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归空》 第1章 夏府归女与劫兆初显 苏州城的腊月,寒意在繁华的观前街被蒸腾的人气揉得温软。青石板路被往来行人踏得发亮,两侧商铺的幌子在风中簌簌作响,绸缎庄的蜀锦、胭脂铺的香粉、茶肆的龙井香,交织成一幅活色生香的市井图。而街东头那座朱漆大门、铜环兽首的宅邸,便是苏州人无人不晓的夏府——飞檐翘角下悬着“世代忠善”的匾额,门侧两尊石狮历经百年风雨,依旧目光炯炯,护着这方世代以古玩鉴宝为业、更兼庇护乡邻的世家。 “你听说没?夏府的大小姐从西洋回来了!”茶肆里,穿短打的伙计捧着铜壶,压低声音跟邻桌客人念叨。 “可不是嘛!就是当年那个总跟着夏老爷子在古玩铺里打转的小千姑娘?” “正是她!夏府可是咱们苏州三大家之首,前些年街霸要抢我这布庄,还是夏老爷出面摆平的,不然我这一家子早喝西北风去了!” “说起来,小千姑娘走的时候才十岁出头,如今回来,怕是长成大姑娘了……” 议论声正热,一道清润如泉水的声音忽然从人群外传来:“林叔,今日的包子还是热乎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巷口立着个少女。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白衫青裙衬得身姿窈窕,头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了眼角那颗美人痣。 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眉眼弯弯,既有着西洋归来的洋气,又藏着江南女子的温婉,手里还提着个小巧的皮箱,显然是刚到苏州城。 摆摊卖包子的林叔愣了愣,仔细打量片刻,才猛然拍了下大腿:“哎哟!是小千回来了啊!都长的这么亭亭玉立了,叔差点没认出来!”他说着,掀开蒸笼盖,热气氤氲中,抓起四五个白面馒头往夏千手里塞,“刚回来肯定饿了,快拿着,还是你小时候爱吃的豆沙馅!” 夏千的手瞬间被温热的包子填满,她连忙摆手:“林叔,不用这么多,我给您钱……” “哎!提钱就见外了!”林叔把她的手推回去,脸上的笑带着真切的感激,“要不是夏府护着咱们这些小商户,当年那些街霸早就把这条街掀了。你们家跟那些只知享乐的富贵人家不一样,是真把咱们老百姓当自家人!” 夏千正想再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见府门虚掩着一道缝,一个穿着米白长衫的少年正探着头朝她招手,嘴角还带着点狡黠的笑。她连忙跟林叔道别:“林叔,我还有事,改日再来看您!”说罢,提着皮箱快步冲向府门,青色的裙摆扫过门槛时,还差点绊了一下。 “夏桁哥!”刚进院子,夏千就叉着腰抱怨,“我回国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去码头接我,好可怜啊~” 被称作夏桁的少年和夏千同岁,是她的堂哥,少年眉目俊朗,只是眼角眉梢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气。他刚想反驳,空气却忽然静了下来,原本院子里挂灯笼的仆役都悄悄放慢了动作,连风吹过梅枝的声音都清晰了几分。 “咳咳……”一道沉稳的男声打破了尴尬,只见正厅门口站着个身穿藏青色长袍的中年男人,正是夏千的父亲夏觅崔。他忍着笑说道:“小千,别为难你阿桁哥。他今早从‘预天策’赶回来,听说你要回来了,忙揣着件新做的护身符就往码头跑,谁知道你坐的船提前到了,让你们俩在府门口撞了个正着。” 夏千这才注意到夏桁手里攥着个用砚绿绳系着的玉佩,玉佩上还刻着个“千”字。她忍不住笑出声,上前拍了拍夏桁的胳膊:“算你还有点良心啊,阿桁哥” 夏桁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玉佩塞到她手里:“刚在‘预天策’求的,保平安的。” 三人说说笑笑地往正厅走,院子里早已张灯结彩,红灯笼沿着回廊一路挂到正厅门口,廊下还堆着几箱准备给仆役的年礼,空气中飘着厨房传来的卤味香,处处透着过年的热闹。路过花厅时,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仆正围着炭火盆聊天,见了夏千,都笑着招呼:“小姐回来了!”“几年不见,真是越长越标致了!”“快过来让张嬷看看,是不是在西洋瘦了?” 夏千一一应着,心里暖融融的。跟在她身后的夏桁反抱着脖颈,看着她被老仆们围着的样子,笑着感慨:“我们玉昀还是讨人喜欢~是谁家的小妹妹这么受欢迎啊?” 夏千猛地转过头,抬手就往他头上敲了一下,清脆的“咚”声让周围的老仆都笑了起来。夏桁立刻摆出委屈的表情,揉着额头:“干嘛打我?我又没说错!” “谁让你说话的语气像在阴阳我?”夏千哼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脚步顿了顿,“对了,预天策……我不在的这几年,你被送去那儿了?” 夏桁点点头,神色收敛了些:“师父说我在符咒上有点天赋,让我去跟着他学。” “这么说,玄天大镇现在交给你师父打理了?”夏千微微侧过头,目光掠过院子角落里那棵老梅树,语气里带着几分认真。玄天大镇是位于苏州城的隐秘之地,历代玄天掌管着观天象、测吉凶的职责,寻常人连名字都不曾听过。 这时,张嬷端着一碟糖糕走过来,看着两人亲近的模样,叹了口气:“你们俩啊,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要好。只是小千,你这一去几年,可知道府里的规矩没变?”她眼神扫过夏千,带着几分疼惜,“咱们夏家,说到底还是跟旁人不一样。” 夏千心里一黯,她怎会不记得。夏府流传了千年的诅咒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每一位夏家子孙,都能活满三百岁,且一生青春永驻。这在外人看来是天大的福气,可只有夏家人知道,这份“福气”的代价有多沉重:家族成员会自幼染上一种怪病,终生无法医治,且终生只会被这一种病痛纠缠,这对本家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而心碎的是,三百载的光阴里,亲人虽在,可身边的朋友、街坊四邻却会像走马灯般更迭,记忆里的面容换了一茬又一茬,最后只剩下自己守着满府旧物,在漫长时光里咀嚼思念。 到了这一代的夏家人,诅咒影响的病症也没以前那么严重了,也多数为身体孱弱 “张嬷,我记着呢。”夏千轻声应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她还想起夏府那几条不成文的规矩: 家族内不论男女相恋,女子若出嫁,夫婿必须入赘,舍弃原姓随妻姓;男子若娶妻,妻子则随夫姓,却不必受“三从四德”束缚,婚后仍可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更严苛的是,夏家人皆重情,入赘的夫婿或嫁入的妻子,一旦接受了家族的诅咒,便必须与伴侣做到“生生世世一双人”,若中途背叛,便会被怪病折磨至死,夏家嫡直系子孙亦是如此。 而夏家家主之位,只传嫡系,这一代夏家嫡系只有她一人,未来的家主之位,早已注定是她的责任。 就在这时,夏桁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指有些凉,语气也比刚才沉了些:“玉昀,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他说话时,喉结动了动,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夏千心里咯噔一下,从夏桁的神色里看出了不对劲,她点了点头:“好。” 