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边的爱》 第1章 一辆公交车……(修) 2025.8.1 —— “水冰砂!” “水冰砂!别睡了,醒醒,起床上学去!” “水冰砂……” 苏曲的声音像从什么很遥远的地方飘进耳朵里。 啪嗒啪嗒—— 啪嗒, 水冰砂清楚的听到她在屋子里走动发出的脚步声,像是隐隐雷鸣,仿佛下一刻就会突然劈到身前。 她猛地拉起被子蒙到头上,眼睛仍闭着,眉却皱得很紧: 见鬼的学校…… 艰难起身,早有人穿好校服坐在客厅吃饭。 “姐,你送我上学吧。” 水玉言语气充满期待的上扬着,水冰砂端起碗喝粥,假装听不见。 没有得到回复,水玉言不依不饶的又重复了一遍: “哎呀,姐!你骑车送送我吧。” “我真的不想走着去,学校离家好远……” 死小孩,被拉了一下衣服的水冰砂在心里骂他,真没有一点眼力见。 “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 “唉,平常都是妈送我,但今天她没空嘛……” 水玉言又嘟囔起来,不达目的不罢休。 什么都是按你的心意来? “姐——” 多新鲜啊…… 本来没睡够就够不顺了,一大早的,水玉言又开始找骂,水冰砂看着他: “不去,说了不去。” “你都多大了,又不是没长腿,再拖就等着迟到吧。” “妈,你看她,她根本就不想送我。” “行了,你上学你姐就不上学啊,今天自己走着去吧……” 苏曲一发话,还想着告黑状的水玉言这下子彻底歇菜了。 水冰砂看着他耷拉着脸的丧气样,嘴角往外一撇,不屑的哼了一声,起身回房间拿书包准备上学去。 这栋楼大墙壁薄的就像是一张纸,人一吵闹起来,整栋楼像是下一秒马上就会被震的坍塌。 水冰砂推开门往学校走,一路上各式戏台搭全: 水流声, 哇哇的婴童啼哭声, 外放的电视节目里的热闹的满堂喝彩声…… 实验是一个不怎么样的学校,虽然有个听起来很高大上的全称——华南实验学校,实际上有点垃圾的出名。 华南,地名。 这里有着一中,二中,六中几所在数得上名号的公立高中,就华南新实验学校这个名字而言,就与一众重点高中不怎么合群,更何况实验还是私立,与之相比较起来就更加的不靠谱。 收着昂贵学费,菜又难吃的实验声称要打造一所贵族学校,却又爱跟一二六中称兄道弟,处处模仿他们的放假时间。 因此这里学生亲切的将它称之为——大实验帝国(真是把人当日本人整)。 那么水冰砂为什么会来到这样一个学校呢? 用苏曲的话来讲,学生太多了,能捞着个学校上就该知足了。 水冰砂甚至能回忆起苏曲说着话的语气,她叹了口气,把坠的肩膀疼的书包又往上提了提前,甚至怀疑起来: 难道是我还不够努力? 情绪波动里,她忽的回想起早上水玉言的请求,心往下坠又开始微微后悔起来,觉得自己态度是不是有点过分? 一个接着一个的想法就像是理不清的线头,乱糟糟地缠绕在一起,最终得不出回答。 倏地从身边掠过一个穿着同款蓝白校服的人,长手长脚,跑步的姿势相当潇洒。 冬日破晓时的天色冷的像冰渣,刺的那人的皮肤像是生了重病一样的灰白色,水冰砂定定看了他的背影几秒,猜测应该是个帅哥。 与此同时,实验校门外。 “宋暖?” 一只带着棕色条纹的狸花猫站在墙头,居高临下的看着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凌霄。 “喵——” 狸花猫闻言歪着脑袋叫了一声。 我的日记: 我似乎是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辆神奇的公交车,这个公交车能够开往不同的时间。 我坐在车上,窗外的雨下个不停,公交车上的扶手一荡一荡,像两排上吊的幽灵。 天气不好,车里的光线也昏沉沉的。 恍恍惚惚的,我听见有人在不停的问我:生命的最初是什么? 生命的最初是什么? …… 梦里的我天马行空,顺着这个问题展开思考。 生命的初始…… 我心想,是种子吧? 是种子努力破开土壤,抽出的一片绿色的叶片? 还是新生?昭示幼儿脱离母体独立存在。 