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病弱白月光[万人迷]》 第1章 第 1 章 西北,霜砾山横卧在天边,像一柄古老的刀背,刀锋常年覆着雪,远远望去带着冷厉的白。山脚下,明镜湖如同一面银镜,静谧安然。 此时此刻,距离湖泊十公里的苍川县,两个身穿灰土色上衣的年轻战士正站在县医院的某间病房外,相互推揉。 “你去说。” “我不敢……” “上次就是我去的。” 两个年轻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争出个所以然,默契地将脑袋悄悄扭向病房内。 只见病床旁的男人往常挺拔的姿态不再,他肩膀微微塌着,一呼一吸都随着病床上女人的生命体征而浮动,留给外人一个随时即要崩塌的背影。 他身上还穿着三天前颁奖时的军装,外套松松垮垮搭在椅背上,紧扣的一排勋章正对着病房外。 两位年轻战士心下一惊。 其中一人小声开口,“哎,立了那么多功,要不是……” 他自觉不妥,没再说下去。 另一人吓得面色发白,正欲纠正两句,又意识到眼下这些恐怕对于赵驰来说都不重要了。 他一门心思都扑在了他媳妇的生死之上,哪里有功夫和他们计较。 “也是可怜。” 年轻战士心里哀叹一句。 驻地里谁不知道,赵驰样样都好,正统军校毕业,又生得帅气挺拔,很得军团领导们赏识,妥妥的下一代优培苗子,康庄大道就在眼前。 可他唯独有一个致命缺点。 他是个恋爱脑——娶了个出身不好的媳妇。 要说是发妻,那恐怕还不会闹出先前那么多事,大不了心一横,登报离婚割舍了关系就是。现下这年头,如此行事的负心汉还少吗?最坏不过避两年风头,也算是明哲保身的聪明路子。 偏偏那女人是他去年才娶回家的新妇,听说是在明镜湖一见钟情的资本家小姐,下放到青峰农场劳动。 赵驰是一头扎了进去。 为了结这个婚,他托了无数关系,硬是和老领导们争取许久,证明材料和报告都打了近十次。眼看着司令员要松口了,又撞上了来视察的督卫组,导致他被那女人连累,在军团喜提通报批评,领导们只能打压他几个月。 可等到督卫组一走,他还是把申请递了上去。 他就偏要娶。 硬要娶。 去年一个任务,赵驰差点把命交代在戈壁,司令员和政治主任实在看不下去,终于还是替他签了同意。 听说那天,走出办公楼的赵驰,拿着签好批准的结婚报告在驻地笑了许久。 可惜好景不长。 那资本家小姐打娘胎里就是个病秧子,心脏有问题,这些年又在农场亏了身体,医生实在回天无力,三天前就下了病危通知。 咽气怕是就这两天了。 两个年轻战士都没成家,不明白究竟赵驰这种婚姻究竟有什么意义?娶个媳妇当摆件似的,放家里捧着哄着,还就只能欣赏一年时间,实在百害无一利嘛! 要不是为了她,从军校毕业的赵驰怎么可能这次只升了个副团?驻地本就是将他作为下一代来培养,不出意外就是下一任团长,甚至未来还有往首都调岗的可能性,更何况他还立了那么多功! 可惜啊可惜。 前途搭进去了,媳妇也要死了,一场白忙活! 正值入夏,县医院空间逼仄,走廊也不算通风,闷热难挡。 两个年轻人对望许久,谁也不肯先开口。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天热,他们从食堂带来的饭都快馊了! 最终,还是离门更近的那位小战士试探提醒。 “赵副团长,你已经守了三天了,嫂子她肯定也不想看见你如此,要不还是换我们守一会儿,你去吃点……” 赵驰将衬衫袖口卷到腕心,露出的手臂线条紧绷有力。 他握紧床上那只枯瘦的手,像是攥住一缕随时都会飘散的游魂。 “……” 没有得到答复,年轻战士又问了一遍。 “不用。”恍若才听见。 两人仿佛早就料到了结果,摆摆脑袋离开了。 走廊传来渐渐远离的脚步声,廊灯忽明忽暗,一如病床旁那滴答、滴答的监护仪。 “……赵驰。” 方秋芙缓缓撑开眼皮,沙哑着喉咙开口。她唇色发白,看不出一点血色。 赵驰察觉到攥紧的手腕一动,眼底迸发出欣喜的光,“你醒了?要不要喝水!饿不饿?对,医生、我去叫……” “……赵驰。” 她又喊了一遍,长睫翕动,一张脸犹如长久浸在雪地里的衰败花瓣似的,毫无生气。 两声呼唤,像是耗尽了方秋芙的所有力气。 “……” 赵驰不断朝着她的手心呵出热气,试图留住她骤降的体温与气息,可惜无论他如何挣扎,也于事无补。 病房里压抑着哽在喉咙的呜咽声,泪水一颗一颗砸下来,落在了方秋芙的手心,又被男人匆匆擦去。 方秋芙眼皮沉沉。 她终于要死了吗? 