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作弊被抓,一首将进酒惊女帝》 第1章 科举作弊,我甘愿伏法 “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 “我以为减速带呢……” “跟我的保险公司说去吧……” 这是苏九歌的意识消失前,听到的最后几句话。 送餐、暴雨、车祸…… 不疼,感觉全身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起来了…… 有点,不甘心啊。 海贼王还没看到完结,攒的钱还没花完,还没有草皮…… 苏九歌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像是断线的风筝,一下子就陷入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苏九歌睁开惺忪的睡眼,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纸窗照在他的脸上,空气中细密的灰尘清晰可见。 “我这是在哪?” 苏九歌迷茫地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狭窄逼仄的小房间,一股难闻的酸臭味弥漫其中。 面前摆着一张不高的长桌,桌上右侧放着研磨好的笔墨,中间是几张叠放在一起的试卷。 等等,试卷? 苏九歌微微一愣,为什么自己会知道这是试卷? 周围陌生的一切,还有自己穿着的这身绸缎衣服…… “这给我干哪来了!?” 还没等他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 一股剧痛就如潮水般袭来,陌生的记忆片段像是幻灯片般,在脑海中快速播放着。 许久之后,苏九歌呼出一口长气,随手抹掉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喃喃道:“穿越了!” 作为一名网文阅读废寝忘食者,苏九歌对穿越这件事本身,并不意外。 但是他从没想到过,有朝一日竟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过苏九歌的性格就是随遇而安……好吧其实是没招了,以目前的情形来看也不可能穿回去了。他很快就接受了现状。 这是一个封建王朝,且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 有妖魔邪祟作恶在人间,更有武道文脉可证长生大道。 原身同名同姓,今年十八,此刻正参加秋闱。 所谓秋闱,便是科举流程中的‘乡试’,每三年一次,一般在八月举行,故称秋闱。中试者称为‘举人’,凡中试者均可参加次年参加会试。 考试过程相当之严酷,连考三场,每场三天。考生需在号舍,也就是单人小隔间内完成答题、吃饭、睡觉甚至排便。 想到这,苏九歌的视线移向了角落处,果不其然,那里有着一个不大的木桶,木桶上方飞着几只绿头苍蝇,恶臭味就是从中飘出来的。 “哕。”苏九歌干呕一声,强行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试卷,感慨着这题可真题啊。 就在这时,一道尖细阴柔的公鸭嗓音,带着嘈杂凌乱的脚步声,陡然响起。 “都给咱家听清楚了!有人举报说考题泄露,考生作弊!” “咱家劝你们,老实的在里面待着,等咱家开了门,就乖乖把小抄拿出来。” “不然的话,咱家就得亲手查查了,查不出来就罢了,可要是查出来……哼哼!” 紧接着,便是紧促的开门声,和同样紧促的辩解声。 苏九歌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手指颤抖着撩开衣衫,目光瞥向衣服内侧。 密密麻麻的墨水小字犹如蚂蚁般附着其上! 这是原身为保考试顺利,一字一字抄上去的! 一瞬间,苏九歌的冷汗下来了。 科举,乃是人才选举,对一个王朝来说,可谓是重中之重。 因此,科举作弊,是毫无疑问的大罪! 轻则流放,重则砍头! 电光火石间,苏九歌果断做出决定:不能被他们发现小抄! 他双手扯住衣衫一角,准备将小抄撕下来,然后吃下去。 虽然布料难以下咽,但情况紧急,也管了那么多了,再难咽也得咽!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考生和刚才那个太监的声音。 考生:“等等公公,你听我说,我是冤枉的,不信您搜。” 太监:“呵呵,我看你双腿夹得这么紧,是在屁股缝里吧!来人,掏出来!” 考生:“饶命啊公公,那里不行啊,嗯~我拉出来我拉出来,别掏了呜呜呜……” 听着刺耳的哀嚎声,苏九歌屁股一紧,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吃就不吃了,不饿谢谢。 要另想办法。 正当他绞尽脑汁的时候,一段记忆片段适时浮现。 他爹是京城朝廷中的中级官员,官职为户部金部郎中,正儿八经的从五品! 苏九歌顿时心中大定,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不好意思,哥们是官二代。 有这一层关系,想必那太监能睁一眼,闭一只眼。 此时,那个太监已经领人去到了另一个号舍,对话声传来。 考生:“等等公公,你听我说,我爹是正四品的户部侍郎,他还请您喝过茶呢。” 太监:“咱家是奉皇上的令,别说一个个小小的户部侍郎,就是尚书又如何?……不就是茶吗,来人,给公子喝茶!让他喝个饱!” 考生:“咳咳咳!我不喝了,我错了公公!咳咳咳!” “……” 苏九歌石化了一瞬,紧接着就‘呸’了一声,心有余悸又带着一点不屑地说道: “还户部侍郎,我还上竖是狗呢,官二代有什么了不起的,好男儿从不靠爹!” 怎么办,总不能动手吧? 苏九歌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虽然原身是官家子弟,起居出行都有仆人照顾,身体素质远远赶不上送外卖的他。 但前世的他,学过一段时间的散打,熟悉一些对打的套路,真动起手来,不至于被动挨打。 对话声再次响起。 考生:“哈哈哈!没想到我苦练二十年的凌波微步,今日终于能派上用场了,再见了!” 太监:“哼哼,在咱家面前,耍这些雕虫小技,真是可笑。” 一阵拳脚声骤然响起,顷刻间又归于平静。 考生:“噗!咳咳,公公饶命,这是我的小抄,别打我了。” 太监:“甭说是你这种半吊子,就是江湖中那位号称‘来无影去无踪’的盗圣,在咱家面前,他也得低下头做人!” “走,下一个。” 太监翘着兰花指,领着一众带刀侍卫,推开一间号舍房门。 只见苏九歌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将写着小抄的衣服举过头顶,恭顺地道:“公公不用费力气,都在这了。” “嗯,懂事!” 太监阴柔一笑,“若是考生都像你这般懂事,又何必白白遭罪呢。” “是极,是极。” 苏九歌笑容有点僵硬,额角流下一滴冷汗。 心中暗自庆幸,有几个倒霉蛋在前面,做了错误的示范。 不然倒霉的就是他了。 “关起来,等会儿自有人过去审问。” 话音落下,一旁的侍卫便架着苏九歌,赶去至公堂。 第2章 天无绝人之路 贡院,至公堂。 这里是考官们集体办公、议事的场所,名为至公,象征极度的公正。 此刻,却关进了一群作弊打小抄的考生。 农历八月已是入秋,但夏日余温还未完全消散。 加上至公堂空间不大,作弊考生众多。 一股令人烦躁的闷热,加上多日待在号舍中产生的酸臭味,直冲进鼻腔。 考生们的脸上满是不安和惶恐,时不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让气氛愈发压抑。 “自古以来,科举作弊者,轻则流放,重则砍头。我大虞开国十五年,科考才刚刚开始,陛下肯定是要严惩,以儆效尤啊……” “别,别吓我。陛下对读书人相当敬重,今年在朝堂上还亲口说‘要和士大夫共治天下’,应该能网开一面吧。” “呵呵,我们都作弊了,陛下她还会当我们是读书人?” “……” 苏九歌站在角落,静静地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记忆中的片段不断浮现。 百余年前,天下分裂,诸侯并起,妖魔乱世,百家争鸣。 大虞奋六世之余烈,终于在一名雄才大略的女帝带领下,横扫其余六国,一统天下。 开国后,女帝为避免再起战乱,便定下国策,以‘儒’为尊。 虽未达到‘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地步,但已经是大差不差了。 当然,尊读书人是一回事,科举作弊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位女帝可是以武入道,凡有大战皆冲杀在前,同时完成先登、陷阵、斩将、夺旗四大顶级军功,堪称古往今来第一人,彪悍至极。 苏九歌毫无怀疑,女帝会一气之下,斩落滚滚人头。 在别人眼中,现在已是无力反抗,只能祈祷着女帝宽宏大量,放他们一马。 但苏九歌却在记忆中,发现了华点! 蓝星那些经典的诗词歌赋,这里竟然一个都没有! 换句话来说。 可以文抄! 想一想,如果拿出杜甫那首被誉为‘古今独步,第一七律’的《登高》,会引起什么规模的轰动? ‘千古第一赋’的《洛神赋》,搬出来可有敌手? ‘一词压两宋,孤篇盖全唐’的《春江花月夜》,可否能压得下、盖得住这个世界的文学大家? 石灰吟、侠客行、满江红还有四大名著…… 华夏整整五千年的文化精华,能否再次震撼世人? 答案是肯定的! 无敌了! 想到这里, 苏九歌咽了一口唾沫,激动的心犹如神人擂鼓砰砰直跳,一时间热泪盈眶。 前世的他,不顾父母反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古汉语文学专业,梦想着能和历史中的风流人物一般,畅游在文学的世界中。 结果毕业即失业,无奈穿上黄团骑上电驴,在生活面前低下了头。 穿越后又被逮住作弊,前途一片黑暗。 没曾想,天无绝人之路! 苏九歌连续深呼吸,平复下激荡的心情,开始理清思路,计划下一步。 只要展现出自己的才华,就一定能保住性命。 可问题来了,该怎么展现? 难不成要直接吟诵? 苏九歌的目光在考生间扫过,暗自摇头。 且不说尴不尴尬、生不生硬的事,这些人中少有真才实学者,就算他能厚着脸皮吟诵出来,也是对牛弹琴、白费力气。 这世界倒是存在着天道,修行者能口含天宪,一诗成天地动,才气能凝成实质。 但那是修行有成的人,原身只是一个普通人,根本不会那些。 必须要寻个契机。 此时,周围人的讨论,已经从‘作弊的后果’转到了‘借口’。 “……去年院试我可是第一名,只要正常发挥,我必能中举。可我爹非说什么花了钱别出意外,逼着我作弊,不然啊,唉。” “要不是考试前得了风寒,我也不会作弊,以我的实力,中举可以说轻轻松松。” “都怪怡红院那新来的头牌,舞跳得妖娆也就算了,床上功夫更是出乎意料的了得,根本没心思复习啊。” “咳咳,这位兄台,借一步说话……” “可恨我一身的才学能力,却因为一时鬼迷心窍,没了用武之地……这是我的损失,更是我大虞的损失!” 此话一出,当即引来众人的长吁短叹,神色言语中都是对自己怀才不遇的惋惜。 苏九歌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掌悄然背在身后,暗暗竖起一根中指。 历代文人都喜欢说自己是怀才不遇、壮志难酬。 可有真材实料的,又有几人? 而且,要真有那能力,还能被抓作弊,还能待在这里? 什么,你说我为什么也在这。 那是因为原身作弊,关我穿越者什么事。 要是在考试前穿越,高低写一篇《大虞论》,震惊朝野上下,顺便震惊震惊女帝。 就在此时。 至公堂的大门,‘轰隆’一声猛地打开,来人站在阳光下,煌煌如大日般耀眼,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只有一股沁人清香扑面而来。 那个搜查作弊的太监,此刻躬着身子立在后面,俨然一副标准的太监模样。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后考生们齐刷刷全都跪了下来。 苏九歌也跪了,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青砖,大气都不敢喘。 都穿越到这了,要是还扯什么现代人的不跪情结,那就是作死。 “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朕都听到了。” 声音清冷,语气平淡,却吓得所有人如坠冰窟,冷汗直冒。 有些话,平常说一说,大家一笑而过。 可要是落在大人物的耳朵里,那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方才口无遮拦的几人,这时候开始砰砰磕头,狂甩自己大嘴巴,泪水直流:“陛下开恩啊!陛下开恩啊!” 女帝微微一抬手,一股威压犹如实质般,骤然压在了众人头顶之上,声音戛然而止。 她冷哼一声,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愤怒:“科考一事,是我大虞命脉,你们竟敢明目张胆的作弊,真是枉读圣贤书!” “被抓在这里仍不思悔改,一个个大言不惭,说自己是怀才不遇,说是大虞的损失,更是可笑!” “好,既然你们都觉得自己身怀真才实学,那就证明给朕看看!” 女帝一个眼神,瞥向身后的太监,后者当即心领神会,快步来到跟前,竖起耳朵默默听着。 耳语几句后,女帝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与此同时,那股恐怖的威压骤然消散。 苏九歌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此刻终于释重负,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置身在密林中,黑暗中躲着一头庞然大物,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头猛兽就会冲过来,将他彻底撕碎。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顶尖强者吗…… 此刻,太监的声音悠悠响起:“限时一炷香,诗词文章不限。” “题为,怀才不遇。” 第3章 公开批阅 “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写一篇诗词文章,这怎么可能做到,就算是皇宫里那几位至圣先师,恐怕也困难吧!” “是啊,而且陛下要亲自批阅,这压力也太大了。” “完了完了,这该怎么办才好啊……” 随着至公堂的大门再次关紧,众人陷入了一片惊慌之中。 不怪他们这般慌张,实在是陛下这次的临时起意,难度极大。 古代一炷香的时间,约等于十五分钟。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还有作出一篇符合题目的诗词文章。 而且考官还是当今圣上,若是有一句话写错,惹了圣怒,那就算是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于是人人自危,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角落处的苏九歌,单手杵着下巴,若有所思。 别人是苦恼,怎么能写出一篇。 而苏九歌却是苦恼,挑哪一首。 记忆中的古诗词何止万首,主题为怀才不遇的诗词也有上千首。 挑不过来,根本挑不过来。 这就是幸福的烦恼吗。 苏九歌目光扫视一圈,有几十人一脸慌张神色,已经开始落笔了。 他暗自摇头,一炷香的时间虽短,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想想,该选哪一首才好。 题目怀才不遇,寻常人落笔,大多会以‘才’字为重点,详说自己因何有才,才在何处。 看似不错,实则落了下乘,有自卖自夸的嫌疑。 再聪明些,则会着重在‘不遇’之上,细说科举考试的种种不成熟的地方,该如何改进等等。这倒是不难,毕竟大虞开国十五年,诸多问题还是很明显的。 但问题是,你一个小小的考生知道这些,难道高高在上的大臣官员不知吗? 别的不说,单就科举舞弊一事,他们这些作弊的考生是最先遭殃的,但受的罪罚极有可能是最轻的。此次考试的考官监官出题人等等,这些人要是被查出来,最轻都是掉脑袋。 沉思良久,苏九歌决定,将重点放在‘怀’字上。 怀,代表着我有才能,我不需要展示,更无所谓是遇还是不遇。 主基调定下后,一首诗就自动在苏九歌的脑海中浮现而出! 李白的《将进酒》。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没有比这首诗更贴近怀才不遇了! 就这个了! 苏九歌当即摆开纸墨,笔走龙蛇,一气贯通。 等墨渍浸透宣纸后小心卷起,防止别人偷看抄袭。 有几个人注意到苏九歌已经完成,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笔下的动作更快了。 倒是有个长得五大三粗的考生凑了过来,双手揉搓着,语气中一半讨好一半威胁,说道:“兄台,可否能让我看上一眼,就一眼,我实在不知道写什么好……” 看到苏九歌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这名考生便知道没戏了,撇着嘴抱怨了一句,随后找其他人了。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太监打开门,领着众多考生去往衡鉴堂。 衡鉴堂,意为衡量和鉴别,俗称阅卷堂。 这里是决定考生命运的关键地点,考官们通常在这里分房批阅试卷,然后向主考官推荐优秀试卷,并进行集体讨论。 不过此时此刻,坐在主考官位置上的,却是大虞女帝。 苏九歌走在队伍中间,心中好奇难耐,忍不住窥视一眼。 嘶……这就是以战场杀伐著称的女帝?这颜值有点过高了吧!还有胸前这波澜壮阔的是什么鬼,你确定带着这两大山峰能上阵杀敌?…… 即使用前世的衡量标准来看,这位女帝也是妥妥的主播网红级别,露个脸再随便跳跳舞,就能光速涨粉。 “按号舍时的顺序,被叫到名字的上前……陈实。”太监立在身旁,尖声说道。 苏九歌默默看着,流程并不复杂,被叫到名字的把写好的诗词文章呈上去,女帝看完后问话。 不过,看女帝越来越阴沉的面色,像是快要喷涌的火山,苏九歌感觉考生们呈上来的东西不算太好。 事实上,他猜对了。 女帝武明空问完几十个考生后,脸上已经是遮掩不住的烦躁。 没一个能看的! 国家初定,无论是朝野还是地方都不算稳固,官职空缺严重,急需大量人才去填充。 可前有考题泄露,后有这些考生找借口说抱怨,现在却写出来一堆垃圾…… 武明空双指捏了捏眉心,长长的叹了口气。 十五年了,皇宫内那座能显化天下文运的文庙,仍旧是如朝露般,日复一日地滴着一点点可怜的文运。 明明已经放开科举,建立书院,甚至定下‘以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国策,可还是这般。 昨日早朝,已经有不怕死、想要青史留名的老官员,拿文庙一事上纲上线。 其他人虽未附和,但武明空清楚其心中所想。 女流之辈,怎能高居皇位。 该让位于太子了。 想到这里,武明空心中更加烦躁,还没等太监说话,抢先道:“下一个!”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考生快步上前,双手呈上墨卷。 “陛下,这是礼部右侍郎的儿子。”太监凑在耳旁,低声提醒道。 武明空充耳不闻,只是看着。 全篇重点放在‘不遇’上,论述文运一事,该如何更合理的选拔人才…… “狗屁不通!难道朕不懂得这些?用你在这里纸上谈兵?”武明空眉头皱成一团,终于忍不住怒喝一声。 那名考生当即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叫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我,我那都是乱写的,陛下切莫当真啊!” 听到这话,武明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没有文人才学也就罢了,还是个软骨头。 要是在战场上,武明空早就一枪捅过去,杀了祭旗。 可现在…… 武明空无力地叹息一声,像是用光了全身的力气,挥了挥手,无奈道:“不看了,都下去吧,择日重考。” “陈锦,考试流程你全程监督,若再有舞弊情况发生,斩。” 一旁的太监陈锦浑身一抖,当即应声。 “回宫。”武明空站起身来,准备回去。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忽然传来。 “陛下留步!” 第4章 一首将进酒,不输至圣先师 “咳咳,这位兄台,陛下都已经说了择日再考,你别多话。” 有考生拽了拽苏九歌的衣袖,低声劝说道,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原本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择日再考的潜台词就是既往不咎,别说刑罚,就是科考资格都没被剥夺,已经走了鸿运,陛下开恩了。 可突然间,冒出来个愣头青,不知道要干嘛。 众人的心一下子就被揪了起来,生怕苏九歌说错了什么话,再触怒了陛下,可就不知道能不能收场了。 苏九歌拱手作揖,语气不卑不亢,朗声道:“还请陛下看过了我写的诗词后,再回宫内。” 武明空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抹恼怒。 身为女子,她对男人的眼神有着一种天生的直觉。 而这名考生,在最开始时,便用一种色眯眯的目光盯着她胸前看。 当然,身为女帝,她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个眼神就杀人。 可此刻这考生又跳出来,自认为创作出的诗词很好,要当众展示一番。 狂妄! “朕是去是留,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考生决定。” 武明空冷哼一声,转身朝外走去。 众考生闻言,也是长呼出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下。 就在这时。 苏九歌踏前一步,口中忽吟道:“将(qiang)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苏九歌的声音不大,十八岁的嗓音稍显稚嫩,但声音落下之时,仿若炸响一道惊雷。 一时间,整个衡鉴堂鸦雀无声。 众考生脸上纷纷露出震惊之色,看向苏九歌的眼神仿佛在看陌生人。 是,他们是写不出惊才艳艳的诗词文章,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体会不到,这首诗中蕴含着的意境。 黄河之水天上来,朝青丝暮成雪。开头短短两句,空间时间相互映照,只感觉人生如河水般一去不返,时光似白驹过隙,眨眼便消散。 随后语境一转,豪迈奔放的性格跃然纸上,好像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一场痛快的酒席,在座之人手举酒杯,一脸的酣畅淋漓,誓要不醉不归。 最精妙的是最后一句,跳出原有框架,改用四个短句,有点神来之笔的感觉。 另一边,武明空脚步顿住,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已是翻江倒海。 好一个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豪爽的心境?! 正思索时, 苏九歌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悲壮感慨的感觉。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声音一顿,苏九歌仿若已经酩酊大醉,声音陡然变得高昂: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诗毕, 在场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考生们的脸上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难以置信。 没有一个人能想到,面前的‘共犯’,竟然能吟诵出这种诗词。 已经没有赏析的必要了。 就算是个只在私塾念过几年的孩子,都能感受到这诗中所蕴含的精妙。 圣贤寂寞,饮者留名。暗合‘不遇’之意,视野却不局限在一朝一代,而是古来圣贤皆是寂寞,不如饮酒高歌。 虽然不知道陈王是谁,但也能猜出来是一位失意之人。 如果说,中段像是喝到半段后,朋友开始勾肩搭背,要说些寻常人不理解的心里话。 而后段,则是真正的喝到尽兴,钱物都拿去换酒,图个一醉方休! 一诗大起大落,肆意豪放,仿若浑然天成,令人叹为观止。 武明空心绪翻涌,胸膛起伏掀起层层波澜,她转头问道:“陈锦,他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的话,他名苏九歌,是户部的金部郎中。”陈锦低声应答。 武明空稍微想了一下,记忆中对于金部郎中,她只有一个模糊的记忆。 毕竟像这种小人物,能记住个名字,就已经够‘天恩浩荡’了。 但今天过后,她不会忘记苏九歌这个名字。 只一首诗,便可看出其才气纵横。 但不清楚,到底怎么样。 “你觉得此诗如何?” “单论此诗,不输至圣。”陈锦答道。 武明空闻言一惊,她半辈子都挥洒在战场上,开国后才开始学文,对这方面终归是理解不深。 而自己身边的陈锦可就不一样了,身居皇宫三十多年,三教百家皆有涉猎。 他的话既有分量,也有分寸。 至圣是什么人?那是傲立在文脉之巅的人,整个大虞的至圣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连她都要恭恭敬敬、以礼相待。 此诗竟不输那几位?! 武明空下意识觉得不可能。 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怎能创造出这般诗词。 难不成是抄来的?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刚刚出现,转瞬间就被否定了。 冥冥中的天道有类似于原著保护的法则。 在这首将进酒吟完后,武明空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天道将此诗的作者定为了苏九歌。 那就毫无疑问,这就是他的原创。 正当武明空念头不停的时候, 一道刺耳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紧接着,一道略显狼狈的身影,就落在了众人眼前。 来人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身着官服。 此刻他气喘吁吁,一脸的急切,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见到此人,众人低声议论起来。 “是文庙的庙祝,他怎么会来这?” “看起来像是出了大事啊。” “莫不是庙中的文运断了?” 说话间,庙祝喘了好几口,这才能说出完整的话。 “陛下,文庙出大事了!” “慌张什么,有事说事。” 武明空不动声色,心头却是一紧。 文庙代表着一朝的脸面,决不能有失。 而且,要是在这个关键点出事,那就是在逼着她下台让位。 庙祝咽下一口唾沫,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下,高声道: “文运如瀑!” 第5章 一朝得意,飞黄腾达 “此事当真?!” 武明空近乎失态地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地问道。 “千真万确,陛下若是不信,可听一听。” 闻听此言,武明空当即屏气凝神,没费多少力气,她就听到了文庙方向处,传来阵阵瀑布的轰隆声! “竟然,是真的!” 武明空一时间有些失神。 文庙于开国三年正式完工,距今已经一十三年。 这十三年间,文运如漏壶滴水。 可今天,竟能有瀑布之景! 是谁? 是谁引发了这般异象? 武明空咽了一口唾沫,语气略带干涩地说道:“是有新的至圣修成,还是哪家的关门弟子……难不成是功德林的人?” 文庙在显化文运的同时,还能显化出引起异象之人的名字。 整个大虞,能引发这般异象的人,要么成年已久,要么有至圣领路,再不然就是前朝那些人了。 到底是谁? 庙祝摇头苦笑,轻声说道:“回陛下的话,都不是,臣在文运之中看得真切,名字是苏九歌。” “也不知道这苏九歌是哪位……天下之大,找起来颇为困难……” 庙祝小声嘀咕着,全然没有注意到众人已经呆住了,艰难地将视线汇聚在同一人身上! 竟然是他! 考生们都惊呆了,谁也没有想到,同样是科举作弊的,大家水平应该都是半斤对八两,相互之间虽有差距,但理应不大。 可这个苏九歌,先是出言拦下陛下,紧接着一首将进酒惊艳全场,最后竟然引发文庙异象,文运如瀑! 想到这,一股自渐形秽、自知不如人的羞耻感觉在众人的心中油然而生。 苏九歌看见周围人像是秋熟的稻谷,一个个低下了头,脸颊还红了,他挠了挠后脑勺,感觉今天这出戏唱得出乎意料的完美。 知道将进酒猛,没想到这么猛! 这就顶不住了? 要是拿出更猛的,那岂不是一个个都要跪下来,求着我教? “好一个苏九歌!哈哈哈!” 武明空难掩兴奋,视线移向苏九歌,仿佛看到了一件未经雕琢便已光彩夺目的璞玉。 嗯,此人眉骨端正,目光炯炯有神,假以时日,或能成为我大虞的国之栋梁! 值得大力栽培! 武明空满脸欣慰,说话的声调都高了许多,“苏九歌一首将进酒,豪迈壮阔,另有文运如瀑的异象。” “朕以为,秋闱解元非他莫属,你们的意思呢?” 陈锦率先应和:“陛下圣明,该当如此。” 其余考生也纷纷点头,压根不会有人敢提出异议。 那位庙祝这才明白过来,苏九歌不在天边,就在眼前,惊讶之余也出声附和。 苏九歌躬身拜谢,心中暗自思忖:秋闱第一,也就是解元,就这么被我内定了? 有一说一,这不能算内幕吧……肯定不能算内幕,哥是纯靠实力才拿下的解元,跟某朝姓李的诗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我的努力汗水不会说谎的,相信自己。 “苏九歌,你可有想要的,官职、金银绸缎、笔墨至宝……尽管提,朕都可以满足你。”武明空心情大好,豪气说道。 “这……” 苏九歌竭力压下心里面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犹豫道:“陛下,这太突然了,请给我一些时间,我回去好好想想。” 毕竟穿越没多久,苏九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是浅薄,一时间确实不知道要点什么好。 “好,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可以随时进宫来面见朕。” 