还是出生时,能感受到的第一阵风? 第2章 有木名凌霄(修) 一辆车缓缓驶过路口,绿柳映着红墙,路灯的光线打在柳枝上,像是洋洋洒洒落下的细雪。 宋暖懒散的伸了个腰,哈欠止不住的往外冒。 “唉……” 坐在车上的时间太长,搞得她浑身难受,她干脆蹲在路沿上,看着天边几缕悠悠的霞光,就像是酒醉后无意飞上颊边的红。 蓝天, 绿树, 灰色的马路, ……多少有点子无聊啊,宋暖索性望着前方发起发呆。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冷声插进来,打断了宋暖的思绪,她抬起头发现这个不速之客就站在她面前。 穿着白色短袖和灰色长裤,微微低头,清隽俊秀的眉眼落在头丝的阴影里,反倒令他多了几丝沉静。 “发呆。”宋暖如实回答。 凌霄:…… 他退后几步,动作间露出了身后的招牌: “你到这里来是要找回去的路吗?” 陈旧的木制招牌上刻着两个大字——蒿里① “可能吧。” 凌霄皱起眉:“为什么这么说?不是你自己想到这里来吗?” “我需要。”宋暖垂下眼,觉得有点累“我只知道需要到这来,要干什么我不清楚。” 凌霄一下子不知道早说什么了,只好转而介绍起自己的名字: “我叫凌霄,‘有木名凌霄’的凌霄” 凌霄花,枝叶抽条很秀丽。洋洋洒洒的绿叶托着橘色调的花,泼盖了半边天色。看似独立,也不过是凭借气生根牢牢的依附于围墙。 就像是凌霄,也不过是依附于那些忘记一切的游魂,存在于世上的一扇门。门所通达的,就是这些魂魄执念最深的地方。 他汲取最浓烈的情绪,而魂魄跟着执念归于故里。 但丢了部分记忆的宋暖情况却过分奇怪,她既不喜悦悲伤,也不愤怒苦楚,甚至平静的找不到一星半点的留恋。 她跟着凌霄去了他的小院,铺着滴水瓦的屋棚古朴的像是款款从古画中走来的美人,院子一旁的菜园围着篱笆,里面开垦好的土地空荡荡的,凌霄路过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麻布袋,拉开抽绳后从里面不知抓出一把什么,扬手洒进了地里。 “你这是在干什么?” 宋暖觉得他的行为神神秘秘的,像在进行某种祷告仪式。 凌霄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仿佛宋暖问了什么弱智问题: “种地啊。” 种地??? 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地是这么种的? 这简直就是在诈骗土地吧! 宋暖震惊的睁大的双眼,一双原本带着聪明劲儿的眼睛瞬间清澈了不少,她的嘴巴张张合合,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纠结的快把眉毛拧成麻花。 一旁的凌霄压根没发现宋暖复杂的内心活动,自顾自的推开家门,脚步轻快,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明显的放松。 “进来啊,愣着干什么?” 凌霄的手搁在门框,探出头看着仍旧站在原地的宋暖。 “哦,好。” 宋暖迈开步子,刚一踏过门,就觉的眼前一阵眩晕。 再睁开眼时,一切都变了: 绿色的冬青树像是高楼,一栋栋矗立在棕灰色的砖墙前,眼前的一切模模糊糊,宋暖像在看一张褪色的老照片。 她用力闭上眼睛的晃了晃脑袋,再睁开时世界还是这个低配卡顿的样子。 她低下头,看见了自己一双带毛的爪子 。 爪子? 这有点太魔幻了吧? 一道灰色的身影匆匆的路过了她,宋暖扭着脑袋警觉的盯了过去 ——是一个人 。 从她的眼中,倒颇是像一只灰色的大老鼠溜了过去。 宋暖侧向竖起耳朵,视线紧紧的锁定着他,眼睛里闪动着亮光。 由跑到走,那人的速度慢了下去,宋暖于是丧失了兴趣,尾巴缓慢右轻扫了几下后 ,眼睛半眯着,蜷缩着开始放空…… 一秒, 两秒, …… 宋暖开始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借着如今轻巧的身体三两下跳上了墙头,观察范围瞬间开阔多了。 “宋暖?” 凌霄的语气略微迟疑。 宋暖歪着脑袋往下看: 青色嘴唇的凌霄站在墙下,灰扑扑的,中毒了吗?看着好像外星人哦。 “喵。” 宋暖应了一声。 凌霄:“……” 宋暖:“……” 空气现下安静的过分了。 宋暖假装无事发生,干脆利落的跃起,往凌霄身上扑,想要跳进他怀里。 世界在眼前又扭曲了一瞬…… 宋暖又回到凌霄院子里,一只白色的蝴蝶悠悠的在身前飞过,宋暖跟着它张合的翅膀看见凌霄的菜园上爬着一株葫芦。 枝茎起伏着,像一条铺陈的绿龙,零零星星的白花缀在上面,花瓣像褶皱的细纱。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凌霄看着这株葫芦显然很高兴,语气兴高采烈的:“今天我们晚上就吃葫芦吧。” 宋暖因为之前的变故对这种事情已经有些麻木了,对于凌霄的话不发表任何意见。 凌霄却满意的不行,甚至有兴趣给宋暖解释道: “虽然种瓜得瓜的理论很准,但却不适应这块土地。我发现它讲求的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不管洒进去的是什么种子,出来的植物全凭这块土地的心情,甚至有时候它根本什么都不长,真是烦的很……” “不过收获出来的瓜果蔬菜每次都不少,好歹饿不死我……真希望它从此以后能够少长花草,多结能吃的,拜托拜托……” ①蒿里:汉魏时期观念中,“蒿里”是天下魂魄的最终聚集处。 第3章 奇迹(修) 早读结束后,精神不振的水冰砂只想趴在桌子上倒头就睡,结果被李大伟截了胡。 “你知道,今天早上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看的什么吗?” 李大伟的眼睛看着水冰砂,闪动着一种无处安放的分享欲。 “不知道。” 水冰砂边说着,想起了班主任在早读时看的几张复印纸。 “你求求我,水冰砂,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李大伟又开始催促,水冰砂很想无视他,又觉得跟他这样来回说重复话浪费时间: “是什么?” “成绩单,我们上周二考试的成绩单出来了。” 那次的成绩,在对过答案后,毫不夸张的说:很差。 即使知道名次不会多好,水冰砂还是觉得心上像坠着一只秤砣。 手脚发麻,她听到自己惯性的发问: “你考的怎么样?” “不知道,还没看,讲台上围着一堆人。” “哦,其实我想不起来那次考试考的什么了。” “这谁还记得,正常。” 话赶话的聊完,李大伟又到别处揭秘,困意散了个干净的水冰砂垂着眼看着桌上的生物书,目光涣散的发呆。 “——细胞中的糖类和脂肪可以互相转化?” 那什么可以转化为成绩? 水冰砂叹了一口气,几乎有点丧气。 ……不管人怎么的不甘, 难过, 时间总这样无基质的流动着,也许永远,也许在下一个瞬间就是永远…… 她抬起眼,看到墙上的钟表,秒针一格一格的转动,又觉得想这些干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等水冰砂看到成绩单时已经是下午第三节课。 她拿着这张纸,由上往下的扫: 46个人的班,第38名。 一切纠结都尘埃落定,她失落之余又有种诡异的,果然如此的预感。 第一名张苗是水冰砂的同乡,一位学习刻苦,有计划,踏实,努力的学霸。 偏科天赋党李大伟这次是第29名。 124的英语,每次单科红利都吃麻了。 而水冰砂的单科成绩可以说是没有最好的,但也没有很差的。 只能说,正常发挥。 第二天表彰大会,校领导站在上面一个数一个数的念文理科过线人数,有种未来前景一片光明的泰然: “理科过线人数149人,其中一班39人,二班37人,三班18……文科过线人数72人,五班23人,二十一班3人……” 一到三十四班的人每班排成一列,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站在绿色的塑料草地上,听着例行的考试总结。 