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在编,但被疯批盯上》 第1章 雨夜招魂 这场雨下得邪门。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土腥混合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子冰凉感。 入夜不久,辰阳市郊的石头村就已经被笼罩在一片昏天黑地的水幕之中。 赵半仙看着自己漏雨的屋檐下,头疼地来回走动,脚下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赵半仙心里把那王老五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千百遍了。 “你大爷的,非要挑这个鬼天气!这家人,从老到小脑子没一个清醒的。” 他烦躁地抓了抓油腻的头发,一种莫名的感觉让他坐立难安。 赵半仙想起王老五昨天找上门的那样子,眼神一个劲儿地躲闪,带着一种被长期的痴傻和固执,反复念着: “爹说…要找你帮俺和俺..换个命,说是以后就不疼了……金子,爹给的金子。” 说着,王老五笨拙地掏出一个粗布包,里面竟是几根黄澄澄的金条! 赵半仙心里瞬间咯噔一下。 王家哪里来这么多钱?村里之前就有风言风语,说王守仁那老家伙年轻的时候手脚不干净,甚至可能……但他不敢多想。 金条的光芒晃花了他的眼。 “成了,这些……都给你。”王老五眼巴巴地看着他,那眼神里除了痴傻,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最终贪念还是压过了那点不安。 “管他呢!有钱不赚是王八蛋!大不了干完这票避一避风头!” 咬咬牙,赵半仙穿着深色雨衣,一头扎进了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中。 雨水立刻噼里啪啦地打在雨帽上,声音大得吓人,夜里几步之外啥也看不清,只能凭借着记慢慢摸索前行。 可今天晚上他怎么感觉暴雨中的路异常难走,好几次踩着泥泞的山路差点摔倒,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雨声,但在这片喧嚣中,赵半仙总觉得什么东西在暗处窸窣作响,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他甚至几次猛地回头,却除了晃动的树影和无边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路过村尾那户刚老来得子的李福贵家时,他隐约听到一阵婴儿异常尖锐的啼哭,混杂在雨声里,让他莫名地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哭得跟索命一样......”赵半仙嘟囔了句,加快了脚步,只想赶紧做完法事拿钱走人。 后山坟场,更是阴风恻恻。 还没走近,一股难以言喻的陈旧腐朽的死亡气息便扑面而来。 赵半仙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坟场边缘,心里正是毛躁的时候──“道长。” 一个毫无预兆的声音,几乎贴着他耳根响起! “哇啊!”赵半仙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往后一跳,一屁股摔在泥水里。 他惊恐地抬头。 一道惨白的闪电恰好划破夜空,刹那间,天地一片刺眼的亮。 闪电下,只见王老五那张惨白、呆滞的脸,几乎贴在他眼前。 雨水顺着他麻木的脸庞往下淌,汇聚到下巴,滴滴答答的。 王老五穿着一身布料粗糙的寿衣,宽大的袖口和裤管空荡荡地灌着风,整个人像一尊刚从坟里刨出来的陶俑。 “你、你你……你他爹的是鬼啊!从哪儿冒出来的!”赵半仙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又惊又怒,声音都变了调。 王老五好像完全没听到他的质问,只是咧开一个僵硬到诡异的笑容,雨水流进他嘴里也浑然不觉,重复着昨天的话:“爹说……要换个命……以后就不疼了……” 赵半仙惊魂未定,手脚并用地从泥水里爬起来,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这傻子,越来越邪性了! “换换换,吓老子一跳!”他没好气地吼道,试图用声音掩盖自己的心虚和恐惧。 到了后山坟场深处,空气仿佛都比外面更冷几分。 雨水冲开了些许浮土,几截森白但不知年代的骨头半露出来。 王老五对这一切视若无睹,然后做出了一个让赵半仙头皮瞬间炸开的举动—— 他没有任何预兆,直接“噗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泥泞里,跪得笔直。 紧接着,他把双手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死死背到身后,五指张开,整个上半身前倾,肩胛骨高高凸起,像是背着什么东西的姿态。 王老五跪得笔直,身体却微微发抖,对着背后的空气喃喃自语:“……不怕……俺在……马上就不疼了……” 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哭腔,却又异常执着。 赵半仙心里发毛,这姿势太怪了,怪得让他脊背发凉。 但他不敢多问,只想赶紧完事拿钱。 