这些年她经历了太多,身体本就不好,一颗原本就不太康健的心,也从过去的热络活泼,变得冷漠疏离。 她听见赵驰的挽留与哭泣,却实在有心无力。 她回想起从前。 起初面对赵驰热烈的追求,她躲过,冷过,拒绝过。偏偏赵驰就是个认准了的性子,就差将他那颗心掏了出来。 她不是无情之人。 可老天爷就像是和她有仇似的,不肯轻易放过她。 她好不容易走出层层包裹的茧房,选择放过自己,结果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就得知那颗心脏没救了。 早知道去年她就不该松口,折腾一趟,什么都没做成,还耽误了赵驰的大好前程。 他本来不必像她那样苦的。到头来还真让那些人说中了,害了他。 方秋芙的身体像是一座枯败的风箱,她的声音变得干哑,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 “对不住……” 赵驰怔然,肩膀抖得更加厉害,几度开口才控制住情绪,说出一段完整的话。 “蓉蓉,你知晓我的心意。与你结婚这一年,于我而言就是最好的美梦,你不准再说这些话,你会好的,会好的……” 说到后面,他只不断重复那句“会好的”、“会好的”。 赵驰握住她的手,弯下身子,将脸贴近她的手心,轻轻落下一个吻,却怎么抓不稳她滑落的纤细手指。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声音碎得不成调,只余下恳求的呜咽。 他俯身抵住她的颈窝,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浸湿方秋芙蓝白相间的病号服。 方秋芙想要提起手腕摸一摸他的脸,拍一拍他的背,但使不上丝毫力气。 她有些后悔了,或许不该对他说那样多无情的话。从知晓时日无多的那天起,她就擅自划开距离,以为能让赵驰死了心,却也没能劝退他的一腔喜爱。 他好像真的非她不可。 真是个犟种。 不过,临死前自私一次,应该也是允许的吧? 她想告诉他,他一直想听的那句话。 赵驰。 其实我是真的动过心。 答应你,不是为了你当初说的远离纷争,也不是为了给你一个机会慢慢培养感情。 她多活的这两年,的的确确是因为有了他这个锚点拽着她。 眼皮越来越重,方秋芙缓缓眯上眼,过去经年一一回现。 爸妈死了,攸宁也死了。 朱妈失了联络,生死不明。 她这些年努力留住所有人,却谁也没留住。 若不是赵驰出现,她只怕是早早随了他们,去了黄泉路相陪。 此情此爱,她是还不上了。 今生终究还是耽误了他。 她是个念重恩情的人,一辈子遵循着投桃报李的信条,却唯独在赵驰身边,做了一个无情自私的人。 若是来世还有缘分,她希望能够还他一段情。 监护仪响起一阵尖锐的警鸣,赵驰疯了般站了起来,椅子呲啦倒地,发出刺耳的惊声,屋外闻声涌进一群人。 白炽灯在眼幕前散开,至到铺满方秋芙的整个世界。 她应该是解脱了。 “方秋芙!” 赵驰唰地睁开眼,拼了命想要攥紧她的手,却什么也没握住。 后脑勺传来一阵阵的刺痛,赵驰稳了稳神,才后知后觉想起。 她死了。 方秋芙,死了。 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她的骨肉推进了火炉。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再也见不到她了。 每当念及这个事实,赵驰就觉得心口一紧,怎么也喘不上气。 是啊,他怎么能忘记呢? 那晚方秋芙去世后,他就像是失了魂,战友们帮他操办了后事。而后,他亲手将她的骨灰埋进坟墓,在石碑上刻下了铭文。 “亡妻方秋芙之墓” 从那天起,赵驰再也没能睡上一个好觉。 每当午夜梦回,他总是与脑海里的自己对峙,他听见他问: ——如果他早一点注意到她的身体,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若是他能早一点认识她,他或许就能救下他那素未谋面的岳父岳母,她也不会在那之后孤苦伶仃,彻底心死? ——如此一来,是不是她就能有个念想,有个拉住她的锚点,不会那样凄苦地病逝离开,将他一个人留下? 他一遍遍问,一遍遍想,执念至深,将过错都拦到自己身上。 是他还不够好。 是他没护住她。 他确实配不上那样好的她。 再往后,他按照她嘱托的那样好好生活。 爱人已逝,他知道他还能做什么,却再也没有勇气去她的墓前。 直到五年以后,风波过去,他为亡妻一家平反,也终于实现了她生前最后的心愿。 