这次的全校第一名来自一班,他迈着脚步站上发言台,眼睛往下看稿子,念着老生常谈的成绩进步攻略。 “……老牛亦解韶光贵,不待扬鞭自奋蹄。要懂得用时间规划提升效率,将方法内化为习惯,以主动探究代替被动接受,用持续深耕替代浅尝辄止。唯有方法领航、勤勉护航,方能行稳致远……” 水冰砂拿着诵读资料在下面站的无聊,前后的人或低头背诵或犯困发呆。 她也忍不住被传染着打了个哈欠,听了太多这样的空头文章,水冰砂的心里有些烦躁,说不上是因为重复无趣的讲话,还是波动不大的成绩。 心里有一万只的蚂蚁在爬,密密麻麻的黑色的口器一寸一寸咀嚼心脏。 回到班里,她拿出上次考试完花了一节课做出的考试总结,很焦虑的全部撕下来,对折撕碎后扔进了垃圾袋。 她看着又空白下来的计划本子,端端正正写下了第一句: “在时间的大钟上只有两个字——现在。” 总结一二三条考试差的原因,反思了四五六条犯错理由,念及挂在成绩单末尾的黑色名字,水冰砂觉得要加倍努力,于是在励志计划的第一条上她写: 1.每天要多背15个英语单词。(英语基础太差了) …… 我的日记 ——根据胚胎形态的变化,可将早期发育的胚胎分为以下几个阶段,桑葚胚…… 我想起我高中时学习生物时,看到的那个有关胚胎从受精卵发育成胎儿的视频。 最初的细胞不停分裂成为一个细胞团…… 然后初具形状,这个长着尾巴看起来不太美妙的东西开始拥有心跳,稚嫩的心脏像是一枚绯红的果子,一下一下欢欣热烈的的跳动…… 原本成蹼状的手脚,指间和趾间的细胞通过凋亡逐渐消失,分化出清晰的指头…… “发育的过程中如果出现问题,生下来的孩子就可能会是六指,兔唇……” 视频结束后,台上的生物老师又说: “生命是多么的奇妙,连人类现阶段所能制造出的最精密的仪器也不能像这样精密,简直像一个奇迹,怪不得之前的生物学家研究到最后,有的人就开始信仰神学……” 我在那团血肉带来的震撼余韵里,想用些点什么话语来形容此时心里的感受,可无一不显得那么干瘪。 最后只能一遍遍的思索着那段话, “生命是多么的奇妙,简直就像一个奇迹 奇迹吗…… 我只是有些煞风景的想到,这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有人诞生,这世界上最不缺的也是人。 奇迹似乎没有这么普遍。 第4章 光阴(修) 花了一节课写完了这次的考试总结,水冰砂的手腕累的隐隐作痛。 她实在心烦,又隐隐有些释怀,好像这样就能摆脱掉那些低回报的枯燥重复的一切。 她由衷的讨厌那些不确定的,隐晦的,反复读也读不明白的事,或者说人…… 水冰砂走出教室,站在窗前看着花坛里被修剪的一片平齐的石楠。 据不知道哪个科学杂志报道,在忙碌之余抽空看一看绿色植物能放松心情,缓解眼部疲劳。 她深呼一口气,开始给自己打鸡血: 加油,水冰砂,努力学习,天天向上! 接着她转过身,准备回班开始她的又一次奋斗史。 不料碰上跟好友聊完后迎面走过来的李乐欢。 李乐欢看见水冰砂显得很高兴,走近的的过程中,张开手臂就想要抱住她。 水冰砂僵着身子,退了几步躲开她的手。 李乐欢脸上的笑淡下了去,跟水冰砂对视了几秒,终究没有开口。 侧着头的视线里,走廊贴着的墙砖瓷白,冷幽幽的映着李乐欢离开的身影,水冰砂突然一下觉得这里空荡起来。 可事情就是这样,她又能怎么办? 李乐欢这个人热情,友善,跟内向的水冰砂不一样。 或者说,水冰砂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在水冰砂小学时一遍遍的学不会时钟到底转到几点;在同辈人热情的跟亲戚长辈问好;在别的什么人轻轻松松跟人讲清楚一些事情时, 水冰砂做不到。 苏曲问: “你为什么就跟别的小孩都不一样?” 水冰砂其实心里也在想,是啊,我为什么就跟别的人不一样? 李乐欢会是苏曲很喜欢的小孩,聪明,讲出来很有面子的年级前几。课堂上老师讲的知识她好像随随便便就能听懂,跟别人的关系也处理的轻轻松松。 苏曲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曾抽出时间,带年幼的水冰砂出去玩。 