武明空点点头,心中非但没有不满,反而更加欣赏。 这少年还未弱冠,有惊人才华,亦有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冷静。 寻常人面对一国之君的承诺,恐怕早就喜出望外,跪下砰砰磕头了。 可他的目光中,没有对权力和金钱的贪婪,没有急切地说要什么,这很好。 听到这话,众考生们看向苏九歌,眼神中满是羡慕。 为什么要寒窗苦读数十载,甚至不惜以身犯险要作弊,不就是为了能在考试中博得一个好成绩,飞黄腾达吗。 这可以说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梦想。 而这个梦想,在今天的苏九歌这里,轻而易举的实现了! 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武明空思索片刻后说道:“晚些时候,朕会差人去你府上送一件笔墨至宝,就算是对此次秋闱第一的赏赐了……至于其余人,择日再考,现在都回去吧。” 说完,武明空径直离开贡院,沿着长廊往寝宫走去。 随行的陈锦犹豫片刻后,开口问道:“贺喜陛下,苏九歌必是大才。假以时日,或有机会能修成至圣。” “希望如此吧。” 武明空的目光投向远处,突然问道:“陈锦,你觉得,此次科举舞弊是谁在幕后操控?” “臣不知。”陈锦回道。 武明空眉头一皱,呵斥道:“心中怎么想的,如实说就是。” 陈锦斟酌再三,说道:“臣认为,和内阁中的某些人脱不了干系。” 武明空点点头,目光深邃如渊。 她的心中早有答案,陈锦的话更验证了她的心中所想。 此事,看似是考官等人徇私舞弊,在考试前泄露考题,以求钱财地位。 但实际上,却是朝野中的某些人,要制造出一个舆论话题,来一个‘借题发挥’,拥立太子上位。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这群考生中出了文运如瀑的苏九歌。 想到这里。 武明空不再犹豫,冷声道:“陈锦,你通知锦衣卫,彻查科举舞弊,务必要揪出幕后主使!” 陈锦低声应下,心中暗自呢喃: 大虞,要变天了。 另一边,贡院。 “苏兄一表人才,日后的前途肯定是不可限量了,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希望能照拂一二……” “家父是户部侍郎张三河,和苏兄你的父亲同在户部,这就是缘分啊!……” “听说最近怡红院又多了几名女子,还是外邦的,哪天去品鉴一番?……自然是我请苏兄了!” “……” 苏九歌几乎是狼狈地从众人的热情奉承中跑了出来。 刚出贡院大门,就有一道急切的声音叫住了他。 “九歌,你没事吧?”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子,一脸关切地走上前来。 他的大手使劲捏了捏苏九歌的胳膊,像是松了一口气,嘀咕道:“咱老苏家就这么一个独苗,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爹我有什么脸去见苏家的列祖列宗啊。” 苏九歌微微一笑,心中涌出一股暖流。 面前之人正是他的父亲苏良才,官居户部金部郎中,娶了六房媳妇,生了八个孩子,偏偏都是女孩。 等到第九个孩子,也就是苏九歌出生后,老苏家才算是能传宗接代了。 话说回来,九个九歌,这名字原来是这么来的吗…… 正当苏九歌暗自吐槽的时候, 苏良才面露紧张地问道:“你怎么出来了?是陛下她对你们网开一面,决定从轻发落?” “算是吧。” 苏九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爹,其他人要择日再考,但我是秋闱第一,内定了。” 苏良才闻言愣住了。 内定? 这还能内定? 这不是赤裸裸的以权谋私吗?! 他赶忙问道:“是谁说的?” “当今圣上。” 第6章 苏府晚饭,娓娓道来 马车在街头巷尾间穿行。 苏九歌撩开车帘,看着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 飞檐翘角,亭台楼阁。 现在已经临近黄昏,所有建筑上都镀上了一层暗金色。 街上人影稀疏,叫卖声悠扬。 此时此刻,苏九歌才真的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 随着车夫双手微微发力,老马轻声嘶鸣。 马车稳稳地停在一座大户人家的门院前。 朱漆红门的两旁坐立着两座石狮子,狮子口中衔着石球。 门檐上书有‘苏府’二字,字迹恢弘大气。 苏九歌缓步走下马车,跟着父亲苏良才的脚步,步入其中。 虽然在记忆中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但记忆终归中记忆,永远也代替不了当下的感受。 苏九歌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张望。 以现代人的目光来看,这‘苏府’堪称豪华。 抄手游廊,假山水榭,一路上还有不少身着朴素的佣人奴仆恭敬行礼。 不过,与之相对的是,老爹苏良才喋喋不休的唠叨。 “儿啊,爹之前就想明白了,你是咱老苏家的独苗,不能出一点事。” 苏良才扯着苏九歌的袖子,一个劲地往里屋走,“这官当不当的也没多大用,你那些姐也不用我操心。” “赶紧收拾东西,趁着夜色出城,我明早就递交辞呈。” “能通过最好,通过不了的话,爹也没有遗憾了。” 苏良才说话的时候,眼中含泪,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 苏九歌满脸无奈,以手抚额。 记忆中,自己这老爹就是这么不靠谱。 没想到,现实比记忆中还离谱。 不过,苏九歌的心中还是涌现出一股暖流。 不靠谱归不靠谱,但爱却是真的。 对于他这个苏家唯一的独苗,苏良才对其的培养只用两个字就可以形容:溺爱。 从小宠到大,要不是有正妻压着,苏九歌早就成了祸害一方的纨绔子弟了。 念头渐消, 苏九歌一脸诚恳地劝说道:“爹,我说得都是真的,陛下已经不追究考试作弊的事了,不用辞官。” 说话间,两人拐进园子,然后就看见几名中年女子正在紧锣密鼓地收拾东西,大包小包的往背上背。 “九歌回来的正好,快帮姨娘拿着这些,这些衣物可都刚买不久,舍不得丢。”一个女子招手道。 “……” 看到眼前这一幕,苏九歌彻底无语了。 不是,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了。 这几名女子都是他老爹娶的妾,平常对苏九歌极好,就跟自己亲儿子一样。 “姨娘们,别听我爹的,你们相信我,不用搬家的,没事的。” 苏九歌赶忙上前,帮着几人放下包袱。 “九歌,怎么不用搬了?难道你的小抄没被翻出来?” 额,这倒没有,甚至是我主动上交的。苏九歌心中暗道。 “九歌啊,老爷可是连自己的前程都不用了,就为了让你能安稳的渡过这次危机,现在可不是你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啊。” “是啊,你也赶紧回屋收拾东西吧。” 姨娘们一连串的话,让苏九歌一时间连话都插不上去。 不仅如此,自己那不靠谱的老爹还在指挥着仆从快点收拾东西, 就在苏九歌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的时候。 里屋的门缓缓打开,从中走出一名高挑女子。 她眉眼如剑,举手投足间既大气,又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 正是苏良才的正妻,苏九歌的亲生母亲,谢婉。 谢婉扫视一圈,冷声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都把行李放下,先吃饭。” 此话一出,众仆从如释重负,其余人也纷纷放下已经整理好的包袱。 苏良才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结果谢婉一道眼神就给咽了下去,只能悻悻然地走进屋内。 苏九歌暗自松了口气。 自己母亲在家中本就非常有威望,毕竟是正妻,天生地位高。 等到生下了苏九歌这个唯一的种子后,地位就更高了。 总之,家中能有一个一锤定音的人,真好。 等众人都落座,菜都上齐后。 谢婉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九歌,今日考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闻听此言,众人也跟着将视线移向了苏九歌的身上,满脸好奇。 最好奇的当属苏良才,马车一路上他问了十几遍,可都被苏九歌以‘等回家后再是说’给吊着。 搞得苏良才这心啊,跟猫抓了似的,痒痒的。 “咳咳。” 苏九歌见气氛差不多了,便轻咳一声,将事情绘声绘色地说了出来。 当然,穿越一事自然是没说。 至于将进酒是怎么来的,苏九歌用灵光一现搪塞了过去。 随着苏九歌的讲述。 众人的心绪跌宕起伏,仿佛回到了今天下午的贡院之中,感受到被抓小抄时的紧张,面对出题时的惊慌。 直到苏九歌的声音顿在了将进酒的最后一句‘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后。 好似一道惊雷炸响,众人脸上纷纷露出震惊之色。 眼神中满是诧异地看着面前的苏九歌,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好诗啊! 这样的诗词,竟然是出自苏九歌之手?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苏九歌的文采她们再熟悉不过了。 小时候让他读一点书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等到长大些,顽劣性子收敛了不少,但对于学习一事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要不然,也不至于十五岁才参加院试,考取秀才功名。 可就是这般的苏九歌,在乡试中要靠作弊才敢进入考场的他。 居然能作出这种豪迈雄壮的诗词。 “九歌,这诗真是你作的?”谢婉也是难掩失态,嘴唇颤抖着问道。 在看到苏九歌点头后,谢婉那肃然的神情逐渐展颜,一抹笑意挂在嘴角。 “然后呢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苏良才急不可耐地问道。 “之后嘛——” 苏九歌故意拉长了音,掉足了胃口后,缓缓开口,继续说道: “陛下……” 刚说出两个字,就被一名火急火燎的仆从跑过来打断。 “老爷,张三河张大人来了!” 第7章 万般下品,读书最高 张三河? 苏九歌眉头蹙起,感觉这名字莫名的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是户部右侍郎张大人来了?!” 苏良才噌地一声站起来,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立马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领着其他人直奔府门。 府门内,站着一名身着常服的中年男子,留着八字小胡子。 身后站着几名仆从,个个怀中抱着些东西,虽然上面盖着一层金丝绸布,但也能猜测的出来,里面应该是好东西。 “张大人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下官也好准备一二。” 苏良才带着拘谨和笑意,拱手行礼道。 同在户部,而且这位是他的顶头上司,万万是不能得罪。 苏九歌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张三河这位大人的面相,脑海中突然想起来了。 他的儿子也是此次秋闱的考生,而且同是作弊,看到了苏九歌在众人面前显圣。 再看身后仆从带的贵重物品。 苏九歌的心中大致有数了。 在苏九歌观察张三河的同时,张三河也在打量着苏九歌。 苏家独子,一鸣惊人。 张三河的脑海中不禁回想起,自家儿子从贡院中急匆匆出来后,第一句话不是说自己考得如何如何,而是说大虞出了位少年英才。 嗯,模样方正,脊梁笔直,眉眼如剑……生得倒是不错。 可就凭他,能作出将进酒这般的诗词? 张三河心中升起了三分疑虑,但面子上却摆出一副官场上互通的笑脸,恭维一声:“听说令郎在考场之上一鸣惊人,就连陛下都为之折服,钦定了解元位置。” “苏老弟啊,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令郎有这般才华,我现在才知道?” 苏良才听得红光满面,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笑着道:“大人说笑了,快请进。” 一行人步入院中,一番推脱之下,张三河坐在了主座上。 “令郎高中解元,我这个做长辈的,应该亲自过来一趟,这些东西你就收下,就当是贺礼了。” 张三河一挥手,跟在他后面的仆役便将盒子上的绸布掀开,露出白花花一片的银两,还有上好的瓷瓶古器。 苏良才连连推脱,但在张三河的强硬言辞下,只得收下。 好强的既视感。 苏九歌看到这一幕,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小时候收压岁钱的场景: “这给孩子的!给孩子的,拿着吧,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哎,那就收着吧,等挣到钱了,可要好好孝敬……” 相同的场景在每一年都会出现。 没想到这都穿越了,还能见到类似的传统。 寒暄过后。 张三河话锋一转,目光打量了苏九歌一番,似是闲聊的说道:“九歌,此次秋闱考试中,有一题名为‘为何而学’,我儿子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胡写一通。” “不知道,你是怎么作答的?” 他是笑着问话的,但在场的气氛明显冷了些许。 能坐在这张桌子上的,都不是糊涂人。 自然听得出来,张大人这是在借着此题,考验苏九歌。 在众人的注视下,苏九歌一手托着下巴,作沉思状。 为何而学? 苏九歌的脑海中,立刻想到了可以称之为传世经典的横渠四局。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学,为万世开太平。 但转念一想,自己还未到弱冠年纪。 说出这四句,固然能够震慑人心。 可也避免不了落一个‘年少轻狂’‘自大’的印象。 思来想去。 苏九歌决定从实际出发,口中忽吟道: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大人问的是为何而学,我答为官位为钱财,为功名利禄。” 此话一出,声音陡然一静,针落可闻。 为什么而学,竟是功名利禄?! 这…… 苏良才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骇人听闻的神色。 大虞以文为尊,重科举重读书人。 书院先生孜孜不倦,给天下人灌输着读书是为了明事理,是为了国家大义。 今天竟从一个不及弱冠的孩童口中,说出‘读书是为功利’这种话。 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哼,荒谬!” 张三河阴沉着脸,全然没有刚才官场上交往的善意,冷声质问: “万般皆下品?这岂不是说我大虞数以万计的商农,皆是无用之辈?” “唯有读书高?读书只为功利?书院夫子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话语之中,尽是对苏九歌回答的不满。 在场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毕竟这位,是老爷的大人,还是顶头的那种。 这要是惹恼了,虽然不至于丢了官帽,但穿小鞋搞针对肯定是跑不了的。 谢婉不动声色,用手臂轻轻推了下坐在一旁的苏良才。 苏良才当即心领神会,讪笑一声,赶忙站起,躬身给张三河面前的酒杯倒满。 “大人,别跟小辈一般见识,九歌他也是因为出了风头,这才说错了话,大人您见谅。” 众人也跟着附和。 “是啊张大人,九歌平日里您也不是不知道,顽皮的很。” “他心性本就不算沉稳,再加上解元一事,被喜悦给冲昏了头,说出的话也都是胡话。” “九歌,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张大人认错!” “认错?” 苏九歌淡淡一笑,竟站起身来,朗声道:“此题出在今日的考卷之上,而科举本身便是争名争利,我说的有何不妥?” “不正本心,空谈为国为民,又有何用?” 他顿了顿,接着朝张三河拱手道:“大人,我以为此题问为何而学,实则是在问怎么蒙学。” “蒙学一事,即是启蒙教学。” “给四五岁的孩子说那些为国为民的大道理,他们只会觉得厌烦,甚至不如‘背下这一段奖励一颗糖’来得实在。” “为国为民,为天下为万世,理应如此。” “可若一味强调,那便变了其中的滋味。” “读书先为功名,独善其身。” “之后,方可达济天下。” 话音落地,如平地惊雷。 轰隆一声。 惊得在场所有人头皮发麻。 谁也没想到,一个不及弱冠年纪的苏九歌,看事情竟能如此通透。 先独善身后济天下,道理朴实无华,难得是能如此清晰明了的说出来。 张三河阴沉的脸色如潮水般退去,转而露出一抹欣赏的微笑。 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今日,当真是没来错! 张三河拍了拍一旁苏良才的肩膀,这次是真心实意地赞叹道:“苏老弟,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最近户部的差事,你也应该知道,赶上各个州郡评选,事务繁多。” “不知苏老弟有没有时间,抽空来帮帮忙?” 第8章 苏九歌的穿越日记 穿越第三天,我决定开始写日记。 这个世界的文字和前世有一定的出入,硬要说的话,就像是汉语和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岛国语的差别。 鉴于此,日记我用前世的汉语来写,防止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大虞的京城洛阳,年号永济。 虽说开国仅仅十五年,但洛阳城中绝对能称得上一句繁荣昌盛。 走在闹市中,有一种进入了清明上河图的感觉。 女帝答应的贺礼今天送到了,是一套墨宝,包括一杆金丝狼毫笔,一方正砚台,磨墨石。 看上去是平平无奇的墨宝,但单是握着这狼毫笔,整个人就感觉耳清目明,一瞬间心无杂念。 爹说,这东西是入品的宝贝,陛下待我们老苏家不薄啊…… 除此之外,我收到了山崖书院的邀请,说可以去那里受教学习。 这个山崖书院在大虞是鼎鼎有名,按前世的标准,这就是清北级别。 8月20日,我去到了山崖书院。 原本以为只是名字中带着山崖,到了一看才知道,这书院是真真正正的嵌在了高山之中,亭台楼阁无一不全,相当气派。 办学流程相当顺利,没有无脑的下人小厮瞧不起我,然后发一顿牢骚外加各种刁难,最后发现我就是那位文运如瀑的天才学子。 没有机会去狠狠的装逼打脸,对不起,我给穿越者丢人了。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是,毕竟是清北级别的书院,还是在一朝京城之中,高官大佬遍地走,单拎出来一个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 书院可走读可住宿,我因为离家近……好吧,是刚来到这个世界没几天,还想到处逛逛,所以就选择了走读。 8月21日,天气晴。 好吧,我以为张三河张大人就是结束了。 没想到,这几天苏府的门槛,都快被送贺礼的人踏烂了。 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来了一遍,老爹收礼收到手软,私下里还跟我说,这两天笑得太多脸都僵硬了。 记忆中苏府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老爹的职位是户部的金部郎中,从五品的官位,掌管全国的国库、钱帛出纳。 听上去像是个美差,手里握着钱,位高权重。 但实际上,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闲职。 财政大权被度支使、盐铁使、户部使等三司使完全瓜分。 老爹这个金部郎中,只能管理一些太仓、藏库等仓库的账目,根本没有实际权力。 官小,便没人愿意来往。 老爹自己倒是无所谓,闲职有闲职的好处,他倒也乐得清闲。 虽说如此,这几天来往的人络绎不绝,老爹奉承起来,却也是得心应手。 8月22日,天气晴。 人在山崖书院,上课实在太无聊了,干脆随手写点日记。 一起听课的同学们差不多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有些是大官之子,有些是其他省秋闱中考的好成绩。 总而言之,同学们都是人中龙凤。 对了,这世界似乎已经发明出了印刷术,书上的文字相当规整,而且书院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大本教材书。 第一堂课,教学的老师(这里应该称呼为夫子,但我的日记我做主,老师这个词已经喊习惯了)就给我们露了一手,口中轻呼‘风’,随后言出法随,整个课堂骤然刮起狂风。 这世界文能载道,修行者以品划分等级,共九品。 下三品统称‘修身’,九品开蒙,八品养气,七品立言。 中三品为‘治学’,六品诚意,五品正心,四品明道。 再往上便是‘至圣’,达到这个境界的人可以说是陆地神仙了,一人可抵一国。 而要想入品,登堂入室,那就要修行‘浩然气’,等到浩然气贯通体内的奇经八脉,便是九品蒙学了。 至于该如何修行,这方法可就多了。 写文、作诗、下棋、抚琴、绘画……条条大路皆可通大道。 但在做这些的时候,唯有以浩然气沟通天地,才能达到修行的目的。 比如说,我在平常中可以随便书写将进酒。 但用教导的修行方法,去沟通天地后再进行书写,却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看来这世界,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临近放学,有个小子主动过来搭话,说什么回春楼新来了一批女子,香艳至极,那腰细得简直能要人命,要不要一起去体验体验? 开什么玩笑! 我这么个正人君子,岂会去那种地方?! 好了,我要回去修行了。 8月23号,勾栏听曲。 24号,勾栏听曲。 25号,苏九歌啊苏九歌!你怎么能如此堕落!先前订下的修行计划你都忘了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28号,勾栏听曲好几天,日记都断了……穿越这么长时间却毫无建树,我向穿越者协会谢罪,向广大的挂逼穿越者道歉。从明天开始,做一个努力修行的人! 29号,明天,明天肯定努力!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30号,勾栏听曲。 9月4号,阴。 负责此次秋闱的主考官斩首了,就在东市的菜市口。 我来的时候已经围满了人,只能坐在二楼观看。 一刀斩下,殷红的鲜血淌满了斩刑台……说实话,有点反胃,回去了。 ……睡不着了。 5号,阴雨连绵。 老爹对昨天的事看得挺明白的,说这是陛下拿科举舞弊案当引子,清理一批人。 我深以为然,毕竟哪朝哪代都要走这么一套流程。 打天下要人才,守天下同样需要人才。 不同的是,后者只需要的听话的人才。 老爹说户部要给他升官,但是他拒绝了,最近官场不太平,老老实实待在这个闲职上挺好的,出了事也找不到他头上。 我说那些礼物不应该收,收了怕是要落人口舌,说不定还要扣一顶贪污的帽子。 老爹听到这笑了,说贪污被抓是因为贪污吗,那是因为站错队了。 666 不愧是官场的老油条,说的话一针见血。 有这样的爹,那肯定没事了。 勾栏去了。 8号,好不容易修出的一缕浩然气,莫名其妙的没了。 问书院的夫子,他说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史书中都没记录过这种情况。 怪了。 难道是因为我勾栏听曲的原因? 这几天就先不去了,攒攒浩然气,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9号,玲珑舫来了个新人,听说身材脸蛋都是顶级,抚琴也是无出其右,却偏偏不愿意卖身。 可恶! 我看看怎么个事! 第9章 沈姑娘 玲珑舫。 如果要在京城中找一间最特别的风月场所,那玲珑舫一定当之无愧。 究其原因,便是因为此地根本就是一艘楼船,航行在贯穿京城的运河之上。 此船如一幅巨型雕画,琼楼玉宇,本身就是被画师津津乐道的美景。 再加上航行在河上的隐蔽安全性,成了无数达官显贵来此快活的不二场所。 此时,船上的老鸨正在招待着一名特殊的客人。 客人面带黑纱,似乎不愿意让别人认出来。 “这位客人,我还是要提醒您一句,那沈姑娘是清倌人,只卖艺不卖身的。” 老鸨脸上挂笑,但语气中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思:“您也知道,我玲珑舫讲究一个你情我愿……” “别废话了。” 苏九歌瓮声瓮气地回道:“规矩我自然懂,带路吧。” 说完,他排开一串大钱,递给了老鸨,后者立马喜笑颜开,带着他来到一处房门前。 “沈姑娘就在里面。” 苏九歌微微点头,推门而入。 只见富丽堂皇的房间内,有一身着青纱的女子,面前摆着一把汉筝。 听到嘎吱的开门声,那女子先是一顿,而后仰起头礼貌笑道:“公子。” 苏九歌默不作声,拿下覆在脸上的黑纱。 这东西本来是想遮掩身份的,毕竟不是他吹,现在整个大虞朝野,至少有一半人都认识他。 按前世的话来说,大小也算是个公众人物了。 这要被别人看到他来这里,那对自己的名声肯定会有不好的影响。 但此时房间内只有两人,而且这位‘沈姑娘’也不会说,她看不见。 没错,在沈清弦仰起头的时候,苏九歌就注意到。 她的眼睛惨白,分明就是瞎的。 “这倒是出乎意料。”苏九歌心中暗忖,随即坐了下来,随意开口道:“听朋友说,你抚琴一绝,整个京城中从未听过那般好听的琴声,来一曲吧。” 沈清弦羞涩一笑,问道:“公子想听什么?” “随便,我对琴韵什么的没有研究,就弹你拿手的吧。” 苏九歌手肘抵在八仙桌上,百无聊赖地道。 若是个正常人,他心中还能升起调侃之心。 可要是个盲人…… 苏九歌自认自己还不是个畜生,没饥渴到那个程度。 沈清弦闻言,正襟危坐,双指在汉筝上轻轻一拨,琴声如滴水连珠,肆意流淌出来。 琴声婉转悠扬,让人不禁心神荡漾。 一曲作罢,耳边仍有余音萦绕。 苏九歌微微动容,刚才这一曲,就算是放在前世神仙打架的年代,也能榜上有名了。 难得,太难得了。 他忍不住问道:“沈姑娘,你有这琴技,怎么非要待在这里?” “宫内最近……我听我一个朋友说,宫内最近要招琴女去梨园,你要是愿意去,我,我那个朋友可以帮你。” 见沈清弦摇摇头,苏九歌继续道:“那鸣鸾阁,专抚琴奏曲,也很适合你啊。” 沈清弦依旧摇头,她仰起头笑道:“谢谢公子了,只是……这里能挣钱,挣很多的钱,而且我还有富裕的时间能待在家中。” 说到这,她的神色变得落寞,低声道:“我爷爷病重,常年卧病在床,需要有人照顾他。” “……那你家其他人呢?” “家中只剩三人了,我、我弟弟和我爷爷。我们是从北边逃荒来的,爹娘都在路上饿死了。” “弟弟还在上学,虽然他经常偷偷跑出学堂,去大户人家里打短工,可这怎么能行,况且他这个年纪也赚不了多少。” 嘶。 苏九歌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语塞了。 生病的爷爷年幼的弟弟懂事的她。 这是套路吧,这一定是套路吧! 但当苏九歌看到面前的沈姑娘眼睑低垂,直觉告诉他,她没在撒谎。 “琴声动听,我喜欢。” 苏九歌轻声叹了口气,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三两银子,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些,就当是本公子赏你的。” “公子,这这太多了。”沈清弦摸到银子后被吓了一跳,连忙把银子推回去,摆手道:“不用这么多钱的。” “给你你就拿着,这才几个钱。”苏九歌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这句话倒是没说错,毕竟自家老爹苏良才是户部高官,这点钱对他来说还真是洒洒水。 要不是此次出来有些着急,只拿了这三两银子。 不然苏九歌十两给出去,都不带眨眼的。 听到客人的话,沈清弦难掩脸上的激动,动作缓慢地将温热的银子握在手心。 太好了,有了这些钱,爷爷的病就能好起来了。 三两银子,对苏九歌来说不算什么。 可对沈清弦来说,这就是能救命的钱。 突然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面露难色,拽紧了衣衫,低声道:“公子,就算你给我这些银子,我也不能和你……” 她脸上闪过一抹绯红,艰涩道:“不能有床弟之欢……” “……” 苏九歌有些无语,一片好心结果还被当成好色之徒。 我像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 他无奈道:“放心吧,我还没兴趣。再弹一曲吧。” 沈清弦手指放在汉筝上,脑海中却是思绪万千。 公子这句还没兴趣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有断袖之癖,还是今天不行? 这次她倒是没说出口,只是指节轻拨,琴声婉转。 曲音响起又落下,苏九歌满意地点点头,脑海中的一个想法缓缓浮现。 “我有一段乐曲,但没有谱子,只能哼唱……” “公子放心,我不需要谱子,只要能听,就能弹出来。” “好。” 苏九歌轻咳两声,跟着脑海中的记忆,哼了一段前奏。 沈清弦听得眉头蹙起,可弹了两遍后就能完美复刻,眼神中满是惊奇:“这曲子似乎用的不是五音,而是七音,前所未见……” 苏九歌恍然,这件事他倒是忽略了。 古代音韵由宫、商、角、徵、羽五个音级构成,对应前世音阶的do、re、mi、sol、la。 “没问题吧?我这首歌才刚开始。”苏九歌问道。 “没关系公子,只要稍加变化就可以了。”沈清弦微笑道。 “那好,这歌分为1、2两段,高潮部分是这样的……” 不得不说,沈清弦的天赋是真的顶级。 苏九歌只需哼唱一遍,她就能完整弹奏下来,半点不错。 大约一刻钟后,整首歌就彻底学会了。 沈清弦轻呼出一口气,手指连拨,青花瓷的前奏便悠扬响起。 没错,正是青花瓷! 刚才苏九歌就在想,可不可以将前世的流行歌搬到这个世界。 当然,要挑一首用古筝就能大致弹出来的歌曲。 提到古筝,那就不用多想,首选周董的青花瓷。 曲声如春风细雨,苏九歌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千禧年那个炎热的夏天,自己靠在窗边,悠闲听歌。 心里面别说烦心事了,就是一点杂念都没有。 现在想想,那种感觉再也没有了。 