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爆自己的料续命》 第1章 穿越了 永熙二十六年,春,益州 晨曦初露,树上枝叶还残留着雨夜的小水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泥土味。 微风轻轻拂过脸颊,带来丝丝凉意,林瑶感觉自己全身经络都活了过来。 醒来后就一直头昏眼胀的,只能卧床养病,有力气下床走动后第一件事就是出房门。 再不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就不是病死,而是直接被药味熏死了。 还是外面的空气清新好闻啊,林瑶张开双手想着活动下身体,意识到原主是个举止温吞和婉的,赶紧放下静静地呼吸空气。 实际她并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而是在死亡后才穿来的。 她在现代是个记者,每天为了跟新闻熬夜,不按时甚至是忘记吃饭是常有的事,久而久之身体就弄垮了。 30岁的她,胃癌晚期身体到达极限迎来死亡。 再醒来时,林瑶只觉全身酸痛无力,看到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不是医院,也不是她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中药味。 林瑶转动眼睛环视周围的环境,躺着的床是古代电视剧里面出现的类似纱帐悬挂的红木床,旁边梳妆台上放着奁盒,是古代用于盛放妆扮物件的盒子。 她抬起双手撑在床上,想起身看清所处环境,谁知起到一半身体无力又躺了回去。 正想着可能是刚醒,身体各个部位机能还没反应过来,等休息会儿再爬起来细看。 突然,“叮咚”一声,一道冰冷电子音出现在林瑶脑海中—— “宿主您好,欢迎来到自爆系统世界,工号009竭诚为您服务。” 林瑶无聊时看过小说打发时间,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自己貌似是穿越了?还自带穿越文中常有的逆天金手指系统。 “那个……009是吧,请问我这是穿越了吗?”林瑶觉得自己的认知受到严重的冲击,小说是小说,这搁现实中谁敢信。 脑海中的电子音再次响起,熟练得已经说过了无数次一样:“是的呢,宿主。系统有好生之德,检测到您身亡时还年轻,特赠予重活一次的机缘,请好好珍惜。” “但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如需回到您生活的那个世界,还需要完成系统任务获取生命值哦宿主。”009像是听到了林瑶的心声,还没等张口,紧跟着又说了一句解答她还没说出口的疑问。 来了,来了,它来了—— 小说中系统的标配,任务! 林瑶就知道没有这么容易,问:“那要完成什么任务?” “由于您是魂穿到别人的身体,需要先接受原身的记忆呢。宿主请做好准备,记忆已加载完成,正在植入中……” 随着“叮”的一声响起,原主的记忆像映灯片在林瑶脑海中放映。 她现在身处朝代叫大晋,魂穿的这具身体主人名字也一样叫林瑶,乃勇毅侯府的嫡次女,本是个爹疼娘爱捧在手心的娇女。 然而七岁时随父母去参加宫宴,一场火灾意外失去了母亲,自己虽逃过一劫,但由于惊吓过度得了失语症,自此闭门不出。 直到有天骤然开始发疯尖叫,见人就咬,隔天醒来却又恢复正常。大夫都说是得了癔症,可能是某件发生的事让她受到刺激,乃是心病无药可医。 主母声称为了让她有个养病的好环境,实则应是维护家族名声,将她送到南边的益州老宅休养。 原主自从火灾后本就忧恐多思,所谓的癔症说法更是给了她重击,就怕自己某天又变得跟个疯子一样,身边也没有亲人朋友陪伴开导。几日前趁没人跳湖身亡,此时才刚满十八岁。 林瑶接受完记忆后,好一会才缓过神。 原主这身世简直可以去参选网文十大凄惨背景女主,早亡的娘,创伤后应激障碍性失语的她,为保存家族名声背弃的爹。 “检测记忆植入成功,以下是宿主获取生命值的途径:系统会根据宿主经历的事件中随机抽取,然后生成剧情由您爆出,可自行添加修饰,需达到一定传播范围,具体范围由系统判定,完成后即可获得相应生命值。” 听着009说了一大推,林瑶从刚才就想问:“生命值是什么?” 009耐心解释道:“生命值是宿主存活的时间,目前您还有一个月寿命,如果过了一个月仍没有完成任务续命,则会死亡。” 前面铺垫了那么多,还说什么有好生之德,合着就给她一个月寿命?! 简直太抠搜了,林瑶内心无声嘶吼。 还有这个任务,她都不想吐槽。 小说中女主不是攻略美男,就是拯救美强惨,怎么到她这就变成要爆自己的料了。 算了,林瑶在心中安慰自己,爆料就爆料吧,能活下来最重要。 毕竟30岁事业巅峰期就死了,说实话她是极不甘心的。 “现在有料要爆吗?”林瑶问。 009:“目前还没有呢宿主,任务出来时会给您播报的。” “我可就剩一个月寿命了,要是时限到了还没有出现任务怎么办?” “宿主也可以使用生命值在商城兑换任务哦,兑换后系统会马上给您制造剧情加料福利,完成后获得的生命值会比亲使用的多,很划算。” 随着009的解答,一块透明小屏幕出现在林瑶面前。 林瑶看到屏幕商城页面的加料福利又分普通和特殊,两者兑换所需生命值有差异。 “普通加料剧情一般般,影响力不大,获得的生命值也不多。特殊加料剧情炸裂,比如多角桃色绯闻之类的,获得生命值会很多呢。”009越说到后面语气还有些激动,林瑶直觉不简单。 所谓高收益高风险,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选择兑换的。 唉,怎么别的小说主角穿越就带各种牛逼系统金手指,到她这什么都没有,连寿命都还要等任务赚取。 林瑶心里正抱怨着,云露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姐,您怎么跑出来了,今日风大,仔细小心着凉了。” 说着将手臂挂着的氅衣披上去,并拉起衣帽把林瑶的小脑袋遮得严严实实。 原主记忆中,云露是一起长大的随身丫鬟。还记得刚有意识的时候,这丫头就一直在床边哭哭啼啼的,嘴里还念念有词求菩萨保佑她醒来。 【别担心,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苏嬷嬷呢,侵晨到现在都没听到她声音了。】林瑶双手舞动,打着手语表达自己想说的话,顺畅又熟练。 原主来到老宅后,在苏嬷嬷和云露的多次哀求之下答应跟夫子学手语,她们两个也跟着学,会了后就也用手语沟通。 后面被原主给制止了,这院子就她们主仆三个,如果都不说话她害怕自己耳朵也出了问题。 林瑶没学过手语,还担心自己不会露馅,没想到情急之下双手非常自然地打出了对应的手语表达。 她猜应该是原身多年使用手语,双手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可真是帮了她大忙。 苏嬷嬷是原主母亲身边小时候就跟着伺候的家仆,母亲身亡后就跟着来到老宅照顾她。 之前原主落水后是她第一个发现并下水救上来的,受了风寒加上年纪大也病倒了,前两日才恢复。怕她再出什么意外,天天守着。 “嬷嬷说小姐今日起可食荤物,起身后就忙着去厨房熬鸡汤要给您补补身子。”云露话音刚落,一位老妇就端着汤从回廊走来。 来人正是苏嬷嬷,人还没走到,声音已经传来:“哎哟,小姐怎么就出门了,还是在房里养个几日再——” “什么贼人,竟敢擅闯侯府老宅?”苏嬷嬷担心的话语还没说完,话锋一转。 只见院子围墙处一个身强体壮的男子正翻墙而下,她连忙放下补汤跑到主子身前护着。 来人落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碎屑,径直朝着林瑶的方向走去,一步一步踩在青砖石地面发出拖沓声。 “你这老奴喊什么贼人,爷叫杨俊才,在益州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这不听闻林小娘子感了风寒,好心来探望,别不识好人心啊。” 原主落水被救上来后,苏嬷嬷和云露都是很谨慎没有外传的,除了她们,就只有来看诊的大夫知道。 闺阁之事,又是侯府嫡女的,想必大夫是万万不敢到处外传,林瑶寻思这人定是身份不俗使了手段逼问得知。 云露凑近耳边,抬手挡着嘴巴悄声道:“小姐,奴婢听说过杨俊才这个名字,他是益州有名的恶霸流氓,不知有多少女子在他手里遭殃。奈何每次被抓入狱,隔天又放了出来,百姓对他那是怨声载道。” 林瑶听后双手紧了紧,犯下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官府都向着他,不是互相勾结就是背后有人,麻烦了。 “我呸,登徒子,要真想探望可先向府里递交拜帖,而不是大白天的竟敢翻墙而入。再不走我可就喊人来了,勇毅侯府的嫡女可不是你能招惹的。”苏嬷嬷啐了口水,挥动托盘驱赶。 意料之中的杨俊才听到勇毅侯府没有一丝害怕,反而一手拍掉托盘再走进一步,更加放肆地盯着林瑶,“老奴才别想吓爷,爷可让人盯着这院子好久了。小娘子到益州这么多年,盛京都没派人接回,想必已经忘了有这么个女儿。” “哦对了,还有,这院子及其周围就我们四个人,任你们喊破喉咙也没人来。侯府的千金,那滋味肯定是……” 啪 尾音未落,苏嬷嬷一个巴掌挥过去打了个措手不及,以免污言秽语脏了小姐的耳朵。 原主来到老宅后,选择了最偏僻的一个院子居住。除了苏嬷嬷和云露,不想看到别的人,吩咐过让留守老宅的家仆都不许靠近。 没想到现在倒给自己挖坑了,如今她们三个老的老,病弱的病弱,一起上可能也制服不了他。 杨俊才似是没想到一个奴才竟敢掌箍他,此刻还懵着。 林瑶趁机拉扯云露的衣服,打了个手势让她偷溜出去找人来帮忙。 等杨俊才反应过来看到少了一个人倒也不着急,他想着就算到时来人了也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没什么鸟用,今日他势在必行。 “狗奴才,从小到大只有爷打别人的份。”杨俊才凶狠地说着,蒲扇般的大手抓向苏嬷嬷的肩膀,一脚过去。 苏嬷嬷被踢倒,捂着肚子疼得整个身体蜷缩起来。 “嬷……嬷……”林瑶着急呼喊,声音嘶哑轻柔,缓慢得像嘤嘤学语的小孩,没人听到。 她抬步欲上前查看,却被拦着没刹住倒坐在地。 “嬷——”林瑶下意识再次开口,蓦地意识到什么愣住了,双手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 心想:她刚刚是发出声音了吗? 第2章 被救了 杨俊才“呸”了一声还不解气,又抓着苏嬷嬷的一边肩膀拉起来,撞在门框上。 苏嬷嬷年龄不小了,哪受得了这种折磨,撞上去后就不省人事。 林瑶见状顾不上发出声音的事,就近捡起托盘狠狠砸向杨俊才的脑袋。 许是托盘太轻,或者这副身体虚弱力气不大,这一击对杨俊才无甚影响。 反而把他惹得更恼了,想着还从没有人敢对他动手,今日倒是一而再被主仆打了两次。 杨俊才转过身直勾勾看着她,此刻他眼里的贪婪像淬了毒药,随即笑得无比猥琐,一把扼住林瑶的手腕抢走托盘丢到湖里。 氅衣脱落,露出一张楚楚可人,素雅的面容。 她着急出来只穿着一身白色寝衣,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把杨俊才刺激得愈发兴奋,色眯眯的眼神来回把她全身扫视了个遍。 林瑶手脚并用挥打,谁知一下子就被钳制压倒在地上,背部重重撞上硬邦邦的青砖石,疼得眼前发黑。 她一声不哼,只恶狠狠地盯着眼前之人,仿佛只要靠过来就会像猎豹般咬断他的颈动脉。 “呵……”杨俊才玩味地笑了声,“爷还以为侯府的千金是个娇滴滴、遇事只会哭泣的柔弱美娘子,没想到还有点狠劲,真是让爷越看越亢奋。” 说完便迫不及待伸手解开林瑶寝衣的盘扣,就在他的手要触到胸间时,邃然“锵”的一声,一把剑似鹰隼般飞来削去他的发冠,一头黑发瞬间披散开来。 变故横生,杨俊才慌张起来,拉着林瑶挡在面前,说话声音有些颤抖:“哪位好汉不妨报上名来,我们有话好好说。” “在下不才,轮回阁阁主沈卫是也,跟拿女人当挡箭牌的狗杂种可没什么话好说。” 慵懒低沉的男子嗓音从屋顶传来,他身着一袭玄色劲装,脸上戴了半截黑金面具,只露出眼睛和额头,曲着双腿斜靠倚坐在瓦片上。 在来人报出名号后,林瑶能感觉到挟持她的杨俊才身体明显害怕得发抖,吓成这样,看来对方名头不小。 她还有机会。 杨俊才反钳双手的力气又大了些,确认不会让她有机可乘后,才抬头望着屋顶说:“久闻阁主大名,只是轮回阁阁主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会屈尊来到益州这种小地方,难不成是与林小娘子有交情?” “交情谈不上,碰巧路过看到一坨牛粪想强拉到鲜花上,实在是有碍观瞻。”沈卫站起来,解开手腕的袖带蒙上眼睛。 林瑶现在上半身衣衫全开,露出了粉红肚兜,其实这在现代也就是穿吊带出门的事,她是不在意的。 但在这个时代可关乎女子贞洁名声,没想到这人倒还是个绅士。 她努力吸了吸鼻子,泪水渐渐在眼眶里流转,脸色也因被钳制的双手疼得发白。 这般可怜模样,有点血性的男子应该都会心生怜悯,出手相救吧,何况这人还是个江湖帮派侠客。 “你!”杨俊才脸色震怒,但不敢骂出来,只能打碎牙往肚子咽。 轮回阁可是江湖排名榜上赫赫有名的组织,传闻阁主身手更是深不可测,目前他孤身一人,万不能逞口舌之快。 “爷乃杨家大公子。”杨俊才自豪地报上他的身份,“阁主竟与这位小娘子不认识,今日能否卖个人情,日后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可去杨家,必隆重相迎,金银财宝美人不在话下。” “杨家嘛,倒是听说过……”沈卫双臂抱胸,脑袋微微后仰颔首,似是同意了他的提议。 见此,杨俊才整个身体放松了下来,压制的力气也有所松懈,林瑶瞅准时机蓄力一脚往后踩下去,双手用力挣扎脱身。 她从原主记忆中并没有搜索到关于轮回阁的身影,不能奢求对方是否会舍弃利益出手相救,靠人不如先靠己。 与此同时,屋顶那道颀长身影疾风而来,“嘭”的一声,身后想伸手抓回林瑶的杨俊才被踢倒在地。 一阵天旋地转,本该惯性前倒的她被剑稳稳托住,氅衣落在肩头。 林瑶稳定身体,赶紧扣上寝衣盘扣,拢起氅衣打了个紧结。 “沈卫,听说过杨家还敢这么对爷,回去必告知家父,敢得罪杨家你等着!” 杨俊才吐出口中的血,双目瞪圆,右手捂着受伤的肩膀。 那一脚来得急又狠,他根本躲闪不了,左肩估摸已经脱臼了。 沈卫解下袖带缠回手腕,慢悠悠地蹲下来,手中剑在杨俊才受伤的左肩点来点去,毫不掩饰他的厌恶。 “杨大公子在益州那可是臭名昭著,我的人情你们杨家可配不上。” “本来只想先给你个小小的教训,还能狗吠看来是嫌下手太轻了。”只听沈卫嗤笑一声,一脚踩上杨俊才胯间命根子,还转动碾了几下。 “啊……”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顿时响彻云霄,杨俊才疼得晕死过去。 看那架势,林瑶猜他以后怕是都不能人道了。 哼,真是活该,毁了那么多姑娘,也算恶人有恶报。 微风吹拂,撩起林瑶散乱的发丝,她凝视着眼前伸出援手之人的背影。 沈卫转身,正好对上她直直望来的目光,那眼神毫不遮掩,让他有些诧异。 多年不见,她何时变得如此大胆,沈卫皱起眉头,他得到的情报似乎有误? 忽地看到什么,沈卫抬步走过去。 “你……你要干……” 等林瑶回过神,沈卫已经来到她眼前,斥责的话还没说出,只见他抬手从她发间拿出一片树叶。 沈卫摊开手掌展示完树叶,翻掌丢下,勾起唇角轻声道:“怎么,这会怕了?” 刚不还明晃晃盯着他看。 “多……谢。” 林瑶缓缓开口,垂眸退后一步,两手捋了几下头发,尴尬得脚趾抠地。 啊啊啊啊! 她不仅偷看被抓包,还怀疑恩人欲行不轨。 等等—— 林瑶捂住嘴巴,她方才情急之下直接开口说话了,原主可是患有失语症的。 不过,好在沈卫不认识她,应该没什么影响吧,林瑶想。 “小姐……小姐……”云露的声音由远而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想必是正向院子跑来。 林瑶刚要感谢相救之恩,就见沈卫足尖在青砖石上轻轻一点跃上屋顶,瞬间没了身影,只留下一句:“林二小姐,再会。” 这就走了? 会轻功就是爽啊,咻地一下就飞走了,来无影去无踪。 如此,日后见到再好好道谢吧,虽然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相遇。 林瑶赶紧用帕子缠住苏嬷嬷受伤的额头,刚才她探过还有气息,应该是撞晕过去了,希望一定不要有事。 等云露带着赵管家和两个小厮赶到的时候,看到自家小姐头发微乱,怀中躺着苏嬷嬷。 不远处是衣衫湿透,已经昏厥的杨俊才。 云露跪下着急问:“小姐,您没事吧?” 林瑶摇摇头,双手挥舞着手语描述刚才发生的事,并吩咐:【苏嬷嬷受伤了,得赶紧找个大夫来瞧瞧,还有杨俊才,你转告赵管家帮忙处理。】 赵管家是留下负责看管老宅的管事,刚喘过来气看到主仆沟通场景神色有些诧异,但很快就转变回来。 这还是他第二次见到二小姐,当时回到老宅还是个八岁的小丫头,现在已然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双柔情眼睛跟亡故的夫人很像。 那时他还不知道二小姐为什么孤身从盛京长途跋涉回到老宅,还不让人靠近,此刻看到一切都明了。 繁华权贵遍布的盛京,侯府嫡女却不会说话,要是传出去名声怎会不受影响。 如今回到老宅,因为他的疏忽还差点出事,真是愧对于他有恩的夫人,看来他往后要另做打算。 “二小姐,都是老奴看管不严,让恶贼闯进府中,使您受了惊。”赵管家跪下磕头请完罪,立马指挥小厮把恶贼给捆起来打算以盗窃的说法送官府。 他定要替二小姐好好出了这口气! 只是在看到恶贼的脸,发现是杨俊才时,赵管家斟酌再三道:“二小姐,此人父亲杨富在益州那是权势滔天,送官府多半是无用。老奴找时机命人偷偷丢出府去,您看如何?” 林瑶看了赵管家一眼,点头同意,她也正有此意。 这里不像现代,要是让人看到府里有外男,对她名声也不好,麻烦能少则少。 出了院子,赵管家停住脚步,回头对着小厮严肃道:“今天你们什么也没看到,若是有一点风声传出去,后果自负。” 而林瑶在安顿好苏嬷嬷后,让云露守着好生照料,大夫说只是受了些外伤,好好休养便能恢复。 她快步走回房间,紧闭门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确认。 “系统……统子……统统……009。”林瑶连着叫了几声,都是有声音发出的。 她真的可以说话发出声音,先前嬷嬷倒下脱口喊出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原主不是患了失语症,这么多年都无法治愈吗? 她又是魂穿,壳还是原主的,记得自己刚穿来时还张口说话了,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怎么现在又可以了? “009在吗?”见叫了这么多声都没回应,林瑶又试探性地唤了句。 “在的在的宿主。”一道仿佛刚睡醒带着点困意的声音慌张回答。 林瑶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原主有失语症,怎么我现在说话有声音呢?” “这个嘛……”009思考了一会,“原主是惊吓过度才得的失语症,属于后天环境形成,亲魂穿后,身体内部壳子就等于已经换了个人,自然不会受影响。亲穿来时原主身体已经缠绵病榻,加上多年未开口说话,才暂时无法出声。” “亲接受记忆后可能形成了原主失语的刻板印象,后面也没再尝试说话,所以一时没有觉察。” 这样啊,林瑶托腮撑在书案上,回忆起原主记忆中貌似很抗拒学手语,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能说话的话对她以后在这个世界立足倒是个助力。 就是穿来已经有段时间了,剩下不到一个月的寿命,系统还没—— “叮咚,爆料任务已发布,宿主请查收。” 说曹操曹操到,林瑶收回思绪,认真看起眼前屏幕上的任务。 林瑶闭眼又睁眼,重复几次,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爆料内容。 还侯府次女,整个益州只有一个勇毅侯府,不跟点她名一样。 说好的爆料呢,怎么还加料啊?! 那个沈卫就跟她说过一句话,屁的一见钟情。这不纯属造谣,她的职业操守还要不要了。 “009,这还能改改吗?”林瑶无奈问。 相比于她的震惊,009倒是习以为常,“目前不能哦宿主,您可以在给出的爆料剧情中添加修饰,但不能脱离剧情主旨,否则视为无效爆料。” 素不相识的人家好心出手相救,她却事后造谣,真是造孽啊。 想起沈卫毫不犹豫的一脚,林瑶浑身起鸡皮疙瘩。 而且事后她细想了下,这么多年可没见有人从林府的屋顶路过,说不定他早就在屋顶看着,出于某种利益才决定相救。 那这爆料剧情要是传出去,她的脑袋还能保住吗? 不爆,她活不了多长时间;爆了,她可能随时脑袋搬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被救了 第3章 爆料了 酉时,一辆运货的马车经过大街,在人少巷口时一个麻袋被悄无声息丢下。 而后杨府里面不断传出哭喊咒骂声,全益州的大夫都被强硬带来,围在房间束手无措。 整府烛火通明,无人能安稳入睡。 昏迷了一夜醒来的杨俊才知道自己不能人道的噩耗,拉着他爹哀嚎道:“都是那林府贱人和轮回阁阁主沈卫害的儿子,爹一定要为我报仇啊。” 杨富抬手屏退大夫和下人,他已经提前派人查过,自然知道儿子口中的林府贱人是勇毅侯府的二女儿林瑶,只是没想到沈卫也牵扯其中。 “你把那天经过详细说与我听。” “你怎么就不肯听一次话,我叮嘱过多少次不要去招惹林府。她祖父可是立过多次军功封的爵位,益州那么多女子还不够你玩的吗?” 杨富听完后气得要打下去,看到儿子脱臼用绷带缠着的手臂又心疼得不行,一掌拍在案上。 “她都被送到益州这么多年了,说不定是在盛京……” “再怎么样她也是侯府嫡女,你践踏她就是践踏勇毅侯府的尊严。”没等杨俊才说完,杨富低吼道。 杨俊才自小被家里宠得嚣张惯了,觉得自己在益州就是太子的存在。人命在他眼里是只可以随意捏死的蝼蚁,更何况女子的清白,哪里懂得这些。 听到从小到大一句狠话都没跟他说过的父亲为了这事吼自己更加恼怒,挣扎得要起身,结果疼得呲牙弄脸, “所以你就任由儿子被人这么欺负吗?你怕勇毅侯府不敢报仇,我不怕。” “行了。”杨富无奈叹息,“我的儿子自然不能白白受罪,林瑶那边为父定会好好筹谋给你报此仇,还有你这阵子就待在府中好好养伤,先不要出门了。” 轮回阁他没办法,但林瑶……远离盛京,在他的地盘上还是有办法的。 * 林府后门,身着蓝色粗布衫、男子装扮的林瑶正试图钻狗洞而出。 经过几天的考虑,林瑶已经决定把爆料剧情传播出去。不传她就没多少日子可活,传出去还不一定会死。 至于职业操守哪有命重要,好不容易才有再活一次的机会。 她让赵管家查过轮回阁,说是个惩凶除恶,劫贪官济贫的组织。 就是阁主沈卫太少露面,除了三年前的孤身一人屠了整个山寨窝点事件,什么消息都探听不到。 但既然都是做的好事,总不至于因为一个谣言要了她的命吧。 实在不行到时还可以想办法推脱给在这场剧情中的杨家,她可也是受害者,总之先渡过眼前难关再说吧。 今天她特意偷偷装扮成男子,把露出来的皮肤都涂黑了。前几日为熟悉益州,她让云露带着逛了几天,期间发现似乎有人一直在后面跟着她们,不得已只能钻狗洞出门。 果然,这次没人再跟着她,那两个盯梢还守在林府门口。 林瑶径直走到东市的王记茶肆,这里是益州小老百姓间的八卦之源。 店铺地理位置不错,价格又亲民,很多得闲、或者做工回来的会来这里喝口茶,然后交谈一番。 她到时店里已经坐了一半的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刚坐下便听见阁桌一位男子问他旁边的同伴:“你二婶子家的丫头身体好点了吗?” 同伴摇头闷闷道,“还疯着呢,要不是杨俊才那个畜生……怎会如此。” 另一位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总算还有条命在,我隔壁那户人家女儿被他糟蹋死了,父母上门讨公道竟也被活活打死。” “益州官员更是深受杨家钱财贿赂,但凡敢去报案的,最终也会被颠倒黑白。” 男子没忍住站起一掌拍在桌上,杯里的茶水晃动溢出来,义愤填膺道:“杨俊才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早该千刀万剐呜……” 两位同伴忙捂住他的嘴按坐回去,周围的目光才开始收回。 “小声些,这要是让杨俊才的狗腿听到,可少不了罪受。” 男子憋屈,但也无可奈何,杨家就是益州的“皇帝”,敢反抗的只有死路一条。 林瑶拿着自己的好茶挪到隔桌,给三人都满上,压低嗓音哂笑道:“三位兄台,请喝茶。” 她以前学过播音,伪装男声倒是不难 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摇头表示不认识,“小兄弟这是何意?” 林瑶挤出几滴眼泪,故作伤心,“不瞒三位兄台,小弟家中堂妹也因杨俊才糟蹋丧命。本想跟着他寻个时机报仇,前几日我看到他偷偷摸摸进了林府小姐的院子,这畜生见勇毅侯的孙女花容月貌竟想强占。” 她故意停下抹掉眼泪,又喝了口茶,把三人急得催后续,“亏得轮回阁阁主沈卫路过,英雄救美,一剑废了杨俊才的命根子。” 三人还有点不信,“此话当真?” “亲眼所见岂有假,不然每日出门作恶的杨俊才怎么最近都窝在府里,你们想想。”林瑶接着抬手:“小弟也可以发誓,如杨俊才命根子没被废就断子绝孙。” 男子听后一饮而尽杯中茶水,哈哈大笑道:“所谓恶人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痛快。” 同伴拿起茶杯,面色激动但还是叹了口气,“沈阁主这是为民除害,真乃侠义之士也,可惜没有杀了那个畜生。” “对啊,这种人渣真该一剑杀了他。”不知何时,他们桌子旁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一致附和道。 林瑶脑子一闪,本来还在琢磨怎么转到下一段,这不话筒就来了。 她招手,安慰道:“各位兄台不必觉得遗憾,我瞧阁主对林小姐那是一见钟情,想必还留在益州。若是知道了更多杨俊才的恶行,未必不会杀了他。” 众人听闻眼中充满了希望,围成一圈纷纷讨伐起杨俊才的恶行。 目的已经达到,林瑶悄悄退出人群,来到布庄买了一件白色男子长袍套在外面。 意料之中的没有收到系统完成任务的通知,看来是传播范围还不够广,还需加把火。 西市北边是乞丐聚居地,林瑶找了个小乞丐询问得知他们也分群体,不同的群体乞讨的地方就不一样,更不能跑到别的群体地方乞讨。 林瑶每个乞丐群体都给了不少银子,嘱咐他们把爆料剧情暗中传播出去,并扬言做得好的下次有需要还会来找。 乞丐们仿佛打了兴奋剂,逮着人的地方就传。 最后结果可想而知,不到一夜,整个益州都知道了杨俊才欲糟蹋林府小姐,被轮回阁阁主沈卫英雄救美废了命根子。 自然也传到了被勒令在府不能出门的杨俊才耳里,又是一通乱砸打骂,吵嚷着要去找林瑶报仇。 大夫和府里的下人都被警告过,给千万个胆子都不敢乱传,此事不是林瑶就是沈卫传出去的。 在杨俊才眼里,这俩人已经苟合在一起,所以都不用区分具体是谁传出去的。 愤怒已经将他之前好好待在府里的承诺淹没,趁着他爹不在,带着护卫偷偷溜出府去找林瑶报仇。 反观林瑶这边醒来后就收到了系统增加三个月生命值的奖励,心情还不错。 可以发出声音的事她还没跟云露说过,想着等嬷嬷好了再一块说。 还有银子,昨天她花出去了大半个月的月俸,后面需要花钱的地方只会多不会少,她必须尽快想个赚钱的法子。 “小姐……出大事了。”刚出门采买的云露火急火燎地跑回院里。 林瑶给她递了杯水,让顺口气再慢慢说。 云露匆匆忙忙地喝完水,深呼吸,“小姐,那个杨俊才出事了,现在他爹正带人来府里说要向您讨命。” 讨命? 林瑶不解,杨俊才不是就被废了命根子,讨什么命? “杨俊才……死了,脑袋还被砍下来挂在东市街头,现在外面都在传……”云露呜咽说着低下了头,欲言又止。 【在传什么?】林瑶捧起她的脸,打手语询问。 云露嘟囔:“说小姐跟轮回阁阁主俩人情投意合,杨俊才上门报复不成,被阁主给手刃了……” 林瑶震惊,果然不该乱传谣言,这才一夜就从一见钟情到情投意合了。 明天该不会传出她有身孕了吧? 还有杨俊才来找她报仇被沈卫斩下头颅的事,难道是她爆的料提前触发了他的报复吗? 那天以后,她再没有见过杨俊才,应是来的路上被沈卫阻挡了。 沈卫又是怎么如此凑巧,也在盯着林府? 那她乔装打扮的事,他有看到吗? 林瑶还没捋清楚,赵管家着急忙慌地跑来。 “二小姐,那杨富现下待在厅里,说见不到您就不走了,可如何是好?” 对方这架势,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见她了,林瑶让赵管家前方带路,躲不过那就去会会他。 “二小姐真是贵人之姿,杨某想见一面都要先喝上几壶茶。”杨富看着被迎到屏风后面的女子,冷笑道。 赵管家走出来,“杨掌柜请见谅,实是二小姐前几日受了惊吓身子不适,现在都还无法说话怕失了礼数。” “咳咳……”林瑶适时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听着像是肺都要咳了出来。 杨富站起来,走到离屏风稍近的位置直挺挺站着,“杨某并无冒犯之意,犬子死得太过凄惨无辜,外边传闻与二小姐有关,特来求证一二。” 头都被砍下来挂在街上确实凄惨,至于无不无辜,老匹夫心中应是通透得很,脸皮真厚。 林瑶心里这样想,手上却写,【杨掌柜请节哀,传闻来的路上已听管家详说,乃无稽之谈不可轻信。我近两日缠绵病榻未出过府门,与那沈卫更是不识。】 他派去盯梢的人确实是这两日没见过她出门,但那沈卫身手不凡,难保不会通过其它方法进府。 杨富自是不信,“空穴不来风,那沈卫更是极少会出手。” 【闺阁女子最是看重声誉,何况我是勇毅侯府嫡女。许是有图谋不轨之人怀恨在心散布谣言,实属无妄之灾。传闻轮回阁一向疾恶如仇,或许是对令公子有所误会。】林瑶又是一阵大咳,身体摇摇晃晃地执笔写。 真是好手段啊,先是强调自己的身份,再言语间模糊是自己儿子传出的谣言,字里行间意思都是儿子多行不义导致的恶果。 偏偏以他儿子的秉性也确实是能做出这种事,杨富捏着手里的纸张,凝视屏风后的身影不语。 好一会后才作罢,敷衍致歉气愤离去。 * 是夜 林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杨富表面看似已经被说服,但以她打听来的消息绝不会如此容易。 他算是老来得子,可就杨俊才这么一个儿子,从小便娇宠护犊,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儿子。 现在还碍着侯府的名声不敢动手,等到风声过了难保不会设法人不知鬼不觉地取她性命。 她需要花些时间捋捋,看是否能从中找到破解之法。 以至于连有人从窗户溜进房间,她都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 “回回神宿主,有贼进来了。”009实在是看不过去,忍不住出声提醒。 林瑶赶紧闭上眼睛装睡,手握住藏在枕头底下的匕首。 贼的话应当是想偷东西,没被发现不至于要她的命。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万一是杨富等不及了派人来暗杀她呢。 暗杀的话只要没有证据,就算到时勇毅侯府知道并怀疑是他,没有证据也拿他没辙。 房间烛火被点亮,接着林瑶听到倒饮茶水的吞咽声,这贼怎么跟回自己家似的。 这行云流水的做派应当不是贼,也不是杨富派来的杀手,如此她倒是没那么紧张了。 “林二小姐,竟然没睡何不起身,我们来谈个能保你性命的交易如何?”一个熟悉的男子嗓音在寂静的夜晚响起,低沉有力充满磁性。 第4章 拒绝了 林瑶从架子扯下外衫穿好后掀帘而出,一看果然是心中想到的那个人—— 先前救过自己、传闻中与她情投意合斩下杨俊才头颅的轮回阁阁主沈卫。 她走到书案合起书本,又拿出空白纸张放在案上抚平,执笔想写他为何深夜造访,纸张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抽走。 沈卫把纸张放回原处,说道:“那日我观二小姐可是会说话的,当下也是面色红润身体如常,又何必拿应付杨富那套遮掩。” 林瑶握笔的手不自觉用力,果真如她先前猜测那般,这人也在盯着林府。 就是不知道她伪装爆料的事,他是否也看到了。 “都说轮回阁阁主神秘莫测,嫉恶如仇,没想到还喜欢听墙角,现在又夜探闺房。”林瑶坐下倒了杯水饮入喉,不再隐藏,开口说话。 沈卫知她话里有话,他倒是庆幸自己这样做,不然怎么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据他得到的消息,勇毅侯府嫡次女林瑶身患失语症,来到益州还学了手语,没承想竟是装哑。 是以在屋顶看戏,暂时没有出手,想看看她接下来的应对之策。后续果然跟他查到的出入很大,这可不是情报中什么柔弱娇滴滴的闺阁小姐。 “二小姐可真误会了,在下就是听到传闻,又碰巧看到杨俊才带了一群护卫偷偷摸摸的,这才跟上去。” “既然他死性不改,又何必留他的狗命祸害别人,轮回阁做事一向如此。” 沈卫跟着坐在桌对面,哂笑道:“如今林府如笼中之鸟,为避其耳目不得已深夜拜访,还望谅解。” 他的话林瑶是半信半疑,但再深究下去倒像她无理取闹,“咱们就开门见山,沈阁主说的是何保命交易?” “二小姐可还记得七岁时的皇宫那场火?”沈卫问。 她当然记得,当时年纪虽小,却是原主短暂一生中的噩梦。 这场火导致她失去了最爱自己的母亲,以及患失语症、癔症和被送回老宅的源头。 只是,“沈阁主乃江湖中人,怎么还关心皇宫秘辛?”林瑶不解,转身问道。 身亡火灾的还有十分受宠的沈贵妃,皇帝伤心欲绝,严令禁止提及此事,故成为宫中秘辛。 沈卫不假思索答道:“实不相瞒,在下受人恩惠想投桃以报,当年宫中那场火的真相乃恩人执念,而二小姐是唯一在场的人。” 当年火中身亡的除了原主母亲,就只有沈贵妃及其贴身侍女,能让堂堂轮回阁阁主受恩的想必身份不俗。 沈贵妃膝下有一子乃当今三皇子卫朔,那么就有可能是他,或者甚至是皇帝? 林瑶的记忆渐渐回到当年宫中那场火,漫天大火熊熊燃烧宫殿,耳边环绕进进出出呼喊灭火救人的声音。 深处似乎还混杂着小声交谈的声音,她想走进去听清楚,倏然脑袋一阵疼痛。 “二小姐可是想起了什么?”沈卫看她捂着脑袋垂下,面色发白,急忙问道。 林瑶发现一个问题,原主记忆中关于那夜似乎出现了断片,只有站在火场外的记忆,至于是什么时候怎么到的一片空白。 她试着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好像对这段记忆很是恐惧,看来确实有隐情。 “没有。”林瑶收回思绪摇了摇头,“当年不是都查清楚了嘛,是沈贵妃身边一个侍女贪睡不小心碰倒烛火引起。” 皇宫,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秘辛,她并不想有所牵扯。 沈卫攥着拳头,嗤笑道:“公开的那个所谓真相不过是为了安抚人心,二小姐可是有何顾虑?” 他不会看错,刚刚林瑶的举止他有特地留意,分明是有想到了什么。 “当年我也是起火后才跑到贵妃宫殿门口,并不在场,实在是有心无力,帮不上沈阁主。”这个是原主父亲对外宣称的说辞,也叮嘱过她无论谁问都要这么回答。 沈卫怔愣几息,疑惑地看着她,“二小姐是不是没有那夜的记忆了,”询问的语气却又十分笃定。 “不知沈阁主为何有这种想法,我记忆中确实不在场。”林瑶抬眸,内心很惊讶他是怎么知道的,但面上淡定从容的否定。 话落,气氛瞬间变得沉闷,寂静的房内,心脏跳动的声音显得格外大。 “杨富一向睚眦必报,事关他唯一的儿子,不会白受欺辱。若二小姐答应合作,沈某可为您解决此事。”沈卫清楚再逼问下去无用,不如抛出橄榄。 这确实是林瑶担心的事,她还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但为了出一个火坑又跳进另一个更大的火坑也是她极不愿的。 “若是记忆的事,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恢复,二小姐觉得如何?”沈卫再次开口,已经默认她失去那晚的记忆。 林瑶犹豫了会,一脸真诚婉拒道:“说实话沈阁主的提议非常诱人,我很感谢之前的出手相救,但我所知道的真相确是如此,信不信随你。” “二小姐既不愿,在下也不强人所难。”沈卫言中好像有些气馁,起身离开,忽地又回头说了一句,“三日内若是有变,可到天香楼寻我,随时恭候。” 林瑶看着关闭的房门,左右脑开始互搏权衡利弊。 一边是先答应合作保命,其它的日后再说。 一边是强烈拒绝,不管是沈卫还是皇宫都不是好惹的,不要跳进更大的火坑。 这下是真的睡不着了,林瑶丧气栽到床上,都是系统爆料剧情惹的祸。 想到这,林瑶马上呼唤系统求救:“009,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咳咳……答应人家不好吗?”009说道:“完全不用自己动手,还能帮您找回失去的记忆,知道原主母亲死亡的真相,一箭双雕的好事。” “好事吗?”林瑶囔囔道,不以为然。 火灾后原主患了失语症,又单单失去这部分的记忆,原主父亲的回避嘱咐,其中的真相可能会牵扯更多更深。 万一到时沈卫口中的恩人不仅仅想知道真相,还让她作证,那么自己无疑会被推到漩涡中心,至少现在的她还承受不起后果。 “你要实在不想答应合作,倒是还有个主意。”009看着宿主纠结的模样,还是说了出来,“我可以为你开启宿主执笔的爆料剧情通道,但开启一次需要一半生命值作为兑换且仅限一个剧情。” 林瑶一听来了精神,忙问道:“怎么个爆料法,详细说来听听。” 009:“开启后宿主可以自己构思一个关于本身的剧情,然后系统会帮您秘密爆料出去,事后不会有人查到宿主身上,使用后通道会有三个月冻结时间。” 林瑶一开始有过类似想法,但杨富不仅加派人手盯着林府,还在找爆他儿子料的人,没有一点操作的空间。 主意不错,就是要一半生命值,赚来的三个月生命值她还没捂热乎呢。 “我要开启。”林瑶琢磨许久,毅然决定。 可以自己执笔爆料剧情,那可撞她专业上了,以往日日夜夜的撰写新闻稿子可派上用场了。 009再次强调道:“目前你可只有一百一十二天寿命,确定要使用一半兑换吗?” “换!”先解决安危,生命值还可以再赚。 杨富是疼爱儿子,却也惜命畏强凌弱,她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能制约他。 009也不再劝解,开始操作,“已经开启了哦,你想想要爆料什么剧情?” “这个爆料范围有限制吗?”这可关乎到她要爆料的剧情。 009回答:“范围自动默认宿主所在之地,比如你目前所在的益州,无法自主选择其它地方。” 林瑶满意地点点头,正合她意。“就爆多年深居闺阁,杨富以子之死上门讨命,扬言定要为子报仇,可怜老侯爷战死沙场,长辈远在京中无人可靠,实属天大奇冤。” 009正快速记录着,又听宿主问道:“如果再加上澄清一见钟情的谣言,算一个还是两个剧情?” 本来她以为沈卫来是要算账一见钟情谣言的事,没想到提都没提,不知道是不想追究还是没查到是她爆料的。 无论如何还是尽快澄清为好,谣言可真恐怖,都给传成他们情投意合了。 009:“算两个剧情呢,你看要爆哪个?” 行吧。 “那爆第一个。”重要的是先解决杨富这个大麻烦,一见钟情的事她可以再想别的方法。 自己爆的料,事后还自己澄清,林瑶都要她怀疑有双重人格了。 * 日正中天,小鸟叽叽喳喳的甚是扰人睡眠。 快接近黎明才深睡的林瑶不得不起床洗漱进食,系统说已经爆料出去,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小姐……”正想着门口传来苏嬷嬷的声音,云露赶紧跑去扶她进来坐下。 苏嬷嬷已经从云露那里得知最近发生的事,身体一有好转便心急如焚地过来,“都怪老奴不中用,让小姐受了委屈……” 林瑶握住她的手,宽慰道:“嬷嬷已经做得很好了,一直以来都是你挡在身前护着我,你千万不要责怪自己。” “保护小姐本就是老奴的……”苏嬷嬷突然反应过来,诧异道:“小姐,你可以发出声音说话了!” 一旁的云露异口同声,“小姐可以说话了!” 林瑶微笑点头,“生死路走过一遭,我如今已经想通了,要向前看,好好的活下去。” 大夫曾说失语症是心病,那要是心结解开了自然恢复如常。 “太好了。”苏嬷嬷闻言喜出望外,甚是激动,“那我们尽快给盛京去信,顺便告知杨富的事,侯爷定不会袖手旁观。” 一开始林瑶不是没想过这个方法,可路途遥远,信鸽一来一回没有意外的话都要花差不多半个月时间。 再者林府已经被牢牢盯死,杨富也不是傻的,不可能会让她给京里报信。 “去信的事先放放,我已经想到办法解决,你放心嬷嬷。”林瑶说完,让云露出门打听情况。 半个时辰后 云露着急忙慌地跑回来,“小姐,不知道谁传的消息,外面大家都在谈论杨富因为儿子身亡要找您报仇的事。” 