《暮倚长松独鹤归》 第1章 第一章 相遇 齐阮独自躲在茅草堆后面,竖起耳朵仔细捕捉屋外的声音。 昨天,他因为打碎了哥哥们心爱的茶杯而被关进了柴房。当时天色已晚,他暂时被关在这里,第二天再听候发落。然而今天那令人不安的脚步声却没有如约而至,齐阮并不想挨打,但这反常着实让他坐立难安。 此地是魔族皇宫最为偏僻的一角,齐阮努力听才听见一点慌乱的脚步声,远处还传来房屋倒塌的声音,夹杂着惊呼与惨叫,让人不禁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哪处宫殿走水了吗?希望娘亲不要有事。齐阮把自己紧紧地团成一团,蜷缩在茅草堆中,闷闷地想。 骤然间一声轰然巨响,柴房不远处的一间屋子像是被重物击倒。瓦片哗啦啦往下砸,落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刺耳。 齐阮蓦地睁开眼睛,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柴房外的脚步声愈发杂乱,夹杂着隐约的呼喝与求饶。绝对不是宫殿走水,齐阮心下一沉,怕是有更大的祸事将要发生。 于是他挣扎着站起来。前些日子的伤还没好全,兼之昨晚又添了好些新伤,现在的他就连走动都十分困难。齐阮扶着墙壁,凭着感觉,摸索着向门口走去。他试着推了推门,不出所料,门被锁上了。 他只好靠着门坐下,揉搓着腿上的淤青。现在那些惨叫声即便是在这么僻静的地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了。而齐阮所在的这一处柴房像是被人遗忘一般,连同他一起。 不管发生了什么,就算最后他自己也被人发现,死在这场动乱之中,既然他逃不出去,魔尊和他的哥哥们也一道死绝了最好。他看着眼前这片黑暗,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屋外的哭喊仍在继续,而在一片嘈杂之中,齐阮听见一串焦急的脚步声,朝着柴房这边过来。 是在皇宫烧杀抢掠的歹徒,还是忙于逃命的宫人? 脚步声近了,更近了,齐阮的手悄悄摸上袖中的刀片,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安心了一些。脚步声逐渐接近,紧接着,窗子猛地被推开—— “小殿下,可算找到你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齐阮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来人是娘亲身边的婢女——莺儿姑姑。自他记事起便是莺儿一直在照顾他。每当他身上出现新的淤青时,齐阮知道,她会在自己的房间偷偷垂泪,却又无能为力。 还不等他转向莺儿所在的方向,莺儿就翻窗进屋,将他带离了柴房。 “小殿下,如今情况紧急,娘娘命我带着你离开,走地越远越好!”莺儿的声音少有的染上了一丝慌乱,“我们快些走吧,再过几个时辰,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娘亲呢?娘亲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齐阮有满心满腹的疑问得不到解答。他试图挣脱莺儿的怀抱,没有成功。 听见他提起娘亲,莺儿的脚步明显一顿,好久没了言语。再开口时竟带了些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哽咽。 “娘娘她……,她和陛下一起,必然是无事的。如今还是小殿下您的安危要紧。等我们安顿下来,自然是……自然可以和娘娘团聚……” 齐阮安静下来。自从四岁那年,作为药奴,被某位兄长用一碗药毒瞎之后,他就一直在练习听力,艰难地与这个世界建立起联系。如今又怎会听不出莺儿声音里压抑着的愤怒与痛苦?娘亲她,想必早已遭遇不测…… 思及此,齐阮不由得落下泪来。唯一挂念他的娘亲,也是因着他受尽了宫中众人的冷眼。娘亲多年无宠,魔尊却在大难临头时唤她随侍左右,想必是将娘亲推出去,做那挡箭牌罢。 二人一路无言。穿过一道道朱漆大门,一辆马车在树荫下等候多时。莺儿将齐阮抱上马车,忍不住回头望去,整个皇宫早已沦陷为一片火海,映红了半边天空。 一只温热小手在这时拍了拍她的手背。“莺儿姑姑,别看了。”齐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笃定,“娘亲还在等我们呢。” 莺儿看着齐阮那双失了光彩的,无神的眸子,铆足了劲儿才没让自己痛哭出声。是啊,斯人已逝,眼下更重要的,是带着小殿下逃离这是非之地。 她握紧缰绳,轻喝一声,马车缓缓向城外驶去。 齐阮的耳里只余马蹄的“哒哒”声。皇城里的居民早已逃走,剩下的没有行动力的老弱妇孺被入侵者抓住,隐蔽的巷子里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让人胆颤心惊。 我们真的可以逃出去吗。 像是印证他的猜测似的,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狠狠刺进马儿的身体。受惊的马儿横冲直撞,竟是直接挣脱了缰绳的控制,嘶鸣着逃远了。 齐阮在车厢里被撞得七荤八素。