他手忙脚乱地在能勉强避雨的歪脖子树下支起那个破旧的帐篷,将火盆放在中央,哆哆嗦嗦地点燃。 摇曳的火光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让帐篷外的阴影显得更加浓重。 法事开始。 赵半仙挥舞着桃木剑,念着连自己都半懂不懂的咒语,声音在风雨声中显得虚弱无力。 他拿出那块刚从老坟抠出来的“棺生木”,那东西摸起来冰凉滑腻,像是某种**的皮肤。 而后将其投入火盆。 “噗嗤——!”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腐臭和异香的青黑色烟雾猛地从火盆中窜起,瞬间弥漫了整个帐篷。 那烟雾仿佛有生命般,扭曲着,并没有就此散去,反而丝丝缕缕地缠绕向跪着的王老五,尤其是……绕向他的后背。 几乎同时,帐篷外的风雨声似乎变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仿佛很多人在远处窃窃私语的声音,又像是压抑的抽泣。 王老五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但他护在背后的手却更加用力,指节绷得死白死白的。 他喉咙里发出被扼住脖子的声音,脸上呈现出一种极度痛苦与某种扭曲的虔诚交织的表情。 赵半仙看得心惊肉跳,握着桃木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这法事,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就在他心慌意乱,几乎念不下咒文的时候—— “噗!” 火盆里的火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灭,连一丝青烟都没有留下。 帐篷内,瞬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连之前那诡异的窃窃私语和抽泣声也消失了。 寂静之中,只能听到他自己疯狂乱跳的心跳声和王老五粗重的喘息声。 一股远超这雨夜寒冷,而是更加深入骨头的阴寒冷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浸入了他的皮肤。 赵半仙牙齿打颤,巨大的恐惧让他差点瘫倒在地。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掀开帐篷的帘子——又是一道无比刺眼的闪电,撕裂了天幕。 那一瞬,他的血液仿佛被冻结了。 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就静静立在帐篷外,离他几步之遥。 那人站在那里,仿佛就一直存在于那里,与这片坟场的死寂完美地融为一体。 倾盆的暴雨在靠近她身体的瞬间,仿佛周身有一道无形的壁垒,整个人与这湿漉漉的世界格格不入。 闪电的光芒照亮了半边脸颊,她的脸异常干净,她的眼睛,更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不出丝毫光亮。 而最让他魂飞魄散的,是那女人垂在身旁的左手,手背上是一个由暗红色光线勾勒出的印记,仿佛在皮肤下自行燃烧。 那图案像是一圈荆棘缠绕着扭曲的锁链,中心则是一只半开半阖的竖瞳。 “判官印……是煞灵!” 赵半仙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师父临终前充满恐惧的嘶吼仿佛在耳边重现: “徒儿……记住……手背有‘判官印’的,就是煞灵!她们是地府的人,只杀不渡,专司‘残局’!碰上她们……逃!头也别回地逃!” 他当年还懵懂,问什么是“残局”。 师父枯槁的手猛地抓住他,用尽最后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绝症!” 而最后,又补上那句让他终身难忘的话:“…煞灵,是来收割的……” 此刻,他懂了师父的那时的神情,瞬间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凉了,手脚麻木得不听使唤,下一刻只觉□□一热,竟然是吓尿了。 极致的恐惧压倒了一切,赵半仙发出一声怪叫,连滚带爬地抓起那个装着金条的布袋,像是身后有万鬼索命,不顾一切地冲进狂暴的雨幕,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帐篷内,重归死寂。 辜月走了进来,无声无息。 她毫无波澜的目光掠过空荡荡的帐篷,最终落在依旧死死跪着却还在用整个身体护着背后的王老五身上。 王老五头也不敢抬,他吓得浑身僵直,却还是牢记着父亲的叮嘱,不敢松开手。 她在他面前停下,没有看他惊恐万状的脸,也没有看他在面前泥地上用指甲划出的歪歪扭扭的“护身符”。 辜月的视线穿过了他单薄的背,落在了他那双因极度用力而青筋暴起,却死死护着身后什么的手上。 那双眼睛似乎能穿透他的身体,看清他拼命保护的那个“东西”。 仿佛那里,才是今夜这场诡异雨夜真正的核心。 “你累吗……” 辜月飘渺的声音响起,吓得王老五猛地抬起头啥话也说不出来。 “我是说,你背着…她,”辜月抬起手,指了指他背后,继续开口,“不累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雨夜招魂 第2章 案发现场 清晨,雨变得细密绵长,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 辰阳市本地早间新闻的女主播,用公式化的平静语调播报着简短讯息: “……我市昨夜特大暴雨致石头村后山突发泥石流,一名男子遇难且死状异常,救援中还挖出多具骨架。 