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火葬场后他爆红了》 第1章 倒春寒(1) 春寒料峭。 三月末的天气,连风里都像刺着细密的冰碴。北京的气温到了新低,连着几日连绵的雨好不容易停了,早上又结起厚厚一层冷白的霜,覆着朱红的宫墙,漂亮得像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卡!可以可以,这幕演得太好了,来几个人把他扶出来,快快快!” 导演发了话,守在一旁的几个人赶紧迎了上去,把水池里的人扶了出来。为首的是个穿着华丽红色戏服的漂亮女明星,她丝毫没在意那人身上的水会弄湿她的戏服,握着对方的手腕紧张兮兮道:“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没事。”容缓嗓音低哑地应了一声,接过了助理递来的大衣裹到了身上。他里面只穿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已经湿透了,和一头乌发一起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有水珠滑过他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没入锁骨之中,周围有几个人一时看直了眼。 “快去我房车里换身衣服,你这样会感冒的。”这一幕落水的戏已经反复拍了好几遍,这种天气这池子里的水简直冰寒刺骨,姜紫荆生怕容缓冻坏了,拉着他就往自己的保姆车走。 这半个月来剧组的人早看出这两人关系好,已经见怪不怪。虽然不知道姜紫荆一个当红女星怎么对个十八线小演员那么好,但顾忌着她的身份家世,没人敢乱嚼舌根,自然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绯闻传到外面。 姜紫荆站在房车外面,等容缓换完衣服才挤了进去,里面开着热空调,暖融融的,她才感觉冻麻木的身体终于活了过来。 “你怎么还不买辆房车?”她把助理买的热奶茶递了一杯给容缓,开口问道,“这种天气多受罪,你剧组上下班也不方便。” 容缓把吸管插进去,垂着眼睫喝了一口,才慢腾腾道:“我没有闲钱。” “你……”姜紫荆心头腾得火起,她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桌子,“你和商迟溯谈这么久恋爱,他连辆房车都不给你买?怎么,商家破产了还是他被雪藏了?” “不是谈恋爱。”容缓开口纠正。 “不是谈恋爱那是什么?包养?”姜紫荆更生气了,“他又不给你钱又不给资源,算什么包养?不是我说,容缓,你跟着他到底图什么?” 图什么?容缓捏在奶茶杯身的手指轻轻收紧。以前,可能是图那点温暖,后来…… “没关系的,就快结束了。”他说。 “快结束了快结束了,你这话都跟我说了多少遍了!”姜紫荆想发火,可看到容缓那张我见犹怜的脸又没能狠下心,赌气地狠狠咬了下吸管,“也不知道他到底给你喝了什么**汤……” 容缓裹着大衣坐在她对面,长发还有点湿,乌压压地披着。他的肤色极白,眉眼乌黑,五官却很淡,就像是精雕细琢描绘在雪白宣纸上的工笔画,有种动人心魄的韵味。 姜紫荆不管第几次看到这张脸,都会控制不住地心头一跳。长这么漂亮,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怎么就非得在商迟溯一棵树上吊死?她想不通。 她是两年前拍戏时认识的容缓,他那会还是个替身演员,如今跟了商迟溯快三年了,还是什么也没捞着,现在还是不温不火。 商迟溯是商家二少爷,也是现在娱乐圈首屈一指的顶流,他指缝随便漏点资源,都足够捧红十个容缓了,姜紫荆不知道容缓究竟在想什么,如果不是她有次恰好撞见两人接吻,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俩还有这种关系。 毕竟容缓一直看起来像个毫无背景的演艺界新人,连好点的资源都没有,连这次他饰演的男三号,都是姜紫荆给他争取到了机会后,容缓自己试镜得到的。 姜紫荆在心里辱骂着商迟溯,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因为她觉得容缓对他情根深种。虽然好友是个恋爱脑,但她到底不舍得真的让他伤心,便转移了话题,不再聊那个晦气的男人。 “后天的DM年度电影盛典,你去吗?” “不去。”容缓摇了摇头,“我没有收到邀请函。” “你和我一起去呗,我可以带个男伴。”姜紫荆道,“我爸说晚会会来好多名导,机会很难得的。” 当然最有名的导演还是她爸,姜紫荆早就想张罗着让容缓和她爸见个面,她相信她爸一定看得中这么有灵气的演员,但容缓不让她这么干。 “还是不了。”容缓知道她是好意,但他已经承了她太多帮助。哪怕是朋友,他也不能一直心安理得地接受,欠下太多人情不会是好事,这个道理他早就清楚。 “我和你一起出席,不知道媒体会怎么乱说。”他浅笑道,“我这么糊,还是不要影响你了。” “你能影响我什么!”姜紫荆气鼓鼓地瞪眼,知道说服不了他,只能叹了口气,“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犟呢……” 没休息多久,姜紫荆这个女主角又该下去拍戏了。临走前,她嘱咐容缓好好在车上待着,等她结束一起去吃晚饭。 容缓点了点头,他喝完最后一口奶茶,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刚点亮锁屏,他就被通知栏的十几个未接电话吓了一跳。 大多未接来电是商迟溯打来的,还有几个来自商迟溯的助理。他点开微信,果然看见了很多未读信息,都是商迟溯在质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最后一条是十分钟前,他的语气已经趋近冰冷。 “容缓,如果你半小时内没出现在我面前,以后就再也别出现了。” 刚刚拍戏时手机一直放在羽绒服口袋里,被助理拿着,大概是之前开了勿扰模式,所以没听到声响。 容缓眉梢轻蹙,回拨了一个电话给商迟溯,不出所料被挂断了。没办法,他只能打给了他的助理,助理很快就接了,语调可怜兮兮的,几乎带了哭腔。 “容哥,你终于回电话了,你再不出现,我都怀疑我要被溯哥活生生手撕了。” “怎么了?”容缓语气温和。 “溯哥今天拍完戏就心情不好……刚刚下午给你打电话,你没接,他更生气了,已经在休息室发了半小时脾气了……” “你们现在在哪?我这就过来。” 助理发来了位置,还好离这儿并不远。容缓给姜紫荆发了条信息说明情况后,就打车赶了过去。 虽然路程不远,但北京的路况堵车严重,二十分钟他肯定到不了。容缓叹了口气,打开微信给商迟溯发了条信息,解释了目前的状况。 他不想让商迟溯生气,因为会很麻烦。他每次生气,都会折腾他折腾得更狠。 容缓到达商迟溯剧组的时候,他的助理小吴已经在外面等了许久,在原地焦虑地转着圈。看到他出现,小吴眼睛顿时一亮,就像看见了救星。 “容哥,你可算来了……” 容缓戴着口罩和帽子,在旁人好奇的眼神中被小吴带到了商迟溯的休息室外。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像看着一只张着深渊巨口的兽。在原地静立了几十秒,最后,他还是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休息室里没亮灯,只有窗外即将落山的太阳勉强照亮这里,光线晕沉昏昧。商迟溯坐在沙发上,半边脸沉在阴影里,另外半边沐浴在古金色的阳光中,像是精雕细刻的大理石雕像。 容缓顿了一下脚步。那是光线都偏爱的一张脸,线条凌厉,五官俊美深邃,一双凤眼张扬又锋利,微睨着人时带着种浑然天成的倨傲。他有时候看着商迟溯会想,他最初会爱上他,大概也和他的长相脱不了干系。 “阿溯。”他轻声唤道,慢慢走了过去。 商迟溯转过眼,漫不经心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容缓知道他此刻心情很糟糕。 “下午在干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明明已经给他发了信息解释。 “我下午在拍戏,手机静音了放在外套口袋里,没有听见铃声,那场戏拍了很多遍,我……啊!” 容缓话说到一半,被商迟溯一把拽进了怀里。他受惊地低叫了一声,下一秒就有只手隔着衬衫握住了他纤瘦的腰。隔着薄薄一层衣料,那手指炙热的温度烫在他的肌肤上。 休息室里开着空调,热气蒸腾,商迟溯只穿着单薄的黑色背心和迷彩裤,手臂和胸膛处清晰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容缓知道他最近在拍一部军旅剧,这大概是还没换下的戏服。 商迟溯按着容缓的后颈,强迫他接了一个漫长而令人窒息的吻。等到终于被放开时,容缓气息紊乱,眼珠含水,雪白的面庞也染上了血色。 “这种事不要发生第二次。”商迟溯掐着他的下颌,寒声道。 容缓点了点头。他知道,他没接到商迟溯的电话,没在他不高兴时及时出现,在商迟溯眼里,是没尽到一个情人的本分。 厚重的大衣落到地上,容缓被商迟溯拢进怀中,衬衫衣扣一颗颗解开后,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沿着他光//裸的腰身往下滑。 容缓小幅度挣扎了一下,发出像猫叫般微弱可怜的抗议:“不要……不要在这里……” 商迟溯衔住他柔软的耳垂,恶劣地笑了一声:“我偏要在这里。怎么?怕被人听见?当初爬我床的时候,没见你胆子这么小。” 容缓不说话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不再试图反抗,任凭自己像雪水一样融化在商迟溯怀里。 他的衬衫也被褪下,大片皮肤裸//露在空气中。商迟溯却始终穿着完好,只是随意地解开了裤腰。 容缓很快就没法再思考休息室的门到底锁上了没有。他死死咬着下唇,不想让自己出声,直到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发出了一声很轻的低泣。 “咬着干什么?放松。”商迟溯皱着眉,伸出手指打开他的牙关,“别咬我咬这么紧。” 容缓知道商迟溯没消气,他在惩罚他。他只能照单全收,毕竟走到今天,所有的局面都是他自找的。 不过还好就快结束了……终于快结束了。 容缓意识模糊地想着,晕过去前一秒,他感受到商迟溯好像在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长发。 开文啦!感谢各位宝宝们支持[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倒春寒(1) 第2章 倒春寒(2) 容缓醒来时眼前一片昏暗,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在重影中看清自己躺在酒店房间的床上。 他支着床艰难地起身,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酸痛难忍,像被一辆重型卡车狠狠碾过。 床的另一侧已经空空荡荡,留在上面的体温都早就消散了。容缓早已习惯,商迟溯每天行程通告都排得满满当当,每次一起过夜醒来后他从来看不见对方的人影。 床边的衣架上挂着他昨晚脱下来的衬衫,容缓下了床,动作缓慢地将衣服穿上。衣料摩擦过肌肤上的淤青和红痕,传来阵阵刺痛,他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在卫生间洗漱完后,容缓对着镜子将脑后如瀑的长发扎好。头发是为了这次剧中角色留的,商迟溯说过几次不喜欢,但容缓难得违逆他的意愿,没有去剪掉,导致很多次在床上的时候他都会故意恶劣地扯住他的长发。 看着自己脖颈上遍布的痕迹,容缓轻轻皱了下眉。还好现在天气还冷,他拍戏也会穿高领的衣服,不至于会被人看见。 今天他只下午有戏份要拍,但容缓还是决定早点赶过去。 简单收拾一番后容缓戴着口罩出了门,这是家位于市中心的五星级豪华酒店,来来往往什么人都有,虽然他是个没人认识的十八线,但还是要谨慎一点为好。从下电梯到出酒店大门的一路上有很多人神色各异地打量他,容缓都没有理会,径直走向对面的地铁站。 地铁上人很多,容缓找不到位置,只能靠扶手站着。全身上下都在隐隐地疼,再加上没吃早饭,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那个……你没事吧?”站在容缓边上的女生被他苍白如纸的面色吓到,忍不住出声询问,“是身体不舒服吗?我包里有低血糖的药……” 容缓转过眼,对她轻笑了一下:“谢谢,我没事。” 女生骤然对上一双眼睫浓黑如墨、瞳色浅淡剔透如琉璃的漂亮眼睛,结结实实地愣了半分钟。直到这个男生转回去许久她才回过神来,在心底无声地尖叫。 天呐这是真人吗?长得好像bjd……感觉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这么漂亮应该不可能默默无闻吧?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这个长发男生就到站下了地铁。 《谢池春》是一部架空历史的玄幻古装剧,星空娱乐投入巨大的S 项目,容缓饰演剧中的男三号,女主角的反派皇兄,这是他进入娱乐圈来演过的戏份最多的角色。 他没有单独的化妆间,而公用的那个已经被各种小配角挤满,容缓只能绕到女主角化妆间前敲了下门。 “进来。”姜紫荆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容缓推开门,看见她正穿着戏服窝在沙发里玩手机。见进来的人是他,她迅速直起了身,质问道:“你昨天去哪了?” 容缓心虚地垂下了眼:“我……突然有点事。” “你就骗我吧。”姜紫荆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商迟溯也在这里拍戏吗?我看你就是去见他了!” 容缓不擅长说谎,于是他沉默了,慢慢走过去在沙发另一端坐下。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唉,算了。”姜紫荆看到容缓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心疼地叹了口气,将茶几上的几个纸袋推向他,“快吃点东西吧,我没怎么动过。” 容缓道了声谢,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三明治小口吃了起来。 “睡完你连顿早饭都舍不得给你买?”姜紫荆恶狠狠地捶了一下沙发,“这个死抠门男,我诅咒他今天出门左脚绊右脚摔死!” 容缓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然后在姜紫荆愈发不悦的眼神下迅速收敛了嘴角。他心里清楚地明白商迟溯不是舍不得更不是抠门,他只是不关心也不在意,所以根本不会想到这件事而已。 吃完早餐后,容缓换好戏服化好妆,跟着姜紫荆出了化妆室的门。 现在拍的是男女主的戏份,他就坐在场地边的小凳子上翻看剧本。薄薄的一本书被他批注得密密麻麻,台词也被各种颜色的荧光笔圈画过。 “哟,这不是……容缓吗?” 一道含笑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容缓抬起眼,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男生长着一张精致的脸,那双狐狸眼中带着明晃晃的恶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有什么事吗?”容缓心平气和地问。 “商迟溯终于把你给甩了吗?”男生俯下身凑近他,低声道,“跟他这么久却什么都没捞着,你也太惨了吧。” “谁告诉你他把我甩了的?”容缓微微歪了下头,阳光下色泽如同玻璃的眼瞳含着真情实感的疑惑。 “不然他最近的聚会怎么都没带你来?”男生嗤了一声,“已经连续三次了喔,我猜你不知道吧?” 容缓的确不知道,但他并不在意这件事。他看着对方的眼睛,轻声说:“郁宁伊,就算商迟溯和我结束了,也不会找你的。” “你!”郁宁伊恼羞成怒地咬紧了牙,随即又冷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万一商少吃腻了你这种寡淡无趣的木头美人,就想尝尝我这样火热大胆的呢?” 容缓弯了下嘴角,没有理会郁宁伊的挑衅,继续垂下眼看剧本上早就烂熟于心的台词。郁宁伊本来还想再说什么,但余光看到姜紫荆朝这里走来后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那人谁?”姜紫荆看了一眼郁宁伊离开的背影,“他和你说什么呢?” “郁宁伊。”容缓道,“是商迟溯某个朋友的情人,以前是个网红。”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姜紫荆厌恶地皱了下眉,“和商迟溯混一起的没一个好东西。” “小容!”不远处的导演朝他招手,“你过来,先把你的这段拍了!” 容缓站起身走过去,站到了场地中央。即将和他演对手戏的是剧里的男二号,深渊魔族的少主,穿着一身绣暗纹的纯黑长袍,戴着半边鬼面具,抱着手臂看着他。 在这一幕戏中,容缓所饰演的大川二皇子为了试探魔族少主的真实身份,故意装作被绊倒跌进对方怀里,趁机摸索他腰间挂着的魔玉。 导演喊了开始后,容缓瞬间变成了剧中那个病弱美貌的二皇子谢倾,一袭白衣我见犹怜,缓步朝魔族少主玄陵走去。 “二殿下。”玄陵露出的半只眼牢牢锁住了他,俊美的五官邪气横生,“早就听闻二殿下是大川数一数二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谢倾弯了下唇:“小将军过奖了,倾不过中人之姿,此种传闻不可尽信。” 两人擦肩而过,谢倾忽然轻呼一声,脚下一歪直直往玄陵怀中倒去。玄陵瞬间伸出手揽住了对方纤薄的腰,轻笑道:“殿下怎么如此不小心?” 谢倾悄然伸出手握住对方腰间挂着的玉牌,那熟悉的纹路和魔力流动让他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心下惊惶之中他正要挣脱对方的怀抱,却察觉到玄陵的手顺着他的腰滑至他的尾椎骨处。 谢倾一瞬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不自觉地放大了瞳孔,而玄陵凑近他的耳畔,语气带了十足十的戏谑:“不小心漏出尾巴了呢,小狐狸。” 他怎么会知道?谢倾心中慌乱,脸上神情却依旧平静,推开玄陵站稳,语气冷淡:“倾听不懂小将军在说什么。” “我觉得这部剧播出以后一定会有人嗑你俩cp。”这一幕拍摄结束后,姜紫荆对着容缓啧啧感叹。 “应该不会吧。”容缓皱着眉思索了一下,“我们戏里也没有感情线啊。” “但是很暧昧啊。”姜紫荆露出个神秘的微笑,“你不懂。反正我觉得陆谨时挺不错的,比商迟溯强多了。” 陆谨时是玄陵的扮演者,最近火起来的一个新晋男演员。容缓瞪了她一眼,手指交叉举到唇边:“不要胡说,我和他都不熟。” 他将手机从外套口袋取出来,按亮屏幕发现上面又有很多未接电话。 昨天的事几乎让他产生了心理阴影,容缓心头一跳,划开发现并不是商迟溯而是个陌生号码,顿时松了口气。他回拨了电话,对面响起的是一个陌生女声。 “你好,是容缓先生吗?” “对,请问有什么事吗?” 女声中隐约带着焦急:“是这样的,容缓先生,您的母亲容宓女士突然出了一点紧急状况,您能不能赶紧来医院……” 容缓的面颊霎时失去了血色。 挂了电话后他只觉得手脚冰凉,呼吸都有些困难。母亲的病情这一年来已经趋近稳定,为什么又突然会…… 姜紫荆见他神情不对,担忧地问道:“怎么了缓缓?出什么事了?” 容缓张了下嘴,刚想脱口而出就想到姜紫荆今天还有戏要拍,如果说了她肯定要陪他去医院,他这段时间已经麻烦了她太多,不能再这样了。 “没事。”他说,“我今天的戏拍完了,就先走了。” 姜紫荆在他背后喊是不是商迟溯那混蛋又找你了,容缓回到化妆间换下衣服,妆都来不及卸就匆匆打了车离开。北京路上堵得厉害,容缓攥紧了手机,心里的恐惧如潮水般上涌,几乎要把他淹没吞噬。 