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奈】如何教养一条龙》 第1章 第 1 章 奈费勒带人杀入青金石宫的时候,灯影幢幢。 纸醉金迷的乱党,早在腥臭的酒液里淌出蜿蜒的血,染红了寝宫镶金绣丝的软榻。 这般光景,一如当初他和阿尔图在金王座前杀死暴君时刻。 又如阿尔图死在寝宫那夜。 奈费勒站在台阶之下,遥望空荡的青金石宫殿生冷的寒光。 熟悉的帷幕,熟悉的长廊,尽是阿尔图曾经的身影,他很难不去想。 追随者们捷报频传。 “奈费勒大人,宫中乱党全数抓尽,法里斯大人已率兵捉拿逃出王宫的余孽。” “大人,按您的吩咐,不愿留在宫中的仆从随时可以离开。不过……他们似乎念及陛下,仍旧愿意留下来效命。” “羁押的乱党已严加看管,待您处置。” 事务繁多,奈费勒仍能冷静安排。 “加派人手,严密搜查城中乱党余孽,不可放过一丝异常,切勿让他们伤害百姓。” “至于关起来那些家伙,等阿尔图回来——” 他声音戛然,眼前满是追随者担心、关切的视线。 没有人说“您累了”,却在一片沉默里说尽,衬得一方空荡宫殿冷清阴寒。 他怎么又忘了,身边早已没有阿尔图。 也不会等到他的君王,忙完事务回来决定这些乱臣贼子死活。 奈费勒握了衣袖,垂眸改口: “哲巴尔大人,就请您费心拷问乱党,取得罪证后,将他们依法处置。” 奈费勒理应有许多事去忙,忙到忘记寝宫中的血迹、阿尔图临终前的视线,直至晨曦。 等到宫中残留的账册过半,仆从又送来了名单。 那些曾经侍奉过阿尔图的仆从,铭记陛下恩德,愿意继续按部就班的工作,倒是给他省下不少事。 一切治国理政的秩序都需要恢复。 奈费勒埋头处理事务,麻木自己的情绪,以免重回熟悉的青金石宫殿第一夜,就落得触景伤情,叫人担心。 但他没忘,他们得尽快挑一个适宜动土、安葬、立碑的日子,将阿尔图的尸骨迁回皇陵。 伟大的苏丹,新升的太阳,死于乱党刀下。 在书记官的记述里,也不过是一句:新君在位七十七日,薨逝于乱党谋反。 他们逃离之际,来不及以苏丹的规制将阿尔图下葬,只能在城外挖了一处隐蔽的墓穴,立上一方石碑。 奈费勒领着阿尔图的追随者,在阿尔图领地建起防线,重聚力量。 那段时光苦闷又漫长,可在所有追随者心里,只有这一位陛下。 就连故作轻松的奈布哈尼,也会在酒后时时提及: 阿尔图这样的好人,应当葬在玫瑰花瓣洒满的墓园,而不是像乱葬岗似的荒野。 那副浪漫墓园模样,仿佛是给早逝的公主们准备的寝陵。 恐怕阿尔图知道了,变成鬼也会骂出声。 奈费勒勾起笑意,脑海还没响起熟悉的调笑,来者慌忙禀告: “奈费勒大人,陛下、陛下的墓出事了!” 他们攻入城内之前,特地遣了一队病残,守在墓碑旁,陪阿尔图等待胜利新日再度升起。 当奈费勒带人赶到时,那方他亲手刻写的墓碑,已经一片漆黑,看不清字迹。 黏稠的污浊,缠缚石碑之上,随风一张一合,仿佛是庞大的蜘蛛,罗织出密不透风的蛛网,静候猎物。 他皱眉去看,黑色黏稠的污渍,已经寻着裂开的缝隙,灌入墓穴之中。 奈费勒心一沉,“怎么回事?” “这是黑魔法留下的痕迹。”留守的哈桑揉乱了怀中羊毛,“也许是有人或是什么东西,在阿尔图的墓地施加了黑魔法。” “像龙。”阿迪莱身为屠龙的勇士,笃定出声,“这里弥漫的气息,跟我在恶龙巢穴闻到的一模一样。” 残存的魔法波动,即使是魔力极低的人,也能轻易察觉。 可是龙这样的魔法生物,只会出现在远离人烟的火山、荒漠。 又怎么可能在人类兵荒马乱、争权夺利的时候,来到已故苏丹的墓地,施加毫无意义的黑魔法? 奈费勒顾不得许多,他只关心阿尔图。 “取火来,烧掉这些泥泞。” 再是魔力强劲的痕迹,也抵不过烈火焚烧。 炽烈的火焰,将漆黑的污浊,烧作了一抔黑灰,终于露出了坟墓清晰可见的破洞。 碎裂的棺木现于眼前,奈费勒焦急迈步,想要看清阿尔图的状态。 “奈费勒大人!” 身旁侍卫拦住了他,又熟练的安排,“快去看看陛下如何了?” 如何? 能如何? 阿尔图当场毙命于寝宫,刀穿要害,血流不止,遗体在乱党争斗之中遍体鳞伤,尸骸可怖。 铁卫将军们执意要将这具残破的尸体,带回属于他的领地安葬。 是奈费勒拦下了他们—— “让他葬在这里,亲眼见证我们再一次迎他回宫。” 他们在这远眺青金石宫的荒野,葬下了那位早逝君王糟糕的尸体。时隔多年,重新开棺,里面会是何等惨状,侍卫们想都不敢想,只能主动上前,挡住奈费勒的视线。 没有人愿意自己日夜追随的奈费勒大人,再度遭受陛下遗体受损的打击。 他并没有表面那般冷静。 很快,侍卫们迈步向前,举起火把,拨开坟墓四周疯狂生长的杂草,循着魔法炸开的裂隙,照亮墓中棺。 里面有什么东西感受到火苗跳跃的热度,动了动。 “啊!” 低声惊吓蔓延开来,侍卫亲眼见到破裂的棺木中撕碎的布块、漆黑的蔓藤、烧焦的烟雾…… 还有乌漆麻黑之中,褐色手臂紧紧抱住稚嫩的身躯,蜷缩一团。 “呜呜……呜呜呜……” 低声啜泣,仿佛诞生于世的婴孩。 侍卫们议论纷纷。 “这里怎么会有小孩?” “他那双眼睛,真的是、真的是……” 孩子么? 困惑的声音,引得奈费勒拨开人群,往前探看—— 褐色皮肤的稚嫩孩子,瑟瑟发抖,怒目而视,露出了一双金色竖瞳! 片刻的惊诧后,侍卫对孩子担忧的伸出手。 还没触及对方,就听到一声稚嫩凶狠的呵斥: “滚开!” 孩子瞪着那双属于怪物的竖瞳,敌视所有人。 也让奈费勒得以看清,孩子乌黑乱发遮挡的额间,闪烁着他曾经亲手为阿尔图描绘的太阳额纹。 “阿尔图……” 奈费勒不禁出声。 又听到身旁随侍与护卫按捺不住的惊疑。 “奈费勒大人,他身后有一条龙的尾巴!” 阿迪莱厉声提醒,拔出了佩剑,“这是一条龙!” 众人哗然,揭竿而起的本能令他们抽出了刀刃。 一群手持凶器的侍卫,严阵以待。 眼前的孩子,见状吓得呜咽声化作了恶龙般低声怪叫,手指的狠狠在棺木留下爪痕,四肢戒备得随时准备攻击,更叫人看清他身后覆盖着鳞片的稚嫩龙尾,几乎是野兽无疑了。 阿尔图。 奈费勒无比想要呼唤这个名字,安抚眼前充满敌意的孩子。 但他不能再让旁人担心。 僵持之际,奈费勒抬手,按下了阿迪莱的佩剑,往前一步。 “你叫什么名字?你父母是谁?” 温柔的声音,引得孩子瞪大了金瞳看他,“我……” 又扫过身后持刀拿剑、满怀敌意的众人。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他会说话。 他的肤色,他的额纹,他心存戒备和满是敌意的那张脸。 让奈费勒没法冷静。 太像了…… 奈费勒和阿尔图朝夕相处,更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政敌,怎么会不知道阿尔图小时候的模样? 他极快的脱下了外袍,不顾这个像极了阿尔图的孩子怒视,裹住了那具稚嫩的躯体。 孩子似乎是冷,或者畏惧其他人。 以至于温暖厚实的大氅裹上身躯,他就卸下了几分敌意。 一双金色竖瞳,困惑、好奇的眨了眨,又带着一丝孩童般的眷恋,委屈的缩进温暖的大氅,任由奈费勒抱起了他。 阿迪莱率先说道:“奈费勒大人,龙是危险的生物,又有迷惑人的魔法。您不能、不能再——” 哈桑的笑声打断了她的警示。 “龙虽然危险,但他会说话、没有角,仅凭一条尾巴,还不能说他就是龙嘛。你瞧,他额头上有魔法的纹路,也许他是无辜的黑魔法受害者。” 奈费勒抱着孩子,与额间纹路靠得极近。 以螺旋构成的纹路,向外延伸出波浪般的光芒,像跳动的火焰。 即使被孩子脏兮兮的乱发遮盖,又长出了细小的鳞片,鳞光黯淡,他也能一眼认出这是他亲手绘制,祈祷阿尔图赐予众人力量与勇气的太阳。 不会有假。 可惜,奈费勒不能说出这样话。 已经有太多太多人,因为他说出类似的话,展露出怜悯的神色。 奈费勒只能说:“他不是恶龙,他只是个孩子。” “奈费勒大人,没有孩子会长着一条龙的尾巴!” 阿迪莱握紧佩剑,“您不能再受到魔法的蛊惑,您不能再失去理智。陛下已经死了!” 鸦雀无声。 这样的话,似乎重复了许多遍。 多到奈费勒心头一跳,能回忆出每个人的眼神、每个人的语气,无一不是在提醒他: 阿尔图死了。 “我知道。”奈费勒沉声回答,“但是……” 怀里拥有龙的尾巴、金色竖瞳的神秘孩子,在奈费勒迟疑的时候,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颈,给予他寒风中唯一的温暖。 以及唯一的信任。 奈费勒一意孤行。 “我会弄清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需要任何的证据,笃信了这就是阿尔图。 他死去的君王回来了,他不愿再放手。 12号决定写的,写完发现,29号,重阳节,九月初九,2999,小图大奈,敬老(不是,哈哈 好巧好幽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奈费勒抱着长有龙尾的孩子,在侍卫的诧异注视下,重新步入青金石宫。 他们一路走入收拾好的寝殿,侍从们已经烧好了热水,将浴池灌注得热气蒸腾,就等着奈费勒大人回宫,能够洗去一身疲乏。 但现在,奈费勒得洗干净这个孩子。 黑魔法烧得浓稠的灰黑,纠缠着孩子漆黑的乱发,褐色稚嫩的身躯,满是黏糊糊的污渍,散发着古怪的味道。 浴池浮起浓重的香精气息,混杂着这股怪味,变为了另一种硝烟弥漫的硫磺味儿。 刺鼻得呛人。 奈费勒放下他,试图为他脱去外袍。 他细嫩的手指却抓紧了大氅,丝毫不肯松开。 奈费勒想,也许这就像是破壳的雏鸟,将大氅当作了所有物,不愿脱去戒备的外衣。 他耐心哄劝: “不要怕,我不会抢走它。” 可惜,回应他的是那双竖瞳警觉的敌视。 孩子甚至默不作声,悄悄将露在袍子外的尾巴蜷起来,缩进了厚实的大氅里,恨不得整个人裹好安眠。 奈费勒有些愣神。 这像极了阿尔图曾经累到困倦,连澡都不洗,蜷缩进睡袍里耍赖的模样。 他尝试呼唤:“阿尔图?” 宽厚的大氅闷闷的传出一句:“我不要洗。” “不行。”奈费勒笑着否决,和否决阿尔图那些荒谬提议一模一样。 他从不会让他的陛下,这么脏兮兮的回宫,又脏兮兮的睡过去。 得洗澡。 既然作了决定,奈费勒也不再盯着那团裹起来的黑色大氅,而是伸手解开了自己的领扣。 他脱去内衫,露出深陷的锁骨、消瘦胸膛。 浴池稍显暗淡的光影,在他莹白的肩膀打出柔和的暗色,仿佛是一截月光打磨过的暖玉,细腻温润,引得大氅开了一条缝隙,悄悄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 奈费勒手腕上的黄金饰品,随着宽衣的动作,发出清脆响动,如同玉石撞上了池沿,再固执的龙,都会被深深吸引。 