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逐光[乒乓]》 第1章 1 “砰”。 “砰”。 接二连三的球拍击打声。 夏天,空气燥热。 南市的乒乓球训练基地笼罩在极其沉闷的氛围之下,除了一部分的天气原因外,更多的是他们刚刚在省级赛事中输掉了比赛。 训练馆有三四层楼那样高。 热气蒸蒸向上,球员们的汗水不断从前额冒出,顺着鼻梁、颧骨、下巴尖坠落,砸在蓝皮防滑地垫上。 “尚烈!”一个年轻球员推开大门小跑进来。 只有被喊到名字的那个球员停下手中击打乒乓球的动作,缓缓直起腰,眯着眼看向那个年轻球员。 “尚烈。”年轻球员双腿分开,两条胳膊支撑着大腿,使劲地喘气。 尚烈走到乒乓球台的挡板边,伸手够了瓶矿泉水递给他,侧过头,“什么事?” 年轻球员拧开瓶盖,掐着塑料瓶往嘴里灌了几口。 尚烈瞥了一眼,有点心疼矿泉水,喝进肚子里的跟灌进短袖里的差不多份量。 “我刚从教练那回来,听说边阔要来我们训练基地!” 听到边阔两个字,尽管尚烈保持自己的呼吸节奏没变,但他眨眼频率早已出卖他。 他在紧张。 “他、他怎么会来这?”尚烈问。 年轻球员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 尚烈从挡板上抽出自己的吸汗毛巾,盖在头顶,遮挡掉自己的视野。 另一只手搭在毛巾上,狠狠地压向自己的脸,把头发丝上流下来的汗吸干,以免迷眼。 他心里不断地念叨着边阔怎么会来这里。 边阔,最年轻的乒乓球世界单打冠军,甚至这场赛事还是他的第一场国际赛。 首秀夺冠,一飞冲天。 尚烈抬起眼看向发黄的墙壁上挂着的日历。 今天距离这个被粉丝们誉为小白球女神亲儿子的新科世界冠军成名不过才一个月出头,这个时候不去接受各大媒体采访、签商务代言,跑来这犄角旮旯的训练基地做什么。 尚烈把擦过汗的毛巾重新放在挡板上,走到乒乓球台边,重新拿起球拍,在胶面哈了一口气,用手心上下擦拭了一番。 他拍了下旁边的年轻球员,扬了扬手中的球拍,出声说:“来两下?” “来呗,”年轻球员从旁边红白相间的斜挎球包里取出自己的球拍袋,拉开拉链拿出球拍,“尚烈,你也太沉得住气了,边阔……” 他提到边阔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稍微弱了一些。 “边阔不是你偶像吗?” 尚烈挑了挑眉,大方承认,“是啊。” “嘁,那你还能在这打球啊,要是我偶像来了,我这会已经找李哥做发型去了。”那人撅了撅嘴,双腿分开,弯下腰等待发球。 尚烈不作声。 他从短裤口袋中摸出一颗白球,在手心中搓了两下,才侧过身弯腰。 目光紧紧地锁定小白球,抛高、侧板击打,球飞快地由于摩擦弹向桌台,再过网落在那人的台前。 “咚”。 “砰。”那人重新将球打回。 “砰。” “砰。” 来回的接球,球拍击球的声音和子弹砰砰发射差不多,事实也是这样,球速极快的情况下,确实有穿透力。 直到这颗球没有被打上台,这一局才算结束。 尚烈抬了抬手臂,大臂上的布料在脸上随意地扫过,稍微抚下些汗。 他往后撤了一步,弓着背等对面那人的发球。 训练馆里除了他们,还有很多球员在不间断地练球。 在什么时候都能听见球打在台面或是落在地垫上的声音,还有脚步声,前前后后快速移动的脚步。 他专注地盯着那颗球,将其余的一切声音都忽略掉,这是作为一个球员的基本素质。 因为在赛场上,有时为了节约时间,举办方会同时开几台比赛。 环绕式的欢呼声、呐喊声、乒乓球声、脚步声,甚至是……快门声层层叠叠将人包裹起来。 尚烈分心了。 这颗球在第四次回到他这边的时候,被他失误性地接空,砸在额头上。 瞬间,尚烈脑门上就落了个大红印。 年轻球员赶快出声喊了句:“没事吧!” “没事,分心了。”尚烈大大方方承认。他放下手中的球拍,再次走到挡板前,低下头在毛巾上蹭了两下。 “周嘉,几点?”尚烈背着身问。 那个年轻球员叫作周嘉。 周嘉没听清,放下拍走到尚烈旁边,“什么?” “边阔什么时候来?”尚烈有强迫症和轻微的洁癖,训练馆地板上随处可见球员们随手扔的包,但尚烈不同,他的包每次都四平八稳地放在椅子上。 这会儿包被他拎到地板上,他擦了擦椅子光洁的表面,示意周嘉坐下。 周嘉一屁股坐下,往大白石柱墙上扫了一眼,“我听到的是他们几个教练三点半集合,那应该就四点?差不多吧,毕竟来都来了,肯定要留他吃个饭什么的。” 尚烈点了点头,这会儿才一点出头。 他洗个澡换个衣服,时间妥妥够来得及。 但至于吗? 他抓了抓头发,头上都是汗,被他这一抓变成了飞机头,其中有那么几根倔强的呆毛不合群,撅向某处。 “你们这的风这么大啊!”边阔刚一下大巴车,就被不知哪来的一阵风扑上面,连带着棒球帽都歪到一边。 “欢迎你呗,要不然呢?”旁边跟着的那人欠欠地说。 边阔大手一伸,按着他肩膀,“于明明!你是不是又欠收拾了!” 俩人还在大巴车边打闹,边阔就瞄到训练基地门口的折叠滑动门打开了。 他赶紧往旁边退了一步,扫了扫自己的衣服,又伸手拽了于明明一把,“有人来了,注意形象。” 四五个教练穿着基地统一定制的外套,大眼扫过去跟几条海带似的,往这边飘过来。 其中一个教练特别热情,大老远就挥着手和他们打招呼,边阔也跟着举了举手。 “傻不傻?”他问旁边的于明明。 “你吗?” “……”边阔不想说话。 教练们走近,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恭喜啊,边阔!世界冠军啊!” 几个教练轮流握着边阔的手,一只手握着边阔,一只手在空气中指指点点,好像在说——看!这我儿子了,争气儿子。 边阔笑着应付他们,“那也是咱们南市培养的好啊。” “嘿!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是国家培养的好苗子!”一个教练突然板正了脸,拍着边阔肩膀纠正他。 “是是是。”边阔笑着点头。 “那我们进去吧,外面风太大了。”于明明没心没肺,遇见这种要说场面话的时候就喜欢犯二犯蠢,性格直来直去倒是帮边阔解了围。 “好好好,里面请,里面请。”教练们赶紧分开,给他俩让出一条道。 边阔跟在主教练旁边,一边听他介绍,一边环顾四周。 南市乒乓球训练基地变化很大,边阔也是从这个基地出来的,一路向上进省队,再往上冲进国家队。 在他练球的时候,这个基地就是个普通的训练馆,比小区里的乒乓球台多个遮挡棚子罢了。 如今已经有模有样,谈不上最好,但省市级球员练球也足够。 “边阔,你这次回来可要多待几天!”主教练说。 边阔夺冠后,就进入了赛事调整期。 密集的赛事压得球员们喘不过气,以赛为练这种老一辈想法已经过时。 为了保障球员的健康和球感,国际组织调整了比赛规则和休假制度。 趁着休赛期,边阔立马买了机票飞回南市,他是南市人。 结果刚落地,不知怎么南市训练基地的人得到消息就把他塞进大巴车从机场带回来。 等回神的时候风已经啪啪啪吹在脸上。 “行李都你们拿着呢,我也没招啊。”边阔笑着回他。他倒是无所谓在哪休息,在球馆休息或许会更安全更安静。 “嘿嘿,那可要好好带带我们这帮球员了,下午去见见?开个动员大会?”教练一想起来刚刚输掉比赛的球员就头疼,不出成绩的话他们教练难辞其咎。 “行,低调点,”边阔说,“这批球员怎么样?有好苗子吗?”边阔侧过头看向教练。 教练摇了摇头,“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边阔没有说话。 随着技术改变规则改变,乒乓球这项运动变得越来越困难。 国内乒乓球光荣长盛不衰,这就会导致更多的人——对手、教练围绕着他们展开研究,制定各种计划,围剿式地试探薄弱点。 到了会议室,教练们把这批球员的资料递了上来。 边阔喝了一口水,就捏着页角翻看那本资料。 他大概扫了一眼,一页一页翻过去。 等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手快要翻完了。 为了不和这些老头子搭话,他只好拿着那页资料仔细端详。 尚烈。 有意思的名字,光这个名字都仿佛有团火在这人头上。 他往旁边的一寸照片看了一眼,确实如此。 眉眼倔强,抿着嘴,透过薄薄的纸好像在和边阔对视,边阔指腹在尚烈的一寸照上碾过。 他捏着尚烈的信息表放在桌面上,食指按住推到教练员面前,“这人,有意思。” 第2章 2 “尚烈啊,之前......还行,现在……”教练员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恐怕年底就要返回市队了。” 边阔皱了皱眉,他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个尚烈不应该是省队边缘人。 他食指点了点桌面,“成绩不好?哪方面的?” 教练员身子往后靠,长叹一口气,“他,心态不好。” 边阔又看了一眼那张薄纸,嗯了一声。 他重新将尚烈的资料放入原来的夹层,他小腿在会议桌下撞了一下旁边的于明明。 于明明赶紧接话:“那个,教练啊,我们住哪里啊?一会开会总要给我们点时间换个衣服洗个澡?这天闷得要死。” 教练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支支吾吾地开口:“住......宿舍行吗?队里实在是没经费了。” 边阔掀起眼皮看向出声那人,抿了抿嘴,“都行。” “好,那就好!那我们这会儿就带你们过去。”教练员撑在会议桌从软皮掉渣椅站起来,满脸笑容,“走吧。” 于明明率先站了起来,见边阔坐着不动,就伸手扯了扯他的短袖,用气声说:“走啊。” 边阔不想让大家难堪,又实在是对这些虚伪的教练员没什么好脾气。 他站起来,走在于明明身边,说了声老狐狸。 