此时福至心灵,苏九歌轻声开口,“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他不是专业的,但比五音不全的人要强,此刻又是心有所感,歌声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不知何时,玲珑舫内静悄悄的,没了如泣如诉的哀怨声和床板因冲击而发出的咯吱声。 只有悠扬动人的歌声久久回荡。 “这……这是什么曲子?没听过的新曲子,怎么这么好听……” “嘶,听起来不像是五音啊,这这这,不是五音,却能格外细腻。” “还有这歌声这歌词,尤其是这歌词,才华尽显啊,是哪位夫子先生所作的?!” “……” 众人循着歌声到了门前,都想要亲眼看看,里面到底是哪位才子佳人。 歌声渐弱,便有急性子敲门,礼貌询问是否能进去。 苏九歌此时也注意到异样,心中暗道一声坏了。 这要是被他们发现,自己这个秋闱解元在这种地方,那肯定会大声宣扬,搞得人尽皆知。 说不定还会找上天桥底下说书的,将今日之事分成九集,每天轮流不停地讲。 苏九歌越想越慌,左右张望,赶忙打开窗户就要跳下去。 “公子,下面是河啊。”沈清弦听到开窗声,急忙喊道。 苏九歌动作一顿,目光看向了床底…… 等沈清弦随便胡扯了几句,嘈杂声渐渐远去后。 苏九歌这才略显狼狈地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沈清弦低眉轻笑,宽慰道:“没关系,鸨母交代过,要保护客人的隐私。” 苏九歌闻言,当即竖起大拇指,“可以的,够专业。我刚才一直怕有个豹子头突然钻进来骂我狗官……” “豹子头是什么?”沈清弦一脸好奇地问道。 “没事,哈哈。”苏九歌干笑两声,戴上黑纱便要起身离开,却被沈清弦叫住:“公子留步,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她轻咬玉唇,犹豫片刻后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公子,这首青花瓷真好听,我想我以后也能弹唱,可以吗?” 苏九歌的失望溢于言表。 可恶,原来只是要翻唱权吗。 “随便了,我走了。” 开门关门。 房间内重归于寂静。 沈清弦轻抚琴身,脑海中响起歌声,一抹红晕染上脸颊。 第10章 鸣鸾阁的招揽 第二天的京城,一条消息在各个酒楼茶馆的桌上疯狂传播。 玲珑舫出了个才女! 一手汉筝弹得出神入化,再难的曲子到她手中也能十指飞舞,半点不错。 这还不算完,更绝的是那一首青花瓷,词曲双绝。 甚至有人已经抄录下歌词,找书法大家撰写下来,在圈子内卖出高价。 一时间,玲珑舫的‘船票’趋之若鹜。 谁都想去亲眼看看,这才女究竟如何。 此时,玲珑舫的靠岸码头,已经乌泱泱聚满了人。 看着这么多人,老鸨嘴都要笑歪了,“各位客官不要挤,不要挤,慢慢来。” “沈姑娘是我们的头牌,卖艺不卖身的,客官们有需要的可以去找其他……” 站在三层的沈清弦听着下面的嘈杂声,顿时感觉有些紧张。 人太多了,他们都是为我来的? 钱也差不多够了,今天还是先回去吧。 她毕竟还是未懂人事的少女,惊慌之下便背上了琴准备逃离这是非之地。 结果刚打开门,就和老鸨撞了个满怀。 “沈姑娘,别走啊。”老鸨笑呵呵的,看沈清弦就像是在看一座金山。 “你放心,你只需要专心抚琴,其他的事啊就交给我老婆子我了。” “只要有我在,他们就不敢动你。” 沈清弦心中诧异,寻常时候,每当她说不愿卖身只愿抚琴,鸨妈就会冷言骂人。 怎么今天主动说起这事了? 心思单纯的她哪里能想明白,得不到的,才是最贵的。 老鸨轻咳一声,凑到耳边低声道:“今天我破个例,客人的打赏钱五五分,这可是大数目了,怎么样?” 沈清弦闻言,顿时面露喜色,使劲嗯了一声。 五五分,说不定弟弟的学费都能挣出来了。 靠岸码头上,已经有人等得不耐烦了,开始高呼“让沈姑娘出来,让沈姑娘弹一曲。” 话音未落,三楼窗户便被一双青葱玉手推开,朦胧间似有一位佳人坐着,手抚琴弦。 下一刻,众人屏气凝神,静静聆听那首才女演唱的青花瓷。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 “你眼带笑意。” 歌声如泣如诉,委婉动听,不少人甚至潸然泪下,回想起了伤心往事。 人群之中,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老泪纵横。 不光是因为歌曲中的情真意切,还有面前出现的这个好苗子。 他名叫周韵,是鸣鸾阁的高层。 而鸣鸾阁的大名,在整个京城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顾名思义,那是专门培养和成就琴师的地方。 周韵此次前来,也是因为从别人口中得知,玲珑舫出了个才女。 “哼,什么才女,不过是沽名钓誉,涨身价罢了。” 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他当众就出口,下了判断。 毕竟风月场所的人,就喜欢给自己身上贴标签,什么才女、江湖女侠、魔教圣女,总之就是为了能多在床上赚钱。 周韵这么想着,但说这件事的人太多了,直接引起了他的好奇心,决定亲自来看看。 若是没有真才实学,他就准备当众展示一手,彻底拆穿这些诈骗行为。 什么才女,都是为了牟利。 但一曲听完后,周韵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不说歌曲,单说这汉筝技巧,便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级别。 就连习琴三十余载的周韵,也自愧不如。 若是加上这歌曲,那就是真真正正的天籁了。 歌声婉转间,仿佛能看见一幅烟雨朦胧的江南水墨。 佳人手持纸伞,立在桥头。 怎一个美字了得。 不行! 这种好苗子,怎么能待在这里,浪费天赋! 想到这里, 周韵当即挤过人群,找到了老鸨。 当老鸨得知周韵的身份后,脸上迎客的笑容一下子沉了下来,冷声道:“不好意思鸣鸾阁的人。” 鸣鸾阁自视甚高,和京城的风月场所一直不对付。 自然而然,就被认定成找茬的了。 周韵压着不满,好一阵软磨硬泡,最终在付出了二十两银子后,老鸨同意了他去上楼见上一面。 “……沈姑娘。” 周韵推门而入,看到沈清弦那双眼白后微微一愣,心中更加敬佩。 介绍完自己的身份后,周韵开门见山地说道:“沈姑娘,你这曲子弹得优美,歌词更是震慑人心。” “可愿意去我鸣鸾阁?” 见沈清弦没有说话,周韵继续加码:“非我自夸,你也应该知道,鸣鸾阁是京城内首屈一指的教学之地,当朝琴圣便是我鸣鸾阁的学生。” “而你的天赋之惊人,怕是比当年的琴圣还要强上些许。” 沈清弦依旧没有说话,一脸的犹豫神色。 周韵眉头微蹙,这小丫头够能沉住气啊! 这样优渥的条件都还在犹豫吗? “你的家庭条件应该不算好吧,这样吧,学费免了,另外每月可发十两银子的青钱,拿去补贴家用,如何?” 沈清弦沉默不语。 见状,周韵眉头都要拧在一起了。 这都不行?有点太贪了吧。 可这天赋不要,那是鸣鸾阁的损失啊! 正当周韵绞尽脑汁,想着还能拿什么出来加码的时候。 沈清弦终于开口了。 “周先生,其实这词曲都不是我作的。” 她眼泪含在眼眶里,声音哽咽地说道:“都是鸨妈一直对外说,词曲都是我作的,说是能挣更多钱。” 一句话,让周韵愣在了原地。 词曲人,原来不是她?! 他急忙问道:“那是谁?有名字吗?” 沈清弦摇摇头,一五一十地说道:“是一位年轻的公子,不知道名字,词曲都是他教给我的。” 周韵眼睑低垂,心中思索着。 此人才华出众又懂音韵,肯定不是等闲之辈。 等人,就在这等着。 他既然来了一次,那肯定还会有下一次。 守株待兔,就能找到他。 想清楚其中关节后,周韵的心中放松了不少,他笑着道:“没关系,就算不是你作的词曲,你这汉筝的技艺也足够能进鸣鸾阁。” 谁知,沈清弦竟再一次摇头,不好意思地道:“周先生,谢谢您的好意。可我爷爷不让我去鸣鸾阁,他说……” “你爷爷说什么,没事,我不会生气的。”周韵强装镇定,捋着下巴上不多的胡须问道。 “我爷爷说,鸣鸾阁是废人教废人,只能教出平庸的弹琴人,教不出琴瑟大家。” “……” 周韵有些后悔今天来这了。 第11章 怪事 然而一连好几天,周韵都没有等到那位神秘人。 他还去了其他青楼,想去碰碰运气,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甚至还因为他鸣鸾阁的身份,招来了不少麻烦。 比如坊间内都在传,有一个头花发白的老变态经常去青楼,偏偏不上楼,只盯着来往的嫖客看,眼神还极其的不正,带着很强的目的性。 根据亲身经历者讲述,被看过后心里只有恶心,连想嫖的欲望都没有了。 除此之外,最近京城内还发生了一件奇事。 秋闱放榜了,高中解元者却不是赔率超低的江南曹氏或是中原张氏,而是一个名叫苏九歌的陌生名字。 这倒是超出所有人的意料。 放榜时的对话大致可以凝练成这样: “解元者,那必定是江南曹氏啊,家族世代为官,底蕴雄厚,谁能比肩?” “中原张氏吗?倒也合情合理,也是名门望族了,听说家中还有一位样样精通的神童呢。” “袁氏啊,我记得袁家中有一位已经坐稳了太子太师的位子,确实有可能争一争这位子。” “等等,苏九歌是谁?” 后续有知情人透露,苏九歌一首将进酒,使文运如瀑。 而且这解元是当今圣上钦定的。 争议声顿时消散,将进酒也开始在坊间内传播开来。 闻者无不赞叹词曲精妙,意象宏大。 而两件事的始作俑者苏九歌,此刻却在山崖书院的学堂上听着课。 魏老夫子一袭素衣,腰扎条带,发髻间的白发丝丝缕缕 “……一般来说,达到七品立言后,便可作诗作词,念头通达者能引起天道反哺,显化身外身。” “身外身的实力品阶和众多因素有关,包括作出的诗词质量、宏愿大小、自身情感等等,总之此事是可求,但不可强求,顺其自然就好。” “史书中也不乏有天纵奇才,八品甚至九品吟诗一首,便能唤出护灵……” 魏老夫子见时间差不多了,有几个同学已经哈欠连天,于是轻咳一声说道:“今日讲学至此,尔等可退而习之。” 学生们顿时如释重负,纷纷起身,作揖道:“夫子辛苦,学生告退。” 魏老夫子点点头,正想起身时。 苏九歌走到面前,开门见山地问道:“夫子,我体内的浩然气还在不断地减少,比如昨日我已有一根手指粗细,今日却又变回了一缕头发丝粗细,这怎么回事?” 魏老夫子闻言,眉头一皱。 他口中忽念一声“观”,而后眼睛中有一道金光一闪而过。 在他眼中,苏九歌的小腹丹田的位置中,确有一点点的精粹之气。 “怪了,昨日我看到的,应该是比现代要多一些的。” 魏老夫子眼神之中满是困惑,呢喃道:“不应该啊,浩然气等同于一个人的才气,除非是遇到什么重大变故,心力受损,才有可能出现减弱的情况。” “可你……” 魏夫子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待我晚些时候,去问问其他人,或许能找到答案。” 苏九歌只能点头应下。 回家途中,他还在不断思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几天他都没去青楼,活动轨迹一直在书院苏府,过着两点一线的日子。 可体内这浩然气,还是像放水同时又抽水的蓄水池,循环往复。 难不成是冥冥之中的天道,知道我这是文抄了,所以出现了这样的debuff吗? 想到这里,苏九歌忍不住说出了那三字词语。 这不是压等级加难度吗?! 太狗了点吧。 苏府。 晚餐时间。 苏九歌心情烦闷,手中的汤勺一下下拍在粥面上,没有一点胃口。 “怎么了?是学院的事情?” 一句话将他的思绪拉回当下,是自己的亲母谢婉关心的问道。 一旁的苏良才拍了拍苏九歌的肩膀,大声说道:“是不是有哪个人欺负你了?你跟我说,他爹是谁,我找他的麻烦!” “爹,不是的。” 苏九歌哑然失笑,随后便将自己目前的状况娓娓道来。 众人听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相互对视一眼后,都看向了苏良才。 苏良才叹了口气,虽然脸上还带着笑意,但眼神中的落寞一览无余。 他沉声说道:“都出去吧,我和九歌有话要说。” 众人陆续走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苏九歌此时有点懵。 不是,这什么情况? 怎么感觉像是苏良才躺在病床上,已经时日无多,家属都出去了,只剩下家里的独苗…… 气氛突然间变得严肃起来。 苏良才又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九歌,其实类似的事情,在你的姐姐们的身上,都出现过。” “你大姐小时候,可以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童,三岁识千字,五岁就作诗。” “可后来,这能力就慢慢消失了,甚至以前记得很清楚的字,也认不清了。” 苏良才眼睑低垂,声音压抑。 “还有你其他的姐姐,差不多都是这样,一开始的神童,后来就泯然众人了。” “你二姐十岁时,棋术在同龄人中无人能敌,你三姐天生的好嗓子,唱起歌来婉转动人,可后来莫名其妙的,这些才能都没了。” 苏九歌默默听着,眉头几乎都要拧在一起。 记忆中,浮现出了零碎的记忆。 姐姐们都对他很好,每个人都那么温文尔雅,但后来都去参军了。 原来其中还有这种隐情吗。 好消息,并非是因为文抄的关系。 坏消息,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 苏良才的声音还在继续,他接着道:“后来,我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道师,他说这是我苏家的命,命中无文,也命中无儿。” 他抬起头,看向苏九歌,眼神复杂至极。 “爹本以为,有了你之后,这命数就能破了,可……唉!” 言语之中,尽是惆怅。 听完苏良才的话, 苏九歌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前世的一篇古文。 古文中的主人公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小时候便通达聪慧,天赋远超常人。 可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泯然众人了。 “嘶,我成大虞苏仲永了???” 第12章 墨字木片 沉思片刻,苏仲永……苏九歌坚定地摇了摇头。 虽说这样的少年神童,长大之后天赋尽失的案例,可谓是数不胜数。 但就算他苏家再倒霉,命数再差。 也不至于同样的情况,一连发生整整九次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邪乎到家必有鬼!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被忽略了的地方。 苏九歌深吸一口气,开始在脑海中审视自己的记忆。 突然间,一个念头如同春雷闪电般炸响。 “爹,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搬到这苏府后,才发生了这些怪事?” 苏良才闻言一愣,随后有些无奈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发现了这点。” “但我当初找了不少阴阳家的能人,方位风水都没有问题,还请了佛陀念经施法,仍旧一无所获,都说没问题。” “那是他们的判断。” 苏九歌一脸肃然,斩钉截铁地说道:“爹,这其中一定有蹊跷,就藏在这苏府之中!” “此事不光牵连了我的前程,还影响着我苏家世世代代的命运。” “就算是掘地三尺,把整个苏府给掀了,我也要把这件怪事查清楚!” 说到这,苏九歌的语气一软,问道:“爹,你会支持我的吧?” 苏良才看着面前自己儿子,耳边还回荡着苏九歌掷地有声的话语。 一瞬间感觉有些恍惚。 自己这儿子,似乎长大了。 再也不是那个顽皮捣蛋的混小子了。 苏良才眼眶陡然湿润,随后哈哈大笑,使劲拍着苏九歌的肩膀,大声道:“废话!儿子你说要怎么办,爹都支持你!” “先挖!” 苏九歌没有犹豫,直接说道:“先排除实物影响的可能性。” “如果找到异常的东西,那明日我就去请书院的魏老夫子前来帮忙,实在不行,我就进宫去面见陛下,请她下令彻查此事!” 苏九歌的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 既然来到这文能载道、言出法随的世界。 那他就不可能不修炼,只写些文章来混沌度日。 必须要查清楚原因。 随着苏良才大手一挥,整个苏府紧闭起大门,每个仆役都拿着铁锹,在大院中掘地挖土。 期间谢婉面露不悦,出言想要制止。 毕竟他在这府上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对这个地方很有感情了。 现在看到仆役们东一下西一下,心中难免有不舍。 但在苏九歌的据理力争下,谢婉只得无奈同意。 在紧锣密鼓的挖掘下,很快夕阳西下,天色渐暗。 苏九歌没有丝毫想要放弃的意思,他亲自提着油灯,跟着自己的感觉开挖。 房间内外,建筑上的边边角角,他也没有放过,指挥着人到处勘察。 “儿子,明日再找吧,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需从长计议。” 看着忙里忙外的苏九歌,苏良才有些心疼,劝说道。 苏九歌闻言摇摇头,沉声道:“凡所有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现在时候还早,我再找回。” “爹,你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 苏良才口中呢喃着一鼓作气再衰三竭,只感觉其中道理说尽,世间所有事情竟然都暗暗符合这句话。 “说得好啊!” 苏良才顿时打消了刚才的念头,有样学样地拿着油灯,帮忙照亮。 不知不觉间,月已上柳梢头。 苏九歌顶着有些泛红的眼睛,看着面前已经面目全非的大院。 心里面也忍不住的嘀咕。 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终归还是太少了。 这世界修炼体系多种多样,据说只游走在西南边境的蛊修,就能利用传说中的巫蛊之术在千里之外杀人夺命,简直匪夷所思。 更不用说那些邪祟妖魔了,人类对他们知之甚少,对其能力也不了解。 或许不是实物影响,而是类似于远程诅咒之类的邪术? 那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正当苏九歌乱七八糟地想着时,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苏府的老仆——老刘,喘着粗气跑了过来,手中似乎还握着什么东西。 “少爷,好像找到了,您看。” 他将手掌间的东西给摊开,在油灯的照耀下,众人都好奇地凑过来查看。 是一枚做工十分小巧、整体呈圆形的木片。 小小的木片上,却有着密密麻麻的墨色小字,像是蜘蛛一样攀附其上。 苏九歌目光紧缩,心里头莫名涌现出一股厌恶之感。 “在哪找到的?” “在厨房的主梁上找到的,就这一片。” 厨房?是厨子干的? 苏九歌下意识地怀疑到了自家厨子身上,但很快他就自己否定了。 先别急着下结论。 他说道:“你们去各个房间,上去房梁上,看看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听到苏九歌的话,众仆人顿时去到屋子里。 没一会儿,就一脸急切地跑回来,眼神中带着对未知的惊恐。 他们摊开手掌,掌间静静躺着墨字木片。 “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 苏良才先是难以置信,随后怒不可遏,声音嘶哑道:“是谁,是谁这么处心积虑,要害我们苏家!” “竟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 苏九歌闻言微微一愣,赶忙问道:“爹,你认识这东西?” 苏良才面色阴沉地点点头,沉声道:“这东西我曾在古籍之中,见过类似的,虽然东西不一样,但我肯定这就是跑江湖的巫修专有的厌胜之术。” “压胜术,就是利用一点道具、一个形式,把预想中可能发生或已经发生的不好的事来压住,可能发生的事别让它发生,已经发生的事让它别发展或向好的方面转化。” “想我苏家文运不兴,就是因为这东西捣乱!” 苏良才怒喝道,满腔的怒火几乎压不住。 八个女儿,就被这东西如跗骨之蛆吸尽了才气。 她们本该能在朝野之上令人赞叹。 现在却只能弃文从武,跑去边境边塞的苦寒地方生活。 苏良才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道:“将这些东西都烧了,这压胜术自然就能解了。” 苏九歌点点头,准备拿过其他人手中的木片,付之一炬的时候。 异变陡生! 手中的木片冒出滚滚黑气,随后风一般钻进了一个仆人的鼻腔内。 仆人面容瞬间扭曲,眼神中满是惊恐。 下一刻,他的脑袋像是气球般爆裂开来,红的白的四溅飞出。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第13章 傀儡术 “娘咧!”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在这一片死寂的气氛中显得格外刺耳。 随后像是烈火碰上了干柴,轰地一声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惊慌。 仆人们慌不择路,尖叫着跑了出去。 苏九歌怔怔看着地上的血液,这是真的人血。 死人了! 他前世加上今生,都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恐惧像是从虚空之中探出来的巨手,死死攥住了苏九歌的心脏。 窒息感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而在他面前,那团黑雾迅速升起,飘在半空。 黑雾之中,隐隐能看见一双泛着暗红的眼睛。 在皎洁的月色下,形成了一幅诡谲惊悚的画面。 那黑雾中的眼睛一凝,似乎盯上了下面一动未动的苏九歌。 下一刻,风声骤起。 团团黑雾扑了上去! 砰! 一声刺耳的巨响后,苏九歌猛地回过神来。 眼前,是自己老爹苏良才一拳打出的姿态。 “爹,你这是?……” 苏良才微微一笑,说道:“你是不是忘了,爹可是武修,还是八品嘞。” 苏九歌恍然,面前的老爹在家中唯唯诺诺,没有一点父亲的架子。 在官场上也体恤下属,不交恶上层。 都快忘了,自己老爹以前是跟着女帝一同打天下的老兵了。 “你先走。” 苏良才看着月色下,刚才被轰开的那团黑雾逐渐聚拢,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势,他不禁变得严肃起来。 苏九歌自知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能帮上忙的能力。 再待在这里,很有可能帮倒忙。 便重重点头,留下一句“你小心”后,赶忙跑到屋内。 见苏九歌要走,那黑雾似乎急了,化作一股黑风又扑了上去。 砰!苏良才以拳阻之。 此刻的他,气势浑然一变,不再是那个有些驼背的中年男子。 他仿佛变回了那个在战场上,抽刀喊杀的军兵。 眼神锐利如剑,整个人屏气凝神。 黑雾中的生物,此刻也意识到了,必须要先解决面前这个男人才行。 轰! 又是一次对轰,这次苏良才却是主动踏前一步,拳头瞬间变掌,往雾中一抓,随后猛地一拽。 黑雾顿时消散,一个约莫等人高的木制假人,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假人脸上用白彩画着五官,眼睛正中用红彩点出瞳孔。 躲在屋中的苏九歌看到这一幕,脑海中突然想起前世参加殡葬时的纸人。 他听说,纸人不点睛纸马不扬鬃,这是规矩。 而面前这假人,虽是木制的,却和记忆中的纸人如出一辙。 “哦?” 苏良才眉头一挑,眼神中闪过一抹惊奇,喃喃道:“江湖上的傀儡术,背后另有人在操控他。” 正当他想解决面前的傀儡时,突然间他脸色大变。 手掌间突然传来一股刺入骨髓的剧痛! 烧灼的滋滋声响起。 苏良才抽回手,连退数步,用眼角余光看过去。 只见自己的手掌像是被腐蚀一般,短短几个呼吸间,就已经血肉模糊,伤口处还冒出了缕缕黑烟。 此时,那木傀儡似乎是解除了限制,比刚才还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苏良才咬了咬牙,以拳对轰数招。 但在木傀儡时不时的吐出腐蚀性的黑烟,苏良才已经有些招架不住,脚步连退。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苏九歌心急如焚,绞尽脑汁地想要帮助苏良才。 虽然穿越而来的自己和苏良才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 但记忆已经融合,他已和原身不分彼此。 所以他此刻的担忧揪心,都是心中最直接的情感。 怎么办?! 苏九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书院的魏老夫子,其次就是女帝本人。 但现在情况紧急,可以说是千钧一发。 他还没有能远程联系的手段。 不能指望他们,只能靠自己。 可…… 苏九歌感受着自己体内,那少得可怜的浩然气,心中一沉。 武修八品的老爹对邪祟都很吃力,自己要是强行上,那就是主动去送人头,毫无意义。 就在苏九歌一筹莫展的时候。 一句话突然点醒了他。 “护灵……身外身!” 没错, 正是今天在书院中,魏老夫子提到的护灵:“……一般来说,达到七品立言后,便可作诗作词,念头通达者能引起天道反哺,显化身外身。” 此时此刻,苏九歌也不管七不七品的事了,他必须要选出一首能引起天道反哺的诗词,才能解决面前这头邪祟。 可,又该选哪首? 苏九歌已经明白,在此方世界,并非简单的文抄就能举世无敌。 而是要让自己的情绪念头先至豪巅,吟出的诗词才能具有威力,才能引动天道共鸣。 他深呼一口气,转头看向一同和自己躲在屋内的仆人。 这些仆人都是普通人,面对外面的傀儡邪祟,可以说毫无还手之力。 胆子小的,已经紧靠着墙角,双手抱头瑟瑟发抖。 胆子大的,也只敢扒着窗沿,望着院子中发生的一切。 他们的心中都在祈祷。 祈祷着能有个人能救他们的命…… 就在此时。 轰隆一声巨响。 房门轰然倒塌,掀起层层灰尘。 苏良才重重摔了进来。 他感觉喉咙腥甜,身体内像是出现了一场海啸,气血奔涌乱流。 再看过去。 木傀儡毫发无伤,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良才,一步一步往这边走,宛如催命的阎王。 “儿子,你先跑……” 苏良才强撑起身子,刚想说句话,就被口中涌出来的鲜血强行打断。 失策了。 苏良才暗骂一声。 没想到,那人对苏家竟然如此记恨。 压胜术也就罢了,里面竟还藏了个这么强的木傀儡。 根据他的感觉,这傀儡的实力在七品,根本不是他能打过的。 现在,唯有尽量的拖延时间,让苏九歌先走。 念头至此,苏良才强行提起一口气,压下体内气血,准备拼死一搏。 却没想到,苏九歌竟一个闪身,站在他的面前。 此刻苏九歌面无惧色,口中忽吟道: “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陡然间,风声消失。 整个天地,似乎只剩下了苏九歌的声音。 第14章 只缘妖雾又重来 “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 随着苏九歌的轻吟, 众人的眼前似乎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风声呼啸,雷声阵阵。 苍茫大地上,数不尽的妖魔邪祟,在人间作威作福。 人们仓皇逃窜,但仍改变不了死亡的命运。 绝望又压抑的悲鸣随处可闻,妖祟的奸笑声令人不寒而栗,胆战心惊。 苏九歌的声音在再次响起:“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画面忽地一变,有一灵猴高举千万斤重的金棒,然后重重砸下。 一棒下去,天地转变。 那些妖魔邪祟连哀嚎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转瞬之间,就被清理干净。 尘埃落定,万事皆安。 “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苏九歌的声音陡然变得高昂。 之前三句像是茶馆说书,娓娓道来。 最后一句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将目光定格现在。 妖雾? 不就是面前的木傀儡吗! 那孙大圣? 众人目光扫过,预想中的一幕没有出现,视野中只有一步步逼近的木傀儡。 几个呼吸间,就已经逼至身前。 木傀儡的手掌中冒出黑烟,击向苏九歌的面门。 完了。 有些胆子小的人已经吓得闭上了眼,不敢看接下来的一幕。 然而,想象中的血腥场面没有出现。 木傀儡的手停在了苏九歌的面前,离眼睛只有一指的距离。 下一刻,一道金光骤然乍现。 耀眼过后,众人发现木傀儡的头上,不知何时竟立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猴子。 猴子一手握着一根金棒,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 毫无疑问,这就是苏九歌诗中的孙大圣。 “去!” 苏九歌微微一笑,说了一声。 大圣便脚步连踢,踢中木傀儡的头部,将其踢得连连后退。 然后抄起金棒,轻巧地耍了个棍花,身形一闪,和木傀儡打成一团。 “咳咳,九歌,这难道是你的护灵?” 苏良才激动之下,体内气血再度翻涌,竭力压下后问道。 苏九歌赶忙上前扶起,点头道:“是,情急之下就想试试,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苏良才闻言,也不顾身上的伤势,哈哈大笑,一脸欣慰地道:“我苏家,真出了个神童啊!” 他虽然是武修,但对文修也有些了解。 护灵,哪怕是最弱的护灵,最天才的神童。 也要在九品蒙学时,才有可能唤出来。 这样的人,在悠悠历史中寥寥无几,加起来也不过双手之数。 至于没入品时唤出护灵,那只有传说中的几位祖师才有可能做到。 苏良才心中涌出一股热流,手臂撑着地,想要再站起来。 自己儿子是天纵奇才,自己这个做爹的,怎么能受到一点危险。 护灵在最初阶段,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绝对打不过那个木傀儡。 他必须站起来。 就在这时。 苏九歌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爹,你休息吧。” “可是……”苏良才欲言又止。 “没事的,他是无敌的。” 苏九歌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好像这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看到苏九歌的表情,苏良才莫名冷静下来。 他的目光投向院子中交战的两人,竟然真的不相上下…… 不。 