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宰乙】普通人》
第1章 苔藓(1)
你是一个生活在横滨的普通人。
但是——在这座卧虎藏龙的城市里,危机从未远离过普通人的身边。也许在狭窄小巷的尽头,正进行着黑手党的秘密灭口行动,在某个废弃的工厂内,正上演着一出有利益争夺引起的火拼;也许在某个转角处相遇的陌生人,会在不久后发现他便是正在通缉的异能犯罪者,昨日还笑着同你招手的邻居,今天便因为异能犯罪惨死在上班的途中。
能够在这座城市里如鱼得水生活着的,又哪有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
深夜十一点,门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从便利店门口看过去,街道上没有几个来往的行人。你打了个哈欠,等待着迎来马上十二点的下班时间。
今天又是和平的一天,希望它也能这么平淡的结束。
正这么想着时,门口接待的门铃却突然响起。你连忙放下手机抬起头,下意识先说出一贯的招待词:“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些什么东西?”
脚步声接近,一个低沉的、似乎是中年人的男声响起:“有酒精吗?给我来一瓶酒精,还有…一瓶水,一盒宽胶带,一板电池,就这些吧,谢谢。多少钱?”
这时,你才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他穿着不合时令的长风衣,头发乱糟糟的,刚刚将手中滴着泥泞水珠的雨伞收起。像是提防着身后随时会出现的什么东西一般,他的神色有些紧张,目光时不时飘向门口。
你的身体僵了一下。但一瞬过后,你自然地走出柜台找到物品打包进行结账。“这些可以吗?总共1200円。”
他从包里掏出纸币结账,你闻到了空气中一丝丝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欢迎您下次光临。”数清数目后,你微笑着将袋子递给他,目送着他匆匆忙忙的离去。
——这可真是不太妙。看来没办法平静的结束这一天了。
仿佛为了印证你的猜想,五分钟后,门铃声再度响起。你做好了准备,却在看清来者的模样后愣在原地片刻。
一个披着黑色西装外套,身材清瘦的少年——首先吸引你注意的是他用绷带绑住的半边眼睛,你不禁怀疑这样能看清路吗?然而顺着视线往下,却更加惊奇地发现就连他的脖子也被绷带完全缠住,延伸到看不见的衣领下面。啊…这个人好奇怪。你又将目光移回了他的脸上,却不小心与他鸢色的眼眸对上了视线。
你看见其中似有一闪而过的、与年龄不符的冷冽。
“欢迎光临,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你若无其事自然地开口,声音流畅自然。但在被柜台遮住的地方,你的手控制不住紧紧捏住衣角。
“没什么——随便看看。”他愉快地回答,声音意外的好听,与这沉闷的雨夜有些格格不入。“或者,这里有卖安眠药之类的东西吗?”
“最好是能让人沉眠梦中一睡不起的那种。”
你呼吸一滞,稳住心神。“抱歉,没有这种东西。”
“真遗憾呢。”他叹息着,语调中却没有几分认真。他沿着货架转了一圈,上下打量,指尖从货架的商品上轻轻划过,发出细微的刮擦声,没有立刻挑选商品的意思。
你注意到,他不经意间的踱步,精准走过了一遍刚刚那个男人来时的路径——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些因雨水打湿鞋底留下的脚印,像在无声丈量一条被自己锁定的轨迹。
深吸一口气,你的心中有了打算。
拿起电话,你对着无人接听的另一边开口,声音不大,只够旁边的人靠近才能听清楚,“啊…刚刚吗?才来了一个客人,外面下着雨呢,好像是往三丁目那个方向去了吧。那边就一个废弃工厂,也不知道去干什么,还买了瓶酒精呢,该不会是犯罪分子吧。欸,要我走之前再去盘点一次?知道了知道了,我这边还有客人呢。”
少年的脚步停下了,不是微不可察,而是清晰地、刻意地顿在原地。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你。那一瞬间,你感觉自己仿佛被无形的针钉在了原地。
你几乎是强迫自己将这场戏自然地演下去。
假装与另一头寒暄两句才挂了电话,你又转过身,挂着营业的微笑朝那边的人询问:“怎么样,有看好的东西吗?”
“不好意思——也许我要买的东西…”他转过身,此刻正面对着你,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目光却如有形的利刃,从你的脸上擦过,留下被标记的烙印,然后才慢悠悠的接上,“不在这里。”
说完这句,少年推开玻璃门离去,与外面稀薄的雨幕融为一体。
但再玻璃门合上的前一秒,他再次回过头来,视线穿过模糊的水汽与你相对。明明相隔遥远,你却觉得那样的目光能看破距离,直直落进你此刻摇摆不定的心底。
你全然当作没有看懂,强装镇定目送他远去。
在他走后,空气里还弥留着那阵令你熟悉的、恐惧的——常年浸泡在枪林弹雨之中残存的火药味气息。
这个有些怪异的少年令你感受到许久未曾感受的,发自心底的恐惧。
在你10岁那年,一个普通的下午,你放学后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却没能看见笑着等待你回家的父母。远远望过去,家的那一整栋楼都被长长的隔离带围了起来,窗户处还有没散尽的黑烟,味道刺鼻到让你距离这么远也控制不了落泪的冲动。警车陆陆续续地、一辆一辆开了过来,等待消防队处理完现场之后进行调查。接连不断的嗡鸣声让你头晕目眩。
最后,调查的官方结果是某一户人家的燃气管道泄露,又碰巧被点燃,引发了小型爆炸。
然而,街坊间却流传着另一个版本的真相:这是某个异能者在附近躲避追击,反抗时能力不小心失控引起的连锁反应。
你不知道所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真相意味着什么,这场无论是意外还是刻意的灾难带走了你的父母,也带走了你人生平淡的幸福。由于这只是一场“意外”,警方也无法确认应该负责的对象——实际上,就算确认了又能怎么样呢?悲剧犹如乌云,笼罩在整条街区的上空。你从此意识到,危险和灾难并非遥远的故事,它随时会降临到任何一个普通人的头上,然后毁掉他仅有的一切。在这件事故中,你只能感觉到对于力量和混乱深深的无能为力。
从那以后,你的生活天翻地覆。
父母只是普通工薪族,没有多余的积蓄留下给你。虽然有一套不太宽敞的房屋,你却失去了生活经济来源,只能投靠关系不近的远房亲戚。他们对你没有打骂,但也没有多余的好脸色。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受,可是为了生存,你必须忍耐。
就像忍耐着对失去父母却无法复仇的痛苦一般。
你恨过、崩溃过、尖叫过、后悔过,最终却只能意识到,这便是身为“普通人”的无力——对于不可抗拒的灾难,对于拥有超越常人力量的存在,唯有远离,唯有躲避。
可是,灾难真的能被逃避吗?
行走于白日,仍可见屋檐之下的阴影。
直到某一天,放学后你在巷子里的旧书店打工,却不幸目睹了一起激烈的火拼争斗。你瑟缩在书店的门后,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枪声与嘶吼,感觉死亡与痛苦从未离你远去。
那一刻,你忽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
逃避没有意义。
试图通过龟缩于自己的一方天地回避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危险,这样维持的安稳不过是脆弱易碎的幻想,而你不愿再自欺欺人。
倘若阴影无处不在,那你就做生长在潮湿环境中的苔藓,拼尽全力与它共存。
于是,你开始主动捕捉那些分散在日常中,对危险的预警与征兆。你会观察工作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客人,通过他们的着装、言行来猜测身份;你也记住了弹药、硫磺、化学用品的气味与简单作用。你换了很多份工作,主动投身于社会的洪流之中,逼迫自己适应了各种不同的环境,以及学习为了生存不得不用到的技能。
通过这些,你“绘制”出了一份由各种辛酸苦辣积累而成的——一幅属于你的,横滨生存地图。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生为普通人的自己,能够真正获得在这座城市中顺利活下去的资格,而在这个过程中,你也想力所能及的帮助更多,和你同样被危险笼罩的人不被浪潮吞没。
为了生存,你必须小心谨慎地做出每一个选择。
下班时间到,你收拾好随身携带的东西关好店门,快步朝着刚刚指认的方向走去。工厂和你家并不顺路,却也可以选择绕远路恰巧“经过”。在少年离去之后,你一直在脑海里反复权衡。
——那个少年身上透露着在你至今为止见过的所有黑手党、地下组织成员中,都无法相提并论的黑暗气息。你绝不会被他的年龄所迷惑。这件事恐怕不会那么简单收场,虽然附近那一带人烟稀少,可旁边仍有几栋老式居民楼。再者,哪怕不为他人,你深知一味回避并没有用,最好的办法就是亲眼确认情况才能安心。
但你也知道,有这样的人参与其中的事件,其危险性会大幅度上升。
站在相隔几十米的小道上,你远远朝着远处望去。工厂原本被锁链缠上的门半开着,但你并未从缝隙处看见亮起的光,听见可能存在的枪声。仿佛这里除了一扇被打开的门,其余一切如常。
不能再靠近了。你站着看了一会儿过后,打算从这里回家。
等等,有人在附近。
多年来处于警惕状态的本能突然被唤醒,你的手一瞬间摸到了包里用于防身准备的小刀,回头的同时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拐道处的阴影仿佛有了实体,逐渐凝聚、延伸,最终显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从黑暗深处慢慢走出,迎着月光,照亮了那近乎苍白的脸颊。
然而更令你无法直视的,是那只连月光也能一并吞没的、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就站在那里,任由你们之间无形的沉默蔓延,直到你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因紧张而彻底绷起。
“呀,你的反应力很不错嘛。”
终于,他轻快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是那个缠着绷带的少年。他的外套依然随意地挂在身上,厮杀与争斗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然而视线向下,你却控制不住一时颤抖。在他垂下的右手处,正握住一把黝黑的手枪。
你忽然产生了一个有些荒诞的念头,难道他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吗?
“为了感谢你刚刚好心提供的消息,先让我做个自我介绍吧。虽然你应该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吧?聪明的小姐。我是港口mafia所属成员——太宰治。”
他的语调中有一种你不能理解的愉悦。你僵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朝你走过来。
你知道你没有逃脱的可能。
港口mafia——横滨最大的黑手党组织,象征着这座城市的阴影面本身。在不久前的龙头战争中取得了最大的胜利,势力迅速发展,目前没有任何本土地下组织能与之抗衡。
“…我和那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你既然在这里,也该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我猜他可能是什么在逃目标,只是出于不想被波及自身的理由才这么做。”你别开视线,抑制住心中的慌乱,不露惧色冷静地回答到。
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现在实话实说才能保命。既然对方还没直接动手,兴许你还有一线生机。
当然,也不排除他只是有什么杀人之前先自报姓名的习惯。
然而太宰治饶有兴致的歪了歪头:“我有说过是因为这个才找你吗?”
“…还能是什么?”