两人穿过回廊,绕过假山,来到府中一处僻静的吃茶院。院里种着几株腊梅,正开得盛,冷香沁人。石桌上摆着一套汝窑茶具,夏桁给她倒了杯热茶,水汽氤氲中,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夏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龙井,率先开口:“看你这样子,肯定是出了什么事,直接说吧。” 夏桁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攥紧了茶杯,指节微微泛白:“师父他……看见了大劫。” “大劫?”夏千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她从小就知道,掌管玄天大镇的人,不仅能观天象,还能窥天命,可“大劫”二字,她只在先祖留下的古籍里见过。 “是。”夏桁的声音低沉下来,神色紧绷,“师父说,‘七一五,鬼门开,厉鬼、凶鬼全出散’有人或者说是活死人撬动了两界的穿插”。 民间虽常有七月十五鬼门大开这类传言,可这次是玄天大镇亲见的,绝不是小事。” 夏千放下茶杯,指尖微微发凉。她知道,这事不仅关乎苏州城的百姓,更可能牵动国运。她抬手拍了拍夏桁的肩膀,语气尽量平静:“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们先告诉父亲。” 三大家无论是几百年还是现在也都没遇到过这种事。 可如今时移世易,三家早已不再像从前那样掌管天法、问灵、渡魂,而是各自经营着古玩、铸造、医馆的生意,当年的名头也渐渐被人遗忘。 可每逢关乎民生国运的大事,三家总会再次聚首,共商对策。 两人在吃茶院又聊了片刻,夏千才知道,夏桁这些年在预天策不仅学了符咒,还跟着师父练了些防身的功夫。想起小时候,自己在私塾里被几个同窗欺负,知道的夏桁急得眼圈发红,嘴里不停念叨着“我没保护好你,让他们在眼皮底下这么欺负我妹妹”,夏千心里忍不住一暖。在夏家这么多同辈里,她跟夏桁的关系最是要好——毕竟,在这漫长到令人心慌的岁月里,能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知晓彼此秘密的亲人,已是难得的慰藉。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院子里的灯笼被一一点亮,暖黄的光透过灯笼纸,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得梅枝的影子忽明忽暗。远处传来几声爆竹响,是邻街的人家开始提前庆祝新年了。 “走吧,该去主院给家主请安了,顺便说一下那件事…”夏桁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夏千点点头,跟着他往主院走。路过古玩房时,她忍不住停下脚步,透过窗户往里看。房里摆满了各式古董,玉器、瓷器、字画,都是夏家世代珍藏的宝贝。 她从小就喜欢这些古玩,常常跟着爷爷在古玩房里待一下午,听爷爷讲每件古董背后的故事,学如何鉴定真伪、修复破损——那些沉默的古物,或许是唯一能陪夏家人走过百年光阴的“伙伴”。 如今几年过去,那些熟悉的古董依旧摆在原位,只是她自己,已经从当年那个扎着小辫、会因不愉快而发愁的小姑娘,长成了能坦然面对家族使命的夏家嫡系夏千了 刚走到主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夏千抬头一看,只见正厅里除了父亲夏觅崔,还坐着两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一个穿着深蓝色锦袍,手里把玩着一枚青铜令牌,眼神锐利;另一个穿着素色长衫,腰间挂着个药囊,气质温雅。 “玉昀来了?”夏觅崔看见她,连忙招手,“快过来见过锦家主和蔚家主。” 夏千心里一怔,锦家、蔚家,正是苏州三大家中的另外两家。他们这个时候来夏府,定然也知道了。 穿深蓝色锦袍的男人站起身,正是锦家现任家主锦宏。他看着夏千,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早就听说夏家大小姐天资聪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穿素色长衫的蔚家主蔚清也跟着点头:“夏小姐刚从西洋回来,就赶上这事,倒是委屈你了。” 夏觅崔叹了口气,语气沉重:“锦家主、蔚家主今日来,都是因为玄天大镇上玄天看到的大劫,已经在三本家传开了。” 夏千心里一沉,她知道,一场关乎苏州城乃至整个国运的风波,即将开始了。 窗外的爆竹声依旧在响,可这热闹的声响,却让正厅里的气氛显得愈发凝重。夏桁站在她身边,悄悄握紧了拳头,眼神里满是坚定——这一次,他不仅要保护好夏千,更要守住这苏州城的烟火气,不让那些鲜活的生命,像夏家记忆里的过客一样,轻易消失在劫难里。 可作为下任家主的夏千知道…这件事是她不可避免的,所以她站了出来:“我愿接取这次重任,不光为我,她顿了顿,“也为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我生于三大家,姓于夏氏,我就有义务守护他们”。 夏觅崔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叹了叹气,天命之意,终归于此,最后打破了这沉重的气氛:“新春佳节之际,先过年吧”。 夏千的表字是玉昀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夏府归女与劫兆初显 第2章 玄镇的初遇 除夏千外的众人相继离去后,主院正堂内的烛火渐次黯淡,仅余下两盏长明灯在檐角摇曳,将青砖地映得忽明忽暗。 夏千抬手理了理的衣襟,指尖触到领口绣着的暗纹——那是夏家世代相传的“护灵纹”,针脚细密却带着几分陈旧的磨损,像极了此刻压在她心头的重任。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踏出正堂大门,晚风裹挟着庭院里桂树的冷香扑面而来,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些。 可这松弛不过一瞬,眼角余光便瞥见西侧的老槐树下立着一道身影。 那是位少女,身着墨色劲装,领口与袖口滚着银线绣的云纹,正是锦家子弟独有的服饰。她怀中斜抱着一柄剑鞘,鞘身是深海沉木所制,泛着温润的暗光,剑柄上的宝石在暮色里隐约闪着冷芒。 少女倚着树干,身姿挺拔如松,墨发用一根银簪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却丝毫不减她身上的凌厉之气——那是常年握剑的人独有的气场,像未出鞘的剑,锋芒藏在鞘中,却依旧让人不敢小觑。 “看服饰是锦家人没错了。”夏千在心底暗忖,脚步未停,只想尽快离开这略显压抑的庭院。 她与锦家素来无过多交集,此刻不愿无端生事,可刚走了两步,身后便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像碎冰撞在玉盘上,清晰而锐利:“你就是那位夏小姐吧?” 声音不大,却让夏千的脚步硬生生顿住。她知道此刻再回避已是不妥,便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少女身上。 少女的眉眼生得极美,眼尾微微上挑,却因眼神太冷,添了几分疏离感。 夏千没有刻意放软语气,只是淡淡颔首:“是我。不知这位小姐有什么事?”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应对一个寻常的陌生人。 