他穿着当年最后一次见她时的制服,为她上了香,倒了酒,又蓄满,与墓碑对碰,一饮而尽。 他终于可以随她而去。 “蓉蓉,我来赎罪了。” …… 赵驰想到这里,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 他跌跌撞撞起身,扫了眼屋内,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是在哪里? 方秋芙去世后,他从未动过家中摆饰,她留下的瓷杯、枕芯、棉被、衣物、记事本等杂物原封不动存了下来,特别是她那几幅遗作,更是用牛皮纸细细包裹起来存放。 而眼前绿白相间的水泥墙,布置简约的书柜,整齐叠放棉被的单人床,一切都让人陌生又熟悉。 这里不是他们的家。 赵驰脑海里冒出一个让他惶惶又兴奋的念头。 他踉踉跄跄推开门,七月底炽热的阳光无情地倾泻在他身上。 他记得他去墓前是冬季。 此时是盛夏,蝉鸣不知疲倦。 赵驰的心脏越跳越快,他几乎抑制不住他逐渐加快的脚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最近的衣冠镜面前。 镜中男人的轮廓虽然如刀削般利落分明,却还未像经年后那般凌厉沧桑,眼尾还透出几分少年气。 阳光照过来,落在他的脖颈、锁骨和手臂,他的皮肤还未因自虐般的拼命而沾上细细密密的伤口。 干干净净的。 一张年轻而青涩的脸。 是二十一岁的他。 赵驰终于意识到了他执念成真,他重新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有方秋芙的过去。 开新文啦~重生追妻路爆改情敌大混战!这本感情戏会很多,猛猛谈恋爱,记得看避雷简介[让我康康]~喜欢看万人迷玛丽苏的不要错过,包甜的!不要被第一章吓到,前世虐恋早逝,今生万人迷狠狠恋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三辆军绿色蓬盖卡车沿着戈壁公路奔驰,卷起黄沙,轮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尾迹。 “咳咳——” 纵然提前用织布捂住口鼻,方秋芙还是吸进了飞沙,喉咙痒痛,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身侧的青年察觉她的动作,将自己的水壶递给她。 方秋芙出生时就带有先心病,身体底子差,淋不得雨,吹不得风,每次感冒都要让朱妈照顾许久,长大后也不见得好转。 如今历经骤变,从沪市过来的一路上,若不是身旁的少年照顾她,她怕是早就死在火车上那场来势汹汹的高烧里了。 方秋芙摇了摇头,强行挤出一个亮晶晶的笑眼。 “我不用。” 青年却很坚持,“喝吧,你声音都快哑了。不用节省,马上就到。” 她拗不过,道了声谢。 接过水壶时,方秋芙的视线扫过少年的指尖。一双手修长如玉箸,即便因长达半月的颠沛而沾满了灰,也掩不住格格不入的矜贵。 方秋芙心头叹气。 她知道,岑攸宁最爱干净了。 抿了小半口水润了润喉咙,方秋芙将水壶塞了回去,再次挤出一个乐观的笑容,戴回面罩,顺便转移话题。 “真漂亮,雪山镜湖,我们能在这里生活,也挺好的。” 岑攸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远处的苍川县轮廓逐渐清晰,低矮的土色建筑群匍匐在霜砾山脚下,天际处雪山巍峨连绵,山头积雪终年不化,神秘悱恻。 “是啊,真漂亮。” 两人的目光在车内短暂相接,闪过一瞬间复杂的神色,是思念,是担忧,但又很快被故作轻松的姿态粉饰。 他们总是默契十足。 接下来的一段路,谁也没有再提过去,继续聊着远处的雪山与那汪湛蓝的淡水湖。 “你看,那边就是湖吧?” “嗯,应该是明镜湖。” “周围还有草甸和沙丘,也不知道农场那边是什么情况,是不是还要放羊放牛之类的。” 岑攸宁望了一眼,不自觉把话题拉回她身上:“半荒漠半绿洲,想来这里的气候合宜,虽然干燥了些,但阳光充足,对你身体挺好。” “我身体是娘胎里亏的,补钙也没用!”方秋芙叹了口气,“怀我的时候摔了一跤,营养也没补上,也不知道算我命大还是命薄。” 岑攸宁立即变了脸色,语气强硬起来,“不要说这种话,你会好好的。” 方秋芙咬唇没再回嘴,撑着手抵住下巴,透过篷布去看外面的草木,思绪渐渐飘散。 一个月前的深夜,她在睡梦中被朱妈拍醒,正欲询问发生了什么,就被塞了一个皮箱,莫名其妙上了辆小三轮。 