墙头柿子树翠绿带红,在这个季节驳杂的璀璨。 苏曲站在街边同相熟的人聊天,水冰砂漠然地看着不远处几个不认识的同龄人凑在一块儿比手划脚的玩闹 。 “这是你家的小孩?” 眉眼含笑苏曲顺着话低下头注意到腿边的水冰砂: “我们家里的老大。” “这大眼睛看着真招人喜欢。” “嗨,哪有啊,你是不知道,她脑子可笨的很。”苏曲抚了下水冰砂的头,语气柔和道: “去吧,跟那边的人一块儿玩儿去吧,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水冰砂不回话,仍旧站在她身边。 等苏曲又聊了一会儿,看着还不动的水冰砂催促道: “去玩儿吧,那边不都是跟你一般大的嘛……” “这小孩儿有点内向,文文气气的。内向点也好,听话……不像我们家那个小子,天天在家里吵得我跟他爸头疼。” 苏曲对面的人笑着插了一嘴。 “小女孩是听话,就是这小孩,她有的时候太倔。” “那还不好吗?听话,省心……” “是,水冰砂,去吧。去跟他们一块儿玩吧……在外面别那么不懂事。” 水冰砂听出了苏曲压低的话里隐隐的不耐烦,终于挪开了脚步。 她其实并不想跟所谓陌生的同龄人一块儿玩,她也不觉得能有什么可同他们讲的,所谓的合群远不如甚至不去待在苏曲身边。 路边落下一大片柿子叶,铺的很有点萧瑟。 水冰砂抬起头,风吹动柿子树繁茂的枝叶,绿色的叶子摇动着,颤动着,又悠悠落下一片。 她于是蹲下身去捡落叶,想挑出一片最好看的带回家。 手里已经拾起形状不够规整几片,水冰砂正比量着要扔掉时,余光里递过来一片全绿的叶子。 她的视线顺着递过叶片的手往上看到了一个穿着短袖长裤的女孩。 “你在捡叶子?从地上捡不如从树上摘的好看,喏。” 她说着,手里的叶子往水冰砂这边递的更近。 待水冰砂接过后,她又走近砖墙,想从树枝上再摘下来几片。 水冰砂忙拉住她: “不用了。” “你不要了?” 她的神情显然很疑惑: “你不再多挑几片?” 水冰砂摇摇头。 “好吧。” 她将手放进口袋,跟水冰砂对视了几眼,又打开了话题: “你有很多裙子吗?” 水冰砂看了眼身上的白纱裙,嗯了一声。 “我不喜欢穿裙子,不方便。我柜子里只有一两件裙子,是我妈妈之前给我买的。” “我喜欢穿,所以柜子里基本上都是裙子。” …… 时间不短了,苏曲准备带着她回家了:“要不要跟你新交的朋友打个招呼再回去?” 水冰砂点头,又走近那人发问: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乐欢。” “水冰砂。” 三年五载,从水冰砂认识李乐欢起,她觉得她们会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最这个字,很好契合的满足了水冰砂对于特别的要求。 这是苏曲给不了的,在学校也寻不到,不论是课本还是同龄人。 水冰砂对李乐欢的特例一直结束在同李乐欢,水玉言出去玩的过程中。 当时的水玉言很高兴的缠着李乐欢问东问西: “你跟我姐姐是怎么认识的?” 李乐欢微微笑着,很有点温柔的大姐姐模样: “不记得了,反正就玩到一起了。” “你现在的东西学的难吗?” “还行吧,只要认真学就能学会的。” “对了,我听你姐姐说,你的数学好像很差。” 李乐欢说着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了水冰砂跟她夸张吐槽水玉言一上课就犯困,一加一算成十一。 “没有,她胡说的,她这个人就是很讨厌。” 水玉言有些害羞的撇清关系,李乐欢顺着换了个话题。 “哦,我觉得你就很有意思,比我弟弟好的多。” 水冰砂落在后面,能明显感觉到水玉言真的很喜欢李乐欢,李乐欢好像跟谁也都关系很好的样子。 她不时假装侧头看着旁边路缝里的杂草,以使自己不要显得那么突兀跟孤单。 她几乎以一种敏锐的洞察力发觉了自己偏执的占有欲。 心里有点闷的像潮湿的在下着一场雨,水冰砂告诉自己: 这很正常…… 她不会只有我一个朋友。 