那少女见她这般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嘲讽又似探究。 她不再倚着树干,直起身来,将怀中的剑鞘握在手里,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迈步朝夏千走来,每一步都踏得极稳,墨色劲装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带起一阵细微的风声。“我就是想知道,”少女在夏千面前站定,两人之间不过三尺距离,她的目光像带着重量,直直落在夏千身上,“这位夏小姐是否可以真的带着所有人的希望,护住一切?” “你什么意思?”夏千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能听出少女语气里的质疑,却依旧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反问。 她知道自己是夏家这一代唯一的嫡系,下一任家主,有这重要使命的人,可此刻少女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视,还是让她心头泛起一丝波澜。 可眼前的少女丝毫不理会她的忍耐,反而往前又逼近半步,声音里的冷意更甚:“一个从小被娇养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剑都未必握过几次,有什么能耐护住民生,护住这片土地?” 她的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向夏千最在意的地方——是啊,她从小体弱,因夏家诅咒的缘故,连重物都举不起,只能靠着吃药来调理身体,外人眼中的“娇养”,不过是她无法言说的无奈。 夏千的指尖微微蜷缩,袖口被她攥出几道褶皱。 她抬眼看向少女,眼神里终于多了几分锋芒:“能否护住,不是靠嘴说的。”话音刚落,少女便要开口反驳,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怒火在无形中滋长,只差一点火星便能点燃。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锦宏爽朗的笑声:“夏小姐,等等!差点忘了件正事!”夏千与少女同时转头望去,只见锦宏与夏觅崔并肩走来 锦宏走进庭院,一眼便看到剑拔弩张的两人,他快步走上前,伸出双手,一手按在夏千的肩膀上,一手按在少女的肩膀上,力道不轻不重,恰好将两人隔开些许。“你们这是干什么?刚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可不像样子。” 他说着,按在两人肩膀上的手突然松开,随后背到身后,转身看向夏千,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夏小姐,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养女,锦舒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夏千,又看向锦舒禾,继续说道:“这次的重任不凡,你一路上会遇到许多凶险,有心怀不轨之人。 夏家子弟因诅咒的缘故,身体大多孱弱,夏小姐你也是,终究还是需要人在旁照料。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派舒禾随你一同前往,她的剑法在锦家年轻一辈里是最好的,有她在,我也能放心些。” 锦宏的话刚说完,庭院里便响起两道几乎同步的声音:“哈?!”夏千瞪大了眼睛,看着锦宏,又转头看向锦舒禾,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她怎么也没想到,锦宏会让这个刚见面就对自己充满敌意的少女陪自己同行。 而锦舒禾更是直接皱起了眉头,墨色的眼眸里满是抗拒,她看向锦宏,语气带着几分不解:“我……” 可锦宏像是没看到两人的神情,也没听到锦舒禾的话,继续说道:“年后你们就准备准备,去预天策汇合。玄天长老会在玄天大镇前,将分散的灵石图交给你们,还会交代更多关于‘护灵’的重要事宜。此事关系到天下百姓,容不得半点马虎,你们两人路上要好好相处,互相照应,切不可因私人恩怨误了大事。” 夏千与锦舒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情愿。 夏千知道锦舒禾对自己有偏见,一路上怕是少不了摩擦;而锦舒禾则觉得夏千体弱,只会拖自己后腿,更别提两人刚见面就闹得不愉快。可她们也清楚,此事事关大局,“护灵”的使命重于一切,个人的情绪在这等大事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 两人沉默了片刻,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又几乎是同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却依旧透着郑重:“是,我们知道了。” 锦宏见两人应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事就这么荒诞地定了下来,夏千与锦舒禾站在庭院里,晚风再次吹过,桂树的冷香依旧,可两人的心情却都复杂得很。 日子过得飞快,年前的忙碌仿佛还在眼前,转眼便到了年后。 元宵刚过,庭院里的红灯笼还没撤下,却已透着几分离别的萧瑟。出发去预天策的日子就定在今日,夏家的人都聚集在府门口,看着一身劲装的夏千,眼神里满是不舍。 夏夫人红着眼眶,上前握住夏千的手,指尖微微颤抖:“玉昀,路上一定要小心,照顾好自己。若是遇到什么难处,记得给家里传信,就算再远,我们也会想办法帮你。” 夏千反手握住母亲的手,轻轻点头:“阿娘,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等我完成使命,就会回来。” 夏家长辈们也纷纷上前叮嘱,有的给她塞了吃食,有的给她递了药品,话语里满是关切。 夏千一一收下,将这些牵挂都藏在心底——她知道,自己肩上扛起的,不仅是“护灵”的使命,还有整个这片土地的希望。 虽说出国游学的时候,家人也送过她,可那终究只是寻常的分别,而这一次,她要去的是未知的险途,要面对的是难以预料的危险,家人的担忧自然更甚。 夏千强忍着心头的酸涩,一一与家人道别,转身准备踏上马车。 按照之前的约定,夏桁会来带领她去预天策——毕竟夏桁是玄天长老的徒弟,对预天策的路更为熟悉。 可夏千等了片刻,却没看到夏桁的身影,反而看到一道墨色的身影从街角走来,正是锦舒禾。 锦舒禾走到夏千面前,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模样,怀中的剑鞘紧紧贴着手臂,仿佛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夏千也点了点头,两人之间依旧是沉默,空气中弥漫着几分尴尬。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夏桁略显慌张的呼喊:“玉昀!等等我!我来了!”夏千与锦舒禾同时转头望去,只见夏桁又换了一身青色道袍,头发有些凌乱,手里紧紧攥着一叠黄色的符纸,正快步朝这边跑来。 夏桁跑到夏千面前,喘着粗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玉昀啊,对不起,我来晚了。我知道你今天要出发,怕你路上遇到危险,就熬夜画了些平安符,结果不小心睡过头了。”他说着,将手里的平安符递到夏千面前,那些符纸叠得整整齐齐,上面的朱砂印记还带着几分温度,显然是刚画好不久。 