系统出手就是快,林瑶心里默默夸了009:“干得不错哈,给你点赞。” 这下杨富不但不能对她动手,相反还要保护好她,不然她出事那大家都会理所应当的认为他是凶手。 就算杨富有能力捂住一些人的嘴,但捂不住整个益州百姓的嘴。 “小姐,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消息。” 云露继续说道:“轮回阁阁主在王记茶肆现身了,因为他现在林府门口已经聚集很多百姓。” “叮……恭喜宿主获得五十六天生命值。”系统祝贺的声音同时在林瑶脑海中响起。 第5章 回京了 什么情况,这不是她昨晚换出去的一半寿命? 林瑶压住内心欣喜,问云露:“是沈阁主说什么了吗?” 她执笔的爆料剧情应该还不至于让百姓这么亢奋。 “奴婢经过王记茶肆看到有很多人围在一起,就挤进去听到大家在谈论杨俊才被砍脑袋后,他父亲生气到林府讨命的事。” 云露停顿了会,犹犹豫豫地说出自己见到的情况:“接着有人说到小姐跟沈阁主,说小姐……不知羞一些不好听的话。然后有一个身着劲装,面戴半截黑金面具,自称是轮回阁阁主沈卫的男子出来反驳——” 王记茶肆内,沈卫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不满杨富做法的行为,便知林瑶不会再来寻自己。 他倒是小瞧了这丫头,如此情形竟还能一夜之间在整个益州传遍杨富要杀她,看来当年的事要另寻他法了。 “要我说啊,这林二小姐也是不知检点,一个闺阁女子和沈卫私相授受。” “是啊,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指不定是吹了什么枕头风才让沈卫手刃杨俊才。” 人群中渐渐有些异样声音稀稀碎碎地传出,让沈卫听得很不舒服。 “在下沈卫,我都不知道林二小姐给我吹过枕头风,阁下又是如何得知的?”沈卫走过去,手中剑重重地砸在桌上,震得杯中茶水溢了出来。 剑柄和剑鞘被栩栩如生的彼岸花缠绕,刻着“彼岸剑”三字,全天下只此一把,乃轮回阁阁主沈卫执掌。 茶肆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落在沈卫身上。 那人抬头看来人装扮和剑都对得上关于轮回阁阁主的传闻,哆嗦得哪还敢言语。 沈卫扫了一眼扬声道:“轮回阁的做事风格想必大家都听说过,杨俊才恶贯满盈,不知悔改,确是我亲手了结,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林二小姐无辜牵扯其中,与沈某之间更是清清白白。” “老侯爷战死沙场,不是为了让你们在这欺辱其子孙名声。女子生存不易,还望各位莫在以讹传讹,寒了人心。” 云露模仿沈卫的姿态和语气一字不差地复述,“奴婢看到的就是这样小姐,很多百姓被沈大侠的言语鼓动聚在林府门口,说杨富要是敢动您一根毫毛,就跟他拼命。” “对了,还有人认出杨府手下在林府周围鬼鬼祟祟的,全给赶跑了。” 事情有些出乎林瑶的意料,没想到沈卫会出面为她说话,连带着她造的谣言也给澄清了。 该不会是觉得自己欠了他人情,然后就答应合作吧? “有百姓们的支持,那杨富铁定不敢对我动手,嬷嬷就安心吧。”林瑶肯定地说,安抚了苏嬷嬷不安的心。 “好好好。”苏嬷嬷伸手摸林瑶的脸,满脸欣慰,“小姐长大了,老奴很开心。” “那嬷嬷赶紧回去躺着,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养好身体,不然我会担心的。”林瑶赶紧让云露搀扶她回房,嘱咐好好照顾着。 待两人走远,林瑶唤出系统:“009,怎么兑换出去的生命值还能回来?” 009处于震惊中被唤回神,“由宿主执笔的剧情爆料出去,要是引起过多人数的讨论和行为上的支持,则兑换的生命值会以奖励的形式原封不动归还。” 原来如此,“你昨晚怎么没说?”不然她还能在剧情上再多琢磨琢磨。 009觉得自己很冤枉,郁闷道:“你没问我,而且你还是我众多协助宿主中第一个获得这个奖励的。其他的要么是不敢用一半生命值兑换,要么就是兑换了不符合全部条件的。” 这谁能想到换出去的还能回来,也怪她有点急了没有思考周全。 不过009说得也没错,一般大家也就是吃吃瓜,当个乐子闲聊,行为上的支持甚至可能赔上性命的还是在于少数。 要不是沈卫出面,和沾了老侯爷为国捐躯的光,兑换的生命值都不可能回得来。 * 三天后 林瑶特意备了些薄礼,让云露送去天香楼向沈卫致谢,谁知得到的是他前天已经离开的消息。 看来是知道她不会同意,所以提前走了,她之前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林瑶感觉更加过意不去,她一向不喜欢欠人情。 “以前听传闻还以为沈阁主是个五大三粗的江湖大侠,没想到不仅人长得帅,还很温和善良霸气……”云露一脸花痴,崇拜地数着沈卫的优点。 听得林瑶内心是无比哀嚎,她真该死啊,竟然怀疑人家有私心。 “二小姐,盛京来信了。”赵管家的到来,分散了林瑶自责的心情。 林瑶接过信,顺便跟赵管家道谢。 那天多亏赵管家帮忙去安抚感激来支持的百姓,以及后面在门口施粥回馈,都是他一手操办的。 赵管家拱手回道:“这都是小的该做的,要不是夫人赏口饭吃,小的早就冻死街头。” 林瑶错愕,没想到还有这层渊源在,随即让他去忙自己的事。 原主记忆中盛京除了头两年来过信,后面就再也没有,怎么现在倒想起她了。 云露凑过来问,“小姐,信里说什么?” 林瑶拆开信,只有寥寥几句话:祖母花甲寿宴,冀州赵家受邀上京贺寿,途经益州,汝可同归。 多年未见,连个基本的问候都没有,怪不得连杨俊才都有胆子动她。 林瑶如实告知信中内容,云露听了很高兴。 抬头看到主子却是面色忧愁,小心翼翼问道:“小姐是不是不想回盛京?” 说实话,林瑶也谈不上想不想,只是好不容易在益州混熟,又要远上盛京。 但现在情形,回盛京未必不是件好事。而且原主记忆中祖母好像待她挺好,如今也已花甲之龄。 也罢,就当是代原主回去看看祖母,会会她的家人。 “回,你跟嬷嬷说下尽快收拾东西,按照时间估摸着赵家两三天就该到益州了。” “诶,好咧。”云露欢快应道。 果然不出林瑶所言,两天后赵家马车到达益州。 路途遥远,他们也不做停留,接上林瑶就开始启程。 * 暮春,日头悬挂空中,砖石地上还淌着些许雨夜的积水。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楼阁繁华绚丽,空地处还有不少的摊贩,摊上的物件琳琅满目,吃食让人垂涎欲滴。 街上行人不断,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几辆马车排排列缓慢行驶在中间,其中最后一辆马车车帘被一只白皙娇嫩的手掀起一半。 如此繁华热闹,真不愧是盛京,林瑶心里不经感叹道。 娇小的脑袋靠着车窗往外看,富丽堂皇的楼屋店铺映入眼帘,以及穿着各种服饰的行人。 “小姐,您的风寒刚好,快快放下帘子,可不敢再吹风了。”身旁挨坐着的苏嬷嬷念叨着放下帘子。 林瑶只好作罢,缩回脑袋靠坐着。 实在是这副身体太过娇弱,途中不小心淋了点雨就感染风寒,给她难受得,可不敢再来一次。 岔路口时,赵家马车往左边而去,林瑶乘坐的马车则往勇毅侯府驶去。 眼看就要到了,林瑶不放心再次打手语叮嘱:【我们已经离京多年,不知府里当下情形,切记先不要透露我可以说话的事,凡事深思而后行。】 “放心吧小姐,您的考量老奴知道的。” 深宅内院的弯弯绕绕苏嬷嬷再清楚不过,当年能因小姐患失语症就狠心送到老宅多年来不闻不问。而今又以老夫人的寿宴叫回,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招。 云露重重地点头,“小姐,奴婢一定会守口如瓶。” 什么考不考量的她脑袋瓜子笨想不到,但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下,车夫告知已到勇毅侯府。 林瑶迫不及待地下车,这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路,她是累得腰酸背痛。 虽然车内空间不小,坐垫是软的,也能躺下,但还是顶不住屁股受罪啊。 “苏嬷嬷,真是好久不见呐。” 一位婆子迎上来寒暄一句,又转身屈膝行礼:“这是二小姐吧,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快随老奴回府。” 林瑶立刻在记忆中搜索,想起来人乃现今侯府当家主母柳汐身边伺候的老人柳嬷嬷,微微颔首。 “柳嬷嬷是什么意思,竟然让堂堂侯府嫡女走后门?”苏嬷嬷挡在身前,厉声质问。 林瑶这才抬头,没有看到勇毅侯府的牌匾。 车夫把马车赶到后门,柳嬷嬷又在此等候,想必是早已吩咐过,看来原主比她想象中的备受苛待。 “苏嬷嬷这话可折煞我,实是府上有客,人多怕惊扰了二小姐。”柳嬷嬷惊恐地拍拍心脏。 刚回来还是先不要闹出太大动静,而且林瑶真的很累,真要争执起来怕是发挥不出一半的战斗力。 她拉住要反驳的苏嬷嬷,摇摇头。 三人跟着柳嬷嬷进府,不知道是不是特地选的路径,一路连府中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柳嬷嬷把她们领到一个偏僻的院子停下,伸手介绍:“几年前府中有过修缮,这是给二小姐安排的新住处。夫人说今日太忙抽不开身,让二小姐先回院休整歇息,明日再带您去看望老夫人。” 院子很大,收拾整洁,该有的东西都有,林瑶本来还以为会给她安排某个废弃院子。 “那就先不打扰二小姐,若有需要的可以让人去前院寻老奴。” 等柳嬷嬷的身影消失后,云露忍不住气愤道:“小姐,她们分明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不仅走后门,还安排如此偏僻的院子。” 苏嬷嬷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简直太过分,狗眼看人低,若是夫人还在她们岂敢如此放肆。” 林瑶推着两人进屋,“好了好了,院子偏僻点挺不错的,快收拾东西休息吧,坐这么久的马车累死了。” 一切收拾妥当后,林瑶是沾床就睡,她从没有坐过一个多月的马车,是真累。 谁知,睡得太早也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天拂晓,她就已经醒来,再也睡不着。想着柳嬷嬷说的话,干脆起身穿戴好恭候。 “小姐……小姐……夫人来了——” “一个丫鬟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柳嬷嬷给我掌掴,教教她什么叫规矩。”房外云露没说完的话被一个庄严肃穆的声音堵住。 第6章 见到了 想象中的巴掌没有落下,泪水在眼眶流转的云露抬眸只见小姐瘦弱挺直的背挡在面前。 林瑶撒开抓住的手,冷眼凝视,有一种你敢动手就试试的威严。 她顾不了那么多,没有人相迎她不在乎,走后门她也无所谓,但打她的人绝不允许。 “二小姐。”柳嬷嬷不知为何竟有些胆颤,低头怯生生地喊了声,转头眼神请示身后的妇人。 “瑶儿都长这么大了,快让我看看。”一个身着华贵衣料,头发挽起只素钗装饰的妇人拉着林瑶的双手,语气温柔。 柳汐,比原主母亲晚入府两年,却是平妻地位迎娶进门的,府里分别以大夫人和二夫人相称。 原主母亲去世后,便都只唤她夫人。 抛开容颜变得有些苍老不谈,倒是跟记忆中的差别不大。 林瑶笑了笑点头回应,右手压左手放在左腰位置,双膝微微下蹲施礼。 “都是自家人,莫行这些虚礼。”柳汐摆摆手,一脸愧疚说道:“昨日本该去接你的,谁料母亲身体不适,淑儿又携姑爷远道而来,实是忙不过来。” 林瑶摸了身上没有带纸笔,也懒得回房,直接转身跟苏嬷嬷打手语让其代为转述:【没事的,祖母身体比较重要……】 “谁教你学手语的?”柳汐瞬间面色严厉,制止她舞动的双手问道。 态度转变如此之快,林瑶一时没反应过来,手腕被紧紧握着。 “砰”的一声,苏嬷嬷跪在地上磕头请罪:“夫人,都是老奴的主意,请不要怪罪小姐。” 苏嬷嬷解释道:“到了益州后,小姐身边只有老奴跟云露伺候着,可恨我们都不识字,才多次哀求小姐学手语。” 什么意思,这是不准她使用手语吗? 一个患失语症,无法言语的人,却不让她通过手语交流,这跟剥夺了与外界沟通的途径有何区别。 用力抽出已经留下红印子的双手,林瑶屈身扶起苏嬷嬷。 “是我的疏忽,对不住抓疼你了。往后记得在外人面前就不要打手语,会让人家笑话。”柳汐语气又变得温和,跟方才判若两人。 林瑶面上没关系,心里很生气,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没有再多问。 “好了,侯爷还没下朝,先随我去跟你祖母请安吧,她可是老早就开始念叨着你。”柳汐挽着她的手出门。 看来是要演慈母形象,林瑶也不拒绝,就静静听她介绍府里的情况,偶尔微笑点头附和,表面功夫她很擅长的。 穿过三个回廊,她们就到了一个名为梧桐苑的院子。 柳汐轻声道:“这就是你祖母居所,我们进去吧。” “瑶丫头来了,快快过来祖母身边。”刚行至门口,靠在床上的老人便急不可耐地出声呼唤。 房内檀香中和药味,让原本讨厌药味的她觉得倒也没那么难闻,林瑶加紧步伐走进去,一下子被拉坐在床边。 “如此纤弱,这些年定是吃了不少苦。”老人摸了摸她的脸,哽咽道。 头发已花白,脸上多了皱纹,身体也比原主印象中的消瘦许多,跟她现实世界去世前的奶奶差不多。 林瑶拿出帕子擦拭她的眼泪,摇了摇头。 招手让苏嬷嬷递来书本和笔,翻开写:【祖母请宽心,孙女在老宅过得很好,一点苦都没吃。听闻您身体抱恙,可好些了?】 “就是头疼的老毛病,躺几天就好了,瑶丫头别担心。”老夫人看着纸上的字脸上闪过些许恍惚,很快伸手点了几下脑袋回道。 “二小姐可要劝劝老夫人好好卧床休养,昨日醒来听闻您已经回府,硬要下床去看您,拦都拦不住。”祖母身旁伺候多年的桑嬷嬷跟在后面无可奈何道:“到了院子瞧见您已经熄烛休憩,这才让我们搀扶回房。” 【祖母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听大夫的话,若想见我唤人说一声就可以的。】林瑶蹙眉,唰唰翻到第二页写下。 柳汐随之严肃附和道:“瑶儿说得没错,母亲可不能忘了大夫的叮嘱。” 老夫人一副就你话最多的眼神看向林嬷嬷,忙回道:“好好好,都听你们的,我一张嘴哪拧得过你们三张嘴啊。” “祖母,婵儿的嘴来帮您。”门外跑进来一个穿着红黑相间劲装,束高马尾的妙龄女子。 “咱家的混世魔王来了。”老夫人笑着应了声,“婵丫头,快来见过你二姐姐。” 打量的目光充斥着林瑶,却迟迟没有听到问好的声音,她只好率先莞尔回应。 “砚儿他们也来了。”老夫人又拉着林瑶一一介绍:“这是你二弟林砚,苏姨娘,还有她的女儿林诗。” 林瑶站起来逐个问好,头都要大了,原主家人是真多啊。 林砚和林婵她倒是知道,柳汐的龙凤胎儿女,比她小两岁。 苏姨娘没见过,应当是原主离府后,她父亲抬进府的妾室。 众多身影中唯独没有最期待见的那个人——与原主同母的兄长林墨,记得当年离府时还追在马车后面好长一段路。 林瑶不禁问道:“怎不见大哥,他在府中吗?” 原本吵闹的氛围瞬间安静下来,大家眼神躲躲闪闪的,让林瑶感觉自己好像是开启了什么禁忌话题。 老夫人最先出声,叹息道:“你回老宅两年后,墨儿提出要去参军,他父亲不同意大吵了一架。谁料隔日就留书说去参军,偷偷出门了。” 原是去参军了,怪不得后面原主没再收到他写的信。 “瑶儿,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柳汐接着说道:“我已经托人查过,墨儿如今在镇远军中,很受大将军赏识。” 林瑶执笔写下:【那就好,男儿当壮志凌云,就是许久未见兄长,甚是想念。】 要说家中谁最有老侯爷的风骨,当属林墨,所以这个理由林瑶丝毫不怀疑。 从小便喜欢练武,父亲不让就偷偷练,被发现受罚也练,天寒地冻照样练。 总而言之就是,天塌下来都阻止不了他练武。 别人在学堂读四书五经,他兵法书看得津津有味,把老侯爷珍藏的兵法书看了个遍。 “祖母,这是我给您织的披肩。” 为了缓和气氛,林瑶想起自己带来的东西,赶紧从云露手里盒子拿出一条酒红色的钩织披肩,双手铺开展示。 老夫人接过披肩,左摸摸右揉揉,脸上洋溢着惊喜,“瑶丫头真是有心了,祖母非常喜欢,就是这手法不像是常见的……” 不愧是古代侯府人家,真是火眼金睛,林瑶回写:【祖母真厉害,这是我跟一位老师傅学的新钩织手法。】 老师傅是她的奶奶,从小到大就给她钩织各种各样的物品,林瑶看得多了兴趣一起,跟着学了个七七八八。 回京途中无聊,路过一个镇子遇到自称西域来的商人,售卖物品稀奇古怪的,刚好看到有钩织的工具就买来打发时间。 【我还给二弟和两位妹妹织了个小玩意】林瑶又走过去拿出一个熊猫钩织式样的荷包给林砚,锦鲤式样的剑穗给林婵,小企鹅挂件给林诗。 林砚收下拱手感谢,站在苏姨娘身后的林诗露出小脑袋十分开心,“好可爱,谢谢二姐姐。” 肉嘟嘟的脸蛋,一对大眼睛闪闪发光,一笑,嘴边还有两个小酒窝。 林瑶没忍住上手捏了一下,翻到空白页写下:【不客气,小诗儿喜欢就好。】 “谢谢,二姐姐费心了。”林婵表面不情不愿地说着,实则心里喜欢得爱不释手。 林瑶颔首示意,疑惑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过她,从进门开始就能感觉到她明显的反感。 “叨扰了母亲这么久,媳妇就先带她们回去,您好好休息可好?”柳汐出口询问道。 “也好,近些年府里有些变化,你们带瑶丫头熟悉熟悉。”老夫人招手让林瑶过去嘱咐道:“需要什么东西就跟你母亲说一声,千万不要委屈自己,知道吗?” 林瑶点头保证,扶她躺下掖好被子,才出门而去。 老夫人侧身望着渐渐消失的素白身影,很是忧伤,“瑶丫头内心定是还记恨当年把她送离盛京的事。” “您呀,就是想太多了。”桑嬷嬷关好门走来床边坐下,宽慰道:“老奴瞧二小姐面色柔和,举止有礼,还给您织了披肩,说明也理解当年的事,没有记恨。” “若是如此,怎么这么多年都没回过一封信。情愿穿着朴素衣料,也没有用我送的布料裁衣,送的首饰一件也没戴……”老夫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入睡。 出门后,林瑶婉拒了柳汐去看望大姐姐林淑的提议,想先去祠堂给母亲上香。 去祠堂路上,林瑶看没人,向苏嬷嬷道出心里的疑问:“嬷嬷,为什么不能在外人面前使用手语?” 苏嬷嬷小声答道:“其实这个最先是从普通百姓开始流传的,所以稍微有点脸面的家族就会很抵触,认为打手语是非常低贱的,特别是官宦人家。” 林瑶:? 什么东西,手语还分高低贵贱,难怪原主一开始那么抵制学手语。 “当时实在是没办法,后面小姐可以说话,老奴多年不在盛京把这事给忘了。”苏嬷嬷早上到现在都很内疚。 林瑶拍了拍她的背,“嬷嬷不用责怪自己,对无法说话的人来说手语就是她们与外面沟通的桥梁,是抵触的人心里作怪。” 原主当年既肯同意学习,想必也是想通了,没有放在心上。 今日的见面倒是没有她想象中的勾心斗角,除了对她有意见的林婵,还有捏林诗肉脸时差点伸手挡住她的苏姨娘有点奇怪。 “小姐,那个剑穗您不是说织给沈大侠的谢礼吗?”云露不解问道。 说到这个,林瑶也很无奈,“我们都不知道还有林诗这个妹妹,送礼要不送全反倒会出错,下次再织个别的式样送给他。” 看林婵的穿着打扮应该也是个喜欢舞刀弄剑的,刚好剑穗忘记拿出来,只能送出去了。 远处有小厮陆陆续续走来,三人禁声快步往祠堂走去。 进入祠堂内,中央香炉里有三炷残香袅袅升腾,原主母亲苏柔牌位立在左末尾。 林瑶拿起三根香点燃叩拜,暗自说出自己魂穿的事情,让她安心。 只是借用她女儿的身体续命,等生命值满就会回到自己的世界,不会做任何违反道德身败名裂之事。 “瑶儿,你母亲见到长大成人的你,定会无比欢喜。” 林瑶闻言回头,为保存家族名声背弃原主的爹就在眼前。 第7章 生疏了 林瑶下意识后退躲过伸来的手,香灰抖落在蒲团上。 一阵沉寂过后,林修明神色些许落寞,原本想摸头的手转到拿过手里的香插进香炉。 “这些年过得可还好,有没有受为难?”林修明憋了好久,终是深呼吸问出这句话来。 听多了林瑶只觉可笑,自从回府貌似谁嘴里都心疼她过得很苦,那么是不是代表他们也知道把八岁的原主送回老宅并不妥,但还是送去了。 既然做都做了,又何必来假惺惺,搞得很关心她一样。 林瑶脑海中萌发了一个想法,当着林修明的面跟苏嬷嬷打起了手语:【嬷嬷,跟他说有你们和赵管家的照顾,我在老宅过得非常好。】 苏嬷嬷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犹犹豫豫地转述原话。 意料之外的林修明并没有生气,只是眉目紧锁而后又舒展开,这番操作林瑶实属看不懂。 按理说柳汐第一次看到她打手语反应都那么大,他一个侯爷在朝为官,不是会更在意名声面子? “既如此,那为父就放心了。”林修明看着她,小心询问:“太医院来了一位医术不错的太医,为父跟他交情还不错,瑶儿可否让他为你诊脉?” 医术不错的太医吗? 当年原主被发现患失语症和癔症的时候,都是积极配合诊治,如果自己现在拒绝会不会有人怀疑她的身份。 但她现在失语症已经好了,还有所谓的癔症也没有再发作过,林瑶回忆起八岁时的原主被确诊癔症的场景。 正逢岁旦,街上各种活动热闹非凡,闭门不出的原主被兄长林墨硬拉出门。 烟火腾空而起,伴随着声响绽放绚丽多彩,被推挤到人群中间的原主蓦地尖叫,甚至咬伤上前安抚的兄长和丫鬟。 按照大夫的说法,触发点就有可能是人群,可她在益州单独出门聚在众多人的茶肆都没事。 那是烟火,或者烟火声音? 林瑶寻思要先找个机会测试,搞清楚他们口中的癔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万一也跟失语症一样,由于她魂穿过来不受影响,被太医诊断出来该当如何? 林瑶思索片刻后点头同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若太医诊断出来,既是心病她自有方法辩解。 “好好。”林修明松了口气,高兴道:“那你先回院等着,为父去安排。” 林瑶连忙行礼告退,她很小就父母双亡,跟奶奶相依为命,是真不知道怎么跟父亲相处。 “小柔,如今女儿已经跟我生疏。你说,当年的事我是不是做错了。” 烛光晃动,似有风吹进,一滴泪垂落在胸前,林修明跪坐在蒲团望着妻子的牌位良久。 “叮……新的爆料剧情已发放,请宿主查收——” 林瑶刚回到院子门口,便收到系统发放任务的提醒。 还没等仔细查看,一个丫鬟笑意盈盈地迎了出来,低头屈膝行礼:“二小姐回来了,奴婢是云月,老夫人派来伺候您的。” 祖母对她的态度挺诚恳疼惜,林瑶想估计是怕她多年未回府不熟悉,才派来身边照顾的。 林瑶示意自己已知悉,继续走回房,结果给吓了一跳,只见各式各样的盒子布料堆满了她房间的桌子。 “二小姐,这些是夫人和老夫人给您送的物品。”云月上前逐个打开盒子介绍起来。 珠钗宝石熠熠生辉,晃得人睁不开眼,跟林瑶以前逛过的珠宝店,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收白不收,现在的她缺钱得很,看完后让云露拿去整理收好。 “府里有缝工绣娘,二小姐若想制衣,奴婢去将她们唤来即可。”看到林瑶的目光开始打量布料,云月开口提示。 衣服不嫌多,既然收下自然得穿在她们面前晃晃,林瑶同意以此打发走了云月。 这才开始查看系统发布的爆料剧情: 默默看完的林瑶差点喷出饮入口的茶水,相比上次的爆料剧情,真是越来越坑。 这要爆出去难保不会有人说她是扫把星,增添以后在盛京生活的难度。 “009,能知道这个爆料任务生命值有多少吗?”林瑶意识中询问道。 “稍候,我去看看。”009说完,没过一会就查询出来,“完成可获得五个月生命值,有效期限五日。” “怎么还有期限了?”林瑶纳闷,第一次的时候都没看到有期限。 009解释道:“首次爆料是宿主福利不设期限,后续每个爆料都有对应的期限呢。如果没有在期限内完成的话,会扣罚生命值。” “什么,扣多少生命值啊?” “如未完成,会扣罚一半生命值。”009语气严肃回答。 林瑶摊手翻白眼,她真想撂摊子不干了。 “两个月生命值。” 林瑶看了一眼目前所剩的生命值,又在心中合计两次爆料任务中间相隔了差不多两个月。 要是没完成扣去一个月寿命,按照两次爆料任务相隔时间,等不到下次任务来她就先嗝屁了。 “嬷嬷,麻烦你去帮我搞来一张盛京的舆图。”林瑶唤来苏嬷嬷吩咐,容不得她考虑了,这个爆料必须完成。 * 次日 林瑶闲下来后故技重施,让云露伪装自己卧床休息。 而她则女扮男装,把自己涂黑了钻狗洞出门,不同的是这次在右脸画了个伤疤。 听说狗洞还是苏柔在时偷偷挖的,就在她目前居住的院子附近,估计是有杂草挡着比较隐秘,这么多年也没人发现给封起来。 狗洞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子,林瑶按照舆图来到一家跟云月打听到的盛京闲人八卦比较多的食肆。 “这边请客官,您要吃点什么?”一位伙计把她迎到空桌,用手里的布擦拭完桌椅,热情问道。 林瑶坐下,“来一壶好酒和两盘小菜。” “好嘞,您稍等。” 不知是不是已经过了饭点,食肆内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多人,一眼扫过去也就十来个人。 “听说勇毅侯府的老夫人几日后要大办寿宴,多年来可都没有如此过,怎么今年反常了?”林瑶听到自己背后一个绿衣男子唠道。 “可不嘛,很多适婚青年才俊府里都收到了邀请,这是想为孙女林婵挑选夫婿呢。” “就那个母老虎——”同伴惊呼道:“前几日还见她在街上鞭打男子,谁若敢娶回家不得没层皮。” 林瑶闻言夹起的一块肉掉回盘里,属实没想到她这个妹妹还挺彪悍啊,难怪祖母说是混世魔王。 不过……林瑶转身拿自己的好酒给他们倒上,好奇问道:“林家不是还有个二女儿嘛,怎不先为她挑选夫婿?” 绿衣男子被她脸上的伤疤吓了一跳,没好气回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个二女儿林瑶生母死后就被送离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怎么会,我昨天可在侯府后门看到一辆马车,候在外面的老妇管下来的女子叫二小姐。”林瑶故作惊讶,接着小声道:“听说那天老夫人病倒,所以只有一位老妇领她从后门偷偷入府,后面不知何事还被当家主母苛责了。” 同伴见有好酒喝,也就不生气素不相识的她凑过来,“若小兄弟说的是真的,看来这林二小姐是勇毅侯府克星啊,离京前母亲身亡,一回京祖母又病倒。” “你说她年龄也不小了,此次回京会不会也是在寿宴上挑选夫婿?” “那这寿宴可有热闹看了,一个母老虎和一个克星,不知花落谁家。”绿衣男子笑嘻嘻说着拿过林瑶手边的酒壶,给自己斟上满满一杯。 狗嘴吐不出象牙,林瑶夺回酒壶,转过来继续吃自己的菜。 虽然话不好听,倒是给她提了个醒,此次让她回京不会真是为了相看人家吧。 看那三人嘴碎的样子,她爆料的剧情肯定是能传出去,可速度方面有待考究,必须想个别的方法。 出了食肆,林瑶看到对面角落有个乞丐,走上前打听,“若是有人出钱让你们传贵人不好的消息,你们会同意吗?” 乞丐瞄了她一眼,缩着身子不说话,直到林瑶拿出几个铜板给他。 “那肯定不能啊,京里官吏查得很严。”乞丐看了看周围,很是警惕,“像那些个传个的,找不到源头官吏也就放弃了。如果是我们这类人到处传贵人坏话,一查一个准,到时大刑伺候,不死也就剩口气。” 计划泡汤,林瑶继续问道:“有没有什么地方能接这种生意,不会出卖雇主的?” 乞丐又不说话了,林瑶只能再次掏钱。 凤宝阁,林瑶来到乞丐口中的店,表面看就是个卖瓷器的,暗地里还做着专门散播盛京各种流言蜚语的生意。 林瑶进店,通过和掌柜的几番交涉,对方才相信自己是真的来谈生意。 光是定金就花光了她带出来的银两,要不是柳汐和祖母的帮衬,她都给不起。 掌柜的说明天就能办妥,让她等着就行,效率高,就是费钱。 事情办完,林瑶一刻也不敢耽搁,着急往回赶。 眼看还有一段路就要到了,谁知,遇到了一个熟人。 ……沈卫。 只对视一眼,林瑶察觉出沈卫可能认识她,或者说是从旁人嘴里听过关于她的描述,赶紧撒腿跑。 “站住——”追在后面沈卫的声音,更加让林瑶确定。 心里想着傻子才停呢,于是跑得更快了。 可她这副柔弱的身体哪跑得过一个会轻功的,没一会就被堵到死巷子里。 长剑架在脖子上,林瑶气喘吁吁的,是一动也不敢动。 “难怪轮回阁的人翻遍整个益州都没找到你,原来是跑来了盛京。” 沈卫目光冷冽,厉色道:“说,是谁命你诋毁林二小姐。” 第8章 再遇了 前方是堵死的高墙,逼仄幽长的巷道里除了他们的身影再无任何。 林瑶背对举起双手,逃跑时袖口沾到了水渍:“大侠说笑呢,什么林二小姐,小的都不认识,是不是认错人了。” “男,身材瘦小,皮肤黝黑,蓝色粗布衫,找的就是你。”沈卫肯定说道:“再给你提个醒,益州王记茶肆。” 真是倒霉,早知道换个装扮出门了,林瑶心里懊悔得很,继续装死:“小的一直在盛京,没去过益州,大侠指定认错人了。” “既不愿说,那就跟我走一趟,到时就知道有没有认错。” 搭在肩膀的长剑拍了几下,每一下都震得林瑶心里发颤,真要跟沈卫走身份铁定曝光,便是往火坑里跳,这她哪敢啊。 她还想再挣扎下,林瑶拇指与食指轻夹剑脊,慢慢回头:“大侠您再仔细看看呐,小的真不是您要找的人,逃跑也是以为您是债主雇人来讨债的。” 沈卫盯着他右脸的伤疤,这点跟自己打听到的倒是有些出入,可难保不是他为了躲过追查的手段。 还有那口跟肤色不匹配的大白牙,见过的人中都很是强调这点。 “不必多说,劳烦跟我——” 话音未落,被突如其来的女子声音打断。 “沈……沈大侠,呼……真……真的是你!”林婵追到巷子口,手捂着胸口喘气,惊呼道。 趁此缝隙,林瑶想起自己带在身上的黑粉,毫不迟疑拿出撒向沈卫头上。 在他遮眼的刹那,低身绕过长剑掠出巷道。 “哎哟——谁啊——”林婵毫无防备被撞倒在地,沈大侠的身体完全挡住,她没想到还有另一个人在。 沈卫睁开眼时,眼前之人已经逃脱,着急追上去却被缓过来的林婵拦住。 “沈大侠,我特别崇拜您,请问可以收我为徒吗?”林婵顾不得理会撞她的人,堵住找了好久的沈卫干脆利落问道。 因她之故,到手的鸭子在眼皮子底下跑了,沈卫语气有些不耐烦:“沈某没有收徒的打算,还有要事在身,姑娘请自便。” 说完便脚尖点地跃上屋顶,环视周边,却没有再看到那人的身影,只好飞往别处寻找。 刚追上来的云晴看不过去,撇了撇嘴说道:“小姐,这人太没礼貌了吧。” 林婵见此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坏了沈大侠的事,敲敲云晴的头警告:“是我们有错在先,不许说沈大侠坏话。”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是不会放弃的,林婵暗暗发誓。 另外一边的林瑶跑出巷道,直接藏身在街边废弃的空缸里半个时辰,出来后还心惊胆颤的。 要不是林婵及时出现,今日就要折在沈卫手里了。 绕了几段路确定没有人跟踪,林瑶三步并作两步回到狗洞处,双手并拢嘴边小声喊道:“布谷~布谷~” 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些,不知道苏嬷嬷还在不在。 里头踱步的苏嬷嬷听到暗号,立马回应:“布谷~布谷~”把洞口的杂草搬到一边。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苏嬷嬷躁动的心安了下来,蹲下抬手搭在洞口顶端。 林瑶拍干净掌心的土,问道:“是有人来找过我吗?” “侯爷来过,老奴按照小姐说的水土不服在休息,就没进房里。”苏嬷嬷堆完杂草藏好狗洞,继续回道:“但是侯爷说已经跟太医约好,戌时会来为小姐诊脉,要您先准备好。” 那就只剩半个时辰,林瑶闻了闻身上的味道,有点重,边走边交代:“嬷嬷,等下你帮我打点水来。” 苏嬷嬷应道:“好,云月已经被老奴打发去看给小姐做的衣服如何了。” 在床上躺了半日,紧张得衣衫全湿的云露听到声音,赶忙起身跑到门口哭诉:“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看她满头大汗的,林瑶轻笑一声,打趣道:“你这胆量还是得多练练哈,瞧你吓的。” 听完云露脸色更白了,“小姐可饶了奴婢吧,干活都不比这个累人。” 天知道她都担心死了,每次院子里一有声音心脏就跟要跳出来似的,生怕有人发现,根本控制不住。 “不逗你了,快来帮我一起弄。”林瑶灌了口茶,放下茶盏,开始擦拭脸上抹的黑粉。 云露赶紧跟着帮忙拆头发,她在房里自是也听到了侯爷的声音。 主仆三人分工合作,不慌不忙地赶在太医来前收拾得当。 * 今夜的月光时隐时现,正如在旁焦急的林修明心情一般,攥紧的掌心沁出汗来。 只见李太医三指搭脉,一会紧锁眉头,一会舒展点头,反反复复让人摸不着头脑。 漫长的等待过后,李太医收回脉枕,缓缓道:“二小姐脉象平稳,心无郁结,身体上并无大碍,只是……” 刚放松下来的林修明听得心一紧,忙问道:“只是什么?” “二小姐若还无法出声……”李太医欲言又止,有些丧气:“恐怕是心理方面问题,下官医术不精,在此问题上造诣短浅,无从下手。” 林瑶挑眉用余光扫视,李太医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竟还知道心理疾病。 难怪年纪轻轻的就能进入太医院,还得了父亲的青睐。 “侯爷也不必忧心,日后多多陪伴开导,说不定哪天就治愈了。”李太医拿着写完的方子嘱咐:“此乃调养身体之药,需按时服用。” “一定一定,多谢李太医专门跑一趟,我送送你。”林修明看了眼方子,交给苏嬷嬷。 走到门口,又回头温声安抚:“瑶儿不要多想,早点休息。” 出了府门,林修明拉住要上轿的李太医悄声问:“方才瞧你面色不对劲,是瑶儿身体还有其它问题吗?” 李太医也不再隐瞒,“下官从二小姐的脉中诊出前些日子应是经过一遭生死关头,如今已没什么大问题,所以开了个巩固调养的方子。” 林修明脚一软,身体颤抖,抓住李太医的手,心里愤怒赵管家怎没跟他汇报此事。 李太医明白他此时的心情,毕竟除去老夫人的身体,这位侯爷每次问得最多的都是此女儿的病情。 “放心吧,二小姐吉人有天相,多跟她交流谈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李太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 林修明点点头,又问道:“那个癔症……” “瞧这记性,不说下官都忘了。”李太医摸摸后脑,语气些许羞愧:“从二小姐的脉中并未诊出侯爷所说的癔症,这么多年就只发生过一次,或许不是心理问题,而是误食过某些物品?” “当真?”林修明惊愕,双手抓着眼前人的肩膀问道。 “下官也只是怀疑,若想确认可重现当时场景,在旁观察二小姐的反应。此举对当事人会有些影响……侯爷可再斟酌斟酌。”李太医想起曾经在医书上看过的法子,委婉提议。 残月如钩,发出嗒嗒马蹄声的马车渐渐被夜雾吞没。最后只剩左角辕杆上悬挂的马灯,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直至消失于视野。 林修明陷入回忆中,身体如躯壳般在小厮手持灯笼照亮下走回房,直到一个声音叫醒了他。 “侯爷回来了,李太医怎么说?”柳汐倒了茶水端过去,唤道。 本来她打算同去的,奈何外甥太闹腾。女儿初为人母,恰逢女婿升迁调回京,事情多得很。难免有点忙乱需要照料,是以耽搁了些时间。 “跟以往的大夫说法一致,是心病。”林修明摆摆手,接过茶盏一饮而尽,没有再多说。 柳汐叹息道:“也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让瑶儿害怕至此。” 冰冷的目光注视,柳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致歉:“对不住,妾身一时口快,以后定会时刻谨记。” 当年的事侯爷再三强调严禁于口,自此府里没人敢提,怪她太着急忘却了。 此时的林修明就如同给自己周边竖起了牢笼,阻止任何人靠近,这么多年她还是比不上一个死人在他心中的位置。 柳汐咬着下唇,手绞帕子,硬头皮说道:“明日赵侄儿与他双亲会上门商讨婚约事宜,侯爷可要记得。” 最近林修明心里也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李太医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瑶儿刚回京,要不此事就先算了。” “侯爷说的什么胡话。”柳汐惊得站起来,“婚书已交换,赵家此行也是为了这事,怎能说算就算。” “侯爷当初不也中意赵家侄儿,可是瑶儿不愿意?”柳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试探道。 “瑶儿还不知道。”林修明摇了摇头,他根本不敢说出口。 “听闻他们回京途中相处得挺好,也不在意瑶儿的病,去哪能找到这等好人家,相信瑶儿也会满意的。” 柳汐柔声劝慰:“瑶儿也到了年龄,为了她好,侯爷再不舍得也要放手。” 道理林修明都懂,可就是太远了。益州十年,刚回京又要离开他的视线,远嫁冀州。 李太医说家人的陪伴有助于恢复,可自己却狠心将她一人送到了益州,完全没有尽到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 “明日再说,一切要以瑶儿为准,如若不愿,我会补偿赵家。”林修明态度坚定,不容置疑。 他后悔了,想要弥补。 柳汐帕子都要绞烂了,只能噤声,侯爷向来说一不二,她要是再说只会惹厌。 此事她一定要促成,不然自己的婵儿怎么办。 第9章 定亲了 乌云蔽日,天灰蒙蒙的,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丝毫不见停。 “叫你不要乱跑,不要乱跑,竟还跑去益州,这下又得挨疼了吧。”李太医嘴里念叨着施下最后一根银针,用袖子擦拭额头细汗。 “本就差两个疗程,不好好养着还到处跑,阴雨天可够你受的。” 本来就因腿疼得心情不好的卫朔,还一直有人在耳边叨叨个不停,愈加烦躁了,抽出背靠的方枕扔过去。 “李策,你现在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太医院的人不都三缄其口,没影响到你啊。” 李策,太医院年纪最小的太医,私下是卫朔多年好友。 李策接住方枕重新塞回去,也不怵他,“摊上您这么个爱折腾的病患,我不被气死就不错咯。” “行了,昨日怎么个情况。”卫朔赶紧转移话题,不然每次说到这个此人都会喋喋不休的。 “单从脉象来看林二小姐身体并无大碍,所以并不存在你先前猜测的脑袋受到撞击导致失去部分记忆。”李策拿起一个苹果用帕子擦拭,咬上一口,汁水溢满口腔,心情终于舒畅了些。 “还有林侯说的癔症也看不出来,你此行去益州有什么发现吗?” “林府小厮说除了发生杨俊才的事后出过几次门,其余时间从未见过自家二小姐出门。因为吩咐过不让靠近,所以平时没听见有什么异常声音。” 卫朔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我见过她两次,变化挺大的。遇事淡定从容,举止投足间倒不像是患有癔症的。” “那可能是误食了某些食物,或者是被人下毒导致的?”李策怀疑道,毕竟有些食物和毒药食用后效果是会这样。 “不排除。”卫朔点点头,“我在益州查到有人故意散播对林瑶名声不好的谣言,一开始以为是杨俊才心生报复,后来逼问才知并不是。” “昨日我回京遇到了那人,可惜发生点意外让他跑了。”卫朔攥紧拳头,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尾音刚落,门外悄声进来一人躬身禀告:“殿下,属下按照您给的画像打听到这人曾去过凤宝阁,不出您所料……”伏影将从掌柜的那里逼问出的消息悉数上报。 “我们去晚了,如今消息已散播出去,掌柜的说与那人约定今日会给足剩余银钱。” 李策快速嚼完口中苹果,“林二小姐此番偷摸回京都能被盯上,看来我的怀疑十有**是真的。” 卫朔颔首,侧头问:“没有打草惊蛇吧?” 伏影回道:“没有,已经让掌柜的照常开店,我们的人在暗处盯着。” 尾随回京,又能知晓侯府内宅之事,此人背后之人定不简单,卫朔眼神闪过一抹狠戾。 好久没见殿下动怒,伏影微微瞥了眼,开始回禀另外一件事:“派去冀州的人有消息传回,赵家二房此次回京是为了大儿子与勇毅侯府次女的婚事。” “婚事?”卫朔皱眉。 * “成婚?” 在房内钩织的林瑶还没从系统告知获得五个月生命值喜悦中出来,就听云露带回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是的小姐,奴婢也是听有人在窃窃私语,上前打听才得知今日赵家二房上门是来商量儿子跟您的婚事。” 好家伙,本来她还怀疑让回京有相看人家的意思,没想到婚事都已经定下了。 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的她知道,可让回京只为成婚是否太过分了些。 原主是有多被家人嫌弃,扔去益州十年,下半辈子又被做决定嫁到冀州。 