我不应该在别人身上产生占有欲这种东西, ……她不是我的私人物品,她有自己的自由。 只是无可挽回的,水冰砂跟李乐欢的联系越来越少,像是碎掉的不能黏合的镜子,每一次靠近,都可能被碎片割伤,从镜面中映照出自己的丑陋。 第5章 迷梦(修) 考场。 试卷摊开放在桌上,水冰砂手中握着笔,迷蒙的努力睁着一双眼睛,想要看清卷子上的题目。 心脏此时如同脱离身体,成为了一个单独的器官。 扑通—— 扑通—— 可无论怎么的焦急,水冰砂就是看不清卷子。 上下眼皮又碰在一起,头顶的白炽灯亮的刺眼,她梗着僵硬的脖子,像有一千只苍蝇的幻影罩在眼里。 水冰砂模糊的从沾了泪水的眼看见墙上的钟表。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15分钟。” 心脏跳动的更快了。 鼓动着,像一面咚咚的鼓,被用力敲打的鼓面脆弱颤动,攥在手里就能轻而易举的捏碎掉。 焦躁,慌张,一切情绪像是隔着一层冻严实的冰了,不甚明晰的作祟。 一息, 两息, …… 眼皮掀开的缝隙里,她见到有人站起身,举起手里的试卷,撕成了一块块碎片。 纸屑被他丢出窗外,变成了一只只带着黑色纹路的白蝉。 嘶哑着嗓子,不知疲倦的大叫。 逆着光,水冰砂看不清楚他的脸……然后陡然从梦中惊醒。 黑漆漆的夜里,同寝的七个人安睡在梦乡。 终于能够感受到的肢体,在真实的现世,心脏有力收缩舒张,泵出血液,在身体循环流动,像是一条起伏的河流。 身体在健康的活着,胸膛起伏着,鲜活年轻。 透过一点微弱的月光,水冰砂看见地板反射乳白色光线。 她突然觉得这里是座坟茔,而她躺在里面,已经枯瘦成一具枯骨。 或者就溺死在这片无意的月色里吧, 逃开一切…… 宋暖穿着蓝白色校服,坐在教室的桌子上抬头望着教学楼外的一弯洁白的月亮。 凌霄站在旁边突然发出声音: “你在看什么?” 很突兀的一声,因为凌霄感觉到宋暖的情绪突然激增。 宋暖被他惊回神志,晃晃腿,手臂撑在桌面,声音很轻的说: “月亮。” 小剧场: 沈谷:第一章出场的没有名字的老兄。 第二天,没睡醒的水冰砂去跑操,浑浑噩噩的看见沈谷,猛地惊醒,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梦里撕卷子的那个人怎么觉得有点像他? 思索着,水冰砂又装作无意的去瞄了一眼: 嗯,仔细看又不太像……昨晚的梦还真奇怪…… 只留下被莫名其妙注意到的沈谷满头雾水: 不ber,我脸上有什么吗? 她是在看我吗? 错觉吧…… 第6章 很不高兴的人(修) “你很喜欢小动物吗?” 凌霄兀自高兴了一会儿,想起了宋暖变成的那只猫。 “不喜欢。” 宋暖回答的太过果断,导致凌霄怀疑她是在口是心非。 “不喜欢猫?” “我讨厌一切需要我去花心思照顾的东西。” #宋暖,一位平平无奇的话题终结者# 凌霄真的有些好奇了:“为什么?” “很累,我不想为它忧心……” 宋暖说着说着停了下来,语气慢的像从胸中吐出一口郁气。 凌霄有点苦恼的看着愣着目光发呆的宋暖: 她的执念会是什么? 宋暖呆了几秒,陡然回神后伸出手捏上了葫芦花雪白的花瓣。 光滑细腻的触感挑动着人心里柔软的弦线,多像是皮肤,薄薄的一层剥下来的美人皮。 带着这个有些恐怖的想法,宋暖再抬起头,就发觉自己躺在一间寝室的床上。 入眼一片黑黢黢的起伏,模糊的显出上下床的轮廓。 房间里没有人。 吱呀—— 宋暖拉开铁制的寝室门,跨步走了出来。 脚步落在静悄悄夜里, 踢踏—— 踢踏—— 地面摇摆拉长后着有点瘆人的影子。 一直到她路过一扇关着的寝室门,宋暖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她的手搁在门上,停顿几息后终究没有推开: 有什么用呢?一切会因此好起来吗? 这个问题困住了宋暖,她没有停留,迈着同先前一致的频率走出了这间寝室楼。 夜里空气带着寒意,她抬起头看到了满天细碎的星。 点星何年初照人? 人的这一生是有意义的吗? 悲喜,时间,爱恨……都不过是一堆虚浮的,放在自然里毫不起眼的东西。 