夏千看着夏桁真诚的眼神,心头一暖,接过平安符,轻声说道:“谢谢夏桁哥。我会好好带着的。” 夏桁这才松了口气,露出笑容:“那就好!有这些平安符在,肯定能保你一路平安!” 人终于到齐了,夏千最后看了一眼站在府门口的家人,深吸一口气,转身踏上了马车。锦舒禾与夏桁也跟着上了车,车夫甩了一鞭马鞭,马车缓缓驶动,朝着预天策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马车里的气氛很是微妙。锦舒禾靠窗坐着,将剑鞘放在腿上,目光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自始至终没怎么说话,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寒气,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而夏桁则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在叮嘱夏千各种注意事项——“玉昀,你要是累了就告诉我,我们可以停下来休息”“玉昀,路上要安全”“玉昀,我这里还有些干粮,你要是饿了就吃点”…… 夏桁的声音不算大,却在安静的马车里显得格外清晰。 夏千一开始还耐心听着,可听了半个时辰后,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心头莫名生出一股烦躁。她知道夏桁是关心自己,可这般絮絮叨叨,实在让她有些难以招架。 她悄悄瞥了一眼身边的锦舒禾,发现锦舒禾的眉头也微微蹙着,显然也被夏桁的话吵到了,只是她比自己更能忍,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 夏千轻咳一声,打断了夏桁的话:“夏桁哥,我知道了,你不用太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累了,先歇会儿吧。” 夏桁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可能太啰嗦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好,那我不说话了,你也歇会儿。”说完,他便闭上了嘴,靠在车厢上,没多久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显然,熬夜画符让他消耗了不少精力。 马车继续前行,车厢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夏千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从繁华的城镇变成了荒凉的山野,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她不知道这一路会遇到什么,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要集齐灵石,完成“护灵”的使命,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只能一往无前。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几位公子小姐,前面就是竹林了,马车进不去,只能麻烦你们步行穿过竹林,预天策就在竹林后面。” 夏千三人下了马车,抬头望去,只见眼前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子高大挺拔,遮天蔽日,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竹林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带着几分神秘与幽静。 “走吧,穿过这片竹林,就能到玄天大镇了。”夏桁率先迈步走进竹林,夏千与锦舒禾紧随其后。 竹林里的路不算难走,只是地面有些湿滑,三人走得不算快。夏千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她能感觉到竹林里弥漫着淡淡的灵力,显然是有什么东西镇这,防止外人随意闯入。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眼前的景象突然豁然开朗。 三人穿过最后一片竹林,一座宏伟的城镇出现在眼前——那便是玄天大镇。 玄天大镇的城墙是用青色的巨石砌成的,高达十几丈,城墙上雕刻着复杂的符文,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城门上方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面写着“玄天大镇”四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 预天策里人声并不算多,来来往往的大多是身着道袍或劲装的人,显然都是预天策子弟。 夏千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不禁有些震撼 就在夏千失神之际,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威严:“欢迎来到…预天策。” 夏千猛地回过神,转头望去,只见一位白发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 老者身着白色道袍,须发皆白,脸上布满了皱纹,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能看透人心。他的身边站着一位少年,少年身着黑色道袍,面容俊朗,眼神锐利,腰间佩着一柄长剑,周身透着一股沉稳的气息。 反应最快的是锦舒禾,几乎是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她便下意识地拔出了腰间的剑,剑尖直指白发老者,动作快如闪电。 “你是谁?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她的声音冰冷,眼神警惕,显然是将老者当成了敌人。 “住手!”黑衣少年见状,立刻上前一步,伸出手,以极快的速度握住了锦舒禾的剑刃,阻止了她的动作。 剑刃锋利,少年的手掌被割破,渗出了血丝,可他却仿佛毫无知觉,只是看着锦舒禾,语气带着警告:“这位是玄天长老,不可无礼。” 就在这时,夏桁的声音也传来了,他快步走到少年身边,看着少年流血的手掌,有些着急地说道:“蔚师哥,你没事吧?都怪我,没及时介绍。”他说着,转头看向夏千与锦舒禾,解释道:“玉昀,锦姑娘,这位是玄天长老,是我的师父; 而这位是我师哥,蔚穂,他是我在预天策的同门师兄,也是三大家中渡魂蔚家的子弟。” 夏千这才明白过来,连忙上前一步,对着玄天长老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玄长老好,小女夏千,受……”话还没说完,就被玄天长老打断了。 玄天长老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夏千身上,眼神复杂,有欣慰,有期待,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我知道你的来意,”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威严,却多了几分温和,“你是夏家下一代的继承人及‘命定之人’,将会承担起‘救世’的重任。”