什么不相上下,根本就是那个孙大圣,在压着木傀儡打! 身法灵活,时不时还跳到木傀儡的身上。 简直就是在戏耍。 这新护灵的实力,怎么会这么强? 要知道,那木傀儡少说也是七品级别啊。 怎么连一点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此时,苏九歌轻呼一声:“打。” 孙大圣得令,闪赚腾挪后找到空当,而后高高跃起。 手中金棒抡出一道弧线。 木傀儡的身形扭曲,想要躲过这一击。 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棒子落下。 轰! 金光一闪而逝。 一棒之下,木屑纷飞。 孙大圣耍个棍花,最后竖直,敲在青石砖上。 嗡! 一道道金光以棍为圆心,往四周缓缓扩散。 金光波及之处,木屑消散。 苏良才看到这一幕,心头震颤。 护灵实力,多半取决于吟诗人的念头。 而孙大圣这般表现…… 自己这儿子在那一刻,到底想了多少。 他哪里知道。 孙大圣,也就是孙悟空。 在华夏人心中的地位,无与伦比。 看似是苏九歌吟的一首诗,才唤出了孙大圣。 实际上,孙悟空一直存在他的记忆里,经过数十年的文化熏陶,早已成圣。 这才能有这般实力。 “对了,既然木傀儡已死,那下术之人肯定遭受了严重的反噬。” “而且还能根据木傀儡留下的炁,找到下术之人的位置!” “只是,这寻踪之术,要找锦衣卫的人才行。” 苏良才眉头紧皱,担忧道:“可一来一回,下术之人怕是早就跑了……” “没有这个必要。” 苏九歌果断道:“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他念头一动,孙大圣便心领神会,伸手打了个响指。 一条细如发丝的金线,在空中逐渐显露出来。 一直延伸到远处。 …… 一处荒废许久的破寺。 寺中,端坐着一个人。 此人的牙齿地包天,头上还长满了癞子, 突然! 癞子头猛地张开眼,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寺中缠着蛛丝的佛像。 “该死的,那护灵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苦心养了一辈子的木傀儡,竟然连那个护灵的一棒子都没挡住……” 癞子头面露难色,又吐出一口鲜血后,已经面如金纸。 傀儡术的优点是能杀人于千里之外,但缺点是被彻底击碎后,下术之人会遭受强烈的反噬。 尤其是,这还是他一辈子养出来的东西,反噬更强。 现在他最想做的是静下心来,调养生息。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癞子头慌张站起,随手抄起一个破旧麻袋,然后将寺中的小巧佛像装了进去。 “快,要快,等到锦衣卫那帮狗崽子追过来,那就全完了……” 慌乱中,他手一滑,佛像掉落摔了个粉碎,一堆亮闪闪的金条散落。 癞子头赶忙捡起,再确定自己没丢下任何一座装有金条的佛像后,推开寺门。 他动作一顿。 如意金箍棒抵在了他的额头。 第15章 杀人搜尸 咕噜。 癞子头喉头滚动,一股冷意顺着脊梁一路爬上了后脑勺。 额头上的压力逐渐增大,逼着他又退回了寺内。 “说吧,你起码有三句话要说。” 苏九歌闲庭信步的走了进来,双眼犹如一把出鞘利剑,死死盯着面前的癞子头。 癞子头心神震颤,下意识地想要提一口气,找准机会冲出去。 但木傀儡被打败后,他那已经受到严重反噬的身体,早已支撑不了剧烈的行动。 就连每一次的呼吸,他都能感受到全身上下撕裂般的疼痛。 癞子头万念俱灰,竟然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求求你,我也是帮人办事,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把丢在一旁的破旧麻袋拽了过来,摊开袋口,露出里面十几尊佛像和散乱的金条。 “饶我一命,这些东西就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糊涂!” 苏九歌只是瞥了一眼,随后便冷笑一声,“杀了你,这些钱也都是我的。” “要想让我饶你一命,简单。” 苏九歌脸色阴沉下来,低声道:“把你的幕后之人说出来。” 听到这话,癞子头的脸上出现了极度的恐惧,连连摇头:“我不能说,我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我就会死!” 他全身不停的战栗。 苏九歌压低声音,像是妖魔蛊惑般的语气,劝说道:“只要你说出来,我就放你一条命,这些钱我也让你拿走。” “不,你不明白,他会杀了我的!” 癞子头直接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像是中了邪一般,眼神飘忽到四处,似乎是在害怕什么东西。 苏九歌眉头一蹙,难不成始作俑者就在附近? 他念头一闪,孙大圣顿时化作一股急风,在寺外开始搜查。 几个呼吸后,苏九歌神色一凌,一把揪住癞子头的衣领,怒道:“少废话,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还想骗我?” “你现在不说,我就一棍子送你去见西天佛主!” 癞子头吓得嘴唇惨白,连声说道:“我说,我说,是朝堂之上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九歌还以为这家伙在搞什么花招,但他很快就看到,癞子头的眼中失去了生人该有的光亮。 他手一松,癞子头像是一滩没有骨头的烂泥般,摔在了地上。 “真死了?” 苏九歌看向一旁站着的孙大圣,后者微微点头,意思不言而喻。 并非是龟息假死,而是魂魄皆灭,死得不能再死。 是谁! 苏九歌念头再动,但孙大圣给的答案依旧是,没人。 杀他之人已经找不到了。 但苏九歌也从中推导出了一些事情。 首先,幕后之人身在朝堂,必定是朝廷命官。 其次,此人肯定是位高权重,而且要么是自身实力强大,要么势力雄厚。 不然是绝不可能找到像癞子头这样的巫修。 最后,自己不能再浑浑噩噩下去了。 一开始的科举舞弊,主考官斩首示众,朝局动荡。 到现在的幕后之人也在朝野之上。 苏九歌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就像是两面高墙,他被夹在中间,不知什么时候,这两面高墙就会横推过来。 必须要提升实力! 苏九歌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上下搜查癞子头的尸体。 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木制假人,还有一本没有名字的古籍。 古籍泛黄,看上去已经历经了数不清的岁月。 显然,这是癞子头,也就是巫修修炼的秘籍。 苏九歌没有犹豫,直接翻看查阅。 虽然巫修在大虞,被视为歪门邪道,被天下正派所不耻。 但苏九歌没那么偏见,他一直相信,力量没有好坏之分,区别在于用他的人。 翻看了几十页后,苏九歌眉头蹙起,面露难色。 不是因为书中的内容晦涩难懂。 而是因为,他完全看不懂上面的字。 太潦草了! 简直是鬼画符! 要不是联想了好一会儿才看明白了几个字,确定是大虞通用的文字。 不然他都要以为,这是巫修特有的文字了。 苏九歌利索地将古籍和小木傀儡收起来,而后不忘将那一袋金条埋在寺院中大树下。 待一切收拾完毕后,苏九歌在寺中找到了癞子头生火时留下的火种,点燃了寺中木柱。 不一会儿,炽热的火焰熊熊燃烧了起来。 滚滚黑烟冒起。 在这场火灾中,一切痕迹都会彻底消失。 苏九歌快步奔回家中。 此时,苏良才已经面有血色,在妻妾的帮助下,半趟在木椅上。 见是苏九歌回来,六个娘亲顿时围了上去,左捏右捏。 尤其是谢婉,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府上又遭到这么重大的变故。 一向严厉的她,此时也忍不住泪盈眼眶,心疼地说不出话来。 “九歌。” 苏良才招招手,示意苏九歌凑近来,“找到那人了吗?若是没找到,我就只能去找锦衣卫的人来帮忙了。” “别。” 苏九歌出言制止,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那人已死,但幕后之人位高权重,说不定在锦衣卫中,也有一定的权力。” 听到这话,苏良才当即震惊了,忍不住呢喃道:“这,应该不可能吧。” “锦衣卫直属圣上,那人怎么会?”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苏九歌一脸严肃地说道:“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但一能找到巫修,二有大量资金,三能布局长远到十几年,肯定不是等闲之辈。” “先不报锦衣卫,等我再查查。” 说到这,苏九歌顿了顿,接着说道:“今天发生的事情,除了当事人之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苏良才闻言,一脸欣慰地笑道:“我儿考虑周全,长大了啊。” “对了爹,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我要在山崖书院中住宿,平常日子就不回来了。” 苏九歌带着歉意地说道。 作为唯一一个还在府上的子嗣,他这一走,苏良才等人的身边就没有一个孩子了。 苏良才心中叹了口气,但面上没表现出来,笑着道: “爹知道,你有你的打算。” “去吧,不管怎么样,爹都支持你。” 第16章 苏兄,你让我感觉陌生 三日后。 山崖书院,学堂。 苏九歌提笔蘸墨,专心致志地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将’字。 然后是‘进’,‘酒’。 每写一个字,苏九歌的动作就变得更慢。 尤其是写到第三个字的时候,细密的汗珠就已经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但他没有休息,只是深吸一口气,便开始写正文。 动作虽然缓慢但坚定。 体内的浩然正气像是一条火龙,在经脉之中流转,帮助他继续写下去。 这就是文修最基础的修行方式,练字。 并非是普通的练字,在这过程中要保持心无旁骛,精神力高度集中。 有苦修者甚至会在修行过程中,用在沾了水的纸团塞住耳朵,确保自己不会因外界的打扰而走神。 苏九歌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笔走龙蛇时,感受着体内的浩然气正在一丝一毫的增长。 虽然很少,但这种不断变强的感觉,非常让人安心。 “苏兄!” 一个胖胖乎乎的圆脸男生跑了过来,先是略带谨慎的看了看周围,随后露出笑脸低声说道:“苏兄,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最近那玲珑舫,因为那个才女导致生意爆火,客人人满为患。” 说到这,罗铭顿了顿,故意不把话说完,看向苏九歌。 意思很明显:想知道吗?你问我啊,问我我就告诉你。极 但后者专心致志,像是完全没听到他说话似的。 罗铭率先绷不住了,急促说道:“我跟你明说了吧,玲珑舫新来了一批姑娘,好家伙,那叫一个倾国倾城,腰细得能一掌握住。” “啧啧,怎么样,今天一起去看看?勾栏听曲走一趟?” 见苏九歌依旧没有动作,只是默默地提笔写字。 罗铭再次蛊惑道:“苏兄,修行这事最讲究劳逸结合了,一味的写可不会长远,你懂我的意思吧?” “再说了,从你住宿在书院中已经三天了,你都练了三天了,该找点乐子了。” “呼……” 苏九歌放下笔,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三天的努力没有白费,现在的他终于能把将进酒一口气写下来了。 当然,这还远远不够。 比如这‘呼’字,没写出呼这个动作的韵味。 嗯,继续,趁热打铁! 见苏九歌还想继续写,罗铭眉头拧在了一起,忍不住控诉道:“苏兄,你让我感觉到陌生!” 他本不想来这里进行什么所谓的‘深造’,平常听课也不专心。 唯一的爱好,就是勾栏听曲了。 等到苏九歌进入书院后,两人便因为共同的爱好,迅速成为了朋友。 可现在…… 罗铭只感觉莫名其妙,怎么就过了几天,苏兄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咳咳咳。” 突然间,苏九歌的动作一顿,随后开始轻微的咳嗽起来。 一边咳嗽,一边还往罗铭这里使眼色。 罗铭一愣,以为是苏兄在故意戏弄他,哼了一声说道:“那我可自己去了,你到时候可别怪我,唉,那些美人娘子,只能让我一个享受了。” 他装作惋惜的样子,刚一转头,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魏老夫子! 他什么时候来的??? 罗铭身体僵硬,转头看向了苏九歌。 后者眼睛一转,意思是已经提醒过你了,谁让你口无遮拦。 “罗铭!还不滚回座位去,把今天老夫讲得所有内容抄十遍!” 罗铭灰溜溜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欲哭无泪。 “魏老夫子好。” 苏九歌站起身来,一脸恭敬地躬身道。 穿越这么多天,这些礼数规矩他都已经清楚。 魏老夫子捋了捋白须,拿起刚写完的笔墨,微微点头:“不错。” 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刚刚坐下的罗铭的耳朵里。 开玩笑的吧,这姓魏的老家伙平常连笑脸都没有,今天竟然夸人了! 其他同学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窃窃私语。 “魏老夫子夸人嘞,我没听错吧?” “不愧是苏兄,才练了三天,就做到了我们都做不到的事情。” “秋闱解元,还是京城这里的秋闱解元,确实是恐怖如斯啊。” 苏九歌适时装出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谦逊道:“学生愚钝,都是夫子教得好。” 魏老夫子点点头,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心里面却掀起了波澜。 文运如瀑,钦定解元。 还有那首惊为天人的将进酒。 早在苏九歌刚进山崖书院的时候,魏文昌就一直在关注他。 可惜进来之后,上课不认真听讲也就罢了,还经常去那些风月场所。 没有表现出什么特殊的。 他也听说过苏家的传闻,个个神童,但后来都泯然众人。 魏文昌便叹息一声,只当是苏九歌也‘泯’了。 但这几天,苏九歌的表现让他眼前一亮。 肉眼可见的进步速度,还有这心无旁骛的状态。 今日还一口气写完了将进酒。 嗯,孺子可教。 魏文昌轻咳一声,极其熟悉地将这笔墨收好,装作不经意地道:“这字,老夫要拿回去批阅一番。” 话是这般,实则是想拿回去珍藏起来。 苏九歌看破不说破,倒是主动提起一件事。 “魏夫子,学生有一事不解,还请夫子能答疑解惑。” “哦?何事?” “怎么提升护灵的实力?” 闻听此言,魏文昌先是一愣,随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惊呼出声:“你已经唤出护灵了?!” 苏九歌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摇头道:“没有,学生只是好奇而已。” 护灵现在是他最强大的底牌,能藏就藏。 藏住了,说不定会在意料之外的情况下救自己一命。 魏文昌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既有松了一口气,也有淡淡的惋惜。 松了一口气是因为私心,苏九歌真要唤出了护灵,那他这个夫子就没脸教他了。 至于惋惜,便因为公心,希望面前这天纵奇才有更让人惊讶的表现。 他略微思索后,便缓缓说道:“想提升护灵实力,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以文养之。” “比如护灵是某位历史名将,那便可以根据此将军的生平,作诗词歌赋。” 苏九歌恍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是时候把那本名著搬出来了。 第17章 晓生文报 “苏兄,过几日桂花坊会举办一场雅集,要一起去吗?” 等魏文昌走后,罗铭实在没心情抄书,干脆又寻了个话头,一脸期待地凑了过来。 “雅集吗?倒是可以去看看。” 苏九歌心中不免升起了一丝好奇。 所谓雅集,其实就是一小批文人雅士,通常在一个山水环绕的地方吟诗作对、议论学问的地方。 在雅集上,可抚琴、焚香、饮茶、挂画,甚至还能来点小酒。 可以说相当高端了。 苏九歌也只在流传下来的古画中,一睹前人潇洒自若的风采。 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亲自前去,去感受一下那种高端的氛围。 “那就再好不过了。”罗铭点点头,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苏九歌拿起另一张宣纸,在脑海中开始回忆起西游记的开篇内容。 没错,既然要提升自己护灵、也就是孙大圣的实力。 这本西游记就必不可少。 苏九歌还不知道,他无意间走了一条,在别人眼中非常吃力、但上限极高的道路。 一般来说,护灵的选择,最好是历史中实际存在过的人物。 因为光是看他们的人物传记,编都能编出个像样的东西。 提升这些护灵的实力,也会相对应的简单一些。 但也正因如此, 这些护灵的后续实力,很少有能超过历史中的真实实力。 比如你的护灵是某国统将,一生境界最高时有四品实力。 那以此唤出的护灵,上限也许只是五品或六品。 能与原历史人物比肩的,都算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而原创人物不一样。 没有现实的局限,全凭作者主观想象。 理论上来说,上限最高能到一品,独步天下! 但这只是理论上的。 实际情况中,冥冥中的天道会从各个方面,评估写出来的诗词文章。 若是建构得太过荒谬,那护灵的实力不仅会停滞不前,甚至有可能不增反降! 不过, 即便苏九歌知道这些,也只会一笑而过。 毕竟他笔下的西游记,早经过了数百年的检验。 其世界观、人设、故事剧情等等,就算放在前世再过上个五百年,依旧是当之无愧的名著。 苏九歌想了许久,回忆起所有的细节后。 提笔,写下一行字。 “第一回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 …… 三日后。 南城,晓生文报。 这里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闻名地方,据说前身只是收集江湖中的各种小道消息。 后来被收编后,就成了专攻大虞天下的文报。 报上的内容,多是哪家神童创佳作,谁家学生成功入品之类的消息。 除此之外,有好的文章也会刊登在上。 总之,晓生文报颇受天下文人雅士的喜欢。 今日清晨,天边刚蒙蒙亮。 晨曦破晓,薄雾朦胧。 苏九歌带着西游记的前三回,站在门口。 旁边还站着止不住哈欠的罗铭。 “我说苏兄啊,这个时辰我可一般都在睡觉啊,结果这么早把我叫起来,就为了来这里?” 罗铭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失望。 在他看来,什么事都没有早晨睡个回笼觉重要。 “我没记错的话,这晓生文报有你罗家的一份吧。” 苏九歌点头微笑道:“我这是第一次投稿,也不清楚具体的流程,干脆把你找过来了,感觉能省不少事。” 罗铭的父亲是兵部右侍郎,据说他们这一脉本是名门望族,与现在大名鼎鼎的江南崔氏有的一拼。 无奈连年征战,致使家道中落,威望全无。 罗铭的祖辈只能走了武道,前去参军,没想到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出一条通天路。 现在,罗铭的父亲是兵部侍郎。 大虞立国三年时,参与了镇压叛乱分子、其实就是敲打各路江湖人士的行动。 行动中,便和如今的晓生文报有了些利益方面的旧事。 “放心吧,你这篇写得再烂无所谓,我也能给你放在下周文报的中央位置!” 罗铭拍着胸脯保证道。 “……罗兄,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苏九歌有点无语,什么叫写得再烂都无所谓,明明是能流传千古的名著级别啊。 两人踏进晓生文报,进门便看见有个画着淡妆的小妹,迎面走了上来。 “罗公子,您这是?” 罗铭丝毫不惊讶这里的工作人员能认出他来,抬手指了指一旁的苏九歌,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他是他的朋友,最近写了些……” 说到这,罗铭顿住,看向了苏九歌。 后者立即心领神会,接话道:“是章回体话本,神魔背景的。” 小妹闻言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这个,罗公子,下周的文报位置已经设定好了,我没有更改的权限。” “而且您这位朋友所写的章回体,当下已经不受文人喜爱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罗铭眉头蹙起,蛮横地打断了她的话,直接道:“你也配解释?把百晓生叫出来,让他亲自跟我说。” “公子稍等。” 看着小妹一溜烟上楼了,苏九歌心中更加好奇,这罗家在这文报上,到底有多少话语权? 要知道,百晓生可是这晓生文报的灵魂人物。 罗铭看出了苏九歌心中的困惑,嘿嘿一笑说道:“当年没有我爹,那百晓生就得被当成叛乱分子,斩首示众。” “后来创立文报的钱,也是我爹出的。” 苏九歌肃然起敬,这哪里是什么兵部侍郎,简直就是天生的商人。 正思索间,一道人影急匆匆跑来。 此人看起来便是那种文人雅士,四十来岁,腰间插着一把羽扇。 苏九歌还未开口,百晓生就已经抢先躬身。 “罗公子,好久不见了。” 随后又是一躬身,“苏公子,久仰大名了,文运如瀑的大虞第一才子,今日能见到本尊,是我的荣幸。” 苏九歌微微一笑,心中感叹这百晓生果然是老油条。 罗铭将事情简单一说。 百晓生的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为难。 既让人知道这件事不好办,又不想折了罗铭罗公子的面子。 百晓生思索一瞬,便笑着伸手道: “可否能让我先看上一看?” 第18章 西游记,堂堂连载! 二楼雅间。 百晓生稳稳地坐了下来,接过苏九歌递来的纸张一看,轻念出声: “第一回?” 他嘀咕一声,随后摆出疑问的神情看向苏九歌。 见后者点头,百晓生暂时放下纸张,拿出职业假笑,劝说道: “苏公子,我想您也知道,如今市井读风流转,章回体虽好,恐怕是很难合时人口味。” “如今读者,多爱异闻演义,还有单元话本,这也是我们目前主攻的方向。” 罗铭闻言,顿时面露不满,“怎么?你的意思是单这章回体,就不能登上文报之上?” 苏九歌拉住了罗铭,轻笑道:“我清楚,百先生只管看下去。” “若是质量不合乎人意,那我也就不强求了。” 他心中觉得,堂堂西游记,要是用人情世故才能被大众所看到。 那不仅是对西游记的侮辱,更是对源远流长的华夏文明的侮辱。 百晓生闻言微微一愣,心中暗自感慨,要是罗铭罗公子能这般通人情就好了。 他轻咳一声,轻松道:“请放心,我个人还是很喜欢章回体小说的。” “不管这本质量如何,都会出现在下周文报之上的。” “只是最中心的位置已经谈好,实在空不出来。” 听到这话,罗铭当即就想说些什么,被苏九歌要眼神制住了,只得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百晓生再看,嘀咕出声: “诗曰:” “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盖闻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 百晓生越看,心中越惊,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众所周知,对于一部文学作品来说。 开头,是极其重要的。 只有开头吸引人,读者才能有兴趣看下去。 而这开篇,气象宏大,立意高远! 恍惚间,竟能感受到神仙高居天外,静观时间空间。 不知不觉间,百晓生的坐姿变得笔直,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凝重起来。 他的思绪跟着文字,从花果山猴王出世,到后续离开花果山,去往外界寻仙求道,只为长生。 到最后求道得道,拜入祖师门下,得名孙悟空。 短短一回,结构精妙,活灵活现。 百晓生甚至都来不及赏析,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响起:“接下来呢,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了?” 他翻开第二回,心绪再次跌宕起伏。 菩提祖师门下,孙悟空学得七十二般变化,荣归故里。 偶遇魔王,三下五除二就轻松解决,成了当之无愧的美猴王。 第二回结束,简练流畅。 百晓生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翻,再看第三回。 这西游记就像是有魔力一般,他已经完全看进去了。 东海龙宫得如意金箍棒,地狱阎王里消名录。 事后引得天庭关注,下来一个太白金星想要招安。 最后一句:毕竟不知授个甚么官爵,且听下回分解。 利落收尾。 然后呢? 百晓生再翻,但却没了。 他下意识地问道:“怎么没了?” 苏九歌微微一笑,解释道:“百先生,这是章回体小说,是要在文报之上连载的。” 百晓生恍然,连声道歉。 “苏公子。” 百晓生一脸肃然,郑重其事地说道:“这西游记的质量,我愿意用八个字来形容。”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身为文报的总负责人,还在江湖之中摸爬滚打了数十年。 百晓生的阅读量,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若不是自身天赋受限,不然他也要争一争那上三品的超然境界。 今日,苏九歌的到来,确实让他感觉很荣幸。 毕竟这可是现在朝野上下都在议论的风云人物。 甚至有传言说,他是大虞文运的象征,假以时日必定能成就至圣境界。 但当百晓生听到,这是苏九歌写出来的章回体小说时。 他心中是不屑的。 作诗作词,和写小说完全是两回事! 一个是意境情绪,而一个是故事剧情。 根本是牛马不相及。 但罗铭在这,百晓生只得捏着鼻子,想着随便看看,再说些客气话,给一个偏僻的位置登报,就结束了。 万万没想到。 单是这西游记三回的质量,简直是惊为天人! 全篇浑然天成,无一点赘述。 不仅如此,隐约间甚至能在其中,看到三教合一的影子。 说不定,能流传千古! 此时的百晓生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因为激动而咚咚狂跳。 对于一个文人来说,最向往的是什么?就是流芳百世! 他百晓生自认没那个能力,但若是这本西游记能做到。 那在史书中,说不定会带上他的名字! 想到这,百晓生当机立断,斩钉截铁地说道:“苏公子,下周的文报,最引人注意的位置,我想将这西游记放上去。” “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气氛陡然一静。 罗铭在一旁有点看傻眼了。 怎么回事? 这百晓生的态度,怎么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就因为苏兄这西游记写得好? 说实话, 罗铭在这几天里,也断断续续地偷看过几遍。 只是他每次看不到五十个字,就哈欠连天,感觉无聊透顶。 所以一开始,他说‘写得再差也没事’。 他是真认为这小说不咋地。 可看百晓生现在这态度, 似乎、好像、应该……很不错? 苏九歌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说道:“这样最好。” 对于这个结果, 苏九歌并不惊讶,甚至感觉理所当然。 名著之所以为名著,就是因为质量够硬。 百晓生喜上眉梢,说要去万香楼亲自去置办酒席,等到晚上时希望苏公子和罗公子一定要到场,好好庆祝一番。 罗铭一脸理所应当,点头答应。 苏九歌本想拒绝,但架不住百晓生的热情,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谄媚的样子,答应了下来。 很快,一场酒席,主客尽欢。 一晃眼,周一到了。 今日也是晓生文报发报的日子。 京城的文人雅士翘首以盼,等到拿到这周文报后,便立刻被中心位置的三个大字吸引了。 西游记。 第19章 西游的风吹到了功德林 “西游记?这是游记?看上去不像啊……” “好文采好故事啊,这质量确实能占据文报最好的位置。” “怎么就回?根本不够看啊!” 短短几个时辰过去。 西游记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席卷了整个京城的文人圈。 有嗅觉的商人已经将这周的文报给一扫而空,打算过上个两三天抛出去大赚一笔。 而文人之间,除了讨论这西游记中的剧情文字如何精妙,还对一件事议论纷纷,甚至争吵得面红耳赤也不在少数。 这西游记的作者,笔名‘承恩’,究竟是谁? 有说是某个不出世的文学大家,也有说是江南水乡冒出来的才子佳人。 更有传闻说是功德林的杰作。 议论许久,谁都说不出个准的。 而与此同时。 皇宫内,功德林。 这是一处占地极大的院子,院中种着大片的青翠竹子,随处可见的凉亭棋盘。 院中建筑古雅气派,飞檐翘角,一看就知道住在这里的不是一般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 名义上,这里是专门给前朝旧国的文人大家住宿休息的地方,美其名曰功德林。 当然,其实就是变相给他们关起来。 他们没了前朝旧国,相当于没了根,倒也不愿意外出走动。 待在这里颐养天年,也乐得清闲。 凉亭内,两个老者正在手谈。 手谈之上,战局正酣。 其中一个白须长到胸前的老者,捋着胡须提起一子,轻飘飘地下在一处,百无聊赖地说道:“张官人,这棋局看来是我占优了。” 被称为张官人的老人哼了一声,说道:“占优?若不是你悔棋五次,你还想占优?” “哼哼,”白须老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脸上的骄傲丝毫没有掩饰,“堂堂张官人,赵国棋圣,竟连五次悔棋都招架不住。” “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要被大虞的下棋人笑掉大牙。” 张官人没有说话,只是下了一子。 棋盘上的局势陡然一变,屠龙者变恶龙,剑锋竟然已经悬在脖子上! 白须老者动作一顿,随后泰然自若地将张官人刚才下的棋子提起,笑着道:“刚才只顾着说话,分心了。重新来重新来。” “你也不希望被别人说,堂堂棋圣,赢棋竟然要靠对手走神吧。” “……” 张官人眉头狂跳,额头上已经浮现出了几条黑线。 就在此时。 一个下人快步跑来,眉眼间满是喜悦,“张先生,曹先生,这是这周的文报,外面已经卖疯了,小人好不容易才买来这么一份。” “哦?” 