于明明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不要乱讲话。 宿舍楼很近,也很破。 两层小楼,楼梯扶手的铁皮已经翘边,甚至有些地方还掉着渣,墙角沾着蜘蛛网,台阶上中间走出的脚步印是清晰的,两边落满了灰尘。 边阔打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自己和于明明的行李已经被放在房间里。房间不大,上下铺,标准的四人宿舍间。 于明明愣了一下,随后嗤笑出声:“我们还和球员住一起啊。” 教练员满脸覆上红晕,双手合十,“您见谅,见谅。”嘴上说着见谅,手腕上的大钻表倒是闪眼睛。 “得嘞,我们洗个澡,一会儿过去。”边阔懒得和老狐狸打交道,摆摆手,找了个借口把人轰走。 于明明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蹲在地上把行李箱拉开,随便捡了两件短袖短裤扔在床边,“阔啊,谨言慎行,别忘了休假时候老大怎么交代你的,你这人就急急急。” “草。”边阔抽出自己的短袖,一屁股坐在床板上,瞬间发出巨大的声响。 “......”于明明看了看边阔,又看了看床板,叹了口气,“到底哪个该死的把我们回来的消息放出去的。” “我也想知道。”边阔抓了把头发,身子往前趴了一下,伸手够过空调遥控器。 他对准空调,按了一下右上角的红色开机按钮,空调毫无反应。 边阔重新站起来,走到空调正下方叉着腰又按了一下,还是没反应。 “嘶,这空调有病是不是?”边阔捶了几下遥控器,又重新对准空调扇叶,还是不管用。 于明明在旁边笑得发颤,撑着大腿站起来,从他手里夺走遥控器,先抠开了电池槽,满满的。 他尴尬地看向边阔,“那没办法了,坏了。” 边阔踹了他一脚,伸手夺过遥控器啪地一声扔在桌子上,“我不知道这空调坏了?” 宿舍的布局是两张上下床放在一列,对面一列是连着的一排课桌。 课桌不好踩,边阔就拎了一把靠背椅放在空调下面,一脚踩上去。 他伸手摸到空调两侧,使劲把表面的塑料壳抠开,里面满满的灰尘,什么也看不着。 他扭头看向于明明,“把我手机拿来。” 于明明去包里把手机翻出来,递给他。 有了手电筒的光,稍微好了一些。 边阔找到那个黄色的小扳手,把它抠上去。 顿时,空调发出呜呜的声音,准备运作。 “咚—”,门开了。 尚烈站在门口看见正踩着自己椅子的偶像,脑子像是生了锈失去思考能力。 他手指捏在门把手上暗暗使劲。 还是于明明先出了声,“你好,我是于明明。” 尚烈愣了一下,赶紧放开把手,往前走了两步,把手心的汗擦到短裤上,“明哥好,我是。” 还没说出口,就被边阔抢了先。 他从椅子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尚烈面前,“尚烈,我是边阔。” 尚烈大脑跟被轰炸了一般。 边阔这个世界冠军竟然认识自己知道自己的名字。 边阔晃了晃手,“你是这个宿舍的?” “对。”尚烈盯着边阔看,这会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挺好,我和于明明在这边会住几天,多有打扰,”边阔又晃了晃手,“不握个手?” “握握握!”尚烈赶紧两只手都握了上去。 冠军的手就是不一样啊。 话说摸了冠军的手,自己也能当冠军吗。 “不能。”边阔出声,“球员的小心思。” 尚烈咳了两声,缓解尴尬。 他又往宿舍里看了一眼,自己孤零零的椅子这会儿就扔在空调下面。 边阔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过去,“那个,空调遥控器有毛病,打不开。” “要换电池了,”尚烈从兜里掏出未拆封的新电池放在旁边桌子上,“昨晚上就用不了了。” “哦,我一会换上,你回来是要洗澡?”边阔够过电池,在手心里拆开。 一般,训练场的球员不会随便进出宿舍。 只有下训练才会回来。 边阔说他回来洗澡也只是猜测,正常的训练馆都有洗澡间。 尚烈攥了攥拳头,不该听周嘉的话,他回来是准备找李哥做个发型...... 李哥今天不上训,只能回宿舍找他,路过自己宿舍的时候听见里面的动静,这才赶紧开了门走进来。 边阔抬头瞄了他一眼,把电池包装纸扔在桌子上,扭头去找遥控器,“要洗的话,赶紧洗。” 于明明朝尚烈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用口型给他讲:“别理他。” 尚烈点了点头,从宿舍退了出去。 别说做发型了,这会他什么心都没了。 边阔没有出声,但他知道边阔应该对他印象挺不好的,无缘无故地从训练场跑回来跟逃学有什么两样。 烦死了。 尚烈抓了一把头发,顶着风重新往训练场跑。 “啧,至于吗?”于明明撞了撞边阔。 边阔推了他一把,“我们宿舍大门可是全天锁着呢,这么自由的话来什么省队啊。”他把电池装进遥控器里,重新对准空调试了两下,修好了。 “跟人家小孩子计较什么,小心眼不小心眼?好歹人家给你送了两块电池。”于明明抓着短袖往浴室走。 “不用他送,我也能打开。”边阔擦了两下椅子,坐上去翻看手机。 手机没什么好玩的,他也不打游戏,也不爱冲浪,随便回了几条消息就扔在桌面上。 边阔重新来回踱步巡视着宿舍的情况。 除了他们两个新来的,宿舍里估计就住了两个人,一个是尚烈,另一个不重要。 他站在书桌前想看看尚烈平时在宿舍干什么,结果桌面上一干二净,就一个抹脸的补水喷雾。 边阔拿起来看了两眼,“讲究。” 他重新把喷雾放回原处,瞄见了下面锁着的抽屉,“瞎讲究。” 球员的洗澡速度都是练出来的。 就三四分钟的功夫,于明明已经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洗去吧,水贼大。” 边阔嗯了一声,拿着自己的衣服走进浴室。 浴室很简陋,一个花洒,一个空空荡荡的铁架子。 他把衣服脱了挂在门把手上,快速地摘下花洒在身上冲了一遍。 又往头发上淋了水,下意识地往架子上摸,想用洗头膏发现自己没拿,干脆不用了。 他又冲了两下水,就关掉开关把花洒放到原来的位置上,够过毛巾随便擦了两下,换好衣服走出浴室。 全程连两分钟都没用到。 “最后两分钟!”尚烈朝周嘉喊了声,把人喊到球台边重新练球。 周嘉累得满头是汗,“你回了圈宿舍,这么兴奋啊。” “打不打。”尚烈弯腰从地上又捡了几个球塞进短裤口袋里。 “来来来。”周嘉又做好姿势,准备接球。 尚烈越打越烦,后面的球打三板就要空。 周嘉伸手抓住空中旋转的小白球,朝尚烈抬了抬下巴,“你休息会儿吧,瞎打不如不打。” 尚烈叹了口气,把球拍放在球台上,拽着毛巾坐在旁边地板上。 他披着毛巾,手指捏着毛巾一角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抬手接过周嘉扔来的水,“谢了。” “宿舍遇鬼了啊。”周嘉坐在他旁边。 “差不多吧。”尚烈笑了一下,抬起头把水灌进喉咙里。 “嘘—”,口哨集合声。 教练拍着手喊球员们集合。 他站在大家面前,“过一会边阔来给大家做个动员大会,难得的机会,大家好好把握。” 下面的球员倒吸一口凉气,又蠢蠢欲动。 恨不得在新科世界冠军面前舞一把。 搞体育的孩子,大多都是慕强。 尚烈也是。 他捏了捏短裤兜里的乒乓球,说不定好好打一场就能扭转在边阔心里的形象。 教练员喊着名字,让大家一一组队练球。 尚烈是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奇数。 球员们一个个拿着球拍去往球台,留下尚烈和教练员大眼瞪小眼,“你......你先等着,等第一批打完了,和你配。” “哦。”尚烈拿着球拍坐到旁边的候赛区,看着其他球员打球。 第3章 3 “落单了啊。”于明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坐在尚烈旁边。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尚烈一激灵。 他错愕地转过头看着他,以及旁边站着的边阔。 边阔弯腰从他手里拿走了他的球拍,在手里掂了两下,“要不要打?” “和……你吗?”尚烈有些手足无措。 “嗯,行啊。”边阔瞄了他一眼,尚烈才明白对面最开始的意思是让他和于明明打。 “你不想的话,我就和明哥打。”尚烈伸手去拿自己的球拍,被边阔躲开,“你对于明明就喊明哥,对我怎么这么横。” “我没横。”话音刚落,尚烈就瞪着眼回他。 边阔拍了拍于明明,让他坐到另一边,自己挨着尚烈坐,“室友,别火气那么大。” 尚烈没吭声,他撇过头继续看着球员们打球。 边阔给于明明一个眼神,让他把尚烈喊着练几个球,于明明心了然,拍了拍尚烈肩膀,“跟我打几个?随便打打。” 尚烈嗯了一声,从边阔手里抽走球拍。 “别理他。”于明明跟着他走到空的球桌边,尚烈从球包里给他拿了一个横拍。 “我没横。”尚烈又说了句。 “那你怎么看见边阔跟见了鬼一样,说话调都跟着高了一阶。”于明明拿着球拍在手里试了两下,顺了个球颠了颠。 尚烈瞄了一眼还坐在那处的边阔,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没横,没不高兴。” “嗯,无所谓。你发吧。”于明明把球抛给他。 尚烈抛了球,一跺步往前送。 于明明打球方式是比较稳扎稳打一类的,喜欢打拉扯球。 尚烈和他打得有来有回,但下一个球就被暴扣,球飞快地打上台面,又飞出去。 看见他俩开始对拉,不少球员都停下手里的球走过来围观。 尚烈心脏怦怦跳,他又瞥了一眼边阔,那人丝毫没任何反应,一动不动地跟石雕似的。 他弯腰捡起球,重新走到台边,侧身弯腰、抛球击打。 