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初步排除他杀嫌疑,后续情况将持续跟进……” 被警察层层包围的现场,警戒线外,好奇又畏惧的村民远远张望。 老刑警韩梅正蹲在地上,仔细查看王老五尸体旁扭曲的脚印。 而后只听见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辆通体漆黑的大G,停在了警戒线边缘。 车门打开,三人下车。 韩梅站起身,看着那三个与现场格格不入的身影走来,眉头立刻锁紧,她认得为首那个穿黑色大衣的年轻男人——裴送青。 他身后跟着的一男一女气质迥异,正是他形影不离的左膀右臂,解芒和江衍之。 裴送青径直走到韩梅面前,无视了她脸上明显的疑问和一丝不悦。 “韩队。”他声音平稳。 韩梅没接话,只是冷淡地看着他:“裴先生,我记得这起案件,目前并没有被定义为需要你们介入的‘特殊类型’。” 裴送青似乎早有预料,从大衣内袋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递了过去。 “这是上级签发的‘协同调查’通知,”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考虑到案件的某些非常规特征,我们被授权参与其中。” 韩梅接过文件,快速扫过上面的公章和批示,脸色沉了沉。 她将文件递回,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侧身让开一点空间,而后转头对自己的手下扬声道:“都看什么?继续工作!” 现场立刻呈现出奇特的景象。 韩梅和她的刑警们,穿着蓝色警用雨衣忙碌,只有相机快门声、证物袋的密封声和卷尺拉动的轻响。 而在几步之外,裴送青静立雨中,目光如冰冷地扫视全场。 江衍之已半蹲在地,指尖悬空拂过泥地,闭目感知;解芒则远远望着那堆被雨水冲出的白骨,眉头紧锁。 双方各忙各的,互不交流,仿佛中间隔着一堵无形的墙。 韩梅戴着乳胶手套,站在一旁,看着队里的老法医张涛在王老五尸体旁进行初步检验。 张法医眉头紧锁,动作一丝不苟。 他仔细检查了瞳孔、口鼻、脖颈,又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按压尸表。 张法医声音沉稳,带着困惑:“韩队,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夜11点至凌晨1点之间,早于泥石流发生。尸斑符合现场体位,体表无任何致命伤。” 他顿了顿,指向尸体:“但是,你看他的面部——” 韩梅凑近。 王老五双眼圆睁,瞳孔极度散大,眼结膜有轻微的出血点,下颚肌肉紧绷,仿佛死前正在无声地嘶吼。 张法医语气凝重:“死于突发性心室颤动或神经源性休克。通俗点说,极可能是‘吓死’的。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什么样的‘惊吓’,能让一个人摆出这种近乎自残的跪姿,并维持到生命终结?这不符合任何现在已知的生理状态。” 韩梅的心沉了下去。 张法医的结论,将案件有意无意地推向了一个科学难以解释的方向。 就在这时,裴送青带着江衍之和解芒走了过来,他的姿态保持着一贯的从容。 “韩队,”裴送青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抱歉打扰。我们有一些发现,或许能提供一些调查思路,仅供参考。” 韩梅压下心头的烦躁,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出于职业素养,她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哪怕来源让她心存疑虑。 裴送青的目光扫过现场,开始用尽量通俗的语言解释: “死者穿着崭新的寿衣,这些布置,加上警方找到的那种特殊菌类‘棺生木’,很像是某种古老的招魂仪式的现场。这种招魂仪式不可能只有王老五他自己,还有另一个精通这种仪式的人。” 为了让韩梅更好理解,江衍之上前一步补充,她指着王老五那僵硬的姿态: “韩队长,您看他这个姿势。在我们看来,这不像是在防御前面的东西,更像是在进行仪式时,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拼命护住背后的某个东西。” 解芒也温和地补充:“他的死是承受了仪式失败或者被外力干扰的反噬,导致魂魄全损……用现代的话说,可能就是剧烈的精神冲击引发了生理上的猝死。” 等他们说完,裴送青目光锐利地看向韩梅开口:“所以,韩队,当前最关键的,是立刻找到那个人,按照我的推理应该是个道士。他是目前唯一能说清真相的关键。” 韩梅虽然内心仍不认可他们的方法,但作为刑警,她不能忽视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尤其是当科学手段遭遇瓶颈时。 她立刻转身,走向技术队的同事:“现场提取到的,除了死者物品,还有没有属于第二个人的痕迹?比如脚印、毛发,或者……那种玄学类的工具?” 技术刑警很快回答:“韩队,在帐篷边缘提取到一枚较为清晰的陌生鞋印,与死者鞋码不符,朝向村外,符合逃逸特征。另外,在鞋印旁边,发现了一个被遗落的老式风水罗盘。” 