可惜,他的君王太年幼,警觉性太强。 仍是裹着大氅,只看不动。 奈费勒笑了笑,故意冲着那一道小缝,展示了他修长的手指上,昂贵的宝石戒指。 也许龙会喜欢这个。 祖母绿的光泽,被热气氤氲出惑人的色彩。 大氅的缝隙开得更大,亮起了一双金灿灿的竖瞳。 果然。 奈费勒嘴角微扬,逗孩子似的,一点一点摘去戒指,那双竖瞳就一眨不眨地盯着。 他也不急,逐一脱下手腕的金饰、遮羞的布料,身体在蒸腾的热气中如玉一般泛着冷冽的色泽,那双好奇的眼睛已经彻底无法挪开视线,看得入神。 奈费勒向他摊开掌心那枚宝石幽绿的戒指。 “你想要这个吗?” 一声询问,小龙迫切的从躲藏的大氅里伸出手,奈费勒趁势抓住他的手腕,像无数次为阿尔图宽衣一般,剥出了里面褐色的身体。 孩子惊恐万分地挣扎,“你要做什么!你这个变态!” 奈费勒笑出声。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愉快的挨骂。 不过骂也没用。 帝国的维齐尔大人,屈尊纡贵的抱起年幼的君王,往浴池走去。 热水漫过小腿、没过下肢,终于“哗啦哗啦”的浸润了君王的尾巴和整个身子。 “啊啊啊啊!” 孩子像是遭受热水袭击,如同即将溺毙的雏鸟般尖叫。 可惜奈费勒丝毫不会怜悯他,抱着这团费劲挣扎着往上攀爬的小崽子,往池水里一摁—— 整个脏兮兮的身体,连带着那条可怜蜷缩的龙尾巴,都浸泡在了池水中。 戒指也不想了,白玉也不看了,只能依靠搭在奈费勒脖颈的手臂,寻求唯一活路。 “哈哈。” 奈费勒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快乐,他抱紧了怀里的孩子,仔细拿过毛巾擦拭孩子身上每一寸污渍。 “放松些,陛下,臣只是想为您沐浴。” 就算是瘦弱的文臣,对付一个孩子,绰绰有余。 久违的率兵复仇之后,他也是一身疲乏,精神却极为亢奋。 他的君王实在是太小、太年幼了。 即使他的动作足够轻柔,也能够感受到毛巾擦过身体时,孩子的惊恐颤抖。 那些黑色的、灰色的、黏稠的、坚硬的污渍,万幸没有在小龙身上留下伤口。 额间被乱发覆盖的太阳,终于清晰完整的展现在他眼前。 一片一片龙鳞仿佛琉璃般刻下痕迹,隐隐闪着亮光。 奈费勒无比想要亲吻这道太阳纹,又在孩子羞愤的挣扎中,无声叹气。 他想,也许是阿尔图死后触发了不为人知的黑魔法,变回了一个孩子。 或者说…… 一条小龙? 那些羞愤、害怕、不安的神色,奈费勒从未在阿尔图这个混蛋脸上见过。 竟然在一个像极了他的孩子脸上看了个清楚。 在确定热水不会烧灼他,不会伤害他之后,小龙困倦的半闭了眼睛。 手臂仍是固执的揽住奈费勒的脖子,以防自己沉入水中。 擦洗身体,小龙战战兢兢的顺从。 然而,奈费勒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想给他好好洗洗头上的一缕一缕脏发,简直是一场大战。 奈费勒往他头上舀水。 “滚开!” 小龙尾巴摇摆,手掌推拒,差点摔进水池。 奈费勒给他脏发抹上皂粉。 “不要!” 小龙双脚乱踢,奈费勒恨不得自己有八只手,摁住这小崽子扑腾的四肢。 奈费勒见他乱发裹着洗浴泡泡,抗拒着要逃跑的模样,滑稽又可怜,不禁柔声哄劝: “好了好了,不洗了……我帮你擦干净泡沫就好。” 说着,他手伸了过去,试图快速的为陛下冲洗干净。 谁知,手指擦过头顶小小的凸起,指腹感受到鳞片般的柔软触感。 奈费勒下意识摩挲,还在想:这是什么? 小龙浑身过了电一样僵在原地,不吵不闹不挣扎了。 “呜呜……呜……” 他发出稚嫩的呜咽,仿佛被捏住了后颈皮的猫儿,蜷缩在奈费勒的怀里,终于老实了下来。 奈费勒垂眸一看,藏在头顶两侧头发里的凸起,像是冒出头皮的柔软小包,偏偏有着黑色的软鳞。 如同暴躁小龙的脾气控制器似的,奈费勒稍稍一摸,小崽子就浑身一颤,失去了所有力气。 这位置……这模样…… 难道这是龙角? 奈费勒一边觉得新奇,一边借着摩挲龙角的空档,仔仔细细洗干净了崽子的脑袋。 战战兢兢的小龙,终于变成了干干净净的小龙。 奈费勒赞许道:倒是挺好用的。 实用主义奈费勒,手指摩挲稚嫩龙角,终于服侍他的君王安安稳稳的沐浴。 直到确定小龙没有受伤,奈费勒才抱着他起身,拿过了一旁浴袍,将累瘫了的崽子裹得严严实实。 小龙半睁半寐,已经没有精神再闹。 顺从又乖巧的从奈费勒怀里,躺入寝宫的软床。 奈费勒只披了一件薄衫,坐在床沿。 他清楚许多事务等待他去处理,更清楚阿迪莱与将军们要他的解释。 可他仍是坐在那儿,凝视着小龙困倦的睡颜。 “阿尔图。” 四下无人,奈费勒终于能够伸手,摩挲着熟悉的太阳纹,呼唤朝思暮想的名字。 那是他亲手画出的太阳纹路,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额间会纹上这般至高伟大、无可取代的耀眼太阳。 属于他的太阳。 “阿尔图……” 奈费勒手指轻轻抚过太阳纹旁的黑发。 那双竖瞳如猫儿眼般睁开,变为了夜间的浑圆。 “谁是阿尔图?”他轻声问。 “您。”奈费勒说。 小龙似乎接受了这个名字,“你又是谁?” “奈费勒。” 奈费勒轻轻吻上额间金色的纹路,笃信他的太阳重返人间。 “陛下,臣是您的维齐尔,奈费勒。” 直到阿尔图沉入睡梦,奈费勒才起身拿过外袍,简单裹上。 走出寝宫,果不其然的见到了阿迪莱与众多将领。 奈费勒只道:“阿迪莱大人,您与您的家族最为了解龙,请您为我解惑。” 第3章 第 3 章 曾经由阿尔图反复阅读的《屠龙之书》,终于在破晓时分,送到了奈费勒的手上。 他坐在寝宫偏殿的议事厅,端正衣襟,重新换上了维齐尔的朝服。 他一边翻阅着典籍,看着里面讳莫如深的屠龙法则,一边聆听阿迪莱讲述: “龙的魔法比起利爪更值得我们警惕,因为走入它们的巢穴,再精明的战士也会失去理智,出现幻觉,把烈火当成亲人一样拥抱。” “我们家族的屠龙者,也曾因为见过龙的竖瞳,陷入了对力量和权力的渴望,最后死于可笑的自相残杀。” “这样的生物,会放大我们心中最强烈的**!” 奈费勒清楚自己心中的**。 但他视线仍是注视着那本杀气腾腾的《屠龙之书》,平静的反驳: “他即使是龙,也是阿尔图。” “当我抱起他的时候,棺木里散落着阿尔图下葬时的衣料,却没了阿尔图的遗体。” 他已经不再抗拒提及这事,也相信自己保有理智。 “我们率兵进入青金石宫前,阿尔图的坟墓完好,未被破坏,那些黑魔法引发的痕迹,是从墓穴里涌出来的。” “确实、确实如此。” 阿迪莱与侍卫们调查的结果,与奈费勒所说别无二致。 “据守墓人所说,周围没有任何的异常,也许真的是墓穴里、陛下的遗体被人做了手脚,发生了什么。” “可是……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复生!” 奈费勒眼前晦涩难懂的书页,记载着龙的巢穴、龙的捕猎,以及龙的弱点: 年幼的龙,龙角尚未长成,是极为敏感又青涩的器官…… 他笑了笑,回想起阿尔图在浴池里乖巧模样,满意的找到了驯服小龙的办法。 “在遇到阿尔图之前,我们也从未见过如此荒谬的人物。” 奈费勒温柔的笑,击碎了在场所有人的疑虑。 自从他们失去了阿尔图,再也没见过奈费勒露出过笑容。 这位沉静消瘦的大人,似乎只有在那位唯一的挚友面前,才会卸下冷漠锋利的假面,展露出一丝柔情。 他们的密誓始于暴君荒谬的游戏。 终于乱党荒谬的谋反。 一切生生死死,又回到了荒谬的起点,以一种常人难以接受的形式,荒谬的重返人间。 如今,奈费勒轻而易举的接受了。 殿中所有的视线,沉默的交换意见,很快达成了一致。 最先笑出声的是哲巴尔。 “别忘了,陛下手上还有龙眼宝石,以及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可是这世上唯一能从暗影神殿全身而退的阿尔图陛下。” “我必须承认,他永远超乎我的想象。” 法里斯说:“也许就是那颗龙眼宝石,起了作用。如果那条龙……那个孩子是阿尔图陛下,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很难接受的事情。” 赛里曼点了点头,“在这种时候,一个年幼的陛下,总好过一个死去的陛下。至少我们不用考虑下一位陛下的人选,也不用操心陛下空荡的后宫。” 将军们自洽的给出了统一的结论。 奈费勒仍在翻看龙的习性: 龙具有极强的领地意识,喜欢收集发光闪亮的宝物,对于入侵巢穴的人类或是动物,都会毫不留情的驱逐…… “奈费勒大人。” 他们如此的宽容,阿迪莱不得不再次提醒,“龙这样的生物,太虚无,太遥远了。” “即使陛下遭到刺杀之后没有死,又在龙眼宝石的影响下,如同杀不死的恶龙一般,汲取黑魔法的力量,墓穴重生。也不代表现在的他仍旧保持理性。” “失去理性的龙,是十分危险的!” 危险。 正如《屠龙之书》所写,一条失去理性的龙,能够轻易毁灭一个国家。 而这绝不是他们想要看到,更不是他们蛰伏多年,杀回青金石宫希望得到的结果。 “我会教导他。” 奈费勒视线掠过偏殿外微亮的天色,平静的合上了《屠龙之书》,转身往寝宫走去。 “即使他是一条龙,我也会教导他做一条保持理性的好龙。” 天快亮了,阿尔图快醒了。 奈费勒比任何人都清楚阿尔图的作息,急着回去照顾他的君王。 以前这家伙深夜忙得多晚,到了该准备上朝的时候,总会困倦疲惫的睁开眼,抱着奈费勒开始撒起床气。 如今,他变成了领地意识极强的龙。 没有人管教的话,难免出事。 “奈费勒大人!” 寝宫随侍的仆从,急匆匆迎来,“陛下……陛下他……” 奈费勒神色一惊,加快脚步,已经来不及聆听仆从的报告,直奔床帏。 他见到扯破了的红色幔帐,耷拉在床头、脚踏,如同干涸的暗红血迹,骤然心脏一紧。 直到他攥紧了手,走到床边,才发现阿尔图蜷缩在镶金丝的幔帐里,睡得安稳。 软床散落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宝石、金酒壶、印信,闪闪发光。 还有些连奈费勒都没留意过的小玩意儿,亮晶晶的堆满了床和枕头。 这家伙,给自己筑了一个巢。 奈费勒长呼了一口气,垂下手,轻轻抚摸着阿尔图柔软的黑发。 他还以为旧事重演,又没能护住他短命的君主。 “怎么回事?”他低声询问仆从。 