他特意将“命定之人”和“救世”两个词说得很重,仿佛是在强调这两个词的重要性。 夏千听到这话,心中满是疑惑。她只知道自己要去寻找灵石,完成“护灵”的使命,拯救在未来将会发生的大劫,却从未听说过什么“命定之人”,更不知道“救世”是什么意思。 她刚想抬头询问,却又被玄天长老堵上了嘴。 “有些事情,现在还不是告诉你们的时候,”玄天长老看着夏千疑惑的眼神,缓缓说道,“在你们寻找灵石的路途上,自然会知道答案。但现在,你们只需要记住自己的使命即可。”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递给夏千,“这是分散的灵石图,上面标记着各个灵石碎片的位置。你们需要将所有的灵石碎片收集起来,拼成完整的灵石。只有这样,才能化解世间的危机,救助百姓。” 夏千接过地图,展开一看,只见地图上画着红色的叉号,每个叉号旁边都标注着地名,显然是灵石碎片的所在地。 她看着地图上的叉号,又想起玄天长老刚才说的话,眼神从一开始的茫然渐渐变得坚定起来。她知道,这趟旅途注定充满艰险,可她没有退路,只能迎难而上。 就在这时玄天长老又开了口:“拼的人只能是你,切记一定不能被坏人拿到!时间不多了你们也该启程了!” 第3章 戏楼嫁衣引怨魂 呜——民国火车鸣笛靠站,广播传:“已达上海,乘客莫落行李、莫挤搡,有序准备下车!” 二人携包袱起身向车门,风卷衣角,她们的第一站——上海滩到了。 相较苏州的温婉,上海满是鲜活:汽车与黄包车并行,店铺吆喝不断。行人举止得体,或儒雅或明艳,风度与风情扑面而来。 路两侧商铺挤,卖香烟、旗袍料、五香豆不停。 夏千展开地图,目光锁定画叉地点,脚步放缓,锦舒禾抱着剑鞘,安静跟在其后。 雕花戏楼前,两人站定,夏千攥紧地图愣了愣,脱口而出:“灵石碎片为什么会在这里?” 锦舒禾望着夏千移神的模样,上前半步问:“这地方有问题吗?”她心中茫然,不知问题所在,却分明看到夏千脸色沉郁,状态欠佳。 “这地方……怎么偏偏是这个?”夏千蹙眉自语。 锦舒禾见状上前:“喂,夏大小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声音带着几分烦闷。 夏千被锦舒禾的话拉回神,指尖还捏着地图,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哈…抱歉,主要还是意外,偏是在这个戏楼。” “偏是这个?戏楼?”锦舒禾脚步一顿,目光扫过戏楼匾额,看清“记顺楼”三字,眉头微蹙。 来时火车上,白褂乘务员挨个分发报纸,油墨香飘满车厢。展开一看,头版最显眼的标题赫然是“记顺楼——花旦惨死案”,配图里戏楼门庭萧瑟,看得人心头发沉。 此刻记顺楼朱门半掩,檐角风铃纹丝不动,连周遭空气都透着冷意,煞气绝非寻常。可地图既引她们来此,又牵扯着灵石碎片,夏千暗忖:这事绝不能装作不管。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戏楼,檀木香气裹着丝竹余韵扑面而来。掌柜的立马放下账本,堆着笑迎上前:“两位小姐楼上雅座?想听《游园》还是新排的《洛神》?” “不了,我们是来找东西的。”夏千抬眸看向掌柜,目光诚恳又恭敬,轻声补充:“灵石碎片” 掌柜的眼珠忽然一转,猛地拍了下大腿,像是想起什么要紧事:“啊哈!你们说的碎片的话…莫不是郑丫头在后台没的那会儿,凭空冒出来的那片吧? 掌柜的神色是越来越不好,脸色由白转青,握着算盘的手不住发抖,说话也结结巴巴,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顿了顿道:“但郑姑娘没走…你们要的那东西估计也在她身上” 夏千愣在原地,眼底写满茫然,实在不懂掌柜的这话意思。 再掌柜的解释后才知道这来龙去脉… 原来这郑姑娘名叫郑芮,在本地戏楼里可是实打实的前辈,一登台扮上花旦,眼波流转间便能勾得满堂喝彩。 有位常年泡在戏楼的富商,打第一眼瞧见郑芮扮的花旦,便彻底迷了心窍,为了听她多唱一段,金银珠宝跟不要钱似的往戏楼里砸,连带着戏班上下都沾了不少光。 可戏楼里的人都知道,郑芮是有心爱之人的,是位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两人情投意合,婚期都定在了来年开春。 去年十月,先生特意来戏楼接她,想一起回乡下布置新房,挑些喜庆的红绸子。却没成想,这一幕正好被那位富商撞了个正着。 富商先前只当郑芮单身,满心以为砸钱便能换她青睐,此刻见她与旁人这般亲近,顿时如遭雷击,眼里的痴迷瞬间翻成了滔天戾气。 他不知从哪找来一把锋利的短刀,疯了似的冲向两人,嘴里还嘶吼着旁人听不懂的浑话。 郑芮和先生来不及反应,就被他连刺数刀,鲜血瞬间染红了戏楼后门的青石板。后来听仵作说,刀刀都往要害扎,整整十九刀,两人连哼都没哼几声,便没了气息。 打从那两人死在戏楼后,这地方就没安生过。每月到了十九号,后巷那片青石板地准会传出哭嚎声,细细听着,像女人的呜咽,又掺着男人的闷哼,夜里听着能让人头发根子发麻。 更邪门的是街市上的婚嫁事。只要有娶亲的队伍、嫁人的姑娘打这条巷口过,就没有能躲开的。有的新媳妇好好坐在轿里,忽然就没了声气,掀开轿帘一看,人已经没了呼吸;有的新郎官走着走着,突然捂着头倒在地上,再也没醒过来。 大伙儿都说,是郑姑娘的怨魂咽不下这口气,见不得别人好好成亲,才下了狠手。好好的喜事变成丧事,想想真是太可悲了。 街坊们后来都怕了,每月十九号一到,天擦黑就赶紧关上门,连灯都不敢多开,隔着门板听见后巷的动静,只能捂着嘴不敢出声。 谁家要是有婚嫁,宁愿绕远路多走二三里地,也绝不肯沾这条巷的边。卖早点的王婶每天天不亮出摊,路过巷口时总要念叨两句“姑娘莫怪”,再往地上撒把刚烙好的糖糕,生怕惹着了怨魂。 听完掌柜和街坊们的话,夏千半天没吭声,只垂着眼捏了捏衣角。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抬起头,心里暗暗盘算:“要想把郑姑娘的怨魂引出来,看样子,唯一的法子就只能是自己扮成新娘,走一趟那条邪性的巷子了。” 夏千将扮新娘引怨魂的想法说给锦舒禾后,屋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锦舒禾先是低着头冷笑了一声,指尖在桌上敲了敲,才抬眼看向她,语气里带着点刺:“夏大小姐倒是胆子大,一心想逞英雄。可你想过没有?你要是真有个好歹,我回去怎么跟夏家主说?难不成跟他们讲,大小姐为了抓个怨魂,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夏千心里门儿清,锦舒禾看着只会斗嘴,实则有真本事,真到她笃定对方能保住自己平安。 再说,夏家本也不是普通人家,夏家所有人都有可以进入人体深处,看清他们内心深处的能力,被自家人称为——思 锦舒禾翻了个白眼,看着夏千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嘴角撇出一抹讥诮。 她抱着胳膊往后退了半步,语气里满是凉丝丝的讽刺:“行啊,拦不住你。毕竟有些人就爱往火坑里跳,拦着倒像是我多管闲事了。” 见夏千还梗着脖子,她轻嗤一声,话里带刺却又透着点硬邦邦的保证:“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总不能让你这‘英勇就义’的戏码,没开场就砸了。” 两人对视一眼,这事就算定下来了。夏千先清了清嗓子,朝着柜台后正拨算盘的掌柜走过去,语气实打实的:“掌柜的,跟您说个事,后日那场‘假’喜宴,劳烦您多上心,该备的物件别差了。” 锦舒禾跟在旁边,也补了句实在话:“放心,该给的钱一分不会少,就是啊,我们这夏大小姐生来娇贵,估计一般的婚服也不愿穿” 夏千都是没了到她会这么说,连忙改正道:“不用!