曹姓老者微微一伸手,那文报就凭空悬浮,如羽毛般轻飘飘落在他的掌心。 “西游记……嘶!”他打眼一看,随后便倒吸一口凉气。 “我看看。” 张官人抢过后翻看起来,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神色。 他这辈子只爱棋数,但并不代表着,他对琴棋书画没有涉及。 在他看来,这西游记第一回,每一个字都是浑然天成般的完美。 通篇读完,就让人忍不住想要知道接下来的事。 “你怎么看?”张官人不禁开口问道。 “此子……有我当年的风范。”曹姓老者目光悠长。 闻听此言,张官人再一次震惊。 要知道,面前这人,在话本小说方面,是当之无愧的大家。 甚至,都不是一国的范围,而是一个时代! 大虞建国前,他就是以话本小说入圣,力压同时代天骄! 这样的人能给出如此高的评价。 张官人看向西游记上的署名‘承恩’,心中禁不住想:这个承恩,天赋极高! 此时,曹姓老者突然站起来,眼神中带着一抹掩饰不住的焦急。 “不行!” “这么好的苗子,要是被大虞那帮蠢材教废了,那是整个天下文脉的损失!” 张官人脸色一变,试探着问道:“老曹,你该不会是想从这出去吧?” “有何不可?” 曹姓老者反问道:“那女娃娃也没说,我们必须待在这里。” 一旁的下人听到这话,全身微不可查的轻颤一下。 女娃娃? 那可是当今大虞圣上啊! 也就功德林的这群人,胆敢这么说话了。 换朝堂之上任何一个人,都得当场脑袋搬家。 张官人一时语塞,想要说些挽留的话,但到底没有说出口。 只是默默站起,开始收拾起残局。 曹姓老者则大大咧咧地走出凉亭,直至功德林大门前,被两个持刀护卫给挡住了。 “曹老,您这是干什么?需要什么我们给您送进来,不劳您亲自走一趟。” “废话少说,老夫要出去。”曹姓老者面色一沉道。 两个护卫互看一眼,满脸为难地说道:“此事,要先向上禀告后……” “禀告?老夫哪有时间让你们一来一去的禀告?” 护卫已经满头大汗,问道:“曹老,出去是为了什么,这总得让我们知道。” “收徒啊。” 曹姓老者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用手扣了扣鼻屎,使劲一弹,不屑道:“就你们大虞的文运,能出个至圣都困难,更不用说培养了。” “怎么,难道你们以为老夫出去是反叛作乱?” 说完,曹姓老者先是一愣,随后捋了捋胡须,作沉思状,“好像,也蛮有意思的。” 听到这话,两个护卫汗都下来了,一句话都不敢说。 在这住的都是德高望重、名声在外的文学大家,一个个资历老得吓人,根本惹不起。 这些人熟读儒学,懂得规矩,平常对他们这些下人也不为难,相反还很包容。 当然,这是大部分人。 有一小部分,则是脾气奇臭,视规矩为无物。 而其中,这位曹姓老者更是佼佼者,没一点文学大家的儒雅样子。 “不说话是吧,那老夫可走了。” 曹姓老者轻念一声‘疾’,整个人瞬间腾空,随后化作一道影子,朝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速度之快,在场两人只感觉眼前一花,老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这这,这怎么办?”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赶紧走,去通知统领,出大事了!” 此时,飞在空中的曹姓老者忽然顿住,表情变得复杂。 “坏了,只知道此人的笔名是承恩,但真名叫什么……” 第20章 前去雅集,碰瓷的来了 桂花坊。 坊如其名,这里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片的桂花树。 时值九月,正是桂花盛开的时节。 还没到地方, 苏九歌就能闻到一股淡雅的桂花香气,有点像是水果香味和蜂蜜香味混在一起的感觉,清新怡人。 “苏兄,今天雅集是曲水流觞,喝得是这里有名的桂花酿。” 一旁的罗铭像是已经闻到了酒香味,一脸的陶醉模样:“那桂花酿的味道,只要喝过一次,一辈子你都忘不了!” 苏九歌笑了笑,他不太喜欢喝酒,来这里主要是为了见识一下雅集是什么意思。 曲水流觞他倒是熟悉。 来人沿着弯曲的水道就座,将盛酒的酒杯置于水上顺流漂动。 酒杯停在谁面前,谁便取杯饮酒,最好作诗词歌赋,以此为乐。 就在这时。 一阵嘈杂声响起。 苏九歌循声望去,只见一群人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有说有笑,唯有人群中央的一个女生不苟言笑,连正眼都没看向其他人。 此女天生丽质,柳眉杏眼,皮肤光洁如玉,看上去相当有气质。 “曹小姐,今日雅集我本不想来,家父要我去户部侍郎家中做客,可我一听崔小姐你也来,我就马不停蹄地跑来了。” “曹小姐,你看这桂花开得多么艳丽,但再艳丽也比不过崔小姐一分一毫。” “曹小姐,近日可有空?我观天象或有圆月盛景,不如和小生一起赏月饮酒,岂不美哉?” “……” 众人嘈杂声此起彼伏,但崔婧一脸面无表情,仿佛周围人都不存在一般。 苏九歌眉头一挑,低声问道:“罗兄,这位崔小姐,难不成是江南崔氏的?” 罗铭笑着道:“确实是江南崔氏,苏兄你想的没错。” “原来如此。” 苏九歌没再继续看下去,转身往桂花坊内走。 虽然这容颜体态堪称顶级,还是名门之后。 但苏九歌可不会认为,这样的冰山美人,能靠着像周围人一样献殷勤,就能约出来‘赏月饮酒’的。 此时,一道清冷的女声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是苏九歌吗?” 见后者点点头,崔婧立马脚步飞快,直接来到了苏九歌的面前,双手叉腰,用一种很不客气的语气说道:“我叫崔婧!” 苏九歌眉头皱起,心想你叫什么关我什么事。 怎么感觉像是来找茬打架的? 我也不认识你啊。 苏九歌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不远处还有一群发春期的人,干脆‘哦’了一声,转身欲走。 没想到崔婧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力气之大让苏九歌差点怀疑这人是武修的汉子了。 “你站住,别装作不认识我。” “你对我做过的事,我可都没忘。” 此言一出,刚才还阿谀奉承的男性文人们,瞬间像是被巫修下了咒般,石化在了原地。 苏九歌更是头大了,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啊。 他感觉自己是被碰瓷了。 简直是莫名其妙。 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说出那句经典台词:我怀孕了,你要负责。 苏九歌眼角余光一瞥,看到了罗铭脸上的肌肉都扭曲在一起,一脸绷不住的模样。 “你小子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赶紧说。”苏九歌黑着脸问道。 罗铭竭力压住笑,解释道:“苏兄你不知道,她是今年秋闱第二,比你只差一名。” “毕竟是江南崔氏,心气高,本来对这次秋闱势在必得。” “结果被苏兄你一首将进酒,连考试都省了,直接内定解元了。” “依我看啊,她是不服气。” 听到这话,崔婧顿时怒了,娇斥道:“我怎么能服气,为了今年的秋闱付出了多少努力,凭什么让你一首诗就给夺了去!” “苏九歌,有本事咱们再比一场,谁赢谁就是真正的解元。” 苏九歌哑然失笑,科举考试那是能关乎到国家命脉的大事,岂能儿戏? “不服气是吧?” 苏九歌一脸无所谓,调侃道:“你要知道,我这解元的位置是当今圣上亲口定的,你先跟她说,她若是同意,我就答应比一场。” “只是,我看你连金銮殿也进不去吧?” “我可是能随时进宫,面见圣上的哦。” “你!” 崔婧闻言气得瞪大了眼睛,满脸通红,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见此一幕,众人一下子待不住了,纷纷凑上前来递擦泪手帕,语气温柔地安慰。 有些精虫上脑的更是直接公开谴责,道德大棒挥的飞起。 “苏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崔小姐她没有恶意的,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是啊苏九歌,你不要以为你秋闱解元,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快点躬身道歉吧,道个歉,崔小姐就会原谅你了。” 在众人的口诛下,苏九歌只是冷笑一声,开口道: “傻逼。” 说完,他直接转身就走,步入桂花坊。 罗铭吐了一口浓痰,再看向苏九歌的背影,满眼都是崇拜,屁颠屁颠地跟上了。 留下一众人在风中凌乱。 所有人都懵了。 “他刚才是不是骂人了?” “骂了,说咱们都是傻子。” “不是傻子,他的用词要更……污秽一些。” “一,一个文人,怎么能,怎么能说话如此的粗鄙!” “我呸!就这还解元呢,简直就像是从乡下来的。” “哈哈哈,对对对,他苏家就是从偏僻乡下来的。” “诸位,我们不要被那个姓苏的影响了心情,你是对不对曹小姐……曹小姐?” “奇怪,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难不成已经进去了?” 此时此刻,苏九歌和罗铭刚找到一个曲水地方。 曹靖就若无其事地坐在了苏九歌的旁边。 此刻她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语气却是依旧强硬:“苏九歌,别以为这就结束了,我一定要打败你,等着瞧吧!” 苏九歌:“……” 感觉一时半会是赶不走了。 苏九歌只能无奈接受,转头向着罗铭问道:“对了,这次雅集的主人是?” 罗铭收起艳羡的目光,轻咳一声说道:“是秦志杰,当朝首辅大人的亲儿子。” 第21章 今日雅集,喝酒听曲 当朝首辅? 苏九歌眼神微微一凝。 就算是他,也清楚那位大名鼎鼎的内阁首辅。 女帝开国后,便废除了三千年来的宰相位置,重新另起了一套制度,以内阁代替宰相职能。 想法很美好,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根本是没改变的。 内阁首辅也不过是宰相换了个名字。 当朝首辅名为秦嵩,早年间和女帝一同打天下,只是一直名声不显。 开国后才开始在治理方面上展现出才能,修行也水涨船高。 短短十五年过去,竟已经踏入上三品至圣境界,引得天下文人向往。 不仅如此,在朝堂之上的话语权也逐渐加重。 说好听些,是威望高。 说难听的,就是结党营私。 苏九歌的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难不成,这次的秋闱舞弊,背后有他的插手?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 来参加雅集的人也陆陆续续走了进来,沿河而坐。 期间有人还满脸讨好地来敬酒敬茶,一口一个苏兄叫着,马屁拍得震天响,让苏九歌的厚脸皮也禁不住微微发烫。 他心中暗道,这哪里是来奉承的,分明是来捧杀的,一年入品三年立言,你以为我是儒圣他老人家? 待差不多人齐,在河流源头的小楼上,二楼窗户被缓缓推开。 一道人影出现。 青衫长发,手持折扇,恰有一缕微风拂过发梢,更显得此人风度翩翩。 他就是秦志杰。 罗铭见此一幕,不屑地冷哼一声,“装什么啊,要不是他那个当朝首辅的爹,他能有今天?” 苏九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没必要动气,我们来这就是为了玩,何必呢。” 罗铭道:“苏兄,你有所不知,他这人考了三年,要不是因为他爹实在看不下去,动用了一点关系,他怕是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这次秋闱他也在,虽然没有小抄作弊,但他的成绩连榜单都没进去。” “而且啊……” 罗铭的声音低了下来,凑到耳旁说道:“他纵欲过度,虚弱的很,一般都坚持不到三分钟。” 苏九歌面色复杂,忍不住询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连他的身体状况都知道这么清楚?” 谁料,罗铭一脸理所应当,甚至眼神中还带着些许的骄傲,“我见过啊,当初还是我带他去的青楼呢。” “……” 苏九歌无语了,默默竖起大拇指。 搞了半天,原来始作俑者是你小子啊! 此刻,站在二楼的秦志杰说话了,语气中还真带有气无力的感觉。 “诸位能赏脸能来秦某的雅集,是秦某的荣幸。” 坐在下位的众人纷纷摆手,客套回话说是吾等的荣幸,相互间给足了面子。 秦志杰顿了顿,继续开口:“今日本是曲水流觞,但我总觉得无趣,不如我来添一些彩头。” “今日作诗词歌赋,最能引得诸位叫好声的……” 秦志杰故意将声音拖长,吸引在场所有人的兴趣后,大手一挥道:“我便将这幅北境雪景图,亲手赠予他。” 说话间,两个仆人匆匆走来,随后将卷起来的画轴竖起抽开。 一幅雪花飘落、山河共裹一层白的绝美画面,出现在众人眼前。 仔细看去,画面正下处,雪片纷飞时。 有一亭子静静矗立着。 亭子中,有一女子背影,身披裘袍,长发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雪花。 讨论声窸窣响起。 “竟是这幅北境雪景图,据说是百年前的梁国画圣,于北境修行途中所创,之后一日悟道,境界突飞猛涨,直达至圣之境。” “啧啧,光是临摹版本的北境雪景图都能卖到上百两黄金,这真迹岂不是能上千?” “上千两黄金都是有价无市,这是能当镇宅之宝的!” “还是秦公子豪气,如此宝贝舍得割爱,佩服佩服。” “等等,这北境雪景图上似有才气环绕……” 秦志杰听到这句话,满意地点点头,解释道:“没有错,毕竟这是当年画圣亲手画出的,自然带有才气。” “若是能持久观之,对自身的修行大有帮助!” 此言一出,众人阿谀奉承声不绝,心态上也发生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就连一开始打算轻松玩乐的苏九歌,眼神中也闪过一抹正经。 能对自身修行大有帮助? 那不得不争一争了! 一旁的曹婧也是攥紧了拳头,打算在这雅集上狠狠压苏九歌一头。 秦志杰身形微侧,另有一道人影显现。 “为了助兴,我还特意请了最近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清倌人,沈姑娘!” 沈清弦展露出一抹有些局促的笑容,算是给众人打了个招呼。 这一笑,却让众人心中升起情愫。 “都说沈姑娘琴弹得一流,歌唱得也好,可这人美怎么不说?” “可惜了,要不是个眼盲之人,那就完美了。” “这位兄台此言差矣,月有阴晴圆缺,我认为人有不如意的地方,更能显得其他方面的美。” “说得在理!沈姑娘虽是目盲,可这琴技却是一点点摸索出来,足可见心性坚韧,令人钦佩!” 苏九歌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不免有些惊讶。 没想到她也到这里来了。 秦志杰道:“诸位,游戏是这样的,开始后,沈姑娘会弹琴唱曲,期间她声音停了,那浮在水上的酒杯飘到谁,谁便站起吟诗作对。” 话音刚落,便响起一片应和声。 秦志杰下楼,在事先准备后的位置坐下,然后说道:“沈姑娘,有劳了。” 沈清弦点点头,双手放在汉筝上,轻启玉唇,唱起这首名震京城的青花瓷。 曲声缓缓如流水。 众人中,不乏有听过数十遍的人在。 但此时,依旧沉浸其中。 这首青花瓷,百听不厌。 就在众人享受的时候,歌声戛然而止。 酒杯好巧不巧,停在了刚刚坐下没多久的秦志杰的面前。 “既然如此,那我就以此次雅集,作诗一首。” 秦志杰微微一笑,举杯便道: “闲庭偶赴墨香围,漫展花笺拟古微。 茶烟绕案疑龙起,蝉语穿廊作凤啼。 欲借流觞传秀句,偏逢倦眼犯夕晖。 诸君莫笑诗思涩,且待秋风换旧题。” 话音未落,便引得一片叫好声。 第22章 骂战 “彩!好诗好诗,秦公子吟的一首好诗啊!” “此诗绝美,浑然天成,真是让我自愧不如。” “秦公子的风采依旧啊。” “……” 听着周围人奉承恭维的话,秦志杰面露微笑,但心里面已经是得意扬扬。 果然一切都在计划中! 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在秦志杰的预料之内。 包括沈清弦的停顿时间,流水速度,特定位置。 就连这首诗词也是他早几天就已经准备好的。 为的就是今天。 心中满意的秦志杰刚想要坐下,恭维声中突然传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什么乱七八糟的,‘疑龙起’‘犯夕晖’,这么别扭的词,你也真有脸说出来。” 声音清冷,似是女声。 众人循声望去,赫然发现说话者竟是崔婧。 此刻的她冷得像是一块玄冰,眼神中满是不屑:“秦公子,你想要附庸风雅,却暴露出自己笔力不逮,整首诗若是让我来评价,只会得两个字。” “平庸!” 整个桂花坊陷入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众人心中震颤,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一个是秦家公子,当朝首辅的儿子。 一个是有名的才女,今年秋闱亚元,前途无量。 两个都不愿意惹,干脆众人闭口不谈。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江南曹氏的旁系啊!” 秦志杰面色一僵,随即冷笑道。 说话中,还格外将‘旁系’二字的语气加重。 旁系? 众人有些意外地看向了曹婧,这倒是前所未闻。 这样的天才,竟不是曹氏的嫡系子嗣? 嫡系旁系,看似只差了一个字。 但在名门望族中,旁系终归是旁系,就算再怎么天才,家族中的资源也不可能想支持嫡系般支持旁系。 见曹婧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有些人心中的小算盘已经噼啪作响。 只是曹氏旁系,那就不必像以前那般巴结了。 曹婧嘴唇抿起,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下来,眼泪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好似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苏九歌在一旁看着颇感无语,这小丫头怎么回事。 明明刚才站起来的时候,嘲讽力度蛮足的。 怎么被秦志杰一句话就给破防了。 就在苏九歌准备站起,说两句场面话,结束这场闹剧的时候。 他突然神色一凝,心中惊疑不定。 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秦志杰。 “刚才吟诗时,那种感觉……”苏九歌心中暗道,脑海中的思绪纷飞。 他能很明显地感受到,秦志杰吟诗时,从身上飘散出的浩然气。 和他身体内的一模一样! 每个人的秉性心气不同,修出的浩然气自然有所差别。 只是这差别在一般人眼中,基本分辨不出来。 但苏九歌不同。 那日杀了癞子头,夺得身上那张鬼画符般的巫修秘籍。 他就一直在一点点地钻研。 巫修是能精准感知炁的修行体系。 虽然苏九歌接触时间不长,但对于自己的浩然气的感知非常敏锐。 “是错觉吗?不!” “两个人的浩然气不会完全一样,唯一能解释的就是……” 苏九歌的眼神逐渐冰冷,像是一把逐渐抽鞘的利刃。 唯有一种解释。 他就是幕后之人! 现在还不能确定和整个秦家有没有关系, 但秦志杰,一定就在其中! 另一边, 秦志杰察觉到曹婧是个完完全的弱女子,眼中的不屑更盛,“曹婧,搞清楚你的身份和学识,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只能请你出去了。” 说话间,秦志杰的身后便出现一名老仆。 这架势,就好像曹婧有一点出格的言语,就会被他直接赶出去。 一些和稀泥的开始劝了。 “秦公子,何必和一个女流之辈一般见识,此诗好不好,她看不出来,难道我们还能看错喽?” “是啊秦公子,何必动气呢。” “曹小……曹姑娘,先坐下吧,这雅集才刚刚开始。” 曹婧撅起樱桃小嘴,只得愤愤地坐下,准备独自生闷气并且接下来一句话都不说。 就在此时。 “看来,在桂花坊的门口,我对你们的评价很客观。” 苏九歌缓缓站起,面对着一群人的目光,似笑非笑地说道。 众人见到他,瞬间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般,一下子就炸了锅。 毕竟那声煞笔还在他们脑子里回荡呢。 一瞬间,风雅场所成了菜市场,各种叫骂声此起彼伏。 此次骂战的双方。 一边,苏九歌、罗铭、还有个拖油瓶曹婧。 另一边,十几个自称文人雅士的才子。 战局刚开始,苏九歌一方就牢牢占据了主导地位。 各种脏话套话层出不穷。 喷得对面面红耳赤,嗓子里像是卡了块石头,愣是说不出来。 若是有专门研究文字的大家能听到这场骂战,那肯定会感到三生有幸。 “好了!” 秦志杰一声怒喝,骂战被迫结束。 苏九歌意犹未尽,心里面痛快极了。 这群人生在京城,从小读遍圣贤书,脏话水平简直跟三岁孩童咿呀学字般笨拙。 反观自己,经历前世网络信息的洗礼,连喷半个小时,能出现一句相同的话都算输! 秦志杰这会儿快要气疯了。 原本他想得很美好,一场雅集结识众人,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到时候,那沈清弦一定觉得他既有权势又有才学。 再下点迷魂药,肯定就能拿下了。 可现在,冒出个曹婧还没结束,又冒出了个苏九歌! “苏九歌,这是文人雅士聚集一起的地方,你说那些污言秽语,毫无读书人的样子,成何体统?!”秦志杰怒目圆睁,大声呵斥道。 “读书人的样子?” 苏九歌被逗笑了,丝毫没有掩饰语气中的讥讽,“秦公子是想笑死我吗,他们也算读书人?” “秦公子,在你眼中,是不是能读几本书,能认识几百个字,就能被尊称为一句读书人了?” 苏九歌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手指摩挲着下巴嘀咕道:“也是,你都能创作出那么一坨狗屎,还洋洋得意地觉得自己写出了什么惊世神作。” “这么弱智,有这想法也正常。” 噗嗤! 一旁的罗铭彻底绷不住了,哈哈大笑。 第23章 抱歉,苏公子是我的恩人 罗铭的笑声像是一个个抡圆的巴掌,狠狠抽在了秦志杰的脸上。 秦志杰甚至都听到了周围一些人在轻笑着,显然是在看热闹。 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一股难以压抑的火气腾地一下起来。 他是当朝宰辅的儿子,是走到哪里都能被人尊称一声秦公子的人。 可今天竟然在这成了个笑话! 秦志杰指着苏九歌,手指微微颤抖,怒喝道:“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苏九歌眉头一挑,冷笑道:“笑话,这里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轮得到你在这说三道四的?” 罗铭也跟着附和道:“是啊,说到底这里也不是你秦家的地方,我们想在这待着就在这待着,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苏九歌点点头,目光看向那幅北境雪景图,毫不掩饰地道:“原本没想争这幅画,可你的诗实在是差得过头,那我就想试试了。” “你还想争这幅北境雪景图???”秦志杰怒极反笑。 这幅画是他从家中的藏品架里偷偷抽出来的。 虽然不清楚具体的价值,但能出现在他爹的藏品架,而且偶尔还会拿出来瞻仰一番。 秦志杰便清楚,这绝对是好东西。 这样的好东西,怎么能送给别人! 他拿出来,只是想拿下那位才女沈清弦。 事后,可是要还回去的! 原本秦志杰的计划很美好,一画三得。 一得沈清弦投怀送抱。 二得来参加的文人才子的脸面人情。 三得父亲秦嵩的刮目相看,他儿子秦志杰不是个游手好闲的败家子。 最重要的是。 有他‘珠玉在前’,此画最后归属必然是他。 可这一切,都被这个突然站出来的苏九歌给破坏了! 秦志杰怒火中烧,微微抬手,想叫几名仆人过来,将苏九歌几人给驱赶出去。 就在这时。 “公子,是你吗公子!” 二楼的沈清弦突然脸色大变,激动地站了起来,娇声问道。 秦志杰微微一愣,随后扯出一个笑脸,回应道:“我在这,怎么了?” “是我。” 苏九歌的声音和秦志杰共同响起。 秦志杰立马回头,怒目圆睁:“苏九歌,沈姑娘是在喊我,关你什么事?你回答什么?” 在他看来,名震京城的才女跟苏九歌没有一点瓜葛。 所以沈清弦这声公子,必然是在呼唤他。 “抱歉秦公子,你小点声,影响我听那位……那位苏公子的声音了。” 此言一出,全场气氛一凝。 众人脸上表情各异。 有因为沈清弦真的认识苏九歌而震惊。 也有因秦志杰自作多情,还信誓旦旦说一定是在喊他,暗自偷笑。 秦志杰直接僵在原地,只感觉脸颊发烫。 丢人,太丢人了。 丢大人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那沈清弦怎么会喊的是苏九歌啊! 此时,沈清弦双手抱着汉筝,在一个下人的带领下,来到了苏九歌的身前。 在确定了当初的恩人就在面前时,沈清弦激动得几乎落泪,娇小的身躯深深鞠了一躬,声音略带哽咽地说道:“苏公子,没想到苏公子也在这,这……这真是太好了!” “哭什么,妆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沈清弦泪眼婆娑,看得苏九歌心生怜悯,伸出手轻轻擦去流出眼眶的泪水。 这一幕看得在场众人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沈清弦这般娇小可爱的女子,一旦哭起来,就是能让所有男人为之心软。 众人只恨擦眼泪之人不是他们。 “……沈姑娘,你这是做什么,雅集还没结束呢。”秦志杰干笑着提醒道。 沈清弦如梦初醒,躬身道:“抱歉了秦公子,恩人在这,请恕小女子就不重新上去了。” 说着,她便整理了衣衫,优雅坐在苏九歌的旁边。 恩人? 这句话说得众人齐齐一愣。 难不成,苏九歌救过沈清弦的命? 否则她怎么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而且是两人已经发生矛盾激烈争吵后。 还坚定不移地选择站在苏九歌的一边。 原本坐在苏九歌旁边的罗铭,此刻被迫让出了位置,看向苏九歌的眼神中夹杂着佩服和羡慕。 不愧是苏兄,平常在书院里一心只读圣贤书,没想到刚一出来,两个京城有名的才女就都坐在了旁边。 可为什么不坐在我旁边啊! 我罗铭这副脸庞,明明和苏兄不相上下啊。 此时, 苏九歌微微一笑,缓缓坐下后,轻声说道:“诸位,别因此事扫了雅兴,继续吧。” 众人闻听此言,面面相觑后,倒是都坐下了。 只是此刻的心情,已经和最开始的截然不同了。 他们现在只想看热闹。 而秦志杰听到这话都气笑了,这都闹到这个程度了,还继续? 捣乱者就是你苏九歌,你还有脸说继续? 但看其他人都一一坐下,秦志杰咬了咬牙,也只能无奈坐下。 “沈姑娘,请继续吧。” 秦志杰的话音落下,沈清弦却没有半点要弹奏的意思,只是转头‘望向’苏九歌。 “沈姑娘,自那日一别后,我就没听到你唱的青花瓷,不知今天可否能有这个荣幸?” 苏九歌笑着问道。 沈清弦闻言,展颜微笑,深深点头后,双手在琴弦上开始弹奏。 秦志杰:“……” 雅集继续。 酒杯在曲水中流转,很快就流经到了苏九歌的面前。 此时,秦志杰突然猛地咳嗽了一声。 声音之大,让沈清弦吓了一跳,歌声顿止。 “哎呀,轮到苏兄了。” 秦志杰难掩脸上的得意,“有人说,苏兄你文采斐然,一首将进酒能让文运如瀑。” “可也有人说,那不过是你踩了狗屎运,误打误撞才写了出来,得了解元的位子。” “看来,今日就能一探究竟了。” 秦志杰的声音带着蛊惑:“是有真才实学,还是沽名钓誉?” “很快,就能有个结果了。” 众人听到这些话,看向苏九歌的眼神中也充满了好奇。 最近京城的话题颇多,但要论最大的话题,毫无疑问,就是他苏九歌。 一首将进酒一鸣惊人。 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苏九歌误打误撞偶然写出,还是天纵奇才的随手为之。 现在,就要揭晓答案了。 第24章 你发如雪 在众人的瞩目下,苏九歌站起,自信一笑: “既然如此,那苏某就献丑了。” 他的视线在周遭事物上流转移动,心里面开始思考。 那北境雪景图是入品级的宝贝,能拿下就尽力拿下。 其次,就是要好好气一气秦志杰这个王八蛋。 吸人文运,如断人前途。 苏九歌的浩然气不多,但他的姐姐们,可是实实在在被吸成了‘方仲永’,最后只得离开苏家,到军营中生活。 这仇他苏九歌必须报。 当然,杀自然是杀不得,起码现在不行。 但恶心归恶心,苏九歌还是很愿意做的。 思索间, 他的目光停在了北境雪景图上。 准确来说,是定格在了画中那‘白发’佳人上。 在看了看身旁的沈清弦。 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浮现出来。 “诸位请稍等片刻,”苏九歌笑着解释道,“我作得非是诗词,而是一首歌。” “这歌,还需要沈姑娘的配合。” 他蹲下身子,和沈清弦窃窃私语起来。 见状,众人脸上的表情各异。 “不可能吧,苏九歌他要作一首歌出来,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是歌。” “歌要兼顾曲和词,难度比一般的作诗词要大得多,这么多的时间,怎么可能作出一首完整的歌出来?” “哼,我看他啊,根本就是在瞎扯!” “时间太短,若是拿现存的曲子换词,那还能容易些,可这难免会落入下乘。” “苏九歌这首,若是连秦公子那首都比不上,可就让人笑掉大牙了。” “……” 议论声纷纷,多是不看好苏九歌。 这也不怪他们,实在是苏九歌这个决定太过惊人。 歌曲和诗词本就是两个领域。 历史中少有能在这两方面都有不俗造诣之人。 而现在,作出惊动京城的将进酒的苏九歌,竟要作歌。 不得不让人惊讶。 秦志杰冷笑阵阵,看苏九歌的眼神愈发阴冷。 我倒要看看,你这惊动圣上的才子,能作出什么样的歌曲?! 另一边, 苏九歌正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将前世记忆中的七音换成五音,说给沈清弦听。 等等,好像这首歌没有用到‘4’和‘7’音。 文山谱这首曲子的时候,特意去掉了4、7音。 也就是说,全程都是用的古代的宫商角徵羽。 “公子。” 此时,沈清弦的脸颊微红,低声说道:“上次回家后,我爷爷便帮我将这七音练熟了,公子只需像那日一样,哼唱一遍就可以了。” 苏九歌眼前一亮,竖起了大拇指。 试了几句后,果然没有一丁点的错误。 甚至连苏九歌稍微有点跑调的地方,沈清弦都会在第一时间给纠正过来。 苏九歌的心中不禁好奇起来,沈清弦的爷爷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琴技是她爷爷教的,七音也是在她爷爷的帮助下才熟练。 苏九歌对音韵不算精通,但也能明白,单从一首歌中将七音一点不差的扒下来,而且凭着感觉找到最精准的音高。 不仅如此,她爷爷甚至没有固守世代相传下来的五音,而是帮沈清弦学习七音。 这能力,有点过于强了。 