于明明这会已经把尚烈的打法摸得干净,他侧过身,靠腰部的力量把球擦上台。 尚烈根本没有回击的余地。 旁边的球员越围越多,尚烈抬手擦了擦汗。 他重新捡起球,在手中搓了一下,看着对面的球台。 这会儿应该是想战术,但他大脑一片空白,在绝对压倒性的对手面前,他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 于明明发球,尚烈护台。 发球的落点是左侧后台,他把球抽过去,紧接着又是一个直球迎面而来。 尚烈稍微往旁边侧了一下,把球打回去。 他现在的位置在左台,下一秒球被抽到了右台边,根本来不及接就弹飞了。 尚烈喘着气。 于明明抬了抬手腕,走到旁边从矿泉水箱里抽了一瓶。 尚烈也跟着下了台,他苦笑着说,“我打的不好。” “还行,缓缓吧。”于明明抽了两张卫生纸擦了擦头发。 边阔终于动了动他金贵的屁股,从板凳上站起来往这边走。 尚烈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的动作。 他低着头看着天花板打下来的影子,那人慢慢靠近这边,直到他的球鞋出现在尚烈视线里,踩到他影子。 尚烈抬起头看他。 “咱俩打两把。”边阔把某次打飞的球递给他。 边阔的瞳孔很深,平淡地透不出任何情绪地看着尚烈。 尚烈没接他手里的球,低下头从脚边捡了个乒乓球,起身拿过自己的球拍,走到球台对侧。 边阔收回手,把球塞进短裤口袋。 他转了转手腕,走到尚烈对面,后撤步弯下腰,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小白球,像是饿了许久的老鹰在准备捕食。 边阔眼神稍变,沉着眸,眯着眼睛。 在小白球抛出的那一刻,他就调动起全身的肌肉,步伐挑不出任何错。 球落在他台前像是放慢了速度,慢动作似的被他扣回去,下一秒就几倍速播放,只能听见他手中的球拍砰砰击打球的声音。 尚烈弯腰重新捡起球,这会儿他像是边阔的陪练发球机。 边阔又打了几个,就停下来,“我发。” 他从兜里摸出球,吹了一口气,在指尖搓了两下,放在手心中。 轻轻托举,如指尖生花般展开手指,左手轻抛,右手持板击打,整个动作跟赛场直播分毫不差,肌肉记忆。 尚烈前三板打得还可以,最起码能碰到球,第四板就摸不着球了。 也有可能是前三板是陪练,第四板是正了八经开打。 “行了行了,打几个算了。”于明明替他们捡了球扔在台面上。 边阔挑着眉看向尚烈,想看看这个冲小子被打服了没。 冲小子打服了没,倒是不清楚,但能看出来把人打毛了。 尚烈这会火气上头,没打过这么丢人的球,毫无还手之力,他抽过毛巾站到人群外,捏了瓶矿泉水跟喝酒似的灌。 “没事,输给世界冠军又不丢人。”周嘉蹿到他身边,抬手拍了拍他肩膀。 “嗯。”尚烈把空的矿泉水瓶扔进旁边的纸箱里,“我先去洗澡了。” “好,你去吧,我等着和冠军也练两把。”周嘉激动地踮着脚看球台边上的边阔。 尚烈搭着毛巾,走到训练馆侧门后的澡堂。 旁边就是他们球员的储物柜,里面有一套干净的球服,他伸手拿了出来,又拎着地上放着的澡篮进了浴室。 水流“哗啦啦”地冲下来,浇在他身上。 他弯腰把头扎进水里,随意揉搓了两把,按了一泵洗头膏还没来得及在手心搓开,就直接上了头。 刚搓出沫儿,就又被水冲掉。 尚烈一边冲头发,一边用着流下来的沫把身上也洗了一遍。 尚烈是容易出汗的体质,打两下球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洗掉汗味和疲惫,他拿了条干净毛巾浑身上下擦了一遍,重新走到换衣间换好衣服。 刚一抬头,就看见推门进来的边阔,他赶紧垂下头看了看自己,幸好已经穿好了。 “走什么?”边阔走到他旁边问。 “什么。” “我问你走什么,打完球也不管后续了,自己就拎着毛巾走了?”边阔伸手拽过他手里的毛巾,在自己头上随便擦了两下。 “……”尚烈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和于明明打球也没这么不开心,怎么就和我打了俩就让你这么不爽?”边阔火气也跟着上来,尚烈这种把他当细菌一样避着的行为让他心里面别扭。 “没不爽,”尚烈叹了口气,“我打的不好。” “不好就不好呗,慢慢打慢慢练就是了,躲着人干嘛?”边阔把他澡篮往里面踢了踢,“洗头膏都被你拿到这了,宿舍里一根毛都没见着。” “……我平时只在这边洗澡,周嘉也是。”尚烈解释。 “那你下午回去干嘛?”边阔坐在晾干的搓背台上,抬眼问他。 尚烈不想理他,解释不了。 他转过身把毛巾搭在晾衣杆上,就准备离开。 刚迈开腿,就被边阔抓住手腕,刚运动完,边阔手心很烫。 “不是,怎么又要走?我不就是问了几句吗?就这样不乐意看见我不乐意跟我讲话?我说两句你就挂脸,我问两句你转头就走,你真的很没礼貌啊!”边阔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在决赛关键球的时候都没发过抖,这会被尚烈气懵了。 “放开。”尚烈转过头看着他,一脸难堪。 边阔没见过这样的人,他摆了摆手,“行行行,走吧走吧,我跑来看看你纯属我脑子有病。” 尚烈垂着眸子没有去看他。 他不知道边阔跑来是来看他的,这会把人晾到这,倒显得自己很没劲。 “我没不高兴,我就是觉得自己打球打不好,心里不爽。”他替自己解释。 “随便你。”边阔从台上跳下来,拿着他毛巾走出澡堂。 “你可算来了,”于明明看见边阔重新走回训练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人盼回来了,“不是去厕所了吗?怎么拿一毛巾回来?” “捡的。”边阔擦了擦汗,把毛巾扔到旁边的凳子上。 “哦,你赶紧去和他们练,我真练不完了。”于明明拿着水往后退了几步,把边阔推上去和球员们练球。 边阔抓了抓头发,拿着球拍跨过挡板走进去。 他刚在球台边站定,就瞄见澡堂里那人走过来了,边阔潇洒地仰起头,给自己抓了个小发型。 那人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走到于明明旁边。 “明哥。”尚烈喊了一声,掀起来毛巾,自己坐下。 “洗完澡了?”于明明惊讶地看着他。 尚烈点了点头,沉默地把毛巾对折再对折,规规矩矩地放在一边。 “不再练会?”于明明看了看在边阔那排队练球的球员,又闻到旁边刚洗完澡的洗发水味,摸不着头脑。 “不练了,练不明白。”尚烈看向打球的边阔。 不得不说,边阔这人只有打球的时候看着顺眼,一下球台就…… 偶像滤镜全碎。 其实,也不算边阔滤镜全碎。 是尚烈自个觉得自己在边阔那已经沦为了又拽又横又菜的球员,心里烦躁。 第4章 4 “觉得打得不好,就不继续练。这样只会越来越差。”于明明放下矿泉水瓶,转过头对尚烈说。 “唉。”尚烈叹了口气。 于明明拍了拍他肩膀,从休息位上站起来,“我去换边阔下来。” “边阔!休息。”于明明喊了声,他跨过挡板走近球台,伸手接过边阔递过来的球拍。 “我去,这小孩们太能打了。”边阔扶了下于明明的胳膊。 边阔三两步走到尚烈那边,一只手撑在他大腿边的椅子上,另一只手去拿旁边被尚烈叠的整整齐齐的毛巾。边阔距离他很近,“不跑了?” “我没跑。”尚烈屏住呼吸,稍微往后退了一些。 “啧,谁知道呢。”边阔甩着头发擦汗。 尚烈瞄了他一眼,跟条野狗似的。 “尚烈。”边阔喊。 “嗯?”尚烈侧过头看他。 “性子别太烈,跟个炸药桶似的。” “不用你管。”尚烈生闷气,都说着不要当爹,但爹味存在于每个人心中。世界冠军就可以随便评价别人性格了吗?就可以当他爹一股子说教感了吗? 偶像也不行。 “你也没好到哪去。”尚烈小声嘟囔。 “都说人坏话了,还要小声说。到底是想让我听见呢,还是想让我听不见。”边阔把毛巾搭在尚烈膝盖上。 尚烈皱着眉毛巾重新展开,四个角抚平了叠起来,“这是我毛巾,谁让你用了。” “我捡的。”边阔硬着脸皮讲。 “在哪捡的?分明就是从浴室拿我的!”尚烈瞪了他一眼。 “在浴室捡的。” “……” “别扯开话题,你说我坏话呢。”边阔撞了他膝盖一下。 “那不是坏话。”尚烈拿着球拍在手里转了一圈,“那叫实话。” 边阔挑了挑眉,玩味地看着他。 “不是吗?你粉丝都说你狂的没边。”尚烈抬起眼看向球场。 边阔勾了勾唇,也跟着他一块看球员打球。 “今天特别感谢边阔和于明明给我们大家上了一课,也是特别难得的机会能和冠军近距离相处,晚上我们大家一块聚个餐,怎么样?”教练员站在前头手舞足蹈地说,嘴角快要咧到耳朵根。 “好!”球员们欢呼。 终于不用吃食堂的白水煮菜了。 吹了下训哨后,球员们都一块涌进大澡堂,说说笑笑地分享今天学到的东西。 有的胆子大的球员拽着球服拿着笔去找边阔和于明明签名,主要是想要边阔的。 边阔咬着笔盖,跟个明星似的拿着金箔笔在他们脱下来的球服上签上于明明的大名。 “你是不是有病啊!”于明明抽了他一巴掌。 边阔歪着嘴笑了一下,“不让签啊,果然是于大明星。” “滚滚滚。”于明明拿过球服重新在上面签上边阔俩字。 旁边的球员被他们搞得一愣一愣的,摸不着头脑,接过衣服答了谢就跑开了。 “又跑了。”边阔看着小球员的背影讲。 “和你们在一块很有压力呗。”尚烈已经洗过澡了,就站在球馆里等。 “为什么?” “神啊,你站在神仙边皇帝边没压力?”尚烈说。 “于明明没。” “去你大爷的!”于明明扑到边阔身上,扯着他头发往地上按。 尚烈在一边偷乐,这会儿没压力了。 “轮不上了,”边阔看着排着队洗澡的球员就发愁,他转过头喊尚烈,“你去把你澡篮拿过来,我们回宿舍洗。” 尚烈哦了一声,就钻进澡堂,没过几秒就拎着澡篮出来。 三个人一块回了宿舍。 “还有个舍友是谁来着?”边阔一边上楼梯,一边问。 “我给你讲过。”尚烈回他。 “什么时候?”边阔皱了皱眉,他怎么不知道尚烈告诉他过另一个舍友的消息。 “你们能不能别背着我有秘密。”于明明拽着边阔后脖颈的衣领说。 “……”他俩没吭声。 边阔推开门,就准备往床上坐,被尚烈一把推开,他一脸怨气地看着边阔,指了指床,“这是我的床位。” 边阔跟吃了苦瓜似的表情,他呵了一声:“你别告诉我,你有洁癖。” “嗯。”尚烈伸手把床单铺展,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恍然大悟般又指了指椅子,“你下午踩的还是我的椅子。” 边阔无语地往课桌那走了两步。 一屁股坐在尚烈的椅子上,一脸怎么着的表情看着尚烈。 “……”神经病。 于明明去洗澡了,宿舍就剩下他们俩大眼瞪小眼。 边阔实在是不好意思一直盯着尚烈看。 但这眼就跟不听使唤一样,左瞄一下右瞄一下最后又落在尚烈身上。 “我睡哪张床?”边阔问。 尚烈从床上站起来,往上面看了看。 幸好他和周嘉都不是爱买东西的人,上铺的床板没有被占用掉,“上铺都可以,那张床是周嘉的,你睡他上铺或者是我上铺都行。” “哦,我睡你那。”边阔想都不想直接回复他。 说完,就蹲着去拉自己的行李箱,把衣服什么的放到对应床号的空柜子里。 行李箱另一侧是球服和球拍,他把球服拿衣撑挂起来,球拍则放在课桌上。 “怎么没拿洗漱用品?”尚烈看着他收拾,忍不住地问。 “我回家呢,临时被抓过来,洗漱用品家里都有。”边阔弯着腰把行李箱拉链拉好,又推着行李箱放在宿舍角落里。 尚烈点了点头。 边阔出名很早,不仅是因为成绩好,更重要的是他出生在乒乓球世家。 他爸爸妈妈都是乒乓球世界冠军,自打他出生以来,外界对他最多的猜测和下注就是几岁能拿世界冠军。 “训练馆侧门有个小卖部,你可以去买。”尚烈提醒他。 他们的乒乓球训练基地说白了就是个荒废的中学改造了一下,操场、食堂、宿舍、球馆都是中学的配置,偶尔也占用一下教室,上点文化课。 边阔瞥了他一眼,“笨不笨?我们随便进出的好吗?我们可是客人。” “哦。”尚烈点了点头,对这位尊敬的客人行以注目礼。 “我之前也在这待过,我就是南市人,从市队到省队再进国家队,和你差不多。”边阔想起来下午他看到的尚烈履历。 “我知道。”尚烈对边阔的了解程度堪比百科全书。 边阔眯了眯眼睛,“偷偷了解我?” “没有。”尚烈摇了摇头,“之前球馆有你的照片墙,上面有你的资料信息。” 边阔摆了摆手,“我是什么血型。” 尚烈皱着眉头,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但是尚烈知道——照片墙上没有这条,百度上有。 “不知道了吧,所以这玩意又没什么用。”边阔爬上床,拿着干抹布擦了擦床板。 “怎么没用,都是荣誉呢。”尚烈不赞同他的说法,能上照片墙的能有几个,能首秀夺冠的又有几个。 “你还太小了,不懂这些事。”边阔把抹布扔给他,“帮我拿下床垫,在你背后靠着呢。” 尚烈伸手抬着床垫从下面递给他,边阔在上面使劲拽,俩人合伙把床垫移上去。 床板吱呀作响,边阔总觉得不结实,他伸手按了按,下面尚烈的床就跟着遭殃,掉了一床的木渣木屑。 “不好意思,我一会给你擦。”边阔瞄了一眼他床上的渣渣,抬起头看向尚烈。 “那你擦。” “……你不应该说没事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边阔倒是没想到尚烈这么不和他客气。 “阔!洗澡去!”于明明顶着毛巾从浴室走出来,抬头就看见蹲在上铺的边阔,“这么着急上床啊。” “急急急,急死我了。”边阔踩着铁杆梯子下了床,拎着尚烈的澡篮和毛巾钻进浴室里。 尚烈看着浴室门上挂着的水珠,叹了口气。 浴室也挺忙的。 “尚烈,关系都熟了,我喊你尚啊,还是烈啊。”于明明擦着头发问他。 “最后一个字吧,感觉尚啊,马上上台打球了。”尚烈在嘴里念叨了一下这俩字,选了个稍微合适点的。 于明明笑了笑,“成,烈啊。” 他又想到点什么,哈哈笑了两声,“边阔是阔啊,你是烈啊,你俩算不算扩列。” “……”尚烈干笑两声,挺尴尬的。 “你有微信吗?加你一下。”于明明摸过手机。 尚烈摇了摇头,他们球员的手机都被收上去,晚上统一时间才会发下来。结束使用时间后,会再收上去。 “行吧,等发了给我说。”于明明把手机撂到床上,“我下铺是谁?” “周嘉。” 于明明思考了一下,“哦,我有印象,他反手挺好的。” “嗯,他主打反手。” 俩人没聊几句,边阔就从浴室里走出来。 “这么快?”于明明瞄了眼时间,五分钟都没。 “洗个头涮个身子,能用多久啊。”边阔擦了擦头发,跑去阳台把毛巾挂起来。 “尚烈。”边阔喊了声。 尚烈几步走过去,“怎么了?” 边阔甩了甩头,“你很有品味。” 尚烈还没迷过来他的意思,就听见下一句,“你洗发水是我代言的呢。” 第5章 5 尚烈呵呵笑了两下。 何止呢,买一箱洗发水送一个边阔的卡通立牌呢。 “晚上吃饭,你坐我旁边呗。”边阔说。 “为什么?” “唉,不想喝酒。我是社恐,不喜欢听他们絮絮叨叨。”真·社交恐怖分子·边阔厚着脸皮说。 尚烈拉开阳台门把手钻了进去,眼神跟看神经病一样。 他走进宿舍,从桌上抽了几张湿巾把自己床上的木渣清理掉,又去给周嘉床位也擦了几下。 “走了,要到点了。”于明明喊着他俩一块出门。 出去聚餐就不需要穿训练球服。 尚烈换了一身灰色运动服,边阔也是同样的一身,只不过颜色不一样,他是藏蓝色。 于明明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怎么有点像……边阔代言的那一系列。 “尚烈!”周嘉一看见他们几个人的身影就冲了上来。 “这个就是周嘉,另一个室友。”尚烈给旁边比他略高一些的社恐介绍。 那社恐点了点头,“周嘉是吧,我们一个宿舍的。” 边阔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 周嘉呆滞在原地,被尚烈伸出胳膊抓了一把,“他们俩被安排到我们宿舍了。” “我草!”周嘉目瞪口呆,下巴要掉在地面上,“真的假的!我草!尚烈你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呢。” 尚烈抬手给他后背上呼了一巴掌,拍的周嘉直咳嗽,咳了半天,抬起手腕,“没……没做梦……咳咳。” 大巴车已经停到训练基地门口。 边阔大老远看见这辆熟悉的车,就啧了一声。 “怎么了?”周嘉性格活泼,和生人熟得快。 “我们来的时候就是被这辆车从机场拉来的,”于明明笑了一下,解释道,“冤家路窄啊。” 省队球员们都年纪小,比边阔于明明小上两三岁。 其中,尚烈就更小了。 他是这批新球员里年纪最小的一个。 但仅仅是这批,放在以往的省队球员里他也不算小。 一群小孩们呜呜啦啦地站在门口,排着队上车。 教练们有意上边阔和于明明先上去,插个队。 但被边阔摆摆手拒绝了。 至于吗,上个车都要搞特殊。 等到边阔上车的时候,位置已经被占得七七八八,没剩下多少连坐的位置。 他只能往后排走,坐到最后一排的角落边。 他后面上车的是尚烈。 尚烈晕车,习惯性选前排的位置。 他手指刚扶上靠椅后背,就听见最后一排疯狂的咳嗽声,似乎要把肺咳出来。 尚烈瞄了一眼边阔,边阔使劲朝他眨眼努嘴,暼了暼旁边的空位。 尚烈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怎么?眼皮抽筋了。” “啧,没人陪我坐后排,我很孤独的。”边阔撞了他一下。 “明哥呢,不陪你?”尚烈双手插兜,靠着后背,稍微抬起些下巴看着后面陆续上车的球员。 “陪啊,把他们都喊过来,你们围在我身边,我有安全感。”话音刚落,于明明就从车门冒出了头。 又是一阵疯狂的咳嗽声。 “……”尚烈闭了闭眼睛。 边阔指了指自己前排的空位,于明明一屁股坐过去。 于明明也不想和生人挨着,他瞥见周嘉上了车,就咳了一声。 周嘉不上道,听不懂他的咳外之意。 边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周嘉,也帮忙咳嗽。 顿时,后排一阵交响乐。 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周嘉赶紧小跑过来,手撑着靠背,声儿大得恨不得全世界都听见,“哥啊!你们怎么了!” 这一声,小球员们齐刷刷地扭头看着车角的四个人。 尚烈抬起脚踹在周嘉屁股上,周嘉往前踉跄了一下,“给我挡挡。” “……”大家沉默着入座。 教练员点完人数后,就抱着透明箱子一个个分发手机。 瞬间,大巴车里躁动起来,年轻小孩们对手机的依恋程度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尚烈的手机被周嘉递了过来。 下一秒,边阔就亮着微信好友二维码伸到他面前。 尚烈屏息看了他一眼,忍住想翻白眼的心。 于明明也把二维码递了过来,边阔嘁他了一声,“懂不懂先来后到!” 于明明耸了耸肩,“我俩在宿舍就说好了。” “谁允许你俩背着我有小秘密的!我怎么不知道!”边阔火冒三丈。 “你在洗澡呢。”火被浇灭了。 “哦。下不为例!”还有点火星子。 尚烈扫了边阔的二维码,又转过头扫了于明明的。 刚一扫完,于明明那头就瞬间通过,他扶着靠背把通过的页面给边阔看,“不好意思,快人一步了。” 边阔龇牙咧嘴地想骂他。 都怪突然冒出来的臭广告,让他跳转到某购物软件。 尚烈干脆直接拉了个群,他们四个人的宿舍群。 虽然没上大学,但他感觉这会有点大学宿舍那个味道,就跟放了学几个朋友们坐公交车去吃饭似的。 【()】:我也想当群主。 【是周不是舟】:那我当管理员。 【是周不是舟】:表情包。 【鸣】: 1 尚烈看了眼他们的群聊消息,干脆把他们三个都设置成管理员了。 【()】:@全体成员,我要当群主。 