林瑶放下织具出门,如今这副身体主人是她,婚姻之事自是由她做主,谁也不能替她决定。 “小姐这是去哪,夫人着人吩咐让您好好打扮一下,去前厅会客。”刚回院的云月差点撞上,后退一步行礼。 来的正好,林瑶让前方带路,她也有此意。 “瑶儿来了,快来见过赵堂叔和堂婶,之前和你相伴回京的。”柳汐从主位走下来,满脸笑容挽着林瑶引见。 这所谓的亲戚其实是柳汐同父异母的妹妹的丈夫家二房堂弟,跟林瑶是八竿子打不着边,但表面也得跟着柳汐的孩子一样称呼。 堂婶陈玉蓉也忙站起,阻止了林瑶施到一半的见礼,乐呵道:“马上就是自家人了,瑶儿不用见外。” 林瑶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合着大家都知道,唯独她这个当事人被蒙在鼓里。 这一家子嘴也是严得很,回京途中一个多月都不曾透露半个字。 如此藏着捏着是怕她知道了不肯回京,逃婚吗? “清瑀表哥,你见过的。”柳汐又拉着她走到旁边介绍,殷勤得让林瑶怀疑此婚事就是她促成的。 说实话,虽然他们一行人作伴回京,但林瑶对赵清瑀并不熟悉。 这人看着是很温柔体贴,处处为你着想,可给林瑶的感觉很不好,是以途中多半待在马车里。 “瑶表妹。”赵清瑀轻唤了声,今日的他依旧穿着月白色长袍,手持折扇。 林瑶浅笑点头回应,心里已经冷静下来,她倒是要看看今日这场戏怎么演的。 林修明端坐上首,招手让大家坐下聊。柳汐拉着林瑶到赵清瑀旁边位置,想把她按坐此处。 林瑶眨了眨眼,眼神懵懂,反手扶柳汐回中间主位,然后自己走到赵家二房对面坐下。 一阵寒暄过后,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在厅里格外清晰。 “侯爷。”柳汐拿起茶壶斟茶,低声提醒。 “多谢赵贤弟一家路上对瑶儿的照顾,我作为父亲以茶代酒替她感谢你们。”林修明执茶盏面对左下方一饮而尽。 赵霖摆摆手,“侯爷这就见外了,瑶儿与犬子即将成婚,都是一家人何谈照顾。” 他捉摸不透这位侯爷在想什么,明知道他们今日上门所为何事,却迟迟不开口,那不如由他主动提出。 林瑶歪头疑惑看着他们,似在问:怎么没人跟我说过已与人定下婚事? “是这样瑶儿,为父前些年做主给你和赵家侄子定下了婚事。”林修明本不想现在提起,但此情形已由不得他,“如今你们年岁渐大,恰逢母亲寿宴,想着一起把婚事给办了。” 柳汐一旁附和道:“瑶儿放心,他们也知道你的情况,都是不介意的。” “是啊是啊,和瑶儿这孩子相处下来,乖巧又懂事,我们都很喜欢。”赵家夫妇笑言道。 林瑶看向赵清瑀,等着他的回答。 不知为何,对面之人看着就是个涉世未深的柔弱小姐,却看得赵清瑀有点心虚。 赵清瑀站起来,面向上首,两手交于胸前作揖道:“小侄心悦瑶表妹,自是不在意旁的。日后成婚必会事事以她为先,还望侯爷割爱。” “清瑀侄子一表人才,侯爷真是没有看错人,往后你要是有对不住瑶儿的地方,我这个母亲可第一个不放过你。”柳汐嘴上说着不饶人的话,实则已经敲定此事。 陈玉蓉上前握住柳汐的手,立下保证:“亲家母就放一百个心,有我和老爷在,谁也欺负不了瑶儿。” 三言两语就决定了她的终身大事,甚至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 林瑶捧着茶盏,温热的雾气在眼前氤氲,吹了几下缓缓饮入,默默看着陷于喜悦,互相道贺的她们。 “瑶儿意下如何?”林修明一直暗中观察她的反应,面色很沉重,不禁出声问道。 这时众人才察觉到她从未表态过,心里都一致默认也是同意的。 没想到最先开口询问的是这位父亲,林瑶从云露手中拿到纸笔委婉写下:【堂叔堂婶请见谅,首知此事有些受宠若惊,需再与家人商量一番。】 “这……婚书都交换了,瑶儿可是有什么顾虑?”陈玉蓉不解问道。 赵清瑀脸色有点难堪,很快掩饰过去,轻声哄道:“瑶表妹什么都不用操心的,我们会将一切准备好,日后若是想家了随时都可以回京。” 林瑶不再答复,只摇了摇头。 她什么男人没见过,出嫁前自是什么好话都说得,真要嫁过去了,在这个时代还不是任你们拿捏。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今日多有怠慢,请容我们与女儿私下再商量商量,日后定上门拜访。”林修明起身赔罪。 赵霖摆摆手,是敢怒不敢言,只能装不在意道:“侯爷言重了,那我们就先不打扰。” 离开前,柳汐拉着陈玉蓉的手一个劲地安抚,“我们都很满意这桩婚事,想必瑶儿也是一样的,只是高兴得一时没缓过来,你千万不要想多了。” “瑶儿,赵家侄子仪表堂堂,心地不错。而且没有嫌弃你的病,最重要的是心悦于你,这样的好儿郎可遇不可求。”柳汐坐到林瑶旁边,语重心长劝解。 林瑶洋洋洒洒写下:【既如此好,母亲怎不让三妹妹嫁与他?】 “你这是什么话!”柳汐看完十分生气,一掌拍在茶几上。 侯爷指责的眼神扫过来,柳汐刚要说点什么挽回,只见林瑶又开始写了。 【所以,是因为我有病,才连问都不问就定下婚事,为了成婚才让我回京?】 “不是这样的……” 林修明想否定,却发现找不到任何说辞,“你只需告知我,愿还是不愿?” 林瑶收拾好纸笔交给云露,站起来,薄唇微启:“我不愿意。” 第10章 吵架了 林修明似是没听清,脱口而出:“什么……” “我-说-不-愿-意。”林瑶盯着他们,再次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 要是还没听到,她不介意多说几次。 “你……你可以发出声音说话了?”林修明大吃一惊倒退几步,微微发抖的手指着她问道。 柳汐惊站起,抓着她的手异口同声:“瑶儿,你是不是能正常说话了?” “没错,女儿如今已能出声说话。” 林瑶再次开口,坐实了他们的疑问。 “何时的事?”林修明弯起的眉眼蓦然僵住。 他想起李太医说的话,人要是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一开始发声会不如正常人那般顺畅,需慢慢练习适应。 可他女儿方才言语却与正常人无异,这说明了什么毋庸置疑。 对方的眼神,林瑶知道自己瞒不住,如实答道:“大概两个月前。” “你——林瑶你真是好样的——”林修明单手叉腰走来走去,想借此努力平息怒气,“全家都被你耍得团团转,你把家人当什么了你?” 林瑶反问道:“父亲又把我这个女儿当成什么?” 没等他回答,自嘲道:“一件可以随时丢弃的物品,不要的时候撵得远远的,需要时再几句话命令回来,您可真伟大。” “瑶儿!快快住口,你怎能如此和父亲讲话。”见俩人开始剑拔弩张,柳汐走到他们之间打起圆腔。 “这两个奴才是不是也知道,还有赵管家,联合你一起蒙骗我们。”林修明气红了眼,看向侯在旁边的云露和苏嬷嬷问道。 “这关赵管家什么事……”林瑶不假思索回答,忽然意识到什么,怒问:“您让赵管家监视我?” 不仅把原主送到益州,竟还让人监视她,林瑶火气顿时上来了。 “你是我的女儿,不过是让赵管家定时汇报你的境况,谁知这老奴才敢糊弄我。”林修明往外喊来两名小厮,“把这两个逆奴拉出去家法伺候,让她们知道谁才是主子。” 云露呜咽跪下,吓得说不出话。 “侯爷开恩,小姐这么做都是有苦衷的,请不要责怪于她。”苏嬷嬷扑通双膝着地,前额撞击地面,一下比一下重,渗出血来。 林瑶推开小厮,弯腰硬是扶起俩人,目光跟他对峙:“我看谁敢,都是我的主意,跟她人无关。而且她们是我的人,您无权处罚。” 她记得原主前往益州时要了云露和苏嬷嬷的卖身契,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属于她的人,而不是勇毅侯府。 “连你都是我的女儿,更何谈她们两个区区奴才。”林修明看她做错事还不肯认错,一句又一句反驳,实在是气极了。 “还不快拉下去,你们也不明白自己的主人是谁了!” 林瑶张手挡在她们面前,仰着头不服输:“既如此,那我便不做林家女——”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 一个响彻的巴掌重重打在她的左脸,瓷白的肌肤上缓缓浮现出清晰泛红的指节轮廓。 这一记掌掴来得措不及防,林瑶还僵硬保持着被击打偏头的姿势,火辣的痛感从颧骨蔓延至耳根。 时间仿佛停止流逝,脑海中满是嗡嗡声音,连外面的雨声都不再听得见。 “逆子,你要干什么。” 老夫人发怒的嗓音忽地出现在门口,着急忙慌进来推开林修明,把林瑶揽在怀里抚背安抚。 柳汐反应过来赶紧吩咐下人去拿冰袋,事情的发展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悬在空中的右手被左手压落,林修明瘫坐在半圆椅子上,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的那一瞬间,恨不得那巴掌是打在他身上。 他不知道事情怎会变得如此,明明想好不愿意他就做主退婚,明明女儿能出声说话乃大喜。 “母亲……儿子不是……” “出去!”林修明未说出的话被堵老夫人一声喝令堵在口中。 “瑶儿……为父……” “如今我的话在家中不管用了是不是,全都出去。”老夫人怒目圆睁,拂袖再次怒喝。 林修明还欲开口,柳汐赶紧上前拉他出去。自她入府,从未见婆母如此生气过。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林瑶和老夫人。 老夫人取冰袋轻轻地敷在泛红的脸上,“很疼吧孩子,都怪祖母来晚了。” “不疼——嘶……”火热的痛感与冰敷冲撞,本想嘴硬的林瑶被冰火两重天的直击感疼得叫出声。 林瑶抬手接过冰袋,仰起头,脸上笑着,说话的语气却含着哭腔。 “一开始有点疼,现在好多了,不怪祖母。” 她不是个矫情爱哭鼻子的,一个巴掌而已撼动不了什么,可祖母的关心瞬间让她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实在是太像她奶奶了,自己平时哪怕是擦破点皮在奶奶眼里都是一件很大的事情,总会对她各种心疼抚慰。 老夫人拿出帕子擦掉林瑶挂在下睫毛的几颗泪珠,问道:“瑶丫头,你可知这桩婚事是因何定下的?” 林瑶摇了摇头,她不知道,但心里猜测是因为自己的病或者是出于某种利于家族的利益。 “祖母接下来的话不是想替你父亲辩解,可有些事你应该知道。”老夫人叹了口气,将这桩婚事缘由娓娓道来。 “五年前,你父亲去益州看望你回京途中遭遇劫匪,命悬一线时被路过的赵清瑀相救。后来两人作伴回京,这小子与你父亲喜好甚是相投,关系也慢慢变得亲近,此后你父亲时常和他喝酒对弈。” “三年前正逢你母亲忌日,那年也是你及笄之时,因你情况特殊,他很是担心你的婚事。” “碰巧此时赵清瑀提出求娶,你父亲又醉意熏心,就当场结下了这桩婚事。” “第二天他来跟我说明此事,我是很生气的,毕竟婚姻之事关乎你下半辈子。可你父亲和母亲都很赏识赵清瑀,我也就同意了此事。” 老夫人喝了杯茶,继续说道:“昨夜你父亲来寻我,说后悔自己当年太过冲动,没有事先问过你。” “咱们家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更看重双方心意如何。是以他跟我说要是你不中意这桩婚事,纵是千难万难也会去退婚。” 林瑶听完挺惊讶的,没想到林家如此开明,跟她了解到的差异很大,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婚事源头竟然是出在她身上,如果林修明没有去益州看望她—— 等等,林修明去益州看过原主吗? 林瑶脑海中努力搜索,并没有找到有这段记忆,开口试探性问道:“祖母,我怎么不记得父亲回过益州老宅?” 说到这个,老夫人是哭笑不得,“他呀,就大老远看看,没敢让你知道。” “别看他平时不苟言笑的样子,其实对你是既畏惧又怜惜。” 哪有父亲害怕女儿的道理,林瑶不由问道:“为何?” 老夫人伸手在林瑶眼周描摹,“因为你眉眼间跟你逝世的娘很像,他们很相爱,也曾许诺你娘要好好照顾你,可却食言了。” 林瑶听懂了,是由于看到她就想到对去世的妻子诺言,良心上的谴责让他畏惧。可对于自己与心爱之人的女儿又喜爱得紧,在矛盾中挣扎。 难怪感觉这位父亲怪怪的,明明恨不得眼睛黏她身上,对视时又总是躲闪。 “该知道的你也知道了,祖母不会强求你要怎么样,但可以的话请给他一次机会。” 话虽如此,林瑶却从中听出了祈求的意思,靠在她肩膀上,“谢谢祖母坦诚相告,孙女会多加思量。” 老夫人欣慰点点头,郑重地说:“这桩婚事你既不愿,祖母就算是豁出脸面也会为你退婚的。” “祖母真诚相待,孙女也不想瞒您。” 林瑶坦白说出心中所想:“余生很长,孙女不想跟不喜欢的人凑合过,不想桎梏于内宅相夫教子。” “我想走一条自己的路,即便那很难。” 老夫人没料到她竟有此与众不同的心思,呆愣了一会,“祖母明白了,往后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退婚的事就交给祖母。” 为了林家困了你十年,也是时候还你自由,老夫人暗自想着。 * 是夜 林瑶的脸上过药后已好许多,可她总觉得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在系统的提醒下,才想起忘记给凤宝阁余下的银钱了。 不知道掌柜的会不会认为自己赖账,派人追杀她。敢做此等生意,想必也是有些手段在的。 现在天色已晚,加上白天的事,左右也是出不去了,只能明天再去结清,希望掌柜的是个有耐心的人。 “小姐……”苏嬷嬷提着食盒进来支支吾吾的。 林瑶趴在案上,“嬷嬷,我脸疼不想吃东西。” “小姐往后万不可像今日这般,老奴身体糙,受罚不打紧的。” “那怎么能行。” 她穿来后一直是云露和苏嬷嬷在身边尽心照顾,说实话,对林家人的感情还比不上她们俩呢。 她不知道所谓的家法是什么,可嬷嬷年龄大了,无论是哪条家法都可能会抗不过去。 苏嬷嬷跪下,言语恳求:“承蒙小姐庇护,老奴想斗胆提一句。” “嬷嬷你快起来,有什么事直说就行。”尽管林瑶已经嘱咐无数次,还是阻止不了她们动不动就下跪的行为。 “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家人之间更是没有隔夜仇,小姐不妨拿这个糕点去跟侯爷好好聊聊。”苏嬷嬷满心期待递上手里的食盒。 林瑶迟疑了下,接过食盒。 她内心也有些忐忑,在这个权利至上的朝代她竟然敢跟父亲呛声。只要他一声令下,都能将她随便许个人家。 不知是不是回府后祠堂第一次见面的表面胜利让她昏了头,在还没有摸清林家人对她心意的前提下如此冲动行事。 幸好,祖母是真心疼爱她,而父亲看着似乎是爱屋及乌,对她心怀愧疚。 事到如今,只能看看还可不可以挽回一点。 询问过小厮后,林瑶来到书房,喊了几声没人应,见门开着就走了进去。 环视了一圈,林瑶没看到有人在,打开食盒把糕点拿出来放在桌上,想着再等等。 轩窗未掩,骤起一阵穿堂风,案头展开的书哗啦啦掀起数页,而后被吹落在地。 林瑶走过去俯身拾起,无意间扫了一眼其中内容甚是吃惊。 父亲的书房怎会有这本书? 新文预收,求收藏~[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文名:《捡个将军当赘婿》 文案: 上一世,他问她最多的便是:姐姐,你真的不会喜欢比自己年龄小的吗? 这一世,他总是紧紧抱住她,说:姐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女主篇】 沈芸清意外身亡穿越,早死的娘,刚病亡的爹,巨额的债务,嗷嗷待哺的幼弟,天崩开局。 她利用厨艺支起了地摊美食,广受欢迎。偶然救起受伤失忆的小郎君,为应对亲戚的掠夺,谎称是招进门的赘婿。 没想到小郎君长得不仅帅气,力气大,还是个记账好手。只是怎么自从他来,自己夜半经常会梦到那个少年哭喊控诉的身影:“姐姐是个大骗子,我恨你!” 直到有天,小郎君把她堵在墙上朝耳边呼气,用熟悉的语调吐字:“姐姐,你真的不会喜欢比自己年龄小的吗?” 【男主篇】 秦蔚死亡后穿越投胎到皇室,制枪械,强弓弩...成为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 一时疏忽,遭设计追杀身受重伤,被一位小娘子相救,为报恩当起了假赘婿。 明明是素不相识的小娘子,他见之总是心跳加速,直到有天恢复记忆,想起了她是自己挚爱之人。 从此,他开启了各式样撩拨手段,又争又抢,可她转头却言合作结束,各走一边。 秦蔚自是不愿,把她堵到墙边暴露了自己曾经的身份。原以为会有不同的结果,没想到她却说只是把他当做弟弟,需要划清界限。 秦蔚眼尾泛红,靠在她肩膀上哭诉:“姐姐,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何不肯施舍我一个机会?” 【小剧场】 秦蔚出门,故意受伤拖着流血的手臂回来。 沈芸清看到着急忙慌找出伤药,秦蔚却推开了她:“姐姐既不喜欢我,就不用你管。” 沈芸清都急死了:“为何你一定要执着于此?” 秦蔚:“因为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妻,我想让觊觎你的人都打消念头,我想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沈芸清踮脚轻吻上去,“这下,肯让我上药了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吵架了 第11章 偶遇了 林瑶翻动几页,全是各种手势对应的文字,有些旁边还有标注。 很明显是古代的手语书,父亲是在为了她学习手语吗? 不知为何,一想到真如她猜测这般,内心莫名生起了一股酸涩感。 门外传来脚步声,林瑶把书归位,坐回去。 “瑶儿……为父去你院子,苏嬷嬷说你已经到书房寻我,这才赶回来。” 看得出来林修明在尽量平稳吐字,可林瑶还是从他神色中感受出是着急忙慌返回的。 林瑶推了推眼前的盘子,说:“苏嬷嬷做了很多好吃的糕点,我吃不完,想着带来给父亲尝尝。” “瑶儿有心了,为父这就尝尝。”林修明坐在对面,拿起一块糕点放嘴里咬一口,“确实好吃,就是比小柔做的稍微逊色些。” 小柔,林瑶想应该是原主死去的母亲,苏柔。 “嬷嬷做的肯定是不比娘做的好吃。”虽然她没有尝过,但苏嬷嬷提过一嘴,是跟原主娘学做的糕点。 话毕,两人都没再言语,仅有两人的书房里显得很局促。 林修明嘴里的糕点一块接着一块,而林瑶手中的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不带停歇的。 她感觉自己要是再不开口说点什么,大晚上的估计两个人都得被撑死。 林瑶:“父亲是在……” 林修明:“为父白天……”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林瑶给他斟了一杯茶,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还是父亲先说吧。” “为父白天过于冲动,没有从你的处境着想。”林修明抿了口茶,自责道:“你能说话原本是天大的喜事,为父还动手打你,实在是对不住。” “女儿也要跟父亲说声对不起,隐瞒了会说话的事,还在众人面前对你说大逆不道的话。”林瑶也不想扭捏,直言相对。 林修明盯着她泛起指印的左脸,心里很是愧疚,想说些什么又没脸说出口。 纵是从小执着于当兵的林墨,一心只想闯荡江湖的林婵,他顶多是口头斥责,或是让在家闭门思过。 林瑶偏了下头,藏起左脸,“上药后已经不疼了的,就是看着有点红肿而已。” “父亲是在学手语吗?”林瑶问出刚刚想说的问题,想到什么又赶紧解释道:“方才我在等你,有风把案上的一本书吹落,捡起放回去的时候不小心看到,没有乱动乱翻。” 古代当官的通常都不喜欢旁人乱动自己书房的东西,她得说清楚。 林修明淡淡一笑,摆手道:“不打紧,我们是一家人何须提防,况且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林修明说完起身走到书案拿来手语书翻动,“前些日子我看你更喜欢用手语沟通,就去找来一本看看,现在是用不上了。” 一个有着侯爷身份的父亲为了女儿学起被视作低贱行为的手语,大老远去益州只为远远看一眼,意识到自己错了会主动跟女儿道歉,这真的是会因为维护家族名声而抛弃女儿的父亲吗? 回京后的种种迹象,都让林瑶对此深刻怀疑。 “父亲当年到底是因何送我去益州?”林瑶想不通,她是真的想知道真相,为原主也为她的职业习惯。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就是如你猜测那样。”林修明拿书的手指捏紧,苦笑道:“当时年轻气盛,太过在意名声,你的情况又有可能会让林家沦为别人眼中的笑柄。” 看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想说,林瑶也不再逼问。 需要说开的事已经解决,林瑶正欲告辞,只听林修明问道: “瑶儿……李太医曾说你经历过一遭生死关头,是因此才得以出声说话的吗?” 李太医的医术果真了得啊,这都能诊出来,不愧是如此年轻就能进太医院的人。 “嗯。”林瑶点点头,“是一个意外,如今已经没事了。” 不同的是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个人,不再是你的女儿。 林瑶想如果他们能再早点给益州去信,或许原主就不会出事了。 * 天光放晴,地上铺了一层层五彩斑斓被雨滴打落的花朵。 卫朔置身花丛中,正划动轮椅剪去架子上花盆里打折的花茎。 “殿下,我们的人在凤宝阁守了一天一夜,没有发现那人的身影。”候在不远处的伏影收到消息上前小声禀告。 暗卫做事一向隐秘谨慎,断不可能暴露。 卫朔心想是有事耽搁了赴约还是想逃账,或者是自己的出现让他预感到危险了吗? “继续盯着。”最后一个花盆修剪完毕,卫朔放下剪刀,转动轮椅到小道上,问:“昨日赵家去勇毅侯府议的婚事如何了?” 伏影慢步跟在轮椅后面,回道:“守在侯府外边的兄弟说看到赵家一行人离开时脸色都不太好,应是谈得不顺利。” “还有殿下让查的赵家在冀州情况,探子传回消息赵家乐善好施,赵清瑀也是个为民做事的好县令……” 看到前方的台阶,伏影越过轮椅,放下木板,握住轮椅推把缓缓推上去,继续说:“探子意外得知一些别的情况,怀疑赵家做表面功夫,目前还在深入查证。” “主子。”刚到房门口,派去盯着凤宝阁的其中一个暗卫出现在身后,单膝跪地,手上有张纸条。 “画像上的那人给了个卖菜的小贩银子,让他帮忙送这张纸条给凤宝阁掌柜。” 伏影接过纸条递上去。 暗卫:“小贩说是在无尘寺遇见的那人,属下第一时间赶往,没有见到。” 卫朔展开纸条,只见潦草的字迹写着:昨日所欠之物已埋于无尘寺后山挂着红布的樟树下,劳烦掌柜的自取。 无尘寺,倒是个耳熟的地方,传闻是盛京最有名的姻缘寺庙,母妃生前也多次提过。 卫朔摩擦纸条,又凑到鼻子闻了闻,是市面上常见的纸和墨水。 警惕心还挺强,看来他猜测的没错。 “让掌柜的按照纸条上面做,你们跟在暗处盯着。” “是,主子,属下这就去办。”暗卫一眨眼消失在原地 卫朔招手吩咐:“准备下,我们也去无尘寺瞧瞧。” 与此同时,一夜过后林瑶脸上指印已经淡得不凑近都不会注意到,她编了个要去寺庙祈福的理由出府。 那日,她在沈卫剑下逃跑更是会让他笃定自己的怀疑,以他轮回阁阁主的身份,查到凤宝阁也不难。 剧情都爆料出去了,想必凤宝阁背后的势力很强,但保不准沈卫会在附近盯梢,林瑶不敢冒险。 于是她想了个去寺庙祈福的借口,可以顺便把银子藏于附近,再随便找个人给掌柜的递信。 许是雨后,此时寺内的香火不是很旺。 微风拂过,檐角悬挂的铜铃叮咚作响,像是在回应着香客的祈愿。 寺内右侧坐落一棵古老的银杏树斜倚墙头,红线挂满枝干,有的新如朝霞,有的旧似陈年血痂。 林瑶谎称身体不适找僧人安排了间厢房,让云露在外面守着,进去后从包袱中拿出衣服换上。 “小姐所做之事有危险吗?”苏嬷嬷帮忙擦着黑粉,还是没忍住问道。 具体何事小姐不说,苏嬷嬷便不会问。她相信小姐,就是怕有什么危险,每次都心惊胆颤的。 “没有的,放心吧。”林瑶抽空答了句,也不敢说具体要做什么,还不到时候。 在云露和苏嬷嬷的掩护下,林瑶很顺利进入后山找了棵樟树刨坑。 然后把用粗布包裹着的银子放进坑里埋下,为了好找,又用从寺里买来的红布在树干打了个死结。 回来路上刚好遇到送菜的小贩,给了他些银子当传信的报酬。 林瑶换回原先的装扮后想着干脆上个保平安的香,看到殿内那尊泥塑金身的月老像,才知这是个姻缘庙。 本来图省时,她就吩咐车夫去最近的寺庙就行,没想到是个姻缘庙。 “小姐,要不要求个姻缘签?” 林瑶本想拒绝,苏嬷嬷已经拿着签筒凑到眼前。 只好接过来摇晃几下,一支签掉在地上,林瑶捡起来查看,是个上上签。 苏嬷嬷得知后喜不自胜,就像是她的对象此刻跟她只有咫尺之遥。 “小姐,再挂个红绳吧,听说这个寺庙很灵的。”云露跑过来,把红绳塞进林瑶手里。 姻缘灵不灵的林瑶不在意,但不想扫兴。 来都来了,做个全套也没差。 林瑶写完祈语后,掀起帷帽垂下的一半纱巾,仰头找了个没那么多红绳的枝干用力丢上去,看起来稳稳的。 然而—— 卫朔刚到寺内,一条红绳猝不及防掉在脸上。 “对不住公子,我家小姐本想挂到银杏树上,不小心丢偏了。”云露快步走到对面道歉,伸手想让对方还回红绳。 伏影动作迅速,翻转手中剑横挡住。 吓得云露缩回伸出的手,急忙后退解释:“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们把红绳还给我。” 后方等待的林瑶见状走过去,看到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纤细长指拿下红绳。 只观他玉冠束发,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肤色冷白如瓷。就是唇色暗淡,面容憔悴,似刚大病初愈。 这颜值,要放在现代当明星,都不知道会有多少颜粉。 “林妹妹,好久不见啊。”男子唇畔噙着浅笑,轻柔的言语从口中说出。 第12章 失败了 林瑶回过神,歪头疑惑道:“公子如何认得小女子?” 原主八岁就离京,回来后她更是没有以女子面貌出过府,何况她现下还戴着帷帽。 卫朔没有回答她,倒是看向她身旁的苏嬷嬷,一副看故人的眼神。 苏嬷嬷被看得莫名其妙,左看右看仔细端详起面前的男子,是有些眼熟,莫不是夫人哪个外甥侄子? 眼看苏嬷嬷观察了半晌都没个厘头,卫朔也不再指望,出声提示:“苏嬷嬷不识得我了吗?母妃在时,柔夫人进宫看望,身边带着你伺候。” 苏嬷嬷闻言脑中记忆一闪而过,一切都对上了,忙双膝跪地参拜:“参见三殿下,都怪老奴有眼无珠,没认出您来。” 三殿下,那就是沈贵妃的儿子卫朔啊,林瑶也赶紧跪下行礼。 “民女离京多年,方才不知是三殿下,还望恕罪。” 三个大脑袋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卫朔眼皮底下,他抬手做了个虚空扶起的动作,随和笑道:“快快请起,莫惊动旁人。” 寺内香客零零散散的,所幸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若不是苏嬷嬷,我都认不出林妹妹,多年不见,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 林瑶不敢如刚才般放肆对视,毕恭毕敬回道:“三殿下谬赞了,民女愧不敢当。” 今日的她身着黄色襦裙,白纱笼罩看不清表情,小手紧攥裙摆又低着头,乍一看就像只受惊的鹌鹑。 若不是卫朔曾见过她口齿伶俐的模样,倒是会真信了这般作态,他略有些伤感说道: “咱们母亲乃旧相识,母妃去世后虽不来往,可小时候的情意还在,林妹妹如此倒是生分了。” 沈贵妃与原主母亲是闺中密友,原主小时候随母亲进宫,总是跟在卫朔屁股后面喊着朔哥哥。 那时的卫朔一副少年老成做派,没怎么理会过原主。说难听点就是原主热脸贴冷屁股,哪来的情意。 心里如此想,林瑶面上没敢表现出来,更加诚惶诚恐地说:“小时顽劣,承蒙三殿下抬举。” 卫朔听出了她的疏离之意,没有再为难,递过红绳温声道:“那便祝林妹妹得偿所愿,觅得良人。” 反正来日方长,今日之逢不在他计划内,还是先不要把人吓跑了。 “谢三殿下吉言。”林瑶接过红绳,退到一旁,让出路来。 “日后有能帮上的,林妹妹可遣人去府中寻我。”卫朔示意伏影推动轮椅,轮子触地而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好,承蒙三殿下照拂。” 林瑶躬身行礼,余光瞥见俩人过去,她才敢抬起头来。 心想怎么还坐上轮椅了,是腿受伤了吗? 待人走远,苏嬷嬷凑近小声问:“小姐小时候可是很喜欢黏着三殿下,老是缠着夫人问何时能进宫,怎么现在见到反而拘谨了?” “长大了自是不能同儿时般顽劣。”打死林瑶都喊不出朔哥哥这个称呼,他还是个皇子,再跟皇宫扯上关系可没什么好事。 苏嬷嬷念着刚刚的上上签,不经意道:“说来凑巧,当年夫人和贵妃娘娘也是此处相识,如今小姐和三殿下又是在这里重逢。” “是寺庙有名罢了。”林瑶直接掐灭苏嬷嬷的念头,且不说她是否动心,单皇子身份就让她望而却步,想必他以后三妻四妾是少不了的。 林瑶寻了个低点的枝干,幸好这次红绳一丢即挂,没有再出什么意外。完了后她赶紧坐上马车打道回府,避之唯恐不及。 红绳在风中肆意舞动,卫朔单肘支下巴静静望着,月白色广袖滑落手肘。 想起了刚才从脸上拿下红绳时看到的祈语:一生一世一双人,一心一意共白头。 再联想到她在益州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不像记忆中的缠人精,卫朔轻笑一声,昵囔道:“此女有点意思。” “殿下,可需要属下去取来红绳?”伏影看自家主子眼神在树上红绳方向不带动的,寻思是不是想要这个红绳。 “不必。”卫朔给了他个不解风情的眼神,哪能做下毁人祈愿的恶行。 左侧没人角落里暗卫打了个手势,伏影扫视一圈周围,缓缓推动轮椅过去。 暗卫现身,献上一个粗布包裹,“主子,只挖到了这袋银子,应是那人给掌柜结剩余的佣金。” 伏影拿过包裹打开,扒拉几下里面的银子,没什么特别之处。 卫朔面色冷峻,给暗卫下了个命令:“凤宝阁全部换成我们的人,正常开门做生意。” 既是针对林瑶,只要她没离京,那么对方早晚会露出老鼠尾巴。 有脚步声远处传来,暗卫立刻隐蔽起来。 两位小娘子远远路过,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说话的声音隐隐传到卫朔耳里。 “听说勇毅侯府二小姐跟赵家二房的大公子已经定下婚事。” “那林二小姐此次回京就是跟赵家二房一道的,你说莫不是路上看对了眼?” “……”说话声渐渐模糊,后面的已无法听清,最关键的信息卫朔听清了,后面倒也无所谓。 林瑶能来姻缘庙祈愿,说明她并不中意这桩婚事。 之前捂得那么紧,若不是他派人去查都不知,怎么现在就传开了? 据他对林家的了解,不像是能做出强迫儿女的事,卫朔怀疑是否也是那人传出的消息。 “伏影,让人去查查消息从哪里传出的。” 不能再拖了,卫朔看着自己的双腿沉思道:“还有加派人手去冀州,尽快查出赵家真实面目。” * 晌午,没有刺眼的大太阳,时不时地吹来一点风,让人如沐春风。 林瑶一进府,一股沉闷的氛围袭来,直觉告诉她发生的事情还不小。 听闻祖母和父亲从赵家回来了,现下都在厅堂,不会是退婚没成吧。 林瑶加紧步伐,心里祈祷着不是如她猜测的那般。 “欺人太甚,我们前脚备厚礼去退婚被他们拒绝,后脚回府婚事就已经传满盛京,这是要逼我们瑶儿成婚啊。” 刚踏进厅门,林瑶就听到父亲生气的声音。 柳汐脸色也不好看,但还是上前宽声安抚:“消消气侯爷,兴许是赵家下人中有嘴上没把门的,给说漏嘴了。” “下人?” 林修明知道她夹在中间也不好受,没有迁怒于她,冷静分析:“一个下人哪有如此雷霆手段,不到一个时辰消息就遍布盛京。” 从这三言两语中,林瑶已经摸清了大概形势。 婚没有退成,婚事还被赵家宣扬出去了。 “祖母、父亲、母亲。”林瑶走上前,问道:“赵家可有说明因何不同意退婚?” 她的样貌是不错,但算不上倾国倾城。 最严重的是患有失语症,会说话的事还没跟赵家言明,加上最近外边都在传她是克星,按理说退婚不难。 女儿在,林修明气也消了,说出前因后果:“今早我和你祖母备下厚礼去赵家提出退婚,是好说歹说,你祖母甚至都拉下脸来请求,可赵家死活不同意退婚。” “赵清瑀说自己心悦于你,反过来让我们劝你给他一个机会。” 说到这个,林瑶是一万个不解,她跟赵清瑀从未独处过,回京路上也尽量回避,哪里冒出来的心悦。 难道因为她是个母胎单身,不懂爱情? 要真如此,那赵清瑀恋爱脑也太严重了! 这是病,得治。 “瑶儿若是没有别的心仪之人,要不再考虑考虑?”柳汐掐准时机,又开始了劝阻:“你清瑀表哥看着是个会疼人的,虽是个县令,但家底也算厚实,自不会让你受委屈。” 柳汐说完,三人齐刷刷地看着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之言。 既已提出退婚,就等于拂了赵家的面子,再嫁过去到时赵家会怎么想林瑶,还能做到心无芥蒂吗? “儿媳是昏了头吗?”老夫人狐疑地看着柳汐,不敢相信把家里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主母能说出这种话。 “瞧我。”柳汐用力敲了敲脑袋,神色看着很是劳累,“这几日事情太多,脑子都不清醒了。” 这个说法并没有打消林瑶对柳汐的疑心,自己已经明确拒绝过很多次,还三番五次的撮合,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别有用心。 躲在门外偷听的林婵边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边说道:“要我说那个赵清瑀就没安好心,哪有人连对方都没见过,还趁着父亲喝醉时求娶的。” “有你什么事啊,禁闭没关够是不是。”看到来人,柳汐头更疼了,拉着她就要走。 林婵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她不想走,柳汐自然拽不动。 还开始控诉起了柳汐:“娘你不明辨是非,那个混账吃酒赌博没钱要卖闺女,还殴打阻拦的妻子,我出手打他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救。” “你因为这个让我闭门思过,我不服。” “你一个闺阁女子当街殴打男子,还不服起来了。”柳汐作状要去掐她的耳朵,林婵像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种场景,兔子似得跑到了老夫人身边挨坐着。 每次都是这样,一有事就拿老夫人当靠山,算准了柳汐会因此拿她没辙。 林修明刚开始也是管的,现在已经是睁只眼闭只眼了。 没办法,管不了啊。 就怕她一言不合跟大儿子一样,也来个离家出走,留书说要去闯荡江湖。 所幸做的都是些行侠仗义,没有犯下人命的事,就随她了。 之前听到林婵当街鞭打男子的传闻,林瑶就猜测事出有因,没想到竟是个热心肠的。 “三妹妹何出此言,可是见过赵清瑀表哥?” 林婵哼了一声,“几年前见过一面,面相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柳汐一面斥责她,一面让大家别理会:“小孩子家家的哪懂什么面相,别听她胡说。” 林瑶不置可否。 老夫人却来了兴趣,问:“婵丫头可是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林婵抱着老夫人一顿感动涕流,心想还是祖母懂她啊。 林婵站起来整理衣服,右手握拳虚掩咳了一下,又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走,一副“大人”做派,说: “不是心悦于二姐姐嘛,那我们就来试试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一生一世一双人,一心一意共白头。”第一句引用骆宾王的《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第二句引用现代《一字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失败了 第13章 劝不了 “不可,此事要是传出去林家脸面何存,谁还敢娶林家女儿。”听了林婵的主意,柳汐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懊悔自己教养怎会如此失败,让林婵一个姑娘家能想出这种主意。 林婵提出的主意是找一个妖娆的女子去勾引赵清瑀,若他没把持住可见倾心是假,就此退婚。 若他把持住了,林瑶还是不愿意,也能以他跟其她女子有染退婚。 林婵知道这个主意是有点毒,但她瞧着赵清瑀就不是什么好人,乘人之危。 求娶的时候话说得多么好听,什么答应紧闭口风先不让外人知道,什么如若到时林瑶不愿意可以退婚绝不勉强。 如今是说过的话都当成放屁了,还给祖母难堪,那恶人自需恶法制。 “此法确实不妥,岂能拿名声做赌。” 祖母也投了反对票,林婵看向父亲,对方也是摇摇头拒绝。 三个人都反对,林瑶的意见作用性不大了,林婵就没问她。 干脆破罐子乱摔耍起了一套剑术,说:“不然我弄个麻袋给他套上殴打一顿,要还不同意就再打一顿,打到他同意为止。” “林婵!” 柳汐手撑着桌子怒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姑娘吗,在哪里染的江湖草莽习性?” “这阵子你就给我待在房里,好好闭门思过,没我准许哪都不许去。” 以她的行事风格,柳汐是真怕哪天真把人给打了。 “我不要,我才刚可以出门。”每天在房里学那些女规女戒可给她烦死了,林婵抱着祖母投去求助的眼神。 老夫人摸摸她的头安慰,养育子女方面是全权交由儿媳来的,自己也不好当众拂了她的面子。 而且她也怕啊,还是先关在家里妥当些。 林婵又委屈巴巴地看向父亲,谁知对方在假装喝茶,摆明了默认母亲的做法。 “自古英雄多寂寞,无人知我心,悲矣!”林婵一阵仰天长叹,好似在场的人皆负了她。 柳汐按住抖动的太阳穴,气得五脏发疼,声音都颤抖了:“柳嬷嬷……赶紧把三小姐送回房!” 自此林婵霸气出场,狼狈退场。 相比柳汐的愤怒,林瑶看得心里直乐呵,实是想不到这个三妹妹如此有趣。 柳汐拍着胸口顺气,等平静下来后,说出刚想到的主意:“母亲,要不儿媳去找自家妹妹,让她出面相劝,你看如何?” “也行,那就辛苦你了。”老夫人点点头,看着林瑶:“要还不行,咱们再想别的办法,瑶儿也不必过于忧心。” 林瑶给她行了个礼,说:“多谢母亲,劳您费心。” * 从库房选些礼品,柳汐就坐上马车出门,一点不耽搁。 马车上,柳嬷嬷按耐不住,问:“夫人,真打算让您妹妹赵夫人出面退婚吗,那三小姐可怎么办?” 时隔多年,林瑶回府后的一言一行,都让柳汐觉得她是个心思重的,更是铁了心要退婚。 先不说她会打什么主意,侯爷和婆母也一定会为她想尽办法把婚给退了,必须在事情闹大之前处理好。 柳汐整个身体颓下来,有气无力地回答:“走一步看一步吧,去找她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林瑶的婚事、老夫人的寿宴、林婵的婚事这些夫人都要着手办理,柳嬷嬷跟在身边,知道她这阵子是累得每天没睡几个时辰。 没有再出声叨扰,掀开帘子低声让车夫稳点,希望夫人能借此好好放松休息。 到国公府时,柳汐中途眯了会,整个人又精神起来。 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柳薇,嫁给了赵国公府大房的嫡长子。 如果可以,她是一点也不想踏进这里。 “姐姐来了。” 一个满头金钗步摇,走起路来左右摇摆,身穿雍容华贵衣裳的妇人笑容满面地迎上来,眼神在看到柳汐身后的礼品时不明闪烁。 柳汐看了心里鄙夷得很,暗叹一句:招摇过市,早晚被压瘪。 柳薇挽着柳汐的手进府,客套问:“姐姐怎么今个带如此多礼品来?” 也不怪柳薇会这样问,柳汐本就不喜欢这个妹妹,鲜少会来寻她,就算来了也是随意带个礼盒做做样子。 要不是有事求她,柳汐就算把东西给路边的乞丐,都不会带来给她。 柳汐拍拍她的手,扯出笑脸回答:“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罢了,妹妹不嫌弃就好。” 两姐妹一路说说笑笑的,在外人看来感情十分深厚。 房门关上,两人立马分开,各坐一边,脸上笑容也不在,天气都没她们二人变脸快。 柳薇率先开口发问:“姐姐此行不会是为了二房退婚的事找我吧?” 她知道的,若不是有事相求,她这个姐姐断无可能为她出血,带来那么多礼品。 正好听闻清晨勇毅侯府的人来退婚被拒了,想都不用想。 都不是傻子,柳汐也不拐弯抹角,“当初这桩婚事是你起意,我从旁协助。如今林瑶说什么都不愿意,侯爷和婆母为了她是肯定要退婚的。” “事情闹大对大家都不好,还希望妹妹能出面相劝让赵家二房同意退了这桩婚事。”她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定有手段。 柳薇拿着帕子捂嘴轻笑,似在嘲笑柳汐的天真、愚蠢。 “姐姐这是什么话,当时可是你舍不得自己的宝贝闺女,才让林瑶顶上的,总之婚是不可能退的。” “当然,若是姐姐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嫁过来,赵家更是欢喜,我们姐妹也算是真正的亲上加亲。”柳薇充满算计的双眼盯着柳汐。 “妄想。”柳汐一吼震碎她的白日梦,这个妹妹什么德行自己一清二楚。 可恨她母亲早亡,父亲续弦,有了后娘就相当于有了后爹。继母生下的女儿柳薇是宝贝疙瘩,而她则被当下人使唤奴役。 出嫁前柳薇便处处为难她,出嫁后更是拿庶子庶女当物品去联姻置换人情钱财,还不要脸的拿来打扮自己到处张扬。 若是婵儿嫁进来少不得处处掣肘,日后柳薇在她面前更是趾高气扬。 “姐姐这也不肯那也不愿意,妹妹还有个别的主意——” 柳薇捋着头上的云鬓花颜金步摇,一脸得意,“让姐夫站在太子殿下一边如何?” 来了,柳汐就猜到是为了这个,迎娶林家女儿也是为了能够跟林家绑在一条绳上。 赵家已经明面上是太子殿下的人,私下也拉拢了不少高官,看来是也盯上了林家。 “我家侯爷就是个正四品的礼部侍郎,多年未曾晋升,恐怕帮不上太子殿下的忙。” 爵位是公爹战场拼杀来的,可传三代,到林修明这里就是个虚名。他选择从文,官场上哪个派系都不站,以明哲保身为主,没什么建树,柳汐不知道赵家谋算什么。 柳薇走到她身后,双手搭肩凑近耳朵,说:“姐姐的公爹虽已逝世,可他在百姓、在士兵心中留下的威望高得很。” 原是打上了公爹的主意,连死人都不放过,怎么不来道雷电劈了赵家这腌臜阴险之地。 柳汐咬着牙,“侯爷从不在家谈官场之事,也不许我过问,我劝不了他。” “那这婚可就退不成了。”柳薇遗憾地摇摇头,“林瑶那丫头若不肯就范,姐姐何不故技重施……” “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可由不得她。” 柳薇! 柳汐瞳孔睁大,袖子里面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如若不是被柳薇抓住此把柄,她何至于此。 当年,继母要把她嫁给年过半百的永王当侧室,她不得已才在林修明的茶里下药,设计嫁入勇毅侯府。 谁知此举被柳薇暗中看到了,却并没有揭穿,这个从不让她好过的妹妹竟然生生忍了多年。 直到三年前才找上她,让她选择一个女儿嫁入赵家,不然就会去找林修明告知真相。 林修明与苏柔恩爱无比,对她也只是愧疚之情。柳汐想无论如何都是一定要瞒下来的,还有她的儿女,不能让任何事情破坏了这份宁静美好的生活。 此时林淑已经议好亲,从身份和年龄来看,也只有林瑶和林婵年龄符合。 她只能选择林瑶,并告知赵清瑀关于侯爷的行踪和喜好。 柳汐猜当年侯爷回京遇险也是赵家设计的,可她没有办法。只能同意平时也在侯爷面前不经意说此子好话,联手促成这桩婚事。 “多谢妹妹好意,我会考虑的。” 柳汐强颜欢笑走出国公府,她就不该来,事没办成,还搭上了礼品。 “夫人,不然我们就听她的,这样三小姐和您的秘密都能保住,一举两得的好事。”柳嬷嬷小声嘚嘚,在她看来这没什么好想的。 柳汐瞪了她一眼,“你我同为女子,当知道名声对一名女子有多重要。我当时是别无选择,但林瑶她有。” 婚姻之事她已是做错,若还下药败坏林瑶名声,当真是猪狗不如,怎么对得起死去的苏柔。 “此事先放下,容我再想想。” 柳汐严肃吩咐:“记住没我的命令,不准乱来。” 柳嬷嬷只得连声应下。 第14章 和解了 热气一缕缕穿过雕花窗棂,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味扑鼻而来。 林瑶提着裙摆迈过门槛进入灶房,看见苏嬷嬷正把桂花糕一块一块摆进盘中,她嘴馋拿起一块送进嘴里。 “嗯~真好吃。”林瑶竖起大拇指给苏嬷嬷点赞,这手艺真不是吹的,每种糕点都能俘获她的胃。 要是在现代,苏嬷嬷开个点心店,每天顾客保准络绎不绝,出炉就会被抢完。 苏嬷嬷移动盘子到她面前,露出宠溺的笑脸,“老奴多做了一盘,给三小姐的已经装进食盒,小姐多吃点也无碍。” 一盘桂花糕全部吃完,林瑶这才离开往林婵的院子去。 丫鬟说三小姐最喜欢吃桂花糕,一天能造几盘子。柳汐怕她因此发胖开始限制,吩咐下人五日才能给她做一盘吃。 林瑶知道,先前给她出主意退婚,不过是看在祖母和林家的份上,并不是为了她。 但就算林婵不喜她,看在桂花糕的面子上总不会不见吧。 院子里,门锁着,还有个丫鬟守在门外。 “二小姐。”丫鬟看到她施礼问候,伸手挡住不让进去,“夫人吩咐让三小姐待在房里学习女四书,不得外出。” 林瑶仔细瞧了她一眼,认出是柳汐身边的丫鬟云袖。看来是有了前车之辙,所以把自己院里的丫鬟派来守着。 “我就是带些好吃的来找三妹妹叙叙旧,不出去的,花不了几个时辰。”林瑶指过云露手里的食盒给她看。 云袖开了门让进去,夫人也没下令不让别人进门,她犯不着因此得罪府里其她主子。 “你来干什么?”林婵擦拭手中的剑,脸都没抬,她早就听到了门口的声音,知道来人是谁。 林瑶接过食盒,让云露关门候在外面。 一盘盘桂花糕被摆在桌上,林婵眼睛都直了,擦剑的手变得僵硬,她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了。 林瑶坐下给她倒了杯茶,“苏嬷嬷做的糕点很好吃,带来给三妹妹尝尝。” “有事说事,我可不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这套对我没用。”此处只有她们两个,林婵说话一点不客气。 如果不是她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桂花糕,林瑶也许会信了这句鬼话,不过看她性情是个爽快之人,怎么会对自己敌意如此大。 林瑶还挺喜欢这种性格的人,想破冰,跟她好好相处。 “我自诩回府后的一言一行并没有冒犯过三妹妹,可是有什么误会?”林瑶不解问道,她想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林婵一听觉得很难为情,她不是很想说。 毕竟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说出来显得她很小气记仇,可不说她心里又过不去。 眼珠子在林瑶和桂花糕上来回转动,很是纠结。 最后,林婵一手一块桂花糕吃得津津有味,美食大获全胜。 在三天没吃过的桂花糕面前,那件事说就说了吧。 林瑶心里暗笑,面上淡定地喝茶,等她吃完开口。 拿起最后两块桂花糕,林婵给了句提示:“四岁时,你推了我,不让我叫你姐姐,还说我娘是狐狸精……” 四岁,那当时的林瑶就是六岁。 时间久远,原主当时年龄又小,林瑶慢慢检索记忆,不知道还能不能想起来。 永熙十四年,有一天夜里呼呼地吹起了风,迎来孟冬的第一场雪。 一大早院子里的积雪还未来得及清扫,六岁的小林瑶缠着丫鬟带她出去玩雪,乐坏了。 贪玩偷跑出来的小林婵路过听到笑声,包得像粽子的小身体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走进去。 等走近了,小手拧着衣服两侧,仰起冻得通红的脸蛋小心翼翼地问:“二姐姐,我也想跟你一起玩雪,可以吗?” 正在揉雪球的小林瑶听见声音站起来,笑容不在,丢掉手里的雪球推倒小林婵,“我才不要跟你玩,你娘是狐狸精,不准叫我姐姐。” 稚嫩的小手摩擦冰冷的地板,瞬间多了几道出血的伤痕,小林婵捧着受伤的手掌,委屈得“呜哇”大声哭出来。 屋内的苏柔听到哭声马上跑出来,扶起小林婵查看柔声安慰。 此时柳汐也循着声音找了过来,抱起哭泣的小林婵回了自己院子。 苏柔询问丫鬟前因后果,才知道有嘴碎的丫鬟看林瑶年龄小,屡次当着她的面说柳汐坏话,让她学了去,实际小小的她连什么是狐狸精都不知道。 最后嘴碎的丫鬟被退回牙行,小林瑶也被母亲惩罚,这些小林婵并不知道。 经过母亲的教导解释,小林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想着要去找小林婵道歉。 可每次见到,小林婵总是怯生生躲着她,好似她是吃人的猛兽。 从小享受家人疼爱的小林瑶本来就有点拉不下面子,看到这样又开始扭扭捏捏的,始终开不了口。 久而久之,就更开不了口了。 没想到原主的无心之举,在林婵的心中留下了芥蒂。 “对不起,三妹妹。” 虽然是迟到了十二年的道歉,但林瑶想替原主说出来。 林婵怔愣了一会,刚要放进口里的桂花糕停留在嘴边,多年过去,她没想到林瑶会这么诚恳的道歉。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这句对不起,可不说出来心里总有根刺,如今说出来轻松多了。 “我接受二姐姐的道歉。”林婵继续吃完最后一块桂花糕,拍了拍手,语气缓和许多:“说吧,来找我何事?” 看她神情,林瑶知道这事已经过去了,“关于三妹妹提的主意,是否心中已有人选?” “二姐姐如何得知?”林婵跑到铜镜前仔细观察自己的脸,上面也没写啊。 如此单纯直白,林瑶觉得自己的猜测**不离十。 “三妹妹豪爽仗义,可始终是闺阁女子,若不是身边有人常在耳边提起男子之事,怕是想不出此等主意。” 这人或许是个厌恶男子,却不得不时常在各种男子身旁打转的。 是在古代的话,林瑶想对方大概率是个青楼女子。 林婵把剑放回兰锜??,反复摸着垂吊的锦鲤剑穗,她看不透这位多年未见的二姐姐,在犹豫要不要如实告知。 以前看她经历丧母,又独自一声不吭前往益州,林婵觉得她可怜又坚强。 回府后对待每个人的态度温和有礼,还给她们准备了礼物,谁都不怨恨。 却会为了自己不满意的婚事和父亲争吵反抗,林婵觉得她勇敢又清醒。 林婵打从心底里佩服她,因为自己总吵着去闯荡江湖,每次都会在家人的劝阻下却步。 “是醉香楼的花魁凊娘,她人脉广,找她的话定能寻到愿意的人。”林婵淡然一笑,她想通了。 这桩婚事,她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二姐姐退了。 为了林家,为了二姐姐,为了她自己。 “我曾救过凊娘一命,烦闷时会去寻她诉说解闷。她虽是青楼女子,可也是一直坚持靠自己的手艺过活,没有委身任何男子。” 林婵知道自己这样说很多人听了会嗤之以鼻,毕竟谁又会相信一个青楼女子还是清白之身呢。 她娘是这样,二哥哥是这样,大姐姐亦如是,总是劝她不要跟青楼女子亲近接触。 本以为会看到林瑶也是跟众人一样的神情,但是没有,她那个表情一点都不是怀疑的样子。 林瑶拿出小镜子看自己的脸,什么东西都没沾上啊,林婵怎么一直盯着她的脸。 难不成被她的美貌折服了?林瑶想了个破天荒的理由。 林婵被突然出现的小镜子吸引了注意力,心想三姐姐还挺臭美,随身带着小镜子。 她假装咳一声,继续说:“凊娘貌若天仙,而且琴技和舞技一骑绝尘,深受追捧。” “她要是出手调教,那人肯定能拿下赵清瑀。” 还是个这么厉害的花魁,林瑶以为是普通的青楼女子。 可是,“她会愿意帮忙吗?”毕竟挺冒险的,她们也不认识。 “当然啦。”林婵非常自信,“凊娘心肠好着呢,帮助过许多人,她听了来龙去脉会应许的。” “二姐姐让人到醉香楼报蔺公子的名号,凊娘自会与你相见。” “好。”林瑶应下了。 人选有计划了,就是林婵的主意太过单薄容易泄露,到时反而更棘手。她需要再想想,看看怎么充盈下,最好能完美解决。 “二小姐。”门外的云袖敲门唤了一句。 林瑶知道这是在提醒她时间已到,该离开了。 “多谢三妹妹坦诚相待,我就先告辞了。” 林婵撇嘴,开门瞪了云袖一眼,又回头笑道:“那就不留二姐姐了,有空记得再来找我。” 云袖被瞪得心里直呼冤枉,她也不想啊,眼看着夫人就要回来了。 到时柳嬷嬷看到二小姐在房里,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林瑶点头应道:“一定。” “谢谢二姐姐的桂花糕,我还想吃。”林婵看着已经走到院子门口的背影呼喊。 云袖听得心都提了起来,二小姐竟然带的是桂花糕! 原本还有两天后才能吃到桂花糕的三小姐,今日提前吃到了。 幸好她提醒二小姐早点走了,不然柳嬷嬷要是看到桂花糕,就不仅仅是扒皮。 林瑶抬起右手,手掌上下轻摇,眉眼一弯。 “下次再给三妹妹带。” 第15章 卖完了 旭日东升,晨光自雕花槅扇的菱纹间渗入,将铜镜鎏金边框的流光倾泻在妆台上。 林瑶在床上翻滚几圈才心满意足地起来,要不是祖母和柳汐都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加上院子偏,哪有这睡到自然醒的惬意生活。 见她醒来,屋子里的人开始洗漱、布餐,装扮有条不紊的进行,林瑶像个巨婴随她们摆布。穿来这么久,她硬是习惯了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官家小姐日子。 她们每个人都有月钱,想象成是现代打工的牛马也就没什么负担了。 当然,洗漱和吃饭林瑶还是自己来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她实在是不会穿,发髻她更是不会梳了。 “小姐,老奴今晨从柳嬷嬷口中得知,退婚之事昨日夫人去国公府没能劝下来。”看着林瑶吃完早食,苏嬷嬷神色担心地说出这个不好的消息。 柳嬷嬷的心思昭然若揭,一早她刚起床就堵在门口告知,还失心疯的让她多劝劝小姐,不要错过这桩好姻缘。 主子的事岂是她们做奴才的能置喙的,苏嬷嬷也不惯着她,大方请她喝了自己的洗漱水。 回府后她算是看出来了,就算自家夫人不在,小姐也还有侯爷和老夫人护着,府里的下人都不敢给她这个身边伺候的老仆脸色瞧。 小姐都不知道的事,柳嬷嬷还背后嚼舌根,闹大了受罚的只会是她,是以喝了洗漱水也只能心里咒骂离去。 林瑶拿出丝线继续钩织到一半的小熊猫,点头示意自己知晓,本来她也没抱多大希望柳汐能相劝成功。 祖母和父亲上门退婚,若是没有赵家大房的授意,岂敢坚决不同意。 而且能短时间内传遍盛京俩家订婚的事,刚回京不久的赵家二房是没有此等资源手段的。 林瑶手里的活不停,心里也着急得很,她昨夜躺床上想了半个时辰都没有想出好点的方法,大脑宕机进入了梦乡。 “小姐,这是您让奴婢拿着东西去集市卖得的银钱。”云月从荷包里拿出五两银子放在桌上。 林瑶回忆起她是让云月拿着钩织的小玩意去集市一些店问问有没有掌柜的收,价格合适可以出手,没想到才一天就全卖出去了。 她总共就给了五个小动物式样的,那就相当于一两银子一个,价格能卖这么高? “买走的顾客有说什么吗?”云月曾是祖母身边的人,林瑶怀疑她偷偷上报,然后祖母为了斗自己开心高价收走。 云月不慌不忙地说出售卖过程:“奴婢先去各家店铺和地摊打听,都没有售卖类似小姐给的物品,东市有家店铺掌柜的觉得新奇出价一百文一个全都要了。” “奴婢心想这可是小姐师承大师的新手艺,花了心思亲手钩织的,就加价到半两银子一个,掌柜的犹犹豫豫一直不定。” “恰好有个出手阔绰的小姐来店里,看到了很是喜欢,直接开口一两银子一个全都要了。” 语气雀跃,眼神成就感十足,林瑶这下相信她确实没有说谎了。 祖母没有跟她提过这事,想来云月应当是没有说过。 交给云月去办此事,林瑶也存了点自己的小心思,想知道她的心是否还在祖母那里。 不然每次回自己院子里还要保持防备心,可太累了。 林瑶拿起一两银子,拉过云月的手放在掌上,说:“辛苦了,这是你的酬劳。” 云月忙把银子放回桌上,跪下双手作揖,低头回道:“是小姐的手艺好,奴婢就是跑个腿,应该的。” 她的月钱都没有这么多,就是给主子办了点小事,如何受得起。 经常跟在小姐身边的苏嬷嬷和云露办的事比她更多都没看到有此赏赐,唯独她,因为小姐把她当外人。 毕竟她以前是老夫人院子里的,小姐会如此想也很正常。 林瑶扶额,刚调好两个,又来了个动不动就跪的,虽然她也知道在古代低位者跪高位者早已司空见惯。 扶起云月,林瑶再次把银子放在她手上,回握住,“以后在我这里都不用跪,有话直说,还有这一两银子可以理解为是你卖出东西的报酬。” “东西是我钩织的,可若没有你跑遍店铺,没有跟掌柜的讨价还价,可能也遇不到那位贵客,卖不了高价。” “一两银子里面包含你使的力气,能力和运气,是你该得的,千万不要有什么负担。” 林瑶感觉自己说得很清楚委婉了,不知道云月有没有听懂,头都快垂地下了看不到她表情。 “小姐……”云月紧紧握住一两银子,眼眶发红,眨了眨眼,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 十岁前在家里干活挨饿,之后便被家人卖给牙行,又被卖到勇毅侯府。 从小到大没有人这么温柔跟她说话过,更没有主子会跟她一个下人耐心解释。 云月用袖子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郑重道:“小姐,奴婢既被送到您院子里,以后都只会是您一个人的丫鬟,听您吩咐。” 云露和苏嬷嬷陪伴在小姐身边最久,被信任再正常不过。 她刚来不久,更需要向小姐表忠心,不管小姐相不相信,她发誓绝不会做出背叛的事。 林瑶实是没想到一个很小的行为能让云月开始对她死心塌地,也算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好,我院子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不用战战兢兢的,可以的话当成你的家也行。” “嗯。” 云月开心应下,她想或许自己真的要有家了。 林瑶把剩余的银子给苏嬷嬷收起来,让云月坐下,问:“你听过醉香楼的花魁凊娘吗?” 云月待在盛京的时间比她们都长,保不准知道,正好先提前了解清楚。 “奴婢知道的不多,听闻凊娘貌美,三年前凭借高超的琴技和舞技成为醉香楼的花魁,深受追捧。” “她一日只接见两位男子,或是重金求见、或是诗歌才华满腹经纶、或是江湖大侠等人,具体谁能与她相见皆是由她而定。” 委身于青楼,还能掌握话语权,看来这凊娘本事不小,是个奇人。 “就没有人因此不满闹事吗?”林瑶问。 “自是有的,两年前户部侍郎家二公子闹了起来,隔天上街就不知被谁掳走殴打了一顿,然后在醉香楼门口求凊娘原谅他。” “京中达官贵人众多,大家都说是凊娘接待的贵客中有人出手,杀鸡儆猴,从此再没有闹事之徒。” 这还是云月从同她一个房间的丫鬟那里听来的,她们总是能知道盛京各种传闻。 还是得去醉香楼探探情况,说不定就想到办法了。 心动不如行动,林瑶让云月找出先前特意做的男子衣服,打算偷偷女扮男装出府。 * 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叫卖吆喝声不断。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扛着草靶子游走在人群中,上面插满裹着糖衣的山楂,红艳艳的很是馋人。 “小……”书童装扮的云月还没喊出小姐两个字,就被一把折扇抵住了口。 身穿交领青白襕衫,腰间束一条竹绣丝绦,外罩一件直领对襟褙子,头顶发冠束发的林瑶“嘘”了一声。 “小云子,慎言。” 云月用手轻打了几下嘴巴,“都怪小的嘴快,公子要吃糖葫芦吗?” 林瑶展开扇子悠然地晃来晃去,不由想云月眼神是真专注,酸酸甜甜的她确实是有点想吃,可眼下还有正事要办。 “先不吃。”林瑶狠下心,正事要紧。 “公子,绕过这条街,右拐就到醉香楼了。”云月指了指余下的路线。 林瑶加快脚步,寻思不知道云露能撑多久,还是尽快办完事回府为好,谁知右拐角时路被堵了。 “你这不是讹人嘛,看把我画成啥样了,还敢收半两银子,这画我不要了。”一位男子说完把画放下就要离开,被人用棍子拦住。 “明码标价,既已画完,想走先付钱。”手拿棍子的画摊主人还在专注作画,头都没抬,嗓音淡淡的。 那男子恼怒得很,又拿起画在围观的众人面前展示了一圈,嚎道:“大家都来评评理,把我画得这么丑,还强收钱,与强盗有什么区别。” “我呸,看你标价高,还以为画得有多好,真是看走了眼。” 林瑶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可她有要紧事办,只好硬挤过去,谁知挤着挤着被一只手拉到了八卦中心。 “这位小兄弟,看你穿着是个文雅之士,你说说这钱是不是不该给。” 林瑶整理被推搡得七歪八扭的衣服,内心哭嚎她不想当什么判官,只想过个路啊! 现代当记者的时候,碰到这种事她都是被挤到外围的,现在可好,急着走倒是被扯到事件主人身边了。 前路被堵地水泄不通,看情形这事不解决她是过不去了。 林瑶观察起这小小的画摊,摆着已经画好的花树,还有这条街的一些摊贩店铺,全都栩栩如生。 很明显画摊主人画技不凡,怎么可能画个人还画不像。 林瑶拿过男子手里的画,一眼看出分明是他想赖账。 画里连男子有几颗痣都给点了出来,头型面容肤色更是跟真人一模一样,不过半两银子是有点点贵。 “兄台,我观画中之人与您并无两样,摊主既已提前告知价格,你也同意了,那就是两厢情愿的事。” “你这小兄弟怎么睁眼说瞎话,我看你是他同伙。”男子一把抢过画,指着她一口一个同伙,一口让大家评理。 摊主仿佛事不关己,还在画。林瑶好奇低头看了下,竟然是在画现场,现下正好画到她了。 看着也不像是缺这半两银子,林瑶急着走,高声打断男子的污言:“报官吧,由官府来断,大家觉得如何?” “我看行。” “甚好,快报官。” “……” 围观人群你一言我一语纷纷点头附和。 男子见势不对,掏出半两银子丢到桌上,骂骂咧咧地走了。 人群散去,云月赶紧跑上来,刚才挤都挤不进来可把她急死了。 林瑶松了口气,“快走吧,办事要紧。” “公子,那张画小的瞄到了一眼,虽对此不通,但是有些过于写实了。” “很多画师画人物的话都会加以修饰,丑的画美,瘦的画丰腴,美的画更美。” 前些年,夫人找人来府里给各位主子都画了像,云月才知晓一些其中门道。 那不就是现代的美颜相机,果然爱美之心哪个时代都有,林瑶心想。 “这样啊,我倒觉得画得挺好。”林瑶不懂画,可画得这么像在她眼里是属于相当好的了。 画摊主人勾完最后的线条,收起笔,抬头看着远去的背影。 主仆二人的低语全部入了他的耳,摇头浅笑,“想不到一个女子有此高见。” 第16章 暴露了 “叩叩”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凊娘抬眸望去,忽而展颜,吩咐丫鬟出去把门带上守着。 在铜镜前转了一圈,又从盒中拿出口红纸轻抿唇瓣,凊娘才快步走去打开珠窗,退到一侧。 在窗外等候的沈卫翻身进来,问:“叫我来何事?” 凊娘纠紧帕子,走到桌子旁斟了一盏茶,笑着说:“阁主最喜欢的茶,先润润口。” 以往他们都是通过暗卫传信,这次唤阁主亲自来,他应该是以为有重大的情报才会一进来就着急问,凊娘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沈卫坐下喝了口,确实是他喜欢的龙井茶,定是伏影又多嘴。 “听说阁主从益州回来身体不适,可有好些?”凊娘看着他的腿,满脸担忧。 “无碍。” 短短的两个字,凊娘添了茶,等着他继续,却迟迟等不来他的下文。 只好应声答道:“那便好,望阁主以身体为重。” 沈卫敷衍地“嗯”一声,再次问起,语气没有了刚来时的急切:“发生了何事?” 凊娘的心意他清楚,正因为如此才尽量避开,不想给她过多期待,浪费大好年华在一个不喜欢她的人身上。 看她这般模样,想必并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找了个让他来的幌子。 他们已许久未见,却没有过多的寒暄,每次谈起的只有情报,凊娘瞬间觉得她的盛装费心等待成了笑话。 暗自神伤片刻,凊娘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据她所知阁主对女子都很疏离,能来见她已足矣。 “前日有姐妹从刑部一名官员中打听到冀州来了位老妇,状告赵家二房的小公子强抢民女,残害人命。” “涉及赵国公府,那位官员私自按下了此事,老妇被下了狱。”凊娘恶狠狠地说,言语间恨不得撕碎口中的官员。 沈卫瞳孔收缩,赵家二房小公子那不就是赵清瑀的弟弟,他正愁找不到由头呢。 这赵家二房在冀州不简单呐,能隐藏得让暗卫短时间查不出来,可想而知为此花了不少功夫。 暗硝之中各司其职,消息不互通,凊娘不知道沈卫在查赵家二房,这种情报原本让对接的暗卫上报即可。 这也是为了防止被人察觉身份,可凊娘藏了自己的小心思,此刻阁主的安静不语让她心中很是忐忑。 “凊娘知此事不值得阁主亲自来见,请……” 请罚的话凊娘还未说出口,只见沈卫嘴唇微启:“下不为例。” “此事我会处理,你不用管了。” “好。”凊娘舒颜点头应下,阁主一向言出必行,既说会出手,那么就无需再担心。 此时的林瑶也来到了醉香楼,坐落于东市,金碧辉煌,尽显奢靡之气。 “客官,看您面生,可是首次来?”林瑶走进去,刚拒绝了众多围上来的女子,一位穿着似老鸨的妇人笑意盈盈地迎上来招呼。 林瑶面上颔首,心里暗道老鸨眼睛毒辣,不愧是能管理这么大青楼的妈妈。 “客官可真是来对地方了,我这里呀什么类型的姑娘都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等不在话下,您看喜欢哪种?”老鸨点着手指头介绍姑娘的才艺,十分热情。 林瑶略微拱手,说:“不瞒妈妈,听闻花魁凊娘琴技和舞技双绝,小生乃慕名而来。” 她想先见凊娘探探情况,所以没有使用林婵告知的报蔺公子名号。 “那可真是不巧啊客官,凊娘今日的会客名单不久前皆以定下。”老鸨面带歉意,又指着不远处的几位女子说:“我们还有其她姑娘弹琴、跳舞都是很好的,客官要不要喊来见见?” 这么早就定下了! 亏她紧赶慢赶的,估计就是经过画摊时被缠住耽误了些时间。 出来一趟不容易,林瑶不想无功而返,蓦地脑海中想起云月的话,心生一计,跟老鸨借来了纸笔。 “妈妈,劳烦将这张纸拿给凊娘看看。”林瑶唰唰在纸上写了诗,吹干墨水折起来找到老鸨,递到她手中。 “这……”老鸨一脸为难,旁边的云月收到眼色,给她塞了银子,这才同意。 云月说过凊娘选定的客人中有擅于诗歌的,她默写了学过的半首诗,也不知道能不能上凊娘的眼,只能赌一把了。 实在不行,到时也只能报蔺公子的名头。 老鸨走到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门口,被守在外面的丫鬟小乐拦住,只能不耐让她敲门。 “何事?”房间里面凊娘问。 老鸨凑到门沿,朗声回答:“凊娘,来了位面生的公子,要我把一张纸交给你。” 里头的沈卫顺走眼前的茶盏,闪身躲到门后,凊娘会意抬起脚步去开门, 凊娘伸出手,“来人可还说了什么?” 老鸨把纸放到她手上,死劲伸着脖子往里面瞧,试图找出别的身影。 实际她骗了那位客官,凊娘声称今日要休息并没有接客,却让丫鬟守着不让人进,指不定有什么猫腻。 而且还打扮得比接客时都要隆重,又堵住门口不让她进去,让老鸨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就怕她被烂男人给骗走了。 “妈妈瞧什么呢?”凊娘往前逼退她一步,有些不悦开口问。 “没……没瞧什么……”老鸨手中的团扇用力扇了几下,甚是心虚,不再敢往房里瞧。 凊娘可是醉香楼的招牌摇钱树,是她要当祖宗供着的。 虽说平日里对她温温柔柔的,相处很融洽,可在一些事面前,她还是要听凊娘的意思。 “那位公子专门为见你而来,我拒了后就要来纸笔遮遮掩掩地不知写了什么,要我拿来给你。” “这样啊……那妈妈先忙。”凊娘说完毫不犹豫关上门。 有小乐盯着,老鸨想趴门偷看也无法,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听到脚步声愈来愈远,沈卫颔首示意不用有顾虑。 凊娘拆开折成方形的纸,看着看着,她不自觉诵读了出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听完后面两句,沈卫抢过纸,速度快得凊娘怔愣一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沈卫无声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又一遍这首诗,神情变幻莫测。 月光下,被醉意染红双颊的红衣女子,一手酒壶畅饮,一手执剑舞动,嘴里伴随吐出的便是这首诗。 是她吗? 可她说过诗并不是自己所作,只是觉得符合此情此景才背诵出来。 那会是她族人吗?沈卫暗自猜想。 “阁主,可是这首诗有问题?”凊娘不明问道。 在她印象中,阁主总是冷静平淡,仿佛山崩于前都会面无表情地砸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阁主如此失态。 诗作得确实别有一番韵味,可应当还远远不至于阁主如此。 沈卫不语,摇摇头,把纸铺平在桌上,秀气中又透着股潇洒不羁的字很是眼熟,他肯定是在哪里见过。 凊娘看他模样,知道是在思索,不敢打扰,默默在旁等待。 对了,是在益州。 那晚他进了林瑶房间,桌案有一书本展开,看墨水是写完不久的。 里面的字很奇怪,他不识得,但字迹与这首诗的一模一样。 若真如此,那林瑶本身的突然转变便合乎情理了,沈卫心想。 沈卫把纸推到凊娘面前,“你唤她来见见。” 虽说心里已经断定是她,还是要见一眼为妥。 “可是有什么不妥?”凊娘左翻右转仔细观察起这张纸,再看上面写的诗,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能作出此诗的学问不小,想看看是否可用之才。”沈卫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语气和缓。 凊娘半信半疑地吩咐小乐去楼下看看此人还在不在,在的话就带他上来。 楼下林瑶找了个偏僻点的位置坐着,一直观察楼上的动静,看到有人下来寻她马上走过去。 看来她赌对了,果然诗人作的诗无论在哪里都很受青睐。 “姑娘,人带上来了。”小乐停在门外低声提醒。 凊娘回道:“进来吧。” 而沈卫在听到来人声音时,早已翻窗出去,藏在外面。 所幸背面是湖,藏在窗外也不怕有人看见。 小乐指尖搭上门沿,轻推半扇,侧身让出通道,屈膝行礼示意他进去。等进入后,才将门重新掩上。 房内装饰透着古雅的氛围,与屋外的富丽堂皇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林瑶匆忙扫视一眼,与右侧坐着的女子目光相遇,对方手中正拿着自己方才写的诗。 年龄看着跟她相仿,肤白貌美,发间斜簪一支芙蓉花样金步摇,点缀数枚花钿钗,额间点染花钿。 身穿藕荷色交领上襦,领口边缘绣着粉白芙蓉花纹,外罩米白齐胸襦裙,青色披帛自双肩垂落。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凊娘起身走近,上下打量林瑶。 林瑶拱手回道:“蔽姓苏,唤小生一声苏公子即可。” 她这次未刻意模仿男声,仅将嗓音压低了几分,与这身男装扮相倒颇为相称。 窗外的沈卫听见声音搭在壁上的手指骤然收紧,身形稍转透过窗缝一瞥,再无怀疑。 果真是你啊—— 林瑶。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引用李白的《将进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暴露了 第17章 醒悟了 患失语症多年,突然间就恢复了,深居闺阁面对杨富的咄咄逼人能轻松应对,主动拒绝家人定下的婚事…… 种种不合理的行为都变得有迹可循,如果是那位的族人,那么这些行为倒也合乎情理。 只是,她多年未回京,当不认识凊娘,为何会扮男装来求见? 沈卫压下心中的怀疑悄无声息地离开,窗外偷听不宜长时,只能先回去等待凊娘的消息。 房内的凊娘倪了一眼珠窗,知晓阁主已走,想着应是把此事交给了她。 俊美瘦小,像个女子,这是凊娘打量后对林瑶的初印象。 她阅男子无数,这人真是男子的话,要不是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气质,第一眼看到倒让人会误以为是小官。 凊娘不经意间扫了眼他的耳朵,没有耳洞,也没有戴耳饰的痕迹,但没有打消心中的疑虑。 “苏公子,请上座。” “多谢。”林瑶拱手作揖,随意坐上了一个凳子。 凊娘也跟着坐在对面,给他添了盏茶,笑问:“苏公子可要饮酒?奴家喊人端来。” “有茶足矣。”林瑶放下扇子,端起茶抿了一口,眼睛一亮,是她最喜欢喝的龙井茶,甘鲜醇和。 “苏公子文采斐然,作的这首诗奴家甚是喜爱。”凊娘朗诵了一遍纸上的诗,随后皱起眉头,“奴家才学浅薄,如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苏公子见谅。” “无妨,姑娘可畅所欲言,苏某洗耳恭听。”林瑶伸手作请。 “奴家反复拜读这首诗,刚到高处却截然而止,感觉应还有下半首。” 难怪接待的客人中有擅于诗歌才华之人,这凊娘也不是个无才泛泛之辈, “说来惭愧,此诗乃苏某到来后的即兴之作,下半首还未想到。”林瑶苦笑叹气,事实上是她不怎么记得后面部分了。 林瑶也不敢如实说诗不是她作的,怕被撵出去。 凊娘闻言轻声宽慰:“苏公子莫气馁,就算只有半首,也是顶顶厉害的了。” “妈妈说苏公子是仰慕奴家琴技和舞技而来,可有什么曲想听的?” “姑娘随意弹,苏某都想听。”林瑶轻抚茶盏,喝茶掩饰,她还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什么曲目,如此说总不会出错。 凊娘起身抬步到摆放长琴的案前,纤细长指拨动琴弦,悠扬婉转的琴声翩翩入耳。 “奴家献丑了,请苏公子赐教。” 一曲毕,凊娘曲指拨弄鬓间碎发,站起整理衣袖走到身边屈膝行礼。 “苏公子……” 见没反应,凊娘再次轻唤一声。 “好!甚好!” 林瑶抚掌称赞,不愧是被奉为琴技高超的花魁,连她一个不懂音律的都被琴声吸引,深陷其中。 “谢苏公子谬赞,可能从中听出什么?”凊娘垂下眼帘,弯了弯眉眼,带着几分羞涩。 “忧伤,不甘,反抗。” 林瑶下意识地说出了听完后脑海中出现的三个词,她也不知道听起来轻快的旋律,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苏某不善音律,如有不妥请姑娘见谅。”见对方神色有些恍惚,林瑶欠身致歉。 无论是从众人口中听到的凊娘,还是她见过后的,都是温婉娴静,琴声中应不会让人有此感受才对。 弹琴时的凊娘也是一脸平静,可不知为何林瑶觉得彼时的她内心正如这三个词。 “苏公子说笑了,千人千感,您能有此感说明是个有大抱负的人。”凊娘不由得多看几眼这位声称为她而来的男子。 这首曲子她弹给无数人听过,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观地说出她心中所想。 还与其他男子不同,进门后没有以轻佻的目光追随她,弹琴过程中注意力也从始至终都在于琴声中。 一个主动来青楼寻乐的男子,眼神如此干净,她不信! 凊娘打定主意,端起茶盏递过去,手腕翻转。 “啪哒”一声茶盏落地,茶水倾倒在林瑶胸前,浸湿青白澜衫。 “对不起,苏公子。”凊娘歉疚地垂眸,连忙用手帕轻拭茶渍。 等林瑶反应过来后退时,对方的小手已经触碰到了她的胸—— 软绵绵的,不是男子的胸肌。 是女子。 凊娘抬起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林瑶知道女子身份已经泄露,讪讪一笑,摆手解释:“抱歉,女子身份进入这里很是麻烦,这才扮男装,想见你也不是要寻麻烦的。” “我知道。”凊娘把帕子递过去,用手指了指她的胸前。 若是想寻她麻烦,简易法子有的是,不必如此费尽心思。 “多谢。”林瑶接过帕子,拉起外衫擦去水渍。 凊娘弯腰捡起地上茶盏碎片放在一旁,径直问道:“说吧,为何想见我?” “听闻醉香楼凊娘人美心善,琴技和舞技更是佼佼者,想来见识下是何许女子。” 凊娘没信,又仔细端详起她,看不透是官家还是商贾家小姐。 但无论是哪种,都是一样看不起她们这样的风尘女子,不过倒是有一人例外。 想来也许久未见她来过,不知是不是又被家里禁足。 凊娘疑惑地“哦”了一声,问,“心善从何说起?” 林瑶也不慌,板着手说起她了刚在楼下打听到的一些情况,“门外的丫鬟被嗜赌的兄长卖给六旬坡脚老汉为妻,你路过买下了她,还遵循她的意愿只在你身边伺候,不愁吃穿。” “醉香楼在你来前多的是逼良为娼之举,自从你来了后这里却变得有人情味,三年内甚至名声更加响亮,姑娘们不靠身子也能安稳过活。” “放眼大晋,青楼能做到这样的唯独你所在的醉香楼,在我看来,你不输于男子。” 这也是林瑶从她的琴音中感受出来的,忧伤自己的身世遭遇、世道对女子的苛待,不甘屈服于命运,奋起反抗的决心。 凊娘由怀疑到惊愕,最后全都化作了激动,这是一种努力多年终于得到外人的认可,并不吝于夸赞的亢奋。 “多谢!”凊娘右手压左手放在左腰位置屈膝行礼,这次是出自于她真心实意的感谢。 “心善不敢当,只不过是一群同病相怜的女子彼此照应。” 林瑶双手扶起她,生于此世,能有这种心境并为此付出行动的女子,她很敬佩。 两人惺惺相惜,相谈甚欢,最后在林瑶的一句“时候不早了”才不舍分别。 林瑶还是没有告知自己的真实身份,藏了私心。 日头西斜,照耀在回府途中的林瑶脸上,虽不似午时刺眼,也会有些晒。 云月伸手想遮挡一二,却看到小姐已经抬手,五指在阳光下张开合拢,合拢张开。 不明白怎么小姐从醉香楼出来后变得忧伤起来,明明跟凊娘交流得很愉快,她守在外面偶尔还能听到她们的笑声。 “云月,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林瑶蓦地开口问道。 “小姐自然是极好的,会跟奴婢们分享吃食,不摆架子,会关心我们的身体,在奴婢眼中小姐是顶好的主子。” 林瑶内心羞愧,她一点都不好,她差点就被这个时代给侵蚀了。 当时听到林婵的主意,她完全没有为计划中的女子考虑过。 主意中无论找的是以身伺人还是清白女子,事后面对国公府的报复如何能逃脱。 “009,你觉得呢?” 林瑶想起许久未出现的系统,她穿来后的一言一行系统都是能看到的,他应当更加清楚。 “这……”009犹豫了一会,还是坦白道:“是有一点点变化啦,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跨过这关就好了,亲不用有太多负担。” 在一个环境待久了,谁又能百分百保证自己不会受到丝毫同化,久而久之就会习惯了,以往他协助过的宿主无一例外。 好一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计划中的人又何其无辜! 难道就因为她们身份卑微,生命就不珍贵了吗? 要是牺牲无辜之人的性命来为自己退婚,她跟那些随意践踏别人生命的无耻之徒又有何区别。 幸好先来见了凊娘,点醒了她,林瑶现在想想都后怕。 “走,请你吃糖葫芦。”林瑶迎着和煦的阳光大步走,向身后云月招手。 “好嘞。” 看小姐脸上阴霾散去,云月高兴地跟上去。 * 回到府中的卫朔刚换好衣衫,便收到来自冀州的快马加急情报。 情报上除了凊娘告知的赵家二房小公子的事,还有关于赵清瑀的。 对于卫朔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如虎添翼。 “殿下,赵家二房胆子也太大了,赵国公知道这些混账事吗?”伏影看完对情报中的主角发出“啧啧”的鄙夷声,烛火点燃情报化为灰烬。 “赵国公老奸巨猾,二房的动作逃不过他的眼睛,这么大的事没有传出一点风声,想必是他帮忙善后的。” 卫朔走到案前,拿起笔开始写下记忆中的诗。 伏影凑上去心中默读,惊呼道:“好诗啊殿下,您新作的吗?” 卫朔摇了摇头,回答言简意赅:“意外的收获。” “嘿嘿,那殿下这趟去得值了。”伏影吹捧道,心想这样殿下应该就不会追究自己背着他跟凊娘说喜好的事了吧。 “下次再多嘴,我就把伏凌召回来。”卫朔侧头看着他,弯起了嘴唇,笑得伏影是毛骨悚然。 “别,属下再也不敢了!”伏影拼命摇头,两指在唇前比划了个拉链的动作。 伏凌就是个比斗狂魔,打不过他又爱拉着他比武,睡着都能给你硬扯到比武场。 只要他在,自己就没有一天不动武的。 墨水干涸,卫朔盖上书本放在左手一沓册子中间,吩咐道:“刑部有个冀州来的老妇被下狱了,去让人暗中捞出来。” “属下这就去。”伏影拱手,起身退下。 “等等。”卫朔喊住了他,“给勇毅侯府下个拜帖,就说我今日会上门。” 林老夫人寿宴快到了,为免多生事端,林瑶婚事必须在宴前退掉。 第18章 上门了 熟悉的狗洞和暗号,就是里面等待的苏嬷嬷看着比上次更加焦急。 林瑶看了眼天色,比说好的时间都还回得早些,应当也不是被家里人发现,不然在这等着她的就不仅仅是苏嬷嬷了。 而且苏嬷嬷素来冷静,做事靠谱,能让她着急的事说明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 “嬷嬷,发生什么事了吗?”林瑶爬进来后赶忙问道。 苏嬷嬷用力点头,用袖子抹去额头沁出的细汗:“三殿下来了,听闻由头是来看看多年未回京的小姐。刚刚夫人差人来让小姐收拾下,去前厅会客。” 要不是怕没人看着院子,云露的伪装被识破,她都打算出去寻小姐了,幸好提前回来了。 “那赶紧回去!”林瑶说完脚下生风,顾不得什么闺阁女子形象,转眼消失在苏嬷嬷眼前。 这个三殿下是有什么毛病,上次在无尘寺不是已经见过,她话里话外的疏离那么明显,怎么还找上门来。 还偏偏选择她出门时来,看他上次态度挺好的,总不能是听了自己爆的料来为她撑腰的吧。 