仆从这才说:“陛下方才醒了,大吵大闹,撕碎了床幔,又抓掉了许多桌上的东西。不知怎么的,他开始捡起这些宝石、酒壶,往床上堆,我们一靠近,他就、他就……” 仆人不敢细说,垂下了视线。 奈费勒已经能想象到那副糟糕的场面。 想必脾气暴躁的阿尔图,又露出墓地时喝退侍卫们的凶相,如野兽般发出呼号,甩动尾巴,吓着人了。 “奈费勒。” 稚嫩的呼声,从幔帐中传来。 阿尔图金色竖瞳盯紧了他,伸出手,将奈费勒身前镶嵌宝石的绶带,牢牢抓住。 稚嫩的褐色手臂力气不小,奈费勒被迫倾身,“陛下,怎么了?” 他温柔的询问,没有得到回应。 只能见到那双固执的手指,紧紧攥住宝石,往自己怀里带。 奈费勒又低了几分,将宝石送进他怀里,嘴唇几乎要贴上阿尔图的额纹。 “您喜欢这个?” 阿尔图不说话,但是喜欢得不舍得放手。 他拽着绶带,快要将奈费勒一起捞进怀里。 似乎要将他沐浴时,没能拿到的宝石戒指、莹白暖玉,一起抢夺回来。 奈费勒被他拽得姿势别扭,赶紧挥手屏退仆从,顺势避开床上坚硬的黄金酒器,卧在了阿尔图身旁。 这么一来,挂在奈费勒胸前的绶带,被他顺利的拽在怀里,贴紧在心口,奈费勒也只能由他去了。 毕竟,他只是一条龙角都还没长出来的小龙。 阿迪莱说得很对,龙也许真的拥有放大内心**的魔力。 奈费勒清楚自己心中的**,清楚自己想要的一切。 无论是龙的蛊惑,还是魔法扭曲的认知,都无法阻止他冷静的盘算: 如何让一条龙成为苏丹。 显然,帝国的贵族只在乎自己的利益。 至于给他们带来利益的,是坐在王位上的乱党,还是一条龙,都不重要。 那么,奈费勒要做的就很简单。 他会教养一条龙,成为众望所归的君王。 第4章 第 4 章 清缴乱党的第二天,帝国的权杖回到了阿尔图的手上。 奈费勒宣布,这是他们王朝唯一的陛下,所有人都默认了一个荒谬的事实: 阿尔图没有死,甚至变成了龙。 可惜,一条小龙可不像一个小孩似的听话。 皮肤黝黑,额间太阳纹闪着鳞光的小龙陛下,绝不会乖乖坐在王座上,去听大臣们咬文嚼字的汇报。 哲巴尔告知,大臣里不少人反对处决乱党,要求严格按照乱党所犯罪责,对应律条从轻判决。 阿尔图只会大叫:“谁反对就杀了谁!为什么还要听他们的?” 奈费勒解释:“反对的声音也是自由意志的表现,法律允许‘支持’的存在,也允许‘反对’的存在。” 阿尔图却瞪大了一双竖曈,“法律又是谁?一起杀了!” 啊,法盲。 他的君主不仅变成了龙,还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滥用私刑、随心所欲、容不得反对的法盲。 换成他们初见的时候,恐怕反对三的奈费勒也难逃一死。 奈费勒眨眼间就消化了这个事实。 简单直接的摘下了自己的戒指。 阿尔图觊觎这祖母绿的戒指已久,金色竖瞳紧紧盯着,随时准备接受维齐尔的贿赂。 然而,奈费勒只是问他:“陛下,如果一个反对你的人手中,有这样的戒指,你会怎么做?” 阿尔图秒答:“把他杀了,戒指就是我的。” 奈费勒又问:“但你杀了他之后,发现如果他活着,能给你更好的戒指,更大的宝石,更昂贵的金器,足够让你筑出温暖安稳的巢穴,你会不会后悔杀了他?” 后悔,当然后悔。 小龙后悔得神色都呆愣了。 仿佛他之前一句杀掉,令他失去了许许多多的宝石戒指,痛心疾首。 小龙向善了,“那我不杀他。” “但他会反对你。” 小龙怒起,“那我杀了他,再抢走他藏起来的所有宝物!” “你找不到。” 奈费勒伸手抚摸小龙稚嫩的角,笑着说:“总有一些亮闪闪的无价之宝,只能在反对你的人活着的时候,才能得到。” “那……那……” 小龙大脑过载,完全处理不了那么复杂的道德伦理、社会与法。 奈费勒将戒指放入阿尔图掌心,循循善诱。 “陛下,所有的事情,不分大小,都像这一枚戒指。如果有人反对你,你要做的不是杀掉他,而是思考。去想他为什么反对,为了什么反对?” “就像那些朝堂上没有参与叛乱,却反对我们简单杀掉乱党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维护规则?为了自身权势?还是为了阻止您成为一个错杀无辜的暴君,以免自己也落入牢狱?” 奈费勒见到那双金色竖瞳,茫然的眨了眨,似乎懂了,似乎又没懂。 他也不急,只是松了手,让那枚戒指彻底属于阿尔图。 “陛下,任何人任何事都有一个价钱。只要我们用金钱、用物品、用思想或者理念作为报价,就能换到想要的一切。” “这就是规则,众多的规则得到广泛认可,再加持权力的维护,就成为了法律。” “简单的杀戮,会毁掉可能存在的许多宝物。但我们不杀,我们遵照法律去换,什么都可以得到。” 小龙不懂许多道理,但是很好收买。 他收下了奈费勒的戒指,就是同意了奈费勒开出的价钱。 “我懂了。”伟大的太阳今天学到了当苏丹的规则,“我和你换,都听你的。” 书记官在新王朝的第一天,写下前无古人的新篇章: 帝国的大维齐尔,用一枚戒指,简单的向苏丹陈述了法律的本质,阻止了一场法盲当政的滥杀。 于是,青金石宫的王座上,长着龙角和尾巴的苏丹,成为了帝国最为精明的商人。 年老的官员索科正在匍匐求饶。 “伟大的苏丹,我的儿子只是一时糊涂,错信了乱党的蛊惑,他本性善良,只为了替领地属民谋求公道,才会加入叛党的队伍。请您宽恕他的过错。” 苏丹爽快的问:“好啊,你要拿什么来换?” 索科回答:“我愿意拿家族所有的财富,换他不死。” “老索科,你也为帝国操劳了一生,怎么能让你散尽家财,晚年凄凉?” 伟大的苏丹并未表态,帝国的大维齐尔却说: “如果您的儿子真的是一时糊涂,陛下也不会不给他活命的机会。只是我希望您可以献出的领地控制权,发誓永远为尊贵的陛下尽忠,以表诚心。” 索科错愕的抬头。 所有的财富,都比不过他地势优渥的领地。 拥有领地的控制权,他总有源源不断的财富,但失去领地的控制权,他、他的家族、他所有的附属民以及他的盟友,都会陷入悲惨境地。 然而,头顶充满压迫力的视线,足够让他认清带兵杀回青金石宫的大维齐尔,绝非软弱的文臣。 更骇人的,还是那道金光锐利的捕食者竖瞳,似乎他敢不答应或是讨价还价,就会和他儿子一起,死于龙的怒火。 索科历经三代苏丹,当然知道如何作答: “臣誓死效忠陛下。” 青金石宫殿发生的一切,亦在书记官笔下如实记录: 当领地的归属比叛徒的首级更重要时,宽恕便是最明智的惩罚。 耸人听闻的龙,成为了苏丹,却完美的聆听朝政,对每一个谏言献策都能对答如流。 “你要拿什么来换?” 然后,身旁的维齐尔就会恰到好处,为他的陛下拿到最值得交换的报偿。 如此数日,贵族之中反对的声音渐消,不安的情绪逐渐发酵。 多少人妄图借着叛乱,铲除异己,谁知话柄刚递出去,就成了自己的把柄—— 你要拿什么来换? 谁要拿自己的财富、领地、爵位去换自己仇人倒霉啊! 要换也是自己大富大贵,仇人痛苦一生! 朝堂上的党争,在龙的精明算计之下,平息不少。 日子安宁许久,奈费勒专心处理政务,他的鹦鹉却扑扇着翅膀,焦急飞来: “阿尔图!阿尔图!” 鹦哥只学了这一句称呼,也足够通风报信。 奈费勒焦急赶回寝宫,却见仆从们躲在门外,偷偷往里看。 “出什么事了?”奈费勒问。 仆从按耐不住雀跃的回答:“奈布哈尼大人来了,他正在为陛下解闷呢!” 时隔数年,重新回到宫廷的奈布哈尼,仍是最受欢迎的男人。 他的笑声爽朗的传出来。 “陛下,您干得好啊!” “我在酒馆听说招人讨厌的老家伙,吓得战战兢兢的,双手奉上了领地契约,还有那些支持您又支持乱党的墙头草,竟然吓得连贵族爵位都不要了,麻溜的逃出了王都,这太令我高兴了,整个酒馆都在为您欢呼!” “您知道的,这王都四周的贵族,就跟那些家伙似的,一个比一个的专横跋扈。来了酒馆,总要惹得老板娘不快,您可算为我的朋友们出了一口恶气!” “您真是圣明伟大的苏丹!” 奈费勒已经许多年没见过这位铁军将领畅快笑意。 也许久没有听过他如此发自内心的夸赞。 他见奈费勒进来,更是熟稔的拍了拍盟友的肩膀。 “喂,奈费勒,高兴些。” 奈布哈尼朗声大笑,轻快离去,“这家伙百分之一百、万分之一万的是阿尔图!哈哈哈,我得去喝点酒,再庆祝庆祝。” 他总有许多理由喝酒。 庆祝他们顺利到达阿尔图的领地,庆祝残兵败将重新聚首,庆祝母羊诞下羊羔,庆祝今日和煦的风与太阳。 而现在,奈费勒勾起了与他相似的笑。 因为奈布哈尼的快乐回来了,他们的陛下回来了。 奈费勒急切的想要与他们的陛下,分享这难得的认可。 却见阿尔图在帷幔之后,忙忙碌碌,身后的龙尾巴急得扫来扫去。 他看到奈费勒的身影,焦急的扑了上去,指着那道红发挺拔的背影。 “奈费勒,那是什么混蛋?” 这世上最混蛋的家伙,骂着别人混蛋,“他偷走了我的宝石!” 阿尔图像个守财奴似的,对堆在床上做巢的宝石、金器了若指掌。 当他发现奈布哈尼走后,床上宝石少一块,就开始喋喋不休的怒骂: 红头发的混蛋,是小偷、是大盗,是不懂法律,没拿东西给他交换的罪人! 奈费勒可不信奈布哈尼会干这事。 “陛下,不能这么没礼貌。” 他纠正道:“那是奈布哈尼大人,您得称呼他爱卿,或是奈布哈尼卿。” “不亲!我才不亲!” 阿尔图愤怒的大叫,“奈布哈尼大混蛋!” 第5章 第 5 章 一连几日,阿尔图都很不开心。 他骂着大混蛋,连上朝都沉着一张小脸,吓得群臣绷紧了弦,唯恐说错话,引他不快。 唯独奈费勒清楚,阿尔图还在为他被偷走的宝石,暴跳如雷。 即使奈费勒从床脚下,帮他找回了那颗“一定是奈布哈尼偷走了”的宝石。 也无法阻止他的太阳,大骂奈布哈尼大混蛋。 君王的脾气,阴晴不定。 奈费勒找来许多宝石,弥补阿尔图,也无法取代那颗“一定是奈布哈尼偷走了”的宝石。 他烦恼要派人去哪里找回奈布哈尼,才能让他们当面解除误会。 却发现终日花天酒地的奈布哈尼,果然不是兢兢业业打卡人。 一连七天,他没有哪天不是发烧生病心口疼,派出去请人的仆从,没有一个请回了这位浪漫至上的将军。 哪怕是奈费勒,也只能开始祈祷: 希望小龙记性不好,过段时间就忘了。 过了段时间,阿尔图果然不再叨念他的宝石,竟然开始主动读书。 奈费勒十分欣慰,命人寻来许多孩子看的童话书,给伟大的太阳开蒙启智。 只可惜,不少书都没活过一日。 阿尔图见到了那些关于恶龙绘本,不满意勇士屠龙的传奇,生了气,将书付之一炬。 毕竟,孩子还小,认不了许多字。 但是他头顶小小的凸起,渐渐长出了尖尖的黑色龙角,再加上一条闪烁着鳞片光泽的龙尾,怎么也懂得: 绘本里受人畏惧、被人驱赶、遭人屠杀的,都是龙。 奈费勒也没想到,那些聪明伶俐的仆人,怎么挑书的时候,不记得把关于恶龙的部分删去。 