【火苗】:…… 尚烈的微信名并不是火苗二字,而是一个正在燃烧的火焰。 尚烈收起手机,再看一会就要晕车,他干脆闭上眼,放空大脑。 “困了?”边阔小声地在他耳边说,热气打在尚烈耳垂上,燥得发烫。 “嗯。”他应了一声。 边阔看见他面色有些发白,伸手探了探他额头。 突然的碰触让尚烈猛地一下睁开眼睛,瞪着边阔,“干什么?” “我看你脸色不对,以为发烧了呢,”边阔收回手,“你训练完也不保暖,给你搭条毛巾还给我扬了。” “不用……我身体素质好,不生病。”尚烈咳了一下,往旁边挪了挪。 边阔点了点头,看向窗外。 尚烈下巴缩进卫衣领口,虽然是夏天,但南市晚上会起风。 穿厚点,比较保险,他们练体育的最害怕生病。 他抬起眼快速地瞄了一下边阔,然后移开眼。 顿了几秒,他用膝盖撞了撞边阔,“换个位置吧,我想靠窗户边吹下风,晕车。” “晕车?你不早说。早点说,我们换前排去。”边阔皱着眉毛,腿伸到尚烈那边,身子往靠背上缩,想让尚烈换过来。 “你都不能站起来吗?这样怎么换。”尚烈叹了口气,按照这架势,他想换进去只能先坐到边阔身上,再滑进去。 边阔哼了一声,“第一,我社恐,不好意思站起来。第二,我太高了,站起来会撞到头。” 尚烈拍了他一下,“那你就不能弯弯腰,腰是用来干嘛的?” 边阔鼻子发出哼的气声,“第三,弯腰不优雅,我不想朝别人撅屁股。” “那你朝我啊。”尚烈话扔的快,脑子没跟上。 “……” 边阔愣了几秒,“流氓。” “……滚。” 最后还是用了老办法。 尚烈先蹲下,让边阔从座位上呲溜过去,然后他再坐到边阔的位置上。 中途,还差点被边阔膝盖撞到头,他狠狠瞪了边阔一眼,边阔小声地道歉,“对不起嘛。” “……”偶像会撒娇,粉丝魂会飘。 尚烈闭着眼睛吹着小风缓解晕车。 边阔就跟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从兜里翻出来有线耳机插在手机上选歌,又把另一只耳机塞到尚烈耳朵里。 耳机很冰,但边阔的指腹很热。 他听见耳机里传来熟悉的音乐,这首歌也在他的歌单中。 去年翻红的一首老歌,野孩子。 粤语一点点透过耳膜,钻进大脑中。 与旁边边阔的呼吸声似乎同频共振,一起咚咚咚地敲鼓。 尚烈手指抚上心口。 原来是心跳声。 “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尚烈睡着了。他被旁边的边阔推了一下,提醒他大巴车到达目的地。 耳机已经被摘下,似乎刚刚他们一起听歌像是一场梦。 尚烈捏了捏耳垂,“嗯,等他们先下吧。” 周嘉垂头丧气地趴过来,拽着尚烈胳膊,“于明明打游戏太菜了,我真服了。” 这会儿都不喊明哥了,可见是菜到家了。 “嘁!到底谁菜!让你躲个草,半天杵在河道里不动弹,怎么着?收费呢?”于明明被他倒打一耙的招数气笑了。 “我那是看错了,刚好刹车,我就不小心停在那了行不行!总比你往草里放大招强吧!”周嘉叉着腰和他吵。 “……”尚烈刚睡醒,被他俩吵得脑壳痛。 草里到底有谁在啊。 “下车了!别吵了!”边阔给他俩一人一巴掌,这才安静下来。 等球员都下了车,他们几个才磨磨蹭蹭地下去。 尚烈抬头看了一眼,是家烧烤店,很大的烧烤店,能容纳他们一群人吃串。 一群人走进店里,给老板吓得一跳。 “林老板!我们约过的。”教练走在最前面说。 “得嘞,位置给你们留好了,里面请。”林老板笑了一下,指了指二楼的包厢。 “讲究,吃烧烤也要开包间。”边阔念了句。 “要不然呢,你坐马路牙子上吃。”尚烈瞥了他一眼,把他卫衣帽子给他戴上,“你粉丝会不会认出你。” 边阔愣了一下,“应该不会,谁能想到我在基地呢。” 第6章 6 “尚烈,还记得我说的吗?”人多的好处就是上楼梯都要排队,他们几个又站在队尾聊天。 “什么?”尚烈抬起头看边阔。 “嘶!老不听我说什么!你怎么回事?现在是连我说话都不乐意听了呗。”边阔攥着拳头就要生闷气。 尚烈被他逗乐了,靠着墙咯咯笑了几下,“边阔,我发现你这人特逗。” “不允许,我是高冷男。”边阔紧了紧卫衣帽子带,把头拘起来,跟个气球似的。 尚烈没忍住,在偶像头上摸了一把。 圆圆的脑袋,饱满的后脑勺。 真能有人的头长得跟皮球一样啊。 “别扒拉我,你那什么眼神!”边阔把他手腕打下去,冷着眼睛看他。 尚烈挑了挑眉,不让摸这会儿也摸完了,怎么着吧。 “一次二百。”边阔手快,不留神就钻进尚烈兜里摸出来手机。 还没来得及点开屏幕,就被手更快的人一下子夺走,尚烈这回把手机塞到裤子口袋里,“没招了吧。” 边阔飞快地趴在他耳边讲,“大庭广众之下,我不跟你计较,你等我晚上收拾你。” 尚烈白了他一眼,“滚蛋。” 俩人正反弹呢,就从胳膊的缝隙里钻出一脑袋。 周嘉声音丧丧地讲,“小秘密就算了,可不可以不要背着我们说悄悄话。听不见真的很折磨。” 又一个脑袋把周嘉顶飞,跟着钻了出来,“我是于明明,我同意周嘉说的话。” “……”尚烈这半天沉默的次数加起来比前半辈子还多。 “我说一会儿让尚烈和我坐一块。”边阔转过头和他们说。 “加我一个!我也不想和他们唠嗑喝酒吹牛逼。”于明明举起手。 周嘉看了看他俩,又抬头看了看尚烈,“烈哥,我都叫你哥了,你们要是溜的话,能不能带上我。前提就是……我吃饱了的时候。”他双手合十,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怎么溜?”尚烈看了看头上的队伍。 “……”一群上车都要点名对号的人,回去怎么可能七零八落的。 “哎,边阔!坐我这边来!”教练员不出所料地招着手喊边阔过去。 边阔手刚碰到餐桌,就被喊名字。 他笑了一下,脚在下面疯狂乱踩,一会儿是尚烈,一会儿是于明明,“想办法啊。”他呲着牙讲。 尚烈笑得想死。 他在旁边挡着嘴捂着肚子偷乐,一点也顾不上边阔的死活,那头的于明明更是如此,自顾不暇。 边阔笑比哭难看地挪着小碎步移到教练员旁边,“我觉得……我坐那挺好的。”边阔挠了挠头。 “哎!咱喝点。”教练员从兜里拿出了一小瓶白酒放在桌面上。 边阔摇了摇头,“不太方便啊。” “有啥不方便的!”教练不死心。 “那个……我酒精过敏。” 边阔没说假话,他确实对酒精过敏,喝完酒就脸红,随后就是脖子上、大腿根、肚子上发疹子。 边阔按着想要给他让座的小球员肩膀,“没事,我就坐那吧,刚好尚烈是我室友,我们多熟悉熟悉。”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尚烈下意识朝边阔那看过去,刚好和教练员的眼神撞上。 教练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好像是他把边阔抢走了似的,尚烈有点不爽。 “嘿嘿,没事没事。”边阔也不等教练说话,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他一屁股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手指在餐桌的遮挡下,狠狠地掐在于明明和尚烈的大腿肉上。 他脸上笑得多花枝招展,手上的劲儿就使得多大。 “嗷嗷。”于明明忍不住了,沉下去一边的肩膀和他博弈。 “太不仗义了,我要退群。”边阔瞥了一眼尚烈。 这话就是讲给他听的。 但尚烈的反应跟没听到似的,边阔只好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没反应。 “草,你真听不见假听不见?”边阔往尚烈那凑了凑。 “听见了。” “听见了不给我反应?你连理我都不乐意理了?” 要不是怕惹出动静又给自己调到教练员旁边,边阔真想一拍桌子站起来质问他。 尚烈瞥了他一眼,“一天到晚的,哪来的这么多劲儿,跟……” “跟什么!”边阔问。 “不说了,说了指定要发火。”尚烈又抓了一把瓜子放在手心。 边阔从他手心里拿了几个,“你说,我不生气。” 尚烈不信他,低头继续嗑瓜子。 话说一半,不说了。 急得边阔抓耳挠腮,他撞了撞尚烈膝盖,“我保证行不行,跟什么。” “那你要生气了怎么办?”尚烈问。 “我要生气了,我陪你练一周球。” “哦。”尚烈点了点头,“我说你跟野狗似的。” “……”边阔白了他一眼,把瓜子重新塞回他手里。 “为什么是野狗。小狗不行吗?大狗呢?家养的不行吗?”边阔估计是没想明白,又凑过来问。 “野,是一种感觉。”尚烈把瓜子皮扔进小碟里,准备收拾收拾,吃烤串。 “来!大家举杯,咱们碰一个!明天刚好是休息日,能喝酒的喝,不能喝的就喝饮料,我们小酌一杯。”教练员已经小酌了四五六七八杯了。 球员们举着手中的可乐雪碧和他碰。 “你这里是什么?”边阔把塑料杯偏了偏和尚烈碰了一下。 “冒汽呢,你说是什么。”尚烈把杯子举到边阔鼻子下面,让他闻一闻。 结果边阔直接啃着杯子边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味,“嗯,雪碧。” 尚烈嗯了一声,把雪碧一口闷了。 夏天啊。燥热啊。 “我发现你这人挺不一样的。”尚烈拿了把羊肉串分给他们几个。 “什么不一样?”边阔啃了一口肉。 “就……挺合群的。我总觉得像你们这么牛逼的球员,应该特独树一帜、鹤立鸡群,就感觉身边要泛着光,恨不得告诉全世界老子是天才。”尚烈说完,也跟着啃了一口羊肉。 边阔笑得前仰后合,又不敢动静太大,“尚烈啊,你真的很有意思。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的那种不是牛逼的天才,是傻逼的蠢货。” “反正……就那意思,你懂吧。”尚烈觉得他说的也没错,是挺傻逼的。 “嗯,就觉得我天神下凡呗。” “脸有点大了,神是神,但不能你自己说。”尚烈把铁签扔在桌面上。