毕竟有长辈的牵绊在,她又是幼时就被送离盛京,在外人眼中回府后少不得受冷落。 还好这次没有在肤色上动手脚,省下些时间。 林瑶静静坐在铜镜前,任由云露给她上妆,云月弄发髻戴朱钗。 “小姐,你看是穿这身粉色还是蓝色襦裙?”苏嬷嬷也不闲着,从衣柜里拿出两套衣衫一一在林瑶面前展示。 林瑶看了眼妆匣,“蓝色的吧,正好跟戴的首饰搭配。” 两套衣衫都是用柳汐送的布料裁剪而成,正好祖母送的首饰中有一套蓝色系的。 无论是布料还是首饰,质地都属于上等的,这样打扮任谁看她在府中都是被优待的。 希望三殿下能体会到她的用意,可别再来了。 “对了,小姐。”苏嬷嬷把粉色衣衫收进柜子里,走过来悄声说:“自无尘寺回来后,老奴特意偷摸打听了三殿下。” “四年前,三殿下发生了点意外,双腿落疾,只能依靠轮椅……”苏嬷嬷惋惜的语气中又掺杂了些心疼。 想当年她跟随大夫人进宫,三殿下性子沉闷不喜说话,可待人有礼宽厚,是个良善之人。 依稀记得有个入宫不久的小宫女走神把三殿下绊倒了,他不哭不喊起来拍走衣衫的尘土,斥责的言语中都是教导小宫女如何在皇宫生存下去。 犯了错误的小宫女额头早已在求饶声中磕出了血沫,三殿下因此还给她赏赐了伤药。 这事要放在别的贵人那里,小宫女势必逃不过杖毙的惩罚。 而今却……唉,真是世事无常,命运捉弄好人。 如小姐和三殿下,亦如逝去的沈贵妃和大夫人。 “啊……知道是怎么受伤的吗?”林瑶诧异转头问道,云月手里的步摇刚好插歪了,又默默地拔出来重新插上去。 那日三殿下瞧着挺温和的,看不出一点双腿残废的挫败,林瑶还以为只是身体不适才坐的轮椅。 “不晓得。”苏嬷嬷摇了摇头,“具体情况应是被宫里给压下了,小姐待会记得万万不要提起任何有关此事的言语。” “好,我知道了。” 一个皇子在京中发生意外,消息又被严密封锁,林瑶不由怀疑这是暗中争夺皇位的后果。 自古以来,皇位皆由无数人的鲜血铺就而成,手足之情,终究是敌不过权欲之争。 四年前的话,卫朔也才刚到终贾之年,却被害双腿残疾,林瑶第一次体会到皇家的残酷。 * 林府厅内,卫朔坐于上首,淡定地抚盏喝茶。 林家人侯在下面,趁着这个缝隙眼神相互交涉,分明是在自己家厅堂中,却都显得特别拘束。 林修明立于右侧,哈腰拱手带着歉意说:“承蒙三殿下对小女的惦记,原本想回京后就带着她去拜访您,没想长途跋涉,染了风寒,故才暂时搁下了。” 收到拜帖的那一刻他甚是讶异,要说林家与三殿下的渊源,无非小柔和沈贵妃的闺中蜜友之情。 但随着她们两人逝去后,十年来从未再走动过,他已经默认这份交情断了。 当然,这结果也是他乐见其成的,小柔的猝然离去让他坚定了不牵扯进皇室的决心。 瑶儿离京十年,三殿下亦未曾过问,怎的回京倒想起来了? 卫朔看着底下一群人都战战兢兢地站着,不禁想他有这么让人害怕吗? “不打紧,都落座吧,不必拘谨。”卫朔拂袖,露出习以为常的笑容。 一个、两个、三个……卫朔心中默默一个个数下去,没有发现林瑶的身影。 不会还没回来吧。 他可特意遣人到醉香楼查探,得知她早已离开,这才出发林府。 卫朔不清楚女子的上妆打扮耗时不短,是以估算出错,还以为自己掐准了时辰。 “林妹妹风寒好些了吗?”卫朔装从没见过回京后的她,担忧问道。 老夫人欠身回道:“多谢三殿下厚爱,瑶儿现今已有好转。听到您来,正起身洗漱中,实是抱歉让殿下久等了。” 说话的同时,老夫人给了旁边的林嬷嬷一个“去看看怎么回事的”眼色。 “无妨。”卫朔回了老夫人的话,又对着悄声退下的林嬷嬷高声道:“嬷嬷留步——” 这要是林瑶真的还没回府,此去可就让她有麻烦了。 “林妹妹身体未痊愈,让她慢慢来不着急。” 三殿下都发话了,林嬷嬷只能遵从又退回到老夫人身边。 卫朔抬手指了带来的箱子,伏影会意走去一个一个打开。 总共有十个大箱子,里面不乏装着珠宝首饰、名人字画、昂贵布料等等各种珍宝。 “得悉林妹妹与赵家二房大公子已定下婚事,母妃生前十分喜爱她,这些都是她早已备下的嫁妆。” 这里面实则只有少部分是他母妃备下的,她每年都会在获得的奇珍异品中拿出部分留存下来,等着林瑶出嫁时送给她作嫁妆。 可惜天不遂人愿,母妃逝去后他接下了这个遗愿,至今已存满了十个大箱子。 珠宝闪烁的光芒将厅堂照得耀眼,有个箱子左角落甚至还散落着夜明珠,林修明无需细看便知,箱中每件物品都价值连城。 “这可使不得啊三殿下。”林修明跪下作揖,“小女何德何能,实在是受不起。” 先不说收下这些东西,在外人看来会猜想林家已然选择了站队三皇子,最重要的是这桩婚事注定结不成。 若是收下了,婚没结成,那这嫁妆是退还是不退? 一来二去的,少不得会再次与皇家牵扯上。 其他人见状纷纷随之一同伏地,厅堂内顷刻间肃然,只余衣袂窸窣之声。 “这是作甚,大家快快请起。”卫朔划动轮椅到老夫人跟前弯腰轻扶。 此时的林瑶已经步履如飞来到厅外,深吸口气提裙摆徐徐步入,一眼望去地上乌泱泱地跪着一群人。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跟着跪下,打破厅内的肃静。 “参见三殿下,民女来迟,特向殿下请罪。” 卫朔闻言扫了她一眼,一抹蓝色身影几乎趴到了地上。 见众人无反应,他又加重语气说道:“我虽双腿有疾,倒也不用大家怜惜跪着回话,莫再推辞了。” “下官不敢!” “民女不敢!” 众人同声,可声音却像被恐惧渗透,连尾音都发着颤。 卫朔再次屈身搀扶老夫人的肩膀,这次她没有拒绝,跟着站了起来,半弯着腰。 “谢三殿下。” 其余人也齐声道了句“谢三殿下”,而后才缓缓站起。 “侯爷不必担忧,母妃与柔夫人情同姐妹,这些是她生前给林妹妹备下的嫁妆,我只是代为转交。”卫朔让大家坐下后,温声解释。 经过刚刚那一遭,林修明后背出了不少汗,浸湿的内衫黏糊糊地紧贴皮肤。 三皇子的双腿有疾在宫中都是禁忌话语,林修明没料到自己的一跪让他提起了此事。 他此番言语中也表明了嫁妆是沈贵妃的遗愿,不用担心会跟他扯上关系,如若不接受便是对不住逝去的沈贵妃和小柔之间的情意。 “如此,臣替小女谢过三殿下和贵妃娘娘。”林修明拱手作揖,只好接下了这十大箱嫁妆。 他想明白了,左右瑶儿往后也是要嫁人的。既是嫁妆,这桩婚事用不上,那一直留到出嫁不就可以用上。 林瑶这才注意到厅内的物品,从他们言语中明白她刚来时大家为什么都跪着。 吓死她了,还以为林家犯了什么大事。 林瑶走上前,屈膝行礼,莞尔一笑道:“多谢贵妃娘娘和三殿下。” 虽然她本意不想接受这些嫁妆,可若能拒绝就不会有刚那一幕了。 “不必多礼。” 卫朔抬手虚扶,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 一身蓝色裙衫,配以同色系的首饰,眉眼间略施粉黛,较之益州初见时的素衣清颜,此刻更添几分华彩。 “林妹妹可倾心于赵大人?” 卫朔抬眸,正好将她脸上不断转换的表情看了个遍。 他坐在轮椅上,林瑶也不敢站直身体,低头弯腰思考该如何作答。 如此丰厚的嫁妆,断无可能全是早逝的沈贵妃备下的,既是遗愿,不难猜其中也有卫朔的手笔。 这样看来,卫朔此行可能就是替沈贵妃来给她撑腰。 她要是回不喜欢,那便是林家人强迫的,是否能成功帮助她退婚尚未可知,可难保不会故意为难林家人。 她要是回喜欢,到时婚退成功了,那就是欺骗了皇子。 这可如何是好? 林瑶稍微倾斜脑袋看向祖母和父亲,试图从中寻到些建议。 第19章 忘记了 却发现他们都面露难色,似乎没料到卫朔会问出这个问题。 不一会儿,他们都不经意间做了个摇手的动作,林瑶瞪大了双眼,这是让她回不喜欢啊。 时间在流逝,卫朔在等着她的回答,容不得林瑶再思考下去。 “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为民女定下的婚事自是不错的。” 林瑶斟酌出个折中的回答,暗自祈祷他不再纠缠此事。 “林妹妹的意思,婚事是家里给安排的,你只是遵从而已,我理解的对吗?” 几人的小动作没有逃过卫朔的双眼,他带着目的来的不会就此揭过,再次笑吟吟地追问。 此话一出,林家人倒吸一口气。 不知道这位三殿下是何心思,显而易见的事情偏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典型的自己没成家,跑来管别人家的事。 就拿他皇子身份来说,皇上要是直接赐婚,那也只有遵旨的份。 “是民女嘴笨,竟让三殿下有此误解。”林瑶福了福身,语气中很惶恐。 卫朔的手指有节奏地在轮椅把手上点动,悠悠说道:“近年来我虽不怎么出门,林大小姐与江大人一往情深的事还是有所耳闻。” “林大小姐贤良淑德,容貌昳丽,当初媒婆可是差点踏破林家的门槛。” “其中家世显赫的好人家不少,林大小姐却相中了穷苦人家出身的三甲进士江大人,婚后生活更是琴瑟和鸣,成为盛京一段佳谈。” 自从说到婚事柳汐提着的心就没放下来过,这会听到谈起林淑的事惊得手里的帕子差点抓不住,不是说来给林瑶送嫁妆的,怎又扯到她的淑儿了? “故而我以为相比于家势,林大人应是更看重儿女的心意,才好奇问上一问,望莫见怪。”卫朔转头随意瞥了右侧一眼。 “自然不会。”林修明拱手作揖,回道:“这桩婚事是多年前下官给小女物色的,正好母亲寿宴将至,想着到时喜上加喜,不知被何人先漏了风声。” “原是如此。”卫朔恍然大悟般颔首,“前两日我去寺庙时忽闻,生怕错过了,忙让人收拾好嫁妆,这才上门拜访。” “三殿下受累。”林修明郝然一笑,寻思三殿下是否去错寺庙中邪了,今日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没个完。 以往在宫里,都是皇上问一句他才简单回一句,一个字都不多说。 “冀州远了些,但能入林大人的眼,想必这位赵大人有他的过人之处。”卫朔停了一会,冷不丁地又盯着林修明抛出一句。 “三殿下说得是,确实有点远,还是以小女心意为准。” 林修明再次躬身回道,此刻的他是如坐针毡,口干舌燥也不敢端起茶盏,怕被哪句突如其来的话给惊着了。 出意外前的三殿下做事一向是雷厉风行,一点都不转弯抹角。奈何受伤后像变了个性子,表面温和随意,说的话却让人捉摸不透。 “郎君虽好,但婚姻关乎林妹妹下半辈子的生活,还是要考量家风如何。”卫朔叹了口气,言语中特意强调了前后四个字。 在场的人都不是愚钝之辈,闻言在心里各自琢磨起来。 “三殿下这是何意?”林修明单手撑在半圆扶手椅子把手上着急地问,心里已经泛起了激动的涟漪。 他不是没有派人去查过赵家二房,可得到的消息无一例外都是好的。 “说来也巧,来前有一个我曾任职的刑部同僚,声称为报恩有事求见。” “前阵子冀州来了位老妇,要告赵家小公子肆意戕害她女儿后,还能潇洒过活。那位同僚听闻林妹妹的婚事,又想起母妃跟柔夫人相交甚笃,辗转反侧,于是决定告知我此事。” “老身斗胆,三殿下口中的赵家小公子可是那赵清瑀的弟弟?”老夫人看着他缓慢问道。 卫朔点点头,“不瞒老夫人,我知此事的厉害,仔细问了那位同僚,确是与林妹妹有婚约的那位弟弟。” “赵家大胆,竟敢欺瞒我等此事。”老夫人紧紧握住茶几一角,不难听出她声音带了愤恨。 林修明跟着说道:“能让一位老妇跨过冀州远上京告状,想来此事**不离十,可恨他们前几日还来过,却未提及此事。” 想来赵家是花了心思遮掩,不然这么大的事他派去的人不可能探查不到一点风声。 林瑶待在旁边低着头一言不发,心中狂喜,这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赵家的错处送上门来了。 “目前此事已被悄悄压下,那老妇更是被下了狱,想来背后应是有人阻挡。”卫朔再次抛下了重重的一锤,让他们最后一点怀疑荡然无存。 没等众人回过神来便说“不再叨扰”,让伏影推他离开。 于是林家人也只能按压下心中的愤怒,缓步跟在后面送行。 刚出厅门,卫朔骤然抬手停住,回头说:“我跟林妹妹许久未见,想再叮嘱几句可以吗?” 明着是询问的语气,那气势却不容拒绝。 林修明和祖母齐齐看向林瑶,她点了点头,众人这才先行几步。 林瑶小时候去宫里回来,开口闭口都是朔哥哥,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是以也不奇怪卫朔此举。 “抬起头,背别弯,不用迁就我。”卫朔看着她,放低声音缓缓道。 卫朔身姿挺拔,轮椅也是特制的,林瑶直起身体抬头,也就比他高不过一个头。 “谢三殿下恩典。”林瑶屈膝拜谢,她也不想一直低着头,脖子都酸了。 “有好友托我转交林妹妹一件事。”卫朔稍顿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赵清瑀与其表妹已有染,并珠胎暗结,目前是放在弟弟院子里,此举为何林妹妹一想必知。” 什么! 这赵清瑀口口声声说心悦于她,合着早与人私通,孩子都怀上了。 还欲盖弥彰放在弟弟房中,是不是想骗林家把婚结了,回头再把表妹抬进房。 等到了那时,已经成婚的她也无计可施,要是不同意可能还会被赵家污蔑善妒,只能忍受。 呵呵,赵家二房真是打的好算盘啊,真当她好拿捏? 不过,卫朔口中的好友是…… 林瑶仰起头,转动眼睛,思忖卫朔口中的那个好友是谁。 除去林家人,她还认识的外人并不多,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原主就更别说了。 能打听到如此隐蔽消息的,她认识的外人中恐怕就只有那人的可能性最大—— 轮回阁阁主沈卫。 “三殿下认识沈大侠?”林瑶开口试探。 卫朔点头回了句:“嗯。” “沈兄身份特殊,我们也是偶然识得,正好兴趣相投,还望林妹妹莫要告知旁人。” “请三殿下放心,民女定守口如瓶。”林瑶回答的态度认真得就差要抬手发誓了,皇子与有名的江湖组织老大是好友被人知道的后果,她自是省得的。 如此说来,那日沈卫说的恩人便是这位三皇子了,也是他想知道沈贵妃死亡的真相。 “沈大侠说……” 林瑶的话还没说出口,被卫朔的声音打断:“你们的事沈兄跟我说过了,我没想到他会去益州找你。” “当年的事给你带来多大的伤害,我亲眼见到深有体会。林妹妹的顾虑是对的,这件事你不要再放在心上。” 林瑶不解,“三殿下怎会亲眼所见?” 原主存留的记忆中是她父亲守在身边,没有其余人了。 卫朔抬眸,充满探究的眼神望着她,“看来沈兄所言不虚,林妹妹确实没有了那夜的记忆……” “罢了,既已忘记,那便不要再记起来,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 太阳西斜,火烧云映红天际,霞光铺满整个院子。 卫朔推动轮椅,沿着青石板道路缓缓前行,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林瑶呆愣在原地,一时忘了跟上去。 那晚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一问谁就像触碰了逆鳞,都遮遮掩掩的。 她真的很好奇,想知道。 卫朔最后一句说的声音不小,不远处的林修明一听就明白。 在他上马车前弯腰作揖,语气十分郑重:“多谢三殿下!” 马车驱动后,伏影没忍住问道:“殿下怎么直接把好不容易查来的情报告知林二小姐,不拿来当交换当年真相的谢礼。” 他候在后面也听到了最后一句话,知道殿下并没有按照之前说的做。 “强求换来的合作,不如引她主动告知。”卫朔伸长坐得发麻的腿,回答的字句意味深长。 * 等到卫朔乘坐的马车远离视线,林家人才返回厅内,老夫人吩咐下人把他带来的嫁妆搬到林瑶院子里。 林瑶稍显惊讶,但也默认了这个做法。 沈贵妃送的嫁妆,分量太重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上。可不能和库房其它物品混在一起,放在她院子里是最稳妥的。 嫁妆一箱箱被搬走,厅堂里一下子就宽敞了起来,让人呼吸都顺畅了。 “此事先不宜声张。”老夫人右手斜靠在半圆椅子扶手看了柳汐一眼,率先开口,声音有些疲惫:“修明啊,你看是否能托关系查查那位被下狱的老妇是何情况。” “儿子晓得的,母亲好生歇息,不用操心。我有一好友认识刑部的人,待会就备些薄礼去托他帮忙。”林修明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刚在门口他就想好了对策。 是他识人不清,本以为赵清瑀秉性纯良,为官公正清廉,可从此事来看完全相反。 他不能把女儿推进火坑,待寻到有力证据,一定让赵家二房同意退了婚事。 平时总会说上一两句的柳汐今日是一句话都没有主动说过,婆母看她的那一眼自是明白其中意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母亲放心,儿媳清楚的。” 她要早知道赵家二房是此行径,绝不会答应柳薇撮合这桩婚事。 此事说小不大,说大也不小,要真闹出点动静,到时身为娘家的勇毅侯府又岂能不受牵连。 她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事到如今又该如何收场。 林瑶在一旁听着他们商量,没有透露赵清瑀已与其表妹的私情,这是退婚的关键把柄。 现下人多眼杂,万一传到赵家耳里,让他们有所防范,更不好对付。 第20章 可惜了 暮色渐浓,林瑶截住匆匆忙忙准备出门的林修明,屏退身边的丫鬟小厮。 就剩他们父女二人,这才低声询问:“父亲,三殿下的双腿是如何变成如今这样的,您知道吗?” 苏嬷嬷她们都是小人物收不到风声,可她父亲是朝廷命官,还顶着勇毅侯的名头,怎么都知道些内部消息。 她既收了嫁妆,日后可能少不得与卫朔打交道。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她必须对这个人有足够多的了解。 “唉,此事说来话长,为父着急出门就先跟你简单说说。” 林修明板着手,看女儿的神色明白她着急想知道,若非当年突生变故,他们二人本可青梅竹马,相伴长大。 “当年宫中秋猎,负责的官员中有与喇达勾结的,让奸细混入猎场埋伏,三殿下被追杀掉落悬崖。侍卫找到人时,三殿下双腿布满鲜血,已奄奄一息。” 林修明说着闭了闭眼睛,没有详细描述当时的情景,那个画面他现在想起来都触目惊心。 发生意外后整个猎场都被包围了起来,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 一夜过后三殿下才被置于担架上抬回来,身体的衣衫被鲜血一遍又一遍浸湿,就连脸上也挂着伤痕。若不是侍卫们步伐急促以及呼喊太医的声音,他都以为抬回来的是一具尸体。 “自那以后,三殿下的双腿便落下残疾,宫中太医们全都束手无策,皇上遍寻名医也无果。” 意气风发的少年,自此深居宅院,沦为只能依靠轮椅的残废。 “那其他人怎么样?”林瑶问。 动不了皇上,那三皇子上面可还有太子和二皇子,既是敌国奸细,不应该绕过他们去动三皇子。 林修明摇摇头:“其他人都没事,抓到的活口中有人被逼供出此举是为了报复沈大将军。” “沈大将军多次大败喇达,遭喇达人记恨,妻女被保护起来,所以就对身为外甥的三殿下动手。” 沈大将军……那就是林墨投军的镇远军中一把手,沈贵妃唯一的弟弟沈煜。 不对下旨的一国统治者,或者是可能继承皇位的太子动手,却报复将军的外甥,这合理吗? “皇上下旨彻查京中奸细,查办涉事官员,负责秋猎的太子因疏忽也被禁足东宫一年。最后严令提及此事,以此收尾。” 林修明清楚女儿的疑惑,刚开始的他,甚至是其他在场之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但皇上都拍板了,谁还敢质疑。 “当年的事就是这样,为父知道你与三殿下小时候玩得要好,可如今长大了就不要太过走近,你母亲就是……” 林修明没有继续说下去,轻拍了几下林瑶的肩膀,留下一句叮嘱:“总之,你记住为父的话。” 然后就赶紧上马车,吩咐马夫快些赶路,急着去拜访好友。 此事疑点丛丛,却潦草结束,林瑶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十有**是真的。 还有父亲最后没有说完的话,沈贵妃宫殿失火时苏柔也在里面,他应当是认为跟后宫的妃嫔争斗有关,所以让她远离三皇子,不要被扯进皇位争端。 * “夫人。” “夫人!”看柳汐像被魇住了,喊了几次都没反应,柳嬷嬷轻抚她的手背,加大声量。 柳汐回过神来,手撑着额头,愁容满面,问:“怎么了,嬷嬷?” 柳嬷嬷斟了盏茶递过去,回道:“侯爷去库房挑好礼品,现下已经出门了。” “好。”柳汐接过茶盏浅饮一口,嘴唇翕动如耳语:“你说,我要不要主动跟侯爷坦白,省得到时被柳薇那个贱人揭露,让她得意。” “万万不可啊夫人。”柳嬷嬷走到门口打发走丫鬟,仔细观察确认没人才返回。 “您与侯爷相敬如宾多年,眼下姑爷升迁调回京,三小姐要相看人家,二公子要参加今年秋闱,桩桩件件都是顶顶重要的。” “这些都需要依靠夫人把持,可千万不能此时出纰漏啊。” 柳汐喃喃道:“我替侯爷打理府中事务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么多年过去,孩子也已长大成人,就算看在这些份上,那件事说出来,侯爷总不至于休了我吧。” “哎哟,我的夫人啊。”柳嬷嬷双手用力拍了拍大腿,“侯爷与大夫人二人恩爱无比,若不是觉得自己醉酒后玷污了您,绝不会再娶您进门。” “这些年侯爷对您的一言一行,是因为喜欢,还是对您怀有愧疚之心,夫人再好好想想。” 是了,柳嬷嬷说得不无道理。 侯爷待她总是客客气气的,从未与她交换过真心。每每有心事宁愿跑去对着苏柔的牌位诉说,都没想过跟她这个能给出回应的活人妻子讲。 记得当年苏柔知道此事后,不仅不哭不闹地接受了以平妻地位迎娶她进门,还担起主母的职责帮忙张罗婚事,可实际上冷落了侯爷整整一年。 在这一年时间里,侯爷总是会带回各种物件讨苏柔欢心,尽管她每次都视若无睹,还是一天又一天从没有放弃过。 她不是没有努力争取过,可彼时的她跟被苏柔当作看不见的侯爷无甚差别。 每每看着,她心疼、忮忌、又怨恨自己的不知足。 如若侯爷知道真相,恐怕真要连最后的愧疚都没了,说不定她这么多年的心血都会付诸东流。 “还有那位苏姨娘,不就是背影酷似大夫人才被接进府,夫人可不能此时犯糊涂。” 柳嬷嬷上前揉按肩膀,她觉得夫人最近是太累了,才会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需要好好放松。 柳汐点点头,柳薇虽是以此威胁她,可没成也不一定会真的揭发。 只要太子还需要公爹的名声,此事没成保不准会换成别的事交给她做,她不能先乱了阵脚。 “娘犯什么糊涂了?”门外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子嗓音。 “淑儿,你怎的这时回家了,可去见过祖母?”柳汐听到声音忙起身迎上去拥抱,喜眉笑眼的。 柳嬷嬷跟在身后喊了声“大小姐”行礼,伸长脖子往后面看。 林淑手帕捂嘴轻笑,打趣道:“嬷嬷仔细闪了脖子,孩子在府里睡得正香呢,我就没抱来。” 此次着急出门,她也没想着抱孩子同行。 柳嬷嬷尴尬地笑了笑,带着其她丫鬟退下,说去准备大小姐喜欢的吃食。 “祖母已休憩,是夫君下值路上看到三殿下带着好多东西来了府里,女儿知道后就赶紧回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林淑挽着柳汐的手,走到塌边扶她坐下来,然后才走到对边落座。 柳汐拍拍她的手,“府里无事,你不用担心。三殿下带来的是给瑶儿的嫁妆,沈贵妃生前备下的。” “嫁妆?!”林淑捂住惊讶张开的嘴巴,低声问:“二妹妹迟早会退婚,这嫁妆到时该如何处理?” 三殿下既提到了已逝的沈贵妃,林淑知道这嫁妆是如何都婉拒不了了。 柳汐重重地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你父亲既已接下,他自有办法应对。” “倒是你,府里可都收拾妥当,安顿好了?”柳淑伸手捧起林淑的小脸,清瘦了不少,甚是心疼。 想她女儿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琴棋诗画样样精通,追求者当中不乏王公世子,却看上那个一穷二白的三甲进士江哲。 不但跟着离京吃苦,还要伺候婆母,事事亲手亲为。 若非看他们真心相爱,那江哲也是个会疼人的,她是绝不会同意女儿嫁过去。 “放心吧娘,有夫君和婆母的协助,都已经收拾好了。”林淑拉下她的手回握住,宽慰道:“这些年女儿过得很幸福,虽然日子比在府里清苦些,但夫君和婆母都很疼惜我,事事以女儿为主,生怕我受了委屈。” 林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是真的不觉得苦。 夫君穷苦出身,样貌除了皮肤黑点,也算得上英俊。 尽管公务繁忙,但他每天回家都会记得带她喜欢的吃食亦或是小物件,会耐心听她诉说心事,心疼她远离家人,从不与她动怒。 他不仅为官清廉、公正无私,而且善于变通,始终怀揣为民办实事的信念,她为嫁给他而深感庆幸。 还有婆母也待她极好,自她嫁入家门,从未给她立过什么规矩。不会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情,尊重欣赏她的爱好,待她如同亲生女儿般疼爱。 “那就好,只要你过得好,其它的都不重要。”柳汐拭去眼角的泪水,这是为女儿过得幸福而流下高兴的眼泪。 女儿此刻的面容,她曾在苏柔脸上见过,那是与相爱之人执手相伴时流露的幸福。 正因如此,她才没有怀疑林淑的话。 “对了娘,女儿刚进来时模模糊糊听到嬷嬷说什么不要犯糊涂的话,是怎么回事?”林淑再次问出刚进来时的疑问。 “没事……娘在跟柳嬷嬷说婵儿的婚事呢。”柳汐眼神躲闪,胡诌了个理由。 知母莫若女,林淑跟在柳汐身边久了,真话假话她能看出个七七八八。 比如此时,林淑就怀疑母亲随便编了个理由来搪塞她,又想到三皇子的突然拜访,试探道:“二妹妹的这桩婚事能成可是与娘有关?” 第21章 说出了 “瞎说什么呢,你也知道娘素来跟那柳薇不对付,怎会掺和此事?”柳汐扬了扬手帕,坐正身子,避开林淑的视线。 林淑自小聪明伶俐,又是在她身边教养长大,有时看着她的眼神,柳汐都感觉自己在她面前无所遁形,任何心思都藏不住。 “既没有,娘为何屡次三番地说那赵清瑀表哥的好话,女儿可不记得娘还认识他。” 林淑微微眯起眼睛,母亲的一举一动都在印证她的猜测。 她起身去关闭房门,走到柳汐身旁坐下,双手转过她的肩膀面对面,恳求道:“娘,我可是您从小养到大的女儿,是断骨也连着筋的亲骨肉,难道您连我也要瞒着吗?” 见母亲态度有所松动,林淑趁势继续劝说:“女儿如今已为人妻、为人母,知道娘所做之事都是为了我们姐弟着想,也想为您分担些许。” “又是哪个丫鬟婆子多嘴了?” “这个娘就别管了,女儿若想知道,她们哪敢不从。” 柳汐嘴唇微动,放在腿上的双手揪着帕子,思索片刻还是说道:“真的没有,淑儿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再说你已为人妻、为人母,当务之急是要经营好自己的家庭。” “女儿的家庭好得很,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娘您。” 接下来林淑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奈何柳汐口风紧得很,顾左而言他,说得她都要怀疑自己的直觉出错了。 可若母亲真的掺和了呢,作为女儿,她不想最终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一错再错。 最后尝试一次罢,如果母亲还是否认,她就相信,不再问了。 “娘,十年前我看到了……” “什么,你看到什么了?”柳汐闻言猛地睁大眼睛,声音发颤。 十年前,是柳汐最不愿想起的那一年,每次听到她心里都一咯噔。 林淑不知道此事说出来她们母女关系会变得如何,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深受折磨,有了孩子后愈加频繁想起。 她知道,是时候该去面对了。 “十年前,我看到娘跟柳嬷嬷打配合,在二妹妹的汤药中下了药,接着没多久好好的二妹妹突然就发疯,被娘提议送回老宅。” 林淑闭上双眼,又缓缓睁开,终于说出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整个人如释重负。 “这其中缘由不难猜,娘觉得呢?” 柳汐被她直直的目光盯得心慌,撇下她的手站起来,往前走了几小步,佯装生气。 “定是你年纪小看错了,娘是让柳嬷嬷检查汤药,怎么会下药呢。” “娘莫在自欺欺人了,女儿当时已经十二岁,不是三岁小孩。”林淑看着铜镜里慌乱的面容,狠心撕开她的伪装。 是啊,十二岁了,再有三年就及笄,相看人家,结婚生子。 她的女儿是那么的优秀,什么好人家嫁不得。若是被人知道府里有个不会说话的妹妹,加上宫中那场突如其来的火,柳汐认为把林瑶送走是最好的办法。 单凭受了惊吓不会说话这点,侯爷和婆母又怎么会同意呢。柳汐也不想这样做,但她实是没有法子。 为了她的孩子,她什么都能做的。 这么多年了,柳汐本以为她做得天衣无缝,没承想竟被淑儿看到了。 怪不得那段时间淑儿对她的态度变得奇怪,开始有意无意地疏离,她还以为是到了不想被人管束的年龄。 原是如此。 “对不起。”柳汐低着头,声音哽咽,难掩羞愧之情。 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做了坏事,自此心中好母亲的形象崩塌,而且还要帮她保密,是她让女儿失望了。 林淑快步走上去抱住她,“娘没有对不起我,女儿知道您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我着想。” 她就是一开始不理解有些抵触,后面慢慢想通了。特别是有了孩子后,愈发能体会母亲当时的用意。 但有些事,不是她能理解就是正确,可以做的。 而且她也并不问心无愧,一直以来没有揭发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母亲,还存了私心。 她忮忌二妹妹能够拥有父亲的无限宠爱,每每路过大娘的院子,总能看到他们一家四口欢声笑语的情景,那是她跟母亲融合不进去的家庭。 林淑还记得当时的她看到二妹妹被送走时,心里甚至涌起了一丝罪恶的欣喜,想着那以后是不是父亲会对她多些疼爱。 可随之而来更多的是不安,良心上的谴责。大娘对她的温柔鼓励,二妹妹上马车时孤寂落寞的背影,大哥追在马车后面的哭喊声,像是刻在了她脑海中,时时刻刻提醒着她。 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敢说出实情。时下不同了,她需得做些什么。 “娘,我们对不起的人是二妹妹,需要弥补的人也是二妹妹。”林淑用帕子轻轻拭去母亲眼角的泪痕,又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 “当年把二妹妹送回老宅已然是做错了,可万万不能再错一次。” 柳汐抚平女儿靠在肩上时弄到有些凌乱的发丝,很是欣慰,“淑儿长大了,娘特别高兴。” 不再是那个需要她牵着小手蹒跚学步的孩子,如今已懂得体谅她的难处,也能独自面对风雨。 “放心吧,娘有分寸,不会再继续错下去。”尽管如此,柳汐还是无法坦白。 她做过的错事何止这一件,有些事你知道不正确,但有必须要做的理由时又如何拒绝得了。 林淑见母亲已经听进去了,也不再逼问。 * “云袖!” “在……奴婢在,三小姐……”手掌传来刺痛的感觉,云袖才发现上面不知何时抠出了几个指甲印,而她已经回到了三小姐的院子。 “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喊你好久都没反应,娘怎么说?”林婵目光满怀期待,关禁闭的这几天她可都安分守己的,再过不久就是祖母生辰,她得出门准备贺礼。 是以让云袖去找母亲言明,看看能不能提前解除禁闭,准她出门。 “回……回三小姐……奴……奴……奴婢……”云袖眼神飘忽不定,双手拉扯着衣摆,吞吞吐吐地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哎呀你快说呀,结果如何?可是娘不同意?”林婵看她惊慌的模样,急躁问道。 云袖心里纠结,深吸口气,话语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奴婢在路上听到三皇子送了好多珍贵的嫁妆给二小姐,足足有十大箱子,就想着先赶回来告知您,还没有去找夫人。” “对不起,三小姐。”云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上半身向前俯下。 “诶,好好的你跪下干嘛。”林婵连忙扶起她,“没去就没去,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 嫁妆……三皇子送的,怎么会是嫁妆呢? “你确定听到是送的嫁妆,而不是聘礼?”林婵问。 “是嫁妆!”云袖十分肯定。 她是去的途中听到有人嘀咕,想着要讲与三小姐听,特意上前打听清楚,错不了。 怪哉,怪哉。 林婵左手托着右臂的手肘,右手轻托下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她记得二姐姐以前总是朔哥哥长,朔哥哥短的,还说长大后要当他的妻子。 三皇子此举是不是代表他不喜欢二姐姐,那二姐姐知道了得多伤心。 不行,她得去看看。 “三小姐要去哪,被夫人知晓怎么办?”一阵风吹过,云袖眼前好大一个三小姐突然就连影都没了。 “去找二姐姐,娘知道也无妨。”顶多再加些关禁闭日子,林婵在心里补了一句,人已经出了院子。 “慢些……三小姐!”云袖跟着跑出去,天色渐暗,二小姐院子偏僻,这要踩偏了怎么办。 跑到院子拱门处,云袖又折了回来,吹灭房中烛火,关紧房门,才随后追去。 大小姐来了,夫人应是顾不上三小姐。柳嬷嬷若是来查看,看到烛火已灭,大概率会觉得三小姐休憩了。 如此,三小姐和她应该都能免除惩罚。 出了院子的林婵,嘴里虽说着无妨,一路上见到人还是躲藏起来,偷偷摸摸地来到了林瑶的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房内烛火通明,偶尔传出几句说话声。 “你有一步勾错了,需要拆开重新来。” “小姐,奴婢这样勾对吗?” “对的对的,这么快就学会了,真棒。” “……” 林婵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只见一二三、四个人都围坐一起,把线勾到手里的细棍绕来绕去的,像是在做女红? 气氛一片祥和,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搭边。 她还以为二姐姐此时定是在痛哭流涕,伤心三皇子知道她的婚事后,第一反应竟然是送嫁妆来。 结果呢,她看到了什么? 难道是二姐姐伤心过度,脑子不正常了? 林瑶坐得累了,放下手里的物品,站起来双手交叉举过头顶舒展身体;扭动僵硬的脖子,一转头看到林婵双手抱胸倚靠在门边,正用狐疑的目光盯着她们。 “三妹妹!你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出声?”林瑶走近问。 幸好点着烛火,这要是黑灯瞎火的,门口站着个人也不说话怪吓人的。 另外三人听到声音,连忙放下手里的物品,起身屈膝行礼,齐喊一声“三小姐”。 林婵“嘿嘿”笑了两声,回道:“刚到,看你们这么认真都没舍得打扰。” “你们继续啊,不用管我。”林婵招手让另外三人坐下,抬脚走进去,看见后边地上有个篮子,里面装着几个新奇物件。 林婵拿起唯一见过的小企鹅式样娃娃,惊道:“这不是二姐姐回来时送给小诗儿的物件嘛,你们就是在织这个啊。” “是啊。”林瑶把娃娃都倒出来,一个个摆好,小浣熊、独角兽、养乐多、薯条啤酒、熊猫等等各样的钩织团子排排摆在桌上。 “三妹妹若有喜欢的随便拿,别跟我客气。” “谢谢二姐姐!” 林婵高兴地拿起每个娃娃左瞧右看,她还是第一次仔细观察这些新奇的物件,每一个都好好看,好可爱! 挑选了好一会,林婵才艰难地选择了一个熊猫娃娃,期待地看着林瑶。 得到她的点头后,兴奋不已。 虽然她都喜欢,但刚才看到二姐姐做这些不容易,有一个就已经很满足了。 林瑶把剩余地收进篮子,对着云月说:“明天你把这些再送到上次那家店,看看掌柜的出什么价?” “好。小姐,奴婢晓得了。”云月停下手上动作,抬头看着林瑶应道。 她刚学不久,还不太熟练,不像云露偶尔不看着也能钩织,不会出错。 刚要把熊猫娃娃塞进怀里的林婵听到这话诧异得又拿了出来,“二姐姐织这些是要拿去售卖的吗?” 1.不知道有没有宝子在看,还是决定已经嫁与他人的女子用自己的姓名,前面章节也修改好了。 柳氏——柳汐 柳氏妹妹——柳薇 陈氏(赵清瑀母亲)——陈玉蓉 苏氏——苏柔 还有林瑶最小妹妹的名字,突然看到一开始的名字跟某篇文的女主名字一样,目前已经修改为——林诗 2.第二章有些变动,加了沈卫跟林瑶的一点互动,于是第四章也跟着有些变动。系统设定修改了一点:没有按时完成爆料任务的话会直接扣取一半生命值。 这些改动对于大致剧情影响不大[托腮][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说出了 第22章 为难了 “是啊。”林瑶没有遮掩,她既敢当着林婵的面说,就没打算隐瞒。 林瑶把篮子放回原处,腾出空间给她们三人发挥,又背着手轮流走到身后看了一会,见她们钩织步骤都没有出错,竖起大拇指称赞。 “怎地,我拿去卖的话,三妹妹就不要了?”林瑶看她犹犹豫豫的,眼珠一转,拿回来作势要放回篮子里。 林婵眼疾手快,抢回来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怎么会,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拿回的道理。” 她只是在想二姐姐应该是缺钱才拿去卖的,之前又送过她剑穗了,她直接拿走会不会不太好,要不要给二姐姐钱。 可一家人这样倒显得生分了,会不会让二姐姐多想? 不过看二姐姐那态度,分明是跟她要好才让她随便挑的,哪有什么弯弯绕绕,是她多想了。 林婵挠挠头,不再有负担,往后她有什么好东西多想着二姐姐不就好了。 “听二姐姐的话,这不是第一次拿去卖了吧?”林婵直问。 “先前卖过一次,可能是比较新奇的物件,价格还挺乐观的。” 这里又没有手机,长夜漫漫,无聊得很,不如钩织些物品去卖,赚点小钱。 “三妹妹要不要学?”林瑶翻出织具,正好做多了,还剩一套。 “不不不!”林婵拼命摇头摇手,好似织具是豺狼猛兽,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要是给我把剑,还能武出花来,女红会打手可不行。” 从小到大她就学不来女红,母亲强硬让她学习,到头来不仅把鸳鸯秀成了鸭子,还被针扎得满手伤,自此也不再勉强她了。 这线勾来绕去的,她看着就头晕,打死她也学不会。 “噗嗤。”林瑶乐得笑出声,看出她的恐惧,撤回了一套织具。 云露速度很快,织得得心应手,苏嬷嬷年纪大了,比之稍慢些,但可以看出都不是第一次织了。 云月织了几步就会停下来,回头查看是否出错,应是刚学的。 林婵看着,一种不对劲的感觉涌上心头,把林瑶拉到角落,低声问道:“二姐姐,你把钩织法子都教给她们了?” “对啊。”林瑶不假思索地回答,她知道林婵话里的意思。 “我相信她们的为人,当然若是我看走了眼,也不怕她们学了自用,本来这种东西会的人研究多了也能依葫芦画瓢织出来。” 最重要的并不是织法,而是她脑海中在这个朝代不曾有的物品图案。 “那好罢。”二姐姐都这样说了,林婵也不瞎操心。 “三妹妹不觉得这种行为会低贱吗?”林瑶回问,“一个闺阁女子,又是侯爷之女,竟然售卖自己钩织的物件。” 她以为林婵是想私下跟她说这个的,毕竟若是外人知晓少不得会有人嘲笑,连带着林家人一起。 “以精艺谋正当之利,能人当如是也!” 林婵说着气馁了起来,“不像我,什么手艺都没有,只能靠家里给的月俸。” 天知道她有多羡慕那些能靠自己手艺谋生的女子,那可太厉害了。 “不许妄自菲薄。”林瑶捧着她的脸,真诚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三妹妹有一身好武艺,可做了不少行侠仗义之事呢。” 特别是会轻功的,“咻”地一下就飞走了,她都羡慕死了,可惜她这个身子骨是学不了咯。 “真的?” “嗯!”林瑶郑重点头。 林婵被夸得飘飘然,刚才的惆怅一扫而光。 还是第一次有人因为武功好夸她,家里其他人都不准她练武,在外面的义举也被说成是惹祸。 她好开心。 “呀——啊——” 林瑶的纤腰蓦地被一双手搂住,整个人凌空抱起旋转,惊得花容失色,发出一声惊呼。 苏嬷嬷、云露和云月听到声音,连忙停下手里动作,齐齐抬头看过去,而后嘴角扬起继续钩织。 林婵转得不亦乐乎,全然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 “不行了三妹妹,头好晕,快放我下来。” 话音刚落,林瑶双脚着地,眼冒星光,幸好有林婵搂着,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反观林婵,跟没事人一样,呼吸平稳如常。 这就是习武之人的力量吗? 虽然身材纤细,但怎么说她也是个成人,林婵抱起她跟提个竹竿似的,恐怖如斯。 “云袖!出何事了?”林婵抬眸看到来人惊讶问道,见三姐姐已经缓过来,绕过她走到门口。 云袖一瘸一拐地从院子走进来,衣袖裙摆都沾上了泥土,手掌有擦伤,鲜血混杂着泥土。 “见过二小姐、三小姐。”云袖僵硬的身体行到一半的礼被林婵制止了。 林婵嗔怪道:“又没外人,都这样了还行什么礼。”伸手拿了一把椅子轻按她坐下。 “云露,快些去把伤药找出来。”林瑶回头正好见到云袖行礼的模样,屈膝时双腿发抖,脸色疼得发白,想必身上不只手掌那点擦伤。 出发回京之前,她特意备了好些类型的药,不过都没怎么用上。 “不敢劳烦二小姐!”云袖惊得要站起来,被一只手轻按肩膀又坐了回去。 “奴婢就是来的路上没注意摔了一跤,等回去清洗干净就好了,不打紧的。” 林婵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也没发烧啊,怎么尽说胡话。 “就听二姐姐的,你都这样了,不上药的话夜里会疼得睡不着,过了夜肯定会发炎。” 林瑶不理会云袖的推辞,从药盒子里找出合适的伤药,蹲下挽起她的裤子…… “二小姐,这怎么使得!”云袖见此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站了起来。 “小姐,不可!”苏嬷嬷、云露和云月三人异口同声惊呼道。 寂静的房间里,林瑶被她们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激灵,药瓶子差点滑落地上。 林婵亦如此。 她就是拿了伤药顺势上个药,怎么反应如此大。 二人相视苦笑,终是摇了摇头。 云月蹲下摊开手掌,“小姐,还是让奴婢来吧。” 林瑶瞥了眼惊慌的云袖,只好无奈地把伤药交给云月,叮嘱道:“她的膝盖和手臂应该也有擦伤,你都掀起来检查下,清洗干净再上药。” 说完林瑶让出位置,走到一旁坐下。她们的主仆观念深刻于心,此时争执没有意义。 “好。”云月应道,扶云袖坐下。 苏嬷嬷和云露也上前帮忙,掀起衣袖,果然手臂和双膝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除去手掌沾有泥土,手臂和双膝有衣服遮挡,情况稍好些。 伤药撒上去,云袖额头布满细汗,浸湿了额前碎发,紧咬着嘴唇,硬是没吭一声。 林瑶看着都疼,赶忙找了一条干净的手帕叠好让云袖咬着,再这样咬下去唇瓣都要破皮了。 林婵拿出手帕帮她擦去额头汗水,直皱眉头,要不是为追她而来,云袖就不会受伤了。 她关禁闭后,母亲派了云袖来看管,云晴告假家去后,云袖也暂时负责照顾她的起居。 虽然是母亲院子里的人,但很多事云袖都是顺着她,多次替她遮掩过去,还帮她打听府里的事情。 母亲……对啊,云袖是母亲院子里的! 母亲院子里那么多奴婢,能得到青睐,被派来负责看管她,做事必然利落稳重。 这些日子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可是云袖自从今夜回来后就魂不守舍的,现下还摔成这样。 若非有事影响,何至于此,林婵寻思要找个机会单独探探口风,能帮的话她肯定是会帮的。 没多时,云袖伤处都已经上好了药,用纱布缠起来。 “多谢二小姐、三小姐。” 不知是不是二小姐的药昂贵见效快,还是她们的温柔重视,云袖感觉不怎么疼了。她拿下口中的手帕小心收好,起身十分郑重地开口道谢。 然后又转头一一谢过帮她上药的三人。 “小事,不用客气。”林瑶递过去几瓶用白瓷瓶装着的伤药,“只上一次药好不完全,这些你收着,自己看情况再涂多几次。” “不行。”云袖摆手拒绝,“二小姐方才给的伤药已经是奴婢莫大荣幸,请恕奴婢不敢再受此恩惠。” 她本就不坦荡,已经接受过二小姐的一次好意,叫她怎么好意思领受这些药。 林瑶不管她的推却,全都塞进她怀里,无所谓道:“我这里多的是,也用不上,你就当帮我个忙,不必有顾虑。” “赶紧收好,可别掉下摔碎了。”这次林瑶说话带着些许命令的口吻,她最烦推来推去的,偶尔摆出小姐的身份更省事。 “谢谢二小姐!”云袖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摔倒和上药时那么疼她都没哭,可此刻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滚落。 药盒子打开时云袖看了一眼,她知道此种伤药也就几瓶,二小姐全都给了她,会那样说是想让她安心收下。 她们做下人的,哪有那么珍贵,纵是受了伤熬熬也就过去了,又有哪个主子会在意呢。 她跟二小姐就见过一次,彼时她还拦着不让进去,二小姐竟能对她如此好,当真是菩萨心肠。 云袖嘴唇蠕动,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的命不足轻重,可到时她母亲要如何是好。 林婵见状也不再打扰,告辞后不顾云袖的挣扎扶着她回去。 “二小姐——” 迈出门槛的云袖又停下回头喊了一声,望着她的眼神让林瑶觉得茫然不解,这云袖今夜怎么奇奇怪怪的。 “云袖,是有事要跟二姐姐说吗?”林婵握住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右手搂着她的腰,尽量让她靠着自己行走,不让她用力。 “没……奴婢就是想再次感谢二小姐赠药。” 夫人,是三小姐的母亲啊…… 第23章 逃跑了 赵国公府 一位年约三十岁的男子由老仆引至书房,窗棂透出两道剪影,显然已有两人在内等候。 男子名陈泓,乃刑部侍郎,见此加快脚步踏进书房,双膝跪地行礼:“下官参见国公爷、世子。” “陈大人深夜急访,所为何事?”双鬓白发,端坐案前的赵国公抬眸示意他起来回话。 陈泓仍旧跪着,额头点地,“回禀国公爷,那位冀州来的老妇没了……” 他办砸了差事,哪里还敢起来回话。 “没了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站在一旁的赵祺,也就是陈泓口中的世子厉声质问。 “祺儿,休得放肆!”分明是斥责的字眼,却听不出有丝毫责备的语气。 陈泓听见了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此刻身体害怕得哆嗦,冷汗顺着眉骨一滴接一滴地滑落,浸湿了眼及之处。 “请国公爷恕罪。”陈泓重重地磕了几下地面,发出“咚咚”的声音。 “下官本将她秘密关押狱中,谁料昨夜牢狱走水,待扑灭后检查无人伤亡,唯独不见老妇的身影,派人暗中找了一天一夜都未能寻到。” 谁会料到好端端的牢狱竟走水了,发现后他是派出了自己所有的人手去寻找。 奈何不能宣扬,找起来阻碍颇多,若是有人花心思藏匿,他岂能寻到。 国公爷是千交代万嘱咐他要把人看好,时辰拖得越久,找到人的希望就越渺茫,他只能硬着头皮来汇报。 “蠢货!她一个不惑之年、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如何能逃脱刑部牢狱,昨夜怎没有及时上报?” 一双黑色鎏金靴子出现在陈泓眼前,声音自上而下。 “世子高见,下官发现不对后查出是一个狱卒纵火,便立刻带人去他住处,可惜已人去屋空,想必是早有预谋。” “都怪下官自作聪明、愚昧无知,本想将人找到将功赎罪,但盛京实是太大,特厚着脸皮前来求国公爷相助。” 此时的陈泓若是抬起头,定会看到一张冷脸,脖颈青筋暴起,并直直俯视着他,气得要将他拆皮剖骨。 赵国公睨了他一眼,赵祺才生生抑制愤怒,不敢再言语,握拳拂袖拿起茶盏一饮而尽。 “笃”的一声,是茶盏被用力置在茶几上的声音,陈泓越发心惊胆颤。 “陈大人,言重了。”赵国公放下手中书册,展开的那页赫然被揉成一团皱巴巴的纸。 他站起来绕过案角,屈膝半蹲,双手托住陈泓臂弯把人扶起来,脸上带着笑意。 “陈大人的忠心,我明白。这样,我让犬子带些人手和你一起找。” 陈泓垂首躬身,双手交叠于胸前,“多谢国公爷,下官必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待人走后,赵祺还是没忍下那口气,“父亲,这陈泓屡屡办事不利,您为何还对他好言相待?” 连个老妇都能看丢,要他说真该敲打敲打,给些苦头吃。 “为父所授,尔忘了?”赵国公侧目道。 “儿铭刻于心。”赵祺双手交叉作揖,“是儿冲动了,日后必三思而后行。” 父亲从小教他喜怒不行于色,对有用之人需笑脸相迎,小施恩惠以结人心。 赵祺时常伴于父亲身边,按理说也算是言传身教,可他总做不到父亲那般,为此很是苦恼。 不过法师尚且对厌恶之人不假辞色,何况他这个凡夫俗子,赵祺受到苛责后经常如此安慰自己。 “父亲,会不会是二房那边得到消息,雇人动手?”赵祺的反省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们留下那老妇的性命无非是想多一个二房的把柄,日后更好拿捏。 人若是二房掳走的,问题不大;若不是,后果不堪设想。 赵国公背着手,摇了摇头,“二房在京中没有根基,做不了这等事,你务必将人找到——” 话音未落,他的眸中已凝出森然杀机,“要是带不回,那便杀了!” * 晨光微熹,薄雾氤氲。 急促的脚步声惊起树上的鸟儿,扑扇着翅膀飞远,抖落几滴露水。 “殿下,出事了。” 伏影候于门侧,见到侍女捧铜盆而出,急趋一步,躬身禀道。 “那位老妇夜间佯装身体不适,引开暗卫,跑了。” 混乱中救出老妇后,为掩人耳目以及躲过追查,将她置于乔装成市井之妇的暗卫家中,而后便撤了。 谁知老妇面上信他们的说辞,感激道谢,心里却在合计如何逃跑。 这不,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假装腹痛难忍,趁着暗卫外出找大夫的空隙,跑得无踪影。 周遭空气骤然凝滞,临近夏季,伏影竟感到一阵刺骨寒意。 他不敢抬头,硬头皮继续说道:“怕被对方察觉,暗卫不敢大张旗鼓地寻找,目前还未能寻到人。” “殿下放心,对方派出的人手也还在暗中搜寻。” 卫朔一言不发,走到隔间珍品架侧边,转动白瓷画缸,一张盛京舆图倏然落下。 舆图将弯弯曲曲的路线描绘得纤毫毕现,连最隐蔽的阴沟都一一标注,跟林瑶先前拿到的那张舆图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伏影会意伸手指明让老妇藏身的地方,又用食指勾画出暗卫已经搜寻过的地点。 卫朔又问了老妇的一些情况,思索片刻后,用朱笔在舆图上圈出几个地方。 按伏影的说法,那老妇年纪不小,双脚有伤,想来是走不远的。 只一女儿已离世,急着逃跑也没有搜刮暗卫家中物件银钱,身无分文。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暗卫家出来三条巷道是繁华的东街,人流量大,暗卫也不敢放开手脚搜寻。 假若老妇有意藏于人群中,被忽视的可能性很大。 伏影快速把圈出的地方记在脑海中,“属下这就去让人寻。” “要快!”卫朔放下笔,指尖在舆图上轻轻摩擦,目光如炬地扫视每一处用朱笔圈出的地方,轻吐出两个字。 听得已抬脚要跨过门槛的伏影心下一颤,回头拱手郑重道:“遵命。” 盛京很大,老妇带伤无人可依靠,又值深夜逃亡,露重风寒,处境堪忧。 暮色渐沉时,盛京东街上依然人潮涌动,街中央的刘家瓠羹飘散着诱人香味,引得食客络绎不绝。 街道两旁卖吃食的摊贩数不胜数,煎饼的焦香、包子的馅香、面汤的鲜香在空气中弥漫,各色香味交织,从街头到街尾令人垂涎欲滴。 一条巷道深处,杂物堆旁蜷缩着一位老妇,她微微翕动鼻翼,贪婪地吸着空气中飘来的食物香气,仿佛这样就能让干瘪的胃得到一丝慰藉。 她已经一日滴水未进,早已饥肠辘辘,却不敢出去乞食。 晌午时她本想去觅些吃食,没料刚出巷口便看到有人在打听她的行踪,只能原路返回继续藏着。 昨夜还冷得发抖,现在又像置身于火炉中,浑身滚烫。饶是她再迷糊,也知道这是感染风寒了。 还有脚上的伤口,昨夜一心顾着逃跑,裂开发炎了都不曾发觉。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她还没有为女儿讨回公道,她不能死! 从冀州到盛京的漫漫长路上,她脚底磨出血泡,溃烂化脓,却始终未停下脚步。被冤枉下狱,狱中阴冷潮湿,腐臭刺鼻,每餐一碗稀粥果腹,她硬是咬牙忍了下来。 她绝不能倒在这里,沦为乱葬岗的一具无名尸,她一定要去……要去为女儿伸冤! 老妇裹紧从别处顺来的青色长袍,布满老茧的手扶着墙面颤巍巍地站起来,佝偻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行走。 脑袋昏昏沉沉的,视线一片模糊,她拖着灌铅般的腿,在泥泞中踩出歪斜的脚印。 仿佛走了半个世纪,但还是没有走出巷道,她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两道靓丽的身影,嘴唇一张一合在言语。 “小姐,上次那家店就在前面,劳烦您在此处稍候。” “好,辛苦你了。” 不知怎的,老妇听到这声音,内心疯狂涌出眼前小娘子是个好人的念头。毕竟,有哪个主子会觉得下人辛苦。 或许小娘子慈悲心肠,也会对她施以援手,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这般想着,老妇枯瘦的身躯陡然生出气力,迈开大步直直走向那道靛蓝身影。 就快了,快要到了。 一步之遥时,她还是倒下了,但是她抓到了—— 抓到了靛蓝色裙摆…… 老妇嘴角扬起一抹久违的笑意,却在下一秒僵住,眼中闪过自责的神色。 她的手那样脏,弄脏了小娘子的衣裙,她会介意吗? 她不想的……可她实是没有力气爬起来再走一步,嘶哑的喉咙挤出的声音也淹没于嘈杂的吆喝声。 小娘子背对着她,她只能拼命拽住一点裙摆,让小娘子回回头。 “您没事吧,家住何处?” 林瑶正吃着买来的蜜饯,忽觉裙摆被人轻扯,连忙转身一拳过去,打中了空气。低头只见一老妇趴在地上,嘴唇蠕动听不清在说什么。 “求……求求您,救……救……救我……”林瑶倾身贴近,依稀听见老妇断断续续地呓语,然后就看到她没了反应。 她伸出手指探查,还有微弱的呼吸。 林瑶走到老妇身后,两脚分开跨立在她身体两侧,俯身环住她的臂弯,稳稳将人扶起。 这才发现老妇的身体烫得吓人,想必是发了高烧。 她记得来时路边有家医馆,想背起老妇前往,可刚迈出两步便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看来单靠她一个人是不行了,云月也没有那么快回来,高烧是不能耽误的。 林瑶咬牙将人扶到墙边,随即快步朝来时的方向奔去。 第24章 有望了 林瑶跑到医馆让正在碾药的小郎君跟她到巷道帮忙把老妇背来,给大夫医治。 大夫两指拨弄老妇双眼查看,又开始把脉,然后报药名让小郎君快速拣好放到药吊子水煎。 一刻后,小郎君把煎好的药倒入碗中,用扇子扇得没那么烫手后,脆生生地喊了句“师父”。 大夫听到声音放下手中的活,给老妇扎了一针,趁她有反应的功夫扒开嘴巴把药灌下去。 老妇“咳咳”几声,又晕了过去,好在药已经喝了大半下去。 “小姐,您怎么样?”这时,云月急匆匆地跑进来,神色十分担忧。 她从店里出来回到约定好的地方,只看到掉落在地的蜜饯,没有小姐的身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路问过来,才得知小姐进了医馆,以为是小姐出了事情。 “别担心,我没事。”林瑶指了榻上的老妇,说道:“她发高烧晕倒在我身后,这才来到了医馆。” 云月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小姐没事就好。 要是跟着她出门出了事情,那她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小娘子,某给这位娘子扎了几针加一碗药入腹,现下已逐渐退热。”大夫说着递过来几副药,“拿回去水煎温服,风寒之症不日便好。” “某瞧娘子脚底溃烂发炎,已经引脓敷好药,近日切记卧床休养,不可碰水下地。” “有劳。”林瑶福了福身,见老妇两双脚底都已用纱布包了起来。 她只注意到发高烧,此时已近夏季,脚底溃烂不太可能是冻疮所致。 算了,不想那么多,世间劳苦贫寒之人何其多。 云月接过药,又从荷包拿出银子付钱。 林瑶本想出钱让老妇在医馆暂时休养,等醒来后询问住处再帮忙送回家,但大夫直接婉拒了。 一是医馆就他和弟子二人已是忙碌,抽不出空顾看,二是都是男子,照顾一位娘子多有不便。 老妇已昏睡,问不出住处。若是出钱托人照顾,也怕那人是个不可信的,拿着钱跑了。 没办法,林瑶只能把人带回府,幸好今日是坐马车出门的,倒也省事。 回府后,林瑶喊来了个身强力壮的小厮,让他把老妇背到她院子。 一路上遇到几个丫鬟小厮,他们见此不觉奇怪,府里有不少下人都是主子们救回来的,他们已是司空见惯。 就连苏姨娘也是侯爷救下带回来的,一开始在府里当个丫鬟,后来才抬为了姨娘。 林瑶的院子除去她住的正屋,还有两间空出的小厢房,其中一间拿来放卫朔带来的嫁妆。 自嫁妆搬进去后,那间厢房就上了锁,只有林瑶一人有钥匙。 另外一间空出的,苏嬷嬷她们每天都有清扫,保证能随时住人。林瑶觉得不用这么辛苦,要真有人要来住到时再打扫也不迟。 可她们坚持,说是以防万一。这会还真派上用场了,于是林瑶让小厮把人背到这间空出的小厢房。 “小姐,这是何人?”苏嬷嬷在一旁搭手,把人放到床上,调整好姿势。 “不认识,看她一人摔倒在巷口,也不好视而不见。”林瑶脱下帷帽置于桌上,古代闺阁女子出门也忒麻烦了,还不能让人看到脸。 “哎哟,小姐衣裙怎如此脏,快些去洗洗罢。”没有了帷帽的遮挡,苏嬷嬷这才发现小姐后背和两肩的衣裙沾着泥渍,再仔细看膝盖和裙摆,也同样脏污。 苏嬷嬷抬眼看了看床上的人,瞬间就猜到了衣裙上的污渍从何而来。 很明显是小姐想背起这老妇,她那小身子骨哪能背得起成年人,也不知道有没有摔到膝盖。 苏嬷嬷的手比大脑反应还快,已经伸到林瑶脚下要掀起裙摆看个究竟。 林瑶比她动作更快,还没来得及掀起就握住她的手,笑道:“没受伤,就是碰到了呢。” 摔下时她特意用大腿出力撑了一道,确实是没有摔到膝盖。 “那我沐浴去了,劳烦嬷嬷和云月给她换身干净衣服。”林瑶低头打量自己的衣服,确实是挺脏的,源头的老妇衣服更别说了。 “奴婢去给小姐备水。”云露跟在林瑶身后出门而去。 苏嬷嬷找来了一身自己的衣服,云月正好打了一盆水端来,两人配合脱去老妇脏污的衣服放在一旁。 没想到身上倒是挺干净的,两人目光交汇,皆是一怔。 她们本以为衣服都那样脏了,身上可能也干净不到哪去。 其实老妇长途跋涉,加上在牢狱待了一段时间,确实不仅皮肤积满污垢,还浑身散发恶臭。 只是藏身暗卫家中时,已经洗过一次,这才有了她们看到的干净模样。 另一头的林瑶在沐浴好后照例询问云露,在她出门期间府里有没有发生不日常的事,这是她回京后的一个习惯。 云露性格活泼,能提供情绪价值,已经混到丫鬟小厮圈的八卦中心地位。 “今日有位贾大人来府上,跟侯爷在书房待了估计有半个时辰,刚走不久小姐便回来了。”云露边给林瑶梳头发,边回忆打听到的消息,倒是想起了一件。 “听闻贾大人是侯爷要好的朋友之一,有时逢年过节还会携家眷来府里一起过呢。” 贾大人……林瑶总感觉这个名字在哪听过。 那日父亲匆匆出府时,她隐约听见他对仆从说去贾大人宅子。 这么一想,父亲说的在刑部有人的好友应该是这位贾大人。 今日上门,是有消息了? 本来还想天色已晚,也不出院子了,随意绑个马尾的林瑶又让云露给她梳个发髻,她得去探探情况。 当然,林瑶没有空手去,而是顺便拿上苏嬷嬷给她做的糕点借花献佛,掩饰一二。 林修明见女儿主动亲近,自是喜笑颜开,问什么答什么,聊着聊着就问到了贾大人上门的事。 “有之没敢怠慢,的确是有位冀州来的老妇要状告赵家二房小儿子。后经陈侍郎调查乃诬告,念其爱女之心、年事已高,早早就打发回冀州了。” 有之,是贾大人的表字,跟林修明是同窗好友。 林瑶皱眉,“可三皇子没有必要说谎。” 不管卫朔是出于什么目的告知他们这件事,都不会撒如此拙劣的谎言。 “是。”林修明看了她一眼,颔首道:“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陈侍郎说谎了!” 如今刑部尚书之位空缺,陈泓这位侍郎是刑部一把手,暂管一切事务,隐瞒这种事是轻而易举的。 林修明跟陈侍郎接触不多,是以也不知道他本来就是赵国公的人,还是迫于权势不敢得罪。 “昨夜刑部牢狱走水,有之的那位好友趁乱去狱中看过,没有发现有冀州来的老妇。” “那是人被转移到别处了?”林瑶问,她本来想问的是人会不会已经被秘密处死了,毕竟在有些权势者眼中,穷人的命是最低贱的存在。 这世道,向来如此。 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若真要人死一开始就不会下狱。 “想来应是如此。”林修明回道,他已经安排人手暗中搜寻,只要人还在,就还有希望。 二人都不知,他们口中的老妇,此时正躺在林瑶院子的厢房床上。 在医馆时,老妇迷糊中隐隐约约听到些说话声,就是太累了睁不开眼睛,也知道自己被小娘子救下了。 只是没想到小娘子竟还将她带回了家,真真是给她猜中了,小娘子是个菩萨心肠,老天也终是睁了眼。 “娘子醒了,感觉如何?” 小姐出门前说娘子感了风寒,容易发汗,苏嬷嬷一直守着用帕子擦拭。待她换净水回来,见娘子双目圆睁,想来已醒转多时。 “多……多……谢……”老妇单手撑在被褥上,背部缓缓离床,干哑的嗓音从喉间艰难挤出三两字。 “嘿哟,娘子不必客气,仔细脚底的伤。”苏嬷嬷放下铜盘,将人扶起,轻倚在床头,又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一杯温茶入喉,老妇顿感舒畅,说话也顺了,“真是太感谢了,不知如何称呼?” “唤老身苏嬷嬷即可,娘子真要感谢的恩公是小姐,是她送您去瞧大夫,又带回了府。” “此恩必报!”老妇颤声言道:“若非恩公相救,老身早已魂归地府。” 苏嬷嬷庆幸地点点头,看来是个感恩的,没有辜负小姐的善心。 “不急,您先养好身体,小姐去找侯爷了,现下不在院里。” 侯爷……恩公是侯府的小姐…… 老妇摩挲着杯壁,垂首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是哪个侯府?” 等了半晌,没有听到对方作答,又道:“对不住,是老身多嘴了。” 老妇被盯着心里发慌,她承认,在知道是侯府的那一刻,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不打紧,小姐是勇毅侯的二女。”苏嬷嬷心生疑虑,却没看出什么名堂,左右说了也无妨。 若真起了歹心,到时赶出去便是。 谁知,老妇听了她的话反应忒大,茶盏“砰”地一声滚落在地面,碎了。 “是……是那个为国家百姓战死的勇毅侯侯府吗?”老妇紧紧地抓住苏嬷嬷的手腕,瞳孔骤然放大,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自然,哪还有第二个勇毅侯府。”苏嬷嬷挣了一下,一时挣不脱,索性随她了。 哈哈哈,竟是勇毅侯府! 老妇时常听到邻里街坊谈论老勇毅侯的威名,是位爱国忧民的好将军。他数次率军收复失地,以血肉之躯抵挡外敌进攻,为援军争取时间,最终战死。 她女儿沉冤得雪的日子不远了! 第25章 知晓了 此刻苏嬷嬷正在去侯爷书房的途中,她有些懊悔怎么就一下子答应了那老妇的请求。 却说老妇听到勇毅侯府后,声泪俱下地说自己有天大的冤屈想求见侯爷,让她帮忙引路。 苏嬷嬷道有冤屈自是去刑部或大理寺伸冤,跟侯爷一个礼部侍郎有甚关系。老妇又说已是去过刑部,官官相护,申冤无门。 想着老侯爷为国为民,其孙女菩萨心肠,想必侯爷也是位好官,这才有了求见的念头。 苏嬷嬷怕连累侯府,奈何抵不住老妇的苦苦哀求,心下一软答应帮她通传,见或不见全凭侯爷做主。 现下仔细想想,侯爷官场中一向求稳,刑部拒之门外的案子牵连定是不小,早知她就该先问清楚再来的。 苏嬷嬷还在琢磨要不要返回去问个究竟,人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 “苏嬷嬷?”林瑶眼尖叫住了她。 她跟父亲多加亲近是苏嬷嬷乐见其成的,因而只要她是跟父亲待一起,苏嬷嬷都不曾来打扰。她又吩咐其照顾救回来的老妇,想来是那老妇出了事。 “侯爷,小姐。”苏嬷嬷福身,既躲不过,就如实禀告此行意图。 林瑶听后想解释自己救人的过程,却见父亲以一脸欣慰,“我都懂,不用多说”的神情摇了摇手。她又想起了让人将老妇背回院子,路上遇到的仆从婢子无一觉得奇怪,还有苏嬷嬷也没有先提前知会她,就当着父亲的面直接言明。 唯一的说法就是,她并不是第一个这样行事的,他们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竟是打着老侯爷的名声要求见,林修明断然不会拒绝。当然,就算不是,他也会见上一见的。 厢房内的老妇自苏嬷嬷答应去通传后,倚靠床头抠着手指,时不时抬头望向门外。 在她无数次抬头后,终于看到了身着绸服的中年男子,身侧跟着一位身段神似那日救她的小姐。 她想,这位应该就是侯爷了。 老妇激动地掀开被褥,欲下床,一双柔荑伸来,拦住了她。 “娘子莫动,大夫说您的双脚近日都不能沾地。”林瑶猜到她想干什么,已经快步上前阻拦。 “民妇拜见侯爷。”老妇见状,只得跪坐在床上,双手作揖行礼。 林修明摆手,“无需多礼,既有伤且好好靠着。” “谢侯爷。”老妇肃然俯首,行一拜之礼,继而起身朝林瑶的方向再行大礼,“多谢小姐搭救之恩,民妇真是无以回报。” 林瑶扶起她,笑道:“举手之劳,娘子言重了,快快请起。” “你让苏嬷嬷通传有冤屈要诉,且仔细说来。”林修明端坐对面,目光紧锁老妇,直截了当地问道。 “侯爷、小姐受累。”老妇作揖,将她的冤屈娓娓道出。 “民妇名唤郁彩娘,乃冀州人士,跟女儿二人以磨豆腐为生。” 闻得此言,林瑶与林修明会意相视,心下暗忖不会如此赶巧,眼前这位娘子莫非就是他们正在寻的冀州老妇? 郁彩娘陷于回忆,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反应,在继续说着:“赵家小公子赵清瑞路过摊位,扬言要纳民妇女儿为妾,被拒绝后隔日又遣了媒人来威逼利诱。民妇虽出身贫寒,却非贪财重利之人,只求女儿嫁得良善,得个安稳,便将媒人赶了出去。” 听到这个名字,房中其余三人顿时松了口气,果真是她。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刻的林瑶深刻体会到了。 “之后也没见纠缠,原以为会就此作罢,谁知赵清瑞竟设计绑走了民妇的女儿,让她成为了——呜——” 说到此处郁彩娘双手掩面,已泣不成声,她接下林瑶递过来的手帕拭去泪水,投去感谢的眼神。 “……让民妇的女儿成为了乱葬岗的一具无名尸,死状更是凄惨,全身被折磨得没有一块皮肤是好的。” 郁彩娘闭上双眼,平日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脆生生唤她“娘”的女儿身影,与那日她刨开坟墓,掀开草席后惨不忍睹的女儿尸身在脑海中交替闪现,让她痛彻心扉,却也给了她咬牙活下去的执念。 “那日民妇感染风寒,碰巧有位客人下了大单,女儿便替民妇送去客人府上。见其迟迟未归,民妇上门询问,府中仆从说早已离开。民妇沿路挨家挨户问过去,都说没有见过女儿返回,报官也只让家去等消息。只好日日守在客人府门,终于有日偷听到府中下人说漏嘴,这豆腐是赵清瑞那厮让买的,当天就迷晕民妇女儿送到赵府。” “官府忌惮赵家,不愿上门搜查,民妇是每日在赵府门口苦苦哀求,那贼子矢口否认见过民妇女儿。有一天夜里民妇想看看是否能从后门溜进府中探查,忽见四个家仆扛着两麻袋鬼鬼祟祟地出门。见袋中沉重,便暗生疑窦,尾随其后,竟跟至乱葬岗。” “见他们挖坑埋麻袋,方知袋中装着死人。待他们走远,民妇就掘开坟墓,其中一个麻袋裹着的,正是女儿尸身。民妇把那畜生告上公堂,谁料赵家一个下人出来认罪,冀州官府无一敢得罪赵家,查都没查便草草结案,民妇的女儿死得实在是冤呐!” “青天白日,杀人者竟逍遥法外,民妇誓要为女儿申冤雪恨,遂千里迢迢来到盛京鸣冤。本以为天子脚下,法度森严,于是向偶遇的刑部大人一五一十地说明女儿冤情。未料民妇非但未得公道,反被构陷诬告,锒铛入狱。” 郁彩娘再次屈膝跪在床上,双手作揖后又重重叩下头去,“还请侯爷为民妇女儿伸冤,若有用得上的地方,日后必做牛为马报答恩情。” “郁娘子请起,你能信任我,如实告知是我的荣幸。”林修明起身,上前一步抬手虚扶。 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郁娘子几经波折还能信任他,无非是看在他父亲——老侯爷的面上。 林瑶松开紧握的拳头,拍了拍郁娘子的背部安慰。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是难以接受的了,何况是正值芳龄被人折磨欺辱至死。 她一个外人听了都气愤不已,与女儿相依为命的母亲该是何等愤怒无助。林瑶凝视着郁娘子用纱布包裹的双脚,她明白是如何受伤的了。 夜色已深,林修明又问了一些情况,而后让郁彩娘安心休养,他会去找讼师,安排好一切事宜。 送走了父亲,林瑶坐在桌案前梳理郁娘子陈述的案情和证据。 已知赵清瑞与朋友合作,亦或是威逼朋友协助,设计骗来郁娘子女儿,将其折磨致死。在郁娘子状告时收买人证,推出下人顶罪,并勾结冀州官府草草结案。 最后郁娘子远赴盛京鸣冤,偶遇刑部陈侍郎,在他的假意好心下交出费尽周折保存的证据。未曾想此人也是赵国公爪牙,给自己带来牢狱之灾。 照这样看来,唯一留下来的物证只有郁娘子女儿的尸体,是她当初留了心眼葬于丈夫墓中,并用另一名女子的尸体冒充埋葬在女儿墓里面。 单凭尸体,是无法给凶手定罪的。 人证倒是挺多的,但以目前情形来看,能撬开嘴的少之甚少。 本朝律例案轻者越级上诉,需先杖五十,涉及人命等重案可越级上诉,也能告御状。 但想必父亲不会让郁娘子去告御状,只因告御状者需先杖五十,就郁娘子的身体哪能承受得住,再者这样也会让林家成为太子党派眼中钉肉中刺。 最好是把这件事搞得人尽皆知,借助百姓的议论来翻案。 林瑶在当记者时期,报道过此类型案子,如何写一篇文推动舆论对她来说不难。 说来就来,林瑶连夜肝了约莫一万字关于此事的话本,对其中每个人的身份都做了掩饰,但稍微揣摩是能对上号的。 当然,她还加上了赵清瑀与他表妹有染的情节,拉低赵家名声也是一种加成。 烛火燃尽,临近天明。 “鸡腿……好吃……”趴在桌上酣睡,流着哈喇子的云露梦中呓语,听得林瑶失笑。 这小吃货,昨晚还执意要守在她身旁伺候,现下都睡得在梦中吃起了满汉全席。 待墨水风干,林瑶收好话本,琢磨怎么传播出去。 书肆会收录流行或名人编写的话本印刷出售,显然她的故事不流行,也不是名人。茶楼说书和木偶戏,出钱的话能给你说指定话本故事,这两者买账的观众居多数,很受关注,只怕会被拒绝。 不是最优选。 还有民间小报,规模小,但也算是有点知名度的,朝廷对于这个是睁只眼闭只眼,林瑶打算去看看。 其实最好的是交给之前她出钱让爆料的凤宝阁传出去,但她在那之后几次路过这家店,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也不敢托大。 东绕西绕,一路停停问问的,都未能找到小报店铺位置。最后雇了个向导,在他的带领下,林瑶和云月二人终于在北街巷尾见到那所谓的小报店铺。 一块小小的牌匾上只写了“小报”二字,倒放在门口右侧,周边都是提供丧葬一条龙服务的店铺,街上行人寥寥。 面积不大的小报店铺夹在中间,没有向导还真找不到。 小报店铺掌柜的约莫三十岁,一张圆脸透着滑稽,三言两语间就显出了他八面玲珑的来事功夫。 言明来意后,掌柜的接过话本快速翻阅,动作虽快,却丝毫不显敷衍。 不久后,掌柜的双手奉还话本,语气里带着歉意,“实在对不住公子,小店无福,做不了这单生意。” 女子身份不便,此次林瑶是以男装扮相出门。 “可是银钱方面有顾虑?”林瑶问。 掌柜的摇了摇头,没有确切答复。 林瑶明了,这是怕赵国公府的报复,也不再为难,准备去茶楼和木偶戏的戏班试试。 待林瑶走远,小报店铺里间走出一个人,正是卫朔的近卫伏影。 他丢给掌柜的一块金子,冷道:“记住,将此事烂在心里。否则——” 伏影盯着他,右手在脖子上一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大人放心,小的发誓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掌柜的攥着金子,哈腰作揖,连连保证。 接下来的林瑶,跑了好几家茶楼和木偶戏戏班,都没人敢接这单生意。 真是奇了怪了,赵国公在盛京势力这么令人闻风丧胆吗?还是说大家是怕他背后的太子? 看来,只能考虑和他合作了。 第26章 合作了 当今圣上子嗣众多,要说最受宠的当属三皇子卫朔,尤其在他双腿残废后,圣宠更浓。 传闻沈贵妃在时,便深得恩宠,故所诞下的麟儿,皇上也是爱屋及乌。 沈贵妃薨逝后,圣上对其子也愈加怜爱,这一行为在卫朔出了意外后不减反增。 各国进贡的奇珍异品,卫朔不仅能先挑选,还比其他皇子多一份,平时从内到外都与太子享有同等待遇。 自双腿残废后,圣上更是把南衙禁军的统领权交给卫朔,并允无论何时,都可无诏入宫的特权。 这一决策,当时可是轰动了朝野上下,有不少官员上奏反对,但圣上力压群官,终是敲定了此事。 当然,官员能如此轻易罢休,可能也是看在卫朔双腿已残废,再也无缘于皇位,否则指不定还会有死谏的。 林瑶想,有卫朔出面,搞定那些茶楼木偶戏戏班也就一句话的事。 幸好她今日是男装扮相,直接改道上门拜访,也不会惹眼。 出了茶楼,林瑶问云月:“你知道去三殿下府上的路吗?” 云月刚想回答,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指着前面说:“公子,那不是三殿下身边的侍卫嘛。” 林瑶是面对着云月的,听到她说的话转身,果然看到了每次都守在三殿下身边的那个侍卫,他正在购买糕点。 没记错的话,林瑶记得这个侍卫是叫伏影。 与其贸然上门可能扑空,不如先向这个身份不简单的侍卫打听,他应该知道三殿下的行踪。 云月问:“小姐,不如奴婢去问问他?” “不用,我来。” 且不知这个侍卫为人如何,若是遣丫鬟去问,觉得是看不起他,有意隐瞒就不妙了。 “这位大人,叨扰了,可否借一步说话?”林瑶缓步走到他身旁,叉手行礼问道。 伏影看了一眼,点点头,嘱咐摊贩把他需要的糕点打包好,一会来拿,然后随她来到一处没人的角落。 “二小姐。”伏影躬身行礼,“唤在下伏影就好,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效劳?” 林瑶挑眉,也不奇怪身份被识破,没有任何掩饰的男子装扮,见过她的人眼不瞎肯定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倒不是什么大事,是我有点事想见三殿下一面,这会可在府中?” 伏影摇头,片刻后似想到什么又指着小摊回道:“今日殿下得闲,在云锦茶楼听曲,馋这糕点。” 林瑶看了眼摊贩,他还在把糕点装进纸盒打包,再次作揖,“多谢伏影大人。” “不敢,若二小姐不嫌弃,在下可为您带路。” 那感情好啊,不然林瑶还要苦恼到了茶楼如何才能见到人,“那便劳烦伏影大人。” 伏影咧嘴笑,“在下之幸。” 二小姐一口一个伏影大人,声音甜糯糯的,喊得他心里欢喜得很。 有了伏影带路,林瑶一路直通卫朔所在的雅间,里面传出女子悠扬动听的弹唱声音。 “公子,有客到。”伏影弯曲手指轻叩两下门。 林瑶伸出的手收了回来,她也没那么着急,本来想先候在门口听完这首曲,没料伏影动作这般快。 终究是她有求于人,若是尚未见面就惊扰了他的雅兴,恐有失礼。 弹唱声戛然而止,随即传来卫朔的声音,语调一如既往的平淡,难以揣测其情绪。 “进。” 伏影推开门,侧身退至一旁,抬手示意她进去。 雅间内除了卫朔,还有一名盛装女子坐在对面,手里抱着琵琶。 林瑶会意抬步迈入,侧头回以一笑,算是对他道谢。然后对着里面的卫朔作揖,跟着喊一声“公子”。 伏影既没有跟之前那样喊殿下,想必是隐瞒身份出来的,混迹职场多年,她可有眼色了。 “是你。”卫朔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很快恢复如常,挥了挥手,让乐姬退下。 对女装男扮的她不觉有异,不愧是见过场面的大人物,林瑶在心里感慨。 待伏影重新关上门,林瑶才右手压左手放在左腰位置,双膝微微下蹲行了个正正经经的女子礼。 “拜见三殿下。” 等了半晌没有听到免礼的话语,林瑶抬眸,只见卫朔盯着她,嘴角扬起,跟以往见过的笑容都不一样。 以前也见卫朔对着她或是旁人笑过,可那笑林瑶总感觉掺杂假意。就像公司为了加强所谓的部门团结精神,搞了个跨部门团建,你要对着一群不认识的同事假笑。 但这次的笑容不同,林瑶觉得是发自真心的。可要让她说具体有什么不同,她也说不出来,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 “林妹妹,你我之间有母亲的交情在,日后且都无需多礼。”卫朔右手托着下巴,终于想起了她还在保持行礼的姿势。 他眼皮微抬扫视一眼,没忍住再次笑了起来,“林妹妹这身装扮,行礼确是……别有一番风趣。” 一旁的伏影抿嘴,看天看地,脸都涨红了,还是没忍住也跟着笑出了声。 好啊,合着都是在取笑她。 林瑶突然意识到此刻的她是男子扮相,方才行的是女子礼,好像是有点滑稽,回忆过来连她都弯起了嘴角。 罢了罢了,自己都觉得好笑,就当是给他们找点乐子。 “却是有事才做此装扮出门,还望殿下遮掩一二。” “自然。”卫朔颔首,“林妹妹可是有事寻我?” “殿下火眼金睛,我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林瑶躬身,从怀中拿出话本,双手奉上。 “此乃我根据真人真事写的话本,不忍她承受冤屈,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特请三殿下帮忙。” 郁彩娘之事本就是卫朔先告知的,他看完话本定能猜出原委,林瑶想还不如她提前打个预防针。 “哦?”卫朔发出疑问的语气,“林妹妹还有此才学,我可要好好拜读。” 卫朔接过话本,翻开如他所说认真看了起来。 “殿下莫要取笑,实不敢当。”林瑶心里想着“那是自然,多年职场磨练和小说可不是白看的,小小话本手拿把掐”。可嘴上不敢真这么说,学起了父亲惯使的自谦。 林瑶收到坐下的指示,便选了把椅子坐下等候,时不时地偷摸观察卫朔的面部表情,试图从中看出一丁半点的反应。 谁知这卫朔是位淡然沉着的主,全程面无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看名著呢。 “写得很好,触人心弦。” 茶水刚入口,突然听到这个评价,林瑶险些喷出来。顾及场合,如此十分不雅,最终咕咚一声咽下。 顶着这么一张看话本前后始终是同一个表情的脸,让她怎么相信真的有触动你的心弦? “是此女的遭遇令人惋惜,我只不过如实表述。”林瑶露出职场微笑,客客气气地回道。 “听说前夜刑部着火,话本中的彩娘莫不是……” 尾音未落,林瑶慢条斯理地解释:“是我昨日见她晕在巷口,救回家中,听她诉说冤屈这才知晓竟是殿下口中的老妇。” 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放火劫狱,休想让她背锅哈。 “想来也许是缘分。”卫朔合上话本,放在桌案。 早在林瑶把人带回府时,暗卫就已经上报了,卫朔自然是知道实情的。他就是想试探,看她如何回答。 “于殿下来说,又何尝不是呢。”东一句西一句的,迟迟没有等来想要的答案,林瑶不得不主动出击。 “我近来梦中频频浮现幼时与娘入宫的场景,幸得贵妃娘娘呵护,又想起了当年大火的零碎记忆,发觉此事确实颇为蹊跷。” 林瑶神情有些哀伤,顿了一会又道:“望殿下给我一年时间,这期内若是记起什么,定会如实告知。一年过后,还是没有恢复记忆的话,我愿意配合沈大侠,通过他的方法恢复。” 一年,是林瑶综合得出来的最有把握能让卫朔同意的时间。 说短也不短,沈贵妃已逝世多年,卫朔也到了如今年岁,沈卫还跑到益州上门寻她,说明什么。 ——卫朔可能已经做好了揭开真相的准备,这当中还少不得圣上。 圣上身体强健,没意外的话稳坐皇位再活一年是完全没问题的,一年时间发生的事情总不会脱离掌控。 而说长也不长,林瑶需要在这一年时间里强大起来,未雨绸缪,给自己和家人准备好退路。 卫朔摩挲着下巴,他听明白了林瑶的意思。 无非是想借当年大火的事跟他交易,让他出手传播此话本,其实正中他下怀。 不然他不会让伏影截胡,在林瑶之前收买掌柜的。 呵,赵国公的势力可不到遍布盛京的地步。若不如此,他何时才有机会? 倒是这一年时间,在他计划之外。 “林妹妹开口了,我岂有不助之理。”卫朔笑道,给伏影使了个眼神。 好,他就给一年时间,倒要看看这位“林瑶”能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谢殿下。”林瑶松了口气,寻思要是他觉得一年时间太长,自己不妨再减个几天,讲讲价? 伏影拿着话本出去不久,卫朔推动轮椅到阳台,薄纱遮挡下,外面看不清里面的人面容。 林瑶跟在后面,只听卫朔说道:“云锦茶楼虽排第三,却是众多学子聚集之地,想必是个好开头。” 