“猜猜看吧,说不定我等的就是你呢。”
这句平淡的话语犹如一声惊雷在你心底轰然炸开。就像围住了猎物却不想立刻捕捉,而是要先消磨干净对方的意志,太宰治牵起嘴角,欣赏着你竭力保持冷静的模样,“不过在那之前,作为回应,可以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星野。”纵然双臂发抖,你仍然面不改色地报了这个名字。
确实是你现在的名字,只是不是你身份证上的名字。为了自保,你有时候不得不在一些工作的地方使用假名。
“是吗?”他像是能够看穿你的谎言一般,简单两个字在口腔中打转,最后被随意地抛了出来。
你有些冒出冷汗,但他却没有再度深究,“好吧,星野さん,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请字不敢当。我是一个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普通人,仅会的一些体术也只能勉强用于逃命,你想让我做什么?”
太宰治轻轻笑了,你不知道你说的话究竟哪里让他觉得有趣。他以放松的姿态将手臂屈起,手指却牢牢扣住枪柄,似乎在下一秒,枪口就会抬起对准无力反抗的你。
“别这么谦虚嘛,我觉得星野さん刚刚的表现就很不错?你看,一眼就发现了来的人有什么目的,明明目标身上没什么明显的特征,又用很委婉的方式传递了信息…而且,你居然会因为担心这周围的居民,事后还敢跑到现场来确认,一般人可没这个胆量。”
他只是陈述着事实,却让你的心沉入谷底。
“告诉你吧,其实呢,我正在追查一个走私的团伙,他们与mafia进行交易,却在约定之时偷袭交易现场的mafia成员然后逃走——唉,不乏有小组织会做出这种有些昏头的举动呢。本来这种小事交给其他人去办就好了,可这个团伙却十分狡猾,专门利用一般人作为掩护,还一直在转移阵地——虽说我们也可以不顾及太多直接对所有可疑人员动手,但涉及太广,要是闹得动静太大就不那么好收场了。”
“而且,他们很机灵哦…我的部下曾经假扮路人想要引诱对方上钩,却不知道被以什么方式识破了身份。很令人头疼啊,对方似乎对这一带生活的人有足够的了解,平时以另一种身份融入在人群里,完全不让我们抓住单独动手的机会。还好我想办法侥幸抓住了其中一个人的破绽,逼得他不得不先离开这里藏身…啊,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个人,他已经清清楚楚地向我交代了团伙成员的名单和所处位置。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他以一种轻描淡写地方式讲清了这件事,但你却能听出字字句句背后见血的手段与计谋。
听着他的解释,你头脑中的猜想渐渐成形。
对上他意有所指的视线,你发觉你没有拒绝的可能。“所以,需要我做这个引出他们上钩的诱饵?”
“猜对了,星野さん果然很聪明。”
他说出了一句像是真心实意的夸奖,可你却完全无法为得到称赞感到半分喜悦之情,连回应之词也因接收着庞大的信息量而滞留在嘴边化作沉默。
“别这么紧张,只是帮一个小忙而已。当然,理论上随便抓几个人做诱饵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敌人太狡猾,演的不像就会很快露陷呢。最主要的是——”
他直直地看着你,透过你的目光,似能将你头脑中的念头一览无余,然后微笑着,一字一句吐词清晰地开口。
“那样的话,我就很难保证其他诱饵的安全了。”
像是被人直接看穿了心中所想,并且以此作为武器。
“我很像那种舍己为人的类型吗?”
“不像,但你一定清楚该怎么选择。”
你看着他脸上轻飘飘的笑容,心想这个人——简直是恶魔一样的存在。
先自顾自地解释一通,然后抓住你无法挣脱的弱点,最后给出一个别无选择的答案。
不答应也不一定能活下来,答应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尽管你并不能肯定他所谓的保证安全又能做到哪种程度,更大的可能是他仅仅是这么一说。
毕竟普通人的性命是如此弱小。
“好吧,我知道了。”你终于开口,声音中透露些许艰难,认清了这个沉重的现实,示弱一般放下小刀摊开双手,“请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第2章 苔藓(2)
太宰治给你的感觉深不可测。
你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那个人于夜色中出现时的身影。
他以“小道上不适合谈论机密而且这么晚了也该睡觉了”把你放回家了,但你知道,你并没有真正脱身。他能给你自由,不过是因为肯定你即使现在离开也没有别的办法可选。
好奇怪,仿佛在遇到他的那一刻,你就落入了早已织成的陷阱之中。这怎么可能呢?
你确信自己已经足够警惕了。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你盯着黑暗中熟悉的天花板,竭力将头脑中杂乱的思绪排空。
第二天下午,你跟便利店请完假后,如约来到太宰治指定的地方。这是一条周围只有树木和花景的小道,距离街区有一段距离,平时没什么人会来。不过虽然没看到,但你还是猜测黑手党成员正守着这个地方。
你看见太宰治正盘腿坐在长椅上低头抱着游戏机,嘴里还时不时发出一些声音。
“我来了。”你说。
他似乎暂时没空理你,于是你就这么站在原地等待。
大概两分钟后,他终于放下游戏机,两条腿一蹬从长椅上站起身跳下地面,拍拍肩落脚在地面站定,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你,那种令你想要保持距离的气质又重新出现在了他身上,很难想象与刚刚是同一个人。他的视线扫过你的脸。
“好重的黑眼圈,星野さん昨晚没睡觉吗?”
“睡了,没睡着。”
你心情不太愉快地回答。
“这样可不行呢,万一路上打瞌睡怎么办?”
“不会的,我很清醒,你可以告诉我计划是什么了。”回避这句不知真假的关心,你果断将话题引回重点。
他拖长语调应了一声,然后从口袋中挑出一叠照片递给你。你接过分别看了看,有些是拍摄的人物,你对他们部分人的面孔有一点模糊不清的印象,或许其中有来过便利店的客人。有些是店面,大多都开在旁边最近的一条街上。
你在心中默默将这些内容记下。“需要我去做什么?他们的位置看起来很分散,我一个人当诱饵不好使吧。”
“嗯?不不,”太宰治伸出食指摇了摇,否定了你的猜想,“你不需要直接跟他们接触成为诱饵,你只要无意中给他们传递一个信息——港口mafia很快会采取不计损失的报复行动,就好了。这样,他们会自己主动出现的。”
“在不远处,刚好有一个宽敞的公园,临近傍晚时应该就没什么人了。对于这些人而言,恰巧是个合适的临时据点。”
他虽然在笑,眼中却只有冷意。你发现你对这个人的判断或许还不够准确。
你收起照片,问出心中的疑惑。“听上去很简单啊…有大费周章找上我这种,真正的普通人演戏的必要吗?散播流言也可以吧,或者真的让人不知情的人看见错误的信息。”
“考虑很周全嘛,”他的手指扶住下巴,然后摇了摇头,“第一个问题,看不见传播的来源,他们就不会确信,而你出面的话,便能针对你这个人有明确的判断;第二,就算我们并不畏惧警方,可这种事情真传到他们耳中处理起来也挺麻烦的…还有计划败露的风险,得不偿失呢。”
明确的判断——也意味着自己可能会承担对方为了确认信息真伪而对这个人采取某些行动的风险。为了诱饵的真实度,mafia不会在这中途出手。
确实不一定危机生命,只是有可能被威胁一下而已。
你心下了然,不禁有些郁闷。
“…所以还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情,果然不会这么容易。好吧,那我什么时候过去?”
你以为太宰治这时候让你过来便是马上行动的意思,然而他突然换了一副截然不同的天真神情,用拳头锤了一下摊开的掌心转移话题,连声调也随之提高了几分:“现在做什么呢?啊,有了!”
“最近工作好忙哦,森先生太会使唤人了,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一个可以休息的时间,我们去街上转转吧!你对这块地区这么熟悉,肯定知道哪里有好玩的东西。”
他脸上期待的神情不似作假,你发现你还是摸不清这个人的个性。
“…好。”你答应了,也没法不答应,“不算熟悉,只是工作之余有意识了解了一下周围而已。那我们走吧。”
你以为太宰治提出在街上逛逛就是随便说说走个流程,没想到。
他真的在好奇地逛街。
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太恰当——他对周边的街铺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却没有产生几分真心享受的兴致。
你们来到了另外一条相对热闹的街道,与目标所在仅隔着一片住宅居民楼。虽然你心有疑惑这样会不会靠得太近被发现,不过既然太宰治都没说什么,那你也不必操这种多余的心。
走着走着,突然,太宰治停了下来,用手指了指街边的一家店铺。“你去过这里吗?”
你顺着他指认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家开了很多年的甜品店,店主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奶奶。她的手艺很好,对人也很友善,因为女儿不在身边,总是对年轻女性颇有照顾,你也是受到照顾的其中之一。偶尔有空,你就会过来光临她的生意。
“去过,这家甜品店味道很好,价格也很实惠。不过卖的多是传统甜品,不知道对你来说会不会有点甜。”
“嗯嗯,”他点点头,“那去看看吧。”
你跟着太宰治一起走近了甜品店的橱柜,奶奶马上就认出了你,乐呵呵地同你招呼。
“这不是小星野吗?今天来得这么早啊,要带点什么回去吗?”
“算是吧,顺便带人过来看看,那请帮我打包一份这个。”你指了指柜子里的彩色糖丸。
“哦哦…这位是…”奶奶的目光移向旁边对着各种甜品双眼放光的太宰治,你看得出来她对太宰治缠着绷带的行为有诸多不解,但最终还是出于某些考量没有说出口,“小星野你的弟弟?”
她显然也有点将信将疑。
你下意识打算澄清,却想起太宰治的真实身份——不太好直说啊,不能给奶奶增添麻烦。你叹了口气,被迫承认道:“不是,是表弟。远房亲戚,平时不住这边,这段时间过来玩让我多照顾照顾他。”
你刻意咬重照顾的发音,奶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但愿太宰治懒得计较跟你这种小事。
一道视线投过来,是太宰治似笑非笑的打量。
他指了指柜子里的和果子,用撒娇的语气对你说,“姐姐,我想要这个。”
“…好,麻烦奶奶了。再帮我打包一份这个,一起结账。”
你无可奈何地掏出钱包。
“谢谢姐姐,”他用十分玩味的语气说道,又在奶奶打包时,悄悄凑到你耳边,呼出的气音像是羽毛扫过皮肤一阵发痒,“装得真像。我是不是该配合一些,哭闹着让你给我再买一点?”