几乎同时,另一组走访村民的警察传来消息:有早起的村民反映,天刚蒙蒙亮时,看到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叫赵半仙,在村口拦了一辆路过的三轮车,往镇上的方向去了。 韩梅眼神一凛,她立刻下达命令:“立刻调取镇上通往外界所有路口的监控,排查车站!重点搜寻一个携带罗盘、神色慌张的中年道士!他就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嫌疑人,赵半仙!” 韩梅带人赶到时,只见他像受惊的老鼠蜷缩在候车室冰冷的塑料椅上,怀里死死抱着那个粗布包裹。 他对任何靠近的人都报以惊恐的瞪视和剧烈的挣扎,嘴里只是反复念叨着“煞灵”。 被便衣警察利落带上车时,他绝望的嚎叫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不关我事!是煞灵杀了人!” 村委会一间空置的办公室被临时征用。 而十大家三人也问询赶来。 赵半仙瘫坐在椅子上,精神明显已经垮了,雨水和冷汗混合,从他额角滑落。 韩梅坐在他对面,目光锐利,语气平稳却带着压迫:“王老五怎么死的?金条哪儿来的?” 赵半仙下一刻眼神涣散,身体颤抖着: “是煞灵!她手背有印子……红的!她一来,火就灭了,王老五就……就那样了!不关我事啊!” 他双手胡乱比划着,仿佛想驱散脑海中的恐怖影像。 韩梅用笔敲了敲桌面,拉回他的注意力: “说清楚!你们在坟场到底做什么?‘棺生木’是什么?王老五为什么让你这么做?” 听到“王老五”三个字,赵半仙猛地一颤,瞳孔收缩,他拼命摇头,嘴唇哆嗦着:“不…不知道…王老五自己来找我的,说换个命…金子是他给的…” 韩梅追问:“‘煞灵’是谁?什么样子?仔细描述。” 赵半仙似乎陷入恐怖的回忆,声音变得尖利: “女的…很年轻…脸白得像纸,眼睛…眼睛里什么都没有!雨…雨都淋不到她身上!她就那么走过来,看着我……” 他猛地抱住头,再也说不下去。 “煞灵?” 这个词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三人之间炸开。 一直冷静的裴送青,和江衍之解芒三人眼神骤然变得深沉,仿佛如临大敌。 “韩队,你确定他说的是‘煞灵’?手背有‘判官印’?” 裴送青的声音依旧平稳,语速加快。 韩梅看着三人骤变的脸色,心里一沉:“煞灵是什么?一个杀手组织?还是某种……你们圈子里的代号?” 三人交换了个眼神,江衍之深吸一口气向韩梅解释,语气却很严肃: “韩队长,不管你信不信,可以理解为……她们是地府设在阳间的‘清道夫’。她们的出现,只意味着一件事——这里出现了‘残局’。 也就是我们十大家没能及时处理,或者根本无力处理,必须被‘抹除’的灵异事件。” 裴送青此刻眉头紧锁:“韩队,这不再仅仅是找出凶手,而是必须抢在煞灵之前,弄清楚‘残局’的真相,以及……她下一步的目标。否则,可能就不止死一个王老五那么简单了。” 韩梅听着这番远超她认知范畴的解释,她无法完全相信什么“地府清道夫”,但十大家三人那绝非伪装的凝重,以及王老五离奇的死状,都让她无法轻易否定。 “所以,”她沉吟道,“我们需要赵半仙指认煞灵。他是目前唯一见过她的人。” 就在这时,临时指挥点的门被推开,老法医张涛和一名年轻警察走了进来,两人脸上都带着无奈和一丝愠怒。 “韩队,”张法医语气严肃,“尸体没法运回市里解剖了。” “怎么回事?”韩梅立刻追问。 年轻警察赶紧汇报:“是王守仁!他死活不让动尸体!说他们老家的规矩,横死的人不能见刀光,必须立刻入土为安,否则魂魄不宁。情绪非常激动,差点和我们的人冲突起来。” “规矩?”韩梅眉头紧锁,看向一旁的村干部。 村干部连忙点头,证实道:“韩队长,山里有些村子确实有这说法,认为是极大的不敬……王守仁这人本来就有点轴,现在死了儿子,恐怕更听不进劝了。” 韩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做出了权衡后的决定: “通知现场的人,暂时不要与王守仁发生正面冲突。尸体让他先带走,但必须明确告诉他,这只是暂时!案件没有结束,他和所有相关人员,必须随传随到!” “是!” 第3章 重逢 次日清晨,雨势稍歇,但天色依旧阴沉。 韩梅刚在临时指挥点坐下分析线索,一个负责外围监视的警察就急匆匆推门进来: “韩队,王守仁家已经在办丧事了!流水席都摆上了,看样子是打算今天直接就下葬!” “这么快?”韩梅猛地站起,尽管已有预料,但这速度快得惊人。 裴送青、江衍之和解芒也一起出现,显然都收到了消息。 “总感觉他在掩饰什么。”裴送青语气冰冷。 “不能再等了!” 韩梅当机立断:“带上赵半仙,我们去王守仁家。让他指认现场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同时,我必须亲自去会会这个王守仁!” 王守仁院坝里摆着十几桌丧席,村民们正喧闹地吃着喝着,与灵堂的肃穆格格不入。 辜月就坐在靠角落的一桌,席上多是村里的老太太和中年妇女。 她并没有显得突兀。 当一大盘红烧肉转到她面前时,她看准了其中最方正的一块,筷子稳准快地落下,精准夹到自己碗里。 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刘奶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姑娘,手真快呀,瞧着面生,不是咱村的吧?” 辜月抬起头,非常诚实地回答:“不是。” 说完,继续低头,认真地把碗里的肥肉和姜片仔细挑出,在碗边码放得整整齐齐。 