他听见莺儿姑姑惊慌失措的求饶声——他们被入侵者发现了。 “莺儿姑姑!不要管我了,你快跑,快跑啊!” 车轮还在吱呀呀地转着,齐阮猛地站起来,脑门狠狠地磕在了马车的横梁上。 这动静引起了那帮歹徒的注意。其中一人狞笑一声,一边靠近一边嚷道:“哟,这马车里看来还藏了一位美人儿啊。”他猛地一掀帘子,看见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顿时喜不自胜。 “老大!马车里果然有好东西!我听说人界的那位大人喜好男色,这小孩生的这番好姿色,若是我们将其献给那位大人,说不定……嘿嘿,这回可捡着大便宜了!” 听见这番话,莺儿剧烈地挣扎起来。她趴在地上,连连求饶:“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阿阮,求求你,只要放了他,我任凭你们处置,放过他吧……阿阮!快跑啊!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吵什么吵?臭娘们,我告诉你,你们母子两个,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歹徒头目一脚踹在莺儿肚子上,又扯下汗巾,胡乱地塞进她的嘴里,“你还不够资格和我们谈条件,等我们办完你,下一个就是你儿子!喂!那边的!你把那小子捆好,等我们回去,就将他献给大人,你这次有功,我必会在那位大人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那喽啰听了喜不自胜,忙不迭地用绳子将这小孩捆好。此时凑近了他才发现,小孩双眼空洞无神,竟是个瞎的。 那位大人应当不会介意吧? 那厢头目已经开始折磨莺儿,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呻//吟,小喽啰情难自禁,也顾不上什么瞎不瞎的了,将手朝着身下探去…… 等到老大办完事,那女人便任凭弟兄几个们处置了……喽啰喜滋滋地想着,丝毫没有发现,身边的小孩,不知何时悄然挣脱了束缚。 齐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冷静过。 逃跑? 他也想逃,但是凭着这双瞎眼,他必然跑不了多远。况且,况且,莺儿姑姑是家人啊,家人就是做什么都要一起的。 既然跑不掉,那么一并杀掉好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任由小喽啰把自己捆起来。然后,趁他耽于享乐时,默默地用袖中藏起的刀片割断身上的绳子。 周遭只有小喽啰粗重的喘气声。头目在不远处被自己手下的一句话逗得哈哈大笑,莺儿姑姑的声音弱得快要听不见了,想必凶多吉少…… 没时间了! 齐阮狠下心,凭着喘气声的来源摸索着前进……终于,他摸到了喽啰的一片衣角。来不及多想,他举起刀片,狠狠地扎进喽啰的身体里。 可惜这一下并不致命,喽啰惊出一身冷汗,痛呼出声,反手钳制住齐阮的胳膊。 “一个瞎子还这么能折腾,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那边的欢声笑语。其中一人起身询问:“喂!你们在搞什么鬼?” “没事儿,这小子皮得很,我让他吃点苦头,老大放心,我保证面上看不出来!” 喽啰从腰间抽出匕首:“没用的眼睛,趁早剜掉为好!敢偷袭你爷爷我,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老子我可不是好惹的!” 眼看那匕首就要碰到齐阮的眼睛,千钧一发之际,齐阮突然暴起,夺下喽啰手中的匕首,干净利落地割断了他的喉咙。 另一边,头目察觉到不对劲,刚要赶来查看时,冷不防一道身影靠近,一柄匕首直刺头目心口。 其余喽啰见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那男孩浑身散发着骇人的煞气,眼神空洞却可以精准看向他们所在的位置,活脱脱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就连老大都被这小孩一刀毙命,谁还敢上前?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也顾不上带走老大的尸体,纷纷四散而逃。 齐阮哪能放任他们逃走。他脚步如风,瞬间闪现到那些喽啰面前,死死堵住去路。手起刀落间,所有人尽数被斩杀。 齐阮回到莺儿身边,用尽最后的力气攥住她的一片一角。而后,像是被抽干了全身力气似的,瘫在地上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周遭一片寂静。歹徒粗俗的笑声仿佛只是一场恶梦,唯有手边莺儿冰凉的尸体清晰地印证了昨日的存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他们手中活下来的。偷袭失败之后的记忆只剩一片空白,只要深入思考便会头痛欲裂。 那就不去想了。 齐阮吃力地背起莺儿的尸体。他看不见方向,索性不去管,哪怕要在城里转个三天三夜才能出城,他也要把莺儿姑姑葬在一个有水的地方,用水洗去她身上的污秽。 因为看不见路,他不知被横陈的尸体绊倒了多少次,也不知碰了多少次壁。