妈妈是他世界上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亲人,他真的不能失去她…… 几年前母亲突然在家中昏倒的画面在他眼前反复放映,容缓面色苍白地发了一会呆,突然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那个置顶的号码,犹豫了几秒后拨了出去。 “嘟……嘟……” 漫长的嘟嘟声过后,响起的只有冰冷的电子女声: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容缓挂断后再拨了一次,结果依旧是无人接听。 他望着手机屏幕发怔,直到顶端推送的实时新闻刺入他的眼瞳。 “顶流男星商迟溯公然与国际女模特出入豪华酒店,两人恋情是否属实……” 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容缓像是终于从那种急需依赖的脆弱状态中清醒过来,他熄灭了屏幕,自嘲般苦笑了一声。 第3章 倒春寒(3) DM年度盛典在DM中心大楼举办,会场内外早早铺好了鲜花和红毯,各色豪车络绎不绝,门口来来往往的全是能叫普通人看直了眼的帅哥美女。 姜紫荆提着冗长的裙摆从车上下来,围在场地外的粉丝爆发出阵阵尖叫和欢呼。她回过头优雅地朝他们微笑了一下,然后朝里面走去,高跟鞋在黑色大理石地面上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路上遇见的每个人都在和她打招呼,有熟悉的也有完全不认识的,姜紫荆心不在焉地点头应着,满脑子都是对好友的担忧。 昨天容缓突然从剧组离开后就一直没再回她信息,她打了电话也是无人接听。姜紫荆总觉得他那时情绪不对劲,但又根本联系不上,正准备去他住的地方看看,就被经纪人强迫着来出席这个晚宴。 “姜大小姐,官宣了又不去,你是想今晚说你耍大牌的黑通稿满天飞吗?”经纪人苦口婆心,“再说了,你要怎么和你爸交代?” 姜紫荆烦躁地用鞋跟重重蹬了一下地面,她越过重重人影走进会场,找到贴着她名牌的位置入座,拿出手机又给容缓拨了一个电话。 依旧无人接听。姜紫荆沮丧地放下手机,忽然听见左边传来一阵剧烈的骚动声,便抬眼看了过去。 两个身形挺拔、肩宽腿长的男人并肩穿过人群的簇拥走了进来,左边的男人穿着一身纯黑绣银色暗纹的西装,前额有几绺头发挑染成了金色,俊美锋利的面容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神色,整个人晃眼得像神话里走出的太阳神阿波罗。 不同于其他人的惊叹痴迷,姜紫荆只觉得一阵怒火涌上心头。缓缓情绪低落去向不明,而这人不仅和女模特闹出绯闻,还这么大摇大摆地来参加晚宴。 眼看着商迟溯就要从自己面前经过,姜紫荆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商迟溯朝她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周围都是媒体和娱乐圈熟人,姜紫荆不敢多说什么别的,只压低了声音问他:“容缓在哪?” 商迟溯明显愣了一瞬,随即眯起了那双凤眼,眼神也凌厉起来:“你和他什么关系,问这个干什么?” 姜紫荆简直要嗤笑出声,她都和容缓做了两年朋友了,这人居然完全不知道,可见他到底对容缓漠视到了什么程度。 她还要再说什么,但旁边的媒体已经像闻到血腥味的蚊虫般扛着摄像头挤了过来。姜紫荆只好退回去坐下,最后恶狠狠地瞪了商迟溯一眼。 “你怎么得罪她了?”商迟溯在他的位置上坐下,听见旁边的季酩风问他,“难道又是你欠的风流债?姜奕的女儿你也敢下手。” “胡说八道什么。”商迟溯撩了把遮住视线的额发,冷冷扫了他一眼,“我不喜欢女人。” 说到这个他也觉得奇怪,他和姜紫荆素来不熟也没什么交集,她为什么突然拦住他问容缓在哪? 容缓怎么会认识她,他们什么关系? 商迟溯只觉得自己本就糟糕的心情更加低沉了几分。他将手机拿出来,对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消息和未接通话皱了下眉,点进去想找容缓,却发现他昨天给他打了两个未接电话。 “啧。”商迟溯懊恼地皱了下眉,因为他昨天被偷拍上新闻后有太多人给他发消息打电话,他嫌烦开了免打扰后一直没看手机,没想到会错过容缓的来电。 商迟溯拨了回去,但没有人接听。 “话说你前几次聚会怎么都没带容缓来?”季酩风状若无意地问,“好久没看见他了,分了?” “没有。”商迟溯立即否认,烦躁地按着手机屏幕,“只是不想带而已。” “哦,我还以为你们分手了呢。”季酩风耸了下肩,“好多人和我打听你是不是单身了。” 商迟溯没说话,他这几次没带容缓纯粹是因为每次聚会都有太多人盯着他看,甚至有一次某个富二代还直接来找他问能不能把情人换给他玩玩,差点被他当众打个半死。 觊觎他的人?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更何况容缓只爱他一个人,从三年前到现在。 这样想着,商迟溯又安心下来。确实有好久没带容缓去聚会了,搞得有这么多人都误会他们分手了,看来还是得把他带在身边才行。 …… “容女士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但还要再继续观察一段时间,麻烦容先生多注意一下医院的来电。” 容缓疲惫地点了下头,连续十几个小时不眠不休、滴水未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眼前阵阵发黑。还好母亲的临时手术很成功,没有再出什么问题,不然他真的会情绪崩塌。 “这是这次手术的费用,如果没问题的话还请容先生及时缴清。” 护士留下缴费单就离开了,容缓捏着这张薄薄的纸,上面的巨额数字触目惊心。他在心底计算了一下自己卡里的余额,连一半都不够,怎么办呢,不知道能不能让导演提前结清他的片酬…… 容缓扶着走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茫然无措地盯着手中的缴费单。进娱乐圈这三年来他始终默默无闻,跑了近两年的龙套,今年才勉强接到一些戏份多的角色,赚来的那点钱全都扔进了医院这个无底洞里,连水花都溅不起来。 难道要去借钱吗?可他实在不好意思继续麻烦姜紫荆,而商迟溯…… 心头猛地一痛,像是被一根细小的针刺了一下。三年前商迟溯为他支付了一笔巨大的违约金和母亲的手术费用,这三年来好不容易快还清了,他实在不愿意再和他产生什么金钱上的纠葛。 毕竟……他们的关系很快就要结束了。 容缓在走廊上坐了很久,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看手机了。他站起身走进病房,将自动关机了的手机充上电,一打开就叮叮叮蹦出了一堆通知。 姜紫荆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容缓满心愧疚地拨了回去,向她解释自己手机没电关机了,没有出什么事。电话那头十分喧闹,他想起来她现在应该正在参加电影盛典。 “你没事就好,我差点担心死了。”姜紫荆抱怨道,“先挂了哈,等宴会结束我去找你。” 一句“别来”还没出口,她就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容缓叹了口气,回到通话界面,才发现居然有一个商迟溯的未接来电。 他迟疑了几秒,正纠结着要不要打回去,他的消息就从屏幕上方弹了出来。 商迟溯:【明天把时间空出来,跟我去参加聚会。】 “……”容缓连失望的情绪都没有,只觉得一阵疲惫。 他知道商迟溯所说的聚会是什么,他们这些京圈公子哥大小姐定期就会组织一次宴会,所有想要挤入北京上流社会的男男女女都以能参加这种宴会为最上等的殊荣,容缓想起来却只觉得厌烦。 郁宁伊嘲讽他连续好几次没被带着参加聚会,容缓毫无感觉甚至觉得庆幸。聚会上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只会让他想起童年时在那个“家”度过的堪称噩梦和阴影的回忆,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有尊严的人,而是被明码标价待价而沽的玩物。 可是既然商迟溯要求了,他就必须要去,不然他一定会生气。 容缓毫无波澜地点开对话框,只回了个简短的“好”字。 下一条信息紧随而至:【你在哪?待会晚上来酒店找我。】 容缓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手术结束后她一直没有醒。 容缓:【我今晚有事。】 商迟溯:【什么事比我还重要?】 容缓:【抱歉阿溯,我真的走不开……】 商迟溯没有再回复他,明摆着又不高兴了。在一起三年容缓拒绝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受不了一点忤逆。 明天再哄他吧,现在他真的太累了。 下楼买了点吃的垫了下空空如也的胃,容缓回到病房,发现母亲已经醒了。容宓靠着床坐着,乌发披散,看到他的时候那张憔悴病容也难掩美丽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 “缓缓。”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指节纤瘦得几乎只能感受到骨头,“一醒来就看见你,我好开心。” 容缓只觉得心脏泛起阵阵酸胀和痛楚,他眨了下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溢出来:“对不起妈妈,好久没来看你。” 容宓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会怪你?你工作这么忙,肯定没有太多空闲时间。” 见他不说话,容宓便自顾自找话题絮叨起来。她说她这段时间一直在看他出演的电视剧,缓缓演得真好,我儿子长这么漂亮一定能红遍大江南北。但容缓知道那些只不过是不超过三句台词的龙套,他无法想象自己不在的时候母亲是如何靠反复看这些短小的片段捱过寂寞的日与夜。 容宓说了许久,终于小心翼翼地将话题转向她一开始就想问的地方:“缓缓,我住院做手术的费用……是不是很高啊?” 这个问题容宓问过不止一次,每次都被容缓敷衍地搪塞过去。但他知道以母亲的聪明和敏锐程度,大概已经看穿了他的窘迫。 “你不用担心这些。”容缓声音微哑,“我还有钱……” “你哪里有这么多钱!”容宓打断了他,语气有些焦急,“缓缓,你听妈妈说,我现在可以出院了,这个病没有再治的必要,即使要治也让我自己去赚钱治……” “不行。”容缓难得这么强硬,面容上是坚冰般不容置疑的神情。容宓没说完的话截断在唇边,她沉默地望着站在床边的儿子,眼瞳里慢慢蓄起水光。 “我只是觉得……”半晌,她语气哀伤地开口,“你真的太累了。缓缓,我不舍得你吃这么多苦。” “我没有吃苦。”容缓挣开她的手,走到病床边的沙发坐下,背对着容宓。 “你和小商……”容宓又迟疑地开口,“还在交往吗?” 容缓沉默许久,轻声回了个“嗯”。 他有时候会想,抛去那些不知道还剩多少的感情,他真的很感激三年前商迟溯为他做的一切,即使这对他来说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 回忆起三年前那个绝境般的夜晚,至今仍让容缓觉得浑身发冷。 第4章 倒春寒(4) 三年前,容缓刚刚步入二十岁,容宓特意请了假赶回家,买了个小小的巧克力蛋糕,两人难得奢侈一次做了满满一桌菜,在小小的出租屋中过了他的生日。 晚餐结束,容缓在厨房洗碗,容宓收拾客厅,然后他突然听见重物坠地的声音,跑出厨房发现母亲已经晕倒在地。 他本来终于步入平静的生活一夜之间又突然天翻地覆。母亲微薄的薪水支撑不起她的治疗费用,还在读书的他也没有收入,走投无路之下,容缓联系了之前找过他的星探,想要进娱乐圈试试,却遇上了口蜜腹剑的经纪人和不正规的黑心娱乐公司。 经纪人将他带到一家装潢豪华的会所,说要带他见个大导演,给他争取到男二号的角色。对母亲病情的心急如焚让容缓失去了他本来的谨慎,他跟着去了,毫不知情自己即将踏入的是什么深渊。 容缓被经纪人一把推入包厢的门,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几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以及他们身边围坐着的几个衣着暴露的男男女女。灯光暧昧的房间里萦绕着**的气息,几个男人的目光锁住了他,眼神下流而贪婪。 “不错啊老曾。”为首的中年男哼笑了一声,“哪里找来的这么水灵的货色?” “赵总,我办事包您满意。”刚刚还戴着和善面具的经纪人此时在他身后笑得十分猥琐,“还是个大学生呢,玩起来一定带劲。” 容缓只觉得如坠冰窖,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叫他几欲作呕,他转身想要逃离,却被经纪人狠狠往前推了一把:“愣着干什么,还想不想要角色了?” 那个中年男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摸上来时那种恶心的触感容缓这辈子也忘不掉。他有些记不清随后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在挣扎之中抓起酒瓶砸伤了那个男人的头,狠狠踹了那个追上来抓着他不放的经纪人一脚后逃离了包厢。 那大概是容缓生命中最狼狈的时刻之一,他的头发和衣服都被酒浸湿,领口被扯得凌乱,脸上带着伤,身后有好几个人紧追不舍。 容缓在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长廊里拼命往前跑,然后在拐角处慌不择路地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那个人就是才刚刚十八岁的商迟溯。 十八岁的商迟溯那时还是少年身形,但也比容缓高了整整半个头。容缓至今还记得他当时穿着件冰凉的黑色皮夹克,看着撞到他怀里的人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容缓睫毛一片湿润,眼前雾蒙蒙的,只能看见少年那一头张扬的金发和俊美的轮廓。他走投无路之下,竟然向眼前这个第一次见的陌生人开口求助。 “求你,帮帮我……”他抓住少年的衣角,低声恳求。身后的人已经追了上来,却在看见眼前景象时迟疑地顿住了脚步。 “小商爷,这……”容缓听见刚刚还趾高气昂的经纪人声音微颤,语调带了点恐惧,“这个人……您认识?” 小商爷……听起来应该是某个富家公子哥。容缓当时在极度的恐惧和恶心下浑身发抖,而下一秒面前的少年伸手揽住了容缓的腰,懒洋洋朝那几人笑了一下:“对啊,我的人。知道了还不快滚?” 那几个人边道歉边灰溜溜地离开了,容缓眨了下眼睛,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那人是个臭名昭著的拉皮条中间商,怎么,你是被骗了?”商迟溯挑了下眉,松开了手。 容缓点了点头,他心底恼恨自己怎么会轻易踏入这种陷阱,又担忧着母亲治病的费用和那个已经签好的合同,牙齿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 商迟溯皱了下眉,忽然抓住容缓的手将他拉进了边上的包间。里面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和难闻的味道,商迟溯从桌上抽了纸递给他,容缓接过来擦拭着脸上的酒水,情绪终于逐渐平缓下来。 “谢谢你帮我……”容缓终于看清了这个少年的脸,过于优越的五官在灯光下近乎扎眼,让他微微愣了一下,“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商迟溯。”他说,“迟到的迟,回溯的溯。” 第二天一早,安顿好母亲的事后,容缓就离开了医院。至于费用的事,他准备下次去剧组找导演问问片酬能不能提前预支。 去找商迟溯前他回了趟家,那个狭小却曾经温馨的出租屋。母亲住院后他一直没换过住处,房东阿姨怜悯他们母子过得不容易,从来没涨过房租。 前两年容缓大多时候都住在商迟溯的别墅里,很少会回这里过夜,今年回来的时间多了一些,但小屋里仍旧冷冷清清。容缓曾经想养一只猫,但最后还是因为没钱没时间作罢了。 他花了几个小时将屋子里的旧东西好好整理了一番,分类装进了不同的箱子里。 转眼间,他已经在这座城市待了近十年。容缓还记得他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时的满心憧憬,那时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想要主动离开的一天。 不过,这座城市也实在没给他留下过什么美好的回忆。 容缓给商迟溯的助理发了条信息,得知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后就出了门。 他到达商迟溯的别墅门口,却看见雕花铁门紧紧锁着,门口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发出去的信息并没有得到回复,容缓猜想这大概是商迟溯对于他不听话的惩罚,只能沉默地在寒风中站着。 半小时后终于有佣人来给他开门,容缓的手已经冻得没了知觉,他并拢掌心举到唇边吹了口热气,慢步走上了台阶。 商迟溯正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他穿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皱眉咒骂队友的时候看起来和十八岁时毫无区别。容缓有时候会好奇是什么样的家庭养育出他这样的性格,明明恶劣恣意到了极致,有时候却又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商迟溯将手柄往沙发那端随手一扔,惊得趴在扶手上的猫尖细地“喵”了一声,跳下沙发跑开了。容缓走过去,在商迟溯边上坐下,伸出柔软的手臂轻轻环上他结实的腰。 “阿溯。”他语气轻软,“别生气了。” 商迟溯将视线转向他,眼里是还没散去的阴翳情绪:“怎么,终于想起我来了?” “我昨晚真的有重要的事走不开。” “什么事比我还重要?”商迟溯固执地问。 容缓不想说实话,他知道他听了一定会给他钱,于是他只是沉默,主动贴上去轻轻地啄吻商迟溯的唇角。 亲了几下后商迟溯的态度终于有所软化,他伸手强硬地将人揽进怀里,恶狠狠地啃咬他的嘴唇:“不会亲就别亲,像只舔来舔去的小猫。” 不同于容缓的天生体寒体质,商迟溯就像个行走的火炉,身上肌肉结实,每个地方都散发着蓬勃的热意。亲完后容缓缩在他的怀里,才觉得冻僵的手脚在缓慢回温。 “怎么瘦了这么多?”商迟溯收紧了手臂,只觉得手中的腰身薄得像张纸,顿时不悦道,“抱起来都是硌人的骨头,手感都没以前好了。” “最近拍戏有点忙。”容缓说,“可能是没有按时吃饭所以才……” “拍戏?你在拍什么?”商迟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坐直了身体,“你和姜紫荆什么关系?她为什么会找我问你?” “我和她是朋友。”容缓低声解释,“我们在同个剧组,就是那部《谢池春》。” 商迟溯皱眉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毫无印象。但他并未过多在意,毕竟容缓根本不可能喜欢上别人,更不可能喜欢女人。 “对了,昨天的那个绯闻……”商迟溯烦躁地撩开了挡住视线的几绺额发,“你别当真,我和那个女模特一点关系也没有。” 容缓点点头,乖巧地说了句我知道,心底却毫无波澜。 他觉得商迟溯完全没有必要向他解释什么,反正他们也不是恋人关系,他找谁都和他无关。 晚上六点,商迟溯开车带他前往他们聚会的地点。他又换了辆跑车,是容缓没见过的,速度比之前那几辆更快,开起来像在飙车,容缓坐在副驾一路心惊肉跳,到达的时候已经满手冷汗。 “怎么样?”