害得他没能来得及劝阻,就只见到书籍残灰,又得想尽办法,安抚小龙。 今日亦然如此。 仆从前来禀告:“陛下又烧了一些书册,说是这些书的撰写者大逆不道,要抓他们问罪。” 他叹息着留下议事大臣,刚入寝宫,就听见阿尔图的吵闹。 “你是什么东西,敢说奈费勒的坏话!” 寝宫之中,阿尔图身着金光闪烁的华丽衣袍,怒视脚下匍匐的家伙。 而匍匐者何其谦卑。 “陛下,臣句句属实,您就算杀了臣,也堵不住悠悠众口。您可知,宫中并非只有我一个书记官,也并非只有您烧毁的那十几册记述。这青金石宫殿外还有一千本、一万本的书册,一千个、一万个执笔者,都在如实记述太阳之下发生的一切。” “望陛下明鉴。” 奈费勒从他压低的帽檐,认出了这是跟随在阿尔图身旁的书记官。 这些忠实记录所见所闻的官员,总是如此尖锐又执着,豁出性命,也要以笔写下所见的一切。 “奈费勒!” 阿尔图见他回来,耍赖般抱住他的腰。 “我要把这个家伙吊死,拿他的尸体,警告所有会写字的人,不许再写这些东西!” 奈费勒伸手轻拍他的背,试图让暴躁的小龙平静一些。 心里却默默叹息:看来书记官笔下,又要多出这句残暴无端的吊死了。 “别急,我看看……” 说着,奈费勒伸手捡起一旁仆从抢救回来的残页。 寥寥数笔,足见书记官的尽忠职守—— 苏丹无恶不作,于朝堂上彰显龙之本性。 终日只顾敛财,放任大维齐尔控制朝野,奸臣当道,群臣激愤,非明君之所为! 确实不是什么好话。 奈费勒垂眸去看书记官,嘱咐仆从,“请将笔与书册,归还卡提卜大人。” 仆从惊疑不定,立刻按照奈费勒的吩咐,拿起阿尔图命他抢来的笔和本子。 阿尔图极为不满:“怎么能还给他?他拿着笔,又要说许多坏话!” 果然,拿到谋生工具的书记官,直面苏丹怒火,当场写得更激动了—— 吾虽身陨亦如实记录!无愧秉笔直书,启后世之明鉴! 阿尔图识字不多,但本能知道这家伙写的不会是好字。 “不许写!” “阿、尔、图。” 奈费勒沉声呵斥,伸手抓住了小崽子的衣领,阻止他去捣乱。 还要平静的与书记官告罪: “卡提卜大人,请您原谅苏丹年幼,少不更事,孩童般的气话就不必往书上写了。” 眼见着阿尔图七十七日的明君威名,荡然无存,走向了暴君道路。 即使是想着“孩子活着就好”的奈费勒,也得下定决心,稍稍挽回一点阿尔图的声誉。 他对书记官说:“从今以后,请您如实记述朝堂大臣们的言行,无须跟在陛下身边,也不要再入寝宫了。” 奈费勒不管秉笔直书的书记官,将会如何批判他祸乱宫廷、一手遮天的架空王权,也要阻止对方和阿尔图独处。 不然脾气暴躁的小龙,真的会烧完书册,继续烧人。 平白增添许多麻烦。 可是阿尔图没能吊死书记官,气得竖起双目,尾巴直摇。 “他敢说你不好,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不要他那支破笔给我带来什么戒指、宝石,我要把他杀了,挂在木架上,叫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说你坏话的下场!” 小龙单纯的维护,令奈费勒止不住笑意。 他抬起手,想摸一摸阿尔图的角,偏偏孩子别开头,故意不让他摸了,还委屈的瞪起金瞳,一脸不满。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我并不想做一个书记官笔下的好人。” 好人代表怯懦、软弱,代表心慈手软、无能为力。 奈费勒曾经以为,仁政、良善能够换来他与阿尔图一直渴求的太平盛世、安居乐业。 直到乱党起兵,斩落了他全部的希望和寄托,他才意识到: 他愿意为了阿尔图,担起所有的恶名,换得阿尔图安稳一世。 可惜,如今的阿尔图并不懂得。 不仅头上的角不让奈费勒摸了,连奈费勒摘下戒指,都收买不了他。 又是气呼呼了好几天。 阿尔图读书认字的时候,奈费勒一看过去,就会听到他发出一声:“哼!” 再听大臣讲学,说起圣贤当引前车为鉴,多读编年史上有关明君的记述。 他又是一声:“哼!” 苏丹陛下成为了哼哼怪。 吓得讲学的大臣,都不敢作声,只敢看向一旁批阅文书的维齐尔。 “您今日先行回去,我来吧。” 奈费勒放过了诚惶诚恐的讲学大臣,亲自接手了君王的教育。 室内只有奈费勒和阿尔图的时候,那条小龙的言行举止,变得好猜许多。 夸张的叹气,大声的将书本翻得哗哗,尾巴在身后不安分的晃动。 眼睛还会悄悄看过来,似乎在等奈费勒服软道歉,他才肯说话。 奈费勒端详了一会儿,才问:“陛下可有什么不懂?” “我不懂的太多了!” 阿尔图终于找到了由头,倾诉自己一腔困惑。 “什么贵族、什么百姓、什么后世,为什么我要为了这些见都没见过的家伙,坐在那个位子上?” “我不喜欢!” 奈费勒出神的看他。 没有人会喜欢这些事,即使是曾经登上王座的阿尔图,也会在深夜批阅文书时,崩溃的怒斥。 他们终日夹在贵族的权力争夺之中。 全凭成年人的隐忍与麻木,默默的压下情绪,学会了节省愤怒的时间,继续去想解决办法。 因为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可阿尔图还是个孩子。 头上象征着龙的尖角,盘亘出螺旋状的漆黑纹路,逐渐展露出恶龙的模样。 在奈费勒心里,仍是孩子。 奈费勒笑道:“我也不喜欢。” 阿尔图不能理解,“不喜欢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做!” 奈费勒合上手中书册,直视他的君王,“因为这是我的责任。” 或者说,这是远在一条龙出现之前,远在王朝倾覆之前,更远在是非黑白颠倒之前,他与阿尔图携手承担的责任。 “我们曾说,希望苗圃里的孩子,能够顺利长大,安稳过上想要的生活,为了这样的生活,就要承担起许多的不喜欢,和更多的不懂得。 “我知道这对您而言很难,甚至您现在与苗圃里的孩子差不多年岁,心里有太多的困惑。” “但那样的生活,充满了比宝石还要耀眼的希望,比金子还要昂贵的幸福。” “阿尔图,我希望你幸福。” 奈费勒卸下了所有身份和修饰,只作为“奈费勒”讲述他曾经没能向阿尔图讲述的话。 “如果王座之上的一切,让你感到痛苦,那么我以后都不再说了。” 不再强迫一条龙成为明君。 不再教养一条龙,磨灭他的快乐。 奈费勒自会解决一切。 可惜,他刚刚下定决心,他的陛下忽然脸色大变。 “哇——”阿尔图哭嚎出声,“奈费勒,你不要我了吗?” 奈费勒还没理清这前后关联,小龙已经快步扑入他的怀抱,牢牢的抱住他的腰。 “他们说一个人再也不说话了,就是失望了、心灰意冷了、喜欢别人了。” “你不许去喜欢那些身上香香,还涂了红唇的家伙。” “而且弃养孩子是违法的!你不许弃养我!” 奈费勒还没来得及庆幸法盲懂法了,又听阿尔图大叫: “我会很听话,还会给你生小龙,你不要离开我——” 谁给阿尔图看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奈费勒已经没空去找罪魁祸首了。 怀里的阿尔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赶紧将孩子抱了起来,柔声哄劝。 “别哭了,阿尔图,我没有说要弃养你。” 阿尔图不依不挠,“可是你说以后都不说我了。” 奈费勒顺摸小龙的后背,丝毫不敢忤逆,“说你你又不高兴。” “你为别人说我,我当然不高兴,你不能为自己说说我吗?” 阿尔图抱着他的脖颈,委屈的撒娇,“你已经很久没有夸我聪明、懂事、做得好了。” 要求还挺多。 奈费勒从善如流,“您做得很好,一直聪明懂事,臣只是太累了,忘记了夸您。” “不许说‘您’!”阿尔图抓住奈费勒衣襟,长到了能够分辨称呼亲疏的心智,“也不许说‘臣’。” 奈费勒认真的、慢慢的重复: “阿尔图,你做得很好,我始终觉得你是最聪明的小龙,体贴、温柔、乖巧,给我带来无数快乐,我时常感到幸福。我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更不会抛弃你。” 郑重的承诺,得到了阿尔图的默许。 他抱着奈费勒的脖颈,不肯松手,奈费勒只能抱着他,依靠在软榻,借点儿力气。 阿尔图长大了许多。 不再是当初他轻松抱起的小孩。 似乎头顶逐渐漆黑尖锐的龙角,代表着龙的年龄。 奈费勒没有别的龙能够参考,只能凭借《屠龙之书》的叙述,大胆猜测: 唔……阿尔图现在可能处于龙的青春期吧? 所以才会这么的敏感、脆弱。 劝一条又哭又闹的龙,很费体力。 奈费勒算是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了。 阿尔图拽住他的衣襟,不让他离开。 法里斯在宫门外通传几次,奈费勒都只能揽住他的陛下,示意仆从回绝了觐见的请求。 他们一起看书,一起用餐,直至暮色降临。 当然,阿尔图仍是不肯松手。 即使吃饱喝足,困倦的睡了,那只手也死死的拽住奈费勒身前绶带,要维齐尔哄他入眠。 等阿尔图睡着,奈费勒才有空腾出一只手,翻看着《屠龙之书》。 可惜,这本汇聚了阿迪莱家族智慧,写尽了几代人对龙的了解的巨著,没有哪一句为他解释:青春期的小龙,为什么会没有安全感,还害怕被遗弃? 更没有人能为他解答:阿尔图从哪儿学来的生小龙的怪话? 仆从没那个胆子、讲学大臣没那个心思。 而那些送入宫中,让阿尔图看来打发时间的书籍,只会教一些浅显易懂的道理。 难道,里面还有他没查出来的漏网之鱼,提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温馨静谧的时刻,奈费勒抱着他的小龙思考,都快睡着了。 “喂,阿尔图!” 窗外传来轻佻的笑声,驱散了奈费勒的困倦,“你睡了吗?奈费勒不在吧?” 奈费勒转头看向窗户,见到一缕红发若隐若现。 噢,罪魁祸首。 第6章 第 6 章 这位在宫中根本找不见身影的将领,能够熟门熟路的招呼阿尔图,想必已经来了许多次。 “奈布哈尼大人。” 奈费勒推开窗,垂眸看向翻墙进来的红发将军,“您贵为铁卫将领,完全可以走正门,经过通传,光明正大的来见陛下。” “哈哈,这不是不方便嘛。” 奈布哈尼笑容灿烂,顺着打开的窗,帅气的进入寝宫,“我以为你不在。” “奈布哈尼?” 阿尔图从床上醒来,揉了揉眼睛,见到了眼熟的人,立刻尖声大叫:“把我的宝石还我!” 还惦记着他并没有遗失的宝石。 “还你还你。” 奈布哈尼不和小孩计较,甚至已经习以为常了似的,从怀里掏出什么。 