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好似全城的百姓在昨日那场洗劫中全部遇难,无一幸免。 也许过去了半天,齐阮坐下来,打算小憩片刻。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他听见,衣袍猎猎的声音。 有人?! 头顶传来“咔啦”一声脆响。那人似是从天而降,又从屋顶一跃而下,稳稳落在齐阮面前。 “城里居然还有活人。”他靠得很近,齐阮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清香。 “小子,你在此作甚?” “我侥幸逃生,如今只想将姑姑好生安葬。”不知为何,齐阮对这人并不排斥,甚至有着天然的亲近,“我是魔族中人,仙尊不怕我对你不利?” “不过一只瞎了眼的小狐狸,不足为惧。” 他看出我是妖魔混血了。齐阮心下一惊,大着胆子问道:“仙尊又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偶然路过罢了,你看不见我,为什么笃定我是仙尊?” “魔都遭此劫难,如今敢来这里的,应当只有仙人了吧。况且我一听见仙尊的声音,便心生欢喜,让人想要靠近。” “你可有名字?” 齐阮一愣。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一个故事,鬼使神差地,他说:“仙尊唤我阮郎就好。我……” “你既然如此喜欢我,不如跟着我走?”仙人打断了他的话,“我名燕长松。若是你愿意,将你姑姑安葬后,跟我回抵鹊山吧。” “可我是妖魔混血,仙尊要是收养我,会不会……”会不会和娘亲一样受尽冷眼,会不会被千夫所指,会不会……最后也被他害死?! “你可知魔族是从何而来?”燕长松给了他一记爆栗。 “弟子不知。” “既然不知道,那就别胡思乱想,上来。”还不待他有所反应。燕长松便握住齐阮的手,引导他环住自己的脖子。 齐阮有些不知所措。他小声道:“仙尊,我身上脏,别污了仙尊的衣袍。” “无碍。” 闻言齐阮才慢慢放松身体,整个人被燕长松身上那股松香萦绕着,很好闻。 “阮郎不像名字,你不愿意告诉我真名,我不强求。古人云‘见贤思齐’,以后,你就叫鹤思齐了。今日教给你的第一课,便是不可违逆我的命令。譬如刚才你担忧你的魔族身份会带来麻烦,可我要是告诉你,魔族和人族本是同源,你又当何如?” 待鹤思齐坐稳后,燕长松弯下腰,将莺儿打横抱起。背上的人儿久久没了言语,半晌才听见他闷闷的声音:“我知道了,仙尊。” “还叫我仙尊吗?”燕长松轻笑。 “是,师尊。” 暮色沉沉,燕长松向前走去,二人的身影渐渐融化在浓重的夜色里。 第2章 第二章 争执 夜色已深,谢一拎着两个酒坛,不疾不徐地敲响小院的大门。 此地名为抵鹊山,数十年前还只是一座荒无人烟的山头。不知从何时起,荒山竟成了石榴山。如今正是石榴开花的时节,一处小小院落坐落在这片片红霞中。 谢一正是为了院子的主人而来。 敲了几次门却不见有人应答,谢一猜想燕长松或许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横竖这门也没上闩,他便自行推开了门。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随着谢一一同进入小院的,还有他翻飞的衣摆卷起的几片落叶。 院中陈设十分简单,不过一张木桌,几条板凳,一把藤椅而已。 一人正在煮茶。 月光透过老树的枝丫,在燕长松肩上洒下星星点点。听见脚步声,他才抬头,对着谢一微微颔首。 “你来得倒巧。”燕长松起身为谢一添茶,轻笑道:“前几天下山买的新茶,你来尝尝?” “我可不白喝你的。”谢一挑眉,把酒坛拎起来,晃了晃,“你最喜欢的甜米酒,特意给你带的,谢一特供版,怎么样?够意思吧。” 燕长松闻言眼睛一亮。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虽然我很想喝,但是听说小孩子闻不得酒气,他又受了惊吓,今天不能陪你喝酒了。” “你捡了个小孩?”谢一顿时来了兴致,随手把酒坛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快让我看看长啥样!”说着便打算冲到屋里头去。 “你来得太晚,他早睡下了,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燕长松一把抓住谢一,把他推回石桌旁坐下,“你别闹他,明天自然会见到的。他刚刚从魔族都城死里逃生,需要休息。” “魔族人?不会是那个妖魔混血吧?”谢一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燕长松挣扎半天,还是觉得喝一点甜米酒不碍事,此刻正在掀那酒坛上的泥封。 “没啥,我就悄悄看一眼。”谢一不死心地放出神识,试图探查屋内的情况。却在触碰到墙面的那一刻猛地缩回。他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燕长松,后者端着酒碗,心虚地看向别处。 “你怎么突然放了个攻击性的隐匿结界?也不早说!” “小孩子需要**。”燕长松的回答平静且坦然。 谢一捂着脑袋,装模作样地瘫在藤椅上。 “啊,啊,啊,我的头好痛,你的结界重创了我的神识,你打算用什么补偿我?”