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去沈清弦的家中拜访一下。 正想着。 苏九歌突然发现,沈清弦的脸蛋红彤彤的。 “怎么了沈姑娘,是生病了吗?” “不……不是,是太近了……”沈清弦支支吾吾地说道,心跳剧烈到快要蹦出来了。 苏九歌一愣,随后主动了拉远距离,笑着道:“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没,没关系的。”沈清弦的脸蛋更红了,声音细若蚊蚋。 见到沈清弦娇羞的模样,苏九歌心跳漏了半拍,轻咳一声后,继续说道。 一炷香后。 在众人已经打着哈欠,笃定苏九歌根本创作不出,现在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的时候。 琴声骤响。 一段略带忧伤的曲子,如雪花般轻轻飘落。 苏九歌开口,轻声吟唱:“狼牙月伊人憔悴,我举杯饮尽了风雪……繁华如三千东流水,我只取一瓢爱了解,只恋你化身的蝶。” 众人眼前齐齐出现一幅画面,一对恋人相爱,但却遭受变故。 只留一人,孤立在时光长河的岸边,俯身看伊人憔悴,叹天地不仁。 声调陡然变高,情绪自然来到高点,如泣如诉: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焚香感动了谁,邀明月让回忆皎洁,爱在月光下完美。” “你发如雪纷飞了眼泪,我等待苍老了谁,红尘醉微醺的岁月,我用无悔刻永世爱你的碑。” 画面再变,岸边之人已经苍苍老矣,全然没有年轻时的朝气模样。 历经岁月的洗礼,却依旧没有让他忘了佳人。 情真意切,让不少人泪眼婆娑,动了真情实感。 苏九歌的歌声还在继续,直到结尾的吟唱低语: “……铜镜映无邪扎马尾,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 琴声渐消。 全场沉静,能听见风吹过桂树的莎莎声。 所有人像是做了一场美梦,迟迟不愿醒来。 终于,有人轻轻擦去眼泪,哽咽道:“凄美,实在是凄美至极!” 话音落起,讨论声纷纷响起。 “太美了,这曲子优美如春风流水,偏偏配上了这样凄美的歌词,却意外的入耳动听!” “各位,你们应该记得这北境雪景图背后的那段传说,据说画圣在那日偶遇一佳人,然后便一见钟情。” “可叹那佳人身中蛊毒,虽然不会立刻致死,但却会急速老化。” “这画中那女子,头发覆雪,又是在暗喻佳人已经满头白发!” 此话一出,众人刚回去的眼泪又夺眶而出,心如绞痛。 看着佳人一步步走向死亡,自己却什么办法都没有。 这对于爱情来说,简直是最痛苦的事情。 “呜…呜…呜……”曹婧竭力想要克制,但她越克制,眼泪就越控制不住。 一向大大咧咧的罗铭,此时也是一脸落寞。 就在此时。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 “苏九歌,这就是你写出的歌?” 秦志杰讥笑道:“未免也太过矫揉造作了吧!” 第25章 杀人,还要诛心!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秦志杰的讥讽声戛然而止,因为其他人都在盯着他。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上跳下窜的猴子。 “秦公子,虽然我和苏九歌有些许摩擦,但这并不影响我觉得他这一首发如雪,之好之美,令人沉醉其中。” “这位兄台说得甚是在理,摩擦归摩擦,争吵归争吵,但既然吾等来到这雅集上,欣赏诗词歌赋,就该带着公正的态度。” “呵呵,或许秦公子,是真觉得这首歌矫揉造作呢?” “倒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哈哈哈。” “此歌意境凄美,与这北境雪景图可以说是完美契合,浑然天成。” “是极,这确实是苏九歌才气纵横,不得不让人惊叹。” 听到众人的话,苏九歌有些意外。 刚才他还和其中一些人激情互喷,现在倒是站出来帮他说话了。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合情合理。 这首发如雪,与震动京城的青花瓷可以说不相上下。 只有傻子……还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人,才会觉得这是‘矫揉造作’。 “你!你们!” 秦志杰只感觉胸口发闷,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他是谁? 当今首辅儿子! 从小到大,他还从没被人这般指责过! “苏九歌,算你赢了!这画本公子不要了!” 秦志杰自知这地方不能待下去了,直接起身,甩袖便走。 “等等。” 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苏九歌眼角噙着笑,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再怎么说,你也是此次雅集的组织者,而且这北境雪景图也是你拿出的。” “既然这样,那就麻烦秦公子,亲自将这幅画送给我,可好?” 闻听此言, 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打脸不够,还要让秦志杰主动把脸凑过来打。 杀人,还要诛心! 一时间,众人看向苏九歌的眼神中,除了佩服外,平添了一丝畏惧。 堂堂首辅儿子秦志杰,尚且这么憋屈。 这苏九歌要是记仇,等有了合适的时机来整刚才对骂的那些人,岂不是更惨? 必须要搞好关系! 在场的都不是笨人,于是纷纷开口劝道: “苏公子说的在理,按规矩,这画确实是要主人亲手赠予。” “没错,若是秦公子不愿意,那往后恐怕要被说成是待客不周啊……” “秦公子留步,只是送画罢了,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 在众人叽叽喳喳的劝说中,秦志杰脸颊抽动,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一把夺下价值不菲的北境雪景图,朝苏九歌走去。 “哎呦,秦公子你小心些,这画可是价值不菲啊。” 苏九歌装出浮夸地心疼模样,连声道:“若是被你一不小心扯坏了……我倒是没什么,反正都是你送的。” “可我就怕有些碎嘴子,说您秦公子是心里百般不愿意,这才故意扯坏的。” 苏九歌大笑着,连连用手掌轻拍自己的嘴,“不好意思啊秦公子,我说错话了,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做呢,是吧?” 是你大爷! 秦志杰气得差点就把画摔在水里了。 气是真气,想把画损坏掉也是真的。 但他还没等有所行动,就被苏九歌的话给堵死了。 这家伙! 秦志杰双手递出画,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说道:“苏九歌,你给我等着,这件事还没完。” 苏九歌仍旧笑着,但声音陡然冰冷至极:“你错了,是你给我等着,事情没完,你吃下去的都得给我乖乖吐出来。” 秦志杰闻言一愣,随后愤愤地走了。 苏九歌目光久久凝视,他心里清楚,秦至杰绝不是苏府巫修一事的主导人,顶多算是个帮凶。 那他背后是谁? 苏九歌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那位当朝首辅,手握大半个朝野的秦嵩。 若真是此人,那事情就麻烦了。 正想着时。 众人拱手,连声称赞: “恭喜苏公子,能得这北境雪景图。” “好歌配好画,苏公子不愧是秋闱解元,京城第一才子,名不虚传!” “苏公子,我有一问,不知方不方便回答……有人说那青花瓷的创作人并非是沈姑娘,而是另有其人,莫非是?” 苏九歌闻言,也知道低调不下去了,便坦然点头,承认此事。 话音未落,众人中又是响起阵阵惊呼。 “怪不得,怪不得刚才沈姑娘说苏公子是他的恩人,原来是这样。” “发如雪青花瓷,两首歌意境相似,该是一人创作而成,没问题!” “看来,苏兄在琴棋书画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诣啊!” 苏九歌不置可否,只是伸手拿起一杯酒,朗声道: “诸位,秦公子既走,那苏某不才,愿意接他的位子,此次雅集继续,如何?” 众人连声称好。 接下来众人纵情高歌,一场雅集就这么热热闹闹的结束了。 苏九歌伸了个懒腰,将一旁早已哈欠连天的罗铭拽起,迈步往外走去。 却不想被曹婧给拦住了脚步。 “苏九歌,这次算我败了,但我不会认输的!” “还有,那首发如雪,真好听。” 说完,曹婧低着头走着碎步,临出门前还撞到了一颗桂树上,极其尴尬地走了。 苏九歌无奈一笑,没太在意。 然后又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公子?” 回头看去,只见沈清弦抱着琴,小声请求道:“公子,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苏九歌微微一愣,随后摆了摆手,“你随便唱,没事。” “不,不是这件事。” 沈清弦的声音更小,若是有人能看到她的脸颊,便会看到红彤彤的一片。 “我一个人,没办法回家。” “只能劳烦公子,送我回去。” 此话一出,罗铭精神一振,拍了拍苏九歌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说完,罗铭便逃似的跑走了。 好兄弟! 苏九歌暗暗竖起大拇指,轻咳一声后,正色道:“走吧沈姑娘。” 沈姑娘的家离得不算近,在城北的小山坡上。 远远地,苏九歌望见了一栋精巧的竹楼。 第26章 苏九歌的根骨资质差? 时间稍稍往回拨一些。 竹楼内。 一个头发花白、严重驼背的老者,颤抖着从床上坐起,拿起斧子来到院中,缓缓劈柴。 一行白鹭掠过青天。 老者突然动作一顿,眼中爆出精光,紧紧盯着一处天边。 那是白鹭飞来时的方向。 片刻功夫,一道人影破空而过,经过老者时忽地顿住,缓缓下落。 “没想到,你这老家伙还没死啊,沈伯兮。” “啧啧,当年你那么风光,怎么现在连劈柴都会手抖?” “抖成这样,怕是弹不了琴了吧。” 来人同是老者,只是相比前者,显得精神矍铄、活力非凡。 “既然都已经进去了功德林,为何还要出来。” 沈伯兮放下斧子,没好气地道:“少来找我的麻烦,曹弘文,愿意去哪就去哪。” “别到时候,把大虞那些人引过来。” 没错,来人正是刚从功德林出逃的曹姓老者,本名曹弘文。 在京城一阵打听消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西游记的作者是谁。 他还想进晓生文报,找那个叫百晓生的问个清楚。 却被楼下的小厮误以为是老糊涂的老人,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去。 甚至报出他曹弘文的名字,那小厮的脸上也没有任何变动,全然没有听说他这号人。 这让曹弘文多少有点郁闷了,便想着出城走一走,溜达溜达。 没成想,在这山坡之上,遇到了位故人。 “放心吧老沈,我把这路上的踪迹都抹除了,他们找不上来。” “走吧,进屋聊聊。” 曹弘文全然没有把自己当成客人,自顾自地推开门,自顾自地打开酒坛,自顾自地倒了两碗,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沈伯兮:“……喝完就快走吧,大虞那帮人,鼻子灵得很!” 曹弘文又干了一碗,连连摆手道:“找上来更好,你瞧瞧你住得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你该住的地方?” “要我说啊,那功德林也没什么不好,有吃有穿。” “等哪天你实在待不住了,就直接出去,他们也没人敢拦你。” “总比待在这地方强。” 听到这话,沈伯兮冷哼一声,低沉的声音中夹杂着浓重的恨意:“让我给他大虞效力?不可能!” “你看,也没说让你效力,你这人啊。” 曹弘文面露惆怅,想起晓生文报楼下的那个小厮,感慨道:“我们的时代结束了,现在是大虞的天下了,咱也该往前看了。来,喝点。” 沈伯兮推开酒碗,叹了口气说道:“中毒了,没法喝。” “什么毒?让我试试能不能解。” “算了,是西域那边的毒,中了便无解,也不伤人性命,只会日复一日地损耗修为,如钝刀割肉。”沈伯兮面无表情地道。 曹弘文闻言,叹息一声。 竹楼内归于寂静。 沈伯兮打破沉默,突然问道:“你会在功德林里待不住?说吧,为什么出来?总不能只是来找我们这些老家伙叙旧吧?” 听到这话,曹弘文眼神一振,嘴角根本控制不住地翘起。 “老沈,我发现了个好苗子,说不定能当我的弟子!” “好苗子?” 沈伯兮也笑了,“巧了,我最近也发现了个好苗子,或许能继承我的衣钵。” 话音刚落,两人齐齐看向竹门方向。 “呼……” 苏九歌呼出一口浊气,看着面前的竹楼,心中莫名有些紧张。 没事的,这又不是相亲见家长,有什么可紧张的。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苏九歌抬手欲要敲门,然而门却先开了。 “你就是苏九歌吧?” 沈伯兮见到来人后,便一脸慈祥地笑着问候道:“快,快请进,家中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的,只有普通的茶水,喝两口吧。” 苏九歌连连点头,走进屋中。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竹楼内部建设的相当精巧,丝毫没有想象中的简陋之感,而是非常温馨日常。 “这位是?”苏九歌注意到,家中还有另一位老者,便开口问道。 “我的一位老友,今日来到家中做客。”沈伯兮解释道。 曹弘文放下酒碗,只是瞥了一眼苏九歌,便眉头皱起,开口道:“老沈,这孩子就是你说的那个?” “这根骨资质,未免也差太多了。” 话音落下,气氛陡然一静。 苏九歌摸了摸后脑勺,心中暗道你谁啊,不要以为你老一点,我就不敢打你。 但他没说。 毕竟是在沈姑娘家,还有点见家长的感觉,别留下个坏印象。 谁料,沈伯兮眉头蹙起,一巴掌狠狠拍在苏九歌的肩膀上。 没错,是苏九歌的肩膀。 苏九歌吃痛,心里面彻底懵逼。 是他说我,你打干什么?! 这姓沈的老头老糊涂了? 然而,沈伯兮下一句话,立马就转变了苏九歌的想法。 “你怂什么,骂回去!有老子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苏九歌一愣,随后直接开口:“你个老不死的懂个屁!哥们的才气能纵横三千里,可惜现在还不能显化出来,能显化出来吓掉你满口的老牙!” 沈伯兮大笑两声,又拍了拍苏九歌的肩膀,一脸赞叹地说道: “骂得好!就这骂人的艺术,他姓曹的下辈子也学不会!” 曹弘文咬牙切齿,举起拳头说道:“老沈,我看你这些年是太安逸了,忘了当年被我揍得全天下逃跑的日子吧!” “我呸!” 沈伯兮毫无老者风范,吐出一口浓痰后大声嘲讽道:“还全天下逃跑,我是把你当狗溜呢!” “姓沈的你找揍!” 就在此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曹爷爷好。” 沈清弦匆忙放下琴,躬身说道。 “是……沈清弦啊,”曹弘文的怒气顿消,眼中带着柔光,感慨道:“上次见你,你还是个小娃娃,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清弦,你去收拾收拾吧。”沈伯兮道。 “嗯嗯,”沈清弦动作轻快地走进里屋。 苏九歌见缝插针,拿出四个大方盒子,“沈爷爷,这是我买了点桂花糕,您请收下。” 说完,他又从另一个袋中拿出两坛子酒,笑着道:“这是有名的桂花酿,据说香飘十里,听沈姑娘说您喜欢喝酒,便买了些。” 沈伯兮笑呵呵地接下礼物,越看苏九歌越感觉顺眼了。 第27章 所谓天赋 “小苏啊,” 放下桂花酿后,沈伯兮笑着将苏九歌拽着坐下,诚恳说道:“最近多亏了你关照我家清弦,不然的话,家中怕是连茶水都拿不出来招待了。” 苏九歌谦虚道:“没有关照的事,是沈姑娘他的琴技了得,我只是被她的琴技折服了。” “哦?只是琴技吗?我还以为多少会对我孙女有一些非分之想啊。” 沈伯兮感慨一声,似有似无地说道:“我还想着能早点抱上重孙子呢……” 苏九歌听得满头大汗,明明沈姑娘是温文尔雅的性子。 怎么他爷爷是个老顽童。 哪有爷爷主动把孙女往外推的啊! 苏九歌连连摆手,“沈老说笑了,我怎敢误佳人。” 一旁的曹弘文心中不解,在心中默念一声‘秘’,便以秘密传音向沈伯兮问道: “老沈,你修为所剩无几,看不出来他的根骨资质。” “我好心提醒你,此人已经快要弱冠,却仍未入品,才气也弱于寻常人。” 沈伯兮面色不变,同样以秘音回应: “笑话,狗屁的根骨资质。我当年拜师无门,皆说我没有悟性没有天资,可后来呢?” “根骨资质无用,最重要的是秉性。我这几日偷偷观察下来,此子类我,假以时日必能继承我的衣钵。” “话别说得太早,当年你那个苦心培养的大弟子,还不是……” 说到这,曹弘文自知失言,顿了顿后继续劝道:“收徒一事,还是谨慎些好。” 沈伯兮冷哼一声,随后招呼道:“清弦,收拾好了没有?” “……好啦。” 话音未落,里屋的门帘便被一双青翠玉手撩开。 沈清弦换上素衣,眉眼带笑,如荷花般亭亭玉立。 苏九歌下意识瞥了一眼,随后目光定格在沈清弦那双眼睛上。 眼眸清亮,眼中闪烁着娇羞的光。 和之前的模样截然不同。 “你不是瞎子……”苏九歌惊讶道,随后发现沈伯兮一点没有震惊之色。 沈伯兮叹了口气,半是幸福半无奈地说道:“是她自己的主意,说若自己是个瞎子,便能博得别人同情,能多转赚一点钱。” 沈清弦慌张躬身,语气中充满歉意:“对不起公子,骗了你这么长时间……” “没事。”苏九歌缓过神来,表示理解。 一个弱女子出门在外,有点身体上的残缺,确实能收到不少陌生人的善意。 突然间苏九歌反应过来:“原来沈姑娘能自己走回来,那邀我来是?” “是我想见见你。” 沈伯兮捋着胡须,笑呵呵地说道: “小苏啊,是这样。” 沈伯兮指着一旁的曹弘文,当场就给他卖了:“他刚才秘音说你能力就是不行,你来上一曲青花瓷,让这老小子开开眼。” 曹弘文额头上跳出几条黑线,“……老夫倒还真想看看,你能有什么能力,让老沈能那么替你说话,还一门心思想着要收你为徒。” 收徒? 苏九歌心中一动。 来之前,他就在心中设想过,沈清弦的爷爷是个不出世的高人。 毕竟他在书院中,看过几次隔壁学堂教学琴技的课程。 毫不夸张的说,以沈清弦的琴技,足以给书院中教琴的夫子当老师。 那既然如此,沈清弦的爷爷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沈伯兮好像只是个普通老人,佝偻严重,双手直颤。 倒是那位姓曹的老者,明明已经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凸显,可说话却中气十足,一眼看过去便知道他有实力。 不想,现在竟提到了收徒一事。 难不成是我作为穿越者的超标运气终于到账了吗?! 苏九歌暂且压下心中的兴奋,谦逊道:“沈老谬赞了,也没那么好,那我就斗胆现个丑了。” 沈清弦也拿出古琴,端坐木椅上。 曹弘文打着哈欠,手肘抵着桌子,看戏般看着两人。 在他看来,根骨资质就已经决定了一个人。 空有秉性,却无悟性天赋,那只会遭人厌烦。 人贵有自知之明,能自知便是大幸运。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 沈清弦琴声一响,青花瓷的轻巧前奏如滴水落潭般,惊起曹弘文的注意。 这曲子,似乎和以前的曲子有些不太一样。 曹弘文这般想着,不禁坐得端正了些。 等到苏九歌开口,一直唱到歌曲高潮,再到琴声余韵渐消,竹楼内归于寂静。 曹弘文如梦初醒,心神巨颤。 好歌! 虽然他对歌曲一道,只是泛泛了解过一二。 但这也是相对于他对文章一道的理解。 事实上,就算是泛泛的一二,在寻常人眼中也是高不可攀的境界。 所以他一开始,没指望这是一首多好的歌曲。 顶多到最后给老沈留点面子,捏着鼻子说一句不错。 但现在,他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 此曲,无论是从曲调走势还是从歌词意境来说,都是他觉得中上等的存在! “老沈,这曲子你一定参与其中了吧?”曹弘文干笑着问道。 沈伯兮得意一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听好了,此歌此曲,皆是由他苏九歌一人所创。” 闻听此言,曹弘文更加震惊,再看向苏九歌的眼神也变了。 他才多大? 十八?十九? 反正肯定是没到弱冠的年纪。 小小年纪,竟然就能写出这样的歌曲! 天才,确实是天才! 沈伯兮满脸微笑地拍了拍苏九歌的肩膀,显然对他刚才的表现很满意。 此时,沈清弦突然开口说道:“爷爷,今日在雅集中,公子又作了一曲。” “孙女以为,不输这首青花瓷。” “哦?” 这下轮到沈伯兮震惊了。 歌曲创作一事,通常要耗费很长时间。 一首歌写上一年半载的很正常。 可苏九歌竟又作了一曲? 他看向苏九歌,眼神中含着疑问。 苏九歌大方点头,“是有此事,歌名发如雪。” 说完,他便向沈清弦点点头,后者心领神会,在脑海中迅速将发如雪过了一遍。 手指轻弹,曲调悠然。 苏九歌的声音再度响起。 沈伯兮和曹弘文齐齐一顿,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场大雪美景。 有佳人立于雪中。 第28章 收徒拜师 一曲作罢。 曹弘文喉头滚动,看向苏九歌的眼神中再不是刚才的轻视,而是像看见了一块价值连城的璞玉。 可惜。 可惜啊! 可惜在歌曲一道有这般惊世骇俗的天赋,可惜不是在文章一道。 便宜了沈伯兮这个老家伙! 而一旁的沈伯兮更是心中激动,带着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 纵使是在他那个群才并起的时代。 像苏九歌这样的天才,也只有那么两三个人! 后来天才文运一断,人才凋零如秋后落叶。 天才难觅,平庸之辈频出。 沈伯兮本来都快死了收徒的心,但在听到青花瓷的那一刻,就被深深震撼。 现在又听了这首发如雪,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正视着苏九歌,说道:“苏九歌,你可否愿意拜我为师?” 苏九歌闻言一愣,迅速思索起来。 古代拜师不比前世,讲究繁多。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句话放在古代,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所以拜师一事,事关重大。 但…… 直觉告诉他,今天要是错过了,那往后或许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念头至此。 苏九歌当即点头应下。 “老夫没那么多讲究,况且这条件也容不得老夫讲究。” 沈伯兮捋着胡须笑着道:“磕头敬茶即可。” 苏九歌当即跪下,磕头后双手奉茶。 “好,好!” 沈伯兮连声说好,脸上露出满意地笑容:“那桂花酿我看着不错,就当作你的拜师礼了。” “既然有了拜师礼,那我这个做师傅的便不得不回礼了。” 说完,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长笛。 笛子由青竹制成,通体如玉。 苏九歌伸手接过,触感微凉,感觉像是不俗之物。 沈伯兮解释道:“此笛是我刚搬到这里时,用这里的青竹制造而成,温养到如今,已经达到七品了。” 苏九歌面色不变,心中却掀起了滔天波澜。 雅集之上的北境雪景图,数十年前画圣亲画,才堪堪达到八品。 而自己手中这么个竹笛,竟比那画还要高出一品。 自己这师父没白认,出手大方! 沈伯兮不知道苏九歌此刻心中所想,他若是知道了,只怕是会感到愧疚。 才七品。 遥想当年,这样的文宝他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送出去只感觉是自己丢了脸面。 那时候可没想到会有今天,全屋中只有这么一件七品文宝。 沈伯兮嘱咐道:“等你什么时候入品,再以体内的浩然气吹响这笛,便能知晓它的用处。” 他想了想,又从高处翻找成一本古书,抹干净上面的灰尘后,郑重递给苏九歌。 “这是琴瑟之学,上面记载了大小二十余种乐器的修行之法……其实大同小异,学会一样便能学会百样,没什么难度,适合初学之人。” 沈伯兮的脸上露出不舍神情,“这书是我亲手所写,只是还没等写完,天下就换了个新主人,出版印刷一事也没了以往的心气,只得在这里白白落灰。” “沈老这太贵重了……我那学习的书院中也有教学琴瑟之类的夫子,可以不用这书。” 苏九歌练练摆手,看样子这是沈老的心血之作,而且这么看好像只有这么一本,这不能拿。 “拿着,留在这也没用了,只能陪我这老骨头干朽着,你拿着用吧。” 沈伯兮笑着将书递了过来。 苏九歌躬身谢过,这次是充满真情实意。 沈伯兮坦然受之,然后看向此刻感慨万千的曹弘文。 “老沈,你看我做什么?”曹弘文困惑道。 “怎么说你也是个长辈的,难道你不该送点东西吗?” 苏九歌闻言,暗自竖起大拇指。 曹弘文愣了愣,犹豫道:“这……我能有什么东西可送,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没用的外物早被我扔掉了。” “扔掉了?” 沈伯兮冷笑一声,“谁不知道你,有名的收集癖,宁愿堆在一起,也不愿意扔。” 曹弘文张了张嘴,却无力反驳,只得摇头笑道:“老沈啊老沈,我就是路过没想到还要搭进去一件文宝。” 他两指并拢,在面前轻轻一划。 下一刻,一道微不可查的细线出现。 苏九歌瞳孔微缩,惊觉那不是什么细线,而是一道裂缝。 那不成是空间裂缝? 很快,曹弘文的行动就证实了他的猜想。 曹弘文一手探进其中,那动作像是伸进水中。 不同的是,他的手以裂缝为,伸进去的自动消失。 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苏九歌心中暗自惊叹,自己心中的猜想果然没错。 这曹姓老者果然是个高人。 这一手探囊取物,怕是连书院中的魏老夫子都做不到。 此时,曹弘文的手缩回来,拿着一叠长方形的黄纸,缓缓说道:“这纸非是普通的纸,等你什么时候入品,自然就会知道这些纸的用法。” 又谜语人。 苏九歌心中暗忖,怎么都要入品才知道这些文宝的用法。 女帝送的那套墨宝也是,那木傀儡也是,现在这竹笛和方纸亦是。 苏九歌感觉自己像是拥有一座金山却偏偏要自己拿着锄头一点点开采。 哎,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弱了。 苏九歌接下方纸,心中对修行的渴望前所未有的高。 拜师后又是一阵闲聊,等到外头已经稍稍昏暗,苏九歌这才踏着夕阳准备打道回府。 “公子,路上小心。”沈清弦低着头,小声说道:“家中没什么好招待的,公子见谅。” 苏九歌笑了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有一个还在上学的弟弟?” 沈清弦点点头,说道:“他名沈楚,十二岁,现在在山崖书院中念书。” 山崖书院……嗯?山崖书院! 那不是和我在一个书院吗? 等回书院后,去找找看看吧。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修行入品。 打定主意后,苏九歌挥手告别。 沈清弦望着苏九歌的背影,久久凝神。 沈伯兮笑呵呵看向曹弘文,问道:“怎么样,我这徒弟可以吧。” “也就那样。” 曹弘文习惯性嘴硬回道。 但他心中却在想,若是那写出西游记的才子,和这个苏九歌差不多就好了。 第29章 佛儒之争 “爹,你清楚当朝首辅秦嵩的事吗?” 回到苏府后,苏九歌推开书房,装作不经意间地问道。 苏良才见是自己儿子来了,果断将桌上的公务事情合起来,手摩挲着下巴沉思片刻后说道:“自然知道。” “话说回来,我还和那位大人待在一个营里,只是后来他发达了。” 苏良才眸光流转,以前的往事一一回放。 “当初没见那位有多大的才能……咳咳,九歌啊,偷偷告诉你一件事,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苏九歌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那位大人,当时根本不敢上阵杀敌,次次冲锋都故意跑慢些,好让其他人先上。” “在我记忆中,他就没在战场上亲手杀过人。” 苏九歌眉头一挑,没想到这秦嵩还有这种往事呢。 苏良才感慨道:“当时我们都看不起他,觉得他早晚得死在战场上。毕竟在那里怕死的,往往死得最早。” “可后来他突然脑子就好使了,给将军出谋划策,得了青睐,一点点往上爬,成了指挥我们的人。” “后来开国,他弃武从文,短短八年便修至上三品至圣境,这修行速度可以说前无古人,后也很难也来者。” 苏九歌眉头微皱,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他有理由怀疑幕后黑手就是首辅秦嵩。 “爹,你是说他突然就开窍了是吗?” 苏良才思考片刻,点点头:“我记得是这样,他刚进军营时大字都不认识一个,还是伍长一点点教他,他才会写自己的名字。” “然后有一天,将军下了作战命令,他只身一人闯入将军帐篷里。” “第二日作战计划就变了,他成了千夫长。” “原来如此……” 苏九歌呢喃道。 开窍这件事,在史书中并不稀奇。 不少至圣大家,并不是一出生就被冠以神童的名号,而是在修行途中逐渐展露天赋。 除此之外,还有西域那些佛陀,也有个一朝开悟、就地成佛的说法。 当然,若是没有苏府木傀儡和雅集秦志杰两件事,苏九歌就真信了这说辞。 秦嵩,有问题。 “九歌啊,” 苏良才轻声喊道,打断了苏九歌的思索,“你要是想调秦嵩,爹劝你还是先放一放。” “一,他乃是当朝首辅,就连陛下也对他恭敬有礼。” “朝野内外,也多是他的人,就连秋闱那日来的户部侍郎张三河也是他的人。” 苏九歌眉头微皱,心中不喜归不喜,但他不得不承认,老爹说的是对的。 秦嵩一手遮天,随便说两句话,他苏家就会遭受难以想象的波及。 况且,自己手中也没有切实的证据,就算进宫面见女帝,也不可能让她和秦嵩撕破脸。 可坐以待毙,当作什么时候都没发生过? 苏九歌还没那么天真,他知道,这件事没完。 幕后黑手吃了个这么大的亏,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在此之前,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思索间,苏良才的声音继续响起,“二,便是最近京城要开始的佛儒之争。” “佛儒之争?那是什么?”苏九歌一愣,疑惑问道。 “你这年纪不知道很正常,就连我也是听他们说的。” 苏良才解释道:“这佛儒之争五十年一次,原本是西域那些佛陀来这边传教受经,后来慢慢演变成了佛儒两道为争天下而进行的辩论。” “这……和秦嵩有什么关系?” 苏良才笑道:“你以为这是江湖中的比武大赛?” “佛儒相争,势必会有一方败下阵来,若是外来的西域佛陀败了还好说,无事发生。” “可要是儒家败了呢?” 苏九歌恍然,立刻明白了其中意味。 大虞以儒为尊,儒若是败了,那市井百姓怎能不怀疑国策有误,朝野上下怎能不拿着这件事做做文章。 看似是佛儒相争,实则是西域和中原之争。 既然如此,那大虞不可能坐以待毙。 当朝首辅秦嵩势必会插手此事。 