商迟溯解开安全带,语气洋洋得意,“你老公车技不错吧,上次赛车刚拿了个冠军。” 容缓说不出话来,下车的时候脚下一软。他抬起眼看着眼前这座巨大的庄园,巴洛克风格的城堡式别墅矗立在花园中心,雕花窗户中透出绚丽的暖光,像个遥不可及的梦。 多少人挤得头破血流也想挤进这个梦里,容缓却清楚地知道这华美的表象下掩埋着多少肮脏和血腥。 “商二少,总算盼到您来啦~” “小商爷,许久不见又帅了……” “商二少今晚有人陪吗?没有的话您看我怎么样啊?” 刚一踏进门,就有各色的莺莺燕燕朝商迟溯簇拥过来,打招呼的声音娇得能滴出水来。 各种刺鼻的香水味把容缓包裹,他皱了下眉,下意识地远离了几步,又被商迟溯抓着手腕拽了回去。 “感谢美意,但我已经有人陪了。”商迟溯懒洋洋地朝他们笑了一下,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强势,“麻烦让一下,别挡着路。” 容缓在一道道针扎般的视线中被商迟溯带着走进了大厅中心。那里坐着的几个人都是商迟溯的好友,他一眼就看见了依偎在其中一个男人身边的郁宁伊,而对方也朝他投来怨愤的眼神。 “哟,这回总算舍得把你的宝贝带出来了?”季酩风转着手里的高脚杯,视线从容缓身上滑过,一双桃花眼中含着笑意。 “嗯哼。”商迟溯在沙发上坐下,随手将容缓捞到身边,“宝贝当然是要随身带的。” 坐着的几个公子哥都笑起来,容缓厌恶他们的眼神,垂下眼盯着地板,心不在焉地听他们闲聊。 “蒋玺居然回国了?” 一个熟悉的名字突然刺入他的耳膜,容缓瞬间回过了神。“我看蒋荣华都快忘了自己是哪国人了,居然舍得让宝贝儿子回来。” “蒋玺也来了?在哪呢?” 商迟溯不太关心这个消息,随口问了一句,视线跟着他们指的方向看过去,完全没察觉到怀中人骤然僵住的身体。 第5章 倒春寒(5) “怎么,你也认识蒋玺?”季酩风好奇地问。 “以前见过一面,不算认识。”商迟溯喝了口高脚杯里的红酒。 “我和他还挺熟。”另一个公子哥兴致勃勃道,“要不要我拉他过来,大家认识认识。他应该以后就待在国内了。” 商迟溯一句“行啊”正要出口,就察觉到身边的人突然挣脱了他的手臂,猛地站了起来。他愣了一下,转眼看向容缓,只见他面色雪白,神情中有一闪而逝的惊惶。 “怎么了?”他不解地问。 “我……”容缓顿了一下,语气微涩,“我有点不舒服,去窗边吹一下风。” 商迟溯不疑有他,只说了句快点回来便没再管他。容缓离开了大厅中心处的沙发,随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视线在远处的人群中扫过。 大厅之中灯光明亮,温暖如春,容缓却觉得自己像是突然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噩梦,身上一阵阵发冷。 那个已经多年没见的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他高了很多,轮廓也长开了,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但容缓不会忘记,他永远忘不了十三岁那年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孩的样子。 那天容缓第一次走进那个地方,对于年少时的他像是城堡一样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惊叹,他就被一只从角落蹿出来的巨型犬扑倒在地,指使他的男孩从它身后绕出来,面容俊秀,穿着高贵,脸上却满是恶意与轻蔑。 “从这里滚出去,我家不欢迎你们!”他恶狠狠地说。 而此后的几年,他也确实身体力行地践行了他的“不欢迎”。他纵使恶犬咬他,故意将他关进地下室,打碎他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容缓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却又重新清晰回忆起来的往事。 蒋玺,他为什么会突然回国?那蒋荣华呢,他也回来了吗? 母亲已经这样了,他绝对不能再让她被那个恶魔缠上…… 在思绪中越陷越深的容缓根本没有听见身边的脚步声,直到有阴影落在他眼前,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了眼睛。 “容缓?” 刚刚还在回忆中的面容猝不及防出现在了眼前,蒋玺皱着眉,视线在他身上仔细扫过:“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容缓就站起了身,冷漠地打断了他:“蒋玺,我不认识你,也不想奉陪你的什么新恶作剧,麻烦你离我远一点。” 都叫出他的名字了,还说不认识他?蒋玺气得想笑,见容缓转身要离开,急切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容缓,我有话想和你说……”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狠狠甩开,容缓回过身,一双漂亮的眼瞳中燃烧着怒火:“我不想听你说的任何一个字!” 蒋玺愣住了。眼前的人变了很多,头发养长了,比以前更瘦了些,但面对他时的这种固执和倔强却似乎一点也没有变。 愧疚和懊恼涌上心头,蒋玺正想要放软语气说几句好话,就突然被人粗暴地往后扯了一下。 “干什么?”他怒火中烧地看过去,发现这是个比他还高了几寸的男人。而这男人正阴沉地瞪着他,语气中的火药味丝毫不比他少:“你特么动手动脚的干什么呢?离他远点听不见吗?” 此时大厅中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这个角落吸引了过来。商迟溯和蒋玺对峙着,他们显然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但都没有熄灭战火的打算。 “商二少。”蒋玺皮笑肉不笑地阴阳怪气道,“你管的未免也太多了吧?我只是在这里和……他说几句话,关你什么事?” “你凭什么和他说话?你们认识?”商迟溯眯了下眼睛。 “当然认识!”蒋玺提高了声音,“我可是他的……” 在容缓冰凉刺骨的眼神中他吞回了后半句话,转而质问商迟溯:“你又和他什么关系,凭什么审问我?” “你对我的人动手动脚,还问关我什么事?”商迟溯源声音中满是戾气,怒意勃发的样子像只捕猎前的雄狮,“蒋玺,你刚回国就这么嚣张,不太好吧?” 蒋玺反驳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商迟溯,确定自己没有幻听后又看向了容缓:“……这是什么意思?” 容缓疲惫地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想成为人群注目的焦点,上前轻轻拽了一下商迟溯的衣角:“阿溯,只是个误会,别在这里吵架。” “阿溯?!”蒋玺从未听过容缓用这种语气说话,只觉得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容缓,你都堕落到这种地步了?我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会被这种人包养……” “蒋玺!”容缓寒声打断了他,“你给我闭嘴!” 蒋玺被凶得一愣,反应过来后他更加生气,还想再说些什么,鼻子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眼前一花,往后退了两步,僵硬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商迟溯打了一拳。 从小到大,除了容缓,还没人让他吃过这种瘪。心高气傲的蒋小少爷完全受不了这种委屈,当即就扑上前一拳打了回去。两人瞬间你一拳我一拳地扭打在一起,速度快到没给边上任何人劝架的机会。 容缓:“……” 他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扫了一眼周围越来越多的观众,头疼地上前试图把两人拉开:“阿溯,你冷静点……蒋玺,你住手,你们俩不要再打了!” 然而以他的这点力气,根本拉不开这两个完全沉浸在怒火里、劲大如牛的人。好在商迟溯的那几个朋友也听见动静赶了过来,终于齐心协力地把两个人拉开了。 两个人身上均挂了点彩,蒋玺要更严重些,商迟溯也被打破了唇角。他伸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寒声道:“再让我听见你胡说八道,就等着挨打吧。” 蒋玺嗤笑了一声,毫不示弱:“你特么以为我怕你啊?” “行了别吵了。”季酩风头疼地制止了他们俩,“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大家坐下来好好沟通一下……你说是吧,容缓?” 容缓也觉得他们打得莫名其妙,于是点了下头。 “谁知道他有什么毛病!”蒋玺十分恼火,“我只是好好站在这儿,他就和疯狗一样冲上来咬我……” 眼看着商迟溯又想上去揍他,季酩风赶紧把他拉住:“行了行了,商二你冷静点,蒋玺你也别说了,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蒋玺阴恻恻地看向四周,围观的人群赶紧如鸟兽散了,毕竟谁也不想惹到商家和蒋家的少爷。 “二楼有家庭医生,你们要不先去给脸上的伤涂个药吧。”季酩风叹了口气。 一场混乱不堪的闹剧勉强结束,蒋玺被朋友拉走前还直勾勾地盯着容缓不放,但容缓却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 “阿溯,你也去上个药吧。”他对商迟溯道。 “这点小伤,不需要。”商迟溯满不在乎地说,伸手把容缓拉到身边,“你和蒋玺认识?” “不认识。”容缓毫不迟疑地回答。 “不认识他为什么缠着你说话?”商迟溯不悦道,“算了,一会没看着你就出事,以后不准离开我三步之外。” 他们回到沙发处坐下,容缓找侍应生要了创口贴给商迟溯的下巴贴上,又安抚了许久他才消气。 宴会进入后半场,大厅灯光变得昏暗暧昧,舞池中播放着舒缓的音乐,不少男女相拥着翩翩起舞。容缓没有参与这些公子哥的话题,他拿出手机打开网站,在搜索框里输入了“蒋荣华”这个名字。 跳出来的新闻不多,最新的一条是他参与某个国际贸易活动的照片,日期就在前两日。他心头顿时一松,看来回国的只有蒋玺一个人。 “商二,你的小情人怎么只顾着自己看手机,都不和你说说话呢?” 有个公子哥突然开口,容缓闻言抬起眼,对上了他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管的可真多。”商迟溯哼笑了一声,“他就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和你们也没话说。”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还是伸手按下了容缓的手机,顺势摁着他的后颈吻了下他的嘴唇。 容缓强忍住挣脱的冲动,不用看也知道现在那些人正用着什么眼神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些太子爷们素来如此,他在他们眼里就只是个供人取乐的玩物。 “话说……你那个小未婚妻怎么样了?”那人又开了口,“很久没见过她了,你们的婚约还作数吗?” 他再度盯住了容缓,似乎是想窥探他的反应,但容缓只是垂着眼,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别提了,早取消了啊。”商迟溯啧了一声,“我爸那老头背着我订下的而已,算什么未婚妻。” 容缓当然知道他们说的人是谁。一年前他跟着商迟溯去参加聚会时,曾见过他的这位“未婚妻”。 那时他对商迟溯还心怀眷恋,听见旁人起哄时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凉。 那个“未婚妻”是某个名门千金,被人推到商迟溯身边,和他站在一起的模样还挺般配。容缓被挤到了人群外,他们向他这个“情人”投以恶意或轻蔑的注视,兴致勃勃像在看一场猴戏。 他只觉得如芒在背,不愿再承受这种煎熬,转身离开了大厅,躲进了无人问津的后花园。 后花园的风很冷,他裹着单薄的外套,坐在喷泉边的白色长椅上,盯着花圃里的杂草出神。然后一只拿着纸巾的手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容缓还以为是追出来的商迟溯,却对上了一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 “擦擦吧。”季酩风轻声说,“别为不值得的事掉眼泪。” 第6章 倒春寒(6) 回忆起这件事,容缓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季酩风。他敏锐地捕捉到容缓的视线,一双桃花眼朝他看过来,轻笑了一下。 “别提这件事了。”他说,“你上回新买的游艇,什么时候带我们上去玩玩?” 季酩风扯开话题后,终于没人再盯着他看了。容缓心底觉得感激,商迟溯的所有朋友里,季酩风是唯一一个让他还算抱有好感的。 聚会结束时已经是深夜,容缓只穿了件大衣,刚走出别墅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商迟溯同样穿得单薄,却仿佛丝毫没受到夜风的影响,连握着他的那只手都是温热的。 “今晚住我那吧。”商迟溯对他说,“你都好久没过来了。” “好。”容缓乖巧应声,其实根本没有多久,这段时间是因为他要拍戏,去找他的次数才变少了。 和商迟溯过夜的后果就是第二天他起晚了,到达剧组的时候差点迟到。 容缓赶紧和导演道了声歉,急匆匆地进了更衣室换戏服。 他今天要拍一幕重要的戏,是他饰演的谢倾这个角色真实身份暴露的剧情。等容缓化好妆走到搭好的场景边,男一和男二已经站在那里等待了。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他险些被长长的衣摆绊倒,饰演男二玄陵的陆谨时伸手扶了他一把:“小心。” 导演示意开始,容缓推门进了边上的宫殿,而殿外的两人已经举着武器打了起来。 在这段剧情中,谢倾半夜偷偷溜进皇帝的藏宝库偷一样东西,成功得手后他正要离开,却听见了外面传来的打斗声。 他从窗户缝隙悄悄看了一眼,发现打架的人是妖王尉迟枫和魔族少主玄陵。谢倾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离开宫殿,躲在了花园一座假山后面。 “妖王殿下怎么如此有闲情逸致,躲在这座人族宫殿里这么久?”玄陵语气挑衅,“听说你受了重伤?还是说,你真的爱上了那个人族公主?” “你不也在这吗?”尉迟枫冷哼了一声,“你不惜杀了那个将军夺取他的身份也要留在这里,我猜你是要找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吧?” 玄陵目光变得阴戾,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下手时的招式更狠了一些。 谢倾躲在假山后听得心跳加快,他被二人言语间透露出的秘密震惊了。他正思索着玄陵要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就突然被一条飞过来的铁链缠住了腰,从假山后拽了出去。 “看看我抓到了什么。”玄陵轻笑着走过来,那只红瞳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一只躲在石头后面偷听的……小狐狸。” “狐狸?”尉迟枫也皱着眉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摔倒在地的谢倾,“这不是那个人族皇子吗?” “妖王殿下也有不知道的事?”玄陵轻轻一扬手,流动着红光的铁链绞紧了,谢倾面色变得苍白,发间骤然出现了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几条雪白的狐尾也从身后冒了出来。 “狐族?”尉迟枫语气诧异,“怎么会有九尾狐妖生存在人族?” “放开我!”谢倾努力想收回耳朵和尾巴,但他妖力实在太过微弱,对上玄陵简直是蚍蜉撼树。 “三十年前……”玄陵不理会他,自顾自道,“九尾狐一族的王姬私自离开青丘来到人界,在这里邂逅了人族皇帝,被他带回了宫……你就是她生下的妖人混血,我没说错吧?” 谢倾没想到他苦苦掩藏的秘密就这样被玄陵揭露,他咬着牙瞪了玄陵半晌,然后突然化作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挣开锁链迅速逃走了。 化作狐狸的效果要等后期用特效展现,这一段结束时容缓还缠着锁链坐在地上。导演喊了卡后陆谨时朝容缓伸出了手,容缓低声说了句谢谢,撑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你演得很好。”陆谨时语气认真。 不用于他剧中角色玄陵的那种邪魅狂狷,陆谨时戏外话很少,看上去有点冷漠和不好相处。但接触下来容缓发现他其实人还不错,也许只是不擅长沟通。 “你也是。”他朝陆谨时弯起眼睛笑了一下,看得对方微微一愣。 容缓完全没有注意到陆谨时耳边泛起的红晕,他转身离开,在场地边缘找了小凳子坐下。姜紫荆正好换好戏服走了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杯热奶茶。 “我经纪人不准我喝,你帮我喝了吧。”她抱怨道,“他说我再胖下去就接不到戏了。” 容缓惊讶地打量着她:“可是你一点也不胖啊。” “还是你会说话。”姜紫荆满意地掐了下他的脸颊,“不过我这个月真的胖了整整三斤……” 容缓在剧组待了一整天,晚上收工后跟着姜紫荆去了一家附近的私房餐厅吃晚饭。这家港式餐厅的水晶虾饺做得很出色,皮薄多汁,他胃口大开,一口气吃了好多只。 而姜紫荆苦于被经纪人勒令着减肥,不敢吃太多,吃了个半饱就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拿出手机开始刷微博。 “缓缓,你上热搜了!”她突然惊讶地喊了一声,将手机屏幕举到容缓面前。 容缓咽下嘴里的半只虾饺,愣愣地接过了手机,看着眼前的微博界面。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毕竟他是个毫无热度和水花的十八线,怎么可能会上热搜。但手机屏幕上确实是他的照片,不过是和陆谨时的合照,大概是他们演戏前后被拍的,一人黑衣一人白衣,站得很近,可能是角度的原因,有几张看起来甚至有点暧昧。 “#《谢池春》路透流出,这氛围感也太好嗑了吧!#”词条后面接了个明晃晃的“爆”,而这条微博的转发评论也已经有了好几万。 “一分钟,我要得到陆谨时旁边这个白衣美人的全部信息!” “我的天这也太好嗑了……看着像是邪魅霸道的魔族反派x柔弱可怜的小白花……什么时候播急急急!!” “另一个小哥哥叫什么名字啊?有微博号吗,我想关注!” “这张缠锁链的图好涩……他的腰也太细了吧我已经脑补一万字凰文……” 容缓看着这些评论,有些他还能看懂,但有些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他是有微博号的,只不过粉丝很少,他也不常发,令他惊讶的是,那些询问他是谁的评论下居然有认出来的人在热情解答。 “白衣小哥哥叫容缓,长得超漂亮但一直不火!可以关注一下他的微博@容缓” “是我关注了很久的小演员,之前一直在跑龙套ww这次终于演了个戏份多的角色还上热搜了,缓缓值得!” 容缓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真心喜欢他的粉丝,心底不由得泛起丝丝缕缕的感动。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微博,粉丝已经涨了好几万,消息区也满满的都是红点。 “可以啊缓缓,居然用几张路透照片就上了热搜,你这体质想不红都难!”姜紫荆兴奋地边刷微博边感叹,“居然已经有人给你和陆谨时建cp超话了!