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不如就用你酿的的石榴酒?说真的,你每年都酿,却一次都不给我们喝。如今我被你伤得这般严重,如果没有石榴酒,可要落下一辈子的病根了!” 燕长松被他这一通胡搅蛮缠,顿时没了脾气,只得妥协:“石榴酒在后院的酒窖里,架子最下面的那几坛是十年前酿的,你去拿出来罢……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喂!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 听到燕长松要拿出那坛十年陈酿,谢一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还不等燕长松说完话,他便飞快地把酒拿了出来,像是生怕某人反悔似的。 “先说好,虽然我每年都酿,但也是一次都没尝过,如果味道不好或者吃坏肚子,我可概不负责。” 美酒当前,哪还顾得上这些。谢一已经能从未开封的酒坛上闻到一丝石榴香气,他迫不及待地揭开泥封,给自己和燕长松斟上满满一碗,又拿出一只空酒碗,也倒入满满当当一碗石榴酒。 “谢也今天不在,一会倒土里让他也尝尝你的手艺。”接着他指了指自己带来的甜米酒,“这个就留给你那……忘了问,你捡的小孩叫啥名字来着?” “鹤思齐,‘见贤思齐’的思齐。他不能喝这些。”燕长松微微抿了一小口石榴酒,顿时眉头紧皱。怎么这么甜?他想,当时我到底放了多少糖?! 痛苦的表情只出现了一瞬,便被他压了下去。他放下碗,一脸陶醉。“没想到我手艺还不错,快喝吧,你不是一直想喝吗?” “这是你给他取的吧,听着可不像是魔族的风格——你这酒怎么这么甜?”谢一一副牙疼的表情。 “他只愿意让我唤他阮郎,我便自作主张给他起了一个大名。”燕长松有些幸灾乐祸,往谢一的碗里又添了些酒——他不介意谢一牙齿掉光,正好没人扰他清净。 “阮郎?你说的莫非是魔尊最不受待见的儿子,妖魔混血的那个?”谢一实在是难以置信,“这小子年纪轻轻便满嘴谎话,你把他带回来作甚?我早就叮嘱过你,不能插手凡人的生死,小心因果缠身……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嗯,在听在听。”燕长松回过神来,忍不住维护鹤思齐几句,“他没有骗我。” “你居然还护着他?”谢一愤愤不平,“他没有告诉你他是魔族皇室中人!这就是欺骗!” 燕长松挑了挑眉,语气松快:“我没问他这个啊。不过,我什么都没说,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一直跟着我?我倒不知你还有这样的癖好。” “没有跟踪!魔界出了这么大的事想不关注也很难吧!我比你还早看见那小子,你不知道,在你来之前,他砍瓜切菜一样把那些歹徒全杀了!那时我在天上,想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来头,但是总感觉有东西在盯着我。直到我看清了他的未来,才发现一直盯着我的是他身后的那条大蛇!……后来你来了,和你有了因果之后,他的未来便渐渐被迷雾笼罩,看不真切。然后谢也来找我,我就没有继续看下去,没想到你居然把他带回来了……”谢一撇撇嘴,“总而言之,这个小子很古怪,我劝你,还是当心为好。” 燕长松并未追问谢一看见的未来究竟如何,更何况鹤思齐的未来,早已因他而改变。 天神虽能通览过去、窥视未来,却恪守天界铁律——不得插手世间因果,更不许将未来之事轻易告知旁人。谢一能看清世间所有人的未来,唯独看不透燕长松的;但凡与他有过牵绊之人,其未来轨迹便会变得模糊难辨。 不过谢一口中的那条大蛇倒是印证了燕长松的心中一些猜想。谢一又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些“人各有命”、“听天命,尽人事”之类的道理,燕长松只好用一块点心堵住他的嘴。 “好了,好了,我心里有数,你再这样念叨下去,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你有什么数?”谢一鼓着腮帮子,没好气地问,“那我问你,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既然他这么危险,当然是留在身边好好教导。”眼看谢一还想再说点什么,燕长松连忙端起酒碗往他唇边送,“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喝酒喝酒,你不是一直想着这石榴酒,怎么我一拿出来你就不喝了?” 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口酒,谢一猛地咳嗽了几声。“太甜了喝不下去。”他抱怨了几句,还是接过酒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燕长松立马把空了的酒碗又满上。 早有几只蜜蜂被甜腻的酒香吸引,晃晃悠悠地飞到碗沿,一个不小心就腻死在满溢的酒碗里。 谢一本想再劝几句,他小心翼翼地挑出蜜蜂,忽然福至心灵。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也不再拦着了。但是但是,你要收徒这事,谢也怎么能不知道呢?