朱妈是从小照顾她的保姆,三十年前就跟在她母亲季姮身边。 动荡之初,方秋芙父母提前预料到风雨欲来,就将她托给了朱妈,方秋芙便在新村的八平米小宅寄宿了半个月。 奈何动作还是慢了半步,来家里闹的人太多,又都知晓方家有个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娇娇女,实在是瞒不过去。 方秋芙现在都记得,那个梅雨季的夜晚,母亲季姮在新村窄窄的屋里压低声音恳求。 “朱红,我真的求求你,你带蓉蓉走吧,我知道你打心底就是将她当亲生女儿在疼!” “大小姐,我们走了,你们怎么办呢?难不成真要像那陈家太太一样吗!” “你别管,只要蓉蓉活下来,我和潮生就算……还有这个布袋也拿上,里头是我给蓉蓉存的东西,让她贴身放,关键时候起码能换点钱!你们今晚就走,直接回你老家,回山阳,以后她就是你的女儿,她跟你姓朱。” “我也想啊!可现在火车站查得紧,没介绍信能去哪里?我也不可能带小姐搭黑车,她本来身体就不好,那怕是在路上就……” 季姮沉默良久。 潮湿的雨季,她声音像是隔了层朦胧的水雾,“可我就这一个女儿……” 方秋芙那晚发了烧,记不住太多。在她印象中,两个女人抱头痛哭了一整夜。 季姮是个爱漂亮的书香美人,留着齐腰的黑色长发,她喜欢用精品店的法国精油,发梢总是带着薰衣草的香气。 而那晚她记忆中的季姮,剪了齐耳头发,发梢毛躁躁的,有些扎脸。 迷迷糊糊之际,她依稀看见母亲肿着双眼,在她的额头吻了好多下,才舍得在天亮之前离去。 听朱妈说,她的父母马上要搬到赣江去。 方秋芙算得上书香门第。 她外祖父出生收藏世家,外祖母是进士之后,也是最早一批留洋的翻译小姐。混战刚开始时,他们正值热血年华,毫不犹豫就决定从港城回来救国。他们在租界开了家洋行,生意虽然不大,但凭借独到审美的收藏品,在租界算是小有名声。隔几年又诞下了季姮,见她聪慧,从小就教她外文。 战乱时,季姮已经长大,扛起家里的重责,带他们迁去西南,与同僚翻译了好几本法国文学,还认识了志同道合的方潮生。 方潮生家里世代擅书画,他父亲是山河画大家,一手草书更是有价无市,战时卖了不少作品资助后方。而方潮生却对磅礴山川毫无兴趣,反而擅长画花鸟,尤其是莲花,翠叶粉蕊,娉婷顾影。 他们只有方秋芙一个女儿,取名芙蓉未尝不是因为那一幅幅定情的秋水荷花图。 方秋芙打小耳濡目染,法语虽然赶不上季姮的成就,但在书画上颇有天分。可惜她也随了方潮生的路子,愣是要和祖辈们玩一手叛逆,甚至直接东西方颠倒,不会画水墨山河,也不会婉约花鸟,反倒擅长西方油画的光影与色彩变换。 夫妻俩原本是想将她送去巴黎美术学院深造,也因动荡而作罢。 随后几日,季姮没再来找过朱妈。 紧接着就是那晚的匆匆离去,方秋芙坐在小三轮上,人都是懵的。下车时,朱妈替她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和鼻子,将她亲手塞到了岑家。 “小姐,我恨我没本事不能带你回乡下……你放心,大小姐说了,岑家有路子,你就跟着攸宁哥哥,他会保护你的。” 等到稀里糊涂跟着大队伍坐上火车,方秋芙才从岑攸宁那里知道缘故。 岑家有个舅舅在边远战区,双方父母是世交,彼此托尽关系,才将她和岑攸宁一起塞进西北农场的下放知青名单,尽可能远离纷争。 对于岑攸宁,她是无条件信任的。 岑攸宁父母都是音乐家,唱歌像仙人似的好听,每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首都以及各地巡演,他本人也弹得一手好钢琴。 幼时,岑家父母每次出门巡演,就会将他丢到他们家,托季姮和朱妈照顾。 两人比书里的青梅竹马还要贴近,有些人家亲生的兄妹恐怕都没他俩好。 想必她能和他一同踏上远行之路,也是岑家父母在还这份恩情。 他们离开不久,动荡加剧,至此也断掉了和彼此父母的联系,只剩下彼此,一路相照拂。 “到了!到了!” 卡车渐渐停了下来。 车内众人悠悠转醒,年轻的面庞清一色刻着疲惫。 他们这一路又是火车,又是大篷车,还运气不好遇上了泥石流,在山里停了几夜,折腾了快一个月才到。 坐在头车副驾驶的微胖男子下了车,几个司机见到他,寒暄似的招呼了一句,“陈班长”。 陈班长是苍川县负责这群知青的转运人。 转运是个费神费脑费力气的硬茬工作,不可能靠一个人完成任务。 从沪市到苍川县,上千公里的路程被划分给了沿途四只部队,陈班长负责的就是最后一段路。 然而,前面三位转运同志的工作都顺顺当当,偏偏是他的这段耽误了时间,延迟了任务。 