见苏九歌脸上露出理解的表情,苏良才点点头,补充道:“科举舞弊案,为何只死了个不痛不痒的主考官?为何处死他后,陛下没有接着追究到底?” “便是因为这佛儒之争,陛下需要朝野上下一条心,斩主考官不是为了引蛇出洞,而是为了敲山震虎。” 苏九歌叹了口气,算是彻底明白了。 这里面都是算计啊! 得亏自己还没走上仕途,不然空有才学,肯定玩不过那帮人精。 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 若他现在的境界已经达到至圣,那他光是跺跺脚,整个大虞都得跟着颤一颤,也能和秦嵩掰掰手腕了。 升级一事,迫在眉睫! “爹,我给你带了两坛子桂花酿,藏在你床底下了,记得别被我娘发现了,我去书院了。” “好小子,没白疼你。”苏良才露出欣慰的笑。 等到书房的门嘎吱一声关紧,苏良才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目光定格在挂在墙上的一幅长画上。 画上是一张难得的全家福,请了位京城有名的画师,在他第一个女儿准备参军的时候画的。 若是没有那巫修,没那压胜傀儡。 想必现在的苏府,会热闹太多。 …… 翌日。 书院,宿舍。 苏九歌展开北境雪景图,将其挂在了床尾墙壁上。 随后注入自己体内的一丝浩然气。 下一刻,画上的雪景似乎活了起来,雪花飞舞,朔风紧起。 苏九歌定目凝神,感觉心台清明,思维活跃。 “果然是入品级的文宝,对修行大有益处。” 苏九歌满意地点点头,这次雅集能得到这么个宝贝,不亏。 可惜了,以后或许就碰不到能在雅集上拿出这么好的宝贝当奖品的傻子了。 就在此时,房门声咚咚响起。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是罗铭,他激动地道: “苏兄,快出来看!有一群和尚在原里。” 和尚? 苏九歌心中一动,开门问道:“怎么回事?” “好像是今天刚到的,也不知道是做啥的,为啥来咱们这。” 罗铭急切道:“快走,再慢点,你就看不见他们那蹭亮的脑瓜子反光的样子了。” 第30章 小僧智坚 苏九歌:“……你要是被揍了我可不会帮你。” 两人走过书院游廊,转个弯就看到了坐在院中的一群僧人。 僧人裹着深黄僧袍,大约有近百人,席地而坐,默念着听不懂的经文。 此刻已经是天光大亮,阳光直射下,还真有点反光。 “咋样,我就说会反光吧,啧啧,你说他们怎么能剃得这么光,是不是平常还要抹油?哎呦!” 罗铭正笑着,脑后却猛地一疼。 转头望去,罗铭脸上的怒气全消,露出讨好的表情:“魏夫子,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啊。” “再敢对他们不敬,就去抄书十遍。” 魏文昌板着脸冷声道。 “切……”罗铭撇了撇嘴然后又被狠狠敲了个板栗。 “魏夫子,他们这是?”苏九歌拱手行礼,面带疑惑地问道。 “他们从西域来,为了来参加此次佛儒大会。” “他们方丈说是要来参观参观山崖书院,便来了。” 魏文昌捋着胡须,笑着解释道。 “那为何要坐在院子里,怎么不进去,”苏九歌抬起手,遮着愈发刺眼的阳光,好奇问道。 “他们是苦行一脉,奉行人生之苦是有极限的,现在吃苦,以后便能安逸。” 说话间,僧人中站起一个老僧,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 下一刻,所有僧人齐齐站起,或喝水或乘凉。 唯有一小僧,在看见他们这边的时候,脸色一喜,快步跑来。 双手合十,先是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随后满脸兴奋地看着苏九歌,连忙问道:“小僧智坚,请问您就是苏九歌吗?” 苏九歌有些意外,点点头。 智坚更加激动,说道:“小僧还未到京城,便听说了那首将进酒,真是豪迈壮阔,让小僧佩服不已。” “进了京城,有幸听到了青花瓷和发如雪这两首歌,实在是天籁之音,又听说也是你一人所创,太厉害了。” 苏九歌脸上尬笑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感觉佛儒还没争呢,自己就多出个小迷弟出来。 看这幅模样,确实不想是装出来的样子。 “咳咳……你这次来,也是为了这个佛儒大会吧。” 思索再三,苏九歌还是决定挑明道:“你身为参与者,和我过多接触,怕是不好吧?” 智坚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看旁边不远处的魏文昌和那老僧交谈中,便压低了声音说道: “其实我也不想来,在寺中待着好好的,既不用忍饥挨饿,还不用走那么长时间,走得要腰酸背痛。” “寺中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来,可方丈不肯,硬带着我们来了这地方,唉。” 苏九歌大感意外,“刚才魏夫子说你们是苦行僧,我还以为你们很愿意来这里……” 智坚大倒苦水:“怎么可能,谁愿意吃苦,都是没办法的事。” “小僧现在只想赶快结束这大会,然后回寺中歇着。” 智坚脸上露出惬意的表情,好像自己的身体已经跟着想象回到了寺中: “你们是不知道,每天一大早坐在寺门前,静静看着太阳升起来,那感觉有多舒服。” “还有更舒服的嘞!” 一旁的罗铭揉着脑袋,低声道:“怎么样,要不要去青楼快活快活,哥哥带你。” 提到青楼。 智坚的脸一下子红了,脑海中下意识地想起刚进城时,看到不少站在二楼,对着行人搔首弄姿的女子。 “不行不行,这怎么能行,那种事情可是破戒的……” 智坚连连摇头,对诱惑说不。 罗铭一愣,随后连连摆手,笑着道:“智坚,你瞎想什么呢,不是那事。” “其实那些女子手法灵活,很会按摩。” “我想着是让她们帮你按按脚,把这一路上的劳累给按出去。” 智坚恍然大悟,尴尬地摸了摸光秃秃的后脑勺,尴尬地笑道:“原来是这样,是小僧误会了。” 罗铭装出人畜无害的模样,言辞凿凿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们戒律的事,放心吧,只是按摩而已。” “我这人,最不喜欢那种事情了。” 此乃谎言。 苏九歌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不禁笑道:“算了吧罗铭,真要被你拐进青楼了,魏夫子一定会打你手板的。” 一听到手板二字,罗铭的掌心顿时一阵幻痛。 他进书院仅仅三个月,打手板的次数已经多到百余次了。 以至于每当魏文昌拿起戒板,罗铭就忍不住害怕。 苏九歌曾经问过他,你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一见到魏文昌就软下去了。 罗铭给出的回答相当暴力:“我爹说了,要是不听夫子的话,就打断我的腿。” “不,他不是吓唬我,我爹这个人说一不二,他是真的会打断我的腿。” 苏九歌听完,默默用手指比了个六。 罗铭无奈闭上了嘴。 “那我们就先去上课了。” 正当苏九歌拔腿欲走时,智坚叫住了他,小声问道:“苏施主,有酒吗?我想尝尝。” 苏九歌眉头一挑:“我记得,酒也是你们的戒律之一吧。” “刚才不愿意破戒,怎么现在又想要酒了?” 智坚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曾经寺中有个师兄,他就喜欢喝酒,有钱就去买酒,甚至偷香火钱都得买酒喝。” “师兄喝大了就脱衣服,在佛祖面前出言不逊。” “有一次我撞见他喝醉了,躲在树底下哭了,不知道在哭什么,我问他他也不说。” “之后我就一直很好奇,酒到底好不好喝,怎么会让人又哭又笑,还会耍酒疯。” 苏九歌和罗铭对视一眼后,两个人立马明白对方心思。 “咳咳,那只能喝一点,多了没有。” 苏九歌低声应道。 随后三人偷偷摸摸穿过游廊,一路到了罗铭的宿舍。 掀开床板,下面摆着几十坛桂花酿。 这都是昨日雅集后,罗铭一口气买来的,他说这是他爹的主意,要他拿这酒去送礼给书院的各个夫子,打好人际关系。 现在倒是便宜了三人。 酒碗斟满,罗铭搂着智坚的脖子说道:“这酒啊,最忌慢慢喝,要喝就一口气喝完。” “真的?”智坚目露困惑,看向苏九歌。 苏九歌深深点头,一脸认同的表情。 “那小僧就试试。” 智坚端起酒碗,一咬牙一闭眼,灌了进去。 第31章 今日无事,喝酒吃肉 当智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智坚感觉脑袋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昏昏沉沉的,嗓子里像是着了火,喝了整整两瓢水才稍微缓解。 “昨天,喝了第一碗酒后……然后,然后……” 智坚什么都想不起来,倒是突然想起一件天大的事。 “遭了,还没晨念。” 他连忙整理衣服,跑出宿舍,来到院子里。 师兄们已经盘腿坐在院中,看样子他已经迟到很久了。 就在此时,一道沙哑粗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智坚,你去哪里了。” 方丈一手立在胸前,面无表情,鼻翼耸动,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智坚,你破戒了?” “方,方丈。” 智坚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苦行一脉,最忌享乐。 凡是享乐行为,都属于破戒的范围。 在他的记忆里,寺中凡是有人破戒,就会被方丈拿一条柳鞭打得皮开肉绽,背后血淋淋的。 而且还要整整饿上七天,期间只能喝些汤饭。 正当智坚害怕的时候。 方丈却是叹了口气,道:“智坚,一定是他们蛊惑你的吧。 智坚害怕惩罚,刚想顺着方丈的话往下说,但心里面突然涌现出一股罪恶感。 他摇摇头,说道:“不是的方丈,是我想要试试。” 方丈沉默良久,又是叹息一声:“回去吧,下次别再犯了。” 智坚一愣,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要知道,就算是寺内讲经讲得最厉害的师兄,偷吃了一点荤腥,也要被狠狠抽上一顿。 智坚心中暗自庆幸,赶忙坐回院中,打坐修行。 心里面暗暗发誓,再也不喝酒了。 日落西山,众僧歇息。 “智坚小和尚。” 智坚刚走过游廊,迎面便撞见了笑嘻嘻的罗铭。 “如此良辰美景,怎么能不喝上一点?” 智坚双手合十,语气平淡:“罗施主,小僧已经决定此生不再碰酒,请回吧。” 罗铭丝毫没有意外,反而露出了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动作轻快地打开酒瓶个,微微一晃。 一阵桂花香气扑鼻而来。 “这瓶桂花酿可是我拖了关系才买到的,不是寻常那种便宜货,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智坚刚想拒绝,香气钻入鼻腔。 他犹豫道:“可是,苏施主不在……” “他啊!” “他,今天有事,下次一定。” 提到苏九歌,罗铭有点郁闷。 上次喝完之后,他和智坚都醉醺醺的,可苏九歌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一碗接一碗。 最后还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怎么喝起来跟饮料似的,一点度数都感觉不到。” 总之,苏兄似乎对酒失去了兴趣,这一整天都在写字修行。 罗铭实在闲着没事干,干脆便找到了智坚。 智坚闻听此言,心里面冒出一个念头:要不,试试? 嗯,这次就小酌一点,就抿一口…… 翌日。 “方丈……我……” 智坚低着头,羞愧难当。 也不知道这酒到底有什么魔力,一口下去,就全然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这次方丈一定会大发雷霆了。 智坚这般想着耳边却响起方丈轻飘飘地话:“下次别犯了,回去打坐吧。” 智坚又惊又喜,干脆走到院子打坐。 此时,一个中年僧人来到方丈面前,低声唱了声佛号,询问道: “若是这般纵容师弟,恐怕会引起他人效仿。” 方丈瞥了一眼中年僧人,冷声道:“是吗,那就惩戒他们便是了。” “可……”中年僧人面露犹豫,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智坚。 言下之意是智坚受到这般偏爱,众僧人心中或会产生不满。 如今佛儒之争即将开始,苦行一脉本就人员稀少,千里迢迢来此就是想广招信徒。 可方丈现在偏袒一人,造成内部不和,那对接下来的计划恐怕会有不好的影响。 方丈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低声道:“智坚不是你们,他比你们有潜力,也比你们年龄小。” “趁着年龄小,多经历一些事情,才能知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一转眼,十天过去。 苏九歌的生活开始规律起来,早起洗漱收拾,上午上课,中午下午自习修行,日头落山便早早躺下。 一开始还会有床头找手机的肉体习惯,想着浅熬一会儿刷刷短视频。 习惯之后就没这方面的想法了,几乎是沾床就睡,睡眠质量那叫一个好。 这几天罗铭也没闲着,天天找那智坚喝酒,喝过两场后觉得不过瘾,便拿了些下酒菜,花生熏肉什么都有。 至此,智坚算是酒肉都沾上了。 想到这里,苏九歌不禁感慨一声,罗铭真是个损友,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带着智坚去青楼快活了。 十天过去,苏九歌体内的浩然气逐渐增加,从最初头发丝粗细到现在已经壮大到手臂粗细。 每一次呼吸,浩然气就会从丹田处流出一丝,走过体内奇经八脉,带来一阵阵舒适的暖意。 下一步,就是彻底打通奇经八脉,让浩然气在身体内畅通无阻,那便是正式踏入修行门槛。 这一日,阴雨连绵。 苏九歌、罗铭、智坚三人,躲在亭内避雨。 说是避雨,其实是饮酒闲聊。 三人中间有一鼎小火炉,是罗铭特意带来的。 此时炉火正旺,正好能驱散阴雨带来的丝丝寒意。 “……本来学武学得好好的,结果我爹突然不让我学了,逼着我进了这书院。” 罗铭絮叨着,一手握着酒杯,满脸烦闷地说道。 “你武学得很好?”苏九歌毫无半点醉意,笑着问道。 “那是!我师父都说我是天生的武学奇才,万中无一的那种。” 罗铭高声道:“我那师父很有水平的,他可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说不出武学奇才这种话。” 苏九歌笑了笑,没当回事。 毕竟罗铭看书写字就跟要了他命一样,百般不愿。 而且这体型偏瘦弱,看着不像是块练武的材料。 能得到武学奇才的评价,多半是因为他爹的权势。 就在此时。 智坚叹了口气,盯着手中的酒杯,恨恨道:“今日,又破戒了!” 第32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 “昨日破了,今日又破。” 智坚仰头喝了一大口,喉头滚动,长呼出一口气,“明日又破。” 苏九歌闻言,不禁说道:“明日复一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智坚一愣,看向苏九歌的眼神中带着钦佩:“苏施主,当真是文采斐然。” “小僧若是有施主一半聪慧,就不会被方丈说那么多次了。” 罗铭好奇问道:“你们不是来参加佛儒大会吗,难不成智坚你的佛法不是很精通?” 智坚使劲摇头,说道:“虽然寺中人不是很多,但比我强得大有人在,可方丈都不愿带他们,反倒是带了我们这些小辈来。” “唉,也不知道方丈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此次大会再没有新人来寺里,那我们这一脉怕是要断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苏九歌最近查阅了不少有关西域佛陀的事情。 他们虽然都是佛陀,但也并非铁板一块。 就像是大虞中儒修,也有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等细致的修行分类。 而苦行一脉,在西域可以说是小到不能再小。 苏九歌在古籍中翻找了好几遍,才在犄角旮旯的地方发现了对这一脉的解释。 以苦做舟,登岸成佛。 除这八个字外,别无其他。 “那位方丈大师,应该是将希望寄托到你们身上了。”苏九歌推测道。 智坚又饮一口,恨恨道:“可这酒,这肉,是真好啊!” “比坐在院里苦行舒服多了!” 罗铭闻言哈哈大笑,调侃道:“你是个出家人,说得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智坚双手合十,正经解释道:“佛说了,不正视本心,一味欺骗自己,是比破戒更重的罪过。” 正经没保持住一秒钟下一刻智坚又苦恼起来,筷子夹起一块熏肉塞进嘴中,报复似的大力咀嚼,“但破戒也是罪过,这可怎么办啊……” 苏九歌看着智坚边苦恼边吃喝的模样,不由得笑道:“吃就吃了,喝就喝了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佛法再高深,念诵再多次,自己不曾领悟不去实践,也是空谈。” 炉中柴火噼啪作响。 罗铭拽了拽苏九歌的衣袖,低声说道:“苏兄,你还懂佛法?” 苏九歌老实摇头:“不懂。” 罗铭肃然道:“苏兄,就算你懂,那也别说这些。” “佛儒之争,有太多双眼睛在盯着了,慎言啊。” 苏九歌颇感意外,“你小子竟然还知道慎言这两个字?看来魏夫子的努力没有白费。” 罗铭一时有些无语,“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总之,佛儒之争是大事,少说话少惹事,别和佛家的人乱说佛法。” 苏九歌沉默一瞬,随即开口问道:“这些都是你爹告诉你的吧?” 罗铭大惊,随后摸摸后脑勺嘿嘿一笑:“我爹原话,说我最近收敛点,不然就打断我的腿。” “话说苏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以你的智商,你说不出那种话。” “……” 苏九歌心中暗忖,你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 不过他爹确实高瞻远瞩,知道以罗铭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肯定会凑佛儒大会的热闹,干脆先打了个预防针。 罗铭尬笑一声,随后说道:“智坚,苏兄他乱说的,你别当真。” 智坚摇摇头,面露沉思状,低声呢喃刚才苏九歌的话。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念经无用,起而行之…… 智坚隐约感觉到,这些话中藏着深意,但念头一转又忘记了有什么深意。 这感觉朦朦胧胧的,好像抓住了就能有很大领悟,可又像手中尘沙,稍稍一使劲就溜走了。 好在心里面的罪恶感减少了不少。 智坚老老实实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道:“苏施主对佛法,很有理解。” 苏九歌笑着摆手:“没有的事,来喝。” 酒过三巡。 智坚已经趴在桌上,嘴里面呢喃着听不懂的经书。 罗铭也没好到哪去,手抄起酒杯当作宝剑的剑柄。 “我乃是江湖第一快剑手,识相的,就把那姑娘放下!……放下让我来,嘿嘿美人……” 苏九歌无奈笑了笑,除了感觉有点头脑发热,脸颊有点发烫之外,就没其他症状了。 毕竟这古代的酒,度数太低,尝起来感觉和普通的果酒差不多。 而且还没有后劲,不会上一秒说没事自家酿的,然后下一秒就神志不清了。 阴雨渐渐下大了。 苏九歌忽然诗兴大发,想这阴雨好比种种困境,难道人就只能待在这亭子里,静待阴雨停歇吗? 胸口一点沟壑,体内浩然气疯狂流转,经脉间暖意盎然,如沐春风。 苏九歌拎着酒步入雨中,寒意不侵。 他福至心灵,忽吟道:“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秋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苏九歌仿佛看到了那位同姓诗人,在风雨之中,毅然决然一往无前的背影。 浩然气如游龙过海,短短几个呼吸间便如大浪滔天般冲破关卡。 苏九歌感觉精神一振,身体内涌现出澎湃的力量。 就像是以前他都是蹲着或躺着突然在这一刻,他站起来了,顶天立地。 “入品了。” 苏九歌喜上眉梢,大踏步回到亭中。 见两人都倒在桌上,没人能分享他此刻的喜悦,他也没有半点失落落寞,而是抄起酒瓶,大口饮下。 喉头滚动,大喊一声:“痛快!” 连干数碗,直到再桌上桌下再找不到一点酒,苏九歌这才满意一笑,准备起身回去歇息。 谁料。 他刚起身,忽地眼前一黑,径直坐了下来,枕着双臂睡了过去。 亭外阴雨绵绵,亭外柴火正旺。 三人趴在桌上,全无意识。 苏九歌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突破入品时,一道寻常普通人看不见的天地异象,以他为中心迅速扩散,席卷整个山崖书院。 第33章 山长郭庆 书院,采星台。 这里是山崖书院的最高峰的建筑,如同真要上天采星般,此楼高耸近乎如云。 站在楼台之上,大半个京城就都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采星台七楼。 有两人正在手谈对弈。 其中一人是魏文昌魏夫子,他执黑先行,盯着棋盘眉头紧皱。 坐在他的对面的,是一位形容枯槁、皱纹遍布的老者,目光不落在棋盘上,而是裹了裹身上的素衣。 “这几天,秦嵩上下奔走,最终敲定了佛儒之争的时间位置。” “走一步算十步是他的性子,这次行事却匆匆忙忙,何解?” 他的声音沙哑至极,如金石摩擦。 魏文昌抬起头,面露难色:“山长,我哪里能知道那位大人是怎么想的。” “您也知道,最近陛下对科举舞弊案查得严,虽然就死了主考官,可朝堂上下人人自危。” “秦嵩既要安抚人心,又要为接下来的佛儒之争做准备,有点分心乏术很正常。” 思虑再三,魏文昌谨慎地将一颗棋子下在一个看起来安全的位置。 ‘山长’甚至连视线都没移过来,轻启一颗白子,像是随意般撇到一处位置,接着说道:“今年又是一个寒冬,已经连续三年寒冬,北边的蛮族可会南下,进犯我大虞边境?” 魏文昌摩挲着下巴,大半的注意力都在棋盘上,“山长啊,我只是个教书的,蛮族一事……应该不会,毕竟签订的契约还在,我大虞那批龙卫边军还在,他们掀起不了多大的风浪。” 他又下了一颗,反问道:“郭山长,那苏九歌你看到了吗?资质如何?” 郭庆提起一子,轻飘落下,转瞬间棋盘上如同一条走江黑龙的凶猛攻势,被白棋一柄利剑直插心脏。 虽然还能断身以求自保,但也只能苟延残喘一时。 魏文昌叹了口气,果断投子认输。 郭庆缓缓说道:“三年入品,十年治学,无至圣希望。” 治学,便是文修中三品的统称。 也就是说,苏九歌要十年时间,才能到达中三品境界。 魏文昌闻言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就想要反驳。 毕竟苏九歌的天赋已经展露无疑,文运如瀑的含金量,就是整个大虞的读书种子加起来都赶不上。 怎么在山长郭庆口中,竟会这么平庸? 但反驳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山长郭庆,字三甲。 这三甲并非是他自己取的,而是天下人给他取的名号。 神算第一,天文第一,占卜第一。 在那个豪杰并起、人才辈出的时代,他却能独占三道巅峰。 此生算错之事,只有两件。 “唉……” 魏文昌叹了口气,被寄予厚望的苏九歌,难不成只是个幻象? 正在他长吁短叹的时候, 郭庆猛然转过头,看向某一个方向。 眉眼之间带着惊讶。 “竟有这样的事!” “山长,您怎么,嗯?” 魏文昌也感受到了那股蓬勃的浩然之气。 错不了,是有学生入品了! 最近接近入品的学生就那么几个…… 他正思索着是谁时,郭庆竟直接站起身来,裹紧衣服说道:“别猜了,你真是个榆木脑袋,一月前教你该如何分辨每个人体内的浩然气,你竟到现在也没学会。” 魏文昌不由老脸不红,心中暗道:您当谁都是您啊,看上一遍古书,就能把上面的术法全学会了。 “走,去看看新入品的学生。” 嗖!嗖! 两人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眨眼间,便来到了东南角的凉亭外。 魏文昌轻挥衣袖,一道无形的屏障将细密的阴雨隔绝在外。 随后他定睛一看,顿时面露惊讶:“是苏九歌?他怎么会入品了?!” “怪了,他的浩然气应该远远不够能打通奇经八脉的程度啊。” 郭庆佝偻着背,笑着道:“上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他轻吹一口气,无形之风托举起亭中的罗铭和智坚,送至各自房间。 苏九歌咕哝一声,酒劲散了大半,迷糊睁开眼睛,率先看到了魏文昌。 “魏夫子!” 苏九歌赶忙站起,有些尴尬的笑道:“夫子怎么来了,今日阴雨,学业也基本做完,这才来到这里休息娱乐一下。” 魏文昌摆了摆手,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苏九歌的修行情况。 他将手搭在苏九歌的肩膀,微微眯起眼睛,随后满脸惊讶地道:“真的入品了……这才入学多久?……秋闱结束到现在不足一个半月,这么短的时间内便修至九品蒙学,这……” 一旁的郭庆也是心中巨震,一个半月从零到九品蒙学,在他那个时代,还是有一些绝世天才能够做到。 但问题是,他曾卜算过苏九歌的根骨资质,卦象上只有四字评语:平平无奇。 他甚至还花了大气力,推测苏九歌的未来前途,卦象上便是他和魏文昌说的:三年入品,十年治学,无缘至圣。 可这仅仅过去了一个半月! 难不成是卦象出了问题?! 郭庆占卜一辈子,只出现过两个算错的情况。 “……看来,是要多错一道了。”他自嘲一笑。 “魏夫子,请问这位是?” 苏九歌这才注意到身后的老者,赶忙开口问道。 “山崖书院的山长,郭庆郭夫子。”魏文昌介绍道。 “郭夫子。”苏九歌躬身行礼,心中掀起波澜。 山崖书院的山长,按前世的话来说,那就是清北校长了。 郭庆笑着坐下,问道:“苏九歌,现在感觉怎么样?” “非常好,感觉整个人都通透了,耳清目明,思维清晰。”苏九歌老实回答道。 “可有气息不平稳,或是阻塞之感?” “没有。” 郭庆满意地点点头,“强行突破入品会导致根基不稳,你没有这些情况,说明你是经过了沉淀,没有急功近利。” “不过,老夫很好奇,你修行速度怎么如此之快?” 郭庆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一首将进酒,可达不到这样的成效。” 听到这话,魏文昌恍然,说道:“苏九歌,我听说那两首歌也是你作的?……那应该也没这么快啊,是你是又作新诗了?” 苏九歌点点头,一脸不解地问道:“是作诗了,这和我的修行速度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郭庆出言解释道:“你们小辈不知倒也正常,毕竟现在很少能出顶尖的才子了。” “修行速度,或者说浩然气的积攒速度,一是靠自身修行,练字行文沟通天地,锤炼才学,一点点修出浩然气。” “二是来自天道的直接反哺,打个比方,你是将进酒的作者,那么每当有人或书写或吟诵的时候,天道便会向你反哺浩然气。” “当然,这浩然气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但只要这诗足够出名,让更多的人知晓并追捧。” “那天道反哺的浩然气,就是一个很恐怖的量级了。” 苏九歌顿时了然,怪不得他修行得会这么快。 按照前世的说法,就是他身为原创作者,其他人但凡引用,都会收取一定量的版权费。 将进酒自然不用多说,要是有前世的网络时代的话,那这首诗肯定会被整个大虞文人津津乐道。 青花瓷和发如雪,这两首已经在京城的风云场所圈子里大爆特爆,无数琴姬歌姬翻唱。 而西游记更不必多说,有传闻说就连当朝首辅秦嵩看过西游记后,也是赞不绝口。 光是这些,就已经带给了他非常可观的成长。 那把其他的诗词搬来, 岂不是彻底无敌?! 穿越这么久,苏九歌第一次感觉到开挂的爽感。 总算有捷径可以走了! 当然,这是在苏九歌的眼中是个捷径。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这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 古语有云: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单是作出一首令人拍案叫绝的诗词文章,就已经殊为不易。 更不用说靠连续产出优质作品,不断依靠着天道反哺来修行升级了。 郭庆目光深远,感慨道:“其实,老夫一直认为,前一种自身修行是对武修的拙劣模仿,唯有后者深入人心,才是一条真正的康庄大道。” 他看着面前的苏九歌,面露欣慰,突然问道:“苏九歌,你可愿意替书院去参加佛儒之争?” 一旁站着的魏文昌闻听此言,脸色一变,“山长,这恐怕不妥吧。山崖书院此次的名额仅有五个,其中四个都已经定下,这最后关键的位置,本是留给您的……” 郭庆冷哼一声,道:“老夫可不去和那群秃驴吵架,吵输了郁闷,吵赢了更郁闷,谁爱去谁去。” “再者说,让年轻人上去历练历练,露露脸,多好的事。” 说完,他转头看向苏九歌,笑着道:“你自己说,想不想要这名额?你只要一句话,老夫准保你能站在那台上。” 苏九歌汗颜,顿了顿后诚恳道: “谢过山长,只是我刚入蒙学,对儒道只有浅薄的认识,对佛道更是一窍不通,实在是难以担此重任。” “而且我老家有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现在京城都在传我是京城第一才子,这名声实在过大,我接不住。” “我最想做的就是提升实力,无心佛儒之争的事情,希望山长请理解。” 开什么玩笑,参加佛儒之争? 既然写诗就能变强,那当然是要狠狠的苟起来发育啊。 浪笔难逃一死,苟着才能长生。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郭庆眼睛一亮,不光是在赞叹这八个字中暗藏的普世智慧,更是对苏九歌果断拒绝此等良机的坦然心态的认可。 此子秉性良善知进退,以后必然大有作为! “不去便不去吧,不过有一件事,老夫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郭庆道。 苏九歌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当我郭庆的学生,怎样?” 还没等苏九歌有所反应,郭庆摆摆手道:“别急着回答,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通了,就来采星台上找我。” 话音刚落,他便起身,扯了扯身上单薄的衣服,一眨眼不见了。 苏九歌:“……” 他心中大喊:还怎么样,那我肯定是答应的啊! 这世界对师徒一事相当宽容,只要拜的师父所修的道不同,便可拜在多位师父门下。 毕竟到最后,除非是一等一的天才,能兼修多道,否则只会在一道之上精通。 拜多师,是弟子选师父,但又何尝不是师父选弟子。 总之,这是互利共生的关系。 苏九歌此前拜了沈伯兮,乃是琴瑟之道。 而郭庆他有所耳闻,是天文卜算三道。 拜了,不是坏了规矩。 郭庆的话刚说完,苏九歌就想纳头便拜了。 