“……不必了。”视野之下,你用手肘抵住他的腰腹保持距离。
“接下来陪我去哪里玩好呢?我想去河道另一头看看——”
他突然站直,又恢复了音量。
闻言,你的眼皮抬了抬。
奶奶很快便将甜点打好包一并放到柜台上,听了太宰治的话,她露出几分迟疑的神色,四处张望了一下压低音量凑近跟你们说道,“哎哟,这…小星野,最近还是小心些吧,不要去人太少的地方啦。”
“发生什么了?”你迅速接上话,“说起来,我前段时间也看见有鬼鬼祟祟的人在附近转悠。”
“没错没错,”奶奶点了点头,又压低了点声量,“他们说有人在人少的地方被袭击了…也不知道突然是什么缘故,总之我们这些普通人可得远离那些帮派的好,千万别跟他们结仇。”
“这…受伤的是谁啊?他平时跟哪些人来往呢?是不是在我们这附近一片啊?奶奶你知道的,我在便利店打工,万一到时候有那种人来,我得提前识别一下。”你很自然地说了下去。
奶奶报出了几个名字,又叮嘱你们千万别说出去,也别走得太远。你露出了解的神情向她道了谢,付完账好拎起两袋甜点。
“那我先走了,奶奶,下次休息时再来看你。”
“好好好,今天没准备,下次我给你尝尝我研究的新配方啊!”
太宰治跟在你的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你们离开了甜品店附近,你将他选的那一份甜品的袋子递给他,他才笑眯眯地开口:“真是不错呢。”
你又叹了一口气,“奶奶真的只是普通人。”
“我知道,但只是随便聊聊而已不是吗?”他这么答应,但你知道他肯定没听进去。
太宰治接过袋子取出里面的甜品,先拆开包装闻了闻,露出有些好奇的神情,又用牙签叉了一个举起来,借助日光凑到眼前观察一番,最后小心翼翼咬了一口,然后睁大眼睛。“嗯,确实好吃!”
看着他这幅模样,你莫名产生了勇气开口询问:“你到底多大了?”
“快18了。”
“黑手党还用童工啊。”
“嗯?”
“没什么。”
“Mafia的入职年龄可是很自由的哦,只要达到标准,就算十五岁也没问题呢。”
“是有点太早了。”你下意识这么感慨,又意识到他是在回复你刚刚的玩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惊讶。”
他又捡起一个果子送入口中嚼了嚼,满足地咽了下去,也许是觉得吃够了,又盖上盒子放回袋中,然后才说到:“星野さん不也是这个年纪就离开家独自生活了吗?啊,虽然离开的是寄养的家。”
“我那是正规工作,而且最开始还是兼职,”你顿了顿,“…等等,你调查我?有这个必要吗?”
“你之前的反应很让人好奇,所以顺便了解了一下你的经历。因为换了两三个名字,一开始还没对上哦。”
你不知道他这个顺便到底有多大的水分,但你再次感受到了眼前之人笑容下的危险。即使知道被他关注越多,你的处境就越糟糕,但你也没什么能力制止他的行为。
“好了,”太宰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拍拍手,又恢复精力开始东张西望,“再去看看其他店铺吧?”
“接下来——也麻烦星野さん给我分别介绍一下了。”
“…知道了。”你跟上他加快的步伐。
水果店。
“叔叔,好久不见,上次你送我的苹果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等我下次挑点东西给你带过来啊。对了叔叔,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是最近休息少了吗?”
“没事没事,不用这么客气了…确实啊,你看起来也没怎么休息好。我家在公路旁边,最近老有货车从那经过,吵得人睡不着。”
“是这样啊…那我下次给您带箱牛奶,这样您睡前喝一杯,没准能缓解一下疲劳。”
玩具店。
“啊,姐姐你好!上次你分我的甜点好好吃,我还想再吃一次。”
“好啊,刚好我又买了一份,那就分给你吧。不过,你可以不可以告诉姐姐一件事情?”
“完全没问题!啊…是的,上次我在那附近玩,看见旁边有好几箱被布盖住的大箱子,本来还想上去看看来着,但是妈妈让我回家了,她发起火来可凶了,我不敢不听…”
“这样啊,还是要注意安全哦,妈妈也是担心你。来,你喜欢哪一种口味?”
就这样,你带着太宰治走过了好几家店,当你上前跟人搭话的时候,你能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一直停留在你身上。
你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弄清事情,但总之你先凭直觉问了一些可能有意义的内容,直到你们快要走到这条街的尽头,在没多少人注意的地方,他终于停下脚步扭头对着你。
“星野さん的人缘真好啊。”他做出这样一个评价。
“还行,就是有空的时候跟周围人聊聊天。”
“然后不经意间,为他们标记安全的距离?”
“…你要这么理解的话,也可以。有什么问题吗?”你心头一紧,面上却不现分毫。
你搞不明白他这么问的目的。如果是想警告你别这么做,应该不需要如此迂回的方式。
太宰治没有立刻接话,鸢色的眼珠转了转,你隐约感觉到他想说的并非只有这一点,他正思索着什么,“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在很认真努力的生活。”
你稍微感觉走了这么久有些疲惫,轻轻背靠在墙上。“这算夸奖吗?”
“当然,努力生活不是一种值得欣赏的姿态吗?”
“谢谢,”你垂下眼睫,“只是不这么努力的话就活不下去而已。”
他盯着你,你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迷雾又重新笼罩下来,在你们之间已经有些过近的距离间盘旋。“怎么会?明明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比随波逐流艰难千百倍的道路吧。”
他的语气中没有嘲弄和讽刺,也没有惊奇与感慨,你只能从中听出单纯的不解与探究。
“可能确实是这样,”你微微闭了闭眼,稍作歇息,“但你都调查我了,应该也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再说了,如果只是认真生活,那这样的人在城市中比比皆是。”
“是啊,”他慢慢说道,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确实不少。”
听到这种口气,你睁开眼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你之前进便利店问我有没有安眠药卖…你想自杀?”
太宰治微微睁大眼睛,露出一瞬间的诧异,然后又如同听到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笑了出来,“欸——猜对了哦。我正在寻找一种能够死亡时毫无痛苦的自杀方式!怎么样,星野さん有什么推荐吗?”
“就像问有没有安眠药一样,没有。”
你的回答很干脆。
“好可惜。”他又说着不怎么走心的话,脸上的笑容也渐渐从嘴角褪去些许,“这样没有意义的人生,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没有意义?”
“是啊,星野さん觉得人生是有意义的吗?”
不经意间他如此向你发问。
“不知道。不过像你这样的人,觉得人生没有意义倒也正常。”
“——为什么这么说?”
空气凝滞了一瞬,你注意到他眯起了眼睛,虽仍留有浅浅的微笑,却宛如平静湖泊之下涌动的暗流,随时可能掀起浪涛。你不自觉呼吸急促了几分,也许你说错话了。
不过,他应该也不会在这里对你动手,看在你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吧。你不知道,但反正已经说出口的话也不可能再收回来。对眼前这个捉摸不透的人而言,你的看法难道不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吗?你微微仰起头,视线越过他看向高高的屋顶,以及背后的那片渐渐染红的天空。
“寻常人活着,可能是尚处于不得不为活着挣扎的阶段,也可能是有什么想要实现的目标,又或者就是单纯重复生活不去思考…但你应该不行,你太通透了,你能看见的东西比我们普通人多了太多,已经没办法单纯顺应感官的直觉了。就像哪怕你身为黑手党做这些事,也只是因为你善于这份工作,而不是真心追求什么。这只是我的个人感觉。”
“人会因为缺憾而不断前行…至少我是这样,大部分人应该也都是,无论想要得到的东西或大或小,都至少是一种满足。可是你好像没有这种东西,我也不知道世界上到底存不存在这种东西,能填补你行为背后动机产生的空洞。”
“是什么让你做出这种判断的呢?”太宰治的话音似乎加重了一点。
“呃…因为,你把任何事情都处理得太好了吧,太完美了。不管是制定计划,还是找到人选,所有的一切都能依照你想要的发展进行,在不知不觉间。我虽然也没什么专业水平可言,但好歹摸爬滚打了这么久…我甚至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你抓住的破绽,会产生一种没有什么东西能超出你预料的感觉。”
“真是新颖。”你听不出他的语气是好是坏,只见余光中他逐渐弓身朝你靠近,本就不远的距离被缩短后不到两米,几乎是要将你抵在墙上的姿态,若你低头,或许能从这深不见底的双眸中看见自己模糊的倒影,“难道你想说,我没有缺憾是因为——过于完美?”
“不,相反。”你尽可能平静地回答,视线从头顶重新落到他的脸上,倒映出那向来游刃有余的面孔中一刹那微不可察、几不可见的波动,“这正是你的不完美之处。”
第3章 苔藓(3)
“时间差不多了。”
太宰治后退两步,单手插进裤子口袋,半虚着眼睛仰头看着被金橙色覆盖一角的天空。
“啊,确实,过5点了,等会儿就是下班高峰期了。”你站直身体打了个哈欠,很快恢复到任务需要的清醒状态,“那我现在过去?”
你转身就打算走,却没见太宰治立刻跟上。
“怎么了?”
他盯了你一会儿,就像在重新审视着什么新奇的东西,脸上罕见地露出两分类似于迟疑的神情,直到你被这阵突如其来的打量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然后,他似乎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什么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前所未有的让你感觉能够安心:“序号3的照片是他们的头目,在他所处位置的不远处有一家超市,下班时间人流反而更大,你可以完成之后混进里面的人群,这样他们就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你有点惊讶了。在理解了他说出这番话背后的含义之后,第一次,你向他露出了一个有几分真心的笑容。“谢谢,我会记住的。”
你在脑海中构思了一条清晰的路线。
装作下班回家的路人,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匆忙地穿过街道。在临近团伙成员时,故意让他们听到诸如“刚刚好多黑衣人围在这边”“再抓不到就全部清理吧”“只能从人少一些的公园绕路了”的关键字眼,如你所料,对方确实被你的话吸引了注意,开始和附近的人窃窃私语。而后你走过超市,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着里面走去,甩掉了原本想要进来跟踪你的人。
不过你没有按照太宰治所言一直待在里面等待他们离开,而是直接走向了超市柜台。
“您好,我想寄存一样东西在这里。如果我晚上10点之前还没有来取走,就请您拨打这个电话提醒,可以吗?”