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这神吧,他本来就是在地上呢,压根用不着下凡。”边阔把烤鱼转到自己面前,趁着大家没开动,赶紧夹了好几块没刺的部分。 “怎么着啊?土地公公啊。”尚烈从他盘里夹了块烤鱼。 “还有呢,我给你夹。”边阔拿着尚烈盘子给他也扫了一堆烤鱼。 周嘉和于明明换了个位置,坐到尚烈身边,“烈啊,你要不要喝酒?” 他一出声,边阔和于明明都看向尚烈。 尚烈咳了一下,跟被抓了似的心虚,他瞄了一眼边阔,犹豫要不要解释两句。 “你喝酒?”边阔坐直了身子问。 “偶尔。反正会喝。”尚烈低头吃鱼。 边阔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少喝点可以。” “嗯,没喝多少。”尚烈小声说。 周嘉摸了瓶啤酒出来,给尚烈倒了一杯,“嘿嘿,小麦果汁。” 尚烈在边阔的注视下忍住一口闷的**,小口抿了一下。 喝酒不一口闷,那喝酒的乐趣是什么呢。 “少喝点。”边阔说。 尚烈把啤酒往他那推了推,“才喝了多少啊,一咻咻。” “一咻咻就够了,还要打球呢。”边阔把他的啤酒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半,又看了看量,觉得还是有点多,重新又倒了一半,他把剩下的递给尚烈,“这就够了。” “……”尚烈举着杯子干脆一口闷了。 喝完了之后,他把杯子往边阔那晃了晃,“再来点。” “不给。” “快点。”尚烈催他,“今个我高兴,喝点怎么了?” “为什么高兴?”边阔又给他倒了个杯底的量。 “看见神仙了呗。”尚烈笑了一下,笑得很痞。 “下午不是不高兴吗?”边阔还记得下午尚烈给自己挂脸那事。 “唉。”尚烈叹了口气,“珍惜吧。” “珍惜什么?” “珍惜能打球的时候。”尚烈把剩下的那点酒也喝掉了。 提到打球,就跟提到了伤心事一样。 边阔也不拦了,直接把啤酒给他摆了一桌,让他使劲的痛痛快快的喝。 一杯一杯酒下肚,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尚烈喝酒,越喝越闷。 旁边的周嘉就属于又菜又爱喝的一类,这会已经挂着眼泪挂着鼻涕开始抱着尚烈呜呜哭。 “哭什么?”于明明吓了一跳,赶紧抽了几张纸递给他。 “呜呜……烈,你不能走啊。”周嘉一只手挽着尚烈手腕,另一只手拿着纸巾给自己擦眼泪。 “随便吧。”尚烈就这样让他靠着,一口一口喝着酒。 “去哪里?”于明明问。 边阔瞥了他一眼,让他闭嘴。 还能去哪里。 省队淘汰了就收拾东西滚回市队。 市队呆不了就滚回区。 区也不要就回家里的小区。 第7章 7 “差不多得了,还没喝够啊。”于明明把他手里的啤酒瓶夺走。 “你不懂……我们喝酒的事。”尚烈瞥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把啤酒瓶抢回来。 “别喝了,尚烈。”边阔说,手上把玩着吃烤串剩下的铁签。 边阔开口,这人就哦了一声,把啤酒瓶放在桌子上。 尚烈又用食指把瓶往尚烈那推了两下,“没喝。” “嗯,吃点烤饼。”边阔给他夹了个烤饼。 烤饼上面落着亮晶晶的白砂糖和孜然粉茴香粒,尚烈挑了挑里面夹着的葱段,把葱段全都扒拉到一边,才夹着饼吃了一口。 “不吃葱?”边阔问。 “嗯,不喜欢那个味。”尚烈偏了偏头,“你喜欢?” “还行,我不挑食。”边阔拿着筷子把尚烈盘子里的葱段夹走吃掉。 “这不是挑食,葱、姜、蒜这属于食物吗?”尚烈递给他一杯汽水。 边阔喝掉,“不算吗?” “算。” “阔啊!”教练员喝多了,拿着酒杯醉哄哄地往这边来。 尚烈搬着凳子往旁边稍微移了一些,留出来空位。 边阔一脚踩在尚烈凳子腿的横杠上,不让他再动弹。 “嘿,教练。”边阔端着尚烈面前的汽水站起来。 教练员一条胳膊搭在边阔肩膀上,搂着他朝向小球员们,“边阔!我最得意的徒弟!边阔,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来着?” 边阔笑着应他,“我出生。” “嘿嘿,边阔出生我都抱过呢。”教练员晃着边阔肩膀说。 尚烈端着汽水往嘴里送了一口,笑着看向边阔。 挺有意思。 “边阔!这孩子打小就行,你还记得你抓周抓的什么吗?”教练员多年带出来了个世界冠军,做梦都能笑醒。 哪怕这个世界冠军最后并不是在自己手上夺冠的,但能陪世界冠军走一程已经够难得了。 边阔摇了摇头,“太小了,不记事。” “抓到乒乓球啊!” 边阔想笑。 根本不是他抓到的乒乓球。 是他爸妈用一兜乒乓球把他团团围住,四处什么都没,只有白的黄的乒乓球。 哦,还有俩球拍,一个横拍,一个直拍。 球拍太重,小边阔根本拿不住,只能碰了碰乒乓球。 教练员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硬生生把酒杯喝空,才挺着肚子往自己位置上走。 边阔终于坐下来,尚烈碰了碰他饮料杯,“天选啊。” “选个屁。”边阔撞了他膝盖一下。 等大家吃饱喝足了,三三两两的球员靠在附近的人身上打着哈欠。 球员在训练基地的生活和高中生没什么两样,晚上十点出头就差不多交手机睡觉,第二天六七点就要出早操上训。 尚烈也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啧,你们比我们小几岁,怎么感觉我和于明明才是年轻人啊。”边阔翘了一只腿踩在他椅子边上。 尚烈胳膊肘抵在边阔膝盖上,手欠地在他小腿窝抓了一把。 “喝晕了?”边阔抖了抖膝盖。 膝盖上那人晃悠了一下,“没,微醺。” “微醺个屁。”边阔端着热水壶给他涮了个玻璃杯,重新倒了半杯水,放在他面前,“喝点热水。” 尚烈摇了摇头,“不要。” “快点。” “……”尚烈瞥了他一眼,伸手够过玻璃杯,抿了一口。 “喝完。” “烦人。”尚烈举着杯子把热水喝完,特地在他面前倒扣杯子,一滴都不剩。 教练员随便又说了几句,就拍桌而起,下楼结账。 尚烈戴着卫衣帽子跟在边阔身边,刚一出门就吃了一脸风,浑身颤了一下,“嘶,这风。” 边阔按着自己帽子不被风吹掉,大巴车就停在外面的露天停车场。 停车场没有路灯,这会天色已暗,路也看不清楚。 喝了酒,最害怕吹风。 一吹风,头就懵懵响,酒精爬上头,裹挟着大脑,整个脑子浸泡在酒精里,空气也都是酒味。 尚烈越走离边阔越近。 他下意识往旁边歪了一下,边阔赶紧伸手把他扶正,“啤酒也能喝醉啊?” “咋可能,太黑了没看清而已。”尚烈抬了下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 大巴车里面开着灯,到了车附近才稍微看清石子路。 尚烈站在车边,不动弹,边阔侧过头问:“怎么不上去?” “味大,散散。”尚烈蹲在路边,拔野草。 “……”周嘉他们又没过来,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扯闲话,边阔又不想自己一个人上车,只能站在尚烈旁边陪他吹风。 边阔用脚背踢了踢他屁股,“要不要坐。” 尚烈这会儿脑子反应慢,他叼了根野草在嘴边,抬着头问,“哪?” “坐我鞋上。”边阔把脚往他屁股下面伸了伸。 “哦,谢了。”尚烈坐在他脚背上,后背也往后靠在边阔腿上。 小球员看见尚烈和边阔站在车外面,一个个好奇地停下脚步,“阔哥,你不上车吗?” 边阔侧过头看着他们,“晚点吧,我等于明明过来。” 小球员们点了点头,“那我们先上去了。” 尚烈一听这话,手撑着地面从他脚上移开,往旁边挪了两步,继续蹲着。 边阔啧了一声,抬脚碰了碰他,“这边野草拔完了?” “没。”尚烈把嘴里的狗尾巴草摘下来,换了根新的。 “狗挪窝呢。”边阔也朝他那走了两步。 “你才是狗。”尚烈撑着腿站起来,往后面的车上看了一眼,差不多来齐了,“打电话问问。” “问什么?”边阔跟着他往车上看了一眼。 “明哥啊,不是在等吗。”尚烈抬起来胳膊,闻了闻自己袖子,又抓起来帽衫,确定没什么味道了才放心。 “哦。”边阔摸出手机给于明明发了个消息。 “叮—”,尚烈手机也跟着响了一声。 群消息。 【()】:于明明人呢? 没人回。 尚烈跟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你是不是脑子转不过来弯啊,说了打电话,发消息谁鸟你啊!” 边阔耸了耸肩,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我社恐,有电话恐惧症。” “……”尚烈白了他一眼,掏出自己手机给周嘉打了个电话。 “喂?人呢,等半天了。”对面接通,尚烈盯着边阔眼睛问。 “烈啊,你在哪呢?”周嘉那头声音有些小。 “大巴车这呢。”尚烈又把手机音量往上调了两格,才勉强能听见周嘉的声音。 “你……你能不能过来一下。”周嘉说话犹豫。 尚烈太阳穴跟着跳动了两下,他低头挂断了电话,给周嘉发了消息。 【火苗】:地址。 【是周不是舟】:定位。 尚烈走到边阔旁边,拍了拍他肩膀,“周嘉那边……估计遇见什么事了,你跟我去不去?” 边阔蹙眉,音调正经起来,“什么事?” “不知道,反正要过去一下。”尚烈低头按照他的定位开了导航,距离他俩这就二百米远。 “他和于明明在一块?”边阔问。 “应该是,你去给教练请个假,我们四个人晚点回去。”尚烈又朝大巴车里看了一眼。 “理由。”边阔抓了抓头发。 “你想一个,别太严重。”尚烈往车后面走了走,让自己缩在阴影里。 边阔哦了一声,跑上大巴车。 过了还没一分钟就又跑下来,他走到尚烈面前,“走吧,请完了。” “这么快?”尚烈挑了挑眉,这群教练真的看人下菜碟啊。 “嗯,赶紧找他俩去。”边阔往他手机上瞥了一眼。 尚烈按照周嘉给的定位找过去,连个路都没,要穿过草地才能摸着。 