可偏偏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一瞬间就没影了。 “算了,等明后天去一趟采星台吧。”苏九歌心中暗道。 魏文昌看着郭庆离去的方向,躬身行礼后,才说道: “九歌啊,既然你已经修至蒙学境,那便要挑个日子去一趟国子监,拿‘文修’凭证。” 苏九歌闻言面露尴尬,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魏夫子你也知道,我没想过这么快就入品了,对文修凭证这事,不是很了解……” 魏文昌眉头一皱,刚想出言训斥,想了想又把训斥的话咽了下去,将此事娓娓道来。 第34章 魏夫子,你着相了 自从上次酩酊大醉后,罗铭就很少见到了苏九歌了。 一天到头见不到人影,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最近魏文昌魏夫子也很忙,平日里一般是三四节课,现在只有一二节了。 让罗铭羡慕得牙根痒痒的是,曹靖时不时地会来找苏九歌。 罗铭还想找苏九歌一起玩呢! 最近桃花坊可是新来了好多歌姬,听说质量都不差,尤其那舞姿更是美艳动人。 罗铭百无聊赖,只得去找智坚。 然后,麻烦就找到了……魏文昌身上。 “魏夫子,贫僧打扰了。” 学堂上,老方丈推门便入,留下一句话后便默默等着。 正在授业解惑的魏文昌眉头蹙起,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等他留下一句‘自习’,走出学堂门。 看到小和尚智坚和罗铭两人背靠着墙,头都快要低到胸口的时候。 魏文昌就知道,事情大了。 “方丈,这是怎么回事?” 魏文昌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低声问道。 方丈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直接说道:“我们是出家人,不染红尘因果,可这位罗施主拿酒肉诱惑,智坚已经破戒。” “……” 魏文昌沉默片刻,赔笑道:“方丈,这确实是罗铭的不对,只不过酒肉戒律在佛门,应该算不上太大的戒律吧。” “怎么说也是小辈,我惩戒一番,保证他以后不会做这种事,可否?” 方丈没有答应,反倒是叹了口气,直言道:“酒肉破戒,尚可原谅。” “可今日老僧在院中到处寻找,没找到智坚的影子。” “一路打听,才在青楼场所,找到了他们两个。” 说到这,方丈转过身,一双古朴幽静的眼眸盯着罗铭,身上散发出一丝威压:“罗施主,是你带着智坚去那种场所的吧?” “莫要说谎,佛祖会听到的。” 罗铭张了张嘴,一股难言严明的力量迫使他说出了实话:“是……是我带着他去的,他根本不敢去,是我怂恿的。” “方丈,是我想去,和罗施主无……” 智坚刚想辩驳,就被方丈一个轻描淡写的眼神给憋了回去。 “魏施主,您看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魏文昌满脸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意一挥手,衣袖飘飞。 禁锢着罗铭身上的威压瞬间消失,而后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走到了魏文昌的面前。 “罗公子啊罗公子,我就忙了两天,两天时间没看住你,就给我惹了这么大的祸。”魏文昌冷笑着道。 罗铭此时心里也明白闯祸了,干脆低头:“夫子,我错了。” “哎呦,堂堂罗公子还会认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魏文昌快被气懵了。 佛教的人来山崖书院借宿,借着这个机会,两教之间互相了解,这本是一件极好的事。 毕竟古人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距离上一次佛儒之争,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十年。 谁都不知道这帮来自西域的僧人,会有什么一语惊人的高深见解。 所以魏文昌才会顶着巨大压力,提议让僧人借宿。 之后他还多次在上课时强调,不要和那些僧人走得太近。 结果,班上最不省油的灯——罗铭,一下没看住,带着小和尚智坚去了青楼。 这算是犯了佛门的大忌了。 魏文昌瞪了一眼罗铭,随后看向方丈,干笑着问道:“那方丈,您看这件事怎么处理?” 方丈面无表情地说道:“按我寺的规矩,蛊惑者与被蛊惑者同罪,智坚和罗施主需同受惩戒。” 魏文昌面色一变,虽然大虞以儒为尊,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对佛教什么都不知道。 像这样的淫邪罪,不打到后背深可见骨、血如滴水是不会停止的。 魏文昌的眼神逐渐冰冷,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方丈,喝酒吃肉是你们佛门的戒律,可你们的戒律,也不能让我们不能喝酒吃肉吧,同样那勾栏之地,也是一个意思。” “方丈刚才说什么,哦,蛊惑。” “什么蛊惑,我看分明就是这位智坚小僧,扛不住世俗诱惑才会破戒,关罗铭何事?” 闻听此言,方丈的佛袍无风自动,说话带着一丝怒气,“若是没有罗施主蛊惑,智坚又怎么会这样?” “魏夫子,你着相了。” 见气氛已经有些不对劲,智坚面色一急,想要说些什么。 方丈僧袍轻动,智坚便像是石头一般。 明明话就到嘴边,却说不出半个字出来。 罗铭面露不满,上前一步就要争论,魏文昌却脚步一错,挡在他身前。 “方丈,我不是佛门人士,听不懂你们佛门的着相是什么意思。” “夫子为何强求,对错已有定数,何必自欺欺人?” “佛儒之争亦有定数,怎么方丈还在这里?” “夫子是要出尔反尔?” “我看是方丈得寸进尺。” 方丈双手合十,脖子上的佛珠散发出缕缕金光,“佛儒之争,依老僧看,未必如夫子所愿。” 魏文昌淡淡笑着,方圆百米内的所有书本无风自动,簌簌作响,“那方丈要多保护眼睛了。” 两人站立。 良久后,方丈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沉声道:“智坚,我们走。” 魏文昌冷笑一声,不断翻动的书本声归于沉寂。 “夫子牛逼乎!” 罗铭见自己不用遭到那老秃驴的惩戒了,顿时喜笑颜开,满脸欣喜的夸赞道。 然后,他就看到了魏文昌阴沉到下雨的脸色。 “笑?你还有脸笑!把手伸出来!” 魏文昌手握戒尺,一下一下,毫不留手地拍在罗铭的手掌上。 “你啊,什么时候能学学苏九歌。” 魏文昌越打越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一天天就知道鬼混,不学无术,只知道惹祸,真不让人省心。” “你看看人苏九歌,他已经修至九品蒙学,还拜了山长为师,下周还要赶着去国子监进行考核。” 罗铭闻言愣住了,刚才手掌间火辣辣的疼也好像消失了。 修至九品?还拜了山长为师,下周考核…… 苏兄,你……背着兄弟偷偷卷啊! 第35章 对弈 “……我们所修的浩然气,和武者所修的炁,本质上同一种东西不同的叫法而已。” 采星台,七层。 郭庆面对着炉火,感受着扑面的暖意,自顾自地说道。 他的身侧,那坐在棋盘对面的人,正是苏九歌。 此时的苏九歌,目光紧紧盯着棋盘,举棋不定,深思良久后才下出一子。 郭庆瞥了一眼棋局,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老夫和魏文昌对弈,无需看棋盘,他下一步,老夫便能算到他第十步下到什么位置。” “可与你对弈,每一步都要看上一眼。” 苏九歌乐了,“郭老是说,我这棋术比魏夫子要好?” 郭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恰恰相反,你是我此生见过下棋最烂的人。” “上士有独属于自己的思考逻辑,正因如此,才会被更上者猜到接下来的行动。” “中士浑浑噩噩,看过几本棋书,只会一味模仿名局,下出来的棋局都是死的,和其对弈便是浪费时间。” “下士自大狂妄,认为天生是棋盘妙手,殊不知布局之简陋,如跳梁小丑,让人笑掉大牙。” 说到这,郭庆顿了顿,看向苏九歌的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解。 “你却不是这三者范围,你似乎……很执着于将棋子连成五子。” 苏九歌摸摸后脑勺,笑得勉强。 他对古诗词倒背如流,对各种历史典故和人文风情也很有研究。 但偏偏,他对围棋是八窍通了七窍——一窍不通。 “郭老,要不这棋就别下了吧,多说说浩然气和炁的事情。” 苏九歌尬笑道。 郭庆微微摇头,说道:“下棋,是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游戏。” “老夫喜欢下棋,正因为能通过棋局,看穿对弈之人的内心。” “有人脾气火爆,棋术如狂风骤雨,攻势虽猛烈,然破绽居多。” “有人心思如深渊,棋术便步步为营,看似无懈可击,实则却少了一股冲劲。” “狂妄、自大、焦躁……一个人的底色,在棋局最凶险的时刻,能体现得淋漓尽致。” “只是你,老夫现在还看不出来,再下一会儿。” 有没有可能,我只是单纯地在玩五子棋。 苏九歌心中暗忖,但没说出来。 毕竟在这个以文载道的世界,围棋是最主要的娱乐方式,就算是个孩子都会下两手围棋。 若是有个秋闱解元说自己不会下棋,那有点太丢脸了。 实际上,郭庆最开始的猜测,就是苏九歌不会下棋,甚至连最基本的规则都不懂。 然而这个想法转瞬间就被他推翻了。 能写出将进酒的才子,怎么可能不会下?! 这一定是他的棋术,对,一定是这样! 于是,一场略显诡异的对局持续进行。 苏九歌看似面露难色、苦苦支撑,实则是在拼命回忆有关围棋的记忆。 郭庆严阵以待,将防御做到极致,下一步算十步,谨防被翻盘的同时,试图探清苏九歌的心性秉性。 半个时辰后, 郭庆放弃了,他摆了摆手,无力地:“今日就先到这里,明日再对弈。” 苏九歌如释重负,刚要起身告辞,又被一声叫住。 “走什么,你很急?” 郭庆冷哼一声,拿出纸笔,示意让苏九歌坐下,“听魏文昌说,你的术算很厉害?” 一提这个,苏九歌不困了,有些傲然地点点头。 郭庆眉头一挑,接着便问出几个不算简单的算术题,苏九歌对答如流。 难不成,他还有术算方面的天赋? 郭庆心中不由得一喜。 要知道,术算的天才比吟诗作对的天才,还要少得多! 一百个顶尖的才子中,或许也只能出一个术算的天才。 但他仔细想想,又觉得怎么可能。 术算和诗词,根本就是两条完全不同的道。 更何况,苏九歌的诗词和歌赋,这两方面是让他郭庆都能为之惊叹的天赋。 怎么可能还会有术算呢……真的不可能吗! 想到这里, 郭庆轻咳一声,沉声说道:“你对自己的术算很有信心?” 见苏九歌再点头,郭庆说了一声好,随后便说道:“我现在要出一道题,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若能解开,老夫便亲自教你术算之道。” 苏九歌闻言大喜,当即点头答应。 对面此人,可是被人尊称为郭三甲的人! 术算第一,天文第一,占卜第一。 而且,解开有好处,解不开也在情理之内,傻子才拒绝嘞! “好,你听好了。” 郭庆正襟危坐,和刚才下棋时的散漫样子判若两人。 “大乾朝的开国宰相武侯,既能马下治天下,又能上马除敌寇。” “今日,武侯点兵布阵时,将士兵排成一个矩形阵。” “若将行数增加11行,同时列数减少10列,则士兵总数不变;若将行数减少10行,同时列数增加11列,士兵总数也不变。问武侯此阵,一共多少人?” 郭庆拿出一个算盘,提醒道:“记住,一炷香的时间。” 苏九歌刚才还有点紧张,毕竟有一炷香,也就是十五分钟的时间限制。 但他看到题目后,紧张感荡然无存。 甚至心里面升起了一个念头:就这? 他没有动桌上的算盘,只是抄起笔,在纸上开始做题。 “嗯?” 郭庆眉头一挑,心中好奇更盛。 算盘,是术算中最重要的工具。 而且这题要算的数字很大,不用算盘只靠纸算,难度非常大。 郭庆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了苏九歌的纸上。 然后,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在他看来,苏九歌不是在做题,而是在……画符。 是的,画符。 纸上所写的东西,除了个别题干上已经提到的数字之外,剩下一堆是乱七八糟、看不出什么寓意的符号。 身为术算第一,郭庆见过太多人的术算过程。 但从没见过有这样的过程,简直就像是在小孩子在胡闹。 郭庆心中暗自摇头,看来自己想的还是太多了。 这孩子就算再天才,也不可能是诗词、歌赋、术算的三天才。 就在这时。 苏九歌忽然放下笔,开口道:“解出来了。” 第36章 不是术算天才,是高中数学 “解出来了?” 听到这话,郭庆摇头失笑,下意识地觉得这不可能。 毕竟,这题就算给他,也要花上几分钟才能解开。 可苏九歌才用了多久? 怕是连一分钟都没到吧! 郭庆认定苏九歌的答案一定是错的,开口问道: “答案是多少?” “武侯此阵中的士兵,共有12100人。” 对了…… 郭庆一时间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视线移向了苏九歌面前的纸上,最后一行赫然写着一串古怪的符号,12100。 “苏九歌,这就是一万两千一百的意思?” 郭庆指着纸上的符号问道:“怎么,这么奇怪?” 苏九歌闻言一愣,心中暗道阿拉伯数字你不认识? 等等,他还真不认识。 123的数字本就是舶来品,是在大约13世纪通过阿拉伯人传来的,至明清的时候才渐渐普及起来。 在此之前,人们用得都是一二三之类的代表数字。 “还有这些,” 郭庆指着一个‘a’,继续说道:“这些是?” 苏九歌轻咳一声,理所应当地解释道:“这些是我自创的术算符号,它们能帮我更快的算术。” 郭庆震惊之余,也彻底来了兴趣。 这道题要计算众多,就算是用算盘拨珠也要花费一些时间。 可苏九歌只靠这几个看不懂的符号,就将这题解了出来。 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解出来的?”郭庆问道。 苏九歌微微一笑,缓缓解释道: “很简单,先设几个未知量,士兵总数是s,矩形阵的行数是a,列数是b。” “由第一个条件,可得此等式。” 苏九歌的笔尖顿在纸上的一行等式:(a+11)(b?10)=a×b “再根据第二个条件,可得(a?10)(b+11)=a×b。” “第一个式子乘11,第二个式子乘10,再加在一起,算得ab都是110。” “那士兵总数就是a×b得急12100。” 话音落下,采星台上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郭庆震惊了。 苏九歌一连串的话虽然跳跃,但其中逻辑严密。 最重要的是,这些古怪的符号,竟然真的能将题目给抽象出现,进而进行加减计算。 “这是什么方法?”郭庆不由得好奇问道。 “此乃线性方程组。” 天才! 郭庆拿过苏九歌手上的纸,跟着苏九歌的思路重新算了一遍,果然没有一点错误。 步骤精炼,环环相扣。 郭庆虽然没见过这样的数算方式,但事实证明这东西简单,高效! 以往的术算只能通过一点点试错,一点点推算,才能算出最终的正确答案。 这种试错法势必会造成低效、浪费精力。 曾几何时,郭庆也有想过,重新研究一套更加高效的方法。 可惜因为一些事情,最终没有精力去做那些。 后来卜算大误,修为大跌,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现在。 郭庆看着苏九歌,仿佛看到了术算方面的希望。 是的,希望。 毫无疑问,苏九歌是术算方面的天才,而且是真正的天才。 需知,天才和天才也是有区别的。 普通的天才,只是学得快,成长速度惊人。 而真正的天才,是能在有前人开路的前提下,还能再竖起一座高峰! 这弟子,他郭庆真是收对了! 想到这里,郭庆笑着点点头,说道:“苏九歌,你可知这采星台是山崖书院的藏书阁?” 苏九歌闻言一愣,手指指着一个方向,问道:“我们书院的藏书阁不是在那边吗?” 郭庆摇了摇头:“那里都是给平庸之辈看的书,虽然种类繁多,简单易懂,但多是些不入流的东西。” “真正的好东西,全在这里。” “当年魏文昌在这里求学的时候,就是靠着每晚偷偷溜进这里,翻书偷学,这才有的今天。” 苏九歌初次听到这种秘闻,一时间惊得说不出来。 原来那个有些死板的魏夫子,竟然还有这样的往事。 只是郭庆突然说起这事干什么? 郭庆接着拿出一块腰牌,递给苏九歌,缓缓说道:“从今日开始,采星台的一至五层,凭此腰牌,可以随便看了。” 苏九歌心中一喜,有了这腰牌,别说采星台了,整个山崖书院他都能横着走。 就在他想要拿过的时候。 郭庆却是手掌一缩,让苏九歌拿了个空。 “别急,年轻人。” 郭庆呵呵一笑,轻声说道:“想拿这腰牌,可是有条件的,教会老夫这个……额方程组,老夫就将这东西给你。” 苏九歌笑了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了,原来只是教数学啊。 方程组而已,怎么说郭庆也是天下术算第一,应该问题不大,很快就能教会了…… 才怪! 接下来,苏九歌教得满头大汗,压力比刚才下棋还要大。 如果郭庆只是想学线性方程,那他练习几次就彻底明白了。 偏偏郭庆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比如这里再加一个变量,或是平方,那又该怎么做,才能方便计算? 逼着苏九歌掏空了自己记忆中的高中数学知识,讲到‘极限’的时候,才终于让郭庆皱起眉头,半天无言。 趁着这个时间,苏九歌偷偷拿走了腰牌,去到了采星台的第五层。 第五层有一扇厚重的铁门,铁门正中有着一个长方形的凹陷,正好能完美符合腰牌的大小。 苏九歌放入后,果然在一阵清脆的机械声后,大门应声大开。 一排排的书架映入眼帘。 “啧啧,不愧是大虞京城中的有名学府,该有这样的底蕴。” 苏九歌信步踏入,鼻头微动,闻到一股只有老旧书籍才会有的古朴味道。 书籍虽多,但都按照修行道路的不同,划分了各个区域。 武修、文修、琴瑟、文章、巫蛊…… 苏九歌停了下来,巫蛊书架中只有寥寥几本。 他翻开一本,大致看了看后,脸上不由得一喜。 中奖了! 这本书属巫修范畴,讲的是豢养之术,需要一个能豢养的东西才能进行修炼。 巧了,苏九歌正好有一个巫修炼制而成的木傀儡。 念及此处, 苏九歌将书籍揣入怀中,准备回宿舍后实验一番。 第37章 傀儡炼化,准备考核 “炼化傀儡,需心台清明,以炁贯通……” 回到宿舍,苏九歌第一时间就翻开书籍,同时拿出木傀儡,准备试验一番。 通篇读下来,他发现操控傀儡还是很简单的,只需要联通心念即可。 难得是傀儡本身,这傀儡必须要品级足够,不然就是死物,会非常影响操控者的心神。 一般能成为“傀儡”的,都要经过很长年月的积累,还有各种天才地宝的炼制,才能炼出一个合格的出来。 就像是传统的武修,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温养出那一点点武修之炁。 总之,这是一件非常费力又费神的事情。 但既然是巫修,自然有其‘独特’之处。 杀人。 杀了,他的傀儡就会变成无主之物。 等一个人再来炼化,就能鸠占鹊巢。 了解一番后。 苏九歌将宿舍的房门锁上,窗帘拉上,准备炼化傀儡。 他盘腿坐下,一缕白气随着呼吸吐纳而出,随后绕在了傀儡之上。 随着苏九歌的呼吸,萦绕在傀儡上的浩然气越来越多,最后就连整个宿舍都变得白茫茫一片。 “还差一点……” 苏九歌屏气凝神,无主的傀儡就像是一片万里无云的天空。 而苏九歌此时做的事情,就是要让这片天空下起雨来。 此时已经是阴云密布,雷声轰隆。 只差一滴雨水,后面的一切就都是水到渠成了。 他正这么想着。 突然间。 对面的木傀儡猛地一动,氤氲白气开始规律地朝着它的双手双脚以及眉心处进入。 速度很快,不一会儿,白气被吸收得所剩无几。 苏九歌咬紧牙关,他知道现在是最重要的时刻,绝对不能放弃。 终于,在他即将到达极限的时候,木傀儡的脸上出现了一对红光,不再吸纳白气。 “成功了吗?” 苏九歌有点不敢相信,书上所说,傀儡也分品质。 低劣的,仅需要一丝浩然气,便能牵引全身。 而高阶的,则需大量浩然气,且如果不一次性给足,后面便很难炼化。 苏九歌此时也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成功,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摩挲着下巴。 谁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木傀儡竟然也抬起手,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如果不是面前的木傀儡没有人样,苏九歌都差点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苏九歌念头一动,木傀儡自动站起身来,绷紧身体,来了个不太漂亮的后空翻。 “成功了,不错!” 苏九歌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尝试在脑海中给木傀儡下更多命令。 一番测试下来后,苏九歌算是彻底弄清楚了木傀儡的能力。 傀儡的实力来自于操控者,也就是说,现在的木傀儡和苏九歌一样,都是九品。 其次,木傀儡能够识别大多数下达的命令,其中也包括一些复杂的指令。 比如后空翻,单手俯卧撑,做一套七彩阳光。 但也有局限性,比如对指令‘藏起来,不要让别人发现’,木傀儡就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有当苏九歌的脑海中出现具体的动作,藏在床板下后,木傀儡才会开始行动。 总结一句话,有操控性但是不多。 远远没有达到巫修癞子头那种如臂使指的感觉。 “慢慢来吧,我也不是什么电竞高手。” 苏九歌宽慰道,接着便挥手切断了与木傀儡的连接,将其重新装回床板之下。 现在木傀儡还不能出现在别人的视线中。 其一,是巫修在大虞很不受待见,在山崖书院这种京城学府中,也没有一名夫子先生是巫修。 其二,一旦暴露自己是巫修,还有傀儡,势必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尤其是秦家。 秦家势大,若是借着这件事上纲上线,怕是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其三就是木傀儡太弱了,现在苏九歌也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威胁,干脆先当作底牌藏起来。 “接下来,就是要养足精神,准备去国子监通过审核了。” 苏九歌握紧了拳头,眼神中充满期望。 很快,去往审核的日子就到了。 这一日,苏九歌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后,刚打开房门,就惊讶发现,魏夫子竟站在门前。 “听到你洗漱的声音,便在这等了一会儿。” 魏文昌笑呵呵地说道。 “让夫子等了,是学生之过。” 苏九歌连忙躬身致歉。 他深知魏文昌对自己如此客气除了对自己的潜力表示认可之外。 更多的,还是郭庆的佩服。 这几天,苏九歌在采星台上,听郭庆说了不少有关魏文昌的事情。 说他年轻时候心高气傲,要争一争至圣境界,还说在大雪天连跪三天,就为了让郭庆收为弟子。 “所以郭老你收了他?”苏九歌好奇问道。 郭庆干脆摇头:“没有。他不过是心诚罢了,只是跪了三天。” “想当年,老夫门前有人一跪跪三年,老夫也没收。” “区区三天,就想拜入我门,想多了。” 苏九歌闻言汗颜。 回到现在。 苏九歌注意到魏文昌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孩子。 约莫能有个十二三岁,稚气未消,但那一脸傲气却是毫不掩饰,看苏九歌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忿。 苏九歌眉头一皱,不全是因为这孩子的态度,他还没小气到和孩子置气。 实则是因为这孩子的脸,怎么看怎么感觉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这个小朋友是?”苏九歌问道。 还没等魏文昌介绍,那孩子就朗声说道:“我就是沈楚,我姐姐是沈清弦。” 苏九歌恍然大悟,怪不得熟悉呢,原来沈姑娘的弟弟就是他啊。 不过他怎么会在这? 见到苏九歌困惑的表情,魏文昌笑着说道:“他最近也突破到了九品,我便想着你们两个一起去。” “多个人多个伴,总是好的。” “况且,沈楚年纪还小,需要人带着。” 苏九歌闻言点点头,却不想沈楚满脸不屑地说道:“切,谁让他带了。” “曹姐姐说了,你没什么真才实学,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到时候考核,你别拖我后腿就行。” 苏九歌一愣,随即扶额苦笑。 这哪像沈姑娘的弟弟,这说话语气,分明更像曹婧。 第38章 梁刘二人 国子监。 苏九歌驻足而立,打量着这座气派雄伟的建筑。 雕梁画栋,飞檐翘角。 如果说文庙是能直观显化一国文运,那这里就是名义上的大虞儒道之地。 凡是入品的文修,都要来这里进行考核,然后登记在册,发放凭证。 当然,这里的藏书也是整个大虞最多的地方。 只要有凭证,就可以随意出入藏书的地方。 想到这里。 苏九歌不禁暗自点头,大虞以儒为尊,不是说说而已。 国子监中的藏书秘籍,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可以说大虞巅峰。 而这样一座宝山,大虞朝廷却完全放开,只需来这里登记在册,就可以随意翻阅。 女帝能拍板这样的决定,足见其魄力。 魏文昌催促一声,苏九歌和沈楚就跟着他走了进去。 穿过抄手游廊,来到一处大院之中。 此时,有几十个或年轻或老态龙钟的人站在那里,脸上都带着些许的紧张不安。 大院正房的屋檐下另有两个老者,皆坐在太师椅上,时不时喝上一口茶,面带微笑的聊着天。 见到魏文昌三人,屋檐下那两名老者齐齐站起身,拱手行礼,笑着调侃道:“魏夫子,来得有些晚啊。” 魏文昌神情自若,笑着回礼后说道:“梁老、刘老,近日身体可还硬朗?” “像国子监这样的考核,来几名教学夫子便可了,怎么您二位来了?” 站在近处的梁老呵呵一笑,淡淡说道:“老夫这把老骨头,再不出来活动活动,怕是要朽了。” 一旁的刘老哼了一声,“怎么,就许你这个年轻人来,我们这些老家伙不配当这个考核官?” 魏文昌闻言讪笑,转身给两人介绍道:“这位是梁蒙山,鹿鸣文苑的山长。” “这位是刘墨,漱石斋的山长。” 闻听此言,苏九歌脸色微变,心中巨震。 刚才看魏文昌一副尊敬、还有两名老者的态度。 苏九歌就能隐隐猜出,这梁刘两位老者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但他万万没想到,竟然如此位高权重。 大虞京城中,要论文修的培养地方,首屈一指便是他所在的山崖书院。 可要是说琴瑟歌曲,那就是鹿鸣文苑技高一筹。 拿前世的例子,清北确实非常强大,但要学军工首推哈大。 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而刘墨所在的漱石斋,专攻书画方面。 现在被称为最有希望能成为新一代的画圣的人,就曾在漱石斋求学过。 介绍完两位老者后,魏文昌转头说道: “梁老、刘老,这两个孩子是我们山崖书院此次来考核的学生。” 苏九歌泰然自若,微微拱手后朗声道:“梁老好,刘老好,晚辈苏九歌。” 话音落下,两位老者的动作齐齐一顿。 梁老刚端起的茶杯,定在半空。 刘老想要坐下的身体,僵在原地。 “你就是苏九歌?”梁老放下茶杯,眼神中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好奇,问道:“你修至九品蒙学境了?这么快!?” 刘老眉目一凝,身上悄然飘出一丝浩然气,感受一番后,有些惊讶地说道:“h还还真是九品蒙学,而且这底子……” 刘老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相当厚实。” 梁老也跟着点点头,眼神中带着欣赏,笑着说道:“不错,一会儿期待你的表现。” 对于这位京城第一才子,他们两人自然听过苏九歌的名字。 也知道此人是一战成名,秋闱后才被送到山崖书院中修行。 算算时间,不过两个月。 但就是这短短两个月,苏九歌就从一个普通人,一跃突破至九品蒙学。 而且功底扎实,完全不像是被人拔苗助长过的。 这般修行速度,无愧于京城第一才子的名称。 苏九歌微笑着点点头,随后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拽住了。 低头一看,却发现是沈楚。 此时的他完全没有在书院的时候的桀骜不驯的样子,大半个身体躲在苏九歌的后面,怯生生地看着面前两位老者。 苏九歌无奈,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将他拽了出来,笑着道:“梁老刘老,他叫沈楚。” 梁老面带欣赏,夸赞道:“这个年纪就已经入品了,不错。” 听到夸奖,沈楚不禁挺起了胸膛,没有刚才那么怕生了。 “这一次才十几人吗?” 梁老抬头看了眼太阳,感慨一声。 刘老冷哼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静下来修行了,去年每次考核都有二十余人,赶上秋闱春闱后,人数能突破五十。” “可现在呢,哎……年轻人跟不上,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中用了。” “大虞,青黄不接啊……” 刘老长叹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从怒其不争变到无奈。 梁老眼神中也带着些许的落寞。 他们两人都是大虞的老人,眼睁睁看着大虞从弱小的附属国,一步一步繁荣昌盛,之后吞并六合。 结果开国之后,文运半死不活,无论用上什么办法,甚至女帝旨意以儒为尊,可还是没有改变。 如今首辅秦嵩一手遮天,搞得整个朝野动荡不安。 又好巧不巧,赶上了五十年一次的佛儒之争。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大虞的国力在不住减弱。 而他们这一辈人,正在垂垂老矣。 正当两人感慨的时候。 苏九歌突然上前一步,缓缓吟道: “人谁不顾老,老去有谁怜。身瘦带频减,发稀冠自偏。” “废书缘惜眼,多炙为随年。经事还谙事,阅人如阅川。” “细思皆幸矣,下此便翛然。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苏九歌一拱手,劝慰道:“梁老,刘老。” “晚辈认为,桑榆之年也并不晚也,晚霞亦能照亮一片天。” “如今没有战事,像晚辈这样的年轻人不能去战场上冲锋陷阵,在军营中挥斥方遒,自然不可避免的会懒散会懈怠。” “此时,正需要已经踏过前路的人,来给我们指点迷津。” 屋檐下,寂静一瞬。 随后梁蒙山彭地一声放下茶碗,力度之大,甚至让茶水都飞溅出来。 “好!” “好一个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