此时的陈班长,正愁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就将箭矢射向车内的青年。 他想,大部分的知青都是遵循就近分配的原则,一般都是去离户口最近的县城,出省都是少有。如今时节特殊,这些青年有近路不走,非要来偏远的苍川,多半是背景有问题,近处不愿意接纳。 甭管以前过得是什么骄矜的少爷生活,如今来了边远,可没人能护着他们。 一想到路上那些呜呜啊啊的哭泣声,陈班长就觉得烦! 下车踏上平地,陈班长踹了一脚戈壁滚来的石子,理了理皱巴巴的衬衣,重重叹了一口恶气。他用力拍了几下篷车边缘的铁板,毫无顾忌地朝着这群青年们怒喊: “别婆婆妈妈,哭哭啼啼的!都给老子收拾东西下车!听到了吗?十分钟后,在农场门口的平地集合,谁要是没到!我!……” 陈班长一转头,忽然撞见一道不善的眼光,发泄的话语就这么卡在喉咙里。 “……我……我我……” 在他身前,赵驰穿着一件简单的军绿色T恤,脸色阴沉。 陈班长咳了两声,眯眼打量了一番赵驰。 这人没穿肩章,看起来就是个年轻的毛头小子。哪里来的新兵?真是莫名其妙! “看什么看呢?”陈班长不想输了气势,硬狠狠怼了回去,“没看见我在忙着训人吗?有什么事情,一会儿再汇报。” 赵驰面色不动,没出声。 就在这时,农场的场长匆匆赶来,陈班长正欲告知对方转运延误的原因,就见场长转头朝着赵驰敬了个礼。 “赵营长怎么来了?我还以为这趟转运是二团的老张来对接呢!” 农场场长是个四十来岁的清瘦男人,挂着笑眯眯的表情。 他姓孙,名进步,大家都管他叫孙主任,无外乎他还兼任着苍川县的职务,分管农业生产,大小算是个主任级干部。 孙主任见到赵驰,热情万分,他早就想找机会和这位年轻的预备苗子搭上关系,奈何一直没机会。 见赵驰迟迟不动,孙主任摸了摸鼻子,猜测道,“怎么了?是这趟转运有什么批复指示吗?” 赵驰冷冷扫了一眼陈班长,“延误是小事,越线是大事。” 一听他这话,孙主任和陈班长统统变了脸色。 陈班长哪里想得到眼前这小伙就是一团大名鼎鼎的赵驰? 他就是保卫科的一个小班长,这些年负责给驻地运物资,好不容易这回撞上转运,得了个转运知青的差事,想着拿捏一下官腔,结果就撞枪口上了。 陈班长意识到批评肯定是跑不掉了,立即认错,“赵营长说得对,我……我回去就写检讨。” 赵驰点了下头,默默记下他的名字,不再看他,转头和孙主任聊起这群下放知青。 孙主任:“我也头疼啊,你说这是啥意思嘛!我们青峰农场都是一群种地放牛的老实人,只怕是不好管啊!” “现在农场还算平静吗?”赵驰问。 “倒是还算风平浪静,现在闹得最厉害的还是金城那边嘛,咱们苍川小地方,思想也比较落后,光想着吃饱饭了,若是有指示……” 赵驰脸色一黑:“我没别的意思,但我不想看到农场内有人闹事。” 孙主任心里都在狂喊。 我也不想啊!大家好好种地不好吗! 他微微斟酌语言,暗示了他的站队,“赵营长你放心,我也没别的心思,我骨子里就是个种地喂牛的本分农民……但就怕他们入住后,有人闹啊!” 如今城里的风波人尽皆知,孙主任除了担心这群小孩们的死活,还怕影响农场效率,最后落实到生产,他是要生气的! 赵驰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说辞,“只要把工作重心放在劳动和生产就好,其他的我会帮你想办法。” “那我就放心了,也是怕引火烧身嘛,总归是为了生产……” 孙主任还在继续说。 赵驰的目光已经越过他的肩膀,扫向那群正在下车的青年。 ……没有。 ……也没有。 ……人在哪里? 他今日原本是休息,特意申请了出外勤,正好撞上转运交接的任务。 赵驰算了算日子,大概率就是方秋芙这批知青抵达青峰农场的时间点。 有多久没见过她了? 好想她。 他想来看她一眼,就一眼。 赵驰觉得他很贪心。 明明一开始想的是她如今健康平安就好,可真正实现后,他又迫切地想要靠近她,期盼得到她的爱,贴近她的灵魂。 孙主任很热情,他主动引领赵驰往农场内走,从最末列的卡车经过,往前方的入口而去。 “接到收容知青的消息,我们前段时间刚腾出了三十多张床位,至于舒适嘛……” 他话语不停,赵驰边听边用余光打量周围的人群。 青年们像下饺子似的跳车,一个接一个。 终于,在肩膀穿过一行人时,他像是得到了某种指引,恰好抬眸。 一个扎着单侧麻花辫的女人出现在车尾,正欲动作。 赵驰停步了。 他远远地盯着那个女人。 她裹着灰扑扑的蓝布面巾,露了一双眼睛——那双杏核般的眼睛,清冽透亮,眼尾留着一抹天然的薄红。 