他们俩横穿草地,又站在一个破楼边,刷新了导航,重新按照路线走。 “二百米是直线距离吧。”边阔感觉这会走了有七八百米了。 “应该是,这什么地啊?”尚烈也摸不着头脑,从烧烤店出来过两个路口就到停车场了,怎么他俩人能给自己走到这。 边阔朝四周看了看,“不知道,没来过。我离开南市很多年了。” 等他俩又拐了一个弯,隐隐约约能听到不远处的说话声。 尚烈转过头和边阔对视了一眼,就撒了欢地朝那处跑过去,越来越清晰的声音,尚烈判断是周嘉。 “周嘉!”尚烈大喊了一句,从拐角冒出来。 他站在死胡同边,才看清楚里面的局势。 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站在周嘉对面,穿着个大花短袖,距离他十米远都能闻到这男人身上的烟酒味。 看清男人模样,尚烈顿时怒火四起,喊了声:“操你大爷的!”就朝那人跑过去,抬起脚踹向那个男人的肚子。 男人捂着肚子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嘴里喊着:“打人了!打人了!省队球员打人了!” “你算人吗?打的就是你,傻逼。”尚烈抡着拳头朝那个男人脸上砸过去。 砰一声,骨头和肌肉发出剧烈的碰撞声。 “尚烈!”边阔也跟着跑了上去。 “愣着干嘛!拉架啊!”于明明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赶紧冲上去把扭打在一起的俩人分开。 边阔拽着尚烈的胳膊,跟拔萝卜似的把人往外扯。 胳膊被束缚住了,两条腿就跟飞毛腿一样朝那个男人身上踹。 “尚烈!冷静点!”边阔架着他咯吱窝把他往后扯了几步。 尚烈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的眼神在他背后掠过,尚烈一下子慌了神。 他挣开边阔,抬胳膊把自己身上的卫衣脱下来盖在边阔头上,“别让他看到你。” 尚烈里面还剩了件白色短袖,这会儿在风里摇摆。 第8章 8 边阔低头看着尚烈,他清楚尚烈突然把衣服脱了搭在他头上是为了什么。 边阔抬起手拍了拍尚烈的肩膀,“没事的。” “有事。”那人倔强地说。 地上躺着的男人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他靠在墙壁上,翻着眼皮看向尚烈,“我明天就去你们训练基地投诉你,运动员打人了。” “去吧!摸得着地址吗?用不用我给你写下来?”尚烈火气蹭一下又涌了上来。 周嘉伸手抓住尚烈的手腕,小声地开口:“烈,别说了。” 那人啐了一口,戏谑地朝周嘉扬了扬下巴,“还是我儿子心疼我啊。” “滚!”周嘉朝那人吼了一声。 “滚可以啊!周嘉!给钱啊!你都进省队了,补贴不少吧。给你爹我花点怎么了?” 周嘉被那人气得发抖,手指捏在尚烈手腕上跟抽筋似的。 尚烈拍了拍他手背,往前走了一步,“你是周嘉他爹?你有个爹样子吗?你除了给他提供了个精你还干什么好事了?现在知道周嘉出息了,早点揍他的时候是你他妈的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 “去你妈的,尚烈瞎他妈逞狗屁英雄啊!周嘉和我的事儿关你屁事?儿子养老子天经地义,怎么了?”男人一点脸皮都不要了。 “去吧,找我妈去吧,看我妈弄不弄死你。”尚烈耸了耸肩,云淡风轻地讲。 “周荣,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没钱也没时间陪你折腾,也别再去基地找我了。”周嘉盯着周荣的眼睛说。 “呵,你不让我找,难道我就不找了吗?周嘉,别忘了你能打球是谁给你签的字!我现在一句话就能让你滚回来!打球?打个屁球!滚回来给老子洗碗刷盘!”周荣呸了一口。 尚烈又准备开口,被边阔拽住,“要钱?多少钱。” 周荣看了眼出声的男人,看不出来身份但绝不是穷光蛋,他清了清嗓子,比了个五,“五万!” “傻逼!”尚烈听见这人狮子大开口要五万就来气,冲着要伸拳头揍他。 “行。可以给,给了就不来纠缠他俩了,你能做到吗?”边阔看了一眼于明明。 “能!只要你给!我绝对不会再来找他!”周荣听见能给钱,眼睛就发光,说话声也夹杂着笑,听得人牙痒痒。 于明明走上前,拿出手机,“微信转账。” “可以可以!”周荣从地上捡起来屏幕碎成蜘蛛网的手机,递给于明明扫码。 于明明收回手机,“转了,记住你说的话。” “好!嘿嘿,儿子不愧是省队呢,身边都是有钱人!”周荣笑了笑,喊着从死胡同里走出去。 周荣走后,剩下的四个人都没有说话。 周嘉叹了口气,张开胳膊搂着尚烈,“又给烈惹麻烦了。” “惹个屁!他就是该死的玩意儿,草!”尚烈拍了拍周嘉后背,“别管他,好好打你的球。” 周嘉嗯了一声。 这会情绪降下来,身上的温度也跟着变冷,冷风嗖嗖地刮,吹得尚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转过头从边阔身上拿走自己的卫衣,套在脖子上,又伸着胳膊去找卫衣袖子洞。 他找不到,就啧了一声,嫌弃地拽着衣服。 边阔在旁边帮他把袖子耷拉到前面,“先别骂。” 代言人誓死捍卫自己的产品。 周嘉走到于明明面前,“明哥,钱我之后还给你。” 于明明点了点头,“不急,慢慢来吧。” “谢谢。”周嘉笑了一下,转过头对着边阔和尚烈也重复了一句,“谢谢。” “谢个毛。”尚烈搂着周嘉脖子,把人往胡同口带。 周嘉靠在尚烈肩膀上,蹭了蹭,“要是没有我家烈,我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你一个单打的,有我没我不都能打。”尚烈不接他煽情的话。 “去你的。” “什么情况?”边阔和于明明走在他俩后面。 “刚出烧烤店,就有个人围了过来,喊他儿子。”于明明开口,“周嘉倒头就跑,那个男人就追着他跑,我看他俩都跑了,我跟着跑了,就不知道跑到哪了。” “嗯,你这可以啊,休假也不忘晚训。”边阔开玩笑地说。 “有病。”于明明说。 “我?” “我说周荣。”连喊他周嘉他爸都恶心。 边阔瞥了他一眼,看着前面那俩人的后脑勺。 “打车打不到啊。”尚烈急得直跺脚。 “基地太偏了,接客的出租车少。”边阔站在他旁边解释,低着头又开了几个软件换着打车。 “我知道啊,就打不到啊。”尚烈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训练基地偏僻,什么时间太晚不好打车,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尚烈这会儿打不到车! 边阔瞄了一眼死不讲理的某人,手上切的软件更频繁了。 “我草,我这里显示身边有四个人在打车!”尚烈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举着手机跑到边阔身边给他看。 “……” “烈啊,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四个都在打车呢?”于明明实在看不下去,出声救了自己的兄弟。 尚烈愣了一秒,爆发出母鸡公鸡小鸡各种鸡咯咯地笑声。 一声比一声嘹亮,要不是时候还早,总有几户人家这会儿就要摸着灯开始起床了。 “别给自己笑死了。”边阔拍了拍他后背。 “哈哈哈哈哈,我感觉我是傻逼。”尚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晚上情绪大起大落,一会儿乐了,一会儿怒了,一会儿烦了,一会儿又撒了欢地癫了。 “没感觉错。”边阔同意。 最后,四个人加起来十几个软件,终于打到了一辆车。 “谁坐前面?”周嘉转过头看着他们几个。 “……”谁都没吭声。 “那我坐?”周嘉指了指自己。 “我坐。”于明明走到副驾驶位上,把周嘉推到后排。 “呜呜,明哥真善良。”周嘉狗腿地感谢了一把于明明,下一秒就笑着跟尚烈挤在一起。 边阔找着机会上车,和尚烈挨着坐。 尚烈就跟个汉堡包里面的肉饼一样,被他俩左一个右一个挤着。 实在是难受,尚烈拍了拍边阔,“我晕车,想坐到窗边。” 边阔哦了一声,不动弹。 “光哦呢,倒是起来啊给我让个座!”尚烈瞪了他一眼。 “你坐我腿上。” “……” 于明明尴尬地转过头,热心肠地问,“烈啊,要不然你和我换?” 尚烈还没开口,就被边阔抓着领口把人翻到窗边,边阔坐在后座中间。 下巴藏在卫衣领口里,眯着眼睛看向于明明。 “……”于明明没话说,老实地扭回头,系好安全带。 周嘉晚上喝的不少,上了车就开始摇摇晃晃往车窗上砸,再被车一颠簸重新扔回来,然后歪在边阔身上。 边阔扭过头碰了碰尚烈,“他靠我身上。” “靠一下怎么了?能少块肉啊!”尚烈白了他一眼,“他喝多了,你坚持坚持。” “哦。”边阔也跟着周嘉往旁边歪,倒在尚烈身上。 “起来啊!重死了。”尚烈动了动胳膊。 “怎么了!大老爷们!躺一下怎么了!”边阔学着刚刚尚烈的语气说话。 “你有病啊!”尚烈嘁他了一声,任由他靠着自己。 原来汉堡包的肉饼不是因为在中间才是肉饼,是它本身就是块肉饼! 训练基地附近的路都是老土路,一路颠到基地门口。 司机师傅停了车,他们几个赶紧从车里滚下来。 尚烈喊了声,“跟他妈的碰碰车一样。” 司机师傅继续颠着开走了。 从他们角度看过去,能看到红色尾灯在空中晃出的影子。 山路不好走啊。 周嘉已经不省人事了。 尚烈拽着他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另一只手搂着他腰,艰难地把人往基地里面拖动。 边阔和于明明对视了一眼,纷纷走上前去。 “我来吧。”于明明开口。 边阔抓着尚烈帽子,把人拎到保安室窗口。 “大爷!我们回来晚了,开下门呗,嘿嘿。”