我上次说什么来着,被我说中了吧!” “这就没有必要了吧……”容缓觉得有点荒谬,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进入娱乐圈快三年,一直是个默默无闻的透明人,甚至连经纪人都没有,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下的状况。 “你等我发个信息给林哥问问怎么帮你利用好这波热度。”姜紫荆找出她经纪人的对话框开始噼里啪啦打字,容缓还在继续看评论,顶上突然跳出来陆谨时的信息。 他们是进组那天加的好友,之前甚至没聊过天。陆谨时的头像是只可爱的小狗,看起来和他的性格有点不相符。 陆谨时:【抱歉,给你惹了麻烦,这应该是我粉丝拍的照片。】 陆谨时:【我会和经纪人商量一下把热搜撤掉。】 容缓:【没关系,这还算我沾了你的光呢。】 陆谨时:【别这么说。】 陆谨时:【你很好,不用沾谁的光。】 容缓不禁轻轻牵了一下唇角,心道他说话也太直接坦诚了。 “缓缓你听我说。”姜紫荆大概是收到了经纪人的回复,拿着手机一字一句对他嘱咐道,“这段时间你在剧组一定要多和陆谨时互动,最好多让人拍到几次,然后微博和他互关,反正多和他卖就对了,我进你俩cp超话看看帮你找找灵感……” 容缓一时啼笑皆非,他正要说不用,就看见姜紫荆脸上兴高采烈的神情突然凝固了。 “诶?”她疑惑地刷新了一下页面,“热搜怎么突然消失了?什么也看不见了,刚刚的微博也删了……” 陆谨时动作这么快吗?才刚刚跟他说完呢。容缓还在疑惑,刺耳的铃声突然响起,是商迟溯给他打来的通话。 容缓瞬间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白。 “喂?阿溯?”他接了起来。 “你在哪里。”商迟溯的声音冰冷,仿佛浸着寒霜,对他柔软的语气不为所动。 “我在剧组附近的餐厅吃晚饭……” “一分钟之内,发定位给我。”商迟溯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姜紫荆语气迷茫,“谁的电话?” 容缓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打开微信给商迟溯发去了餐厅的定位。盘子里的水晶虾饺已经冷了,他也没了吃的心情,轻声对姜紫荆道:“姜姜,你要不先走吧。” “为什么?”姜紫荆正一头雾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响亮的跑车引擎声。她转过脸,看见包厢的门被猛地推开,商迟溯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第7章 倒春寒(7) 商迟溯穿着一件银黑色的外套,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和北京现在的气温一样寒冷。他几步走到容缓和姜紫荆的餐桌前,目光扫过桌上凌乱的食物和喝了一半的港式奶茶。 最后他的眼神在姜紫荆身上停留了一瞬,里面的怒火终于稍微熄灭了些许。 “跟我走。”商迟溯一把抓住了容缓的手腕,用力将他拽了起来。容缓踉跄着在他身侧站定,看见姜紫荆猛地站了起来。 “商迟溯!”她语气愤怒,“你要干什么?把缓缓放开!” “缓缓?”商迟溯重复了这两个字,轻嗤了一声,“叫得倒是挺亲密。” 容缓此刻无比庆幸这是家私密性极强的私人餐馆,否则他们三个的照片一定会马上登上微博热搜。他朝姜紫荆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和商迟溯争吵,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你别担心,只是我有点事所以要先走……” “什么事啊?”姜紫荆打断了他,继续咄咄逼人地瞪着商迟溯,“商迟溯,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把缓缓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对他这么不好还连点资源也不肯给,遇到你这种人真是缓缓倒霉!” 商迟溯眯了下眼睛,英俊的面容上霎时布满骇人的戾气:“姜紫荆,你是不是以为你爸是姜奕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商迟溯!”容缓难得语气急促地喊了声商迟溯的大名,抓住了他的手,“和她没有关系,我跟你走,不要在这里吵架。” 商迟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冷声对姜紫荆道:“算了,我不和女人计较。” 姜紫荆还要说话,但商迟溯已经被容缓拉走了。她本来想追上去,犹豫几秒后还是停下了脚步,恨恨地用鞋跟跺了一下地板。 商迟溯一路都没说话,冷着脸走到跑车边,拉开车门把容缓推进了副驾驶。 容缓心知他应该是看到了那个热搜,但他没想过他会这么生气。他垂着眼将安全带系好,在商迟溯坐进驾驶位后便开口解释。 “阿溯,热搜上那些照片是我在拍戏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拍到的,你别误会……” 商迟溯面无表情地发动了跑车,开出好一段距离后才嗤笑着开口:“拍戏?你拍的是什么戏需要和男的离这么近?” “那是拍摄角度问题。”容缓辩解道,“我和他没有太多对手戏的。” “是吗?”商迟溯看向他,眼底尽是居高临下的怒意,“照片上看起来挺般配的啊,我怎么看网上都说你们像一对呢?” 容缓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觉得心底涌上深重的疲惫。事实上商迟溯一年不知道能和各种男女明星传多少次绯闻,绯闻对象容缓一只手都数不清,但他从来没有质问过商迟溯,没有闹过脾气,商迟溯却能因为几张莫须有的路透大动肝火。 不过这大概是大少爷和金主的特权吧,容缓心底苦笑着想。 “怎么不说话了?”商迟溯逼问道,“想不出借口了吗?你现在,立刻离开那个剧组,不准再继续拍这部戏。” 容缓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什么?不行!” 和商迟溯在一起三年,即使过得再难他也从未开口向他要过资源,因为容缓觉得欠着他的已经够多了。他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久,跑了这么多次龙套,这是他自己试镜得到的第一个重要角色,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更何况姜紫荆和导演也在这个角色上帮了他很多,就这样离开,他们会怎么想? “你不愿意?”商迟溯语气莫测,“为什么?违约金我可以帮你付,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更好的角色。” 容缓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将视线转了回来,看着车前方轻轻晃动的摆件。像商迟溯这样的天之骄子,什么东西都是唾手可得,他能明白什么呢? 他又强求他明白什么呢? 他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不可能,我不会离开剧组。” 车身猛烈晃动了一下,是商迟溯用力踩了脚刹车。他把车停在路边,脸上的表情阴沉到了极点。 “这倒是你第一次这么斩钉截铁地拒绝我。”商迟溯勾了下嘴角,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没有,“容缓,我现在怀疑你和那个陆谨时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了。怎么,才三年就急不可耐地找下家了?我看他也没什么背景啊,你要挑也……” “商迟溯!”容缓今天第二次打断了他,眼瞳中的怒意像冰层下涌动的湖水,“你就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我吗?” 商迟溯很少见到容缓生气,他大部分时候都像只脾气温柔软和的小猫或者兔子,偶尔逗得不高兴了也就是轻轻挠你一下。 但现在他的怒意是如此凛冽而真切,商迟溯怔愣了几秒,但又马上想起容缓是因为谁才对他生气,顿时更加恼火了。 “你就为了他要和我吵架对吗?”商迟溯只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烧着了,“容缓,你搞清楚到底谁才是你男朋友?!” 容缓眼里的火熄灭了,湖面也归于沉寂。他一言不发地垂下眼解开了安全带,伸手拉动了一下车门:“开门。” 商迟溯怒极反笑:“行,你下去了就tm永远别再上来!” 锁开了,容缓打开门,头也不回地下了车,逆着方向往回走去。 商迟溯见状,气得往方向盘上砸了一拳,用英语骂了几句脏话,最后恶狠狠踩下了油门。 街道上人不多,空荡荡地卷着冰凉的夜风,两侧灯火通明的商店和广告牌孤独地闪烁着。容缓裹紧了身上的大衣,风撩动他的长发,在地面投下摇曳的影子。 他打开导航看了眼最近的地铁站,大概要走个二十分钟。不过无所谓,就当消食了。 拐过一个路口,容缓看见前面有两个女孩站在路边拍照。他抬起眼朝那边看去,是一家奢侈品专卖店,店外的墙上嵌着一幅巨大的电子海报。 海报上是商迟溯的脸,英俊的面容上神情冷峻,微微抬起的手腕上佩戴着一只纯黑色的男士手表。 两个女孩兴奋地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轮流跑过去和海报合影。容缓安静地在原地驻足了一会儿,仰起脸看着海报上商迟溯漠然的眼睛和那张亲吻过他无数次的薄唇。 其实他早就明白,他和商迟溯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这里的海报,就算他强行打碎屏幕走进去,得到的也只是被碎玻璃割出无数伤痕的结局。 三年前,容缓在那个会所被商迟溯从几个人的围追堵截中救下。仿佛看出他的窘迫和无处可去,商迟溯将容缓带回了他的别墅。 “他们不敢找上我家,放心吧。”商迟溯,语气随意,“你就在这安心待着,这件事我会帮你解决。” 偌大的别墅之中温暖明亮,水晶吊灯投下细碎的光影,容缓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喝着佣人端上来的热饮,才觉得自己终于从泥淖般的噩梦之中脱身。他只觉得发生的一切都像童话故事般美妙且不真实,而眼前的俊美少年就像是拯救他的王子。 “谢谢。”他不安地注视着商迟溯的眼睛,“真的很感谢你,但是……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帮我吗?” “为什么帮你?”商迟溯的视线在容缓脸上滑过,唇角勾起一个笑,“你长得太漂亮,我不舍得看美人被欺负。” 从小到大容缓被夸过无数次好看,但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让他感到羞赧。热意从耳后升腾,他白皙的面颊浮起淡粉,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 容缓在那幢华贵的别墅里住了一个星期。那日之后,他了解到商迟溯原来不仅是个富家公子哥,还是娱乐圈知名的顶流明星。 他行程繁忙,经常深夜才回,那天上楼梯时正好撞见穿着浴袍从房间出来的容缓。商迟溯告诉他事情已经解决,违约金他已经替他付清,容缓心底感激,承诺自己会将钱还清。 “没多少钱,不用还。”走廊上灯光昏黄暧昧,商迟溯垂下眼看着他,似笑非笑,“真想还的话……不如你以后跟了我吧,怎么样?” 容缓惊慌地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商迟溯是认真的还只是开玩笑,一瞬间从脖颈到耳后跟都红透了。 “别紧张。”商迟溯这次笑得真心实意,容缓才发现他唇下左侧长了颗小虎牙,“我只是开玩笑。” 他那时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容缓已经无从得知。他只知道自己在那刻心如擂鼓,震得他左边胸腔都隐约发麻。 二十岁的容缓坚定不移地以为,自己真的爱上了这个救下他的英俊男孩。但如今容缓再回想起来,只觉得那大概是吊桥效应下阴差阳错的结果。 那天夜晚下着暴雨,容缓穿着浴袍敲开了商迟溯的房门。他紧张得将手指攥到发白,眼瞳里却像含着水,无声看过来的模样格外楚楚可怜。 商迟溯仿佛早就料到,神色毫无意外,视线近乎露骨地滑过容缓幽深的锁骨、脆弱纤细的脖颈和领口处大片白瓷般的肌肤,像是在看志在必得终于落网的猎物。 门关上后,容缓被按在了那张纯黑色的大床上,在商迟溯的亲吻中陷入了意乱情迷。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得顺理成章,他沉溺在那种仿佛要将一切吞没的激//情里,像只被暴雨打湿的纸船,在巨浪里漂浮融化。 结束后他气息不稳地躺在商迟溯臂弯里,在对方的调笑声里抓住他的一缕金发缠绕在指尖。他那时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抓住了太阳,却不知道离得太近只会被烧伤。 大概是初遇时的商迟溯太耀眼,给了他自己被爱着的错觉。直到这三年将他每一分爱意都缓慢消磨殆尽,容缓依旧忘不掉最初他带给过他的感觉。 第8章 倒春寒(8) 接下来的整整一周,商迟溯都没再和容缓有过联系。其实他们之前很少冷战这么久,因为每次容缓都会很快服软道歉,但这一次不同。 容缓没去找他,也没有给他发一条信息。他只是每日照常去剧组拍戏,结束后返回自己的小屋中,有空就去医院探望母亲。每天早上起床时,他会从床头柜摆着的日历上撕下一张。 虽然上次的热搜很快就被商迟溯撤掉了,但还是给他带来了一波热度和很多粉丝。容缓偶尔也会在微博上发几张随手拍的照片,然后和评论里热情的小姑娘们聊两句天。 她们像姜紫荆一样称呼他为“缓缓”,并告诉他她们已经取好了粉丝名,就叫“雪绒花”。容缓想起姜紫荆的粉丝名似乎叫紫荆花,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回复说这个名字很可爱,他很喜欢。 这几日容缓的戏份很多,他几乎整日整日地待在剧组。今天要拍的是一场水牢囚禁的戏份,导演问了他是否需要替身上场,容缓摇头说不用。 他换上那件被处理过而显得破损脏污的白色戏服,脸上也被画了几道血痕,然后被绑着铁链关进了昏暗的水牢场景中。 水牢的场景做得很逼真,四处散发着潮湿的腥气和腐臭味。容缓半个身子都浸在了冰凉的水中,他抓着生锈的铁栏杆,被冻得微微发抖。 水牢过道两边的油灯一盏盏被点亮,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幽影。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一双纯黑绣金蟒的长靴停在他面前,谢倾抬起眼,看到了玄陵那张覆着面具的脸。 “还不肯说吗?”玄陵伸手穿过铁杆,抓住谢倾的下巴。他戴着的玄铁手套冰凉而硌人,摩挲过谢倾面颊上的伤痕,痛得他轻轻蹙眉。 “我说了……我不知道。”长时间浸泡在冷水中以及琵琶骨被铁链贯穿的疼痛让谢倾变得虚弱,说话都断断续续,但依旧十分倔强。 玄陵冷笑一声,俯下身凑近了他:“非要让我把你的九条尾巴都斩断,你才肯说实话吗?还是说,你还在等着谁来救你?” 谢倾弯唇轻笑,这个笑绽放在他伤痕累累的面容上,像是颓靡而妖艳的花,让玄陵都微微愣了一瞬。 “你永远不可能得到那个东西的。”谢倾说。 玄陵霎时陷入暴怒,他扬手击碎了牢门的锁,扼住谢倾纤细脆弱的脖颈,将他狠狠按入了水中。数秒后他又将他从水中捞出来,然后再次按下去,反复几次过后,谢倾面颊上已经完全没了血色,连喘息声都微弱了。 “算了。”玄陵松开了手,情绪平静下来,冷冷道,“你不说,我也迟早会知道。” “卡!可以,这幕过了!” 导演话音刚落,陆谨时便伸手握住了容缓的手腕,迅速将他从水池里扶了出来。容缓的长发和衣服均已湿透,再加上被实打实按进水中好几次,他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寸骨肉都被寒意浸透,整个人都不住地发抖。 姜紫荆也紧张地凑了上来,着急地给他递上浴巾和外套。这场戏她在一边看得格外揪心,这么冷的天被反复按进水里谁能受得了。 “你快把水擦干了进屋子里暖暖。”姜紫荆说,“我已经让人买了热姜汤,可别感冒了。” 容缓接过浴巾,擦了一下头发和脸颊后裹在了身上。陆谨时依旧攥着他的手腕不放,他错愕地朝他看了一眼,他才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 “对不起。”陆谨时那张被化得邪肆的脸上是和刚刚拍戏时完全不同的神情,一双红瞳紧张不安地注视着他,“刚刚下手好像有点重了……没弄疼你吧?” “没有弄疼我。”容缓朝他笑了一下,“没关系。” 阳光下容缓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上面的几道血痕像瓷器上的裂纹。他纤长漆黑的羽睫还带着湿意,微微翕动时像蝴蝶翅膀拂过心尖。 陆谨时一瞬间只觉得心痒难耐,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容缓却已经转身离开了。 明明拍完那场戏后很快就擦干换了衣服还喝了热姜汤,但回到家的当晚容缓还是发了烧。他从抽屉里翻出温度计测了一下,三十八度,还好并不是很高,喝点药就可以。 给自己泡药的同时容缓想起来导演说过今晚要发定妆照宣传,便登上微博看了一眼。定妆照已经发了,他的排在九宫格第四张,是谢倾在雨中撑着一把纸伞,白衣染血笑容哀伤。 容缓转发了微博,发现#谢池春#和几个关联词条已经上了热搜。他点进去看了一眼评论,全都在喊着好期待快点播出。 “天呐谢倾美我一大跳……谁指路一下演员,这么美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男女主好有cp感!期待期待(顺便偷偷嗑一口男二男三……” “这个谢倾到底是什么人设啊?定妆照看起来像清纯白莲花那一挂的,和玄陵好配!” 还真被姜紫荆说中了……容缓弯了一下嘴角,不过谢倾的人设可不是什么白莲花,而是从里到外黑透了的大反派。 他将药搅拌均匀,举到唇边喝了一口,屏幕上突然跳出了一个电话,闪烁着“季酩风”三个字。 “喂?”容缓接通了电话,“季酩风?有什么事吗?” “容缓,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季酩风语气无奈,“商二喝醉了,一直喊你的名字。” 容缓觉得有些好笑:“所以呢?他喝醉了关我什么事?” 季酩风沉默了几秒:“你们吵架了?” 容缓冷冷道:“没有,我哪有资格和他吵架?”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觉得后悔,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季酩风时他总会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我也不想大晚上打扰你。”季酩风叹了口气,听起来很为难,“但商二见不到你就不肯走,我们拖不动他也不敢把他一个人扔这,怕他明天上头条。” “……”容缓抿了下唇,发烧本来就让他很不舒服,这下更加头疼欲裂了。 “你方便过来一下吗?”季酩风的声音放得更低了,“你发个地址,我可以开车来接你。” “不用了。”容缓拒绝了他,“我打车过来吧。” 挂了电话,杯子里的药已经凉了。容缓将它一口饮尽,把塑料杯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日历。 就快到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再等等吧,三年很快就要到了。 打车到达季酩风给他发的位置后,容缓才发现这是那家他第一次遇见商迟溯的会所。 