只此一眼,赵驰就认出那是方秋芙,是他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人。 她活着,呼吸着。 她离他不过十米路。 赵驰几乎想要立即冲过去告诉她,他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思念她。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见卡车旁一个高挑清贵的青年朝她伸出手。 青年笑着握紧她的一侧手腕,又张开怀抱,将跳下车的她稳稳接住。 阳光照映着他们亲昵的动作。 很刺眼。 他们就这么肩并肩朝着前方的农场行进,期间没有回头没有看过他一眼。 赵驰不记得他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孙主任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这两天是有点太热了。” 赵驰控制着情绪,神色平静如常,“没事,走吧,该点名了。” 他望向前方,两人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 上一世,他没有见过那个青年,但赵驰无论如何也记得他的名字。 岑攸宁。 那是方秋芙的心上人。 赵驰(破防版):一上来就要玩这么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赵驰知道岑攸宁的存在,是因为一个举手之劳。 上一世,他对方秋芙一见钟情,苦追两年才换得她松口。 婚后某日,方秋芙坐在家属楼那颗银杏树下,晨曦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月白色的针织罩衫垂落,整个人像一缕微弱的月光,浸入璀璨的金黄华盖里。 轻飘飘的,好似一阵秋风拂过,她就会不见了。 那时她已经病得厉害,皮肤透得能看清那淡青色的血管,若非那双还留有精神的眼睛,整个人早就显得干瘪可怖。 她淡淡开口唤他,“赵驰,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十一月晚秋,银杏落了满地,扇形叶片拼凑成金箔般的软毯。赵驰踩上去时,军靴鞋底碾过沙沙的声响。 “你说。”他停在她身边。 “我走了以后,如果有机会,帮我回沪市扫个墓。” “……” “你要答应我。” 方秋芙的声音轻荡荡的,带着病中明显的气弱,却字字清晰分明,不容置喙。 赵驰哽了喉咙,闷出一个不愿面对现实的“嗯”。 旋即,他又问,“那他们喜欢什么花?”他知晓方秋芙的心结是去世的双亲,“芙蓉?还是荷花?” 方秋芙摇摇头。 “还是玉兰吧。” “我长大的地方,院子里有一颗古玉兰,每年四月开花时,花香色艳,香味在整条街回荡,很好闻。” “朱妈会为我摘几朵生得莹润饱满的花苞,将花瓣摘下来晒干,夹在书页里,运气好的话,到六月还能闻到香气。” 方秋芙浅浅弯唇,眼里潋着泪光。 玉来花开春自来,白雪琼兰映眼开。 可惜她看不到了。 赵驰敏锐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在他面前话不多,更不曾回忆从前,那日却破天荒提了起来。 秋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赵驰恍然。 他凭直觉意识到了什么——方秋芙眼里微闪的水光,映的不是满地银杏,也不是他。 鬼使神差的,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打破砂锅,刨根问底。 赵驰道:“除了你父母,还有没有别的亲友需要我替你探望?” 方秋芙顿了很久,才启唇:“如果有缘,替我为岑家也赠一束花吧。” 末了,又补了一句:“他们对我有恩。” 他没再问,她也没再说。 三个月后,方秋芙去世。又隔了几个月,赵驰听说青峰农场翻修时,找到了她留在那里的手稿,他匆匆赶去,在一堆风景写生中,发现了几幅陌生男人的素描。 随后他又辗转去了沪市,看到了那颗古玉兰,也见到了朱妈。 他知晓了岑家与方家的往来关联,十余年亲如一家,肝胆相照。 也知晓了她的青梅竹马,那位与她同去西北,却在两年前因意外而去世的岑攸宁。 赵驰难以形容那时心中的酸涩。 