你将一张写着警局电话的纸条递给她,客服人员看着那串数字,咽了咽口水,用力地点了点头。
“谢谢,那就拜托您了。”你笑了笑,转身从门口低头离去,祈祷此刻人流能够分散对方的注意力不要发现你。
这么做是为了增加你被发现之后存活的概率。你不能单纯地在里面等待,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你也不想牵连到其他无辜的人。
所幸,你顺利地走出了街道。或许是如太宰治所言,对方此刻已经无暇用太多精力来辨认真假。
你找到了他指定会合的地方。在公园旁边隐蔽的树丛下,港口mafia的成员架起枪等待着命令,而站在中间的太宰治,则以有些漠然的神态看着远处正赶到这里集合进行会议的敌人。
“你还是来了。”他扭头,看着你小跑着赶过来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虽然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到众多持枪的黑手党成员,和明明年纪比所有人都小却被尊敬着的太宰治,你的手心还是出了点汗。你早就猜到太宰治应该地位不低,只是没想到他真的有这种绝对的威慑力。
黑手党一向以实力为尊,你很清楚。
“…嗯,放心,就算被抓住我也不会把计划供出来。”你偏过头,强迫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远处的敌人身上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我知道怎么做最有利。”
被走私团伙抓住他们不一定想要你的命,但如果太宰治的计划没有成功,你也很难从他们手中存活下来。
“太宰先生,”一名黑衣成员向他鞠躬进行汇报,“敌人已经全部上钩,公园的封锁也完成了。”
你站在一旁看着,不自觉屏住呼吸。
“很好。”太宰治懒洋洋地呼出了一口气,像终于可以解决一件头疼的麻烦一样,他挥挥手,“那么,按照命令——”
“除了头目,其余目标全部歼灭。”
在这条指令被他下达的同时,意外横生。
一名看着约莫5岁的,幼小的女童,跌跌撞撞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或许因贪玩没有及时回家,又碰巧被围在公园内,她发抖地躲在距离敌方据点五六米的长椅背后,看着聚集在这里的一帮陌生人讨论着危险的事情,又见远处的草丛背后,露出的黑漆漆的枪口。
同一时间,枪声响起,而走私团伙也意识到他们中了计谋,立刻高呼反击。
女童微不足道的哭声淹没在其中。
你的目光聚焦于此,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你还来不及思考。
——事后回忆时,你几乎想不起那一刻具体发生了些什么。
比头脑转得更快的,是身体行动的本能。在敌人发现女童冲过来想要用她作为挡住子弹的人质时,你弯腰冲了出去,像一道影子,一把抱住瘫坐在地上的女孩,借助后座力在地面翻滚几圈,利用水泥花坛作为掩体,身躯撞向后方的树干。
在你因背部受到猛烈的撞击而一阵短暂的头脑嗡鸣之后,被子弹擦过灼烧的痛觉从肩膀处迟迟传来。
睁开眼,世界在一片混沌中天旋地转。
顾不得再喘息片刻,你挣扎着撑起身体靠住树干,女孩紧紧贴在你的怀中,你能感受到她的身躯传来深深的颤抖。
在刚刚那个瞬间,生与死,不过几秒之差。
你做出选择时没有一丝迟疑。
没有更多的理由,你只是不愿意看着一条可以挽救的生命在你眼前逝去。
枪弹声逐渐停止,你意识到交火差不多结束了。太宰治从远处从容不迫地缓步走来,踏过现场的一片狼藉。你下意识用手覆住女孩的眼睛,不让她看清地上成堆的尸体。
还勉强留了口气的,只剩下跪在中间被尸体围住的团伙头目了。他看清来人后,瞳孔因极度恐惧而瞬间紧缩,低吼的声音中充斥着绝望。
“是你!…港口mafia最年轻的、干部,太宰治!”
你的瞳孔也微微放大,原本混乱的脑海因这一意外的消息而逐渐清醒。
干部,原来如此。
“啊,你认得我,那就好办了。”他微微弯下腰,将对方绝望的姿态纳入眼底,“是你主动交代,还是我来问?”
“求你了!绕我一命吧!我们也是被人怂恿的!…听说港口mafia有一批紧俏的军火,有人建议我们黑吃黑卖个好价钱,接手的客户似乎隶属于一个外地组织…我们真的只是鬼迷心窍!我可以现在把货物位置告诉你!定金也全部给你!”
“是这样啊。”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波动,只是拔出枪抵住对方的脑袋,“我已经全部知道了,现在就送你一个解脱吧。”
对方张开嘴,意识到死亡在所难免,忽然面目狰狞,你看见他的掌心处凝聚了一道光亮,那是异能力发动的征兆。“哼,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抬起手,你看见一道长长的锋芒在他的掌中凝聚成形,朝着太宰治的胸口刺过去。
“小心!”
你听见自己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啧。”
什么也没有发生,光芒消失了,头目愣住,还没搞清楚这场本该势在必得的偷袭为何失败,忽然满脸惊恐。
“怎么可能?这,这,你也是异能者!…不!求你了!不要——”
太宰治低下头看了一眼完好无损胸口,视线又回到对方惊惧过度的扭曲的五官上。
砰的一声,他干脆利落地扣下了扳机。
“知道我的身份,却没有关于异能的情报吗…算了,反正最麻烦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剩下的活就交给别人去做好了。”
他站起身,不满地接过部下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外套上落了灰尘的袖口。又在安排完后续处理事项之后摆摆手遣散旁人。你看见他独自朝你走了过来。
与刚刚面对敌人时毫无温度的神色相比,此刻他的脸上多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
你松开抱住女孩的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发顶。“你是港口mafia的干部啊。”
据说,mafia内总共设立了五名干部的位置,他们在组织内的地位可谓仅次于黑手党首领,是组织真正的杀手锏,实力顶尖的存在。
眼前之人也是其中之一。这个事实令你感到片刻震惊,却又没那么难以接受。
只是你现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面对他。
“是啊,”你发觉太宰治的视线似乎在你肩膀染红的伤口处,“怎么,星野さん很吃惊吗?毕竟一开始没说出来——就是不想太吓着你。”
他的语气半真半假,但你没有深究。
“刚刚那个是…”你想问为什么异能没有生效,但话刚说出口便停顿了一下,“如果是不能说的内容就算了,我只是问问。”
“是我的异能哦,「人间失格」,可以让所有异能无效化的能力。”
太宰治像是在谈论什么无足轻重的事情一般回答了你。
还有这样的异能吗?真是方便啊,你忍不住这么想。
不过眼下还是先关注更要紧的事情吧。“所以,这算完事了吗?应该不需要我了吧。我没有知晓你们的任何机密,也不会再提起这件事情。”
“完事了。”他突然蹲下身,与你视线齐平,唇角勾起一个捉摸不透的弧度,“那可说不好,毕竟你认出了我的身份。”
“…这是机密吗?”你的背部微微绷起,心跳加速。你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虽然直觉告诉你,你的危机已经解除了,然而在这个人面前,发生什么似乎都不奇怪。
你们的对视持续了三秒。
“星野さん受伤了呢。”不知为何,太宰治主动转移了话题,“怎么说也是协助过程中受的工伤——需要我让人帮你治疗吗?”
“不用了,擦伤而已,我消个毒包扎一下就行,只是有点影响明天打工。”你用另一只手掀开肩膀处破裂的衣物看了一眼伤口的位置,感觉不是特别严重,于是这么回答。
“……”他顿了顿,眼神中有一点奇异,“哦…”
太宰治可能没想到你第一关心的竟然是是否影响明天打工。
“你想不想加入港口mafia?”
他忽然这么问道。
你看着他,不知道他这话里能有几分认真。
“不了,我不适合这种工作,也没有这方面的意向。”你的眼神微微下移,示意怀中仍在哭泣的女孩。
他点点头,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回答,“啊,也对。一开始明明说不会舍己为人,结果冲出去的时候连我都没有想到呢。”
“这种情况没办法坐视不理。而且那个距离我有把握不会致死,现在的结果比预料中更好。”
“星野さん是这样的人呢。”
你“嗯”了一声,陷入沉默。直到现在,你还是没看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
“但如果继续在黑暗的边缘停留,下一次,你还是会受伤的吧?”
他像是仅出于疑惑亦或者好奇而询问,但你看着看着,忽然捕捉到了他脸上那种难以辨明的神色到底是什么。
“没关系,”你轻轻笑了,“因为我是生长于阴影中不起眼的苔藓啊。”
第4章 拼图(1)
金黄色的太阳光洒在石砖路面,因临近下班时间而增加的人流熙熙攘攘,你抱着相机,漫步目的地走在拥挤的街道上,目光四下打量,试图捕捉到任何吸引眼球的画面。
你已经在这个片区游走接近三个小时了,仍然毫无成果。
但也不能说这期间你没有任何发现。
街角喃喃自语的流浪汉…大概只是把身上最后一点钱拿去买酒了正处于宿醉;一家挂着奇怪招牌的店铺,虽然新颖,但从门口的摆设来看只是普通的新开的潮玩点;下水道井盖上的鬼怪涂鸦,这个倒是有些舆论的价值,然而仅凭一个看似孩童无聊时随手所画的图案,可不足以让人相信这背后会有什么都市异闻。
你无奈地放下相机,叹了口气,看着越发嘈杂的人群,放弃了继续在这里停留,转身向着人更少的地方走去。
如果只是图个忽悠人的看点,在这座城市中寻找奇异之处倒是不难;然而要想成为能刊登上哪怕是三流杂志的照片,则必须具有“博眼球、故事感强、辨认简单”的特点。
以及,要善于从再普通不过的事物中,找到可以被深入挖掘的信息。
这份工作很自由,却也没那么容易完成。
你一边想着,一边观察沿途的风景。
不知不觉间,你走到了一片老式居民区。这里的房屋大多年代久远,道路也不宽敞。光线被密密麻麻的屋顶挡住,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看起来倒是藏污纳垢的绝佳之地。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冒出来,忽然间,你听见了远处传来什么微弱的声音。
你瞬间警惕起来,慢慢向着声源的方向靠近。
如果是什么地下组织的秘密交易现场,那你恐怕难逃一劫;如果只是什么可疑人员的私下会面,或许你可以看情况选择要不要冒着风险拍一张照片,还是现成的素材。再不济,你可以目睹一起闲杂人员争吵、斗殴的场景,登不上台面,但也算发现一条街头八卦,不辱职业素养。
直到你小心地、沿着墙壁靠过去之后,才听清了那是什么声音。
“喵~”
围墙上的黑猫立坐着举起爪子,似是向你问好。
你笑了出来。“被你耍了啊。”
“喵喵~”
黑猫又叫了两声,歪着头看你。
这样温馨的场景让你觉得久违的放松。于是你打开相机举起来,对准这只让你无故紧张的罪魁祸首。
“作为赔罪,就让我拍一张你的照片吧。”
“喵喵喵~”
黑猫的叫声像是答应。
镜头聚焦,你即将按下快门——
在“咔擦”一声响起的同时,出现在镜头中的,是太宰治坐在围墙上晃荡着双腿,笑吟吟看着你的脸。
你移开相机扭头,黑猫向着其他岔口跑去,不见了踪影。
“又是你啊。”
你几乎不知道自己此刻该以什么心情面对这个人——这个之前害你与危机物理上擦肩而过,又让你深感复杂的人。
港口mafia历来最年轻的干部,太宰治。
一个深不可测、难以捉摸的存在。
“星野さん,好久不见。”
他弯曲膝盖,一只脚踩在围墙边缘,若无其事地和你这么打着招呼。
“我记得我们两周之前才见过。”
“是啊,不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了吗?”
“一周前我肩膀上的伤才完全痊愈。”
“所以我就说让人给你治疗快一点吧?”