季酩风站在门口等他,身形颀长,穿着件深灰色的大衣。容缓突然不合时宜地想,他看起来有点像韩剧里的男主角。 “你来了?”季酩风对他弯起桃花眼,视线在他脸上停住了,“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没有生病吧?” “我没事。”容缓清了清微哑的嗓子,摇头道,“你带我进去吧。” 会所内部和三年前没有区别,黑色大理石地面上铺着墨蓝色的地毯,白玉般的墙壁涂抹着细碎的金箔,闪烁着扎痛每个行人的眼睛,容缓讨厌里面的气味,香气浓到像是要腐烂。 季酩风带他进了电梯,来到了顶楼私密性极强的vip包厢。推门进去时包间中灯光迷离,商迟溯正一脸阴郁地坐在沙发上,脚边滚落着好几个空酒瓶。 “刚刚被他赶走了好几个服务生。”季酩风摇头,“商二这脾气……你知道的。” 听到开门声,商迟溯抬眼看过来,那双深邃狭长的凤眼中熏染着明显的醉意。他踢开脚边的酒瓶,语气十分恼火:“容缓呢?他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来了,在这呢。”季酩风道,“你消停一会吧,商二。” 容缓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商迟溯没有这样的家世背景,以他这个脾气,到底还会不会有人愿意和他当朋友。 他走了过去,站在发酒疯的大少爷面前,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温柔一点:“回家吧,你喝太多了。” 商迟溯眯起醉意朦胧的眼,似乎终于认清楚了面前这个人是谁。他伸手将人一把拉到自己大腿上坐下,摩挲着容缓娇嫩的唇角,恶狠狠道:“你不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吗?你不是为了那个陆谨时和我吵架吗?现在怎么又来找我了?” 容缓竟然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委屈,不过大概是他的错觉。与三年前重合的场景让他破天荒地有些心软,往前凑近了一点,软声道:“别生气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商迟溯没说话,只是环紧了容缓的腰,忍不住要凑上来亲吻他的唇。季酩风还在身后看着,容缓不想这样,微微偏开头躲避了这个吻。 似乎是察觉到容缓的窘迫,季酩风也走过来,劝说道:“行了,现在容缓也来了,你该愿意回去了吧?很晚了,别折腾了,我看他都没有休息好。” 容缓从商迟溯的怀里挣脱,和季酩风一起将商迟溯从沙发上扶了起来。他身高将近一米九,平时又经常健身锻炼,沉重得像一头牛,好不容易把人移上车时容缓已经气喘吁吁,额上也浅浅浮了一层晶莹的薄汗。 “我觉得你看起来真的不舒服。”季酩风担忧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容缓转眼看他,却猝不及防地被他用手贴了一下额头,“有点烫,你是不是发烧了?” “一点低烧,不碍事。”容缓不太喜欢肢体接触,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要不要去我家?”季酩风突然问,意识到自己的突兀后赶紧改了口,“我是说,我家有好几个家庭医生,可以帮你看看。” 会所门口的霓虹灯光流转着交织在两人身上,身侧是马路上车流卷起的呼啸,容缓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大概半分钟,季酩风苦笑一声垂下了眼:“抱歉,是我唐突了。” 第9章 倒春寒(9) 偶尔容缓会想起他第一次见季酩风的时候,比如说刚刚。 季酩风是商迟溯发小,也是个混娱乐圈的公子哥,只不过他不走流量路线,喜欢演电影和拍电影。那时他和商迟溯刚在一起没多久,他对这段“恋情”极其依赖和投入,自然也抱着满腔热情想要见他的朋友。 商迟溯将他带到那个私人庄园,那次聚会只有他关系较近的朋友。而他连个正式的介绍都没有,就把容缓扔到了一边,自顾自骑马去了。 容缓从小就对人的态度与眼神很敏感,他自然知道这几个公子哥把他看作了商迟溯随手包养的情人,眼中只有轻蔑和玩味。 这种视线比**裸的辱骂和厌恶更让人遍体生寒,容缓坐在那里,却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扔到大街上,每一寸肌肤都扎满了针。 没有人理会他,而商迟溯已经不知道骑马跑去了哪里,最后,季酩风是第一个和他说话的人。 “你好,我是季酩风。”他五官清俊,却因为一双天生带笑的桃花眼而显得有几分风流感,“你叫……容缓,对吗?” 他主动和容缓握了手,眼中尽是温和的笑意。容缓得到解围,心中对他有些感激。 但容缓后来知道,那个笑底下也只是空洞的冷漠。因为很快他就隔着窗看见季酩风用纸巾擦了和他交握过的手,然后表情冷漠地将纸扔进了垃圾桶。 容缓不知道季酩风对他的态度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也倦于探究他们这些大少爷的心理。 季酩风从未伤害过他,也不止一次对他伸以援手,容缓不讨厌他,甚至算得上有点好感,但也仅限于此了。 司机将容缓和醉酒的商迟溯带回了他最近的别墅,佣人们簇拥着将他扶回了房间。 佣人很快端了醒酒汤进来,容缓打湿了毛巾帮他擦脸,然后拿起勺子勉强喂他喝了半碗。 商迟溯清醒了些,睁着眼睛看他,忽然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容缓躲避不及,拿着的碗掉落在地,醒酒汤倾洒在地毯上。 “容缓,你现在真是长脾气了。”商迟溯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找你,你就真的对我不闻不问?” 容缓冷着脸不说话,蹲下去要捡地上的碗,却被商迟溯用力拽进了怀里。 “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才让你越来越嚣张?”商迟溯衔住容缓的耳垂,用虎牙在上面狠狠刺了一下,“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排着队想上我的床?” 那你就去找那些人啊。 容缓险些脱口而出,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你可以不离开那个剧组。”商迟溯这句话说得十分不情愿,“但你得答应我,戏外不准和他有任何联系,更不准和他炒cp。” 见容缓不说话,他掐着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对着他:“听懂了吗?” “嗯。”容缓轻声回应,商迟溯才像是终于满意了,在他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你只能爱我。”他强调道。 这件事最终就这样不了了之地过去了,商迟溯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平日打电话找他的次数变得更频繁了。 容缓不堪其扰,他在剧组、医院和商迟溯那里来回辗转,只觉得身心俱疲。 一场逃亡戏结束,容缓走到场外的桌子上拿了瓶水喝,平复了一下过快的心跳和呼吸。 “容缓。”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容缓回过头,看见陆谨时朝他走过来。他已经换掉了戏服,穿着件高领的黑色毛衣,妆和美瞳也卸了,一双漆黑如古井的眼牢牢地锁住了他。 “怎么了?”容缓表情困惑。 “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轻而低落,“我总觉得你最近好像在躲着我。” 没想到他还挺敏感,容缓心想。因为怕商迟溯再因为这种事发脾气,也担心陆谨时会被他为难,他最近都刻意避开了他,也尽量不和他说话。 容缓是个很害怕麻烦的人,反正他和陆谨时本来也不怎么熟,远离就远离了吧。 “没有啊,你想多了。”容缓唇畔弯起一个轻柔的笑,“可能最近我太累了,所以没顾上和你说话。” 陆谨时依旧盯着他,那神情让容缓想起自己家楼下那只每次回去就会奔上来迎接的小黑狗。 “你为什么累?”他追问,“是因为拍戏太久了吗?” 容缓有点头疼,他发现陆谨时好像情商方面有些欠缺,一般说到这其他人都会心知肚明地移开话题,他却还执拗地追问。 “嗯……”他敷衍地回答,“差不多吧,还有生活上的一些事。” “如果你遇见困难可以和我说。”陆谨时认真道,“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这听起来像个承诺。容缓心底失笑,应了句好,但并有没放在心上。 次日剧组暂时没有他的戏份,容缓得以喘息,在家煮好了一锅山药排骨汤,装进保温桶后带着去了医院。 上次和导演交涉后他爽快地同意了提前将片酬打给他,这位导演是个负责又公正的好人,容缓很感谢他。娱乐圈确实赚钱容易,他这次演一个男三号拿到的片酬,是以前好几年都赚不到的。 容缓提着保温桶走进医院,微笑着和熟悉的护士打了招呼,然后拐弯向电梯走去。在看清走廊那头站着的那个身影后,他猛地停下了脚步。 “蒋玺。”容缓语气冰冷,“你来这里干什么?” 蒋玺抬起眼看向他,脸上交织着惊喜和恼怒的神情。他往前走了两步,语气急切:“……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但我知道容……容阿姨在这个医院,所以就来试试能不能等到你……” 容阿姨,容缓冷笑了一声,他怎么也没想过蒋少爷这辈子会有这么礼貌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他咄咄逼人地质问蒋玺,“你调查我?” “我没有!”蒋玺的声音一瞬拔高,然后又低了下去,“……是我妈告诉我的,她让我代她来看看你们……” 容缓的火气瞬间熄了一半,一时有些哑口无言。他现在之所以还能对蒋玺抱有一点宽容,完全是因为对方的母亲季雁。她在当年他们走投无路之时阻止了疯狂的蒋荣华,让容宓得以自由,就凭这一点,他永远感激她。 “如果不是季阿姨,我早就把你掐死了。”沉默了一会儿后,容缓语气很淡地开口。 蒋玺表情难看,但却没说一句话。容缓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还以为以蒋少爷的脾气,一定会立刻在这里和他对骂着大吵一架,就像少年时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 “我妈不会想见你的。”容缓按下电梯的上行键,门在他面前打开,“我也不想。” 他的逐客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但蒋玺硬是跟着挤进了电梯里:“是我妈让我来的,你不愿意,就和她说去。” 容缓心下恼火,蒋玺就是掐准了他不会拒绝季雁,才再三把她搬出来压他。 电梯缓慢上行,里面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容缓想,七八年前的自己肯定没想过,他和蒋玺还会有这么心平气和站在一起的时候。 刚到蒋家的时候,蒋玺大概一心一意地认定他和容宓是破坏他家庭、赶走他母亲的罪魁祸首,满怀恶意与厌恶。他对容宓只是嘲讽和漠视,但对容缓却是每天变着法的欺凌与作弄。 刚开始容缓只是默不作声地忍受,自己将被撕碎的书本、被泼湿的衣服收拾整理好。直到后来他开始反抗,在蒋玺侮辱他和容宓时牙尖嘴利地和他对骂,在他再一次纵使恶犬咬他时猛地把他扑倒在地,掐住蒋玺的脖子,沉默而愤恨地盯着他的眼睛。 然后蒋玺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直到被掐得差点喘不上气才回神。 那次之后蒋玺开始收敛,不再明目张胆地欺负他,最多也只是在餐桌上冷嘲热讽几句。在学校偶然遇见时,他也会彻底无视容缓,和一帮狐朋狗友擦过他的肩离开。 当然,后来他们还是经常吵架,吵到激烈时怨愤到恨不得把对方掐死,直到容缓十九岁那年彻底离开那座房子。 再次相见,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 “你和商迟溯……”蒋玺的声音刺穿了电梯中凝固的寂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你有关系吗?”他漠然回答。 “你!”蒋玺仍然改不了一点就炸的脾气本质,“你以为商迟溯是什么好人吗?居然和他纠缠在一起,容缓,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容缓眼睫一动,墨色的眼眸看向了他。 “看我干什么?我说的有错吗?” “没错。”容缓笑容里带了轻微的嘲讽意味,“只是没想到,蒋少爷还有告诫我别人不是好人的一天。” 蒋玺瞬间哑了火,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电梯到了,门自动打开,容缓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没分给他身后的人半点眼神。 “你要是缺钱可以找我,我能给你。”蒋玺又紧紧跟了上来,“你别再跟着商迟溯了,行不行?” 容缓不理他,脚下走得飞快,到病房门口才停住。 “走开。”他说,“你现在可以滚了。” 蒋玺凑上来抓住他的衣袖,倘若有外人在此,都会惊异于向来高傲的小少爷居然也会有低头哀求别人的时候。 “我错了,我是来向你们道歉的。”他低声下气道,“对不起,哥。” 第10章 倒春寒(10) 走廊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蒋玺仿佛也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叫出这个称呼,脸上的表情一时五味杂陈。 “别这么叫我。”容缓微微咬紧了牙,“我不是你哥。” 他不关心也不想知道蒋玺这是抽了什么风跑来讨好他,他只想对方永远消失在他的人生里。 “容缓,你能不能别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我……”蒋玺控制不住地提高了自己的嗓音,一句话还没说完,两人就听见了从病房里传出来的咳嗽声。 “缓缓?”容宓疑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是带朋友来了吗?怎么还不进来?” 五分钟后,蒋玺神情尴尬地坐在病房的沙发上,不自在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容缓完全没理会他,自顾自地拿了碗将保温桶里的汤盛出来。 “小玺,你这次回来,就一直待在国内了吗?”容宓语气温柔地问。 容缓知道容宓向来善良温和,尽管蒋玺在少年时给过她不少难堪,但在她看来到底不是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再加上季雁的缘故,她必然不会对蒋玺有什么耿耿于怀的情绪。 但容缓为她觉得不值。 “是的。”蒋玺有些结巴地开口,“我妈让我待在我外公家这边。” “挺好的。”容宓点了点头,“你母亲她……什么时候会回国?” “她在和我爸打离婚官司。”蒋玺说,“财产分割太难了……等离完婚她就会回国。” 容宓和容缓都愣住了,瓷勺脱手碰撞在碗底,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个话题太敏感,他们没再继续,心照不宣地绕过。没过多久容缓便不耐烦了,要把蒋玺赶走,嫌他跟容宓说话会影响她的精力。 “我还会来找你的。”离开前蒋玺站在病房门口对他说。 “别来,不欢迎你。”容缓语气冷淡。 蒋玺充耳不闻:“我的号码是……,你记一下,如果缺钱了一定要找我,好吗?或者你把银行卡号给我,我现在给你打。” 容缓真诚地建议他左转去精神科看看脑子。 回到病房,容宓正端着碗专心喝着他炖的山药排骨汤。见他回来,她朝他轻轻笑了一下:“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讨厌他呀?” “我……”容缓一时语塞,他想着自己是否过于偏激,毕竟当年以蒋玺的角度讨厌他实在正常,“我以后会努力收敛一点的。” “不用。”容宓摇了摇头,语气轻柔,“他在我眼里只是个孩子,也没做过太过分的事,所以我不讨厌他。但我知道,他以前对你一定很不好,缓缓,你不用因为任何人原谅他,当年的事,我和蒋荣华都有错,但你没有,所以你不用委屈自己,知道吗?” 容缓眼眶一酸,泛起湿意:“不是的,妈妈,你没错……” “我有错。”容宓打断了他,“我错在少年时被爱情冲昏头脑,竟然会相信一个富家公子的承诺。我还错在没能及时迷途知返,把你也带进这个漩涡……” 她止住了,沉默几秒后叹了口气:“抱歉缓缓,不该和你说这些的。” 容缓僵在原地,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突然生锈了,吐不出一个字来。 妈妈……他苦涩地心想,如果她知道他也曾险些重蹈你的覆辙,她会怎么想呢? * 《谢池春》走进了杀青的尾声,大概还有半个月就能全部拍完。容缓的戏份少了,总算不忙了些,除了跑医院陪容宓外就是和商迟溯在一起。 这天清晨,容缓在商迟溯的别墅里醒来,身旁早已经空了。他习以为常,自己下楼吃了早饭,今天他很晚才有戏份,他准备先去医院待一会儿。 吃完早餐,容缓刚上楼换了衣服,就收到了商迟溯发来的信息。他说今天要在公司拍广告,他把品牌商给的衣服忘在家里了,让容缓帮他送一下去公司。 容缓毫无波澜地回了个“好”,在房间里找到商迟溯提到的衣服,带着它出了门。 商迟溯所在的经纪公司是商家旗下最大的娱乐公司,在娱乐圈独占鳌头,公司董事是他的长姐商迟慕。三年来容缓没有去过几次,他的姐姐他也只远远见过一回。 与众人眼中桀骜不驯不务正业的商迟溯不同,商迟慕从小就是按继承人标准培养的优秀世家女。她国外常青藤毕业后就回国接手了家里的产业,并把公司经营得越来越好,商迟溯常和他说家族企业有他姐一个人管就够了。 当然商迟溯手底下也有公司,不过他素来不怎么上心,一年也难得去几次。 容缓打车到了钦慕娱乐,进门向前台说明了来意。前台表示没有预约无法直接进去,让他在大厅稍作等候,她会打个电话请示一下。 “好的,麻烦你了。” 容缓点了点头,转身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旋转门中有很多人来来去去,大多是娱乐圈中较为出名的艺人和经纪人,他戴着口罩坐在角落,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将衣服袋子放在手边,安静地等待前台打完电话。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纯白小礼裙的女孩,刚放下电话的前台愣了一下,瞬间扬起笑容迎了上去:“沈小姐?您来了?” 沈,容缓听到这个姓,抬眼朝那个女孩看了过去。她披着乌黑的长卷发,面容清雅秀美,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商迟溯曾经那个“未婚妻”,沈家小姐沈幼宁。 “沈小姐这边请。”几个人热情地将沈幼宁迎进了另一侧的贵宾专属电梯,门缓缓合上,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容缓移开了眼神。回忆起第一次在宴会上见到她时的难堪与无措,那时的场景都已经有些模糊了。他只清晰记得那天回去后,商迟溯向他解释,说这只是他爸搞出来的商业联姻,他马上就会取消婚约。 既然已经取消了婚约,那沈幼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容缓不会再像曾经那样难过,他只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这位先生,您可以上去了。”前台呼唤道。 