林瑶听得一头雾水,直到说书人话音响起,才明白其中意思。 第27章 又来了 一楼的客人,比林瑶来时还要多些,看穿着打扮,大多是书生,也就是卫朔口中的学子。 四周的每张桌子少则坐两三个人,多则有六七个,中间书台坐一位说书人,此时一楼虽坐满客人,却只有此人的说书声。 而他说的正是林瑶写的话本,现下已经说到了赵清瑀与其表妹有染的情节。 卫朔的办事速度深得林瑶满意,能给五星好评的程度。 这间茶楼她也有来过,被掌柜的拒绝了,果然有权好办事,从古至今无例外。 置身古代说书场所,说书人演绎的还是她编写的话本,作为作者本人的林瑶总感觉有种被人认可的自豪感。 说书人有着深厚的功底,抑扬顿挫的语调让听众们完全沉浸在他说的话本中。 书台斜对面一位身着蓝色儒巾襕衫的男子脸上表情随着话本情节变幻,时而握拳愤怒,时而摇头惋惜,最后又化为慷慨激昂。 再观其他听众,十之**如是也,还有少部分当听个闲趣,无甚表情。 卫朔两边都不沾,依然在淡定地喝茶,不知是茶好喝还是身为锦衣玉食的皇子,无法共情于百姓的苦难。 趁他没发现,林瑶赶紧收回目光,疑惑地端起一盏茶轻抿。 嗯……是挺好喝的。 茶盏掩盖下的卫朔唇角微扬,很快又强制压回原样。他看着林瑶从一开始的正襟危坐,中途的后仰斜靠,还不忘偷偷观察他,一点没有大家闺秀的规矩守礼,已然忘记自己身处何地。 卫朔想,这应该才是她私下的做派。 随着拍案声响起,说书人的最后一句:“各位大人,你们觉得话本中的定亲女子是否该退婚,以及彩娘能否为女儿成功伸冤呢?”结束了演绎。 底下顿时开始闹哄了起来,听众左一句右一句地讨论剧情。 “就没了?那今日这话本听的不得劲,甲二忒不是人,戕害人命还得以潇洒过活。” “某所见略同,要说这甲二就该受凌迟之刑,让他也体会体会被折磨致死的感觉。” “甲大也不是个好东西,为官不仁,包庇其弟,为人不诚,行骗婚之举。” “要爷说,这婚没必要退,男人三妻四妾乃常情。至于包庇其弟,终究是自己亲弟弟,总不能见死不救,那不成了冷血无情之人。” 这话听得刺耳,林瑶起身掀开薄纱一角,看到是出自一位锦衣玉带的贵胄子弟之口。 此话一出,原本吵嚷的一楼瞬间安静了下来,视线都集中在那位贵胄子弟身上。 其中视线有无语的、气愤不敢言的、看傻子般的等等,唯独没有赞赏认同的。 可怜那位还觉得是自己的言论得到了大家认同才引来关注,在沾沾自喜。 先前书台斜对面表情丰富的那位学子站起来拱手,“此言差矣,若是个个当官的都念着亲情行那包庇之举,大晋律法何存,世间公道何在!” “说得好!”坐他对面的学子鼓掌称赞,随之附和的人渐渐增多。 那位贵胄子弟气得咬牙切齿,把茶盏重重地置于桌案,里面的茶水溢出在手上,又气恼地踢了身边的仆从一脚。 这间厢房位置很好,站在阳台往下看,底下人的动作表情能一览无余。当然,得亏原主视力好,要是她那一千度的近视眼,看个人脸都是模糊的。 林瑶余光瞥见卫朔冷着脸抬起了手,以为是对她掀开薄纱的行为不满,连忙放了下来,双手交叠在腿上坐好。 大意了,忘记了这位主也在。 卫朔无奈,“不是你想的意思……且听好。” 什么?我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我想的意思?听什么?林瑶脑子冒出一连续的疑问,刚想问清楚,楼下再次吵嚷了起来。 “某怎么听着这话本熟悉得很,前段日子遇到一位上京伸冤的老妇来讨水喝,也唤彩娘,她口中冤情与此一模一样,只不过凶手嘛……是姓赵的。” “嘿,这么一说某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位冀州来的老妇,当时家母瞧她可怜收留了一晚,依稀记得她说害死女儿的凶手是赵家小公子。” “冀州赵家小公子,兄长是当官的,莫不是赵国公府的二房?” “听闻二房的大公子与勇毅侯府的女儿定亲了,与话本中的骗婚甲大也很是相似啊。” “是了是了,某看就是赵国公府的二房。” “……” 众人七言八语的,有些人还不信,于是展开了一场辩论赛。一条条列出来与赵国公府的二房对比,发现每一条都能对上,最终敲定了。 事情发展太快,林瑶瞧着那几个先开口怀疑赵国公府的人有些不对劲,怎么就那么巧? 再看看卫朔一副早已知晓的神情,林瑶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那几个人是他请的托,抬手是为了给他们指令,不是让她回来坐好…… 林瑶原本想等消息散开,后续自己再雇些托在人群中引导,没承想与卫朔合作还能赠送额外服务,倒是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多谢殿下。”林瑶作揖,感谢他省了自己好些功夫。 卫朔简单地回了一个“嗯”字。 “放你他娘的狗屁,姐夫家才不会做出这等事!” 楼下又吵了起来,还有掀桌丢茶盏的噼里啪啦声,林瑶记得这是那个贵胄子弟的嗓音。 姐夫?这人还是赵国公府的小舅子? “此人乃柳尚书之子,也就是赵国公之子赵祺的小舅子。”卫朔蓦地开口介绍,似是怕林瑶不知道,说得很详细。 “啊……哦。”林瑶怔愣一会,回应道。 有一个托反驳了赵祺小舅子的话,他气不过撸袖子要动手,身边两个仆从一人堵一边好言相劝。见还是不罢手,竟直接架出了茶楼,任凭他口吐芬芳都没放开,看来是有人提前吩咐看管。 赵祺小舅子的发言并没有引起丝毫波动,他“离去”后,楼下的讨论声更加没有忌惮了。 目的已经达成,林瑶待在这也不自在,起身告辞,“多谢殿下相助,某出来已久,不叨扰您了。” 卫朔:“无妨,林妹妹请便。” 林瑶走到门口,刚抬起脚,脑海中响起系统冰冷的声音:“爆料任务已发布,请宿主查收。” 她一趔趄,随手抓了个东西稳住。本以为抓的是门框,但手感硬中带软,一抬头发现是刚回来的伏影。 而她抓的,正是伏影的胸膛。 “二……二小姐,您没……没事吧?”伏影的耳根倏地染上绯色,话音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林瑶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又抚平被她抓皱的衣服,回道:“没事,谢谢伏影大人。” 这该死的系统任务,早不发布晚不发布,偏偏赶在她迈门槛的时候来了。 有了前几次的经历,现在的系统任务在她心里,已经跟“大姨妈”有得一比。 怕它来,又怕它不来,还怕它乱来。 “伏-影-大-人,人都没影了,瞧你那出息。”卫朔推动轮椅返回阳台,往楼下还能看到林瑶大步踏出茶楼的背影。 这丫头也不知是不是特意学过男子走路,若不是认识她,单从背后还真看不出是女扮男装的。 伏影挠挠头,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不好意思地道:“殿下,您就别跟着取笑属下了。” 他素日与男子为伍,还是头一回与女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若是不紧张脸红,岂非显得不合常情? “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丫头了吧?”卫朔瞧他一副少男怀春模样,有心想逗逗他。 他方才也注意到林瑶要摔倒,坐轮椅终究是慢了一步。 伏影一脸惊恐,忙摇头,“属下绝没有此心思,就是觉得二小姐心地好,不摆架子,人很随和——” “当然,殿下是最好的。”末了,伏影郑重补充道。 “我就是随便问问,别紧张。”卫朔失笑,伸出手,“话本呢,拿来我再瞧瞧。” “这呢。”伏影拿出话本,给说书人的是他誊抄的。 “既如此,可将那份东西送去给她了。” 卫朔拿着话本翻来翻去地看了好几遍,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伏影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 “属下马上去。” * 林瑶回府后,没有见到郁娘子的身影,询问才得知父亲下朝后找讼师拟好了诉状,带着她去刑部上诉了。 她的话本也传了出去,时机刚刚好。 一时闲了下来,林瑶叹气,慢悠悠地调出系统发布的爆料任务查看。 林瑶:“……” 有没有人来管管这傻逼系统? “009你出来!” “怎么又一见钟情了?虽然我人美优秀心地好……咳咳……其它优点就不一一罗列了,那也不能来个男的都得对我一见钟情吧?” “而且我跟卫朔就是合作关系,看不出丝毫一见钟情的苗头。” 没出声,林瑶知道009肯定是听得到的,继续说:“你别装死啊,我看出手协助退婚这点也有问题,婚可还没退呢。” 009平静地回道:“一年寿命。” 满满的霸总范儿,让林瑶有一种给她一个“小目标”的既视感。 这可是一年寿命啊,她有什么理由拒绝,林瑶猛虎点头,“爆爆爆,也不差这一个一见钟情了。” 就是以后能不能给她安排一些小角色,不是江湖老大就是皇子,她承受不住啊,林瑶在心里默默腹诽。 林瑶看着爆料任务发愁,想到了自己的话本,又问道:“赵清瑀与其表妹有染的事,我写成话本传出去了,算是已经爆料了吗?” 009:“算的算的。话本是亲写的,也是你使手段传出去,自然是算的。” 这还差不多,那就只剩下后半部分,也是最难的了。 但现在婚还没退啊,009也没回答她这个问题,林瑶刚想追问,耳边响起了云露的声音。 吃了上次的亏,云露再也不敢边跑边喊,都是到了她身边才开口。 林瑶沉浸在系统任务中,都没注意到云露是何时进来的。 “小姐,三殿下的侍卫送来了一封书信。”云露气喘吁吁地递出手中的书信。 不是才刚见过,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跟她说,搞得神神秘秘的? 林瑶打开,拿出书信,发现是一份口供。 赵清瑀表妹承认与其表哥有染,并怀有身孕的口供。甚至连他们相处过程,后续筹谋都写得清清楚楚。 有了这份口供,林瑶有十足的把握能将婚给退了。 难不成现在系统发布的爆料任务,还暗含未来之事? 第28章 退婚了 要真能预测到未来之事,林瑶铁定会每次都敲锣打鼓地欢迎爆料任务的到来。 任凭林瑶如何旁敲侧击,009的回复始终是一句翻来覆去的话,“不清楚哦,请宿主自行摸索。” 009,要你何用啊! “小姐,是侯爷和郁娘子回来了。”云露抬头正看见四人踏进院子的身影。 林瑶把口供折好收进袖子里,起身相迎。 也不知从哪弄来的轮椅,郁娘子坐上面,云月在后面推动前行。 这样不会碰到她脚底的伤口,甚好。 林瑶福了福身,喊了声“父亲”,接着问道:“此行情况如何?” 林修明知道她记挂此事,没想隐瞒,不然他也不会亲自送郁娘子过来,“一切顺利,赶上了好时机。” “此话何解?”林瑶接过云露手中的茶盏放在他面前。 “刑部尚书杜磊守孝期满回京了,圣上允他官复原职。”林修明抿了口茶,语气中充满了对这位官员的敬佩,“杜尚书人如其名,行事光明磊落,为官清正廉明,案子到了他手里,我相信会查个水落石出。” “现下他已经接了诉状,想必会派人前往冀州查探,以及把赵清瑞带回盛京。” 林修明尽量说得轻松,实则心里是没十足把握的,冀州路途遥远,赵国公府收到风声也会有所动作,变数太多。 “这样的话,定能为郁娘子的女儿讨回公道。”林瑶转头对着郁彩娘宽慰道:“这段时间郁娘子就先安心待在此处好好养伤,不必担忧了。” 能让父亲称赞的官员大概率是个好官,再有她写的话本加持,结果能坏到哪去呢。 郁彩娘多月以来皱着的眉头终于松了些许,躬身道:“多谢侯爷与小姐的大恩大德。” 父女俩一致摆手,脸上有点心虚,因为他们并不是纯粹帮忙,还藏了自己的私心。 郁彩娘风寒未好全,又折腾了大半天,林瑶见她面色疲惫,让云月推她回厢房歇下。 林修明闻言又看了一眼林瑶眼下的青黑,他刚来时就注意到了,想来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 自己都如此了,还想着别人,这傻丫头…… 林修明随后站起身来,谎称有公务要忙,林瑶忙跟在后面相送。 “不用送了,瑶儿且回去歇息吧,你也莫忧心。”走到门口时,林修明停住,面色温和地道。 林瑶应了声“好”,福身恭送。 见他心疼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是在看她熬了一夜写话本落下的黑眼圈。 “对了——”林修明压低了声音,“等郁娘子女儿的案子有了进展,为父打算再去赵家提退婚之事,此案赵清瑀也脱不了关系。” “父亲,您看看这个。”林瑶拿出口供,说:“是女儿一位朋友今日托人送来的。”她并未言明是卫朔让人送来。 结合先前卫朔说过的赵清瑀与其表妹之事,林瑶猜这份口供也是沈卫,亦或是他派人弄到的。 但沈卫与她实在没什么交情可谈,估计是看卫朔的面子出手帮忙,毕竟现在他们二人可是合作伙伴了。 退婚之事始终需要父亲出面,她也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赵清瑀表妹的口供可比郁娘子女儿的案子更加有利。 轻薄的纸张微动,林修明看得眉头直跳,已是满脸愤怒。 “竖子安敢!” 口供的前半部分是赵清瑀与其表妹有染的过程,三年前他们二人便开始了暧昧书信往来,也就是在和林瑶定亲之前的事。 两年前赵清瑀回了冀州当县令,二人真正在一起,他以前途未明和父母不同意之由哄骗,先不对外声张。去年岁末其表妹有了身孕,他又安抚生了孩子后,父母怎么都会接纳的。 后半部分是赵家收到祖母寿宴帖子,其表妹意外听见赵清瑀已经定亲的事,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就闹到赵父赵母跟前。赵家怕走漏消息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事,合伙谎称是勇毅侯府强迫赵清瑀与其女儿定亲,若应许则官途顺畅高升,否则前路堪忧。 表妹不明,他们乃赵国公的嫡系亲人,何须惧怕勇毅侯府。赵家称此等好事,赵国公自然乐见其成,怎会出手。 他们承诺等勇毅侯府的女儿进了门,就会以平妻之位迎她入府,可怜的表妹被其一家人耍得团团转,答应了隐瞒此事。 而赵父赵母为了让她平安生下孩子,又哄她先以小儿子妾室的名义搬进赵府养胎。 “明明是他当初好言好语求来的婚事,我反倒成了恶人,人面兽心的竖子。” 周围的气场骤然一冷,尽管只是一瞬,林瑶分明看到父亲眼底迸出的寒意。上次与他发生争吵时,林瑶第一次见到他恼怒的模样,却不及这次的十分之一。 “咳……侯爷……”跟在林修明身边的小厮瞧见气氛不对,赶紧开口提醒,怕自家侯爷事后又因吓到了女儿而后悔。 林修明回过神来,懊悔地垂下头,“幸好你没有同意这门婚事,否则为父就酿成了大错。” 林瑶下意识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忽觉此举像是哄小孩子,实在不妥,赶紧收回了手。 “此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阴险得很。父亲也是为了我,才会心切受骗,不要自责。” 林修明沉浸在悔恨中,没有注意到林瑶方才的举动,好在振作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收好口供。 “有了这份口供,不怕他们不同意,明日我就上门退婚。” 枉他之前还对赵家心怀愧疚,备厚礼补偿,现在…… 哼,什么玩意儿!他倒要去问问赵家,他是如何逼婚的? 林瑶回道:“那就有劳父亲了。” 听到这话,林修明愈加悔恨,本就是他给女儿招惹的麻烦事,好在为时不晚。 “你那位朋友能弄来口供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可要好好谢谢人家,有什么需要的就去库房取。”林修明没有追问朋友之事,谁都有自己的秘密,若女儿想说自会开口。 “父亲放心,女儿晓得的。” 唉,府里的库房可没有卫朔能看上眼的,他需要的是您面前这位女儿脑海中的记忆啊。 * 翌日,林修明再次登门赵国公府,他已没有初次登门时的愧疚拘谨,这次的他气宇轩昂,还是空手去的。 赵父赵母知道了林修明助郁彩娘去刑部告自己小儿子的事,这会还生着气,脸上虽堆着笑,接待的态度较之以往却有了敷衍。 知道了他们所谋之事后,林修明更没什么好语气了,开口就是,“这个婚,你们退,还是不退?” 赵家开口闭口都是郁彩娘的女儿水性杨花,招惹了恶徒才致身亡,她为了钱想把事情嫁祸给他们儿子,让林修明不要受了奸人蒙骗。 又道婚事既已定了,赵清瑀又倾慕林瑶,自是不会退婚的,希望他能打消这个念头。 此时的林修明也是亲身体会到了口供中所述的赵家合伙演戏之事,只是现在他们想要欺瞒的对象变成了他。 跟这样一家子多待一刻,林修明都觉恶心。他直接亮出口供,言明若是不同意退婚,大不了就上公堂。彼时不仅婚可以退,甚至会有更多人知晓赵清瑀的劣迹,日后哪个好人家愿将女儿许配给他? 即便此举对林瑶的名声会有影响,也好过让她跳进火坑强。 林修明说得很决绝,他想赌一把,让赵家相信绝不是说说吓唬而已。 当然,不到最后他是不会这样做的。如今的婚事大家说归说,可他们俩家始终没有出面承认过,能悄无声息地把婚给退了是最好的。 赵家原本还想搪塞过去,看完口供后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白纸黑字画押,还有来往书信,想赖都赖不掉。 又想到他们刚才说的话,是羞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林修明还在等他们的回答呢。 孰轻孰重,他们心里跟个明镜似的。最终,拿出了俩家定亲的婚书和信物,说可以退婚,但前提是口供不能留。 口供本是为了用来退婚,林修明自然同意,在确认无误后,也拿出了他手里的婚书。口供和两张婚书碰上烛火,在眼前慢慢化为灰烬。 没想,那赵清瑀也是个脸皮厚的,旧事重提,妄图以他们之间的交情换得谅解。 林修明自认当年是被风沙迷了眼,识人不清,拂袖转身离去,连半分耐心也无,临出门时冷嗤一声“晦气”。 又说郁彩娘为女儿伸冤之事,没两天便传遍盛京,甚至惊动了圣上。 朝堂上龙颜震怒,称平生最恨作践他人性命之恶徒,下令刑部速速查清。 没有了赵国公府的阻拦,案子查起来很快,人证物证俱全,赵清瑞再也抵赖不了。 郁彩娘的女儿和她所见的另一名女子,只是冰山一角。多年以来,有不少女子死于赵清瑞之手,他不是用银钱收买,就是杀人灭口,以此掩盖罪行。 刑部将查明的事实上奏后,圣上立刻下令赵清瑞死刑,立即执行。其兄冀州县令赵清瑀徇私枉法,在赵国公的求情下,仅罚俸三年,且此生不得入京为官。 郁彩娘脚上的伤也好多了,在多次致谢后提出了要回乡好好安葬女儿。 林瑶让人雇了辆马车送她,并递给她一个荷包,里面装着银子。 郁彩娘摆手,推回去,“小姐,您已经帮了我很多,请恕我不能再收下了。” 她看了眼身后的马车,是她以前做梦都不敢相信有机会能坐上的,更别说马车里还有侯府备下的许多衣物糕点。 “你一直在为女儿之事奔波,哪还有银钱买丧葬用物,再说了,实在不行你就当做是向我借的,日后再还我便是。”林瑶不顾她的阻挠,硬塞进她的包袱里面。 郁彩娘眨巴眼睛,泪珠垂挂在睫毛上。她退步跪伏,以额触地,双手交叠于前,行最敬之礼。 “小姐,在没有回报您的恩情前,我必定会好好活下去。日后若有我能帮上忙的,还请小姐一定不要犹豫。” “会的。”林瑶双手扶她起来,郑重地回道。 人生在世,总得有个念头支撑着活下去。若是这个报恩念头能让失去女儿的郁彩娘重拾希望,她很乐于成全。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①,愿往后一切安好。” 郁彩娘“嗯”了一声,干瘪的脸笑起来,皱纹推在一起,却是十分明朗。 “愿小姐顺遂、平安、喜乐。” 望着逐渐消失于视野的马车,林瑶想,她又是因什么而活下去呢? ①源自《论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退婚了 第29章 祖母生辰 树上的蝉欢快地鸣叫,“知了——知了——”的声音仿佛在为夏季的登场奏响序曲。 勇毅侯府内管事的机敏,提前安排了人手轮流值夜捉蝉,倒是没有这扰人美梦的蝉鸣。 天蒙蒙亮,府内的仆从婢女已在洒扫、张灯结彩、备菜,每个人都井然有序,各司其职。 今日是老夫人的寿宴,他们得了命令,需赶在宾客来之前把府内给布置好。 南边的一个院子里,林瑶起了个大早,眼下正在小厨房忙活。 天气闷热,时间又赶,前前后后她就没歇息过,已沁出不少细汗浸湿了额前碎发,粘着肌肤。 云露抬头瞧见了,赶紧舀了一盆水净手,拿出手帕走到她旁边,心疼道:“小姐,受累转头,奴婢帮您擦擦汗。” 天还没亮小姐就起了床,一头扎在小厨房里面,说是要给老夫人做什么……什么蛋糕来的。 偏这天气热得很,小厨房就一个进出的门,连窗都没,再加上柴火的燃烧,活脱似个蒸笼。 小姐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累,只怪她们愚笨,不会做小姐说的蛋糕,劳累她亲自动手。云露越想越是懊恼,差点想敲敲自己的脑袋瓜子,看看能不能变聪明些。 “小姐,您要不要去歇歇,有奴婢守着火呢。”云露给她擦完汗水,开口提议。 “是啊小姐,您都忙活很久了,先歇歇。”云月刚好拿着空桶进来听见,点头附和。 空桶原本盛着小姐所说的“失败品”,她看已经满了,怕小姐看见心烦,就先拿去倒掉。 林瑶退后一步坐到凳子上,双腿岔开,弯腰,双手垂放在大腿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灶火。 她摇了摇手,说:“不行,最后的火候很关键,我得亲自盯。” 这里不比现代,有很多机器辅助,所以林瑶特意起早,就是为了留出充足的时间。 她已经料到了不会一次性成功,耐心足得很,即使前面已经失败了五次,但她不觉烦闷。 林瑶很喜欢这种慢慢探索,从失败中汲取经验,再一步一步征服的感觉。 “你们出去歇一歇吧,接下来的我一个人看着就可以了。”林瑶拿起杯子喝水,瞥见她们捏手的动作。 没有打蛋器,做蛋糕最累的就是属于打发蛋清了。只能靠双手用筷子打发,每次都要打个几百下才定型,她们二人抢着干这个,是打得最多的,手能不酸嘛。 “奴婢不累——”云露、月二人异口同声,都不愿意出去歇息,齐齐坐在林瑶旁边。 小小的厨房里,三人的目光紧盯着灶内燃烧的文火,热得脸蛋红通通的。 没多久,林瑶估算着时间应是到了,吩咐云露熄灭灶火。等焖了一会后,她打开蒸笼,扑鼻的香味直冲脑门。 林瑶取两条布巾浸湿拧干,垫在大碗两侧,小心翼翼地端出放在桌上,掀开纱布,嫩黄的蛋糕胚十分惹眼。 终于成功了! “好香啊,小姐太厉害了。”云露吞了吞口水,胃里的馋虫瞬间被香味引出来,咕咕作响。 “还好吃呢。”林瑶咧开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云月随后道:“不愧是小姐,单是看着就很好吃。” 被人夸赞总是令人心情愉悦的,林瑶弯起的嘴角就没下来过。她赶忙端到堂屋桌上,倒扣散热,桌面有苏嬷嬷准备好的切丁状水果,分别有桃子、甜瓜、樱桃和葡萄。 蛋糕胚成功了,奶油也早早做好备着,接下来只差把所需材料整合,变成一个现代的生日场合标配——蛋糕。 每年她的生日蛋糕,都是奶奶亲自做的,偶尔林瑶会在旁边打个下手,渐渐的也学会了。 当然,她只会做些简易类型的,比如抹奶油、堆水果、在上面写贺词。 像蛋糕店那些在上面绘各种卡通人物、花儿草儿的她就不会了,但她会用丝线钩织啊,钩个小小版本的“祖母”不是问题。 林瑶想着,不禁越发动力十足,腰不累手不酸了。 半个时辰后,蛋糕终于制作完成,她吩咐云露取来盖子盖好,这才放心地去洗漱。 等林瑶洗漱妆扮出来,天已大亮,她让端着蛋糕的云露跟在后面慢慢来,自己则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到祖母的院子。 到院外时隐约听到有人贺寿的声音,紧赶慢赶的还是有点迟了,林瑶整理好衣衫妆发后,偷偷摸摸地进去。 堂屋里人都到齐了,眼下林墨正在给祖母贺寿,林瑶快速摸进人群末尾,好在没人注意到她。 嗯……除了站在她前面的林婵。 林婵见她没到,可一直关注着门口,打她进入院子就瞧见身影了,左藏右躲的,估计她还以为没人注意到自己。 想到这林婵失笑,左手拢在嘴边,凑近耳朵打趣道:“二姐姐莫不是赖床,起晚了?” 林瑶学着她说起悄悄话,“怎可能,天没亮我就起来了,忙着准备给祖母的贺礼误了点时辰。” “哦——”林婵双眼一亮,来了兴趣,“是什么贺礼呀?” 这还是二姐姐第一次参加祖母的生辰,她是又好奇又担忧。前两日她询问时,二姐姐表示贺礼尚未备好,她便想将已备好的贺礼转赠给二姐姐作为给祖母的贺礼,自己改用备用贺礼,但二姐姐坚决推辞。 她想着是二姐姐打算亲自准备,又问银钱方面是否紧张,是的话她也可以帮忙的,二姐姐说不是,让她安心。 虽说礼轻情意重,祖母更是不会在意,但今年不同,林婵不想让外人看二姐姐的笑话。 “保——密——”林瑶食指轻指朱唇,唇间吐出两个气音字。 给人的感觉神秘兮兮的,林婵还欲打探,想提前把把关,看到二姐姐抬头示意,她只好把话憋了回去。 她们二人站在末尾,说两三句悄悄话倒无妨,要说多了准会被发现。而且别人正给祖母贺寿呢,她俩在下头一直嘀嘀咕咕的也不像话。 林淑及其夫婿送的是狐裘,价值不菲。 林婵送的是著名高僧开光的佛串,正好祖母平日喜欢烧香拜佛。 林墨送的是字画,是祖母喜爱的一位文人所作。 单论价值,林瑶觉得自己准备的都有点拿不出手,但已是她现下有能力做到最好的了,想来祖母也是不缺她那三瓜俩枣的。 至于年幼的林雪,没想到竟画了一幅简笔画全家福,还指着画中人物给祖母挨个介绍。 本应是按照长幼顺序来的,但林瑶来迟了,所以她排到最终位。 “祖母万安。”林瑶上前,福了福身体,弯起嘴角,露出两个小酒窝,贺道:“愿祖母身健朗,乐无边,岁岁有今朝。” “好好好,瑶丫头的祝福,祖母收下了。”老夫人连着点了几下头,笑得眼睛眯了起来。 她是真高兴啊,竟能在有生之年得见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二孙女,生辰之际伴在她身旁。 林瑶转身,打开云露端着的物品盖子,露出一个三层的蛋糕。顶部边缘用青皮葡萄装饰,中间着六颗樱桃围成一个小圈,圈内放钩织而成的小小版本“祖母”,旁边用果酱写了“祝祖母生辰快乐”七个字。 “祖母,这是孙女为您做的生辰蛋糕。”林瑶介绍道。 老夫人起身凑近看,其余人见着新奇,也围了上来。 “蛋糕为何物?”老夫人离得近,瞧着不仅好看,还隐隐有香味窜进鼻子,视线都不舍得离开它。 最让她好奇的是摆在上面,用丝线织成的小小的“她”。 像,实在是太像了。 林瑶回道:“是一些地方生辰时必不可少的一种糕点,寿星会对着它许愿,然后再切块与亲朋好友共享。” 感动归感动,老夫人看那一层一层的精致模样,不是短时间内能做成的糕点,拉过林瑶的双手轻拍,“天如此热,怎还亲自动手,仔细累坏身体。” “孙女好着呢。”林瑶使了个眼神,云露会意把蛋糕放在桌上。 林瑶挽着老夫人的手来到蛋糕前,眨了眨眼,“祖母快快许愿,听说寿星会额外得到上苍关照呢。” “好。”老夫人食指点林瑶的头,笑道:“都依你。” 众人围在身后,等老夫人许完了愿,林瑶又拿了刮刀递给她,让她切下第一刀。然后自己再切成一块块放在盘子里面,让丫鬟分发下去。 本来林瑶还想唱生日快乐歌的,但只有她一个人会,唱起来怪尴尬的,便作罢了。 蛋糕分下去了,每个人都捧着盘子面面相觑,宛如是毒物,迟迟没有人吃下第一口。 好看的食物往往味道欠佳,而且这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林瑶亲手做的。 “快都尝一尝,很好吃的。”林瑶顾着分蛋糕,没注意到大家方才的表情,还以为是在等她,不好意思先开吃。 在林瑶期待、其余人求救的眼神下,林修明知道他作为一家之长的时刻来了。 盘子里的淡黄色饼胚层层叠起,底层是鲜嫩的桃子丁,中层铺满甜瓜丁,顶层饼胚上涂抹着乳白的奶酪,散发诱人香气。 他吃过的糕点不少,竟从未见过还能如此和水果混合的糕点。 罢了,这可是女儿大热天起早亲手做的,就算是馊臭的他都得尝尝,眼一闭喉一咽就下去了,很简单! 林修明舀起一勺蛋糕送入口中,正思索如何夸奖才能不伤女儿的自尊心。忽然,葡萄的酸甜在舌尖迸发,绵软的饼胚和奶酪入口即化,与夹层的水果风味交织,竟意外的美味。 众人看着他,着急问:“如何?” 林修明没顾上回答,赶紧又舀了一大勺吃,第一口太少了,他还没得及仔细品尝就已下肚。 众人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纷纷都下勺吃了起来。 “好好吃!”堂屋里此起彼伏的感叹声不断。 林婵躲到角落把盘子给舔了一遍,才不舍地放下,走到林瑶身边竖起大拇指,说:“二姐姐,今日的贺礼中,你是这个!” 光是亲自下厨这点就远超其他人了,更何况还做得特别新奇又好吃,连旁人都能沾寿星的光品尝,这下林婵是彻底不担心了。 自己做出的食物大家喜欢吃,林瑶心里自然高兴,但这份殊荣她可不敢揽,忙道:“可不许乱说,我呀就是取巧做个新鲜。” 林婵鼻腔“哼”一声,嘟着嘴,“不管,反正我心里就是这样认为的。”而后双手捧着脸蛋凑到林瑶眼前,一双眼睛闪闪发光,用祈求的语气道:“等我生辰的时候,二姐姐能不能也露一手?” 在林瑶的视角看来,就像一只求抚摸的小狗,甚是可爱。她伸手摸摸这位三妹妹的头,刚想回答,就见一个小厮迈着急促的步伐走进来,神色慌张。 “皇后娘娘差人来了。”小厮一禀报,堂屋顿时鸦雀无声。 第30章 皇后送礼 皇后的人到来,大家不敢怠慢,老夫人带领众人赶紧出去迎接。行至院中,见太监宫女一行人已在仆从的接引下走来,两方人马正好相遇。 “郑总管。” 来人竟是皇后宫殿的总管太监郑祥,林修明和老夫人一惊,忙快步上前笑脸相迎。 “侯爷、老夫人。”郑祥以笑回道,脸上的笑容乍一看比主人家还热情几分。 “皇后娘娘念着老夫人生辰已至,这不差咱家送贺礼来了。”郑祥甫一开口,随侍的两名小太监缓步上前,一人捧着托盘,另一人轻掀布幔,显露出里面的贺礼。 ——是一柄玉如意。 虽说往年生辰皇后也差人送来贺礼,但都没有今年的贵重。老夫人一怔,连忙对着玉如意躬身行礼,“谢皇后娘娘厚赐,老身受宠若惊。” 身后众人跟着行礼,齐喊:“谢皇后娘娘厚赐。” “皇后娘娘叮嘱咱家言明这就是她跟圣上的一点小心意,望老夫人切勿推辞。”郑祥微微颔首,继而拱手对着天挺直腰背朗声道。 “谢皇后娘娘和圣上挂念,劳烦郑总管帮老身转达。”老夫人侧身,众人跟着让出中间一条道来,小太监会意把玉如意送进堂屋。 今年贺礼特意道出圣上,老夫人想起前几日儿子帮那郁彩娘上诉之事,或许是有这层关联。 林修明对上母亲的眼神,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两日前下朝后圣上单独召见过他,因这事询问他想要什么赏赐。林修明诚惶诚恐地表示见老妇可怜,只是为她找了讼师,并当个带路人引至刑部,其它的也帮不上,实是当不起圣上的赏赐。 圣上听此便作罢,原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的。 郑祥应道:“自然自然,咱家还要回宫禀报,就不叨扰了。” “郑总管辛苦,我送送您。”林修明拱手道,上前一步为他领路。 郑祥刚转过身,还未行一步,他抬手在额头虚点几下,随即欠身一礼,脸上满是歉意。 “瞧咱家这脑子,还有一事给忘了。”他双眼转动,在人群中看了个来回才道:“二姑娘少时进宫,皇后娘娘瞧着甚是欢喜,听闻她已回京,特意让咱家看看这些年出落得如何了。” “皇后娘娘有心了,只是那丫头于乡野之地长大,粗鄙得很,眼下还在学规矩,怕污了郑总管的眼。”刚松了口气的老夫人闻言立刻重新警惕起来,她无奈地摇头,眉宇间尽是厌恶之色。 林瑶依然站在人群最末尾,听见这话不由抬头,一是祖母变脸之快让她猝不及防,二是火怎么引到她身上了? 原主跟皇后娘娘也不熟啊,貌似就见过一次?当时皇后还是个妃子,和沈贵妃一起统管后宫,好像夸她可爱来着,还让太子带她玩。 多一个玩伴原主自是欣喜,不过太子不知是不是不喜欢卫朔,当着她的面说了句关于卫朔不好的话,原主就单方面宣布跟太子绝交。 因为此事苏柔还带着原主去向太子道歉了,原主觉得是太子小心眼告状,不情不愿地道歉。 “老夫人这可折煞咱家了,是咱家冒昧。” 郑祥的话让林瑶回过神,看来祖母的话并未让他打消念头,今日是打定主意要见她一面。 “杵在后面作甚,还不出来见过郑总管!” 苏姨娘入府以来从未见到老夫人冷脸的模样,这会竟连说话语气都带着刺,她忙伸手捂住女儿的耳朵,侧头想看看林瑶的反应,不知会不会和她一样诧异。 只见二姑娘掐着自己的大腿,肉都拧起来了,可知力气之大,苏姨娘看着感觉自己的腿都有点发疼。 她想二姑娘莫不是脏东西上身了?不然怎么还自己掐自己,找罪受,这得多疼啊。 果然,她刚想着,就见二姑娘的眼泪刷刷地流下来,擦都没擦就低着头越过人群颤身出去了。 先前二姑娘跟侯爷起争执的事她可听说了,那般气势汹汹,怎么就出去见见郑总管却怕得直发抖? “见过郑总管。”林瑶福身,苍蝇的嗡嗡声都比她这句话声音大。 她虽不知祖母为何变了态度,但打配合演戏给外人看,总不会出错。 “咱家瞧二姑娘举止有礼,老夫人教导有方,这就去回了皇后娘娘。”郑祥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例行夸赞了几句,随即垂手向老夫人躬身告退。 郑祥是见过她儿时模样的,肆意高贵,一看就是侯府千金。如今这怯生生的举止间透着股乡野之气,难登大雅之堂,能有多大出息? 在益州那偏远之地十年,棱角已被磨平,郑祥觉得是皇后娘娘多虑了。 待回去禀报后,想必娘娘便能宽心。思及此,郑祥笑意更浓,脚下生风,疾步而去。 送走了郑祥,前来贺寿的宾客也陆续到来,林修明及其夫人便留在门口相迎。 老夫人院里,她把其余人打发出去,拉着林瑶的手,见她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珠,心疼得惊呼。 “乖乖,方才是不是被祖母吓到了?” 林瑶回握住祖母的手,来回摇晃,“才没有呢,孙女知道祖母应是为我着想,故意的。” “那这眼泪怎么回事?”老夫人用手帕轻拭落在睫毛上的泪珠,没有怀疑。 林瑶凑到老夫人耳边嘀咕,详述眼泪的来源,听得老夫人要拉着她回房间看看腿有没有起淤青。在林瑶的千保证万发誓没事后,才肯作罢。 “你这丫头,机灵得很。” “那也是跟祖母学的,所以还是祖母教导有方。” 老夫人被哄得眉开眼笑,满院尽是祖孙二人的欢笑声。至于为何演这场戏,一个不说,另一个也就不问。 * 自大姑娘出嫁后,勇毅侯府再未操办过如此大规模的喜事,这次寿宴自是花了很多心思。 当下时节盛开的花卉,或点缀于府内,或簇拥于小径两旁,或陈设于案几之间,芬芳馥郁,沁人心脾。 一位行走于青石板小径的粉衣少女折下一朵海棠花,却未簪于发间,反手掷于石阶,随即用手帕擦拭碰到花的手指,嘟囔了一句。 “脏死了,有什么好显摆的。” 柳薇连忙环顾四周,见只有她们才用团扇轻点粉衣少女额头,嗔斥道:“蕊儿,可是忘了出门前母亲的叮嘱?” “哎呀母亲,我记着呢。”赵蕊把手帕丢给丫鬟,挽着柳薇的手,靠在她肩膀上撒娇。 “谨-言-慎-行,我就是瞧着碍眼,母亲饶了我这次吧。” “你可是国公府的嫡女,何必与这小小的侯府置气,莫让人看了笑话……” 语未毕,赵蕊福身打断,“谨遵母亲教诲,女儿去跟好友打个招呼。”匆匆说完她就开溜了。 直到确认母亲看不到自己身影了,赵蕊才停下来,她太烦被母亲唠叨了。 母亲的口才不去当讼师实在可惜,每每谈及此事便喋喋不休。父亲纳妾频繁,想必与此有关。 所谓的好友不过是她随便找的借口,一路过来她连一个要好的友人都没见到,赵蕊烦闷地跺脚,蓦地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呵,好友没见到,倒是先遇到死对头了。 赵蕊快步赶至转角处,手帕半掩嘴角,笑盈盈地截住前路,“表妹,听闻你前阵子因当街殴打男子,让姨妈关了禁闭,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当真是不知羞。” 林婵老早就看见她了,想着祖母生辰,别触霉头,这才加快脚步,她竟然还不知死地追上来堵路。 “表姐,我那是行侠仗义,您堂弟犯下滔天大罪被斩首示众,不知是否出自赵国公府的教养呢?”林婵双手抱胸,看着她笑问。 赵蕊脸上笑容消失,用手指着她,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你休得胡言!” “表姐,以手指人绝非淑女风范,莫非这也是赵国公府的教养?”林婵按下她的食指,故作惊讶。 又菜又爱挑衅,没劲,林婵耸耸肩,撞开她挽着林瑶走了。 “你给我站住!”赵蕊在后面气得跺脚,心里把那位堂弟赵清瑞骂得狗屎不如。若不是他,自己怎会轻易被林婵那贱人羞辱。 以往都是林婵说不过她,然后开始动手的。可如今呢,两句不到她就败下阵来,都怪那二房生的“好儿子”! 现下林婵肯定十分得意,瞧都笑得半边身体靠在旁边女子的身上了,不过—— 林婵是何时有了如此亲昵的好友? 能被侯府邀请的身份必定不俗,盛京贵女她大多识得,却不曾见过这位女子。 赵蕊想到了与她堂兄退婚,回京不久的侯府二姑娘,提着裙摆就追了上去。 看到再次挡在前面的身影,林婵蹙眉,不耐烦道:“表姐,好狗不挡道。” 赵蕊咬唇,深吸口气,却是对着她身旁的林瑶弯起嘴角,“这位是表妹家的二姐姐吧,刚才有失礼数,望莫见怪。” 看她那虚伪的嘴脸,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心思呢,林婵上前把人护在身后,“有什么冲我来,不许打我二姐姐的主意。” 赵蕊一脸不屑,“不过是个被我堂兄退婚的乡野女子,整得多稀罕似的。” 看林婵那么宝贝对方,赵蕊自是不会放过这个嘲讽的机会。从小到大,只要让林婵不高兴的事,她就很乐意做。 “放你爹的……” 林婵骂人的话未说出口,林瑶已把她拉到一旁,摇了摇头。 “赵小姐,我为何与你堂兄退婚,你难道不清楚?”林瑶凝视着,见她一闪而过的心虚,猜到她是知道实情的。 不过是觉得她作为深闺女子,会因退婚而羞愧,从而保持缄默。 可惜,她赵蕊打错算盘了。 “首先,婚是我主动提出要退的。其次,我若是你,在自家堂兄做下那等龌龊之事后,便不会跑到受害者面前耀武扬威。要是搞得人尽皆知,对谁好谁坏相信赵小姐是个聪明人,应当清楚。” 林瑶手中团扇轻摇,慢条斯理地低声道:“圣上仁慈,饶了你堂兄一命,若是退婚之由再公之于众,怕是官职不保。” “我乃国公府嫡女,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赵蕊怒目圆睁,手已高高举起,她才不管说得在不在理。 “我二姐姐可是侯府嫡女!赵蕊你对她出言不逊,还敢动手,我撕烂你的嘴。” 林婵冲上去,一把抓住赵蕊举起的巴掌,另一手揪着她的衣领。说她林婵可以忍,但二姐姐的闲话,一句都不许说,更不能动手! 柳嬷嬷匆匆赶来,见主子们怒容相对,忙扑上前拉住即将动手的二人:“各位主子原在此处,奴婢寻得好苦,莫要伤了和气!” “眼下夫人正急着寻你们呢,还请二小姐、三小姐随奴婢前往。” “好了三妹妹,今儿可是祖母寿宴呢。”林瑶帮她整理凌乱的衣服,眨了眨眼睛。 林婵这才松开衣领,愤愤道:“若有下次,牙都给你打掉。” 赵蕊瑟缩了下,但面上气势功夫做得足,挺起胸脯高喊:“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林婵一拳头抡过去,擦着赵蕊耳际疾风般扫过,带起的劲风将鬓发高高扬起,她惊得踉跄后退。 临走时,林瑶睨了赵蕊一眼,对上她充满恨意的眼神,心里萌发一个念头。 第31章 祖母寿宴 园中鸟语花香,贺寿宾客云集,其中不乏侯门贵胄、清流新贵,更有唯一的一位皇子卫朔临席。 原本皇子并不在邀请范围内,因卫朔前阵子以沈贵妃的名头上门拜访送了嫁妆,府上寿宴也不好再略过他了。 但若只给他一人送请帖,又显得厚此薄彼,让人误解没把太子或是其他皇子放在眼里,于是都送了请帖。只不过太子或是其他皇子都称事务繁忙,遣人送了贺礼,并未出席。 是以眼下宴席中唯独卫朔一位皇子,他一个有腿疾的,沈贵妃又与侯府故去的夫人是闺中密友,不会有人多想。 祖母带着与熟人寒暄一番后,林瑶默默地寻了个角落的座位歇息。她始终觉得,无论是这里还是自己曾生活过的世界,社交总是一件使人身心疲惫的事。 还不如一个人躲起来,赏赏花、品品美酒来得惬意。林瑶给自己的酒杯里斟满酒,一壶酒已被她喝得仅剩最后一杯了,实在是这葡萄果酒太好喝。 细细想来,她穿越到这里后还未喝过酒,以往可都是有空就来上一杯,其中她最喜欢喝的属各种果酒。 林瑶执杯浅饮,随口低吟了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她记得是上学时学过的一首诗,虽说和作这首诗时的作者身处环境不同,但起码是开怀畅饮了。 “什么酒,什么琵琶,小姐怎在此喝上了?”云露迈着小碎步赶来,弯腰拿走酒壶,没想轻得很。她揭开盖子,里面已然是一滴也没了。 “小姐竟一壶喝光了,醉了如何是好?”一起来的云月探身看到空酒壶小声问道,她表面如往常一般,心里却是十分着急。 林瑶歪头一笑,摇了摇手,“且放心,我一点都没醉。” 她酒量好着呢,以前跑新闻的时候把客户喝倒,她都能保持清醒坐地铁回家。 区区一壶果酒,还奈何不了她。 “让你们办的事如何了?” 云月蹲下,再三确认小姐没有喝醉,才放下心来。她凑近用手挡着嘴巴低声道:“办妥了,小姐教的话,奴婢和云露已当着赵小姐的面一句不差地说出去。” “好好好。”林瑶高兴地颔首,端起酒杯刚想一饮而尽庆祝,手腕被人轻轻抓住了。 “小姐,可不敢再吃酒了,伤身。”苏嬷嬷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旁边站着去而复返的云露。 林瑶看云露那摇摆不定的小脑袋,就猜到是她看劝不住自己,去跟苏嬷嬷打了小报告。 好吧,索性她也喝得不少了。林瑶搁下酒杯,半杯葡萄酒映着她昳丽的面容,双眼满是不舍。 唉,她刚才应该一口喝光的,吟什么诗呀! 诗词误我! 苏嬷嬷瞧见了,怕小姐趁她们没注意偷偷喝,干脆端起那半杯葡萄酒到远处给倒了。她回来后又拿了茶盏倒上茶水,放在林瑶眼前。 林瑶正注视着苏嬷嬷倒酒的动作,抬眼间便瞥见对面不远处卫朔的身影。 他依然是穿一身月白色外袍,不知道跟面前的人说了什么,使其爽朗大笑。 巧了,他面前的人林瑶也认识,是先前来府中给她看诊的李太医。 没酒喝,林瑶也懒得起身与人寒暄,无趣得很,她就这么撑着下巴看戏。 李太医被人叫走了,又来了位同龄公子,看嘴型,聊了几句便告退。接着是位年长者,依旧简短交谈便离去,就这样一位接着一位,没间断过。 除了今日的寿星,估计在场也就卫朔这位皇子有此待遇了。虽然他没有了继承皇位的希望,但深受圣上宠爱啊,有的是人巴结。 林瑶想起了以前的自己,不过她大多时候是需要主动去问候的那一方。 没多久,李太医又折返回来,俯身对卫朔耳语了几句,看来二人交情匪浅。 林瑶正想着,猝然对上了卫朔回过头来的目光。许是她看得太明目张胆,让那位李太医注意到了,跑去打小报告? 园中宾客众多,也或许不是在看她。 偷窥被主人抓包总是尴尬的,林瑶端起茶盏,却未喝一口,忽悠自己相信是极低概率的后者。 因为她的背后是盛开的蜀葵,哪有其他人影。卫朔仍在注视这边,林瑶只能直面。她放下茶盏,微微一笑,抬手朝对面示意。 得到的是卫朔浅笑地点头回应,很司空见惯的打招呼方式。就像是小时候她坐在奶奶的电动车后座,途中遇到熟人时,双方会互相点头微笑。 打过招呼后,卫朔转身继续与好友交谈,方才的凝视不知是为了等她回应,还是想取笑她。 不管如何,林瑶是再不敢看他了。 幸好林婵寻了过来,她东一句介绍宾客信息,西一句聊他们家里的八卦。 林瑶听得面部表情随着内容变化,一会捂嘴惊讶,一会爆笑,提供了充分的情绪价值。 有人打配合,林婵越讲越起劲,把自己所知所猜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二人的动静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密谋着偷偷溜回院子继续,谁知被柳汐像老鹰抓小鸡般一手一个拎到跟前。然后当着她们的面说,怕年轻人觉得无聊,特意安排了行酒令。 在场适婚男女通过抽签组队搭档,答不上的人罚酒。说是行酒令,大家却心知肚明是侯府为了给女儿相看夫婿。 今日前来贺寿的青年才俊和闺阁女子的长辈之间,多少有些交情,不是邻居就是旧识,再不济宫宴上也能碰面,所以并不在意男女不同席的虚礼。 一轮抽签后,林婵与李策一队,而林瑶抽到了在场之人中,她最不想组队的卫朔。 卫朔在哪里,焦点就在哪里。光是与他坐一处,林瑶就感到了众多投射在他们身上的视线,她只想默默喝酒的希望落空了。 这行酒令设置得简单,无非是轮流为令官出一物、一字作诗,或出对子,其他人按首令之意续令。 第一轮由今日寿星老夫人当令官,取了贺寿为题作诗,大家是随口捏来。 林瑶哪会作诗,多亏按顺序她排末尾,想了首古人的诗稍作修改应付过去。 她更想罚酒,但是给祖母贺寿的诗,怎么都得想出一首好的。 老夫人听罢甚悦,逐一夸赞一番,便回屋安歇了。 众人看林瑶的眼神有了变化,原以为她独在偏远之地长大,未受教化,皆等着看她笑话。 没承想她不仅作出来了,要真计较还能排个第三,前两名给卫朔与其表妹沈宁臻承包了。 当然也有人觉得是侥幸,又或者是三殿下帮忙的,尤其赵蕊最为明显,她狠狠地剜了林瑶一眼。 第二轮林婵作诗磕磕巴巴的,好在勉强成篇,林瑶在旁替她急得手心沁汗。 轮到林瑶时,她叹了口气,接着端起眼前的酒杯,暗喜终于有了正当理由喝酒。 酒杯空了,可酒没有进林瑶的口中。 “既是一队的,我岂能让二姑娘罚酒。”卫朔稳夺酒杯,一饮而尽,看着她笑道。 林瑶仍保持着举杯的姿势,但双手之间已是空空如也,那满满的一杯酒瞬间消失在她眼前。 天杀的“小偷”,她不需要别人代替罚酒啊! 规则不能替队友作诗,能不能再加条不能替罚酒? “多谢殿下。”林瑶轻侧过脸,朱唇微抿,面上挂着笑。 没事的,一杯而已,后面她多注意点就行了。 对面的赵蕊见此笑容骤敛,神色转冷。据她所知,三殿下从未与哪名女子如此亲近,眼下竟然替林瑶这小贱人罚酒。 前年平国公寿宴上,也是这般场景,三殿下丝毫没理会府上三姑娘祈求帮忙的眼神。 难道,方才她听到的三殿下对林瑶一见钟情的话是真的? “姐,你抓疼我了!”旁边的赵铭暗下使劲挣扎,却始终无法抽回被攥住的手,眼眶泛红地仰起脸。 赵蕊松开手,玉指轻拢鬓边朱钗,切齿道:“没用,我怎么就抽中了你这个没出息的。” 赵铭边来回抚摸着被掐红的手,边嘀咕:“是是是,你厉害,那怎么每次都是沈小姐的手下败将?” “放着自己的手不抓,偏要抓我的,合着疼的不是你呗。再说了,谁给你气受,你找谁发作不就……” 话未说完,赵蕊侧瞟了他一眼,赵铭立刻噤声。 他想了想,实在气不过,在心里补充了句,“哼,我还不想跟你一队呢!” 新的一轮开始了,有好几个人没答出来,其中就有林婵。她雷厉风行地端起酒杯,仰脖一饮而尽,快得连队友李策都没反应过来。 林瑶暗中学习,轮到她时,是一点不敢耽搁,直接拿起酒杯。 一拳之隔,酒杯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这次林瑶留了个心眼,拿酒杯的右手很用力,否则恐怕此刻杯中酒早已入别人口。 “谢谢殿下好意,方才您已经替我喝过一杯,这杯请让我来就好。”林瑶手上用力,酒杯却纹丝不动。 卫朔微微发力,仍维持着惯常的温润神色,“那怎么能行,此非君子之风。” “君子之风不拘于一杯酒,殿下莫担心,还请放手。”林瑶侧头看着他,脸上扯出一个笑容。 “区区一杯酒不伤大雅,二姑娘无须担忧,请让我来代劳。” “殿下金尊玉贵,我来就好。” “二姑娘娇弱,恐不胜酒力。” “……” 一杯酒争来抢去,你一句我一句的,李策何时见过好友这般幼稚,看得是津津有味。 但他尚存一丝理智,知道这种场合再争下去对谁都不好,于是和气的开口打破局面,“正好我口渴了,要不二位让我来喝吧。” “没你事!” 二人异口同声的回答,让李策讪然垂首,暗疑他们是何时有了这般默契? 同一时间,杯中的酒终于在二人较劲中倾洒而出。林瑶敏捷闪避,及时躲开。而卫朔因腿脚不便,衣衫已被酒水浸湿。 “对不住殿下,是我莽撞了。”林瑶赶忙拿出手帕,俯身想给他擦拭水渍。 一杯酒,何至于此啊! 林瑶心里哀嚎,怪她见酒忘形,怎么有胆子当众拂皇子的面,跟他抢酒喝? 几缕青丝拂过卫朔面颊,带来细微的痒意与莫名悸动。他指尖微动,想要将那缕滑落的发丝轻拢回她耳畔。 余光却发现有只手就要碰到他的下面,卫朔赶紧推动轮椅,退后几步,手挡在二人中间。 “不过沾些酒水,无碍。” 林瑶的手落了空,也反应过来酒水好巧不巧地洒在特殊部位,她一个女子实在是碰不得。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没醉啊,怎么净做些出格的事! 林瑶福身再次致歉,又问道:“家中兄弟应有干净衣衫,殿下您看?” “也好。”卫朔颔首,若湿的是其它地方倒无所谓,奈何是腹部下处。 待人走后,赵蕊早已按捺不住,说话阴阳怪气的,“某人胸无点墨也就算了,还装模作样,连累三殿下。” “果然是乡野丫头,不知礼数。” 此话一出,平时跟赵蕊要好的那几位纷纷附和。 “蕊儿姐姐说得没错,三殿下君子风范,林二小姐却百般推辞,怕不是想吸引关注。” “指不定就是个草包,第一首诗跟三殿下求来的,还妄想碰三殿下,简直不知羞耻!” 话越说越难听,饶是林瑶再怎么眨眼摇头,林婵都忍不住了。 她轻皱鼻尖,纤指在面前轻挥,“哎呀呀,好浓重的酸味啊,看来是有人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是酸的。” 赵蕊嗤笑,轻摇团扇,“想来应是表妹方才饮过葡萄果酒,这会回过味来觉得酸罢了。” “虽说林三小姐是林大小姐胞妹,却与林二小姐像得很,没有林大小姐的丝毫文采。” “淑儿姐姐可是与沈姐姐并称京中双姝,才华横溢,岂是她们二人能比的?” 这边一句赛一句的厉害,卫朔那边也是一团乱。 柳汐命儿子院里的管事嬷嬷翻遍衣柜,寻来的衣裳在卫朔身上比量不是袖长不足,便是腰肩过窄,竟无一合身。 伏影将最后一件衣衫在卫朔身上比量,仍不合身,不禁蹙起双眉。 几息后,他忽而拍额,禀道:“殿下,车里有一套备用的衣裳,要不属下去为您取来?” 卫朔未置一词,只是静静抬眸凝视,目光中似有愠意。 “属下马上取来!”伏影忙不迭地向府外跑去,天地良心啊,他也是刚刚才想起的。 等卫朔归来时,席间正争论不休。 “林二小姐既不会吟诗作对,何不边上歇息,想来大家也是没有意见的。” “是呢,蕊儿姐姐说得在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在让林瑶退出。林婵欲辩解,终究一人难敌“千军”,剩下的人不说话也是在看戏。 云露和云月气得咬牙绞手指,可主子间的交谈,她们做下人的要是敢出声,无疑又给那些嘲讽小姐之人搭梯子。 “我这个队友都没说话,尔等倒是替我做上决定了?” 卫朔入席,环视众人。他的语气温和,目光却如刀刃般锐利,额外在对面多停留了一瞬。 此话一出,方还吵闹的席间顿时鸦雀无声。 赵蕊低眉敛目,躬身致歉,“殿下恕罪,我也是为了林二小姐着想,怕她不自在。” 三殿下竟如此护着林瑶,看来丫鬟所言不假,他是真的看上这小贱人了。 “赵小姐说笑了,在自家别提有多惬意,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此乃争论后,林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她本无意理睬,更不想参加这劳什子的行酒令,可也不能是被人强制退出。 “承蒙殿下不嫌弃,我便叨扰了。”林瑶先向卫朔行了一礼,继而看着众人,轻飘飘地说一句:“诸位,我们不妨来打个赌助兴?”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出自唐、王翰的凉州词二首(其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祖母寿宴 第32章 立下赌约 “诸位既觉我作弊,托殿下的福答了第一题,那便由你们出三题,我若能答出,希望诸位给个公道。” 微风和煦,花瓣纷落,林瑶的话随风飘散,惊得众人无不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经过前两轮,大部分人认为她是在说空话,虚张声势。而余下部分的则觉得她勇气可嘉,毕竟若是在行酒令中答不出,也就是罚酒,被打趣几句罢。可要升级成打赌就玩大了,到时会招来更多人的耻笑。 卫朔却眉眼上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他可是见过林瑶在醉香楼写的诗,猜测她先前是在藏拙,想吃酒罢。 “若答不出,你待如何?” 林瑶循声望去,是斜对边上一位身穿嫩黄襦裙的女子发问,三妹妹适才介绍过她,乃刑部陈侍郎家的。 赵蕊的一号小跟班,平日里对其唯命是从。 “自是退出,不给诸位添堵。”林瑶朝她礼貌一笑,回道。 赵蕊细细打量她,恨不得一丝表情变幻都不放过,试图从她眼中看出是何谋算。 按她的表现来看,此赌必输无疑,为何还要提出赌约,难不成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主动退出的台阶? 可若她是装的,等会自己输了就要当面跟她道歉,赵蕊光是想想这个后果,心里就恼火。 但应该没有人会放弃出风头的机会,只为吃酒罢?要是林瑶真的会吟诗作对,估计早就抢着在三殿下面前卖弄。 赵蕊犹豫不决,她不表态,那些小跟班也不敢越过她。 林婵闻言坐不住了,跑过来将林瑶拉到一旁,背对着众人小声问:“二姐姐有把握吗?要是输了那赵蕊和她小跟班肯定会对你冷嘲热讽,再添油加醋的大肆宣扬,可不单单是退出这么简单。” 她吃过太多那赵蕊的亏了,先是故意挑衅、惹怒她动手,再装可怜受了欺负。然后拿她在外面教训恶人,被家里关禁闭的事出来说,最后让她成为大家口中的性格暴躁之人。 是以她在京中贵女圈子里名声并不好,茶会、宴席每每都会说她的事。这位表姐偏偏又总爱给她递各种请帖,若不是母亲强硬要求,她是一点都不想参加的。 而且还总是爱拿她跟大姐姐对比,想以此挑拨她们姐妹间的情分。殊不知她自小便见识到大姐姐是多么用功勤奋,又如何会心生忮忌,她们打错了算盘。 林瑶帮她整理好歪斜的珠钗,神色从容,“放心,你二姐姐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且等着看好戏。” 若是别的林瑶可不敢这么玩,古诗对子她可背过许多。有了前面的经验,她已对大家的学识水平心中有数,回答三首题不在话下。 林婵长舒一口气,眸中闪出亮光,双手攥着拳头,“那就好,二姐姐加油!” 林瑶招手让她附耳过来嘀咕了几句后,便推她回座位好好待着。 二人的动静没有逃过赵蕊的双眼,她瞧见林婵面色不佳,失魂落魄地返回,中途甚至踩到自个衣裙趔趄了下。 赵蕊见此心中有了决定,她定要让林瑶这贱人当众出丑,已报方才受辱之恨。 “我同意林二小姐的提议,就当是助兴了。” “我也没异议。” 大半的人随之表态,皆是同意。有些事不关己的,见有戏看都跟着投了同意票,眼下只剩卫朔未开口。 他若是反对,这赌约自然是黄的。 “大家有此雅兴,我自是乐于成全。”卫朔倚座后仰,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摸着下巴思索一会,拂袖赞同。 赵蕊放下心来,她还担心三殿下为了袒护林瑶,做出与众人相悖的决定。 “请三殿下首问,您看是否妥当?”赵蕊躬身伏请。 卫朔颔首,以手遥指湖面,“吾见湖中菡萏灼灼,便以此为题,赋诗一首。” 菡萏即荷花,关于荷花的诗可有不少。林瑶走到湖边来回踱步,在脑海中回顾,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摇头吟诵。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 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 她选了一首李商隐的《赠荷花》,这位唐代诗人生活在一个几乎人人能赋诗的时代,其诗词造诣可不凡。 在林瑶第一句诗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人提笔跟着她写了下来。 “林二小姐,您看可有写错?” 一张纸展现在林瑶面前,伴着轻柔女声,她循声往右侧看了一眼,立着位穿粉紫襦裙的女子,姿容绝丽。 席间除了答题,这位女子从未言语过,林瑶亦是从三妹妹口中知道她的名讳。 沈宁臻,沈大将军独女,卫朔表妹,秀外慧中,多年来始终位列京中贵女之冠。 此刻她纤长、肤如凝脂的手指捏着纸张对角,明亮的双眸直视着自己,距离之近,林瑶看了都心中惊叹不已。 她的皮肤水嫩到仿佛能掐出汁儿,脸蛋儿精致得挑不出毛病,唯眼尾一点朱砂痣,恍若谪仙临世。 “林二小姐?”沈宁臻见她久久未回应,微微加大嗓音,依旧温柔动人。 “咳咳……”林瑶回过神,以拳抵唇咳嗽两声,接过纸张,双颊露出两个小酒窝,“麻烦稍候,我看看。” 纸上字迹铁画银钩,令人赏心悦目,果然是才女手笔。 林瑶连连点头,眼中掩不住欣赏之色,“沈小姐的字写得极好,一字不差。” “不及林二小姐的诗,赞美了菡萏的特别之处,真乃神作。” “好个‘卷舒开合任天真’,妙哉!”一位穿宝蓝色澜衫,身形纤瘦的男子“啪”地展开折扇,轻摇扇骨,长叹一声。 “林二小姐真是诗美人也美。” 林瑶急忙退闪到右边,躲过他的靠近,先后朝二人福身,“谬赞,实乃菡萏开得艳丽。” 她没记错的话,此人乃城阳伯爱妾之子。虽是庶子,却因母备受宠溺。常年流连于风月场所,在盛京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常人要觉得诗好,夸夸诗也就罢了,偏他还带上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风流。 “第二题由我来出,诸位意下如何?” 赵蕊见有人起身欲开口,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欣赏,赶忙在他之前问道。 不过是侥幸答了一题,得意个什么劲,还有两题,等会有你好看的。 赵蕊都开口了,其他人自然不会不识趣。 她看向卫朔,没有说话就当他是默认了,开始出早已备好的题目。 赵蕊出的是对子,蛮难的,不像是她能想得到的题。瞧她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林瑶暗道坏了。 一盏茶时间过去,在赵蕊将要宣布的时候,她才堪堪想出一个较为合适的答案。 赵蕊惊讶之余,又慌张地想直接说出第三题,谁知被一道柔声拦下了。她本以为阻止的人会是三殿下,没承想是那自诩清高的沈宁臻。 “第三题我来出如何?”沈宁臻起身施礼,缓缓开口。 沈大才女主动请缨,众人自是连连称好。 沈宁臻出的题算是三道题中最简单的,林瑶没几息功夫就答了出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沈宁臻手持林瑶赋这首诗时送自己的蓝雪花,反复回味。 忽而自个笑了起来,林二小姐并没有因被送到益州而颓废,那人若是知道想必会少些担忧。 沈宁臻正欲向林瑶道谢其相赠之花,却见已吵闹起来。 “表姐是要往哪里去?”这下换林婵挡在她前面,张手拦住要偷偷溜走的几人,高声道:“如今我二姐姐可是三道题都答出来了,表姐打算赖皮不成?” “表妹,你何故冤枉人。”赵蕊用手帕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表情好不无辜。 “是是是,表姐一诺千金。是我狭隘了,那就请您——”林婵绕着她们一一点名,拖腔带调的,“还有这些小姐们向我二姐姐道歉罢。” 谁说过二姐姐坏话,她可都记着呢,一个都不能落下。 “你……”赵蕊气得颤抖的手指着她,随即甩袖看向林瑶,见她在悠哉地吃酒,完全没有罢休的意思。 是她大意了,林瑶分明是有十足把握,却联合林婵演戏,给她下套。 这小贱人!她堂堂国公府的嫡女,嫡亲姐姐又是太子妃,怎么会向一个自小被扔到乡野之地的黄毛丫头道歉,荒唐至极! 三殿下也是,不出面劝解,竟还跟她对饮,真是被这狐狸精迷昏了。 “林二小姐,对不起,先前是我言语有失,还望您谅解。” 林瑶抬眸,看到是一开始问她输了当如何的陈小姐,态度挺诚恳。 她本来都没期待这些世家千金真的会守约,这会能当着大家的面道歉,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自不会多加为难。 “不敢当,陈小姐误解,这事我也有责任,还请您多担待。” 陈小姐莞尔一笑,顶着来自背后怨愤的眼神迅速退回人群中。她亦不想违背赵小姐的意思去跟林瑶道歉,可今儿人多,都盯着呢,如何能赖账。还不如早些致歉,能挽回一点是一点。 既有人开了头,先前非议林瑶者皆纷纷致歉,唯于带头之人仍立原地。 “表姐,大家等着呢。”林婵在一旁催促她。 赵蕊抽了抽鼻子,潸然泪下,“表姐,你知道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 话未说完,林瑶抬手打断,“赵小姐怕是吃醉酒了罢,我娘可没有您这么个侄女,还请慎言。” 为难她的时候一口一个林二小姐,这会倒是攀亲戚喊起表姐了,想屁吃。 林婵跟在后面拱火,“表姐,我大姐姐与母亲在前院招待宾客呢,你要想见她,我去给你喊来啊。” “你、你们……”赵蕊欲言又止,看了一圈,众人不是缩头低眉,便是在看好戏。 以往这种情况肯定会有人出面替她说话,现下有三殿下在,他没开口,其他人怎敢开口。 林瑶不过是仗着三殿下的喜欢,才这般为所欲为,瞧她小人得志那样。 “姐……愿赌服输,你就给人家道歉罢。”赵铭上前扯自个姐姐的袖子,低声劝解。 赵蕊狠瞪了他一眼,拉回自己的袖子。 她低垂着头,声音发颤地敷衍道:“对不住林二小姐,是我失言了。” “表姐叽里咕噜地说什么呢,听不清啊。”林婵俯身直视她,脸上掩不住的得意。 斗了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表姐吃瘪的脸色,可得牢牢记住。 “表妹,别得寸进尺!”赵蕊笑着咬牙,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威胁。 “赵小姐既已认错,此事就到此为止罢。” 林瑶牵走林婵,祖母寿宴上小打小闹倒也无妨,若真闹大了,难免会损及主家颜面。 赵蕊气急败坏地走了,几个小跟班紧随其后又道歉又哄的。 有几个人迎上来想跟林瑶讨论方才的两首诗,她应付了几句,赶忙找借口逃离。 沈宁臻凝视着林瑶离去的背影,发现前面亦有人跟她这般。 她走过去挡住他的视线,声音里带着恳求,“表哥,别把她扯进来。” 卫朔掀眸看她,手指点击扶手,“她若不愿,我如何能强求?” “表妹还是尽快让那人提亲罢,再拖下去恐有变数。” 沈宁臻闻言失手折下一瓣花,“那位又要撮合你我成婚?” “谁知道呢?许是岁数大了,愈发多愁善感。”卫朔看了眼她手中的蓝雪花,双眸深沉,而后抬手让伏影推动轮椅离开。 ①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 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出自李商隐的《赠荷花》 ②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出自李白的清平调词三首(其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立下赌约 第33章 完成爆料 寿宴次日,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棂映照床前。 林瑶嘟囔了句“好亮”,翻了个身继续睡。没几息,在肚子发出的咕噜中挣扎醒来,她茫然坐在床上,揉着发胀的额头,试图缓解宿醉的不适。 昨日,她和林婵回了院子继续对酌,谈小时候,谈二人成长过程中遇到的趣事,谈心中的梦想,喝起来没个数。 直至深夜,林婵醉意渐浓,才让丫鬟扶回去歇息。加上席间喝的,她着实吃了不少酒,停下后明显感到头晕目眩,最终昏昏睡去。 好在她醉酒会睡得天昏地暗,没有撒酒疯的习惯,不然还不知会做出何事。 万一把她穿进这具身体和爆料任务的秘密说了出来,让有心人知晓就糟了,看来以后得有个度,不能再这么贪杯了。 等林瑶收拾妥当后,屋里的丫鬟照常在桌上摆好早膳,不同寻常的是她瞧见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对劲,欲言又止的,却又没人开口说。 想必是出了什么事,不过没有严重到涉及她的性命,在等着她用完早膳。 林瑶在三个人注视下淡定地用完早膳,等她们撤走餐具才问:“说罢,出了何事?” 云露是最先忍不住的,可又着急得话都说不通顺,最后还是老道的苏嬷嬷缓缓道来。 原来在林瑶睡梦中与周公对弈时,外面正热烈讨论着她的事情。但不是谈论她在行酒令中吟诵的两首诗,而是三皇子卫朔对她一见钟情,被她拒绝了。 这可是个新鲜事,大家来了兴趣。 于是又猜起了她拒绝的原因,有人觉得她有钟情之人,有人认为她嫌弃三皇子有腿疾,看不上他。期间又有人提到传闻她与赵国公府二房之子退婚以及侯府寿宴相看人家之事,这下吃瓜群众更加沸腾。 看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莫不是觊觎太子妃之位? 明明还有其他身体健康的皇子,亦或是侯门贵胄可以考虑,怎么就越过,直接扯到太子妃?这其中没有人引导,林瑶是绝不相信的。 卫朔对她一见钟情的事,林瑶只让丫鬟故意在赵蕊面前说过。她是想借赵蕊对自己的不满,帮她完成这个续命的爆料任务,因此在行酒令时她特意加大赵蕊的愤怒。 她猜到赵蕊会添枝加叶,散播些对她不利的言论,比如拿卫朔的腿疾硬给她安上拒绝的理由。没想连退婚之事都敢说出,还给她扣上想当太子妃的帽子。 退婚是私下秘密退的,说出来对俩家都不好,因此当时大家都承诺过要烂在肚子里。现在竟有人当众撂出,不是赵家故意让人说出,还能是谁。 三皇子与太子二人不和之事,朝堂皆知。强加给她拒绝三皇子的原因说成是因他腿疾,想当太子妃,妥妥的是在给她拉仇恨啊。 林瑶查看系统爆料任务,显示已经完成,加了一年生命值,如今最少有一年半寿命了。 先不管外面的传言如何,好歹生命值到手了,总算没那么担心会随时嗝屁。 林瑶是安心了,林修明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下朝后听到小厮禀告,连忙告假回府,下马车时差点闪了腰。 此刻他正急急忙忙地往林瑶的院子赶,官服都没回房换下,额上布满细汗,后背官服湿乎乎的黏着肌肤,这些他都顾不上了。 林瑶正靠在窗边研究盛京舆图,抬眸已然看见穿着绯色官服的父亲来到她房里,接连灌了几杯水,她诧异了几息方反应过来。 “瑶儿,为父听闻三殿下对你一见钟情,此事是真的?”林修明缓解了干渴的喉咙不适感后,急急问道。 ……外面关于她的传言那么多,林瑶着实想不到父亲最先问出的是这个。 “没有的事,外面乱传的。”林瑶随手合起舆图,站起来,淡定地摇头。 林修明紧绷的心弦瞬间松懈下来,他拍拍胸脯,心想没有就好。 三皇子已二十有二,却始终以未有合心意之人的理由拒绝成婚,圣上愁得很,近日来欲给他赐婚的念头愈发强烈。若是让圣上知晓他有喜欢之人,怕是直接一道赐婚圣旨下来。 林瑶想了想,又解释了一句,“应是昨日行酒令三殿下帮我吃罚酒,被有心之人看到,误解了罢。” “这不纯心祸害人嘛,瑶儿且把席间情况仔细讲来,我来捋捋谁家嫌疑最大,找他们算账去。”林修明搬来一把半圆椅在旁边就坐,示意林瑶坐下说话。 林瑶就委婉地讲了赵蕊为难她的事,又随口说了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退婚和污蔑她想当太子妃之事。 林修明一听,明白此事定是赵家所为,怒气冲冲地要去赵家算账。 林瑶赶紧把他拦下,照说此事对卫朔颜面也有损,应该有所动作才对,她想再观望一会。 卫朔能出面解决最好,省得父亲再因此得罪了赵国公,虽然两家关系本就不太亲近,但起码面上保持着亲戚关系。 之前拿着口供上门退婚已经是不给赵家留面子,这会真要直接去质问,恐怕会撕破脸。 林修明听她分析觉得在理,但没同意,认为此事关乎她的名声,不能拖。他最怕的是圣上听信谗言,直接下旨赐婚,到时皇命难违。 林瑶欲想别的理由阻止,见云露冲刺回来,她知晓这事后就派了云露出去随时关注外面的消息。 云露带回的信息解决了她眼下的困境。 卫朔派出亲信言明所传的一见钟情被拒绝乃荒诞之言,若再有传者,严惩不贷。并放下话会查出始作俑者,还他们二人清白,自此明面上无人再敢多说一句。 此话出来不到一个时辰,赵国公让人抬着杖死的赵蕊一个随身丫鬟去三皇子府请罪,痛心疾首治家不严,使丫鬟起了坏心搬弄是非。 赵国公话里意思是丫鬟看主子受欺负,又看到三殿下偏帮林瑶,这才散播谣言,想给主子出气。他知道后,已经命人将丫鬟活活杖死,并禁足赵蕊三个月,望三殿下恕罪。 卫朔接受赵国公的请罪,并让他将此缘由宣告出去。赵国公连带澄清了退婚之言,说赵林两家并没有定过亲,请求大家勿以讹传讹。 尽管当初赵国公对林家上门退婚之事十分气愤,却不得不为了赵家的面子否认,谁让他那侄孙理亏。 几个时辰前还嘲笑林瑶做着麻雀变凤凰美梦的人们一下子就站在了她的立场,开始指责起丫鬟的蛇蝎心肠,让她遭受无妄之灾。 亦有对此说法不买账的,私下与好友议论起是当权者们之间的对抗,把他们百姓当猴耍。他们的义愤填膺到头来却成了劈向受害者的狂刀,让人情何以堪。而事后当权者轻飘飘地拉个丫鬟出来顶罪,此举把他们的正义发言置于何地! 但这也是私下里吐槽,都是大人物,他们再气也无可奈何。 此消息来得快,散得也快,林修明打消了去赵家问罪的念头。此时闲坐下来,才发觉燥热难耐,官服早已被汗水浸透。他习惯性地扬起袖子扇风,又赶紧垂了下来。 他现在肯定浑身汗臭,不能再让汗味散发。 林修明卷起袖子,不经意地扫了眼案上摆放的物件,踌躇地问道:“方才好似见你在看盛京舆图,可是有想去的地方?” 林瑶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展开舆图,笑回,“倒也不是,只是许久未回,对盛京记忆有些生了,便让苏嬷嬷找了张舆图来看。” 林修明闻言心咯噔了下,身后还传来阵阵凉意。他惊得回头,看到云露正拿着大扇子给他扇风呢。 他赶紧几步跑开,直摇手,“不用扇,我待一会就不热了。” 林瑶被他的行为逗得捂嘴失笑,“天儿热得很,父亲就坐下让她扇风罢,什么味道都没。” “奴婢亦没闻到有何味道!”云露忙跟着点头应是。 凉风拂过,林修明躁动的心绪渐趋平静,周身沉闷黏腻的不适感也随之消散。 他手指着案上舆图,“看这个哪有亲身去体验有趣?等过几日让你三妹妹带你出去慢慢逛,一天逛不完,改天再继续,日后时间多的是。” 林瑶垂在腿上的双手收紧,没理解错的话,是以后她可以长居盛京。 当初收到让回京的信也只是说给祖母贺寿,本来她还在担忧寿宴后会被送回益州,在琢磨该如何留在盛京。 “以后你就在府里好好住着,想什么时候出去逛就让人备马车,不必拘束。”林修明见她不说话,怕是自己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再补充了句。 原本是想着趁母亲寿宴,把瑶儿的婚事一起办了。眼下既已退婚,他是狠不下心再重操当年做法,把女儿送回益州老家。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近日发生的这些事无不在表明他当年计错了,且错得离谱,他需要重新好好谋划。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纵使是祸,留在他身边还可舍身挡之。 林瑶欣然一笑,“好。” 二人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一会后,小厮来报赵国公在前厅候着,以及跟来的仆从抬了个用白布盖着的死人。 林修明回房换下官服,磨蹭了许久,方踱步往前厅去。 不出他们所料,也是为了外面的传言请罪一事。 赵国公大把岁数都撇下颜面,亲自上门,林修明除了埋怨讥讽几句,还能怎样。 再说他口中查明的罪魁祸首的尸体都抬到了你眼前,不认还能咋滴,死人又不能问话,只能揭过,再好声好气地送赵国公出府。 第34章 想开报社 此后几日,林瑶都待在府里,趁此做些准备。等确认先前的风波已完全平息,她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后出了门。 留给她的时间只有一年了,她必须为一年后的协助卫朔揭穿当年大火真相之事备好退路。 经过这些日子的深思熟虑,林瑶想重操旧业,开一家报社。当然,不仅仅因为她在现代是一名记者,更多的是由于穿来后经历的事情,让她坚定了这个想法。 她的命需要靠系统给的爆料任务来延续,她需要这样一家能传播信息的报社协助。再有郁娘子为女讨公道一事,若不是将此事传播开来让百姓参与其中,传到圣上的耳里,怎可能如此顺利快速破案。 而这些无一不是靠别人出手帮忙才得以完成,因此最好是她能拥有一条属于自己的传播路径。不用再特意伪装,不用去祈求别人,也能让更多伸冤无门之人有条路可考虑。 今日她出门主要是想看看铺面,先租下一个偏僻且规模不大的铺面。一来是考虑到了租金,她现下手头不宽裕,二来是繁华之地人多眼杂的,她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身份。 东街是最热闹的,南街次之,这两条街都不在林瑶考虑范围内,她先让车夫驱车来到了西街。 虽不似那东、南街繁荣,但还是有零零散散的行人和摊位。林瑶看中了两家巷尾的铺子,牙侩出价却高得离谱,一番讨价还价后,租金还是高于她的预期。 林瑶出门前合计过手头的余款,要真按牙侩能给的最低价格租赁,后面的人工和材料开销就不够了。 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再看看,于是去了比西街更冷清的北街。 卖吃食的铺子和摊贩屈指可数,更多的是提供丧葬用品一条龙服务的铺子,可能这也是北街人少的原因。 先前为了郁娘子之事找的那家小报铺子就开在北街巷尾,租金划算的话,想想好像开在这里也能接受。 林瑶在北街逛了一圈,空铺子足足有十五家,西街也才五家。 中间竟还夹着一家书肆,一眼望进去有个老翁正躺在摇椅上酣睡,架上书籍杂乱无章,沾满灰尘。 开在这么个地方,很难有人来看书或是买书。 她要是在这里开了报社,估计还得想办法推销。 书肆旁有家空置的两层铺面,后部连通住宅,两室一厅带灶,另有个宽敞的院子,整体明亮通透。 林瑶问了一嘴租金,牙侩咧嘴开口就是一个高价,她瞬间蹙起眉头。 牙侩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此立马降低价格,林瑶惋惜地道:“小哥,我是真想赁下,奈何手头银钱不宽裕,您看看租金是否能降到一半?” 牙侩嘴皮子张张合合地说了一堆,无非是说不是他不想,实是东家划了最低成交价,没得法子。 林瑶长叹一口气,转身就走。牙侩心下一惊赶忙拦住,说他拿不定主意,让她在此等候,先去问问东家。 没多久,牙侩面色为难地跑回来,说东家同意了林瑶提的租金,但要一次□□齐一年租金,且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再退还。 牙侩这会还想着林瑶说的手头银钱不多的话,加上此地冷僻,试问哪个钱多的傻子会同意先交齐一年租金。 小娘子还是今年第一个来看铺子的客人,想来这桩生意是做不成咯,牙侩由一开始的欣喜变成垂头丧气。 “也行,签契罢。”林瑶正有此意,现在的价格可比她预想的低很多,一次□□齐一年还方便利索。 “什、什么?!”蓦地听到这句话,牙侩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牙侩是见过些世面的,他马上反应过来,欣喜若狂地直点头。 “好好好,烦请客人稍候。” 没想到今儿还真让他遇到钱多的傻子,若不是怕吓跑这位小娘子,牙侩真想哈哈大笑几声。 签完契,跟在身后的云露将一年租金交给东家,赁铺子的事终于定下来了。 这桩生意三方都心满意足,觉得自己大赚。 铺子林瑶是越看越满意,离开时感觉闻到的空气都带了一丝甜味。路上看到有卖卤梅水的摊贩,走了半天正口干舌燥,她便停下买了两碗,和云露坐在摊边矮凳慢慢喝。 林瑶特意要了冰镇的,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顿觉神清气爽,一口气喝了半碗。 她放下碗,抬起头想让店家再来两杯卤梅水带回去给云月和苏嬷嬷尝尝,谁知对上了一个七八岁小女孩垂涎欲滴的眼神。 小女孩衣裳褴褛,头发编成两个对称的小髻,脸上糊着泥巴,此刻正舔着干裂起皮的嘴唇。 一位老妪佝偻着身子,颤巍巍地捧着一碗水,走到小女孩面前递给她喝。 小女孩喝了两口,又小心地捧到老妪嘴边。老妪后仰着摇头推辞,最终拗不过她,只得接过碗轻啜一口,再将碗中余水全数喂给她。 林瑶招手让店家再来四杯卤梅水,然后起身到隔壁包子铺将各种馅的都买了些。 “这些我吃不完,你们要吗?”林瑶走到她们面前蹲下,将两杯卤梅水和包子递过去。 小女孩顿时咧开嘴,露出缺了门牙的笑容。她伸出小手,在碰到纸袋前又不舍地缩了回去,侧头询问老妪。 老妪诧异后反应过来,枯枝般干瘦的手指在小女孩眼前挥舞。 【这是小娘子特意买给我们的,囡囡要先道谢才能收下,也帮婆婆向小娘子问好。】 这是林瑶从老妪挥动的双手得出的信息,她是通过打手语跟小女孩沟通的。 “要的要的,婆婆说谢谢姐姐!”小女孩开心地转述着婆婆的话,双手接过装着包子的纸袋。她从中拿出两个,一个塞进嘴里,一个递到老妪手中。 “不用谢。”林瑶含笑回道,将两杯卤梅水放在她们身侧,“慢点吃,仔细噎着,这里还有卤梅水,很好喝。” 老妪眸中含泪,扑通一声跪下给她磕头,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应是道谢的话。 林瑶这才发现老妪不会说话的缘由竟是舌头被割掉了,何人做出的此等残忍之事?! 她询问原因,老妪面带难色地摇头,见此林瑶也不为难,临走前暗中往小女孩的怀中塞了一贯钱。 老妪不愿开口,她能做的也就如此了。 天色甚早,林瑶继续在北街闲逛,想着以后就要在此开店了,多熟悉熟悉总是好的。 看到一家木匠铺,林瑶瞧着店家手艺不错,价格也划算。她大概描述了需要的架子式样,店家说有图纸他都能尝试做。那个架子让她当场画是画不出的,只好跟店家说等画好再来。 等出了铺子,日落西沉。林瑶打算先回家将架子的图画出来,到时店家要真能做出来也需一些时日。 “姐姐、姐姐,呜呜呜——救救,囡囡的婆婆!” 没走几步,后边跑来个小女孩跪在林瑶面前,她脸上布满泪水和鼻涕,比刚开始见到时愈加狼狈。 林瑶俯身扶起她,膝盖和手掌还流着血,想来是跑的急,路上摔过。 “不着急,跟姐姐说说发生什么事了?”林瑶取出手帕,小心地为小女孩擦去顺着小腿流下的血迹,擦净后用手帕缠绕伤口一圈打结固定,随后接过云露递来的手帕,同样包扎好另一侧的膝盖。 “婆……呜呜……婆婆……呜……”小女孩泣不成声,林瑶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顺气,让她先缓一会儿。 “婆婆,吐血了,睡在地上,囡囡不知道,怎么办?”小女孩胡乱抹了几把脸,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每个字音都带着颤抖。 林瑶急忙抱起小女孩,让她指路,七拐八绕地来到一条巷子。果然如小女孩说的,老妪正面朝下趴在地上,生死未卜。 她放下小女孩,弯膝蹲下,伸手将老妪的身体转过来查看情况。 老妪双目圆睁,脸色惊恐煞白,嘴唇无声开合。从她翕动的口型判断,像是在说“快走”二字,直觉告诉林瑶情况不太对劲。 林瑶侧头一看,地上散落着几个包子,是她先前买来给祖孙二人的。 连水都不舍得喝的老妪,若只是自己不小心摔倒,包子不可能会掉落在地。 糟了,是有人威胁祖孙二人,引诱她来此! 思及此,林瑶连忙起身,想先离开此地,再寻人来帮忙,谁知有两个壮汉已堵住前路。 “林二小姐,跟哥俩走一趟罢。”带头的黑衣高个男子冷道。 “谁派你们来的?”林瑶把三人护在身后,暗中打量巷子的情况。 竟还是条只有一个出口的巷子,想跑就必须绕过他们二人,喊人帮忙更是无可能了。 此处是北街最偏的地界,来时就没见过一个人,怪她大意,当时没有起疑。 高个男子神色严整道:“去了便知。” “阁下既知我身份,那人出价多少,我都高他两倍给你们,如何?” “大哥,别跟她啰嗦,直接打晕扛走,公子还等着呢。”后面的矮个男子不耐烦地说。 称背后之人为公子,那就不是为财,看来她是走不了了。 “那位公子既只点名要我,两位大哥可否行行好,放过她们三人?” 见高个男子托着下巴,一副思索模样,林瑶柔声哀求,“她们也是命苦之人,跟此事无关,还请两位大哥高抬贵手。” “祖孙二人可以留下,你身后的丫鬟可不行!”高个男子手指着林瑶身后几次想要出来挡在前面,却都被按回去的云露。 留下云露去报信的计划被识破,刹那间,林瑶抬手抽下簪子,抵住咽喉,毅然道:“放她们三人走,不然我就死在这里,让你们无法交差。” “桀桀桀——”矮个男子捧腹笑得出了眼泪,他伸出食指拭去,“冯想用死来威胁我们,公子可嘱咐过,若你抵死不从,那就让你死!” 林瑶握着簪子的手无力垂下,“铛”的一声,簪子掉落,滚到老妪手边。 “我乃勇毅侯府的小姐,我父亲是勇毅侯、是勇毅侯!你们可知绑我有何后果?”林瑶蔑视着他们,高声喊道。 “勇毅侯府又如何,任你是天皇老子,公子若要你死,你就必须死!” 话落,高个男子面无表情地反手一掌劈向林瑶的后颈,随即从腰间抽出麻袋,将她整个人套入,束紧袋口往肩上一扛,大步走出巷子。 矮个男子紧随其后,肩上扛着劈晕的云露。 老妪泪流满面,咬破的嘴唇颤抖着,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她手中紧攥的簪子因用力过度,尖锐的尾端刺破掌心,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