那是一只白色瓷瓶,在烛火下反射着莹润的光。 他随手塞给了阿尔图,还笑着抱怨。 “我都给你带了那么多画册,讲了那么多故事了,还不能抵销一块宝石吗?” “不能!” 阿尔图愤怒的驳回交易,开始跟瓷瓶作战。 他们的对话终于为奈费勒解惑。 那些乱七八糟的知识,果然源自这位游历花丛的大人。 他不得不告诫道: “奈布哈尼大人,请不要再戏弄陛下了,他还只是一条小龙。” “我哪敢戏弄他,一天天找我要宝石,我讨好他还来不及。” 奈布哈尼笑着哄劝,“阿尔图陛下,这可是我拿宝石换来的琼浆玉露,花费了我们奈费勒大人许多心血,是连我都不舍得喝的好宝贝!” 龙可听不得宝贝,更何况是奈费勒花了心血的宝贝。 阿尔图立刻摇晃瓶子,想听出宝石的响动,又打开了瓶塞。 室内立刻散发出一股清冽且熟悉的香气。 奈费勒还没想起这股熟悉的香气,源自何处,就见阿尔图一饮而尽。 他赶紧夺过了瓶子,里面却一滴不剩。 奈费勒问:“您给陛下喝的什么?” “你家的窖藏。”奈布哈尼说,“这家伙曾经当宝贝一样放着,都不肯给我尝一口。这一瓶还是我们誓师的时候,我偷藏下来的!” “喏,都给阿尔图喝了!” “什么——” 奈费勒没想到奈布哈尼嗜酒如命,在战火关头,还能藏起一瓶誓师酒。 “好喝。”阿尔图一双金瞳在夜晚如猫般浑圆,说话带着酒气,“这确实是值得一块宝石的好宝贝!” “哈哈哈!” 奈布哈尼从未笑得那么灿烂过,“那我们两清了,陛下。以后再给你看城里新出的画册。” 将军翻窗而走,只留下一句:“对了,尊贵的维齐尔大人,我要去度过我的愉快假期了,向您告假。” 先斩后奏。 奈布哈尼风一般来,留下疯了的烂摊子。 奈费勒给阿尔图喂水,试图冲散酒的浓度。 却听得阿尔图一边推拒,一边抱怨:“这个没有酒好喝,奈费勒,我要喝酒。” 小孩怎么能喝酒? 奈费勒将阿尔图往床上带。 “陛下,你先躺下休息……” “我不困。” 阿尔图握住奈费勒的手,金色眼眸在夜里仿佛一双猫儿圆眼。 “奈费勒,我现在心跳得好快,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这是醉了。 “你知道生小龙的故事吗?奈布哈尼跟我说,这世上还有一条龙当过苏丹,可是没人喜欢他,大家都害怕他,只有他的维齐尔一直维护他。” 阿尔图委屈的用脸颊,蹭了蹭奈费勒的掌心,“你害怕我吗?奈费勒。” 这是伤心了。 “陛下,我从来没有害怕过你。” 奈费勒轻轻抚弄他的脸,试图安慰他醉酒的君王。 “以后呢?” “以后也不会。” “以后的以后呢?” “永远不会。” “我不信!”阿尔图彻底沉浸在自己的固执里,“他们说,龙的脾气那么暴躁,维齐尔早晚也会觉得害怕,如果有一天,维齐尔决定离开他,那他该怎么办?” 阿尔图的语气,寻求的不是解答,语气充满了笃定。 一双金瞳紧盯着奈费勒,让奈费勒觉得自己是被龙狠狠摁在爪下的猎物,逃脱不了。 奈费勒没有答话。 他清楚阿尔图只是醉了,只相信自己相信的事情,充满了脆弱的惶恐。 他的申辩,只会激起龙的怒火。 不如让这条显然醉了的龙,提出自己的要求。 万幸,他了解他的陛下。 “你不知道是吗?原来这世上也有你不知道的事儿!” 阿尔图端详了他一会儿,如同发现了宝贝似的高兴说道: “那我告诉你!后来龙和维齐尔生了小龙,维齐尔就再也无法离开他了!” 这是疯了…… “陛下,奈布哈尼大人的故事,都是从黑街、酒馆胡乱听来的,不能当真……啊!陛下!” 奈费勒的辩驳,被阿尔图一拽,摔入软床,断得只剩关切的呼唤。 阿尔图整个人压在他身上,气息近得灼热,话语更是真挚。 “奈费勒,我想给你生小龙。” 这话烫伤了奈费勒的脸颊、后背,令他额间沁出薄汗,根本不敢动弹。 他凝视阿尔图那张酒意晕染的脸,镇定的想: 不要慌,他的陛下还小,还是个孩子,根本不懂得生小龙的意思,只知道“生小龙之后,维齐尔不会离开”。 “我不会离开你。” 奈费勒给出了阿尔图想要的承诺,“如果你仍是觉得不安,就让我抱着你睡吧。” 他主动抱住阿尔图的脖颈,让他的陛下躺在他的身上。 正如他抱着小龙回宫,日夜陪伴那般,使出了安抚小孩的手段,轻轻拍着阿尔图的后背。 他感受到阿尔图烫得惊人的身体,洒在耳根的呼吸,还有紧贴的胸腔。 持续剧烈跳动的两颗心脏,如此同频的跳跃,仿佛发出了尖锐的共鸣,渴求着他们缠绕在一起。 不行,奈费勒理智尚存,克制住自己快要从喉咙跳出的心。 怀中的阿尔图散发着酒的香气,使他努力去想酒的事情,而不是别的事情。 对了、对了,这是他亲手酿制窖藏。 阿尔图一直喜欢这个,那就再酿一些吧。 将酒坛埋在寝宫院子的树下,告诉阿尔图,等到成年之后,想怎么喝都可以,他一定奉陪。 不过,龙的年龄应该怎么算成年? 按龙角来算吗? 《屠龙之书》上写着,龙是寿命极长的魔法生物,当他们成年后,稚嫩的龙角就变成坚硬又粗壮的螺旋…… 奈费勒胡思乱想间,下意识去摸阿尔图的角。 可是掌心触及那对漆黑的龙角,再也不是印象中稚嫩的手感。 它们似乎更大了,连奈费勒的手掌,也无法完全握住。 他终日忙于事务,都想不起来,上一次他抚摸的龙角,真的有这么大吗? 突然,奈费勒腿根感受到烫人的温度,他还没能反应过来,就听到了耳畔痛苦的求助。 “奈费勒……奈费勒……” 阿尔图满脸通红,将他缠得更紧,“我那里好疼。” “哪里疼?”奈费勒也吓了一跳。 他抓住阿尔图的肩膀,要推开这具身体,仔细查看。 但他怀里抱着的,不再是曾经能够轻松摆弄的孩子,而是一具完全健硕、沉重、散发着烫人热度的成年躯体。 早就没有了他记忆里,稚嫩青涩的痕迹。 奈费勒就愣神了那么一会儿,阿尔图已经宣泄痛苦一般缠住了他。 小龙隔着布料在他消瘦胸膛磨磨蹭蹭,脸颊紧贴着脸颊,不得章法的想要减轻突如其来的折磨。 那条覆盖着鳞片的尾巴,更是肆意妄为,钻进了床被,挑开了奈费勒的长袍,似乎受不得半点滚烫,誓要紧贴微凉的瘦弱身体。 也是在那一刻,奈费勒的脑海清晰描绘出了滚烫的、坚硬的、覆盖了鳞片的形状。 分叉的,两根。 现在好了…… 是男人都清楚是哪里难受。 室内安静得只剩阿尔图的喘息。 意识到那是什么的奈费勒,遭受了火刑般的炙烤。 他和阿尔图早就心意相通,七十七日短暂时光,也足够他们在浴池、床帷偷得一息闲暇。 可他怀里抱着的是一个孩子…… “孩子”动了动粗壮的尾巴,亮起了金色眼睛,看紧猎物似的盯着他,逼迫他不得不承认:好吧,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一条发育健全的龙。 “阿尔图,你冷静一下。” 奈费勒一身薄汗,燥热的红攀上耳根,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可惜,硌人的尾巴非但没有停止,还寻求着更为清凉的触碰,缠上了他的脚踝,用细腻的鳞片反复摩挲,缓解着龙血沸腾的折磨。 阿尔图急得满脸通红,“奈费勒,我是不是要死了!” 奈费勒无奈的感受着腿根精神活跃的小阿尔图:“……我还没见过因为发情死掉的龙。” “发情?那是什么?” 阿尔图根本不懂,伸手探入身下人汗湿的后背,“你还见过别的龙?” 奈费勒果断支起身,将肆意妄为的阿尔图摁了下去。 跟这种没有理智、无法自控、连生理结构都和常人不同的小龙,实在是没法语言沟通。 分叉的……两根…… 好吧好吧。 他见过有人死于酷刑,有人死于病症,还没见过有人死于…… 死于这活儿。 奈费勒直接伸手一握。 “唔!”阿尔图浑身一颤,就和当初被奈费勒摩挲龙角一般,尾巴都僵住不敢动。 罢了,尾巴。 奈费勒无声叹息,就当他掌心跳动的滚烫两根分叉棍,是两条龙尾巴。 阿尔图褐色的皮肤,兴奋得发红,他努力舒展着自己不着片缕的四肢,金色眼瞳快活得发亮。 “奈费勒,你的手指好凉,摸得我好舒服。” “安静。” 奈费勒阻止了他的赞美,其实也很不想干这事。 但是他的陛下慌得要死,身为维齐尔有义务、也有责任,分担苏丹的惊慌。 奈费勒抓紧了他分叉的尾巴,而他抓紧了奈费勒的手臂。 随着不断的搓揉、抚慰、轻掐,整条龙都扑了上来,抓紧了奈费勒的后背。 又用遍布鳞片的尾,缠住奈费勒的腿。 “放松点……” 奈费勒必须假装经验丰富,干活四平八稳,实则比阿尔图还紧张。 直到这条精力十足,又被窖藏激发了血性的龙,经久持续的缴械之后,奈费勒才长呼了一口气。 可他浑身都湿透了。 内衫黏糊的贴紧后背与四肢,让他觉得格外疲惫。 阿尔图还不依不饶,睁着一双夜晚的圆眼,执着的问:“奈费勒,你也给别的龙这么做过吗?” 奈费勒:…… 不要说别的龙,他甚至没有给别的人做过。 “陛下,你要是舒服了,就好好躺着,我去沐浴……啊!” 奈费勒猝不及防摔回软床。 阿尔图一身蛮力,眼睛在灯火里闪烁着猛兽的光,连头顶的龙角都涨大了许多。 这不是错觉。 奈费勒刚用手掌勉强能够握住的龙角,转眼片刻,变为了坚实的螺旋凶器,巨大且成熟。 他立刻想起《屠龙之书》的警示: ——龙角粗壮且坚硬,是成年龙的象征,危险,快逃! 奈费勒没法逃,不可能逃。 眼前的龙,完全是他日夜想念的阿尔图。 他甚至怀疑自己正在做梦,仍在阿尔图活着的时候,与他的陛下帷幔缠绵,随时会承受太阳般热情的进入。 可惜,眼前的阿尔图只会皱着眉,寻求他的帮助。 “奈费勒,我不舒服……我难受……你再摸摸?” 这活儿怎么看也不像摸摸就能解决的模样。 奈费勒眉间紧锁,放弃内心的挣扎。 他解开了领扣,在阿尔图的注视下,脱去了湿透的衣衫,露出泛红的苍白身体,下定了决心。 “陛下,来吧。” 他早已发誓向阿尔图献上一切,不过是两根罢了,又算得了什么? 阿尔图眼眸亮得惊人,金色之中泛着血红,连额间的太阳纹路都像充血般流光溢彩。 “来什么?” “……算了,还是我来吧。” 奈费勒骑了上去。 毕竟,为苏丹排忧解难,是维齐尔的使命。 奈费勒不愿去想,也不得不庆幸—— 还好打发书记官走了,不然这事怎么记录,都是一句荒唐。 第7章 第 7 章 奈费勒本就**淡薄。 毕竟他的君主死前,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相拥,常常是阿尔图主导一切。 这还是奈费勒第一次掌控主导权。 但是很累。 奈费勒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晕过去的,还是睡过去的。 只记得床帏摇晃,翻天覆地,他怎么喊停都没有回应。 敬业的生物钟迫使奈费勒从沉睡中醒来。 他稍稍睁眼,就见到那双金色竖瞳,在晨曦里散发着柔和的光。 