不用!我什么都能穿的…” 掌柜的停了算盘,抬眼瞧了瞧她们俩,见夏千还在纠改而锦舒禾神色稳当,笑了笑便点了头:“行,你们既然这么说,我心里就有数了。后日我准保把事办得妥妥帖帖,不让你们操心。” 这一天总算盼来了。天刚蒙蒙亮,夏千就醒了,一想到要梳妆打扮,再也睡不着,索性披了衣裳起身。 婚服早摆在了床头,红绸子看着喜庆,她费了好一会儿劲才自己套上,领口的盘扣捣鼓了半天也没扣整齐。等坐到镜前要化妆时,夏千看着桌上摆的脂粉、眉黛,彻底犯了难——她虽是大小姐,可平日里哪碰过这些,手指捏着眉笔,在眉梢上比划来比划去,半天也没画出个样子。 想去戏楼里找个人帮忙,可一想起今早路过前堂,瞧见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客人多到坐满了大堂,连掌柜的都亲自端茶倒水,哪里还顾得上她。夏千叹了口气,放下眉笔,对着镜子里手足无措的自己发愣。 就在这时,锦舒禾掀了门帘走进来,一眼就瞧见她这副模样。看了片刻,锦舒禾也叹了口气走过去拿起桌上的脂粉盒,语气平平的:“我来吧。” 夏千像是得了救,连忙挪了挪身子,让她坐到镜前。 锦舒禾拧开脂粉盒,用粉扑蘸了点粉,细细地往她脸上匀,一边涂一边说:“你这大小姐当的,连个眉都画不好,真要自己弄,指不定折腾到什么时候。” 夏千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说:“毕竟家里还是古玩为先,学这些没什么用。”他乖乖坐着,看着锦舒禾为自己画眉 最后到了胭脂,锦舒禾一边答话,一边放下粉扑,伸手拿起了那盒胭脂。 她先把指尖在胭脂上轻轻蹭了蹭,确认颜色不深不浅,才抬手扶住夏千的下巴,让她别乱动,“最后上胭脂了,你忍着点,别笑,不然涂歪了我可就不管你了。” 夏千乖乖抿紧嘴,只觉得脸颊上落了轻轻的触感,带着点胭脂特有的温软香气。她偷偷瞄了眼镜子,见锦舒禾正仔细地把颜色晕开,从颧骨往太阳穴方向轻轻扫,动作慢却稳当。 “好了,你看看。”锦舒禾收回手,把胭脂盒放回桌上。夏千凑到镜前一看,脸上的粉匀净,眉毛也画得整齐,两颊透着淡淡的红,看着比刚才精神多了,忍不住笑:“还是你弄的好,我自己来肯定是一团糟。” 锦舒禾没接话,只拿起梳子帮她理了理头发,又叮嘱:“等下别乱蹭脸,这胭脂不防水,蹭掉了就不好看了。” 梳妆完后的锦舒禾往后退了半步,想看看整体的样子。可目光刚落在夏千身上,她就顿住了,手里的梳子还悬在半空,好一会儿没动。 夏千本低着头,见她没声儿,抬头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好看?” 锦舒禾这才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比平时软了些:“没,就是……反正也就那样。” 她又仔细瞧了瞧,红嫁衣衬得夏千肤色更白,刚画好的眉弯得顺,脸颊的胭脂淡得正好,连平时总带着点倔强的眼神,这会儿都软了不少,整个人亮堂堂的,真是漂亮得不像话。 夏千不好意思的说道:“那太可惜了你的好手艺没在好的人身上用。” 锦舒禾难得的笑了笑,把梳子放到桌上:“跟手艺没关系。行了,别愣着了,再坐会儿,等下该去前堂了。” 说着,她又帮夏千理了理嫁衣的下摆,指尖碰到光滑的绸缎时,还轻轻顿了一下—— 她觉得眼前的少女和自己想或许真的不太一样… 第4章 魂牵沪上胭脂恨 一切准备好时,暮色已漫过青石板路,将记顺楼的朱红窗棂染成暗绛色。 夏千指尖捏着一角大红嫁衣,金线绣的并蒂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她踏上雕花轿凳的那一刻,鼻间忽然钻进一缕极淡的脂粉气——不是她发间的桂花油,也不是香膏,那气味混着潮湿的霉味,像浸了水的胭脂,黏在皮肤上游走。 “怨气。”她心头一动,果然如锦舒禾先前所言,郑芮姑娘的魂,终究是来了。轿帘被轻轻放下,绣着“囍”字的红绸隔绝了外界的光影,只留轿外脚步声沉稳,一步步朝着记顺楼的方向去。 夏千指尖抵着袖口暗袋里的符纸,指尖微凉,却没半分惧意——她们这次来,本就不是为了拜堂。 爆竹声突然炸响,噼啪的声响震得轿身微微发颤,碎红纸屑落在轿顶,像撒了一把带火的星子。抬轿人脚步顿了顿,夏千知道,是到记顺楼门口了。 这楼曾是京城最红的戏楼,红绸绕梁,锣鼓喧天,可自从郑芮姑娘在后台自缢后,就成了婚嫁新人避之不及的凶地。 “呜呜……” 低低的哭声从轿外传来,不是人声,更像风穿过破窗棂的呜咽,却带着蚀骨的寒意。夏千刚要掀帘,轿帘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得粉碎,红绸碎片纷飞间,一个身影立在轿前。 那便是郑芮。 她穿着死前那件水红绣玉兰花的戏服,裙摆还沾着当年自缢时的麻绳纤维,墨发披散,发间插着一支断裂的银步摇。脸色是死人特有的青白色,嘴唇却涂着极艳的胭脂,像是用鲜血调的,顺着嘴角往下淌,在下巴尖凝成暗红的珠。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睛,眼白泛着灰,瞳孔却黑沉沉的,直勾勾盯着轿中的夏千,怨毒像藤蔓般从眼底爬出来,缠得人喘不过气。 “又是嫁人的姑娘”郑芮的声音又细又尖,像生锈的银簪刮过木头,“我没成亲…,如今你又穿红嫁衣来……都该杀!” 话音未落,她惨白的手突然朝夏千心口抓来,指尖泛着青黑的寒气,指甲缝里还嵌着当年自缢时蹭到的木屑。 夏千早有准备,刚要摸出符纸,一道银光突然从斜刺里劈来——是锦舒禾。 锦舒禾手中长剑出鞘,剑身在暮色里泛着冷冽的光。 这剑不是普通的铁剑,剑脊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剑柄处嵌着一块暖玉,是她的佩剑“斩魂剑”,专能斩开阴魂的怨气。 剑身堪堪挡在郑芮手前,“滋啦”一声,像是冰遇着烈火,郑芮的手瞬间冒出黑烟,她惨叫一声,踉跄着后退两步,青白色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扭曲。 “夏大小姐!”锦舒禾沉喝一声,手腕翻转,长剑又朝郑芮的方向逼了两步,将她的退路挡住,“该你上了!” 夏千应声起身,脚尖在轿板上一点,身形轻盈地落在锦舒禾身侧。 她深吸一口气,左手捏着静心诀,右手猛地拍在自己心口——这是她们早定下的计策,郑芮的怨气太深,寻常符纸根本镇不住,唯有让夏千的魂体分离,以生魂入阴魂,找到她怨气的根源,才能化解。 “舒禾!助我!”夏千的声音刚落,锦舒禾立刻挥剑在她周身画了个圈,剑身上的符文亮起暖黄的光,形成一道结界,将外界的阴气隔绝在外。 夏千只觉眼前一黑,身体像是被抽走了什么,轻飘飘的,再睁眼时,已化作一道半透明的魂体,朝着郑芮的方向飞去。 郑芮还在挣扎,见夏千的魂体朝自己扑来,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刚要再次出手,可夏千的魂体已钻进了她的眉心。就在那一瞬间,郑芮的动作突然僵住了——伸在半空的手停在夏千原来的位置,青黑的指尖还冒着烟,眼睛里的怨毒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像是突然从一场噩梦里醒过来。 而夏千的肉身,在魂体分离的那一刻,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锦舒禾眼疾手快,上前一步稳稳接住她,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夏千的脸色苍白得像纸,胸口没有起伏,气息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 锦舒禾低头看着怀里毫无生气的人,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边的碎发,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夏大小姐,剩下的,就靠你了。