你等着,我这就叫他过来。” 说干就干,谢一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小心翼翼地把玉佩浸到酒里,口中还不停念叨着:“谢也啊谢也,帮我劝他回心转意吧。” 不多时,一位身着藏青色衣袍的青年闪现在二人面前。 “谢一,我记得我说过不要把玉佩放在酒里……今天的酒怎么这么甜。”谢也皱着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好一会才压下嘴里那股甜腻。 燕长松绷着一张脸,随手端起一个酒碗递给他:“我酿酒的时候糖放多了,喝点酸的解解腻吧。” 谢也不疑有他,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青着一张脸质问道:“这不还是甜的吗?” 燕长松和谢一看着他发黑的脸色笑得东倒西歪。 “大半夜喊我过来就是为了整蛊我?天界庶务烦杂,恕不奉陪。”谢也面色一沉,作势要走。谢一赶忙拦住他,安抚道:“消消气消消气,叫你过来自然是有正事。长松要收一个妖魔混血的小孩为徒,快帮我劝劝他。” 燕长松朝谢也使了一个眼色。谢也瞬间明白过来,拍拍谢一的肩:“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不必强求。” “怎么连你也这样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事瞒我?”谢一狐疑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流转。燕长松连忙避开他探究的目光,谢也则面无表情地瞪了回去。 “算了算了,劝不动那就只好接受喽。今天我和谢也就在你这住下了,明天拜完师之后记得喊你那便宜徒弟给我们倒茶。” “我还有许多公务没有处理……” “回去我帮你处理,行了吧。”谢一打着哈欠,拽着谢也走进客房“快睡吧,哈——啊——,我好困。” 小院重新归于寂静。 缓慢更新中…… 长松:你们今晚留宿,但是很可惜,我只有一间客房,委屈你们挤一挤了。 鹤思齐:我可以和师父睡一间,这样二位师叔就可以一人一间了。(?˙▽˙?) 谢一:没事,搞得好像谁没和他睡过一张床一样,我睡相可好了\(`Δ’)/ 谢也:(冷着一张脸)说这话前先把你的腿从我身上拿开。(●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争执 第3章 第三章 拜师 鸡叫一遍时,鹤思齐便醒了。 枕边是师尊昨晚给他准备的衣服。昨晚沐浴过后,师尊说他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便给他找了几身衣服将就穿。 四周一片黑暗,鹤思齐忽然觉得昨日的一切都是幻影。他依然是宫中最不受待见的那个孩子,他存在的意义就是像宠物一样供哥哥们取笑,他晚上会假装睡着,因为娘亲会在深夜偷偷在他的床边垂泪。 但是手边布料柔软的触感又在提醒着他,一切并非虚妄。因为一场不知名的变故,魔都一天之间被屠得一干二净。他侥幸存活,被路过的师尊所救,带到了这里。 说起来,师尊果然是某位从未出世的高人吧。愿意对一个魔族幼童出手相救,哪怕世人皆说,魔族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而魔尊更是恶贯满盈,罪无可赦。不止一次,被关在柴房时,他偷听到宫女谈论起那位他从未谋面的魔尊,言语之间是掩不住的恐惧。 所以他没有告诉师尊自己是魔族众多子女中的一个,若是坦诚以对,师尊会不会勃然变色,转身走人,留他一人自生自灭呢? 鸡叫第三遍了。 鹤思齐努力摒弃纷乱的思想,该起床了。师尊说今日是正式的拜师仪式。若是师尊发现了,要赶他走,他便……他便…… 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鹤思齐泄了气,随手拿起衣服就往头上套。 接着他便发现,衣服宽松的有些不像话。 是师尊的旧衣?鹤思齐有些惊讶,摸索半天才勉强把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滑稽,因为脖子有些勒,但是袖口又十分宽大,衣摆也有些过于长了。 难道穿反了?鹤思齐绝望地把脸埋进枕头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什么魔族啊歧视啊都不重要了,他心中现在只有这件过长的衣服。 只好脱下来重新穿了。鹤思齐认命地继续与衣服作斗争。 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师尊和不认识的人的交谈。师尊来了?还有客人?鹤思齐一惊,也顾不上穿反的衣服,急急忙忙地就想下床。 但他错估了床的高度,也低估了衣服的复杂程度。甫一下床,他就踩到了衣摆,结结实实地摔了个脸朝天。 燕长松推开门就看见这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鹤思齐半跌在地板上,头发凌乱,宽大的衣袍将他整个人都罩住,显然是被这极其不合身的衣服绊倒了。 “这就是你要收的徒弟?”谢一扶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虐待他呢,连一件体面衣裳也不给穿。” 