阿尔图惊喜的抱住他,“奈费勒你醒了。” 奈费勒浑身疼,“阿尔图……” 声音也哑了。 偏偏阿尔图还在抱着他的脖颈,吵吵闹闹。 “我们昨晚那样,算不算我给你生小龙了?是不是你就不会离开我,也不会喜欢别人了?” 奈费勒一口气没能缓过来,想骂他又舍不得。 只能沉了声音,克制着嗓子的痛痒问: “先不说谁生小龙,奈布哈尼大人到底教了你些什么?” “他说我再这么暴躁,动不动就要杀人,你就不会再跟我说话,不再爱我,还会爱上别人。” “那些别人涂着红唇,散发香气,我怎么抢也抢不过。” “只能和你生小龙了!” 这下一切都清楚了。 奈费勒神色复杂,真不知道应该感谢奈布哈尼忧国忧民,还是应该责备奈布哈尼带坏小孩。 “他教的不对吗?” 阿尔图脸色一变,怒不可遏,“奈布哈尼大混蛋,居然敢骗我!” 奈费勒痛苦万分,难得想学奈布哈尼一样,消失在朝堂上。 “确实挺混蛋的。” 帝国勤勉的大维齐尔,仅仅休养半日,就起身去了议事厅。 但他脸色苍白,眉头紧锁,穿着华贵的大氅,内衫严密的竖起高领,遮住了纤长白皙的脖子。 如高傲冷漠的鹳,微微依靠在软榻,挑着眉梢聆听他们汇报。 即使奈费勒极力忽略一身不适,熟悉大维齐尔的臣子,也能看出他一脸病容。 止不住劝告道: “奈费勒大人,这事也不必急在今天,您病了吧?得好好修养。” “不如先回去休息。我和哲巴尔会看着分配人手,安排好了,再给您过目。” 他们的体贴,听得奈费勒冷汗涟涟,也懒得去说什么冠冕堂皇谎话遮掩。 毕竟,他的凄惨根本掩盖不住。 无论是腰,还是腿,都有着小龙肆意放纵的指印。 他得将内衫的领子扣到最上面一颗,才能勉强遮住脖颈上阿尔图留下的齿痕。 于是,他极快的结束了今日议事,回了寝宫,只想趴在软床上,一觉不醒。 他刚入寝宫,阿尔图就扑了过来。 “奈费勒,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躺着休息?” 帝国的重担压在奈费勒消瘦的肩膀,还要伸手安抚小龙。 “有些事情必须得去处理……陛下!” 他还没说完,就被阿尔图揽入怀抱,拦腰抱了起来。 彻底成长的龙,已经能够轻松的抱起他的维齐尔,大步走向床榻。 帷幔后的软床,彻底扫开了耀眼的宝石与金器,只需放入他唯一的珍宝。 “奈费勒……” 阿尔图声音低沉,不肯松手,和奈费勒一起陷入软床,足以让奈费勒感受到精力十足的龙,有多么难以满足。 他再怎么发誓献上一切,也只能哀求着拒绝: “陛下,不行了,至少今天不行。” 阿尔图遗憾的看他。 奈费勒神色疲惫,确实需要休息。 再荒淫无度的陛下,也会怜惜自己的维齐尔,于是,他亲昵的紧贴上来,气息灼热的扫过奈费勒耳畔,笑着问: “那我想陪你好好睡一觉。行不行?” “……行。” 奈费勒吃软不吃硬。 现在,都得吃了。 学会了生小龙的家伙,再也不会说什么不喜欢。 只是他的喜欢,代价是大维齐尔第二日的休假。 奈费勒时常会想,将一条小龙从朝堂教养到床上,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但至少,书记官对于至高苏丹的评价,从昏庸无道的恶龙,变成了努力勤勉的新君。 那也算……他的教导有了成效? 阿尔图有了新的渴求,奈费勒有了新的办法,管住他的小龙。 七天夜里至少有六天,是奈费勒在循循善诱。 阿尔图问:“今晚也不行吗?” “不行。”奈费勒翻看着手中文书,“今日老师说你学得毛躁,心不在焉,连为什么要修造水渠、开垦荒地都没有答上来,所以不行。” 小龙惨遭拒绝,金色眼眸都像猫儿一样沮丧的看他,连尾巴都耷拉了。 奈费勒也是心软。 但考虑到明天还有朝会,有些议事必须他亲自到场,他也不可能松口。 只是他看了阿尔图一眼,勾起笑,“不过……我命人又酿了一些酒,再过些时日就能喝了……陛下!” 阿尔图将他抱了满怀。 奈费勒时常觉得阿尔图缠人,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意志不坚。 第二天,奈费勒没能起身。 阿尔图却早早起床,去承担属于他们共同的议事职责。 许多事情,总要交到阿尔图手上,奈费勒也就心安理得的赖在床上,直至日上三竿。 等他走出寝殿,仍是没在书桌前见到阿尔图的身影。 他看了看天色,这个点了,阿尔图早该下朝回来,带来满腹牢骚和大臣们的文书…… 这孩子去哪儿? 奈费勒招来仆从:“陛下什么时候离开的?去哪儿了?” 仆从道:“禀大人,陛下一早与法里斯大人去了朝会,方才回来了,去了奇珍室。” 噢,那个镶金琢玉、满目亮光的奇珍室。 奈费勒很久没去看过了。 里面塞满了阿尔图曾经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有玛希尔研究制造的一些超前的科技废品。 他还以为早就被乱党一扫而空,只剩一间空空荡荡。 直到他们再度回到青金石宫,才发现—— 不是所有人都认为生命权杖、热气球、传奇挂毯是有价值的东西。 乱党们不屑一顾的玩意,阿尔图可喜欢了。 毕竟亮晶晶的、会发光,直戳龙的喜好。 小龙时常进去,翻找些新奇的小玩具出来,也算是陛下难得的消遣。 奈费勒一边走向奇珍室,一边暗自庆幸: 那个曾经叫人畏惧的生命权杖,早就变成了束之高阁的王剑之首,被他赐予了国立博物馆,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取下来,更不许让阿尔图见到。 否则,凭着阿尔图对生小龙的狂热,这东西早晚用在他身上。 奈费勒为自己的未雨绸缪感到欣慰,一抬眼,却见阿尔图慌乱的跑出来。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没事。”阿尔图不擅长藏起情绪。 那些属于宠臣、帝王的复杂假面,还没能重新戴在他的脸上。 以至于奈费勒下意识要往奇珍室去,“里面怎么了?” 阿尔图立刻拦住他,“你不许进去!你不许看!” 阿尔图身量长了不少,属于龙的神秘血统,已经令他快速长成了奈费勒拗不动的模样。 “好好好,我不去,我也不看。” 奈费勒虽然困惑,但他对奇珍室没什么兴趣,里面都是一些阿尔图才会喜欢的小玩具。 现在阿尔图变成了龙,喜欢亮晶晶的珍宝,对自己的珍宝起了占有欲,不让他看,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从那一天起,阿尔图好像变得失魂落魄。 奈费勒捏着信纸,亲自教导:“陛下,这里不能写‘无耻混蛋’,要写‘奈布哈尼卿’。” 阿尔图始终没有动笔修改,更不像以前那样,大喊“不亲”。 他的双瞳变得深沉,连金色光亮都显得暗淡,直到奈费勒困惑的看向他,他才犹豫的说道: “奈费勒,能不能别这么叫我?” 奈费勒没明白,“陛下?” “我不喜欢听!”阿尔图极为暴躁的反驳,“我不喜欢你叫我陛下!” “为什么?” 奈费勒叫得好好的,全然不知触怒了他什么地方,只觉得小龙的青春期实在诡异莫测。 阿尔图不作声,也不回答,只抬起眼委屈的看他。 这副模样,奈费勒见过。 在阿尔图大喊大闹,认清了称呼的亲疏远近之后,不许他再叫“您”“臣”一样,有着小龙独有的固执。 奈费勒耐心的解释:“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尊称,对待王座上的苏丹,我们需要用这样的称呼,来区别他与其他贵族。” “阿尔图,你善良又单纯,不是贪得无厌的讨厌贵族,所以我才会叫你‘陛下’。” “这是一个不好的称呼,我总觉得、觉得你这么叫我,就会发生不好的事!” 阿尔图即使身量见长,龙角漆黑,本质仍是一条暴躁的小龙。 “我不想你出事,更不愿意你离开我,我也不想离开你。” 说着他撒娇似的,死死抱住了奈费勒的腰,“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 奈费勒诧异的抬起手,抚摸怀里这位毫无安全感的苏丹。 “谁对您说了这些?” 奈费勒可不相信一条对过往一无所知的龙,会突然变得懂事,仿佛是阿尔图死前的记忆复苏。 “阿迪莱大人?奈布哈尼大人?还是……” “没有谁!” 阿尔图生气的打断他,“我就是知道,‘陛下’会招来不好的事,它代表着一个诅咒。” “你不许这么叫我!” 至高的太阳,尊贵的苏丹,说什么都是对的。 奈费勒叹了口气,从善如流的应下了。 “好吧,阿尔图。” 第8章 第 8 章 阿尔图变得反常,奈费勒的观察就会变得细致。 他发现,别人称呼阿尔图为“陛下”“苏丹”,阿尔图都兴致缺缺,没有特别的反应。 毕竟阿尔图也从来没正眼看过别人。 唯独奈费勒,不再拥有称呼阿尔图为“陛下”的权力,他陪伴阿尔图上朝,只能尽力克制自己的出声频率。 即使如此,他仍要在小龙大吵大闹,忘记交换规则,怒火上头的将反对的贵族打入牢狱时,无奈出声: “这不是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当然,我是说,伟大的太阳,至高的苏丹,永远正确,但请不要将反对的大人打入牢狱。我们仍有重要的事情需要探讨。” “我们已经进一步讨论过方案的可行性,今天只是例行征求诸位的意见,至于我们永远正确的帝国之主,对这件事没有任何异议,他刚才说的气话,只是想给诸位一次告诫,希望诸位不要让伟大的太阳失望。” 朝堂之上,他不能再称呼“陛下”,就需要更多的敬称恪守礼仪。 很快,深懂为官之道的大臣们,也开始效仿: “信仰的化身,胜利的长剑……” “耀眼的君王,圣地的主人……” 奈费勒听了五花八门的赞美与尊称,只觉得朝堂仍是如此上行下效,却没人知道是他固执的小龙又在闹脾气。 偏偏阿尔图沉声打断了奉承。 “你们的心思,都花在如何效仿我的维齐尔身上了吗?” 他托腮直视众臣,竖曈锐利的光,能将对视的臣子吓得浑身颤抖,不敢抬头。 “有这空闲,不去效仿他提出方案,也不去效仿他体恤民情,只顾着念叨什么主人、什么化身……惹我厌烦。那好,今天起,奈费勒只准直呼我的名字,我看谁还敢效仿!” 奈费勒没想到阿尔图会这么婉转的警告他。 换作以前,这条暴躁小龙,绝对会直奔主题,指责他: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让他难堪。 此时,阿尔图像是盛怒于溜须拍马的风气,又像是气恼奈费勒想尽办法不叫他的名字。 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给了奈费勒足够的台阶。 