眼前这个外村姑娘让刘奶奶有些好奇,觉得小姑娘眼睛黑漆漆的,看起来没什么生气,但整个人干净清爽,倒也不觉得讨厌。 不久后韩梅一行人带着神色惶恐的赵半仙出现,立刻引起了骚动。 王守仁穿着一身不合体的黑色丧服,站在院门口,他浑浊的目光扫过他们,迎上来用那套说辞解释: “韩警官,入土为安,这是我们山里的老规矩……” 韩梅耐着性子听他说完,也就在这时,精神崩溃的赵半仙被警察带了进来。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死死盯着那个不属于村子的陌生女子身上,以及她无意间放在桌面,带着判官印的左手…… 下一刻,赵半仙撕心裂肺的指认就划破了喧嚣:“她!煞灵!就是她……” 院子里瞬间一静,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惊疑、恐惧和好奇,齐刷刷地钉在了辜月身上。 那一桌老太太的反应最为直接,刘奶奶吓得手一抖,刚夹起来的青菜掉回了盘子里。 她愕然地看着身旁的辜月,又看看状若疯癫的赵半仙,脸上写满了茫然和一丝被惊吓到的恼怒。 “哎呦!这、这是搞什么名堂!” 坐在对面的胖婶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抱怨:“这赵半仙吓死个人了!” “就是,好好吃个席,这他又发什么疯?” 就在这时,警察动了。 韩梅反应极快,一声令下,几名警员迅速上前。 “各位婶子,大叔,不好意思,警方办案,麻烦大家配合一下,先到这边来坐。” 警察的声音礼貌但不容置疑,开始清空辜月周围的人群。 “办案?办什么案?我们饭还没吃完呢……” “这红烧肉刚上第二轮……” 老太太们嘟囔着,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情愿,一边回头张望,一边被警察引导着挪到更远的桌子。 而辜月目光掠过面前紧张戒备的警察,掠过远处窃窃私语的村民和一旁的十大家,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就是这一瞬间,裴送青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那张脸,比他记忆中更加苍白、冷寂。 “姐……?” 一个几乎破碎的单音从他喉咙里溢出,轻得几乎听不见。 江衍之和解芒几乎是本能反应,两人身体微微前倾,进入绝对的戒备状态。 韩梅作为代表率先上前出示证件,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你好,市公安局韩梅。请你配合调查,你的姓名?” 辜月这才抬起眼,不过目光就先落在了韩梅胸前的警官证上,盯着那张小小的证件照,看了大约几秒。 然后她才缓缓看向韩梅本人。 她开口,声音平缓,没有一丝波澜: “辜月。” 韩梅上前盘问,听到那声平静的“辜月”时,裴送青猛地回过神。 这个名字却让他挺拔的身形几不可察地僵滞了一瞬。 而那双总是深邃平静的眼眸,瞳孔在刹那间剧烈收缩,但他几乎是立刻垂下了眼睫,将所有情绪重新按下。 只是,那只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让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 韩梅继续开口切入核心: “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你在哪里?王老五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就在这时,裴送青上前一步,步伐依旧看起来从容不迫,但他周身却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他直接介入韩梅的问话,目光牢牢盯在辜月脸上,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 “韩队长,这个问题,或许该由我来问。” 他微微俯身,与坐在凳上的辜月平视,距离近得能看清她毫无情感的眼神,开口道: “或者我该换个问法——裴、召、歆。” 裴送青清晰地念出这个名字,像是在确认某个曾经的事实。 “你消失这么多年,如今顶着‘辜月’的名字,以‘煞灵’的身份回到这里——” 他的话语在此处刻意停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她手背的判官印,再回到她空洞的眼睛,声音压得更低: “是为了执行你所谓的‘任务’,还是终于想起来,这里还有一笔……你迟迟未了的‘旧账’?” 而辜月此刻只是淡淡扫了裴送青一眼,目光重新看向韩梅:“他的死,并非‘残局’。残局还未到。” 这句话,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知情者耳边炸响。 裴送青撑在桌边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瞬间泛白。 辜月这种将他视若无睹的眼神,比任何话语都更具杀伤力。 他猛地直起身,似乎想再做些什么,身后的两人已迅捷而隐蔽地按住了他的手臂,低唤:“送青!” 就是这个轻微的阻拦和那声低唤,像一盆冷水,让他骤然清醒。 裴送青眼底翻涌的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 方才脸上所有外泄的情绪瞬间收敛,重新覆上那层完美的面具,只是那脸色要比平时更加苍白几分。 