以地球为尺度,到底什么有资格做比量? 充分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凌霄一察觉到宋暖又被执念吸引进了门里,就马不停蹄的开始找她。 “你在看什么?” 凌霄最终在一间空教室里找到了停留下来的宋暖,她的目光罕见的专注,让凌霄忍不住发问。 天上的一轮月皎洁。 坐在课桌上的宋暖伸出一只手,手指曲起,远看像把天上的弯月捏在了手里。 “月亮。” 此月,此星是否从不在意人类的困惑,就像人不在意蚂蚁如何。 ……上次是猫,这次又是月亮, 唯一的共同点好像是都在学校…… 凌霄灵光一现,得出了一个明显的结论: “你很喜欢上学?” 宋暖惊的挑起眉看着他,很是诧异凌霄天马行空的想法: “我没有受虐的癖好。” “好吧,好吧,你总要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引着你过来的。” “一个人。 宋暖双手撑在桌面上,晃着腿: “她也很不高兴的样子。” 水冰砂的日记: 学习,所有人都说这是个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好好学习,这种带着期盼的鼓励你可以从每个亲人口中听到,他们那么语重心长的看着你,好像你在做什么不懂事的事情,又叹了一口气,讲:这都是为了你好,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你说是不是? 是,不是。 人只有一次的生命里,充满了悔恨,年轻的人来不及开始,就已经听惯了身边过来人的经验之谈。 所有别人不需要的好心都是自作多情。我很想这么去冷言。 像一根刺,去刺痛所有“长辈,为了你好”之类的话。 人的心为什么不能长在外面? 扯出心上的肉,血淋淋的撕开伤疤,掷出给他们看,到底怎样才算有心肝? “你这样子对不起父母,他们辛辛苦苦拉扯你到这么大,到头来养育个白眼狼。” 你又知道了?自己家的孩子管不来,就开始教育别人家的。 “如果我跟你爸爸离婚了你跟谁?” …… “现在支使你一点事情你都不做,到老了还不知道你能做出什么。” …… 可我也不想来的,我不想出生。 我真的为此深深愧疚过,觉得我活着或许就是为父母添堵,我对不起他们,倒不如去死,减轻他们的负担。 那么多的当家难里,我的人生甚至还没开始,就在他们需要时是别人的延续了。 “你还小,怎么跟长辈说话?” “你都那么大了,能不能懂点事?” 人的心为什么不能长在外面? 好去分辨他们的每一句话到底怀着怎样的念头。 我的一生到底怎样才算完蛋? 第7章 假期的一天 好不容易熬了几个月到寒假,水冰砂背着书包脚步轻快的从客车上下来,苏曲骑着三轮车等在路边。 老家的表姐结婚,刚好赶上放寒假,于是水冰砂她们一家都回了老家等着参加表姐的婚礼。 坐在车上,水冰砂兴冲冲同苏曲讲她在学校里遇到的趣事: “……你是不起知道,当时班主任挨个检查每个人的假期作业,说是没写完都去走廊补,我的天呐,我当时手抄的飞起,结果物理还是没有补完。” “当时没写完作业的人都蹲在走廊两边,趴在凳子上补……没写完的人还不少,看来我也不是很懒惰,但是尴尬的是,刚好有校领导从这里路过,我去,好尴尬,当时我真的觉得丢人……” 苏曲哼笑:“知道丢人还不写假期作业,你们这些学生,真不知道是怎么上学的。” 水冰砂对此义正言辞:“假期,假期,假期就是给人休息的,布置假期作业也太不合理了。” “我才不写,这简直是对我假期时间的浪费?” “你当学生的任务就是要写作业,本职工作都做不好,还上学呢。” 水冰砂哈哈大笑:“没办法,天赋,我的天赋让我考上了高中。” 苏曲摇摇头:“我有时候真是对你没话讲。” …… 等到赶回家又是一顿收拾,苏曲在做饭,水玉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往那边挪。”忙完的水冰砂把水玉言挤到一边,掏出手机看小说。 水玉言不满的呀了一声,水冰砂全当无视。 