你盯着他,他的脸上依然挂着轻飘飘的微笑,让人捉摸不透。
但是你知道,不管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都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偶遇。
“星野さん,你知道吗,”太宰治开口,语调一如既往的轻快,“目前还没有人能活着偷拍下我的照片。”
他的目光落在你手上的相机上,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这令你有片刻失语:显然,刚刚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都算不得偷拍,不如说比起偷拍,倒更像他强行凑到了你的镜头之中——然而你又觉得与太宰治争辩这种事情是很没意义的行为。
他明显就是在恐吓你。
于是你干脆地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相机伸手递给他:“没有偷拍,不信的话你就自己删吧。”
虽然不知理由,但这大概就是他大费周章出现在这的目的之一了。
太宰治看似高兴地接过相机,你看见他眼睛睁大对着按键一阵把玩,不知道是否是在翻阅你之前的拍摄记录:“记者的相机也可以这么随便给别人看吗?”
“我只是负责一些小杂志的素材拍摄,不算记者。”
你认真解释。
他“嗯嗯”两声,也不知是否理解了,相机屏幕亮起时不同色彩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星野さん的工作换得好勤呢。”
“拜你所赐,不得不放弃原本那份近便的工作。”
这句话单听内容像是抱怨,但你只是在说明一个事实——即使直觉上太宰治不会再对你做些什么,你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其他跟mafia有渊源的人找到你。
“而且,”你补充道,“其实现在这份工作挺有意思的,时间也很自由。虽然找到合适的素材比想象中更难,但对于观察力是不错的提升。”
太宰治的视线有一瞬从屏幕移到了你的身上,似乎被你说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尽管他很快又埋头专注于眼前的动作,仿佛刚刚的关注只是你的错觉:“的确,星野さん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学到的那些知识吧。”
“嗯,虽然都不是专业的训练,但对于平时大部分时间遇到的事来说,算是勉强够用。”
“有意思,下次再给我讲讲别的工作吧。”
他自然而然地说出了一句会让你当即愣住的话。它太过寻常,听起来就像是纯粹的朋友之间的约定。你不由得观察这张脸上是否出现了什么戏弄的神情。
但你什么都没有发现,他仍然看着屏幕,仿佛只有你一人误解了话的意思。
一分钟过后,太宰治盖上机盖,把相机轻轻抛给你。你赶忙用双手小心接住然后捧起,一阵观察后确认没有问题才重新把带子挂回去。
就算只是微型单反,价格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你不想工作没两天先把薪水赔进去。
“果然啊——没有这么容易找到关键线索呢。”太宰治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语气中似有闷闷不乐。
你又盯着他,思索着最近身边发生的事情。正常情况下,这里应该询问“什么线索?”,但你十分清楚——这句话一旦问出口,你没过多久的平静生活就又要告一段落了。
“那是不是没有我的事了?”
可惜,太宰治从来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其实,上次之后,我一直留有星野さん的消息。”他扬起嘴角,就像分享一件好玩的事情,那只眼眸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捉弄,“星野さん确实很弱小,体术甚至不一定能超过mafia最普通的成员——但身上也有一个其他人无法比拟的优势。”
“融入人群中的视角,以及不需要伪装便能让人放松警惕的身份。”你平静地接上了话。
虽然他没有正面回答你的问题,似是而非地说了这么一通,但你大概能够猜到这一次他找上你的理由了。
“没错。”他心情愉悦地肯定了你,“当然了,即使没有你我也有很多种办法解决问题,只是效率各不相同;但既然眼前有最方便的选择,没道理不优先考虑,对吧?”
“更重要的是——星野さん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他的眼眸看着你,就像在发出一个通往世界彼岸的邀约。如果答应,你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在那之后是否还完整地属于自己。
你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太宰治没有当即告诉你具体信息——说明这件事,没到你非做不可的程度。虽然这个猜想的可能性天真得和港口mafia宣布参与慈善项目一样,你也仍然保留了它发生的概率。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拥有暂时考虑一下的时间。”
太宰治挑了挑眉。
你和他对视,有几分郑重地说道:“假如这不是一个胁迫的话,我还没找到一定要答应的理由。我既没有深入黑色地带的野心,也没有在里面游刃有余的身手,目前看起来,这么做有弊无利。”
太宰治点点头。
“而且,以你的能力,我的帮助也只是锦上添花。”你斟酌了一下语言,“如果…你有不那么违法乱纪的事情需要我,我愿意在能力范围内帮忙。”
“嗯嗯,真好心。”太宰治继续听着,随口发问,“比如提供一些无痛自杀的建议?”
“这个不行。总之——”你背部绷紧,“抱歉,我现在无法立即答应。”
你等待着太宰治给你否决的答复。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听完之后,笑容不改,像是压根没有过多的思考,丢下了一句轻快的回答:“好啊,那你考虑一下吧。”
你试图在他的神色中捕捉到任何一瞬会让你汗毛直立的危险。
可你什么也没发现。他的笑意不似作假,语气也毫无不快。你的心像被一根细绳悬起,因太宰治难以猜测的态度而随之摇晃。
“谢谢,我会的。”
你这么说道。
第5章 拼图(2)
晚上九点,从报社交完差之后,你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同事们体谅你身为新人尚且缺乏经验,热心地给你讲解起如何包装信息——简单来说,就是发挥想象力,然后善用摆拍、错位、后期处理。不难猜到,这一套丝滑的连招为杂志在缺乏真实素材时创造了很多营造热点的销量。你一边学习,一边觉得有些好笑,看来类似的小杂志上的信息或许都大同小异。
“可别小看这种能力,”工作时间最久,年龄最大的组长强调道,“所谓报社,就是一座城市的眼睛,而杂志上刊登的内容,就是经由我们筛选过后,最直观呈现出来的一座城市的中心!”
“什么中心,我们这种不入流的杂志上只能报道点无中生有的花边新闻吧。”同样在这里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同事A小声吐槽道。
比你年纪稍大几岁的同事B小声附和:“是啊,前段时间听另一家同行说还有人委托他们把珠宝p得更有xie神氛围一点呢。”
你在一旁听着,感慨这个行业内幕的水实在很深。
不过,你认为组长的其中一句话言之有理——报社的确是一座城市的眼睛。
这里收集了最多被人忽视的、零碎的消息。
还没等你沉浸在今天新学到的知识当中,一种多年来对危险的本能直觉先让你警醒过来。
——你被跟踪了。
对方是约莫二三十岁的男性,穿着普通的衬衫,手上没拿什么东西。回家的这条路虽然有些偏僻,但这个时间点也不至于街上没有一个行人,你本以为对方只是和你顺路,但在一段时间都没碰到其他路人之后,他显然加快了脚步,直直地跟着你。
确认了这件事后,你在高度紧张的同时,也感到几分心塞。
你今天刚遇见了太宰治。现在看来,当时的你确实天真。
竟然觉得自己和港口Mafia里这种级别的大人物接触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虽然你并不认为这会是太宰治策划的跟踪——以港口mafia的专业水平,会被你轻易察觉到的跟踪实在有些撇脚;但要说和太宰治毫无关联却也不太可能,横滨固然存在治安问题,但如果两个巧合短时间内接连发生,那么其中定然藏着你不知道的关联性。
话虽如此,现在的你却是孤身一人。哪怕发现了跟踪,也不一定能够成功逃脱。
你的心跳得非常快。
冷静,这种时候必须要保持冷静。
你开始在心中盘算条件:对方的跟踪被你发现了,也许是业务不熟练,也许是看轻了你不具备威胁;对方手上没有拿武器,在小看你的情况下,即使身上带着武器也不一定会使用。
附近的居民区,没有能够求助脱身的店铺,最坏的情况下就是你必须独自面对;但你对这里很熟悉,前面有一个小巷,如果对方要对你下手,是最好的地点。
你迅速制定好了计划。
你先是在第一个路口走了与家截然相反的方向,对方也不紧不慢的跟了过来。由此,你便确认了对方并不知道你家的具体地址,否则这个时候反应过来该直接冲上来了。
接着,你朝着小巷的方向走着,同时假装电话响起拿起来接听。这么做能够暂时保证你的安全,如果对方顾虑着现在动手被其他人知道的可能。
你很快便要走到小巷尽头了。于是你停下脚步,在某一个楼栋前停下。不出所料,对方也借助阴影慢慢靠了过来。你一边接听电话,一边将手伸进包内,假装是在寻找钥匙——然后握紧了包内的小刀。
当你挂断电话的那一刻,便是跟踪你的人下手的时机。
你在心中默默倒数。
“我快到家啦,明天再聊吧。”
3.
对方已经抵达了一个极近的距离。
2.
“好,那我挂了,晚安哦。”
1.
你挂断电话,对方也迅速从你背后行动。
然后,在他的手即将捂住你口鼻的那一刻——你回过身,狠狠地用小刀刺进他的腰腹。
多年来生活在这座城市的经验告诉你,犹豫片刻,受伤甚至丧命的就会是你。
手上传来铁器刺穿身体的触感,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在你的身上,你听见上方传来一声惨叫,于是借机发力,拔出小刀的同时将对方狠狠推开。这时候借着微弱的灯光,你才看清对方的身体。
男人原本拿着的手帕落在了地上,看来他原计划只是想迷晕你再带走。他的腰上皮带处插了把刀,幸好没有拔出来的机会,否则你的抵抗都会变成徒劳。
直到这时,迟来的战栗才猛地窜上你的脊背。你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黏腻鲜血的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让你几欲作呕。你没有杀人,你只是不得不进行自卫。但血液喷溅在身上触感,却无比真实地烙印在皮肤上,灼烧着你的神经。你的呼吸变得急促,双腿有些发软,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虽然亲手捅伤别人让你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冲击,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你强忍着不适,迅速拉开了距离拿出手机打算拨打报警电话。
这时,男人也意识到了自己中计,一边骂骂咧咧地捂住伤口,一边拿出对讲机——“这女人装的!你们——”
你心一凛,男人有同伙。不知道警方能不能在那之前赶来。
危机仍未解除,你仿佛快要看见自己的末日。
然而,还没等你的手指按下报警电话,一声枪响撕裂了寂静。
砰——
声音不大,却让空气就此凝固。跟踪的男人猛地一颤,胸口洇开一片刺目的血红。他张大嘴,瞳孔在惊愕中涣散,最终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狰狞着死去。对讲机从松弛的手中滑落,在水泥地上弹跳了一下,发出空洞的回响。
脚步声于阴影中响起,不疾不徐。
你抬起头,看着太宰治自浓稠的夜色中显形。他举起的枪口尚余一丝青烟,面无表情,鸢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冷得像结冰的湖面。不知为何,见他出现,你竟然没有几分意外。
甚至产生了一丝庆幸。
原本你还需要和警方解释为什么被发现跟踪直接动手——现在好了,连毁尸灭迹都不用自己考虑了。
太宰治蹲下身捡起对讲机拨弄了两下,很快它便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了。随后,他开始简单搜查男人的衣物,动作熟练得像在拆解一件无关紧要的包裹。很快,一通翻找确认身份之后,他将男人的尸体随意踢开,起身跨过尸体走到你面前。
直到这时,他脸上才露出了一些似是诧异、似是好奇的神情。
不过你暂时没有那个心思去解读这些细节,你所有的精力都在用力对抗喉咙涌上来的恶心感。
“你又缺诱饵了?”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你的心中一片麻木的平静——即使结果不出所料,也只是印证了一个你早已清楚的事实,港口mafia的干部绝不是慈善家。
只是心底深处,你会产生几分自己居然如此天真的懊恼。
太宰治的回答却令你意外:“不是。”
你放下手机看着他。
“虽然起因确实是我——”他停顿了一下,似是在用舌尖掂量措辞的重量,“不过嘛,我原本没打算用这么…直白的方式。但我的部下出了一些疏忽,让人得知了我们的见面,我只好将计就计了。”
他微微偏头,月光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暧昧的阴影。
“如果刚刚星野さん有危险,我会提前开枪的哦。”
你看着他脸上淡然的神情,虽仍让人下意识感到恐惧,却比刚刚多了一些温度。
你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但在分不清的时候,无论是真是假,最好都先选择接受。因为除此之外,你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判断——而且,基于这番话,至少你知道自己仍有价值。
“好吧,谢谢你。”你看了一眼倒下的男人,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血迹,言语中满是苦涩和无奈,“不过既然是将计就计,不需要留活口吗?”