可别让我白等。”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记顺楼的破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郑芮未散的呜咽。 锦舒禾抱着夏千,退到一旁,目光落在僵立的郑芮身上,手中长剑依旧紧握,不敢有半分松懈——她不知道,夏千在郑芮的魂里,会看到什么。 夏千再次睁开眼时,耳边是嘈杂的锣鼓声,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脂粉气,不是郑芮身上那股发霉的味道,而是新鲜的桂花膏和玫瑰露的香气。 夏千的魂体悬在半空中,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坠入郑芮记忆的深海。 眼前的景象不再是碎片化的闪回,而是完整铺展开的、属于三年前记顺楼后台的黄昏——黄铜梳妆台被烛火镀上暖光,镜面映出郑芮卸戏妆的侧脸,她指尖捏着浸透香油的棉帕,正细细擦拭眼角那抹绯红油彩,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镜中人。 台上半盒螺子黛斜斜倚着胭脂盒,银质发簪的流苏垂在台沿,随着窗外掠过的晚风轻轻晃,空气中飘着茉莉与脂粉混合的香气,柔得能掐出水来,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你唱的曲真好……” 男人的声音裹着浓醇的酒气从屏风后钻出来,带着江南富商特有的软糯腔调,却又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夏千循声望去,只见张老板穿着宝蓝色暗纹锦缎马褂,腰间系着翡翠平安扣,手指摩挲着枚羊脂玉扳指,指腹上还沾着刚从酒坛里沾到的酒渍。他的目光黏在郑芮的侧脸上,像极了饿狼盯着猎物,连呼吸都带着贪婪:“方才那出戏,好极了” 郑芮闻言,握着棉帕的手顿了顿,镜中的她轻轻勾了勾嘴角,声音软得像浸了蜜的棉花,却带着刻意保持的距离:“张老板过奖了,不过是台下练得多,熟能生巧罢了。台上的师傅教得严,若唱走了调,是要罚抄戏本的。”她说着,换了块干净棉帕,继续擦着脸上的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不想与张老板多纠缠。 张老板往前凑了两步,袖口的龙涎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压过了空气中的茉莉香。 他伸手想去碰郑芮垂在肩后的长发,指腹刚要碰到那缕乌黑的发丝,郑芮却不着痕迹地偏头避开,拿起桃木梳子,慢悠悠地梳理着长发,梳齿划过发丝的声音在安静的后台格外清晰:“天色不早了,先生该在巷口等我了,他今日说要带刚买的桂花糕,我得走了。” “先生?”张老板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手里的玉扳指捏得咯吱响,指节泛白,连声音都冷了几分,“就是那个穿青布长衫的穷酸教书先生?郑芮,我劝你别犯傻!他能给你什么?是能让你住大洋房,还是能给你买金镯子?你可知我昨日给戏班老板娘送的那支赤金点翠步摇,够他教十年书的!” 郑芮握着梳子的手紧了紧,烛火映在她眼底,跳着坚定的光:“张老板,我与先生自小相识,他虽清贫,却待我真心。我们婚期定在来年开春,到时候就去苏州乡下,种两亩田,养几只鸡,日子虽简单,却安稳。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您就别再劝了。” 说完,她起身就要往外走,肩上的戏服流苏晃了晃,露出袖口绣着的小小玉兰花。 可张老板怎么会让她走?他一把抓住郑芮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郑芮疼得皱紧眉头,手腕上传来的痛感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却没吭一声,只是倔强地看着张老板:“张老板,请您放手!” “放手?”张老板冷笑一声,眼里的痴迷彻底被戾气取代,他死死盯着郑芮的眼睛,像要将她生吞活剥,“我看上的女人,还没有能跑掉的!今天你要么跟我走,要么……” 他话没说完,后台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阵冷风卷着夜色闯进来,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青年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个油纸包,正是郑芮的未婚夫沈先生。 沈先生显然是听到了里面的争执,脸色有些发白,却还是快步上前,声音里满是焦急:“阿芮,你没事吧?”他一把将郑芮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看着张老板,像株迎着风的青竹,脊背挺得笔直,“张老板,请你放开她!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您为何要苦苦相逼?” 张老板看着眼前紧紧站在一起的两人,眼里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那刀是他从西洋商人手里买来的,刀刃狭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映得他的脸狰狞可怖:“苦苦相逼?是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不珍惜!今天我就让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一起去阴间做夫妻!” 夏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想冲上去阻拦,可魂体却像被无形的屏障困住,手脚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在眼前上演。 张老板疯了似的扑上来,短刀直直刺向沈先生的胸口——他知道,只要杀了沈先生,郑芮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沈先生下意识地将郑芮往身后推了推,自己却没躲开。 刀刃“噗嗤”一声没入皮肉,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青布长衫,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红梅,顺着衣料的纹路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沈先生闷哼一声,却还是伸手抓住张老板的手腕,想阻止他再伤人:“阿芮,快跑!” “先生!”郑芮尖叫着扑上去,声音里满是绝望,她想拉开张老板,却被张老板反手一刀刺中腹部。 刀刃划破皮肉的剧痛让她踉跄着倒在地上,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流,染红了她戏服的袖口,连那朵绣着的玉兰花都变得刺眼起来。 