他后退了半步,拉开一段距离,对着韩梅,用一种近乎漠然的语气出声: “抱歉,韩队。是我失态了。” 他不再看辜月,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韩梅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最终点头:“裴先生,基于回避原则,接下来的审问请你全程回避。” 裴送青微微颔首,没有任何异议,转身离开的动作依旧优雅从容。 只有一直紧跟着他的江衍之和解芒能看到,他转身时那掩藏在平静眼眸最深处那狼狈的痛楚。 ── 不久之后,韩梅从临时审讯室里出来,反手轻轻带上门。 然后,韩梅的目光掠过一直倚在院墙边、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裴送青,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人匆匆离开,继续她的调查。 临时审讯室里,只剩下辜月一人时,她依旧静坐。 不过她那望着虚空的视线,总是落在自己左手背的判官印上。 待韩梅带人离开,裴送青最终得以走进那间屋子。 门关上,隔绝了外界,裴送青脸上那层完美的家主面具也就此剥落。 他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用贪婪的目光,将辜月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 辜月依旧端坐着,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仿佛他这充满压迫感的审视,与透过窗户缝隙的风并无不同。 “裴、召、歆。” 裴送青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他微微弯下腰,双臂撑在她座椅的扶手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气息危险地逼近。 “所有人都说,是你杀了我父母。”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在黑暗中吐信,“说你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说你恨我们全家。” 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波动——愧疚,愤怒,或者是不屑。 辜月抬眸,平静地回视他,目光却记录着他脸上每一寸扭曲的细节,那眼神里唯独没有情绪。 裴送青看着她这副模样,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扭曲的嘲弄。 “可我不信。” “我知道不是你。”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偏执的笃定。 “你要是真想杀,不会用那么粗糙的手段。你会做得……更干净,更像小时候我认识的你。”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带着判官印的手背,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亵渎的意味。 “我找了你很久,姐姐。”他的声音骤然变冷,带着积压了太久的怨毒,“久到我都快以为,你真的死了。” “我没有死。” 辜月忽然开口了,声音平铺直叙。 这句话让裴送青猛地顿住,随即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谬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扭曲的嘲弄和痛苦。 “是啊,你没死……”他死死盯着她,眼底翻涌着赤红,继续开口,“你只是成了煞灵,顺便……丢下我,对吗?” 裴送青完全误解了她的意思,将她的陈述当成了冷酷的划清界限。 辜月看着他脸上激烈的混合着恨意与受伤的神情,平静地摇了摇头。 她纠正道,语气依旧没有任何波澜:“是去下面,当差了。” 甚至辜月还微微偏了下头,这个动作好似不理解他为何会有这种痛苦的情绪。 就是这瞬间的僵持,让他微敞开的领口,露出了其下那一小片暗色纹路的边缘。 辜月的目光,极其自然地顺着他的脖颈线条下滑,精准地定格在了那一小片皮肤上。 裴送青立刻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辜月此刻的眼神似乎有了丝波动。 一股极其复杂的扭曲兴奋的情绪,像毒藤般瞬间缠紧了裴送青的心脏。 裴送青缓缓直起身体,他抬起眼,看向辜月,嘴角勾起一个顽劣的笑容,伸出手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自己衬衫领口的纽扣。 直到将那整个胸口上的纹身——覆盖在陈旧烙印之上的图案,完全暴露在她的视线之下。 他看着辜月映满了纹身轮廓的眼睛,语气轻快却带着疯狂意味: “姐姐~” “好看吗?” “你亲手留下的痕迹,我保留得很完美……甚至很漂亮不是吗?” 辜月的目光在那纹身上停留了好几秒。 她的眼神比之前要专注,然后看向他期待而疯狂的眼睛,说出了句让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话:“还在。” 