吃过饭,水冰砂的老爸自觉的进了卧室玩手机。 水冰砂看着走到门口的水玉言, “水玉言。” 水冰砂向他发出了死亡威胁: “走这么急干什么?刷碗吧。” “你怎么不干?我才不刷。” 水冰砂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那你想的怪美,天天光吃饭不干活。” “那咋了。” “行了,行了,现在为刷个锅争成这个样子,以后我跟你爸爸老了,还指不定要被你们两个怎么嫌弃呢。” 苏曲调节矛盾的话就像是当头浇下的一瓢水,水冰砂站在那里甚至有些麻木想,她此刻跟桌子上摆着的残羹剩碗,也没什么差别。 水玉言留下这句干脆的走了,厨房只剩下水冰砂和苏曲。 “行了,你也别收拾了,回屋去写作业吧,我刷。” 水冰砂端起摞到一起的脏碗放到了洗碗池:“你天天干活也挺累的,我来吧。” “你说这句话也算是长大了。” 苏曲感慨完,又开始操心水玉言:“……你说你弟弟这么懒以后可怎么办?我们现在还能干,以后房子什么的都留给他,还不够他霍霍的……” 水冰砂洗碗的手僵了一下,有点发凉。她含糊的应了一声:“……嗯。” 她其实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难过,为什么重蹈覆辙?为这些话里的偏袒寒心? 她不想要苏曲的财产,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注定是被舍弃的。 她真的有时候也会恨自己为什么不像水玉言是个男孩,又或者说如果她是个男孩,根本不会存在水玉言。 水冰砂眨眨眼,又觉得: 我该再为此难过吗? 她真的在意我吗…… 洗过碗,冲干净手上的肥皂沫时,水冰砂甚至有些恍惚,她也不容易的吧,我为什么要怪她,她们那时的环境就是这个样子…… 等到躺在床上关了灯,漆黑的夜里,水冰砂几经翻身无眠。 她索性睁开眼睛看着这一片蒙昧的不加修饰的黑,还是无法释怀: 那我呢? 谁来宽恕我? …… 夜深了,却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第二天出门参加表姐的婚礼,水冰砂,苏曲同她的小姨一起坐在车子的后座。 昨晚没睡好的水冰砂情绪不高,坐在一旁哈欠连天。 “你看,你怎么困成这个样子。”小姨言笑晏晏的说。 “没睡好。” 这厢的话题还未完结,小姨又讲起了表姐订婚时礼品里的五金: “……那一对镯子光看着都有分量,比我们那时候可好的多。” “水冰砂,你以后要找什么样的婆家?” 小姨的脸上还挂着笑,像是真心实意的祝福她:“你以后可一定要找个有钱的,别像我跟你妈妈一样一辈子受苦。” “你那说的都不切实际,有钱的谁能看上我们这里的……她这么懒,以后嫁出去,她婆家指不定怎么倒霉。” 水冰砂皱着眉,困意都一扫而空,她很认真的说:“我不想结婚。” 小姨说:“你开什么玩笑,不结婚了老了怎么办?……你以后有钱了,可别忘了你姨我就行。” 苏曲说:“是,我以后想着就是让水冰砂嫁的近一点,跟我跟我妹妹一样离娘家近,她以后还能常回来看看我。” 水冰砂突然觉得无力:明明讨论的是她的事情,她好像并不存在。 于是她闭上嘴,不再争辩。 水冰砂的日记: 无以言出的恨,回处于无以言表的困惑吗? 我明确的说过,我不想嫁人。 可妈妈讲,我没嫁出去她不放心,那感觉是她的任务没有完成。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焦躁的瞬间我只有这个想法,挺伤人的。 可难道换一群彼此沾着血缘的陌生人生活在一起,真的要比我自己生活更好吗? 这个家是父母的,未来会属于水玉言。 而我是一块待价而沽的肉,没有人在意我讲的什么,我只需要待在哪儿,不要造成麻烦可以嫁出去就好。 她不要我,她根本就不要我吧? 她真的爱我吗? 我感受到是爱吗? 可什么都听我的就是爱吗? 生活不需要爱,我却想要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