容缓站起了身,将衣服袋子放在了前台手边:“麻烦你帮忙保管一下谢谢,我会让人下来取一下。” 前台看到袋子上的logo明显愣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容缓转身离开了,打开微信给商迟溯的助理小吴发了条信息,请他帮忙下楼取一下。 钦慕娱乐顶层,巨大的化妆间内,商迟溯随意地靠在凳子上,发型师正在打理他的头发。 他的经纪人杜映是个年近四十性格干练的女人,地位可以说是娱乐圈中的业内一姐。她结束了和合作方的交谈,走到商迟溯身边:“你的衣服叫人送来了吗?” 商迟溯漫不经心道:“我让容缓给我送来了。” 杜映皱了下眉:“你这么多佣人和司机不用,叫他送来?他是你的对象还是仆人?” 商迟溯皱起一双锋利的眉,透过化妆镜莫名其妙地看了杜映一眼:“我只是想见他了,有问题吗?” 杜映:“……算了,没问题。” 化妆间的门被推开,助理小吴提着一大袋餐盒放在了桌上。他将保温盒一个个取出来放在桌上,开口问道:“溯哥,我刚刚下楼的时候看见沈小姐了,她是来找你的吗?” “沈小姐?谁?”杜映看了一眼商迟溯,“你以前的那个未婚妻?你还和她有联系?” “谁?沈幼宁?”商迟溯嗤笑了一声,“我和她早就取消婚约了,也从来没有过联系,她是来找我姐的吧。” “她找小商总干什么?”杜映颇觉好奇。 “你不知道吗?”商迟溯懒洋洋瞥了她一眼,“她和我姐好上了呗。天知道那天我推门进办公室结果看见她坐在我姐腿上,两人正亲得难舍难分的时候心里有多惊悚。” 杜映:“……你们商家是不是该找大师来看看……” “溯哥……”小吴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他忐忑不安地看着商迟溯,“容哥让我下去到前台拿衣服,他说他已经走了。” “走了?”商迟溯的脸色蓦地沉下来,“他为什么走了?” 小吴苦着脸嗫嚅道:“可能……可能容哥突然有事要忙吧……我现在下去拿衣服。” 他怕商迟溯发脾气,匆忙推门离开了。 等待了许久没见到容缓,商迟溯的心情瞬间烦躁了起来。他拿起手机拨了容缓的电话,几秒后就被接起来了,屏幕里传出平静的声音:“喂?” “为什么走了?”商迟溯冷声质问。 “我突然有点事,抱歉。”容缓语气很轻,“今天晚上我也不过去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挂断了,留商迟溯一个人瞪着通话页面怒火升腾。 这已经是这段时间容缓不知道第几次违逆他的要求,这让商迟溯隐约觉得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控制。明明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容缓对他百依百顺,甚至可以说有点黏人。 商迟溯想发脾气,但随即想起了上次冷战时好久见不到容缓的难熬,还是咬着牙忍下了。 杜映看见他的表情,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了?和你闹脾气了?” 商迟溯冷着脸打字:“闹脾气还好,他每次什么话也不说。” “什么话都不说不就是生气了嘛。”杜映突然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道,“该不会刚好碰见沈幼宁,误会你了吧?” 商迟溯皱了下眉,他完全没想到这层,况且沈幼宁的事他早和容缓解释过,这也值得生气? “行了,回去赶紧哄哄吧。”杜映啧啧称奇,“也不知道你这脾气怎么泡到容缓的。” 哄?商迟溯迟疑了一下,他长这么大一直都是别人捧着他,他还从来没有哄过谁。大概是性格使然,就连父母面前他也从来没低过头。 但是如果容缓真的是因为看见沈幼宁而生气的话…… 他果然还是很在意自己。商迟溯的心情又稍微好了些,既然这样,等结束今天的拍摄去哄哄他也不是不可以。 第11章 倒春寒(11) 顶楼总裁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沈幼宁像只猫一样轻手轻脚地溜进去,小高跟踩在厚软的的地毯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商迟慕正坐在办公桌后,蹙眉盯着电脑屏幕。她长得和商迟溯有六分像,五官在女性里显得格外锋利英气,穿着身黑色高定西装,气势冷冽,是那种让普通人看一眼都会下意识躲避眼神的类型。 沈幼宁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她的场景。父母为她订下这场婚约前甚至没有和她商量一句,直接带她去了商家,通知她商迟溯以后就是她的未婚夫。 宴会上她见到了商家姐弟俩,商迟溯虽然一直笑着,眼底却尽是冷漠与不耐,而商迟慕神情冷淡,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沈幼宁心知肚明这是一场两个人都不喜欢的婚约,但她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不擅长反抗父母,只能顺从他们的要求去和商迟溯相处。 第一次单独见面没过几分钟商迟溯便找了借口离开,把她一个人留在咖啡馆里。沈幼宁怕太早回去被父母质问,便自己沿着街逛了会,却恰巧碰上暴雨。 她狼狈地湿着发梢和裙摆到旁边的高楼下躲雨,刚想着打车回家,一辆纯黑色的法拉利停在了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商迟慕清冷的面容,对她点了下头,语气很淡:“上来,我送你回去。” 回忆褪去,沈幼宁走到商迟慕身后,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商迟慕一滞,回头看见是她,眼中的冷淡迅速软化开来:“你怎么来了?” “今天有空,就想来看看你。”沈幼宁回答。 商迟慕弯唇轻笑,扣住她的手指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处理完手上的事务后,商迟慕要下楼观看广告拍摄,沈幼宁便陪着她一起到了拍摄场地。 拍广告的是商迟溯,这次合作的是个知名国际奢侈品牌,双方都很重视,偌大的场地挤满了人。商迟溯站在人群中间,披着件绣着金线的黑色长披风,发顶还戴了一尊缀满珠宝的沉重王冠。 看见总裁来了,众人纷纷让路,商迟溯和他姐对视了一眼,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他很快注意到了边上的沈幼宁,眼神沉了几分,嘴角不爽地扯了一下。 有必要这么形影不离吗?哼,还莫名其妙害得他被容缓误会。 广告开始拍摄,商迟慕拿着文件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取出一副银边眼镜戴上,看起来更加清冷禁欲了。旁边有不少工作人员在偷偷打量她,在心底感叹商家这姐弟俩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广告拍了好几遍才过,商迟溯一下来就解开身上的披风往沙发上一扔,语气有几分焦躁:“姐,我先走了。” 商迟慕抬眼看他:“急着去干什么?” 杜映从商迟溯身后追上来:“别走啊小祖宗,合作方后续还有个项目要和你谈……” “明天再说。”商迟溯不耐地打断了她,他耐着性子拍完广告已经是极限了,“我有事。” 杜映还要说什么,商迟慕抬手打断了她:“我和他们谈吧,没事,艺人也不一定要在。” 她话音还没落,商迟溯就消失了,只留下沙发上的一件披风和一顶王冠。 杜映:“……”现在知道急着去哄了,早干嘛去了? 商迟慕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有些奇怪:“他有什么急事吗?” 杜映不确定商迟慕知不知道容缓的事,不敢随便跟顶头上司透露:“……我也不知道。” * 《谢池春》剧组,容缓已经做好了妆造,坐在一边翻看剧本等待。 剧情进入尾声,谢倾也终于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原来他才是一直隐藏在幕后的那个反派,十年前导致妖魔大战和人族惨案的罪魁祸首。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摇身一变成为纯恶黑心莲,演起来有点难度,但容缓倒是适应良好。 这场是他和姜紫荆的对手戏。一直努力守护人族的公主谢绮无法接受自己的柔弱兄长变成这样,拿着剑找他对峙,谢倾毫不留情地将她嘲讽了一顿,戳破了她所有幻想。 “谢倾,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谢绮依旧一身红衣,但这次是因为染遍了血,“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 没有像其他影视剧里黑化就换成黑衣和大浓妆的套路,谢倾还是穿着白衣,面容清丽。他对着亲妹妹弯了下唇,眼神无辜:“为什么?因为我喜欢啊。” 他的妆造和气质都没变,但语气和神情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把一个心理变态的愉悦犯演得惟妙惟肖。导演十分满意,连连点头,第一遍演毕就喊了过。 容缓演完了今天的戏份,走到一边坐下,继续看其他人拍摄。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他正要拿起来看,一个工作人员小跑到他身边低声说:“容哥,外面停了辆劳斯莱斯,里面的车主说找你。” 容缓:“……”他打开手机一看,果然是商迟溯给他发了信息。 他不知道这人大摇大摆开着几千万的豪车到这来干什么,生怕别人拍不到他吗? 容缓真不想理他,但他怕待会整个剧组和商迟溯一起上微博热搜,还是叹了口气站起身。 他把戏服外套脱了,戴上口罩从偏门走了出去。商迟溯那辆劳斯莱斯停在树下,在暮色里泛着冷银的流光,吸引着路过的人一步三回头。 容缓轻轻揉了下太阳穴,快步走到车边,打开门坐进了副驾。 商迟溯垂下眼看他,车顶的灯光打在他身上,照出他棱角分明的脸。他应该是拍摄完就过来了,妆都没卸,本就深邃的五官被修饰得更加浓烈,看一眼就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错觉。 “找我有什么事吗?”容缓问。 “没事不可以找你吗?”商迟溯皱了下眉,语气莫名地反问他。 容缓有些奇怪,他还以为今天自己那么果断地拒绝他后商迟溯肯定要生气,自己正好能清净几天,可现在看来居然没有发怒的迹象。 他刚想说话,就被车里浓郁的花香呛了一下,捂着嘴咳了半天。 商迟溯以前从来没在车里喷过香水,他顺着香气的源头朝后座看去,然后看见了一束铺满了整个车后座的巨大红玫瑰。 容缓:“…………” 商迟溯见他提前发现了,轻轻扬了下眉:“怎么样,喜欢吗?我特意去花店订的,他们加急给我赶制的呢。” 看他的模样似乎很满意。 容缓盯着那一大捧红艳艳的玫瑰花,眉心直跳,艰难地组织语言:“……好看,你突然买这个干什么?” 这三年来,商迟溯很少给他买东西,买了容缓也从来没用,都是原封不动地放着。但这种恋人之间的礼物他是第一次给他送,这种花过两天也就枯萎了,没法像之前那样处理。 “怎么,我不能给你买花?”商迟溯本来想象着容缓看到花会感动地扑到他身上,喊他老公并主动亲他,可现在他的反应竟然这么平淡,心里十分不爽,“还是看到我你不高兴?” “没有。”容缓只想快点把他打发走,只能顺着他的话说,“我挺喜欢的。” 商迟溯看起来终于满意了:“我还给你拍下了条项链,不过明天才能送来。今天……” 他停顿了许久,不知道是在做心理建设还是组织语言:“你是不是在公司看见沈幼宁了?我和她的婚约很早就取消了,她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我姐的,她现在是我姐女朋友。” 容缓向来性格冷静,但听完这些还是忍不住微微震惊地睁大了眼,心想还是你们豪门玩得花,还搞姐姐抢弟弟未婚妻这一套。 商迟溯以前传的绯闻数不胜数,从来没和他解释过,这回大概是因为和他姐有关,才着急地跑来澄清。容缓并不在意这个,但知道了商迟溯现在确实没有婚约在身,他也就不用考虑提前分手的事了。 毕竟他还是想做个守约的人。 容缓垂着浓密的长睫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化着淡妆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愈发醴艳动人,商迟溯看得心头一热,忍不住扣住他的腰往怀里一带,俯下身就去吻那张殷红的唇。 容缓没动也没抗拒,嘴唇软得惊人,让人有种咬破它的冲动。商迟溯压下蠢蠢欲动的阴暗**,撬开他的齿关强势入侵进去。 一吻结束,容缓长发散乱地靠在车窗上,眼底含水,雪白的面颊微红,轻轻喘着气。 商迟溯心里的火气终于散得干干净净,得知今天上午容缓是因为看到沈幼宁,吃醋生气了才那样后他反而隐秘地觉得高兴,容缓还是那么爱他,之前果然都是错觉。 “已经不早了,你先回去忙你的事吧。”容缓纤长的手指覆上商迟溯的领口,为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我还要回剧组,不能离开太久。” 商迟溯不太想离开,但容缓这几日来难得的温柔让他无法拒绝,只能依依不舍地再吻了一下容缓的唇:“明天来陪我。” “好。”容缓答应下来,下了车,看着商迟溯离开才转身回剧组。 本以为今天能风平浪静地结束,但容缓还是低估了剧组外蹲守的那些狗仔。结束工作后,他刚回到家没多久,就看见“商迟溯探班谢池春剧组”上了热搜。 第12章 倒春寒(12) 今天难得没什么事,杜映洗完澡护完肤就上了床,正闭上眼准备来个美容觉,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响了。 她心里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接起电话,对面传来助理小吴哭丧的声音:“杜姐,溯哥去探班容哥被拍了。” 杜映两眼一黑,赶紧打开了微博,“商迟溯探班《谢池春》剧组”就这么挂在热搜上,后面还跟了个“爆”字。 她头疼欲裂地点进词条,一张张翻那些模糊的照片,还好没拍到容缓正脸,大多照片只拍到了商迟溯那辆辨识度极高的车,只有最后两张拍到了容缓下车的纤瘦背影,夜色中有些过曝,看不出来是谁。 下面的评论已经刷了几万条,都在猜测这个看不出性别的背影是谁,中间夹杂着粉丝的控评。 【这么糊的照片能看出什么?抱走商迟溯不约哈,期待商哥新剧和新杂志】 【yxh不发你商爹没流量是吗】 【姜紫荆的背影不长这样哦,有些人别造谣女明星了,期待《谢池春》~】 【这才多久商迟溯又换了一个?豪门太子玩得就是花】 还好没拍到正脸。杜映松了口气,关掉微博开始打电话让撤热搜和照片,因为实在看不出这个背影是谁,网友也没有继续讨论的热情,很快热度就降了下来。 收拾完烂摊子,她无奈地给商迟溯发了条信息:【商大少爷,下次藏着点行不行,别再被拍了。】 商迟溯还没睡,回得很快:【被拍又怎么了?他是我男朋友,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杜映:【……大哥他事业上升期你想害死他吗?要是暴露了你粉丝不得手撕了他,何况你自己也会受很大影响。】 商迟溯:【好吧。】 一看就不情不愿的样子。杜映叹了口气,又给容缓发了信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处理好了,不用担心。 容缓礼貌回了句谢谢,说不好意思给映姐添麻烦了。 这孩子是真的乖,长得漂亮脾气也好,就是商迟溯那个混世魔王不懂得珍惜。万一哪天人家忍不下去了要分手…… 想到商迟溯那个脾气,杜映忍不住心底一颤。算了,还是别想这么多了,两人现在感情看着还是很不错的。 * 容缓坐在床边,把手机放下,继续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长发。还好没有人拍到他的正面,因为他实在太糊,也没有人会往他身上联想。三年就快到了,他实在不愿意再和商迟溯扯上什么关系。 但瞒得过其他人瞒不过每天在网上高强度冲浪的姜紫荆,她看到了热搜,马上给他打来电话质问。 “你到底什么时候和他分手?每次都说快了快了,结果又私下偷偷和他见面!” 容缓插上电吹风的插头,打开开关吹头发,敷衍道:“马上马上。” “气死我了,点进热搜居然还有造谣那个人是我的?我眼瞎了才会看上他好吧!” 容缓:“……”这是拐着弯骂他呢。 次日,商迟溯早早给他打了电话,让他今晚陪他去个饭局。容缓今天没什么事,便答应了下来。 去了一趟医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今天医生和他说母亲的病情好转,状态稳定了不少,容缓此时心情十分明朗。 他在衣柜里挑拣半天,选了件系着绸带的白衬衫穿上,再套上灰色的风衣,把长发随意系在脑后就出了门。 “两个以前的朋友回国了,他们就组了个局接风。”商迟溯接上他,开着车前往目的地,“其实我不是很想去,但他们非得叫我。” 容缓对商迟溯的朋友不感兴趣,闻言只问道:“季酩风也在吗?” “他今天有事,没来。”商迟溯转头看他,皱了下眉,“你问他干什么?” “只是随口问一下。”容缓心想,这群公子哥中唯一一个还算明事理的人不在,今天的局更让人厌烦了。 饭局地点在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厅,容缓知道这家店,他们的红酒很有名,但消费很高,人均四位数起。他下了车,跟在商迟溯身后,被服务员毕恭毕敬地领向楼上的包间。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铺着柔软的地毯,水晶灯流转着暧昧的光晕,角落处有人在弹钢琴,温柔和缓的乐声像水般在餐厅里漫溢。二楼都是单独的房间,环境高雅,私密性也很好,很多名人明星都爱来这里用餐。 包间里面很大,装修得漂亮奢华,圆桌上的水晶花瓶里插着几枝鲜艳欲滴的白玫瑰。沙发上坐着的人纷纷站起身和商迟溯打招呼,容缓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看见了两个从未见过的人,应该就是商迟溯说的那两个回国朋友。 其中一个……容缓眸色微凝,他好像有印象。 当时刚和商迟溯在一起的时候,他看了很多他以前的作品,电视剧、电影还有综艺。这个人是个模特,家里也有背景,曾经和商迟溯一起上过综艺,容缓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他们在综艺里互动挺多,有好多观众嗑他们的cp。 “迟溯哥。”面容俊秀的少年穿着白色西装,身形修长,对着商迟溯笑得很甜,“好久不见。” 商迟溯看了他一眼,语气懒散:“好久不见,这几年在外面发展得还不错嘛。” “比不上哥。”少年垂下眼,神情好似有几分羞涩。 “不是,怎么不和我打招呼啊溯哥?”另一个人也开口了,这人的装束很是夸张,染了一头醒目的蓝毛,穿着缀满各种链子的t裇和破洞牛仔裤,好在脸长得还行,才没有显得太过猎奇,“几年不见,不认得我了?” “哪能啊。”商迟溯嗤笑,转身看向容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林知屿,那个叫徐朝逸。” 他侧过身,露出站在身后的容缓。 徐朝逸呆住了,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艰难地问:“溯哥,这、这位是?” “我老婆啊,不明显吗?”商迟溯不悦地看着徐朝逸,这小子不仅盯容缓看了这么久,还这么没眼力见,“他叫容缓。” 徐朝逸更呆滞了,他视线平行地从商迟溯和容缓身上缓慢滑过,然后停在林知屿身上:“……这样啊,没想到溯哥你已经有对象了。” 容缓咬了下嘴唇,他其实抗拒商迟溯这样称呼他,但还是什么都没说,朝那两人微笑了一下:“你们好。” 林知屿一直没说话,他的脸色有些奇怪,沉默了许久才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你好,我叫你容缓哥可以吗?” 