原来她心中原来早已有了无可替代的位置。 那些拒绝、那些冷漠、那些叹气,好像都有了答案。 他没办法和死人竞争。 蝉鸣声不绝于耳,赵驰挺拔的身形一闪,险些跌倒在地。 “赵营长?”孙主任连忙撑住他右臂。 赵驰摇摇头,无言,抽走手臂。 炎夏的风吹起来,闷得像在大炉甑里蒸煮,酷热难耐,农场院子中央,站着三十多位少年少女,脸上皆是汗如雨下。 方秋芙站在队伍的末尾,拒绝了岑攸宁用身体替她挡住曝晒的阳光。 她还裹着面巾,只露出一双俏皮的眼睛,“就几分钟,不碍事。” “我答应了叔叔阿姨,要看住你。”他要把她平安带回家。 “晒个太阳而已,你自己说的我多晒点太阳对身体好。” “不一样,我怕你晕倒。” “你怎么就那么轴呢!”方秋芙无奈,小声骂了句,“死脑筋!” 岑攸宁不再言语。 颠沛一路,他的脸色也算不得康健,却执拗地站在她身后,用他单薄的背脊撑起一片阴影。 赵驰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两人前后紧密挨着的一幕。 他转向孙主任,声音不咸不淡,“让他们去树荫下面等着吧,刚到呢,别又躺着送出去了。” 孙主任听懂言外之意。 他也知道这群青年都是什么情况,中暑了确实不好交差。 一是像赵驰说的,小知青们才刚到第一天,真有什么意外,传出去怕是对他、对农场、对驻地都影响不好。 二是最近的县医院距离农场二十公里,若是真有没福的人昏死,派车出去一趟很是麻烦。 先不说农场要垫付的医疗费,光是油钱就很贵的。 救了要挨骂,不救也要挨骂,还不如一开始就别闹出事情。 可拿捏不住赵驰的性子,他又不敢贸然开口。 万一他是个想要磨一磨少年心性的小官腔呢?他也就没管他们,由着这群傻小子傻姑娘们杵在空地,大不了等赵驰进了屋,他再让人来传信。 最多不过晒半小时,总不至于出事吧? 还好赵驰主动放话,替他省了不少麻烦,想来要是有人挑刺,也不必让他孙进步去背锅, 嘻嘻,赌对了。 孙主任这才装作慢半拍反应过来的模样,“瞧我这脑子,还是赵营长想的周到!” 他抻了抻喉咙,拿捏起农场管事人的态度,喊道,“太阳这么大,不怕中暑咯?你们都是缺心眼的傻子吗?去树荫下等着吧!” 方秋芙神色放松下来,第一时间转头去看身后,“好像不用晒了耶,走吧。” “嗯,是件好事。” 两人同时转身,并肩朝树荫走去。 方秋芙边走边想,好像这里没有沿途听闻的那样可怕?或许农场的生活没有她想的那么糟呢?她脚步渐渐轻快起来。 岑攸宁无奈提醒,下意识伸出手又收回来,“慢点,别摔着了。” 方秋芙绽起笑意,纵有遮挡,一双杏眼弯如明月。 “我心里有数!快走。” 阳光越过他们的肩头,刺眼得发烫,仿佛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酷暑聒噪的蝉鸣声都不存在了。 赵驰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房门前倾盖的枝条倒影遮挡住他的半张脸。 陈班长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继续刚才的话题,“……车队开到崩云峡附近的时候,遇到了泥石流,封了路,也不可能强闯。” 赵驰收回目光,拉了拉燥热的衣襟,消失在墙边,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青峰农场的中央种了一排槐树,农作逢高温时,社员们就喜欢在槐树下打牌唠嗑,等到日头过去,再重新回到田坎。 树荫下摆了一张木桌。 孙主任找来农场的老会计,帮忙登记这群新人们的信息。 这趟拢共送来三十二人,他上个月接到通知就安排好了房间。 青峰农场的社员并不多,算上老会计这样的文职,也只有四十多人,以男同志居多,都挤在农场西侧的宿舍楼。 说是宿舍楼,其实就是单层的小平房,划分成十多个房间,像一条长砖似的压在泥地上。 虽说男女有别,但农场也没有多余的资源再凭空修一栋小楼出来,只能保证按房间来分配。 水泥可是稀罕玩意儿,孙主任也是如今在县里有个生产的职位,才在苍川县的新楼里得了间两卧居室。 可惜他到底是操心命,农场大小事交给旁人他都不放心,也就不可能时时刻刻住在县城里,只好在农场腾了间房。 青峰农场占地面积广,也不止一栋小平房,他倒是想将旁边几间闲置的空房给腾出来,可这样的工程起码得算个小翻修。 如今不兴搞特殊,劳动力要花在刀刃上。孙主任只好暂住在宿舍平房,将最左侧的那间六平方单间给占了。 