半是好笑半是心疼,燕长松连忙把鹤思齐抱回床上,帮他解开缠成一团的衣服。 “一会没看着你就把自己弄伤了,下次若是再遇到这种状况,直接唤我便是。 ”燕长松替他穿好衣服,温声道。 “师尊……,弟子可以自己来,这次……只是意外!师尊能救下弟子,弟子感激都来不及,又怎能用这些小事麻烦师尊。” “这是小事?”燕长松难得严肃一次,“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这衣服如此不合身……以后我来给你穿衣打扮,你身上本就有伤,若是每天都这样摔一次,你的伤几时能好了?” 鹤思齐张张嘴,还想辩解几句。谢一就先酸溜溜地开口:“你还真是护着你徒弟,这么多年你都没给我穿过衣服!” 燕长松忙着打理鹤思齐的头发,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的。“你若是变成小孩,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照顾你,不过像你现在这样一天喝十几坛子酒就别想了。” “那还是算了,你这是要我的命啊。”谢一连连摆手,忙不迭退至谢也身后,“所以我说,小思齐,你师尊让你怎么做,你照做便是。你人看起来小小的,说起官话倒是一套一套的,你家里人怎么教的。你看你,衣服都穿反了。” 鹤思齐面上露出一丝困惑,他侧着耳朵,似是在确定谢一的位置。“这位?是师尊的客人吗,抱歉,让您见笑了。” 客人?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客人了?谢一刚要说话,就被谢也捅了一胳膊。他示意谢一去看鹤思齐的眼睛,微不可查地摇摇头。 谢一定睛一看,才发现鹤思齐的眼睛雾蒙蒙一片,竟是个瞎子。他大惊失色,忍不住想锤死刚刚的自己。 怎么可以对一个瞎了眼的小孩子这样说话!谢一捶胸顿足,内心充满了悔恨。 “我的家人已经去世了。”适时传来鹤思齐落寞的声音。 我真该死啊,谢一想。 那厢鹤思齐已经穿戴整齐。燕长松牵着他的手,给他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好友,你可以管他们叫……”他在称呼一事上犯了难,师傅的朋友,应该怎么称呼?叫前辈显得太过疏远,叫师叔吧,他和谢一谢也也不是师兄弟关系…… “叫师叔就行了,我叫谢一。”谢一凑过去,主动握住他的手。 “谢一师叔。”鹤思齐脆生生地喊。 “哎呦。”这一声喊得谢一心都化了,先前心中的些许芥蒂顿时一扫而空,“刚刚师叔说话有些冲动了,小思齐不会在意吧?” “没有关系的。”鹤思齐轻轻摇头,“因为我是瞎子,所以总是被人欺负。娘亲便教导我要有礼貌,即使被人羞辱,也要以礼相待,要是落下话柄的话,日子可能会更加难过了。” 这是什么观念?谢一和燕长松神色均是一变。 燕长松只是听说过魔尊有个不受重视的幼子,救下鹤思齐只是一时兴起,从未想过这小子居然过得如此艰难。 提起娘亲,鹤思齐面上是掩不住的失落。怕他想起更多伤心事,燕长松迅速转移话题,捉着鹤思齐的手去碰谢也。 “这一位是你谢也师叔,虽然他平日里少言寡语,但其实并不难相处。” “你把他当空气就行了。”谢一忍不住插嘴。 “谢也师叔好!” 谢也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那么,就介绍到这里。”燕长松神秘一笑,牵着鹤思齐往前厅走去,“接下来是今日的重头戏,有一样东西,想让你看看。” 走进前厅,入目的便是一块被红布遮起来的物件。谢一戳了两下,好奇地问到:“这是什么,上次来这时还没有这东西啊?” 燕长松引着鹤思齐去掀那块儿红布,一块刻满了字的木板赫然映入眼帘。 “是阮郎的拜师贴……不对,应当是拜师板才对。因为他看不见,我便把字刻了上去,这样用手也能摸到了。”燕长松笑着解释道。 “不过总是这样看不见也不是办法,我会替你留意治疗眼疾的方子的……这段时间你就先跟着我学习灵识视物吧,虽然看不见颜色,但也足够日常生活使用了。” 手指摸上那一个个文字的的瞬间,鹤思齐的眼睛酸酸的,但没有眼泪。尽管读不懂,他还是认真地摸过每一个字,话语里带了些不自觉的哽咽:“多谢师尊……我,我很喜欢!” 燕长松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捉着他的手去摸帖子最后“鹤思齐”三个大字。“落款按理来说须得本人亲自署名,但是阮郎眼睛不方便,我便代劳了………我记得,按照人界的规矩,徒弟是不是还要给师父端茶来着……这项也免了罢。今日有小一和阿也见证,也足够了。” 鹤思齐默默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自己的名字上摩挲了一遍又一遍,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怎么哭了?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哭。”谢一见状,急忙拿出帕子替他拭去眼泪,“我们两个师叔还没送你拜师礼呢,等你见了我们的宝贝,再感动也不迟。” “你带了什么宝贝?”燕长松眯起眼睛看他,“要是阮郎不喜欢,我下次可就带着他去你家亲自挑喽?” “我!