“他不是那个组织的成员,只是个雇佣来的二流打手,他们应该调查了你,认为你没什么威胁,才找这种人跟踪,被发现了也不会吐出太多信息。”
说到这里,太宰治突然语调上扬,脸上浮现出浅浅的微笑:“星野さん,你的做法的确令我有些许意外——看起来很熟练啊,难道你经常经历这种事情吗?”
你从他最后的问句中听出几分不确定。
“不算吧…没遇到过比这更危险的情况。以前确实也有被跟踪过,但都是看我身为独居女性想勒索钱财之类的。用小刀防身倒是有几次,但也只能拖延时间,而且对方都不是什么玩命的身份,最终还是得报警解决。如果警察也管不了,那就是真没办法了。”
也许是因为现在得以喘息片刻,你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说完以后,你又有些后悔。
还没到可以放松警惕的时候。
太宰治出现在这里——尽管他算是救下了你,可也逼得你不得不做出接下来的抉择。
“你告诉我吧,关于这次的事情。”
你很快调整好状态,冷静说道。
虽然有些突兀,但这是你刚刚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你能置身事外的情况了。
面对死亡的恐惧、亲手染血的战栗、以及看到太宰治出现时那复杂难言的一丝“安心”……这些情绪混合在一起,让你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从太宰治再次出现在你生命里的那一刻起,平静的生活就已是一种奢望。逃避和被动等待只会让你像今晚一样,成为别人案板上的鱼肉。
想要自保,绝不能顺应浪潮,唯有主动踏入这场洪流,你才能如抓住一枝独木,勉强立足其中。
只有了解之后彻底解决事件才能让你安心。
尽管答应太宰治的提议,会让你产生一种从一个漩涡被拽进另一个漩涡,永远无法脱身的错觉。
太宰治的视线将你从头到尾扫过,最后露出有一点像恶作剧得逞的表情。他打了个响指,手上捏住一张不知从何处变来的相片。
“你听说过‘虚妄之泪’吗?嘛…就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石,可惜失踪很久了。不过呢,它之所以价格高昂,并不是因为品种稀缺、设计精美,而是因为——它是一位强大的异能者留下的遗产,有作为文物的收藏价值。据说里面还藏着那位异能者留下的秘密哦,虽然听起来更像为宝石营造的噱头什么的。”
异能者。这个词令你心头一颤。
它离你的生活很近,却也离你十分遥远。
“然而,就在前不久,据说失踪已久虚妄之泪又重新出现——随之而来的,便是各方势力的虎视眈眈。如果只是这样倒还简单,可其中有一个名为‘幻影’的团伙,不知从何处得到真品的信息,制造了大批赝品流入市场,且高度仿真,除非亲眼见过真品,否则很难辨别真假——像这种文物性质的藏品,一旦被赝品扰乱市场,真品的价值也会一落千丈。”
他将手中的照片递给你。
你接过来,看见照片上面是一颗近距离拍摄的菱形状透明宝石,内部隐约有着紫色的光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不会鉴宝,你很难看出它和廉价宝石的差异。
“港口mafia的目的自然是将真正的虚妄之泪收入囊中——如此昂贵的宝石,哪怕不为异能者的秘密,也值得出动一位干部进行搜寻。然而就这样放任赝品流通也不行呢…可大量赝品流入低端市场,如果慢慢一个一个收购的话,大概就像数天上的星星那么多吧?”
“幻影这个组织也略微有点棘手呢…就算知道他们以哪里作为据点,但这帮人都是亡命之徒,强行闯入的话,他们就会带着一堆炸弹一起自爆,然后把信息的来源永远闷在肚子里——得想个办法让他们主动出手才行,可对方比想象中还谨慎,一直谨守据点不肯出击。”
你将照片还给太宰治,从他的话里听了个大概。
“也就是说,你现在要同时解决三个事情:第一,回收流通在低端市场的大批赝品;第二,找到真品的下落;第三,抓住制造赝品的幻影,从他们嘴里问出信息再解决这个组织。”
“没错——星野さん总结十分到位。”
“可是这种级别的文物重现于世,官方不会出动吗?”
“啊,出于一些原因…普通的警方难以介入这件事呢。”太宰治顿了一下,像在权衡之后隐瞒了部分消息,“总而言之,是没办法通过正规渠道搜寻的哦。而且,这对mafia来说反而更加有利。”
“知道了。但我还是没听出我的作用在于…等等。”
你反应过来了一些事情,而太宰治也带着整暇以待的微笑看着你:“赝品流通在低端市场,而低端市场恰巧是三流杂志报道的范畴;我在报社工作,可以大面积搜集刊登类似于赝品出售的信息;我是普通人,与mafia明面上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散播真品下落的流言吸引真正持有者,不会引起mafia敌对组织注意——”
你又停了一下,声音低下去一些。“…你这不还是缺诱饵吗?”
虽然除了诱饵,你应该也很难在别的方面有什么价值。对太宰治而言,找出真相从来不算难事,他只是考虑行动方法的效率而已。
太宰治眨眨眼,突然一改阴郁的姿态,十分轻松。你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上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状态,还是你被拉去逛街当幌子的时候。
“和上次不一样——”他的语调中带有一丝表演性质的诚恳,“这次我会保证星野さん的安全的。”
“怎么保证?我每天回家都有被人跟踪的风险。”
“啊,这个好办。”他笑得很愉快,仿佛正等待着你抛出这个问题。
“你住我家就好了。”
你看着他,希望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点开玩笑的痕迹。
第6章 拼图(3)
你用钥匙打开门进入屋内。一眼望过去,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采用灰蓝色装修风格,面积十分宽敞。但室内摆饰过于简单,似乎只有最低限度的家具,茶几上没有托盘,餐桌上也没有水杯,就连门口的鞋柜都空空荡荡,看着实在不像有人长居的样子。
说是太宰治的家也没错——这应该是他名下的其中一套房产,或许这样的闲置房屋还不止一间,而他本人另有住处。这个事实让你一时好笑,如果他不当mafia,现在就可以过上躺平收租一辈子的生活了。
不过他肯定不可能这么做吧,毕竟他根本没想过好好活下去。
你回过头,看着斜靠在门框上的太宰治:“我相信你没有特殊爱好,但请容我事先询问一下…里面有监控吗?”
“这个嘛——”他眼珠转了转,“浴室没有。”
“…好吧。”
那就是除了浴室其他地方都有了。
可你也没什么办法,黑手党的家,哪怕只是不常住的屋子,也不可能不安装监控确保安全。
“这里离你工作的地方很近,而且周围属于mafia监视范围,一般犯罪组织不会轻举妄动。所以就请星野さん暂时委屈一下吧?虽然说这话有点奇怪呢…但我很有绅士风度,会自觉回避任何女性的**空间的。”
你和他对视,他带着淡淡的、似有安抚的笑意。
“没关系,我没那么娇气。但你查我工作信息倒是挺熟练的。”
不等他接话,你就带过了这个话题:“谢谢你及时出现阻止了他的同伙赶来,这是真心的。不过今晚发生了太多,我需要消化一下,而且身上还有一大摊血迹需要清洗…我就不留你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太宰治视线下移,似乎现在才认真打量你脖颈到胸口处被溅到的血液——鲜血在黑手党的世界里是家常便饭一样的存在,可大面积出现在一名普通女性的身上,确实不那么寻常。
你还做不到对伤害他人一事感到无动于衷。
他忽地轻轻开口:“也是呢,这个时候是该休息了。”
这语气有些熟悉。你听出来他还有未尽之言,于是没有着急关门,安静地站在这等他。
他并没有立刻说话,那只眼眸盯着你,像是酝酿着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无形的寂静包裹着这片空间,隔绝了喧闹的尘世,也隔绝了时间。
在这阵沉默久到似是要抵达时间尽头时,他开口了,平淡的语调,声音落在你的耳中,仿佛能溅起微弱的涟漪。
“星野さん今天能脱身,运气的成分不小。如果我不在,如果对方再谨慎一点,或者反应再快一点……”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你脸上,带着一种意味不明的审视,“今晚上演的,可能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没错,与真正的危险相比,我的挣扎不堪一击。”
“而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是如此——”太宰治眯起眼睛,“不如说,哪怕是所谓的‘强者’,也有注定死去的一天。人的生命就是这样脆弱的东西,死亡是必然的终点。”
他说话时的神情,如同谈论着什么早已腻味的东西,也许在传入你耳中前,这番话早已被独自咀嚼过千万遍。
“你说的没错。”
太宰治歪了歪头,像是没料到你会直接赞同他。
“正因我经历了这些,才更清楚生命的脆弱。就像一个人再怎么努力跳起来,跳得再高,最终还是会落回地面。”
他张了张口,没有发声,瞳孔中终于映出了点别的东西。那是对你接下来所说内容的等待,也是一种能直视人心的洞悉。
你接着说道:“如果你要问我活着的意义,那么答案和上一次一样,我确实不知道。甚至,我心里有些悲观——或者理性地认为,即使我找到了意义,也只是蹦得高一点才落下来而已。毕竟我太弱小了,随便卷入一件类似于这样的事情都有可能死去吧。”
你的语气很平淡,没有自嘲,也没有难过,仿佛只是在陈述世间最浅显易懂的事实。
他站直了身体,微微前倾。
“那么,你拼命地挣扎——只是顺应活着的本能吗?”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从太宰治露出的眼睛中溢出,一丝丝蚕食着空气中的温度。他虽然站在你的面前,却像置身于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只有无尽的虚无,任何人向前迈出一步都有可能被它彻底吞噬。
“不完全是,”凝望着对岸的那片虚无,你说,“就算死亡是生命亘古不变的真理,我也得努力才能活到发自内心认同它的那一天。”
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你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荒谬。明明身陷囹圄,却得一夜安眠。或许人的安全感,有时就来自于对“最坏情况”的确认。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啊,你想。只因太宰治今日在危难时出现是间接性救下了你一命,他的立场便从曾经会让你恐惧、逃离的存在,变成目前为止你唯一能够暂时信任的人了。
你看得出来他对你抱有一定的兴趣。
但完全指望着依靠别人的兴趣生存,是这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了。
第二天来到报社,你思索着用什么样的借口收集信息。
“组长,我琢磨了一下您上次说的话,”你把一沓资料放在他办公桌角落,语气中有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我经验确实太浅了,光会拍,不会看。所以我想……能不能借阅一下仓库里过去的杂志,学学前辈们是怎么找角度、挖信息的?”