裴送青脸上的疯狂笑容瞬间凝固。 什么叫还在? “送青。” 来不及问,江衍之和解芒冷静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 “韩队她们开始走访排查了。” 裴送青深深地看了辜月一眼,那眼神里带着未尽的疯狂,有扭曲的得意,还有一丝被打断的不悦。 不过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重新系好了衬衫纽扣,将那个秘密再次掩藏在得体的衣物之下。 他后退一步,看着辜月,眼神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更令人胆寒的黏稠: “我们的事,还没完,姐姐。” 门“咔哒”一声关上。 审讯室内,辜月静静地坐着,目光重新落回窗外。 不过,下一刻她的手指抬起来,轻轻点在了自己锁骨下方,心脏偏上的位置——正是裴送青纹身所在的地方。 指尖隔着粗糙的衣料,感受到皮肤下平稳的心跳。 第4章 生死是河界 夜晚,依旧阴雨绵绵。 韩梅回到临时指挥点,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眠。 她闭上眼,就是辜月那张空洞的脸,和那句在审讯室里轻飘飘的话,如同鬼魅般在耳边回响: “你相信……有时候人死了,鬼却不会离开,而是会一直趴在另一个人的背上吗?” “背上……背上……” 韩梅猛地睁开眼,坐起身,额头沁出冷汗。 王老五那诡异的守护姿势,在她脑海中无比清晰起来。 而此刻的晚上王守仁家堂屋中央。 那口黑漆棺材在惨白的节能灯照射下,反射出油腻冰冷的光。 王守仁独自一人跪在棺前,他换上了一身绣着诡异符文的暗红色法衣,与这丧事氛围格格不入。 他手里握着一把陈旧的老锤,和七根锈迹斑斑的桃木长钉。 “囡囡,别怕,爹给你钉牢点,免得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又来扰你清净……” 他对着棺材喃喃低语,嘴角扯着一个扭曲的笑容。 “咚!” 第一根桃木钉被他狠狠砸入棺材盖的边缘,发出沉闷的声响。 “等爹……等爹把那个引子带来…我们一家就能团圆了。”他嘿嘿低笑起来,声音沙哑。 “咚!!” 第二根钉子落下。 “老五没用,他撑不住,没关系。爹还有办法……” 他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疯狂的亮光,仿佛透过厚重的棺木,看到了事成之后的希望。 “咚!!!” 第三根,第四根……他像是在完成某种邪异的仪式,每一锤都倾注着的妄念。 “快了,就快了。” 他猛地扭头,望向李福贵家的方向,眼中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 “咚、咚、咚。”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打断了王守仁的疯狂呓语。 他警觉地停下动作,浑浊的眼睛盯向门口,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 门外站着的是辜月。 她穿着的深灰色上衣,站在夜色的细雨里仿佛再一次与夜融为一体。 辜月抬起眸看着他,开口是平铺直叙的核对:“王守仁。一九六五年,七月初三,辰时出生,对么?” 王守仁愣住,下意识点头。 此时,他借着屋内的光,看清了门后的人脸。 他记起早上丧宴上,就是这个女孩,安静地坐在老太太那桌。 突然,他脑子里“嗡”的一声,赵半仙被拖走时撕心裂肺的嚎叫在耳边回响——“就是她!煞灵!地府来的!” 王守仁浑浊的眼睛爆发出吓人的光彩,猛地侧身,几乎是拽着门框:“进、进来!大师,您来看看……看看我做的这一切,对不对?” 王守仁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带着一种赌徒押上全部身家后的癫狂。 “您看!我…马上,马上就可以成为灵媒!是不是下面让您,来考察我的?” 辜月安静地走了进去,她没有先看棺材,而是视线在屋内缓缓移动,最后落在了供桌一碗已经干涸发黑,像是血渍的糯米上。 她走过去,用指尖极轻地沾了一点,搓了搓,然后低头闻了一下。 “臭了。”她放下手,皱了皱鼻子。 王守仁一僵,急忙解释:“大师,那是,那是为了聚阴……” 辜月没理会,她的注意力被棺材上那七根歪歪扭扭的桃木钉吸引了。 她走过去伸出手指,似乎想触摸一下钉子与棺盖的缝隙,但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又自然地把手收了回来。 “钉歪了。”辜月沉默片刻,开口指出。 王守仁脸上的肌肉抽动:“没事的大师,只、只要心诚……” 辜月终于抬起眼,看向他。 不过她的目光并未在他脸上停留,而是穿透了他,直接落在他背上那团普通人看不见,属于他女儿王露的魂魄阴影上。 辜月微微偏头,直接对着那片虚无,用那毫无波澜声线提出了她的困惑,声音在寂静的灵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为什么又把你挖出来?” “埋下去,就该安静了。” 她像是在对王露说,语气里带着一种常年处理“身后事”的纯粹不解。 “这么折腾,有什么意义?”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把刀,精准地切开了王守仁所有的粉饰,暴露出他底下利己的疯狂。 