奈费勒深感意外,只见阿尔图皱紧了眉,瞥他一眼。 终是勾起笑意,觉得他的小龙聪明了许多,应了下来。 “是……阿尔图。” 帝国的大维齐尔得到了直呼苏丹陛下本名的特权。 众臣得到了君主的一次禁止跟风的警告。 皆大欢喜。 直到讲学大臣教导时间,奈费勒送走了他的君王,熟悉的大臣们才敢笑出声。 “奈费勒大人,您今天完全没有称呼一句‘陛下’,似乎叫出这个称呼,就会受到惩罚似的。” 哲巴尔果然是最了解他的近卫,“我和法里斯打赌呢,您昨晚是输给陛下了吗?” “输了,彻底输了。” 奈费勒并不遮掩,端起茶盏,叹息着润了润唇。 “陛下正值青春期,有些患得患失,也不知道是听说了什么,不让我再叫他陛下了。” “挺好的。”哲巴尔朗声笑道,“我们好像又回到了以前,最近我甚至在想,陛下是不是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什么? 哲巴尔没有多说。 他愉快的笑容伴随着整个议程,直到他们结束了今日事务,这位爱冒险的将军都没有继续话题。 奈费勒却陷入了深思。 ……阿尔图,是不是想起了曾经自己作为苏丹的死亡,才会如此抗拒他称呼一声“陛下”。 “奈费勒大人。” 一旁等候许久的将领,带着他那条老狗,叫住了奈费勒。 新月摇晃着尾巴,亲昵的奔了过来。 奈费勒伸手,摸了摸它粗砺的柔毛,引得它一声快活的“汪呜”。 奈费勒见它打着转,回到了主人腿边,才问道:“法里斯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法里斯笑道:“我想向您和陛下辞行。” 法里斯说得极为平静,仿佛他并不是辞去一个位高权重的职务,也不是远离青金石宫殿的权力核心。 只是一次旅行前的道别,他们不久还会相见。 奈费勒有所预料。 如果当初阿尔图安安稳稳坐在王座上,也会等到这么一天。 他温和的同意,“我和陛下始终尊重你们的决定,您今后有什么打算?” 法里斯摸着他的老狗,“我和法德耶打算回到自己的领地,继续开一间赌狗场,我们想养许多的狗,萨路基猎犬、沙克犬、坎高犬,也许还会去更远地方,领回一些新鲜的小家伙。” 只要谈论起狗,法里斯就是快乐的。 奈费勒亲眼见到新月的长大,这只在苗圃里陪伴孩子们玩耍的小狗,已经长成了四肢修长的大狗。 不过,它老了。 身上留下了随他们征战的伤痕,也到了安心养老的年龄。 “那一定是美好的光景。” 奈费勒估算了赌狗场和养更多的狗,大约需要多少金币才足够饯行,“愿您和法德耶大人幸福。” “大人,我们也希望您幸福。” 法里斯是跟随他和阿尔图最久的近卫。 早在哲巴尔结束冒险、奈布哈尼正视暴君、赛里曼假死之前,这位阿尔图在赌狗场结识的将军,就一直是他们的朋友。 这位朋友说:“今天哲巴尔说的事情,我与赛里曼也有同感,当然,还有总是见不到身影的奈布哈尼。相信我,我们都是这样想的——” “我们好像又回到了以前,陛下想起了一切,仍是那个明白一切的阿尔图。” “他回来了。” 法里斯的视线里闪烁着光,“今日朝堂之上,他冷声嘲讽大臣们的语气,多么像阿尔图。” “连新月都嗅出了他的气息,愿意和他亲近,这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能有人肯定奈费勒的想法,奈费勒如释负重。 他肩膀上沉重的负担,无非是朋友们的无法认可,只有他固执地坚持阿尔图死而复生。 现在担子卸下了,奈费勒再没有顾忌的坦白:“很高兴你们没有觉得我疯了。” “事实上,我们曾以为您疯了。” 法里斯爽朗的笑,讲述着追随者们讳莫如深,不敢直言的话。 “那天您说龙是阿尔图复生,我在大家的眼里都见到了同样的意思——” “就这样吧。奈费勒大人能够撑到现在,带我们重回青金石宫殿,无论他捧上王位的是什么东西,就这样吧!” 他们从没相信,阿尔图死而复生,变成了龙。 但他们相信奈费勒。 痛失挚友,面对谋逆,重振旗鼓,杀回宫中的每时每刻,都伴随着他们崩溃、愤怒。 不是所有人能够熬过希望的破灭,他们也会感到疲惫。 法里斯终于能够轻松笑着,回忆起过去。 “每当我觉得这就是我们的极限了……我们的复仇、我们的回归,都要到此为止了,您总会呼唤阿尔图的名字,似乎他还在我们身边,给我们带来力量。” “即使很多人觉得,您唤他的名字,是您累了,失去了理智,误以为阿尔图会重新在王座上复活,才带着我们进行如此疯狂、持久的战争。” “我依旧相信,只要您在,阿尔图就永远活在您的身边,活在我们的身边。” 那些属于奈费勒的至暗时刻,已经成为了他遗忘的过去。 可法里斯的话,仍能让他想起,每一个人听见他下意识喊出“阿尔图”名字的眼神,仿佛是扎进他心脏的一根刺,警醒他保持理智。 如今阿尔图回来了,那些相信与不相信,都不再重要。 聆听法里斯的感受,也格外的平静。 “之前,我们不信这样的一条龙,会是曾经的阿尔图。他暴躁、浅薄、贪婪,只懂得杀戮。”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学会了制衡、交换,甚至试图理解贵族的意图,开始为百姓思考。” 法里斯笑出声来,“这是您的功劳,更是您的祈愿。” 他拽住新月脖颈的绳子,展示给奈费勒看,“您就像是拴住恶龙理智的绳,有您在,我和法德耶也能放心的离开。请您务必保重身体。” “我们衷心的希望,您和陛下幸福。” 奈费勒笑意温和,充盈的快乐取代了心中一切痛苦回忆。 “谢谢,我很幸福。” 在他以为上苍不会再聆听凡人的祈祷时,降临了奇迹。 死在乱党刀下的阿尔图,变为了一条龙,活着回来了。 第9章 第 9 章 法里斯走后,朝堂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权力无非是日复一日的更迭,一位铁卫将领的离开,除了让贵族们感叹几句功臣卸甲,也没什么新鲜。 不过阿尔图,时不时给奈费勒带来惊喜。 他开始在乎善恶,明白法律与规则的重要。 开始关心百姓,逐渐了解贵族的贪婪为什么会让人们陷入困局。 更在奈费勒烦恼的时候,仔细询问,一起思考,与奈费勒展开简单又直白的探讨。 阿尔图仍不认识许多字,也并不明白高深莫测的权术。 但他愿意安静的耐着性子,听奈费勒说的每一句话。 奈费勒享受这样的时光。 他生活在幸福之中,希望能给更多人带去幸福。 伟大至高的苏丹,受邀参加王都新苗圃落成的典礼,与孩子们共度一天。 这本来是奈费勒的工作,在征求了阿尔图的意见之后,他的陛下欣然同意,并且满怀期待的准备起来。 “孩子们会喜欢什么呢?” 阿尔图翻找着一堆宝石、金器,尾巴摇晃,仍是个雀跃的孩子,“项链?戒指?手镯?” “这些都不太适合他们。”奈费勒笑着建议,“也许你可以给他们讲一个关于龙的童话故事。” “龙的故事?” 阿尔图看过许多绘本,龙在故事里总是邪恶的化身。 抓走公主、毁坏村庄,成为勇士讨伐的对象,永远睁着可怖的吊眼梢。 阿尔图皱了眉,“我倒是烧了不少这些故事。难道要我去苗圃里,亲自教孩子们认识到龙有多么邪恶,从此学习怎么屠龙吗?” 奈费勒笑了笑,“那就给孩子们讲个新的。” 全新的,龙不再是邪恶化身的童话故事。 属于阿尔图的故事。 有了建议,阿尔图问政、学习的闲暇,读书的兴致高昂。 他去了国立图书馆,翻找浩瀚的书山,又问了奈布哈尼,要来了民间广为流传的画册。 直到去往苗圃的路上,阿尔图翻看着一个绘本。 这书装帧朴实,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设计,黑色的笔锋,在白纸上勾勒出一条巨龙的身影,配着简单的文字,讲述着一条与众不同的龙。 阿尔图很快的看完,眨了眨金色竖瞳。 “奈费勒,你看过这本《追逐太阳的龙》吗?” “怎么了?”奈费勒从公务中抬头,“不喜欢吗?” “喜欢,毕竟这是一条好龙,孩子们也喜欢善良的龙。奈布哈尼说,这是当下孩子们最爱的绘本,刚出版就卖得精光,说不定苗圃的孩子会谈论它,所以他才叫我读一读。” 那是关于一条黑龙的故事。 人们陷入了邪恶领主的统治,失去了天空中唯一的太阳,所见一片黑暗。 他们忍无可忍的反抗,吵醒了长眠地底的黑龙。 龙善良的聆听了人们的哀求,杀死了领主,却发现,那轮消失的太阳仍是不见踪影。 “黑龙决定帮他们找回那颗太阳。他去了很多地方,一直在追逐消失的太阳,最终他发现了自己心中燃起的火焰,褪去了一身漆黑的鳞甲,成为了一轮新的太阳。” 简单而温暖的故事,在阳光柔和的日子里,照得阿尔图那双竖瞳泛着温柔的光。 可他想说的不是这个,“但我觉得不对。” 小龙已经能够流畅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龙追逐太阳,成为太阳,但是人呢?” “人和龙本就毫无关系,人们为黑龙做过什么?他们没有许诺、没有交换,黑龙又是为了什么,决定成为太阳?” 奈费勒没有想到,一个童话故事,引起了阿尔图的困惑。 “也许,黑龙并不需要。”奈费勒试图解释,“他是一条本性善良的龙,愿意给予所有人温暖,不求回报。” 阿尔图皱着眉,依旧不信。 “人们哀求一下,龙就善良得成为太阳,那么朝堂上的贵族,也哀求几句,龙也要答应吗?” 奈费勒被问得哑口无言。 阿尔图翻着绘本,十分不解。 “没有太阳,就祈祷出现新的太阳,领主邪恶,就换一个不那么邪恶的领主。人们连离开太阳、离开领主活下去的办法都想不出来,只能去赌龙的善良?” “我觉得不对。” 奈费勒陷入思考。 他与阿尔图携手至今,见过太多事,自然清楚—— 一味地施舍只会助长贪婪,过度的善良只会招来灾难。 但他没想到,阿尔图会在一个给孩子看的绘本里,提出这样的疑问。 像极了他无数次在阿尔图的质问里,意识到他浅薄的构思,是如此脆弱可笑。 奈费勒心跳剧烈,又按捺着激动,鼓励他的小龙。 “阿尔图,你的困惑,也许是很多孩子们的困惑。他们还小,不懂得乞求别人的同情和善良,是多么可怕的软弱。” “但你可以告诉他们,告诉苗圃的孩子们——”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比祈祷救赎、等待施舍更值得去做。” 阿尔图与孩子们的相处,格外和谐。 有什么能比顶着漆黑龙角的黑龙陛下,亲自和他们谈论绘本,讲述故事,更让人新奇和雀跃呢? 奈费勒站在一旁,见到小龙极力克制,也忍不住微微翘起的尾巴。 “所以啊,没有太阳,我们就要去想,除了追逐那个消失不见的太阳,我们还能做什么?我们能不能尝试在月亮下生活?” “千万千万,不要去祈祷一条龙的怜悯,毕竟我就是龙,我最清楚那些龙喜欢什么。” “如果故事里的人们遇到的黑龙,和领主一样邪恶,要让你们拿最宝贵的东西来换回太阳,你们又该怎么办?” 懵懂的眼睛,一双一双的盯着阿尔图。 “陛下,可是我喜欢那条黑龙,也喜欢暖暖的太阳……” 小孩子总是贪心又直接,“如果太阳没有了,陛下会为我们找回来吗?” “当然!”阿尔图一口答应。 奈费勒忍不住笑出声。 是的,没错,他家陛下就是这样嘴上说着“不对”,却依然会心软善良答应一切的好龙。 一次温馨且愉快的典礼,比起那些需要阿尔图老实坐着、严肃正经的庆典,更叫他欢欣鼓舞。 阿尔图在回城的马车上,止不住发出孩子般的兴奋欢呼,不断的向奈费勒求证: “孩子们喜欢我吗?” “喜欢。”奈费勒笑着肯定。 他又问:“我不再是恶龙了,对吗?” 奈费勒合上手中的绘本,亲吻他的额间纹路,“你从来不是恶龙,你是我的太阳。” 阿尔图仍需要讲学大臣的教导,回宫之后,奈费勒目送他离去,才有空闲拆开仆从送来的信件。 这是一封来自王都的垂钓者书店的问候,阿萨尔的笔迹清晰: “尊敬的维齐尔大人: 愿您健康快乐! 《追逐太阳的龙》付梓以来,得到了孩子们热烈的喜爱。这样的故事,在他们心中播撒了温暖和勇敢的种子,正如追逐太阳的龙,化作了新升的太阳;向往光的孩子们,也会成为耀眼的光。 大人,您说绘者不愿留下姓名,只想给孩子们送上一份礼物,现在这样的礼物,已经带着绘者的诚挚祝福,伴随着孩子们入梦,他可真是个难得的天才。 请您代我向他问好:什么时候能收到您的新作? 您虔诚的阿萨尔,于垂钓者书店。” 大约不会有新作了。 孩子们也亲眼见到了太阳般温暖耀眼的龙。 诚然,帝国的大维齐尔,当然可以请到笔触优美的画师,叙事动人的执笔者,让更多这样的故事,成为包装精致的礼物,送到每一个孩子手上。 但是他相信,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阿尔图龙角上的螺旋,也不会有人比他更懂阿尔图胸腔跳动的心。 他的太阳,永远给他带来惊喜。 永远会为他讲述,比他狭隘的想象、软弱的善良更好的故事。 奈费勒有许多事务要忙,实在腾不出空闲,为他的陛下,再画另一条精于思考、善于变通的小龙。 不过,他没有回绝阿萨尔的信件,只是放在一边,想着…… 等到阿尔图闲暇的时候,完全可以写出自己心目中龙的故事,请这位虔诚的先生,转交给更多的孩童。 奈费勒处理公务,阅读请愿书,估摸着阿尔图回来的时间,步入寝宫,他的陛下却不见踪影。 奈费勒问道:“陛下呢?” 仆从回答:“陛下方才出去了,并未说要去哪里。” 奈费勒想,也许去了奇珍室。 毕竟小龙禁锢久了,时常会去金光灿灿、满是珍宝的地方,消遣消遣。 深懂龙性的维齐尔大人,终于笑着推开了奇珍室的门。 “阿尔图?” 无人回应。 奇珍室里经过了陛下亲自翻腾,那些龙喜爱的宝贝,全都堆积在最显眼的位置。 奈费勒刚进去,就见到那些从贵族家里搜刮的镶金艺术品,追随者献上的项链、珠宝,只觉得眼花缭乱。 阿尔图的审美还是一尘不变的简单粗暴,越闪越大越亮,龙越喜欢。 他视线所及之处,见到了一面镜子。 古朴、老旧的镜子,似乎不应当出现在富丽华贵的桌上,以至于不起眼得叫人在意。 奈费勒拿起它,镜面完好无损,却看不清人影…… 他的视线掠过角落,竟然渐渐看见了自己。 不是身着维齐尔礼服的自己,而是身着舒适长衫,姿态悠闲躺在奢华软榻上的奈费勒。 镜中的他,正捧着一本书,享受着闲暇时的阅读。 没等奈费勒猜测,这又是阿尔图和玛希尔弄出的什么新奇东西,就听到了阿尔图的声音。 “陛下,您不能再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我了!” 那一声抱怨,从镜子里来。 听得奈费勒诧异的左右探看奇珍室,却没见到阿尔图的身影,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此时镜子里的奈费勒,却放下了书,笑着看向走入镜中的身影。 “议长大人连这些简单的事情都应付不了吗?我怎么不知道爱卿变得如此无能——啊!” 来人将他压入软榻,抱住了他,“我能不能,难道你不清楚?” 镜子里属于他的笑声,渐渐变为低沉的喘息。 即使一道背影,也足够奈费勒认清那是阿尔图在抱他。 接下来的事情,一如他和阿尔图所做。 但镜子里的人更加放肆,也更加主动。 亲眼见证一切的奈费勒,尴尬染红了耳根,浑身针扎似的不安。 难道主动骑在阿尔图身上的自己,也像镜子里的自己一样,会露出如此渴求、如此痴狂的情态? 奈费勒甚至不知道,这是他心中所想,还是镜子的捏造假象。 他怎么会成为“陛下”,笑得如此畅快洒脱,毫无顾忌的享受着阿尔图的服侍,又一声声笑着催促阿尔图,赶紧结束了去批阅更多的议案…… “奈费勒?”阿尔图的声音从室外传来。 “奈费勒!”声音越来越近。 奈费勒顿时慌乱,放下了那面镜子。 也立刻理解了阿尔图的慌乱。 他匆匆走出奇珍室,撞上了焦急赶来的小龙。 “奈费勒!” 花瓣于他们身旁四散,阿尔图握在手里了的花朵,被他撞碎了不少。 阿尔图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抱在怀里,稳住了他的身形,端详他刻意移开的视线,竖瞳一紧。 “你在里面看见了什么?” 阿尔图言语惊慌,掩盖不住惶恐的情绪,还没有变成老练成熟的权臣,也不是精明算计的苏丹。 是唯恐出事的孩子。 奈费勒有些尴尬。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看到的景象,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一问,镜子到底给他看了什么。 可他一犹豫,阿尔图的脸色惨白的争辩: “奈费勒,那些都不是真的!是幻术!是骗子!”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我也不会骂你,更不会、更不会……” 阿尔图的反应,与奈费勒预想的天差地别。 他不得不出声:“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我也不会做出那些事情,阿尔图,你没必要为了一面镜子的幻象,气成这样。” “可是,我怕你对我失望。” 阿尔图的眼睛有着捕食者的凶狠,说出这话时,溢满了哀伤。 “我看到王都成为了处刑场,无数反对者的尸体挂满了木架。也看到你一次一次阻止……我一想到你那双失望的眼睛,就觉得害怕……” 他所说的不是绮丽的私会、变成陛下的奈费勒,而是奈费勒绝不会想要看见的景象。 “我不在乎别人恨我,唯独你……只有你……” 小龙攥紧了手里花瓣凋零的花束,声音越来越低,一咬牙,怒气冲冲的往奇珍室去。 “我要砸了那面镜子!” “阿尔图……” 他彻底清楚阿尔图不让他称呼“陛下”的原因,也明白了他藏在心底的惶恐。 那是一面预示着未来的镜子。 在他们无可预料的世界里,编织着另一场梦境。 奈费勒心疼他的陛下,见到了糟糕的场景。 如果一切真实的发生,那一定是因为他的软弱与无能。 奈费勒想,要是阿尔图看见的,是我看见的场景就好了…… 于是奈费勒伸手,捧住小龙的脸颊,轻轻吻他的额纹,顺着他的手,接过那束花。 可怜的花束,刚刚采摘下来,就被撞得七零八落,又因为阿尔图过大的手劲,耷拉了枝叶。 “可是,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场美梦。” 不同于他与阿尔图细说的责任,而是一个更为柔和、更加确切的梦。 “我们一起创立了一个美好的国家,再也没有烦恼和纷争,我只用每天躺在软榻上,看我喜欢的书,做我喜欢的事,而你忙完工作回来,递给了我这束花。” 奈费勒笑容温柔,轻嗅花束。 “我很喜欢。” 阿尔图金色竖瞳都散发着不可思议的诧异,全然不知道叫他恐惧的镜子,还能映照出这样的美梦。 “我可以给你摘更美更好的花……” 阿尔图的一切恐惧都能在奈费勒的笑容里消散,又暗自皱起了眉,“我也会让这样的梦变成现实,我发誓。” 奈费勒弯了眉眼,问他的君王,“那你希望我拿什么来换?” 阿尔图一愣。 一直以来都是他要别人拿东西来换,这还是奈费勒第一次问他想要什么。 小龙犹豫片刻,“我要什么都可以吗?” 略微贪心。 奈费勒宽容的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所以他说:“我想喝你家的酒。” 奈费勒想过他会要更多的宝石、更闪亮的项链,却没想到他还惦记着无名的窖藏。 阿尔图已经不是小孩,但是小龙喝了酒遭殃的就是他。 他左右权衡的片刻,阿尔图又闹起来了。 “呜哇!你骗我,你还说什么都答应我——” “喝、喝。” 奈费勒笑着拍了拍哭闹的阿尔图后背,“我待会就命人去取。” “真的吗?”阿尔图的假哭已经炉火纯青。 “真的。”奈费勒哄劝他的君王,“我们先处理今天的事务,回头再慢慢说酒的事。” 奈费勒想起那两根…… 想起他发誓为阿尔图献上一切…… 贵为大维齐尔也有难以应付的事情。 今夜注定难眠。 老师,我又想转贤者之国了。 小图大奈预计三千字,怎么就变成九章了哈哈,哈哈哈。 大图小奈我在写,写了两千字,到时候写完看长度是新开坑,还是直接更新在这个后面做番外。 近期收到了朋友拿命带回来的《锈王冠手札》,这人真的很爱玩命。 眼看着锈王冠滑铲八月上海only一直滑到十月cpsp,好能滑的一个本子,好推心置腹的互动体验,好沉浸纯粹的手工作业。 正如作者所说:这是实体书才能承载的、带有工艺惊喜的作品。也是语言难以描述的灵魂碰撞。 特别喜欢这一页:“他们用你废除的贵族律典当柴火烧饭,拿镶金丝的帷幔裁书包,他们会长成新的树,结出我们想都不敢想的果实。” “思想不死”,那一长串苗圃折页组成的爱、智慧、力量和信仰,“是知识的种子,是理性的火苗,是品德的根须,是让一个灵魂得以挺立、让一个民族得以延续的希望。” 何其有幸得到这样一个充满爱与生命力的作品,更是何其有幸见证这样一个自谦平凡的伟大人类创造神迹。 太震撼了,老师。 我有锈王冠戒断反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