……虽然没带,但是阿也这么细心,做事这么周全的一个大好人,怎么可能没有给自己的亲亲师侄准备礼物呢?”谢一梗着脖子,抓住谢也使劲儿摇晃,“快把你的宝贝拿出来开开眼!” “别晃我了……礼物自然有的。”谢也掏出一把剑和一个木盒,“剑,给你防身;这个木盒,我也是突发奇想拿给你的,至于怎么用,全在你自己。” “你还真准备了。”谢一小声嘀咕,“不对呀你哪来的时间,你不比我还晚得到消息吗?” “是种子?”鹤思齐打开盒子,燕长松看清之后便哑然失笑,“你是嫌我这树不够多吗?” “往后它自会发挥用处。若是每日悉心照料,它会结果也说不定。” “不过,后面的事,谁又说得清呢。” 如果有错别字和语法错误的话欢迎指出[青心] 谢一: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有猫腻,准备礼物居然不带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拜师 第4章 第四章 教诲 送别二人,燕长松掀起竹帘,便看见鹤思齐独自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蔫头耷脑的?”燕长松拍拍他的头,关切地问:“是衣裳穿少了身上冷,还是肚子饿着了?” “对哦!”他猛地一拍脑袋,语气中充满歉意,“差点忘了。你大早上起来就陪我折腾,还没用早膳呢。我去厨房做点吃的给你。”说罢,他便转身朝厨房走去。 “我刚刚吃桌子上的点心吃饱了,师尊。”鹤思齐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抓了几下,似是想要拦住他,但是扑了个空。燕长松早就走远了,也不知有没有听见这么一句话。 鹤思齐只好乖乖坐好,等着师尊给他端来早膳。 他心里直打鼓,师尊这样的仙人,也会做饭吗?会是什么味道的呢?鹤思齐听着外面传来的锅碗瓢盆打翻在地的声音,只觉得有些好笑。 无论味道如何,都不能让师尊伤心。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不多时,燕长松端上来一碗面条。在他期待的目光下,鹤思齐迟疑地挑起一根尝了尝,味道居然不赖——除了糖放多了之外。 但是糖好像没有完全化开,越往下面吃,面条越甜,甜得鹤思齐腮帮子疼。 师尊的调料罐里是只有糖吗?面上卧着的荷包蛋居然也是甜的!鹤思齐暗自腹诽。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吃完了一整碗面,最后扬起头笑着说:“师尊的手艺真好。” “真的?你喜欢吃甜的?”燕长松欣喜若狂,“你谢一师叔说我做的菜都是甜的,根本没人爱吃。我怕你吃不惯,另做了一碗咸的。不过看你吃得这么高兴,以后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们两个一起吃甜口的。” 听着燕长松兴致勃勃的话语,鹤思齐欲哭无泪,这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一想到未来他吃到的会是甜米饭,甜豆腐,甜萝卜……鹤思齐顿觉生活没了指望。 燕长松只觉刚刚振作一点的徒弟又蔫了下去,像是地里霜打的茄子。 难不成不是饿的?是发烧了?燕长松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自言自语地说:“好像是有点烫……嘶,家里没有药了。你现在就跟我下山,我们去找郎中,给你看看病。” 师尊怎么想一出是一出?鹤思齐有些头疼。他去抓燕长松的袖子——这次抓住了——无奈地说:“我没事,师尊。正值夏日,身上热是正常的。” “真没事?”燕长松试了试鹤思齐额头的温度,又试了试自己的,“好像是一样的……那你是为何事烦扰?小小年纪,总是皱着眉头可不好。”他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鹤思齐的脸。 “我……没事,师尊,只是方才提起娘亲,有些想她。师尊不必挂怀,我一会去看看莺儿姑姑,马上就没事了。” 燕长松沉默片刻,手在鹤思齐头上久久停留,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要我陪你一起吗。”他替鹤思齐整理好衣领,又拆开一包糕点放进食盒。 “师尊能来,那是再好不过了。”鹤思齐扯着燕长松宽大的袖口晃了晃,“我来提着吧,师尊。” 说罢,不等燕长松反驳,他便摸索着接过食盒,试探着走了几步。有好几次,鹤思齐都差点撞上桌角,看得燕长松心惊胆颤。 “慢些走,罢了,还是我牵着你。”燕长松几步追上鹤思齐,拉起他另一只空着的手,“若是走累了,直接告诉我,不要勉强。” 叮嘱完毕,他又提醒道: “抬脚,小心门槛。” “是,师尊,弟子明白。” 一路磕磕绊绊,终于来到后山。 昨日,将鹤思齐带回抵鹊山后,燕长松便马不停蹄地去山下订购了一副棺木。 因着没有现成的棺材,燕长松花了几百两银子打点店老板,这才让他同意推迟一位客人的订单,把这副棺木给他带走。 又因为不能在凡人面前使用灵力,燕长松只好指使几位壮汉把棺木抬到一处荒废的小院,待到几人走远后,他才一挥手把棺木收进储物袋,转身飞回小院。 这一来一回花了不少时间,待到将莺儿安置完毕后,已经是深夜了。 燕长松同鹤思齐一道,在墓前伫立良久。 