王守仁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 但看向辜月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也就在这时,辜月她重新将视线焦点落回王守仁脸上,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说出了一句让王守仁魂飞魄散的话: “还有,你听不到吗?你儿子在哭,他说,‘爹,别错了’。” 王守仁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猛地回头,背后只有空气。 “你胡说!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声音尖利,恐惧终于压倒了狂热。 辜月看着他激烈的否认,更加不解了,她能清晰地“听”到那绝望的呜咽,为何他听不到? “你听不到,”她从进来就在一直观察,此刻摇摇头否定了他,“那就说明你不适合做灵媒。” “不适合……?不、不可能!” 王守仁猛地后退一步,眼神涣散,疯狂地摇头,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是因为,是因为还差一点。对!是引子!所以我才听不到!” 他喃喃自语,再也不看辜月,像逃避来自辜月的审判,下一刻猛地转身冲出了家门。 屋内,重归死寂。 雨声被隔绝在门外,灵堂里只剩下老旧灯泡稳定而细微的电流声。 王守仁的离开似乎带走了屋子里最后一丝“活人”的躁动。 辜月的目光从门口收回,平静地落回王守仁刚才站立的位置。 在她的视野里,那两只因施术者暂时离开而稍得“喘息”的鬼魂,轮廓似乎清晰了一些。 王露的鬼魂不再是刚才被“逼迫”着,死死咬着哥哥的后颈。 她抬起头,那双空洞又黑漆漆的眼睛,先是茫然地看了看晃动的门板,仿佛在确认那个施加了无尽痛苦与执念的来源是否真的暂时消失了。 然后,她低下头,伸出半透明的小手,一下,一下,徒劳地拽着王老五背上那早已破烂不堪的衣服。 王老五的鬼魂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背负”姿势,像一尊被诅咒的石像,一动不动,只有魂体本身在此刻极度痛苦下震颤。 辜月安静地看着他们。 她看了一会儿王露那重复的、无意义的动作,忽然开口,声音在死寂中没有任何预兆:“他听不见。” 说完这句近乎提醒的话,她的目光便从鬼魂所在的方向淡淡移开,转而随意地打量着堂屋里其他乱七八糟的布置。 王露拽扯的动作停了一瞬,魂体波动,传递出更浓的怨恨与绝望。 “你说话,他听不见。你哭,他感觉不到。”辜月说话时,视线依然落在别处,并没有特意对着那对鬼魂兄妹,仿佛这个场景见过了无数遍。 “你和他之间的‘线’,因为你哥魂散,也快断了。”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面前快要消散的魂魄。 王老五的鬼魂猛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种“呃呃”声。 辜月的睫毛几不可察地微颤了一下,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人死后魂魄消散不会发出“声音”,而这就是地府里常说的“灵魂的悲鸣”。 王露的鬼魂松开了哥哥的衣角,她朝着辜月的方向,微微飘近了一点点,歪着头,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个能看见她们的人。 “生死是河界。” 辜月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轻了些许。 她的眼眸低垂,视线落在自己手背的判官印上,那暗红的纹路在昏暗光线下,仿佛在皮肤下微微搏动。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一段被封存的感知无声漫上心头。 无边无际的灰蒙,忘川水汽裹挟着无数冰冷潮湿的魂灵叹息,向她扑面而来。 以及两个分辨不清面目的高大身影,用毫无起伏的声线,将这条铁律刻进她的意识深处。 那时,她不叫辜月。 而下一刻辜月抬起眼,眸中那片刻的恍惚已然被更深沉的空寂覆盖,重新看向王露的鬼魂,语气恢复了平直: “过了界,就不能回头,也不能拖着别人一起回头。” 她看着王露的魂魄,像是在陈述一个在地府司空见惯的结局。 “你爹想把你从河对岸拉回来,还把你哥也炼成了捆住你的‘绳索’……这不合规矩。” “规矩”二字从她唇间落下,轻飘飘的,却带着某种从忘川沉淀出的重量。 这个规矩,是她在无尽的往复中亲眼见证、亲手执行的天理。 王露的鬼魂似乎被这冰冷的法则刺痛,身上的黑气剧烈翻涌,发出嘶哑的意念:“恨……我恨……” 直到这时,辜月的目光才终于缓缓转了回来,平静地落在了那两只纠缠的鬼魂身上。 “恨,改变不了规则。”她看着它们,平静地回应,“他注定失败。你们也是。” 辜月陈述着结局,说完这句,她便彻底沉默下来,不再看那两只沉浸在自身悲剧中无法挣脱的鬼魂。 目光重新投向门外的雨幕,仿佛在等待那个必然到来的失败,和归她清扫的残局。 灵堂里,只剩下无声的哭泣与绝望的拉扯,在规则的冷漠注视下,慢慢走向终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生死是河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