组长从稿子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你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爽快地挥挥手:“好事啊!那些旧杂志堆着也是落灰,你能主动去翻是好事。想看哪方面的?”
你心里绷着一根弦,面上却不露声色:“就最近两个月的吧。我……我最近想试着写篇关于珠宝潮流的小稿子,想着能不能从里面找点灵感。”
“行啊,没问题,钥匙在小A那儿,你直接去就行。”他应得干脆,却在你要转身时,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你,“哎,星野啊。”
你心头一跳,站定回头。
他靠在椅背上,如同一场普通的闲聊,慢慢开口:“你知道我在这行干多少年了吗?”
“应该是……二十多年了吧?”你谨慎地回答。
“二十二年。”他笑了笑,眼神有些悠远,“比你的岁数都大。这二十二年,我最大的体会就是——别小看咱们这摊子‘三流’的活儿。”
然后,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你身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们私下里都觉得我们干得是些无中生有,捕风捉影的事,产生这种想法倒也不算完全是错。”
“那些大报社,是城市的聚光灯,照着台面上光鲜亮丽的东西。咱们呢?咱们是手电筒,专照那些犄角旮旯。一般人都瞧不起犄角旮旯,觉得里面能有什么,也正常。但你要知道,灯光是暗——可也有很多大家伙,最开始就是从阴影里爬出来的。”
你感到后背微微发凉,先前那点“糊弄过去”的心思彻底消散了。
你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过于自信了。诚然,你从过去总结出了一套呕心沥血的生存法则——但对于同样身在行业中心的人,又有哪个会对信息迟钝?
“去吧,别多想。我就是看你是个踏实孩子,多句嘴。”他见你神色凛然,放缓了语气,摆摆手,“记住了,干咱们这行,鼻子不灵,眼睛不毒,可不行。”
“毕竟,这是咱们赖以生存的饭碗啊。”
你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朝他微微躬身:“感谢您今日的指导,我牢记于心。”
你抱着一箱子杂志回到了家。
换个更准确的称呼——应该说是你现在的临时据点。
因为你无法进入港口mafia的据点,太宰治约好一个固定的时间点来这里与你见面。
推开门后,你发现太宰治已经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你了——如果这样也算在等你。桌上摆着一些简单的外卖盒子,但里面的食物几乎一口没动。他手上拿着一本封面叫《完全**》的书籍,你还能听见他振振有词的河豚毒素自杀计划。
你重重地将箱子搁在茶几上,碰撞的声音打断了他。
“这是近两个月所有关于珠宝的杂志,我还没来得及挑出可能和虚妄之泪有关的内容,你喊你的部下搬回去?”
太宰治终于慢条斯理地合上书,却没有立刻坐起身,他就像刚刚被从梦中唤醒的人抬起眼来看向你,你察觉到那阵视线中带着些许评估。
接着,他的目光又转向桌子上的那箱杂志,慢慢勾了勾唇角,那样的笑容不似高兴,却也看不出是什么意味。他拖长了语调,带着一点慵懒的赞许。
“呀…真是干劲满满呢,星野さん。辛苦你了。”
如果你是太宰治的部下,此刻应该很头疼如何与这样的上司打交道。
幸好你不是。
你抽出一本放在上面的杂志,翻开其中一页递给他。“这就是赝品的模样吧?虽然ps痕迹过于夸张…我发现每一个赝品的样式都经过了大量摆拍造景,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刻意的、厚重的鬼怪与宗教色彩——你不禁联想到同事之前的一句随口吐槽。
太宰治这次终于坐直了身体,但兴趣也仅仅维持了一瞬,他的余光扫过上面的照片,随即就颇感无聊地将杂志推走。“因为啊,这与那个古老异能者的身份有关——他曾经被传言为旧日的神明。”
“……那可真是厉害。但你听你的口气,对此好像很无所谓。”
“因为我的异能「人间失格」作用是无效化嘛,就算他真的是所谓的神明,在我面前也不会例外。”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句会令所有信徒血脉偾张的话。
你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虽然你的心中也因此诞生了一个新的疑惑——费尽心思制造赝品拉低真品价值的幻影,这么做又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宝物落入他人手中吗?
“大致了解了一下宝物的信息之后,我可以开始准备真品报道的初稿了。”将心头的疑惑暂且压下,你开始汇报另一项事件。
“是吗?” 他向后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双臂舒展,眼神却一直停留在你的身上,“那就交给星野さん了,我很期待你的成果哦。”
“…有注意要点吗?需要我模糊处理吗?”
你紧紧地盯着他,像是能用视线的温度在他脸上灼烧出一个洞来。
他依然是轻飘飘的语气,却让你的心中有如石子落地:“模糊?不不——恰恰相反,描述越真实越好。”
“既然想钓上大鱼,就得先抛出一些有分量的饵,对吧?”这话虽是疑问,但其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你清楚地知道,整个计划的节奏与基调,从始至终都牢牢掌握在这个人的手中——“只有这样,收网的时候才能让他们连本带利加倍奉还。”
这天,你抱着一摞旧杂志回来时,发现太宰治正霸占着据点唯一的沙发,一本《完全**》盖在他脸上,似乎睡着了。
你放轻动作,将杂志放在茶几上。夕阳的余晖给房间镀上一层暖金色,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遥远的车流声。
你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随手翻开一本过期的时尚杂志。彩页上模特穿着夸张的服饰,与这个灰蓝色调、充满监控探头的屋子格格不入。
就在你几乎也要被这片虚假的宁静催眠时,书页下传来他闷闷的声音。
“星野さん,你觉得用流行色款的吊绳自杀,会不会更有艺术感?”
“不会,只会让发现尸体的人觉得你是个笨蛋。”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拿开脸上的书,鸢色的眼睛里毫无睡意,只有一片清明的玩味。
第7章 拼图(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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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城 第7章 拼图(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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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拼图(5)
“自言自语说这么多,好无聊啊。在这里关了多久,你肯定憋坏了吧?”
突兀的、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是太宰治。他甚至还费力地抬了抬下巴,眼中似有挑衅。
男人的面部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眼中杀机毕露。
但他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怒气压了下去,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哼,你的确有张狂的资本。我调查过了,你是异能力者的天敌,所有异能在你面前都起不上用,指望靠这个解决你的确没辙。但你也是**凡胎,我在你醒之前卸了你的四肢,又把你绑成这样,你说,现在拿枪对准你的额头,你还能活下来吗?”
他说着,手指也真的摸上腰间的手枪,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在他们说话间,你观察着这座控制室。空间不大,太宰治和你被分隔在两端,而男人站在你们前面约莫几米处,背后是一个破旧的操作台,操作面板只有很小一块,几根电线连着一个引人注目的警示灯,旁边是红色按钮。
你又将注意力放回束缚手腕的绳子和身下铁质的椅子。
“如果可以开枪,想必你早就动手了——那样的话,我还挺期待的。”太宰治微笑着,那笑容此刻十分惹眼,“可是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啊…难道,你畏惧着自己动手以后,没办法活着从mafia的包围中离开了吗?”
“怎么可能!”男人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陡然拔高,他猛地回身,用力拍在那个红色按钮旁的台面上,“我的部下正在外围看守这里,绝不会给你们突袭进来的机会——而且我身后正是炸弹的控制总阀,如果黑手党打算强行突围,我就按下按钮让所有人一起同归于尽!”
炸弹。这个词让你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这是他真正的底牌,也是太宰治迟迟没有让部下强攻的原因。
你想起太宰治所说——如何不着痕迹地挣脱束缚的绳索。
第一步,先刻意放松手臂和手部肌肉,一点点地、非常细微地向外旋转,用骨头最宽的部位慢慢“撑”大绳圈,创造空间。
你依循着他的教导,开始尝试。先是彻底放松肩臂,让肌肉如浸水的棉絮般松弛下来,接着,用尽全部意念控制着手腕,以毫米为单位,极其缓慢地向外旋转。粗糙的麻绳立刻报复性地啃噬着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你咬住下唇,将涌到嘴边的闷哼咽回肚里,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腕骨那最坚硬的凸起上,感受着它正一寸寸地、顽强地撑开那致命的束缚。汗珠从额角滑落,滴进眼里,带来一阵酸涩的模糊。
“是呢…毕竟一直以来龟缩在据点内,就是很害怕出来被mafia抓住一网打尽吧。”太宰治张开嘴打了个哈欠,这个放松的姿态在绝境中十分不真切,“而且——就这么一无所获的死去,你应该很不甘心吧?大费周章制造那么多虚妄之泪的赝品,最终却什么也没得到呢。”
这话像一根毒针,精准刺破了男人强装的镇定。他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随即却爆发出两声夸张的大笑。
“你提醒我了,可不能被你激怒了。”他重复着,像是在告诫自己,“没错,如果不是为了虚妄之泪的下落,我何必把你绑来留你活口?”
太宰治淡淡地笑着,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港口mafia肯定知道虚妄之泪的下落!”男人的语气变得斩钉截铁,他伸手指向你,又指向太宰治,“你让你的小女友出面写的那篇报道,被我找的探子提前截获了!你们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想不着痕迹地出手——哼,这套把戏已经被我看穿了!说吧,宝石到底在哪?只要你老实交代,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毕竟,我也不想和港口Mafia这种怪物组织不死不休,我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有虚妄之泪。”
你一边屏息凝神地听着他们之间危险的对话,一边将所有意志力集中在手腕上。
当绳圈在持续的发力下,终于产生一丝微不足道的松动时,你立刻开始了第二步。你用一只手的指尖,死死捏住另一只手腕上的绳结,用尽全身的克制,朝着远离身体的方向,极其缓慢地、一下下地搓动。绳索的纤维粗糙得像砂纸,每一次摩擦都带来尖锐的刺痛,手指因为长时间保持扭曲的姿势和用力,早已从酸痛转为麻木的肿胀。
太宰治歪歪头,脸上的笑容像是怜悯,“大叔,你是不是当我傻啊?斩草不除根,难道把我放回去之后让Mafia倾巢而出,将你们连窝端掉吗?”