那晚没有月光,燕长松虽然看不见鹤思齐的表情,但能够听到鹤思齐抑制不住的呜咽,断断续续的,让人想起秋日的雨。 直到最后,燕长松才拍了拍他的肩。 “人死者不复生,弦断者难再续。你姑姑肯定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若是你伤心过度,哭坏了身子,怎么对得起她拼死相护呢?” 山风把他的声音带得很远很远。 今日再来时,鹤思齐的情绪明显平稳了许多。燕长松把糕点摆在昨天临时垒起来的石碓前,依旧没有说话。 或许他需要时间静静。燕长松简单清理了一下墓边的杂草,没有出声。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鹤思齐居然主动开口了。 “师尊,那日您对我说,人和魔本质上是一样的,那为什么,会有人害怕魔?”他攥紧拳头,言语间充满愤恨,“又是为什么,会有人选择杀死魔,即便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弱小的魔族?” “她什么也没做,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恐惧与生俱来,而报复则是发现魔鬼并不像想象中恐怖的必然结果。”燕长松安抚地摸摸他的头,“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没有修为的魔族无异于凡人,那些歹徒都是有些真功夫在身,你能活下来,已经是侥幸了。” “师尊……你是说——你是说!我其实是普通人?这怎么可能?!”鹤思齐瞪大了眼睛。 “为何不可能?那你说说,没有踏上修炼一途的魔族民众,究竟是什么人?虽然长期生活在魔气浓郁的地方,但是他们的体内却没有一丝魔气,比修仙界某些修士都要纯粹。”燕长松冷哼一声,鹤思齐懵懵懂懂,他猜,师尊或许是在说那些心性不坚定,沾染上心魔的人。 “但是,真正的凡人沾到魔气必死无疑,魔族却能够在魔气中生活一辈子,这难道不是魔族和人族殊途的一种证明吗?”鹤思齐不解地问。 “你呀。”燕长松忍不住去敲他的脑袋,“你想想,一个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环境恶劣的地方,他们难道不会努力寻找活下去的方法吗?易于被感染的人死了,能够抵抗魔气的人活了下来。这样一代代筛选下去,那么所谓的魔族平民,不都能够抵抗魔气了?” 鹤思齐听得目瞪口呆。理智上,他觉得师尊说的是歪理;但是从情感上,他又愿意相信师尊的理论。 鹤思齐不禁追问:“师尊,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活得久了,一些事情自然就明晰了。”燕长松胡乱搪塞了几句,连忙转移话题,似是不想再让鹤思齐继续思考下去。 “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因为自己是妖魔混血而自我否定。毕竟,从根本上看,你只是一个人族和妖族的混血,放在整个修仙界都再普通不过。我会教你引灵气入体,从此以后,你就与正常人无异了。” 鹤思齐的眼神被这一番话点亮,但很快又暗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自己不仅是妖魔混血,更是作恶多端的魔尊的孩子。虽然师尊认为魔界平民无罪,但是魔尊可一点都不冤。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师尊觉得,魔族人受到三界唾弃的原因,其根源在于何人?” “自然是那些打着魔族旗号烧杀抢掠的人把路走窄了,尤其是现今魔尊和他的几个儿子,作恶多端,简直丧尽天良!”燕长松的语气颇为愤慨。 他瞥了一眼鹤思齐,心说终于聊到点子上去了,可一定要让这小子打死也不坦白自己是魔尊儿子的秘密。 这样他的愧疚才会更深,而自己的计划才能更加完美地进行。 听了这话,鹤思齐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赞同地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绝对,绝对不能向师尊和盘托出。他不想让那个男人又一次打破自己现在安稳平定的生活。 燕长松只消一眼就能看出这小子揣着什么心事,看起来刚刚那番话效果不错。 只要他表现得越讨厌魔尊,鹤思齐为了留下来就越要拼命隐瞒自己的身世,到时候就……哼哼。 于是他心情颇好地揉着鹤思齐的头——早上梳好的发型已经被蹂躏得不成样子了,燕长松心虚地狠狠揉了最后一把。都怪这小子头发太好摸了,嗯,对,反正绝对不是他的错。 燕长松现在开始庆幸鹤思齐看不见,看不见他自己顶着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 “不过,阮郎只是魔都中一户普通人家的儿子,母亲去世,姑姑也在逃命途中被杀害了,应当不会与魔尊扯上关系,对吧?”燕长松笑眯眯地问了一嘴,“你母亲把你教的很好,你若是能成人,她们的在天之灵看见了,也会为你高兴吧。” 鹤思齐也笑了。他在心里保证: 那便如你所愿,师尊。 故事终于展开啦!喜欢的话可以点点收藏吗,拜托拜托[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