尚烈嬉皮笑脸地和大爷撒娇。 “怎么回来这么晚?”大爷从床上坐起来,披了件外套就推门往外走。 尚烈隔着铁门和大爷搭话:“明儿休息,今儿小小的放纵了一下。” 他还伸出指头捏了捏,比了个小小。 “你们啊,太浮躁了。放纵?你看看前段时间那个夺冠的,叫什么来着,边儿什么玩意的,人家肯定不会放纵,冠军啊就要自律!”老大爷又开始扯闲话。 边儿什么玩意的此刻就站在他面前放纵呢。 “那是那是!那是我们阔神,人家神仙从来不放纵,每天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我们还喝酒呢,阔神只喝柳叶一点的露水儿。”尚烈笑着跑火车,被他阔神抬腿往他屁股上来了一脚。 老大爷把大铁门给他们打开了,放了他们几个进来,“早点休息吧,偶尔的休息还是要的。” “嘿嘿,好嘞!谢谢大爷!”尚烈又给大爷飞吻了一个,跟在边阔旁边走进来。 “我发现你这人……特花枝招展!”边阔说。 “来!给我们阔神也飞吻一个!”尚烈又把食指和中指放在嘴边亲了一口,大手一挥往空气里一撒。 第9章 9 “去你的!”边阔双手插在兜里,撞了他一下。 “嘁,亲别人不让,亲你不乐意,难伺候啊!”尚烈双手交叉垫在头后面,走路跟个二舅姥爷似的。 “你就嘚瑟吧,等明天起来了就跪下求我忘记你这欠了吧唧的样子。”边阔瞄了他一眼,继续走自个的路。 “微醺!人生就要微醺!”尚烈这会儿心情好的不得了,跟坐过山车到了尖顶顶似的。 “傻逼。”边阔拿出手机跟在他后面录他这傻逼样子,录完了就直接扔到他们四个人的宿舍群里。 【()】:傻逼。 【()】:视频 【()】:明天受死吧。 四个人叽叽喳喳地走到宿舍楼下。 尚烈还准备继续高歌一曲,被边阔伸手捂住嘴巴,“嘘!球员们都睡了。” 宿舍楼安静得门口一排大槐树落满了鸟。 “哦。”尚烈抿着嘴巴,在上面拉上拉链。 他俩往后看了一眼,于明明背着周嘉落后了几步,这会正努力地朝他们这走。 “像不像王八。”尚烈嘴巴闲不住。 边阔瞄了他一眼,“不是你明哥吗?” “嘿,那是白天。我寻思着他这走路姿势,跟愚公移山一样。千年老王八啊。”尚烈捂着嘴飞快地在他耳边说。 “……”边阔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别乱说话,一会儿老王八咬你。” “哦。”尚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估计是没想明白,他好奇地问,“老王八还咬人吗?” 边阔踹了他一脚,堵住他的嘴。 “累死我了,周嘉他妈的跟头猪一样!”于明明扶着墙喘气。 “打球累还是背人累。”尚烈攥拳比了个话筒放在于明明下巴旁边。 “背猪累。”于明明发表获奖感言。 猪动了一下,于明明赶紧噤了声,迈着步上楼。 还好,他们宿舍在二楼。 刚一进屋,于明明就把周嘉扔到床板上,自己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喘气。 尚烈弯着腰把周嘉衣服扒了,又扯过他被子盖在他身上,“你们俩也赶紧洗漱睡觉吧。” “我先去洗了,兄弟。”于明明拽着边阔手腕,把自己荡起来。 边阔揉了揉头发,走到正在床边坐着发呆的尚烈旁边,“我没拿洗漱用品。” “然后呢?”尚烈机械地转过头看着他。 “你有多余的没?”边阔把他往旁边挤了挤,跟着他坐在床上。 “没啊。”尚烈理直气壮。 “那咋办,我没拿。”边阔两手一摊。 尚烈愣了一会儿,“那你别洗了。” “不行。”边阔快速地回答。 “不行也行,这会儿小卖部都关门了,去哪给你搞牙刷。”尚烈皱了皱眉,寻思着边阔没事找事。 “那我不管,你说晚上给我买的。”边阔跟个甩手掌柜一样。 “……”尚烈思考了一会,“我说过吗?” 边阔一脸震惊的看着他,随后就覆上一层委屈,“你忘了。” “对不起。”尚烈滑跪道歉。 “没关系。” 尚烈站起来去柜子里翻了翻,没找到新的洗漱用品。 他瞄了一眼自己的抽屉,快步走到边阔旁边,拍了拍他胳膊,“只有一个办法了。” “草,你说的办法就是他妈的翻小卖部啊!”边阔被他神神秘秘地抓来,站在小卖部窗户边,傻眼了气笑了。 “嘿!你就说翻不翻吧!不翻就回去,反正又不是我没洗漱用品!我也不知道就一晚上不刷牙能怎么着了!”尚烈作势要走,被边阔一把拦住。 他转过头看了看小窗户,长宽估计连一米都没,破釜沉舟般地点了点头,“翻!” 尚烈嘿地一声推开窗户,“你进去?还是我进去?” “你知道在哪吗?牙刷。”边阔扭过头问他。 “啧,算了我进去吧。小卖部的东西都是扔在一块的你也翻不着。”尚烈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按着窗户边往里面探了探头。 “边阔,你给我把个风。” 尚烈撇下一句,就双手撑着窗户边,给自己悬空荡起来。 他跟跳水似的,上半身往前倾,一头扎下去。 这架势给边阔吓了一跳,他赶紧扶着窗沿往里面看,只见尚烈一个前滚翻,平稳落地。 “……”尚烈是正经打乒乓球的吗。 过了几分钟,窗户里就伸出一根牙刷。 边阔满眼敬佩地跟接圣旨似的把牙刷双手捧着,揣进兜里,“出来吧。” “往旁边闪闪。”尚烈从里面猛地撑起来,和外面站着的边阔撞了一下额头,然后……尚烈就飞快地掉了下去。 “我草!”尚烈捂着脑门叫唤。 边阔也被他砸懵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去星星,“你没事吧?” “有事。”尚烈伸着拳头砸了他一下。 “什么事?”边阔问。 “疼呗。”尚烈手伸在窗户边又摸了摸,探了探。确保这回真没人了,才又重新给自己撑起来。 边阔往后退了几步,又觉得不对劲,朝旁边挪了挪。 尚烈的出场跟单杠拉环选手差不多。 “嘿咻!”自带配音。 完美的前滚翻,满分落地。 尚烈这会儿兴致上头,他双手展开跟展翅雄鹰差不多,面朝大槐树深深鞠了一躬。 “十分!”边阔特别配合的给他打分。 尚烈侧过身,一只手腕在空中翻了几圈,给他行了一个绅士礼,“谢谢。” “哈哈哈哈哈!”边阔在旁边快笑疯了,伸手拍了拍尚烈的肩膀,“烈啊,练乒乓真委屈你了。” 尚烈哼了一声,一个转圈从他怀里溜走。 他跟想起来什么一样,摸出手机站在大槐树下一动不动。 边阔走上前看了一眼他手机页面。 付款码。 “这什么?”边阔问。 “付款啊!要不然不就是偷东西吗?”尚烈朝那个收款码转了四十二块。 边阔捏了捏口袋里的牙刷,单只包装,“一根牙刷四十二啊?”他有点震惊训练基地的物价。 尚烈眯了眯眼睛,看他这不上道的样子就发愁。 他手指伸进卫衣口袋,又翻出来两包辣条和一包瓜子。 “……” 边阔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尚烈拆了一包辣条递给边阔,“拿一根。” 边阔不想手上沾油,就低下头就着尚烈手,直接从包装袋里用牙叼着抽出来一根。 他仰了仰头,努着嘴把辣条塞进嘴里。 “懒死你得了。”尚烈也弯了弯腰啃了一根。 边阔嚼吧嚼吧。 辣条这玩意吧,就跟乒乓球差不多。 老少皆宜。 “你们晚上不查寝?”边阔又叼了一根。 “查啊。”尚烈也来了一根。 “几点?十点?” “嗯,差不多吧,反正十一点之后不能出宿舍。”尚烈回忆了一下。 边阔点开手机往他面前送了送,“现在一点了。” “嗯,怎么了?又没人知道。”尚烈被辣条迷得死去活来,一根接着一根炫。 边阔搂着尚烈肩膀,“烈啊,凌晨一点,你给小卖部收款码转了四十二,听明白了吗?” 尚烈手里的辣条都不香了,他呆滞地看着边阔,赶紧从兜里掏出手机。 “付款可没有撤回。”边阔给他判了死刑。 晚上睡觉,尚烈脑子里只剩下辣条味了。 第二天一早,他的生物钟先醒来。 尚烈睁开眼,看见还在睡觉的周嘉,赶紧爬过去,拍了拍他脸,“别睡了!上训要迟到了!” 周嘉迷迷糊糊睁开眼,“嗯?” “迟到了!快点起来!”尚烈一边喊他,一边拽着训练服往身上套。 周嘉听见迟到俩字,也不犯困了,眼睛也不眯着了,瞪着眼睛开始找球服。 “快快快!”尚烈已经穿好鞋从床上蹦下去,冲进阳台拿着洗漱用品开始刷牙。 他瞄了一眼一排的牙刷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迟到的压迫感容不得他思考半分。 他整理好之后,就跑进宿舍,换周嘉洗漱。 跟打仗似的。 “打仗了?”边阔顶着鸡毛窝窝头冒出来问。 正在喷补水喷雾的尚烈和他对视了一眼,惊恐般地寻找记忆。 不是。 偶像在我上铺! 记忆加载地很快。 “我们要上训了!”尚烈继续在脸上拍拍拍,喷喷喷,再拍拍拍。 于明明也跟着醒了,他瞄了一眼阳台正在洗漱的周嘉,哑着嗓子问,“你们今天不是休息吗?” 休息? 刚推门进来的周嘉听见这俩字和尚烈对视了一眼。 “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 “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又早起了!”周嘉拿过毛巾擦了把脸,重新扑到床上。 已经叠好了被子,被窝里的暖气散的差不多,他抓紧时间嗅了嗅。 “我服了。”尚烈也跟着瘫在床上,恨不得来一棍子,让他继续去找周公梦游。 “你们俩跟神经病一样。”边阔拽了拽被子,钻回被窝里。 “去你的!你才神经病呢。”尚烈在下面踢了他床板一脚,结果自己吃了一嘴灰,“呸呸,呸呸。” 从上铺垂下来一只手,比了个六。 “继续睡吧,还能再睡一会。”于明明翻个身继续睡。 “嗯,晚安。”周嘉已经在做梦的路上了。 “早安。”边阔说。 “早安。” 尚烈跟了一句,然后整个宿舍陷入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