“说到底,就为了一块没有用的破宝石,”太宰治接着说道,没给对方反驳的机会,“虽然说是有一定收藏价值啦——但都不过是人为制造的噱头抬价而已。说什么神明留在世间最后的遗物,那种话也有人信啊?”
他微微扬起下巴,眼眸中沉淀着全然冰冷的否定。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嘛。我的人间失格就是最好的证据。就算是异能者留下的宝石,在我这里也是一块废品。”
“你说什么?!”
男人的咆哮如同野兽,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应声而断。他脸上的斯文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信徒发现神明被亵渎时的狰狞。
“我绝不允许你这种——根本没有见识的小鬼——随便诋毁祂的威信!”他猛地冲上前,攥紧的拳头带着风声,狠狠砸在太宰治的腹部,“你懂什么?祂是真实存在过的!虚妄之泪就是最好的证明!那里面潜藏着祂的遗愿,正等待着我等去发觉并且执行!”
你一边感受着两只手都变得麻木、肿痛,一边为太宰治的举动心惊肉跳。
“咳……!”太宰治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唇边溢出,溅在他脏污的衬衫上。然而,即便在这种时候,他嘴角那抹令人胆寒的笑意依旧没有消失。
他呛咳着,抬起眼,目光像淬了毒的蛇信,声音因疼痛而带着一丝沙哑,却愈发显得危险:“原来所谓的神明,也会有‘未尽之愿’吗?听起来和挣扎求存的凡人也没什么区别嘛。这所谓的‘遗愿’,该不会是你们为了自我满足,而编造出来蒙蔽自己的幻想吧?”
“闭嘴!你懂什么!!”
暴怒的男人一把揪住太宰治的衣领,对着他的脸颊又是一记重拳。骨骼与皮肉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愚昧!无知!你们这些凡人怎么可能理解……只有我们,只有被选中的我们,才知晓开启祂遗愿的真正方法!这是伟大的神明给予我等的最终试炼!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我们——”
你听着男人癫狂的咆哮,感受着自己手腕处那缓慢到令人绝望的进度。绳圈在持续的搓动下,只是极其细微地松弛了一点点。照这个速度,等到完全挣脱,恐怕一切都晚了。
你想起太宰治教导的第三种方法——利用椅背的金属棱角,快速摩擦割断绳索。风险巨大,一旦动静稍大被发现,前功尽弃,万劫不复。
时间伴随着男人越来越不稳定的情绪飞速流逝。
“哦?”太宰治偏过头,用舌尖顶了顶被打得发麻的内颊,一丝铁锈味在口中弥漫。他脸颊上的红痕鲜明,眼神却像淬了冰,斜睨着男人,“那是什么呢?难道他的遗愿还能在识别到所谓的‘信徒’后才自动开启吗?”
男人暴冲的动作猛地刹住。
他像是被这句话点醒,缓缓松开了揪住太宰治衣领的手,甚至略显刻意地替他抚平了褶皱,后退两步。脸上狂怒的潮红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副混合着怜悯与优越感的诡异笑容,仿佛刚刚的失态从未发生。
“呵…呵呵…原来如此。绕了这么大圈子,不惜激怒我,就是想套出开启宝石的方法?”他摇了摇头,眼睛眯成一条缝,“你很聪明,小子。但我也不傻。你这点伎俩,还不够看。”
太宰治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仿佛玩腻了一个玩具,懒洋洋地应道:“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没用的,没用的,你的把戏已经彻底暴露了。”男人的语气愈发肯定,带着一种揭穿真相的得意,“如果你真的知道宝石的下落,以港口Mafia的行事风格,早就该动手强夺了,开启的方法也可以审问出来,何必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玩这种心理游戏?”
太宰治的眸底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
他摊开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冥冥中的存在倾诉:“我原本以为,抓住了你,就能抓住通往神迹的钥匙……看来是我想错了。难道…难道我等虔诚的祈祷,还不足以打动您吗?伟大的神明啊……”
就在男人沉浸于自我怀疑的低喃时,太宰治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却陡然一变,之前的轻浮嘲弄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斩钉截铁的断言:“谁说我不知道虚妄之泪的下落?我也知道开启它的办法哦。”
你心中一动,略微抬起头来观察太宰治此刻的表情。那是一种冷静,一种胜券在握的自信。
几乎是本能地,你将手腕上那已松动近半的绳结,小心翼翼地抵上了身后铁椅那冰凉尖锐的金属棱角。你必须开始冒险了。为了掩盖那细微的摩擦声,你垂下头,让肩膀轻轻颤抖,从喉间挤出断续的、压抑的呜咽。
“小子,别骗我,你真的知道宝石在哪吗?”
男人的吟诵戛然而止,目光如钩子般甩向太宰治,呼吸明显粗重起来。他“咔哒”一声拔出了腰间的手枪,虽未立刻举起,但手指已紧紧扣在了扳机护圈上。
“当然,港口Mafia想知道的事情,还没有查不到的。”太宰治的语气平淡无波,脸上神色淡漠,甚至以俯视的姿态看着对方,“我也知道,开启它所谓的‘神迹’——需要的不过是一场小小的‘仪式’。这就是你,和你背后的组织,视若珍宝、宁死也要守护的终极秘密。”
他一字一句地,如同宣判。
“放弃吧,不管是虚妄之泪,还是你的性命,我都会一并收下。”
“狂妄!你难道真的不怕我开枪?”男人被这彻底的蔑视激得浑身发抖,猛地举起了枪,枪口在太宰治的胸口和额头之间不稳地晃动,“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你已经被我抓到这里了!只要我按下扳机,子弹就会射穿你的心脏!到那时候,你还有这种自信吗?!”
你咬紧牙关,加快了背后摩擦的动作。绳索纤维一根根崩断的微弱“嘣嘣”声,几乎被你剧烈的心跳声淹没。
“为什么不按呢?”
太宰治非但没有畏惧,反而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并非人类喜悦的表情,更像是深渊裂开的一道缝隙,散发出对终结的纯粹渴望。男人被他这反常的笑容震慑,动作一僵。
“我不是说了吗?我非常、非常期待——这就是我一直以来追求的死亡啊。只需要你的手指这么轻轻、轻轻一动,就可以让我的性命终结于此。”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的轻柔。
男人持枪的手颤抖得更加明显,额角渗出了冷汗,脸上交织着愤怒与一种难以理解的恐惧。
“啊…你在害怕什么呢?”太宰治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颅骨,直接窥见对方灵魂最深处的战栗,“明明被绑在这里的是我,命悬一线的也是我。你掌握着我的生死,为什么在发抖呢?”
他脸上那种对自身生死毫不在意的、绝对的漠然,比任何威胁都令人胆寒。
“闭嘴!!该死!我现在就满足你!”
理智崩断的声音几乎清晰可闻。男人嘶吼着,像是要驱散盘踞在心头的恶鬼,猛地向前跨出一大步,将冰冷的枪口狠狠抵上了太宰治的额头——这个动作,也将他自身的重心和注意力,完全暴露了出来。
太宰治脸上那抹洞悉一切的笑容尚未消散,身体已如绷紧的弓弦般骤然释放。
他先是在男人近身时,手臂的关节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角度猛地扭转,伴随着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原本紧绷的绳索竟被他用骨头最坚硬的部位瞬间撑开了一道致命的空隙。他的动作快得让人难以看清,两下便挣脱出一半可以活动的小臂,但就是一点自由,足以让他迅速拔出男人身上的刀,刀刃向内割开自己手臂的绳索之后又迅速对转刃尖,挑断了男人的手筋。
就在男人吃痛握住伤口拿枪不稳时掉落地面,太宰治又抽出另一把刀朝着你甩过去。
与此同时,束缚着你手腕处的绳索终于断裂,你奋力伸手接住刀,刀刃擦伤了你的掌心,但你的精神处于绝对的紧绷之中,所有的痛觉都离你远去。
你来不及彻底割断脚腕的绳索,带着半截绳子,以一个连滚带爬的、毫无尊严可言的姿势飞扑向操作台。
“破坏电线!星野さん!”
你扑到台前,一手胡乱抓起那把粗细不一的电线,另一手握着匕首狠狠切割下去。火花噼啪一闪,指示灯“唰”地熄灭了。
男人捂着手腕,惊怒交加地扭头看你。
而几乎同时,控制室外传来了密集的枪声——港口Mafia的强攻开始了。
你紧绷的神经微微懈下。
然而,这松懈连一秒都无法维持。
背后传来男人的怒吼,他的背心里面居然还藏着一把枪,用另一只手取了出来对准腿部仍然被缚行动受限的太宰治:“不要以为这样就赢了!既然拿不到宝石,就请你跟我同归于尽吧!”
一瞬间,你有点空白。
一声枪响。太宰治侧身躲过,但腹部的白衬衫被涌出来的鲜血染红,疼痛使他苍白的脸颊此刻更甚,连手上动作也微微一滞。在他想要用匕首割断时腿部绳索时,男人又打算开第二枪。
这一切都在转瞬之间发生,快到让你来不及思考。
这个距离,太宰治会中枪,可能会死。虽然他一直以来都说着要自杀,但你还是没想过他真的有一天会死,在你面前。
即使你捅伤男人,也不能阻止他开枪。
你必须立刻做些什么。可你在控制台,就算现在扑过去也来不及。
你的目光扫过整个控制室,所有的细节、物品的位置都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如何利用环境为自己创造优势?
该怎么做?
生死只在毫秒之间。
很快,快到人来不及进行一个完整的呼吸的间隙,你动了。你用匕首狠狠插进操作台裸露在外的集成芯片区上,整个控制室突然陷入一片漆黑,就连男人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抬起头。
因为这一瞬间的迟疑,他没来得及开枪。
就是现在。你猛地挣断脚腕最后的牵绊,不顾一切地扑了出去。视野因充血而模糊,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你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撞开那只手。你的肩膀重重撞在男人持枪的手臂上,骨头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与此同时,震耳欲聋的枪声在你耳边炸开——子弹打偏了,灼热的气浪擦过你的脸颊。
而太宰治已经站起身,腹部伤口涌出的血将衬衫染成大片刺目的红,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凝滞。他打掉男人的枪,匕首的寒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地没入了男人的咽喉。血液飞溅,同时溅到了你们的身上。
危机解除。
经历了劫后余生,精疲力尽之后,迟来的恐惧感终于追赶上神经末梢。你面无血色地跌坐在地面。
港口Mafia的成员在此刻冲破了控制室的门。
第9章 拼图(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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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城 第9章 拼图(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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