那是目前青峰农场唯一的小单间,原本是用作仓库。 新来的知青们自然得睡大通铺,他们依次安排在旁边的隔间,与从前的农场众人挤在一个屋檐下。 至于那些废弃的农舍和平房,只能等资金到位再谈了。 老会计算得很快。 “农场的宿舍均是八人一间,男同志有二十人,分三间房,其中两间住七人,一间六人。女同志们目前是十二人,就先对半分,每间住六人。” 孙主任拿着提前备好的名单和收上来的介绍信,一一核对,每安排好一人,老会计就在纸页上记下姓名,籍贯,年龄,以及宿舍号。 “好,姓李是吧?” 孙主任眯眼沿着名单找,用钢笔划上一个圈,递给他一张凭条和一本绿色册子,指了指不远处。 “出入证明天早上八点到办公室排队办。每周的工作安排也会在门口的布告栏张贴。” “刚开始的生活用品可以凭册子里的券来换,都是国家给的知青安置费,不用你们出钱,都是好定西,要爱惜,弄坏弄旧都不会补。” “至于现金和之后结算工分换的票据,你们可以去农场内的供销商店,也可以去县里,县里东西要多些。” “每星期会有一趟车去苍川县城,交通费往返要收十个工分,不接受现金,具体时间会在布告栏公示,打了申请通过,就可以去城里采买,但你们千万别忘了回来的时间,我不想去派出所捞人。” 孙主任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也不管听懂没有,反正过一段时间,总能搞明白,他懒得多废话。 “下一位。” “岑攸宁。” 方秋芙站在他身后,隔了一个身位,她往前挪了半步,脑子里还在消化刚才提到的内容。 孙主任没想继续重复嘱托,他想反正也没有聋子,隔四五个人说一遍就得了。 不然多费口水啊! 他沉默着按名单找了一圈,找到岑攸宁的名字,画上圈。旁边的老会计递来信息表和一支钢笔。 岑攸宁俯身握笔,签下名字。 他写得一手漂亮的行楷,笔锋如折竹,“宁”字最后一笔却又料峭凌厉。 老会计接过,翻了180度。 看清签名,他在心中暗道了一句好字。 岑攸宁接过递来的两样东西,却迟迟没有往前走。 他抿了抿唇,才问,“主任,我想问问,如果生病怎么办?” 方秋芙回神一愣。 她当然知道,他是替她问的。 孙主任抬起脑袋,正好对上岑攸宁那张清癯的脸,怔了两秒。 现在的年轻人都长这么好看吗?来一个赵驰还不够? 他正色道,“呃,最好还是别生病吧,最近的医院在苍川县,农场没有卫生院,但是小病的话,可以去找妇女队长拿药。” “谢谢。” 岑攸宁没再多话,回头朝着方秋芙轻轻颔首,站到旁边,准备等她一同去宿舍。 方秋芙朝他眨眨眼睛,才上前一步,报上名字。 “怎么遮着脸?”孙主任盯着她脸上的蓝布方巾,想到方才青年的问题,发问道,“生病了吗?” 方秋芙摇头,“刚在车上戴的,下来忘了取。” 孙主任脑子里有了画面,苍川县的沙尘吹起来妈都不认,也没为难她,坦然道。 “先摘了吧,得认下脸。” 否则这种核对名单的小事,也不着他亲自来办。 “好。” 赵驰和陈班长交接完转运手续,寻了个由头往树荫走,就恰恰好见到了这一幕。 方秋芙解开裹在脸上的方巾,秋风拂过她耳边乌发,露出一张清凌如玉的脸,皮肤莹白,在日光下几乎透出薄瓷般的清光。 她的五官生得娇俏,眉如新月,朱唇艳色,鼻尖沾了偏巧沾了几粒黄灰,像一只蒙尘的雪莲。 周围喧闹的人声凝固了片刻。 陈班长也跟着感叹,“好漂亮的姑娘,江浙鱼米果然养人。” 赵驰无声凝了他一眼。 眸色让人莫名胆战心惊。 陈班长意会,连忙改口,试图讨好,“呵呵,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做派,简直是敌……” 话都没说完,陈班长就觉得手臂吃痛,低头一看竟然是赵驰伸手狠狠拽了他一把,力道之重,痛得他差点眼泪都出来了。 “别摔了,有石头。” 赵驰蹙了蹙眉,低头踹了一脚什么,扬尘飞起,陈班长下意识闭眼,再度睁开时也没看清到底是多大的石子。 “谢谢赵营长。” “没事,走路小心点。” 陈班长不敢再多话。 他总觉得赵营长不待见自己,可偏偏刚才他又救了他,谁知道当着这群青年摔一跤有多丢脸! 陈班长:“那我就先带车队回驻地了,从金城一路开过来,卡车还得检修呢。” “好,我还有点事。” “您忙您忙!” 陈班长提脚快步往农场门口而去,走着走着又想起方才的画面,便一直低头注意有无杂物。 就是手腕有点太疼了。 首发一万字~V前随榜更,喜欢的话点个收藏pick我吧,这对我来说尊嘟很重要[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