她看着沈先生倒在血泊里,胸口的伤口还在不断涌血,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嘴唇动了动,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夏千的魂体在郑芮的意识深海里僵住,耳畔还回荡着刀刃拔出皮肉的刺耳声响,眼前是沈先生青布长衫上不断扩大的血渍——那红色太刺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魂体都在发颤。她想闭眼,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张老板像失控的野兽,在沈先生的尸体上发泄着怒火。 短刀第三次刺入沈先生腹部时,夏千清晰地看到沈先生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不是挣扎,而是朝着郑芮的方向,像是想最后再触碰一下他的姑娘。可这细微的动作,只换来了张老板更疯狂的殴打。他抬脚狠狠踹在沈先生的胸口,骨头碎裂的闷响混着血沫飞溅的声音,在寂静的后台里格外狰狞。 “穷酸书生,也配跟我抢女人?”张老板啐了一口,脸上的血珠顺着下颌往下滴,落在沈先生的长衫上,“现在知道跟我作对的下场了吧?” 郑芮躺在地上,腹部的伤口还在不断涌血,她看着这一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破风箱在拉扯。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却死死盯着沈先生的脸——那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是要陪她去苏州种玉兰花的人,如今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连眼睛都没能闭上。 张老板终于停下了动作,他拄着短刀喘着粗气,目光扫过地上的郑芮,眼里的疯狂渐渐褪去,多了几分算计。他蹲下身,用沾着血的手指捏住郑芮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你看,你的先生死了,没人能护着你了。现在跟我走,我还能给你一条活路,让你穿金戴银,不比跟着这穷书生强?” 郑芮的嘴唇动了动,嘴角溢出的血沫沾在张老板的手上。她没有回答,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头往旁边偏了偏,避开了他的触碰——哪怕只剩一口气,她也不愿让这个杀了她爱人的凶手碰自己。 这抗拒彻底激怒了张老板。他猛地松开手,郑芮的头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不知好歹的东西!”张老板骂道,起身一脚踹在郑芮的胸口,“既然你这么喜欢他,那我就成全你们,让你跟他一起去死!” 话音未落,他举起短刀,朝着郑芮的胸口刺去。第一刀落下时,郑芮还能感受到刀刃穿透皮肉的剧痛,她的视线里,沈先生的脸渐渐与记忆里的模样重叠——那是去年春天,他在巷口给她递桂花糕时的笑容,眼里满是温柔。 “先生……”郑芮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血沫,“我……不后悔……” 第二刀、第三刀……直到第十九刀,张老板才终于停手。他看着郑芮胸口密密麻麻的伤口,像是满意了,又像是怕了,踉跄着后退两步,手里的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盯着地上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胸口剧烈起伏着,突然转身,跌跌撞撞地朝着后台外跑去,连掉在地上的短刀都忘了捡。 后台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声响,还有空气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夏千的魂体终于能活动,她飘到郑芮身边,看着她渐渐失去温度的脸——那双曾含着笑意的杏核眼,此刻半睁着,眼里还残留着对沈先生的牵挂,对未来的憧憬,还有对张老板的滔天恨意。 就在这时,沈先生怀里的油纸包突然动了动,不是被风吹的,而是里面的东西在发光。夏千飘过去细看,只见油纸包的缝隙里透出淡淡的蓝光,她伸手碰了碰,油纸包应声散开,一块菱形的碎片滚了出来——正是她们要找的灵石碎片。 碎片刚落地,就被郑芮胸口流过来的血漫过。蓝光瞬间暗了下去,像是被血浸透,随后便缓缓升起,朝着郑芮的眉心飞去。在碎片融入的那一刻,郑芮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青白色的雾气从她的伤口里渗出,渐渐凝聚成她的魂体。 这一次,郑芮的魂体不再是温婉的模样。她的长发披散着,水红戏服上的血渍变成了黑色的怨气,断裂的银步摇斜插在发间,眼底是化不开的青黑。她飘在半空中,没有看夏千,只是死死盯着后台的门,那里还残留着张老板逃离的痕迹。 “为什么……”郑芮的声音不再轻柔,而是带着刺骨的寒意,“我们只想好好过日子,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要毁了我们的一切?” 她的怨气越来越重,周围的烛火开始剧烈摇晃,后台的桌椅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要被这股力量撕裂。夏千想开口安慰,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此刻的郑芮,已经被仇恨彻底吞噬,听不进任何话语。 景象再次扭曲,烛火“噗”地一声熄灭,后台的血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记顺楼的后巷。夏千的魂体被一股力量拉扯着,眼前的画面变成了三个月后的一个黄昏。 巷口停着一顶红漆花轿,轿帘上绣着的并蒂莲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正坐在轿里,手里捏着块红绸帕,嘴角带着对未来的笑意。她的丫鬟站在轿旁,正笑着跟轿夫叮嘱:“麻烦各位师傅走快些,别误了吉时。” 可就在这时,一股青黑色的怨气突然从巷子里窜出,像毒蛇般缠上花轿。丫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怨气弹开,重重摔在地上。轿里的新娘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后便没了声息。 夏千飘过去,看到郑芮的魂体正站在轿旁,眼底的青黑更浓。她伸手掀开轿帘,看着新娘毫无生气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你也想成亲?你也想有幸福的日子?凭什么?” 她的手抚过新娘的嫁衣,怨气顺着指尖钻进新娘的身体。夏千清晰地感受到,郑芮不是在杀人,而是在发泄——她在这新娘身上,看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样子,看到了她和沈先生没能实现的未来。 从那天起,记顺楼的后巷成了婚嫁队伍的噩梦。只要有穿嫁衣的姑娘经过,郑芮的怨魂就会出现,夺走她们的性命。有的新娘在轿里无声无息地死去,有的新郎在拜堂前突然倒地,再也没醒过来。 夏千看着这一幕幕,心里像被堵住了一样难受。她终于明白,郑芮的恨从来不是针对无辜的人,而是针对那被夺走的幸福——她没能穿上嫁衣,没能跟爱人相守,所以见不得别人拥有这一切。每一次杀人,都是她在向命运嘶吼,向那个毁了她人生的张老板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