容缓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他懒得理会,敷衍地笑了一下,说当然可以,然后在桌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见状商迟溯正要跟过来,就被他那几个朋友团团围住,拉到沙发上坐下。 “这人又不会丢,好久没见了你不和我们聊几句吗?”徐朝逸半真半假地抱怨,“知屿哥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我们在国外这几年……” 林知屿就这样在推搡之下坐到了商迟溯旁边,他们热闹地围成一个圈,但没有人理会坐在边缘的容缓。 商迟溯的那些朋友向来不喜欢他,类似的情形容缓经历得太多了,以前他还会觉得难过和无措,现在已经毫无波澜,还觉得他们有点好笑。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拿出手机看了会微博,然后和姜紫荆聊了几句。 “……这次回来,我以后就准备在国内发展了。迟溯哥,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以后就麻烦你多照顾了。”林知屿轻声细语地对商迟溯说,一双眼在中满是仰慕。 商迟溯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毕竟是以前的朋友,也不好拒绝:“行吧,不过你有什么事可能找我姐比较有用。” 服务员开始上菜,沙发上坐着的人都走到桌边落座,商迟溯一把甩开拽着他不放的徐朝逸,在容缓身边坐下。 “迟溯哥,我记得你爱吃海鲜,特意给你点了好多。”林知屿笑盈盈地将几个盘子往商迟溯这里推了一下,“我给你切点吧?” “不用了,我自己有手。”商迟溯拒绝了他,叉起一块香煎鹅肝放进容缓的盘子, “这里的煎鹅肝味道不错,你尝尝。” 气氛有一瞬间的沉默,徐朝逸见状赶紧扯开话题,开始聊自己在国外留学遇见的趣事,努力让餐桌上的氛围活跃了起来。 容缓垂下眼睫,他并不喜欢吃鹅肝,但还是拿起刀叉切开,放进了嘴里。他当然也知道商迟溯喜欢吃海鲜,刚在一起那年,他经常下厨给商迟溯做饭,有时候还会专门做便当送去剧组,只是商大少爷很少会赏脸罢了。 餐桌边众人聊得火热,时不时会cue到商迟溯,但即使他不回应,也能看出来这群人中的焦点核心人物就是他。 容缓从始至终没说过话,只安静地吃着东西,还好这家餐厅的餐品确实都很不错,勉强抚慰了他糟糕的心情。 “听说赵二和他那个爱得死去活来的小情人分了?”有个公子哥兴致勃勃道,“之前不是宁愿和家里闹掰也要在一起吗?” “你还真信他说的。”另一个人嘲讽道,“他现在都已经准备订婚了,估计早把那个情人抛脑后了。” 徐朝逸听闻,立马阴阳怪气地插了句嘴:“可见我们这种圈子结婚还是得讲究门当户对,有些小情人还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谈个恋爱就感觉能嫁入豪门、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几个人都听懂了,交换眼神后都笑起来,隐晦地打量容缓的表情。 第13章 倒春寒(13) 让他们失望的是,容缓一点反应也没有,徐朝逸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无趣地撇了撇嘴。 这容缓长得确实貌美,连自己刚刚都看直了眼,但这性格未免也太软弱无趣了,搞不懂溯哥为什么会看上这种木头美人。 想到溯哥,他看了一眼商迟溯,发现他根本没在听他们说话,正在专注地用刀叉拆一只虾。等终于把饱满的虾肉完整拆了出来,他叉着它放进了容缓的盘子里。 徐朝逸:“……?”这不对吧?溯哥向来眼高于顶,高傲自矜,怎么会做这种事? 他偷偷瞥了一眼坐在另一侧的林知屿,只见他也正看着那两人,眼神很冷。徐朝逸心里颤了一下,他知道林知屿暗恋商迟溯,而且暗恋了很多年,结果好不容易回国发现居然被人捷足先登了,他一定受不了…… 徐朝逸知道林知屿的性格,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吃完饭后几个人还要拉商迟溯去会所玩,他说明天有工作,拒绝了,带着容缓离开了餐厅。 回去的路上车内一片寂静,容缓多喝了两口酒,有点头晕,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 “你就一点也不介意?”商迟溯突然开口,容缓从一片昏沉中惊醒,茫然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商迟溯沉着一张俊脸:“他们都缠着我,林知屿也一直跟我说话,你就一点也不介意?” 容缓那点困意马上跑了,他听着这几句话险些嗤笑出声,原来商迟溯能看出来啊,林知屿的示好他可是根本没拒绝,现在居然还能倒打一耙说他怎么一点也不介意。 “介意什么?”容缓轻声反问,“他们不都是你的朋友吗?” “朋友……”商迟溯冷嗤一声,磨了下后槽牙。 从刚刚吃饭的时候开始,他就不高兴了,只不过一直没表现出来。林知屿离他那么近,缠着他说了那么多次话,容缓居然连一点不高兴的迹象都没有,更别提吃醋阻拦了。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商迟溯突然回忆起了两年前的一件事。那时容缓很黏他,没有工作的时候,会扮成小助理的模样到剧组跟着他。 他大多数时候待在他的房车里,有时候出来会戴口罩。拍戏的间隙,两人争分夺秒地痴缠,他把容缓按在房车的椅子上或者化妆间的墙上亲吻,亲得两个人都起了反应才消停。 有次商迟溯拍了部偏文艺的电影,女主角大概是入戏了,突然开始屡屡对他示好,多次给他送东西还邀请他出去吃饭,容缓察觉到了,很不高兴,连续很多天都来剧组跟着他。 “你不许和她单独说话。”昏暗的房车里,容缓坐在商迟溯腿上,用手勾着他的脖子,语气娇蛮,“你是不是收她的礼物了?” 商迟溯勾了下嘴角,他很受用这套,只不过没表现出来,懒洋洋地问:“收了又怎么样?还不允许我和别人说话,这么霸道啊?” 其实他没收,这么说只不过是想逗逗怀里的小猫。 容缓闻言,顿时睁圆了一双漂亮的猫儿眼,嗔怒地瞪他:“不行!商迟溯,你是我男朋友,你不能收别人的东西……” 说着他还伸手去探商迟溯的口袋:“你收了什么?放在哪里了?” 他的手指纤细柔软,隔着布料在商迟溯的大腿上摸来摸去,把他摸得肌肉都绷紧了。他伸手紧紧锁住容缓乱动的手指,用力把他往怀里一拉,低下头恶狠狠地咬住他的嘴唇。 商迟溯把容缓亲得几乎喘不过气才放开,自己的嗓音也哑了:“别在这勾引我。” 最后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商迟溯自然没答应那个女演员的追求,容缓也没有再问。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忆起这么久远的事,商迟溯一时有些恍惚。他之前从来没发现,自己居然把和容缓相处的每个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 想起这件事,商迟溯的不悦稍微消减了些。容缓这么爱他,怎么可能会不吃醋呢?肯定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 说不定,现在这个冷淡的模样,就是在和他闹脾气。 “我和林知屿不熟,都好几年没见了,你放心吧。”商迟溯说。 容缓有点懵,没明白他怎么又和自己解释起来了,话题太过跳跃,他一时有点跟不上。 其实他真的不在乎他们熟不熟,等他离开了这里,商迟溯和谁在一起都与他无关了。 “今晚……”商迟溯默默提了点车速,“去我那边吧?” “好。”容缓垂下眼睫,点了点头。 * 进组四个月后,容缓终于迎来了谢倾这个角色的杀青。 谢倾毕竟是剧中的第二反派,最后的结局当然不好,九尾尽断,死得凄惨。值得一提的是,他最后是死在了玄陵的怀里。 身份和罪行暴露后,谢倾无法在人族皇宫继续待下去,妖族也不会接纳他,他只能转而投向了魔族。虽然此时的魔尊玄陵与他也曾交恶,但只要有价值,双方都不会在意这件事。 两人带着对对方的戒心与恶意合作,几度共同出生入死,也相互保护和拯救过。妖和魔都是没有多少真心的生物,但最后谢倾死在玄陵怀里时,铁石心肠的魔尊为他掉了一滴眼泪。 恶战过后,战场上尸骨遍野,血流成河。天幕一片沉黑,唯有边缘血红,带着浓郁腥气的寒风呼啸而过,时不时卷起数片焦黑色的灰烬。 “你……”玄陵扶起谢倾,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你的尾巴都断了?” 谢倾的一身白衣已尽数被血浸透,那张摄人心魄的漂亮面容上全是伤痕与血迹。他长发散乱,眼神涣散,浑身上下的骨头断了大半,手都抬不起来。 “我……我要死了。”死到临头,他的语气竟然很是冷静,说着还弯起唇笑了一下,“原来九尾狐一族尾巴尽断的感觉……是这样的,有点痛……” 玄陵皱了下眉,扬手幻出一枚妖丹,塞进谢倾唇中:“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回去,找个医师给你看一下。” 谢倾摇了摇头:“不用了,九尾狐尾巴全断了……是活不下来的……咳、咳!” 鲜血顺着唇角流下来。谢倾看着天空,被恶战影响,今夜交界处灵气散尽,乌云密布,连月亮都没有。身上的剧痛缓慢远去,他知道自己的意识很快就要消失了。 “玄陵,我有一个愿望,我死后……你能不能……”他握住玄陵的手臂,语气难得带了点恳求。 “你说。”玄陵俯身凑近了他。 谢倾张了下嘴唇,就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前一秒,他的瞳孔凝固了,永远停止了转动。 怀中人停止了呼吸,天地间一片死寂。到最后,玄陵也没听见谢倾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他的一众下属站得很远,只能看见魔尊穿着玄铁重甲、沉默地半跪在战场中央的背影。 没有人看见,有一滴眼泪从玄陵眼中滑出,流过他脸上的恶鬼面具,然后没入满目疮痍的地面,消失不见。 “卡!”导演满意地喊出了这一声,容缓从陆谨时的怀里离开,被他扶着站了起来。 场外响起热烈的鼓掌声,姜紫荆快步走上前来,将一束漂亮的花举到容缓面前:“当当当!恭喜缓缓杀青!” 容缓笑起来,用双手接过花抱在怀里:“谢谢你。” “跟我还说什么谢不谢的。”姜紫荆凑近了他,语气神秘地小声道,“缓缓,我有预感,等这部戏播出,你一定会大火的!” 容缓轻笑着抿了下唇,大火什么的就算了,他只想以后能接到更多戏,赚的钱能更稳定点,就很好了。 “可以可以,恭喜小容杀青啊。”导演笑着走过来,拍了下容缓的肩,“我还要感谢小姜给我介绍了你,很久没见过这么有灵气的演员了。” “多谢李导赏识。”容缓心里对他还是很感激的,不仅给了他这个机会,还愿意提前结清片酬,解救他于水火之中。 “你演得好。”李导满意地看着他,“一定要继续演下去啊,等以后大火了,我找你合作你可别拒绝啊。” “李导说笑了。” 气氛一片其乐融融,今天的拍摄结束了,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去一起吃顿饭,就当是容缓的杀青宴。虽然他杀青了,但其他几个人还有戏份没拍完,还得再拍个几天。 姜紫荆给他拍了张照,是容缓穿着血迹斑斑的戏服,抱着花站在“庆祝容缓杀青”的横幅前面,颔首浅笑。 他把这张照片发到了微博上,下面很快有了几百条评论,大多是恭喜他杀青、夸他好美的。容缓给其中几条点了赞,收起手机跟着剧组去了导演定好的餐厅。 “你不能再喝了。” 容缓多喝了几杯果酒,整个人都像踩在云里般晕乎乎的,但这酒清冽甘甜,他忍不住想拿起杯子再喝几口,突然就被按住了手。 他偏过脸,看向坐在他身边的陆谨时,对方眼眸漆黑,神情认真。 “为什么?”容缓疑惑地歪了下头,一双漂亮的眼里盈满了湿漉漉的水雾,好像眨一下就会淌出来。陆谨时被他看得心头一颤,但还是拿过了他手上的杯子:“再喝你就要醉了。” 其实容缓已经半醉了,他酒量并不好。他不知道为什么同事不让自己喝酒,只好懵懵地放弃了那个酒杯,又夹了一块桌上刚端上来的餐后甜点。 杀青宴直到深夜才散,好几个人都喝得东倒西歪,容缓安静地站在店外的冷风里,脸颊微红,没人看出来他醉了。 “缓缓,我走咯?”姜紫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终于发现他反应有点迟钝,“你醉了?” “嗯。”陆谨时点头,“他刚刚喝了好几杯酒。” 姜紫荆哭笑不得,这果酒又没什么度数,和饮料差不多。她正要开口说送你回家,突然瞥到站在一边的陆谨时,改变了主意:“陆谨时,你能帮忙送缓缓回家吗?你俩正好顺路,我把地址发你。” 陆谨时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应了下来:“好。” 姜紫荆和陆谨时也算认识好久的朋友了,对他人品还是很放心的,见容缓跟着他上了车,满意地点了下头,转身回自己的房车上去了。 第14章 倒春寒(14) 昨夜容缓没来,商迟溯睡得很早,恰好今天没工作要忙,他先到负一层的健身房健了个身,然后大汗淋漓地进浴室冲了个澡。 出浴室时厨师已经给他做好了早餐,一盘煎牛排蔬菜沙拉和冰美式摆在咖啡色的胡桃木餐桌上,他拉开椅子坐下,吃早餐的间隙打开手机刷了会微博。 商迟溯登的是他的小号,主页一片空白的那种人机账号。自从以前他有次用大号吃瓜时不小心点赞之后,杜映把他骂了一顿,再也不允许他登录自己的大号了。 他小号关注列表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容缓。不过因为工作太忙,他其实很少看微博,只偶尔会点赞容缓发的博文。 首页刷出了容缓昨天的微博,他发了张自己的照片,配文只有“杀青快乐”四个字。 商迟溯点了个赞,点开了照片。容缓抱着花,弯着眉眼对镜头笑得很温柔,穿着染血的白衣,一头及肩的乌发上也是血迹斑斑,衬得他像枝被摧折蹂躏过的残损的花,有种破碎的、惹人怜爱的美。 破坏欲和凌虐欲一点点在心脏处攀升,商迟溯把照片保存进相册,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不想再洗一遍冷水澡,正准备关掉微博,突然瞥见了热搜上那个显眼的名字。 商迟溯愣了一下,眉心蹙紧,点开了那个挂着容缓和陆谨时的名字,后面还跟着一个“爆”字的词条。 三秒后,他的表情迅速阴沉下来,眼中也积蓄起可怖的风暴。 容缓是被刺耳的手机铃声吵醒的。他睁开眼,一时都没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头疼欲裂,伸手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机,没看名字就接了起来:“……喂?” “缓缓,快别睡了。”姜紫荆焦急的声音从手机那一端传来,“你快看微博热搜,昨天你和陆谨时,被人拍到了……” 容缓一下子清醒了。他挂断了电话,打开微博,看见自己的名字明晃晃地挂在热搜上。 “新晋流量小生陆谨时与同剧组演员容缓深夜私会?两人动作亲密,共同上楼,疑似共度一夜。” 下面配的是多张偷拍图,狗仔离得挺近,虽然夜间光线不好,但能明显看出两个人的长相身形。从陆谨时扶着容缓下车到两人一起上楼,每张照片他们都紧紧挨在一起,看上去确实格外暧昧。 容缓烦躁地揉了下太阳穴,事实上只是他昨晚多喝了几杯,头晕路走不稳,所以陆谨时扶着他的手臂带他上楼而已,他进门后对方就离开了。 照片是今天早上爆出来的,下面转发评论已经好几万了,完全乱成了一锅粥。 “这个容缓是谁啊?从来没听说过,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湖笔?” “陆谨时才刚火多久啊,就爆出这种绯闻,事业不想要了?” “陆谨时粉丝有福了,这么快就有嫂子了,还不谢谢你们哥哥?” “好像是同个剧组的?这是因戏生情吗?” “是不是前段时间上过热搜那个啊?好像还有cp超话呢。” 微博的热门页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营销号、大粉和路人打成一团,而容缓自己的消息界面也已经爆炸了,里面充斥着许多质问与谩骂,看得他脸色微白。 这次与上次拍戏时被拍到不同,上次只是在剧组的正常互动,上了热搜对新剧还有宣传效果,陆谨时粉丝即使不爽也不会说什么,但这次是实打实的夜间共同上楼被拍,在他人眼里几乎坐实了他们俩之间有点什么,而陆谨时刚火不久,像他这样的流量小生粉丝疯狂得很,那能接受自己的偶像这么快有了恋人,自然都涌入了容缓微博中开始攻击他。 容缓之前积累的那点粉丝根本不够看,在这种攻势之下瞬间就被浪潮扑灭了,连丝声响都发不出来。 微信不断传来消息通知,姜紫荆让他别看微博,说自己已经找了人去处理。陆谨时也发来了信息,连连对他道歉,说他会出面解释,让他不要担心。 容缓深吸了一口气,关掉微博不再多看。是他太不小心了,居然在杀青宴上贪杯,喝醉后还让陆谨时送他回家,这下还连累了他。 更糟糕的是……不知道商迟溯看见这个热搜没有,想到他看见后可能出现的反应,容缓就感到一阵头疼。 半小时后,陆谨时和他的工作室在微博上共同发布了声明,强调他与容缓只是同一个剧组的友人关系,所拍到的照片不过是杀青宴后陆谨时送容缓回家,呼吁不要再让谣言继续传播。陆谨时还在自己发的微博中加了一句话,让自己的粉丝不要去打扰容缓。 澄清一出,热搜也被撤了,陆谨时和工作室微博前排被粉丝的“相信你”占满,这事表面上是解决了,但大多人并不认可这个解释,觉得这只是对陆谨时恋情曝光后的掩饰。 “没事的。”姜紫荆打来电话安慰他,“等这几天过去,热度慢慢下降了,就没人提了,过段时间等剧播出,更没人关心这事了。” “嗯,我知道。让你担心了,你还在拍戏吧?” “对,我再拍两天就也杀青了。” 容缓其实不是很在意网上的言论,他更担心商迟溯的反应,怕他又发疯,甚至可能会为难陆谨时。 但奇怪的是,他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连条信息都没有给他发。 算了……不想他了,还是去医院看妈妈吧,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新闻,可能会担心他。 容缓简单收拾了一下,戴上口罩下了楼,他住的地方附近就有地铁站,走个五分钟就能到。 容缓一边走路一边拿着手机回信息,长发从额前垂落遮住了左边的视线,他也因此没有注意到一辆车缓慢停靠在了路边。 “啊!” 手臂突然被抓住的时候容缓吓了一跳,他正要回头看是谁,身体却也被钳制住了。他意识到不对劲,挣扎着正要开口呼救,身后的人就紧紧捂住了他的嘴。 怎么回事?光天化日之下马路边就有人明目张胆地绑架吗?一瞬间容缓十分惊惶,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然后听见身后陌生男人语气冷酷地开了口:“容先生,冒犯了。” 他被两个身强力壮的高大男人禁锢着推进了路边那辆车的后座,车门迅速落了锁。 “你们是什么人?”容缓咬牙瞪着坐在身边的黑衣男人,“你们知不知道这样是绑架,是犯法的?” “抱歉,容先生。”男人的语气平静,“我们只是根据命令行事。” 驾驶座上同样坐着一个黑衣男人,见他上了车,便发动了车往前开去。容缓急促的心跳声渐渐平缓下来,越来越慢,像是突然浸入了冰水一般被缓慢冻结。 “我知道了。”他寒声说,“我不会动的,麻烦你们先放开我。” 黑衣男迟疑了几秒,松开了禁锢着他的手指。容缓雪白的手腕已经被掐出一道鲜明的淤痕,但他顾不上这个,拿起手机拨通了通讯录里置顶的号码。 铃声响了许久,无人接通。 容缓漠然地扯了下唇角,他说怎么商迟溯毫无动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他还是低估了他的专横程度,居然能做出派人在他家楼下直接强行把他带走这种事。 他在商迟溯眼里可能并不算一个独立的人,而是专属于他的某样物件。所以每次看到自己的东西可能会被他人染指,他就会像这样大发雷霆。 车辆沉默地行进了半个小时,在商迟溯的别墅边上停下。 容缓没有给这几个人拉扯他的机会,自觉地下了车,朝别墅内走去,但他们依旧谨慎地围在他身边,像是生怕他跑了。 “少爷待会就会过来。”进门以后,其中一个人语气冷硬地对他说,“麻烦容先生好好待在这里等待一会,不要随意走动。” 容缓沉默不语,一句话也不愿意同这几个人交流。他们也并不在意,只是呈包围状站在容缓身边,仿佛在看管什么犯人。 容缓不知道自己在沙发上坐了多久,直到感觉身上的每一寸皮肉都僵硬发疼了,楼梯上终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四周的黑衣保镖迅速散去离开,容缓没有回头,那道脚步声停在他身后,他的下巴被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道钳住,脸也被迫往后转,对上了商迟溯那双森冷的眼睛。 “容缓,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他听起来平静的声音底下暗流涌动,“我给你机会,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容缓冷眼回视他:“你又是怎么对我的?派一群人到我家公然绑架我?商迟溯,国家进入法治社会没通知你吗?” 商迟溯愣了一瞬,随即怒极反笑:“你跟我谈这个?容缓,你信不信就算我从此以后把你关在这里不让你踏出去一步,也没有任何人敢管我?” 容缓沉默而倔强地看着他,掩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却在轻微发抖。他知道,商迟溯这么说了,他就一定做得出来。 “昨天晚上,你和他过夜了?没想到会被拍到,对吗?”商迟溯见他不说话,表情更阴沉了,“他和你睡了?怎么,我满足不了你?” “商迟溯!”容缓怒声打断了他。 “何必反应这么大?”商迟溯笑意不达眼底,“被我戳中了吗?和我上床的时候,不是装得挺纯的吗?” “……”心脏处重重往下一沉,容缓垂下眼睫,不愿再与商迟溯对视,“我和陆谨时什么都没有,那天他只是送我回家,马上就走了。” “是吗?商迟溯冷笑,语气危险,“太晚了,容缓,他得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第15章 倒春寒(15) 他话语中隐藏的含义令人不寒而栗,容缓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我已经解释了,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只是普通同事,连朋友都不是,你不能……” “普通同事?普通同事值得你这么急切的维护?” 容缓觉得他不可理喻,别说是普通同事,哪怕只是个无辜的陌生人,他也会出言维护。 但商迟溯显然不会相信。见他不再辩解,他嗤笑了一声,扔下了一句“你待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后转身离开了。 别墅内外都有保镖看护,容缓知道自己肯定出不去,只是不知道商迟溯会关他多久。商迟溯素来行事横行霸道,他的家世背景如此雄厚,摧毁陆谨时的事业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他不能连累陆谨时。容缓焦虑地咬住下唇,原地发了会愣,突然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机从好友列表里找到了商迟溯的经纪人杜映,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容缓:【映姐,可以麻烦您把商总的联系方式推给我吗?” 杜映:【你说的是商迟溯他姐姐吗?】 容缓:【对,谢谢映姐。】 据他和商迟溯在一起快三年的了解,他天不怕地不怕,违抗父母的事也没少干,唯独对他的长姐有点忌惮。容缓也是病急乱投医,毕竟商迟慕算是唯一还能管得住商迟溯的人了。 杜映很快推来了商迟慕的名片,容缓添加并表明了身份,十分钟后得到了通过。 容缓:【商总您好,我是容缓。】 商迟慕:【你好,你是我弟的男朋友?】 男朋友?容缓觉得这三个字有点好笑,但并没有出言否认。他简单地说明了他和商迟溯产生的误会以及商迟溯说的话,恳切地询问商迟慕 能否阻止商迟溯的行为。 商迟慕:【……】 商迟慕:【我知道了,我不会让他胡作非为的,你放心。】 得到了商迟慕的保证,容缓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他退出对话框想给母亲发条信息说先不过来了,发现蒋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给他发了一大堆信息,容缓连点开的**都没有,冷漠地从页面中删除了。 商迟溯不知道去了哪里,容缓想站起来走走,但一动就有保镖警惕地看着他,便干脆靠在沙发枕上闭目养神,闭上眼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容缓眼前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清。他意识到自己已经 不在客厅,而是躺在冰凉的丝绸被褥之中,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一件柔软的睡袍。 他害怕太过黑暗的环境,下意识伸出手想开灯,却被身边的人按住了手臂。 “别动。” 容缓僵住了,他没发现商迟溯也在这里。 冰凉的手指摩挲过他的脸颊,容缓不适地微微偏了下头,强忍着没有把他推开。 “醒了?”商迟溯声线低哑,“昨晚没睡好?” 容缓不知道他又在阴阳什么:“我昨晚喝多了,头疼没睡好而已。” 商迟溯不置可否:“以后别喝酒了。” 容缓懒得理他,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机,但床头柜和枕头下面都空空荡荡:“我的手机呢?” “不是喜欢找我姐告状吗?”商迟溯语气阴沉,“我觉得你待在这里没有用手机的必要。” “……”容缓简直匪夷所思,“商迟溯,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商迟溯没说话,容缓意识到对方似乎真的没打算把手机还给他,焦急地坐起身:“你把手机还给我,别人联系不到我会担心……” “别人?”即使在黑暗中,容缓也能感觉到商迟溯冰凉的眼神滑过他的面颊,“你指的是陆谨时吗?” “……”容缓再次失语,他觉得商迟溯已经无法正常交流了,直接翻身下床,啪的一声打开了房间的灯,想到别的地方寻找自己的手机。 灯光有些刺眼,容缓下意识地闭了下眼,下一秒就被倚靠在床边的商迟溯抓住了手腕,粗暴地拉进了他的怀里。商迟溯的手臂如同铁钳般横亘在容缓腰间,他完全推不开,只能任由他发泄地狠狠咬住他的嘴唇, 带有惩罚性质的亲吻从嘴唇流连到容缓的脖颈,很快在他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留下了鲜明的痕迹。商迟溯是故意的,容缓觉得他的行为就像野狗圈地,完全蛮横不讲理。 房间中的气温不断就在商迟溯的手快要探进容缓睡袍时,容缓突然在他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嘶……”他吃痛地泄了力,容缓趁机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着脚站在地毯上,冷冷地注视着他。 商迟溯唇角沁血,他毫不在意地随手一抹,神情阴郁地与容缓对视:“怎么?这也不愿意了?” “你把手机还给我。”容缓压抑着声线里细微的颤抖,“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你凭什么这样剥夺我的人身自由和联系别人的权力,商迟溯,你把我当什么?” 他的语气听得商迟溯愣了一瞬,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眯了一下那双形状优美的凤眼,从床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把你当什么?容缓,是不是我太惯着你了,惯得你不仅敢不把我的话当回事,还敢这样质问我了?” 他逼近一步:“我不高兴,你就不能出去。你是我的所有物,听懂了吗?” 容缓脸色霎时一片雪白。 争吵的结局是不欢而散。 商迟溯摔门走了,房间里只剩一片空荡和寂静。空调温度太低了,容缓微微打了个冷颤。他摸索着在床沿坐下,心神不宁地瞥了一圈周围,意外发现自己的手机原来被随意地塞在书架的缝隙里。 他松了口气,将手机拿出来打开,屏幕上跳出好多个未接电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姜紫荆居然足足给他打了十个电话。 容缓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打了回去,那边却一直显示“正在通话中”。 他只好先打开微信,发现剧组的很多人都给他发了信息,大致扫了一眼,都是在安慰他,让他“不要看微博上的东西”。 ……发生什么了? 容缓迅速切屏打开了微博,点进去就看见自己的名字又明晃晃地挂在热搜上,不同的是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与陆谨时传绯闻的演员容缓被指‘耍大牌’?工作人员声称他多次故意勾引陆谨时,让我们来看看这次的圈内投稿吧!” 热搜中最热门的博文是一个名为“圈内吃瓜”的大V博主发布的,他声称这是谢池春剧组工作人员的投稿。这位工作人员发布了一些剧组未公开的照片和信息来证实自己的身份,然后写了一篇很长的文章指控容缓。 据他所言,容缓不仅靠关系进组,还毫无职业道德,经常迟到耍大牌,对工作人员态度也很差,根本没有认真演戏,每天只想着抱大腿,使尽各种手段勾引陆谨时。不仅如此,他还用同样的手段讨好男女主,还好男主不领情,根本懒得理他。 总之,这篇文章里描述的这个演员简直劣迹斑斑,若不是这个博主点了他的名字,容缓根本不会想到这是在说自己。 容缓觉得万分荒谬,但底下的网友显然都相信了,争相对容缓口诛笔伐: “天呐,长得挺漂亮,看不出来居然是这种人,好恶心。” “职场最烦遇到这种人了,每天不好好工作只想着左右逢源抱大腿。” “把他戏份全删了不然我不看@《谢池春》官方微博!抵制这种劣迹艺人 !” “我就说他一个糊得完全没听说的十八线是怎么拿到这么好资源的……在这种S+项目演男三号,果然是背后有金主。” 金主吗?容缓自嘲地轻笑了一下,他确实有,只不过从来没给过他什么资源。 其实他的心理素质向来不错,但突然之间遭受这么多陌生人的无端恶意和辱骂,还是让容缓觉得有些难受。他觉得自己该发条微博澄清,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写,无意识地刷新了一下微博首页,却刷出了姜紫荆刚刚发的微博。 @姜姜姜紫荆:能别胡说八道了吗?容缓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很清楚【黄豆微笑】//@圈内吃瓜:与陆谨时传绯闻的演员容缓…… 他愣住了,没想到姜紫荆会直接在微博上为他说话。虽然他们私下是好友,但毕竟明面上没什么来往,姜紫荆是事业上升期的流量女星,发点什么都要谨言慎行,她不应该这样。 姜紫荆这条微博迅速引起了轩然大波,才刚发一分钟评论和转发就迅速飞涨到了几万。容缓赶紧又给她打了个电话,这次终于接通了。 “喂?缓缓,你在哪?”她不知道在做什么,气喘吁吁的,“联系不到你急死我了知道吗,你等我下,我经纪人在追我,他要砸我手机。” 容缓:“……”林哥估计被你气疯了吧。 “你在哪?在家吗?我现在过来找你。” “不在家,你别来。”容缓赶紧制止她,“你……姜姜,你把微博删了吧,这样会影响到你的。” “不删!”姜紫荆十分倔强,“我看到那人胡说八道都快气死了,凭什么我不能给你澄清啊。” “姜大小姐,你放过我行不行!”背景音中隐约传出林哥的嘶吼,“你这样澄清只会起反作用好吗……” 一片混乱中,大概是姜紫荆的手机终于还是被抢走了,电话突兀地挂断了。 第16章 倒春寒(16) 林哥说的确实没错,姜紫荆发的微博仿佛坐实了那人说的容缓“抱大腿”,更激起了这些键盘侠的逆反心理,开始造谣容缓和姜紫荆也有一腿。姜紫荆被卷入了漩涡中心,她的对家黑子也闻风而动,浑水摸鱼地躲在角落暗自踩她两脚。 但微博发都发了,再删掉只会显得更加奇怪。 容缓还在头疼姜紫荆的事,陆谨时又给他打了电话,说他的经纪人改了他的微博密码,他登不上去了。 容缓觉得有些好笑,但陆谨时经纪人的做法无疑是正确的,他们的绯闻才刚刚澄清,这个风口浪尖上陆谨时要是再出来说点什么,更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我经纪人说,如果没有能有力澄清的证据,最好的做法就是冷处理。”陆谨时对他说,“不然很容易陷入自证陷阱,越抹越黑。” “我以前也天天被骂,老有人拿一堆我根本没做过的事骂我。”他说,“现在也有,不过我早就免疫了。” 和陆谨时简单聊了几句后,容缓的心情平复了不少。其实这种莫须有的黑料他没必要在意,几段文字谁都能编,更何况他这么糊,过不了多久网友马上就会忘了这事。 他现在更担心的是,不知道商迟溯什么时候能放他离开。这别墅四周的安保和铜墙铁壁一样,没有他的允许,他根本出不去。 容缓望着窗外发了会怔,最后在桌边坐下,从书架上抽了本和演艺相关的书籍开始阅读。 夜幕一点点降临,深蓝色的天空在落地玻璃窗后闪烁着细碎的微光。商迟溯直到容缓睡前都没再出现,期间只有佣人敲门喊他吃饭,但他没什么胃口,便轻声回绝了。 接下来的两日,容缓都待在这幢别墅里,商迟溯不在家,大概是忙着拍戏。他尝试过出去,但每次走到门口都会被拦下,还好他杀青了,暂时没有什么事要做,待在这儿还有专门打扫卫生给他做饭,就当休息了。 这天夜晚,容缓洗完澡早早上了床。他睡眠质量不太好,这回刚睡着不久,就被楼下传来的刺耳音乐声惊醒了。 他下了床打开门,走到二楼走廊处往下看。偌大的别墅完全不复白天时安静的模样,大厅已经被改造成派对现场,昂贵的各色酒瓶堆积成小山,炫目的彩色灯光在大厅中流连,音响播放着热烈劲爆的歌曲,许多衣着清凉的男女在大厅中央纵情热舞。而商迟溯正懒洋洋地坐在一侧的沙发上,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和身边坐着的那群狐朋狗友有说有笑。 “……”容缓皱了下眉,正准备事不关己地转身回房间,楼下的商迟溯就像突然感应到什么般抬起头。 看见容缓,他漠然地勾了下唇角,眼神中没有丝毫温度。 容缓和他对视了几秒,率先移开了眼神,转身离开了。 见商迟溯抬头,他身边的几人也跟着看了过去,看清楼上站着的人后,顿时收回了眼神面面相觑。 今天商迟溯突然让他们叫点人来这开party,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几人赶紧找来一堆富家子女和明星模特,还以为商二少终于想放开好好玩一次了,结果容缓怎么在这? 虽然他们都不太看得起容缓,但他毕竟还是商迟溯的正牌男友。 “商哥,你这是?”有人调笑着开口, “原来嫂子也在,怎么不让他一起下来玩?” 商迟溯冷冷哼了一声,周身的气压肉眼可见地低了下去。 “怎么,吵架了?”徐朝逸揽过身边坐着的漂亮小男孩,语气嘲讽,“溯哥,要我说这种人就不能太惯着,不就一个情人,还真把自己当你正宫了?” 周围几人都哄笑起来,但商迟溯没笑,忽明忽暗的灯光映在他深暗的眼瞳里,看不出情绪。 “别这么说,朝逸。”林知屿从另一侧走过来,手里端着托盘,语气温柔,“恋爱中有点脾气很正常,更何况对象还是迟溯哥这么优秀的……” “反正我绝对不会喜欢这样的。”徐朝逸翻了个白眼,“还是屿哥你比较善解人意,溯哥,你说对吧?” 林知屿轻笑了一下,把托盘上一杯颜色漂亮的酒放在商迟溯面前:“我刚调的酒,迟溯哥,你尝尝?” 商迟溯一言未发,看起来根本没在听他们说了什么。 “迟溯哥?”林知屿微微俯下身,又喊了一声。 “什么?”商迟溯终于回过神来,有些烦躁地站起了身,“你们玩吧,我先上楼了。” “诶——”徐朝逸一脸懵地看着商迟溯大步流星地离开,“别走啊哥……” “……”林知屿看着商迟溯离开的背影,脸上的微笑消失得一干二净,手指不受控制地死死捏紧了手中的玻璃杯。 但在察觉到徐朝逸关切的眼神后,他还是重新挂上了笑容,将酒递给了他:“唉,我调了半天呢……朝逸,那你尝尝我的手艺吧。” 容缓觉浅,躺在床上假寐了许久,被楼下的噪音扰得无法入眠。他闭着眼睛,正在心里暗骂商迟溯脑子有病,就听见房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现在进来的除了那个精神病还能是谁?容缓不想理他,干脆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他察觉到商迟溯走到了他床边,沉默地站了很久,然后什么也没做就离开了。 ……莫名其妙。 半小时后,别墅里终于安静下来,他也沉沉睡去了。 * 容缓没想到网络上关于他的谣言居然还能再发酵。 本来前几天的那个投稿已经慢慢淡了下去,网友都把目光转向了别的新鲜事,忘得差不多了,摸到他微博下来骂他的人也渐渐少了。这天上午,突然又有一个自称是谢池春剧组群演的人在微博上爆料,还贴出了大量照片。 这个群演发了很多剧组内部的照片,大多是拍的容缓和剧组其他人,有几张角度格外暧昧。他在微博中情绪激烈地批判容缓,说他演戏不敬业不认真就算了,还仗着自己有张脸同时和这么多人搞暧昧。 这些还不算什么,都是之前那个投稿也说过的,这个人还发了张容缓和导演靠在一起的照片,言语之中内涵容缓“想傍上导演”“勾引有妇之夫”。 这条微博就像油溅进了沸水里,引起了轩然大波。《谢池春》的导演李导是个挺有名的老艺术家,在娱乐圈一直德高望重,他的妻子是名舞蹈家,两人一直很相爱,导演会经常在微博分享与夫人的日常。 于是微博底下的网友格外愤怒,已经从之前的讽刺上升到了恶毒的咒骂,“不要脸”“男小三”的词汇层出不穷,容缓的微博底下也完全沦陷了。 翻看着那些刺眼的辱骂,容缓心底发凉,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了这背后一定有人下了黑水故意抹黑他。 为什么?是谁干的?他只是个无人在意的十八线,有必要这样吗? 短短半小时,他的名字就再次冲上了热搜,网友们已经不满足于在容缓微博下骂他,闹到了《谢池春》的官博下,要求删除容缓戏份的言论被点赞到了热评第一。 姜紫荆:【缓缓,你先别看微博了,我已经让人去查这个群演了。】 容缓动作麻木地回复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对话框打下了什么。他关了手机,面色苍白地靠在沙发上,虽然已经进了娱乐圈好多年,但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心中一片茫然。 妈妈一个人在医院的时候会经常上网搜索他的信息,不知道会不会看到…… 想到此时孤身一人在医院的母亲,容缓心脏微微一抽,自己已经好多天没能去看她了。 明明一切都已经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了,他拍完了人生第一部重要角色的戏,也赚到了很多钱,妈妈的病情也稳定了,他本来过段时间就打算带着她离开这里,去一个更宜居的城市。 但现在,他不仅黑料缠身,还待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 容缓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刚刚脆弱的情绪里抽离。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人生前二十年也不是没遇到过比这更糟糕的事,不是也都走过来了吗? 他打开手机,发了一条微博,只有简短的一句话: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微博刚发出就有无数评论涌了进来,大多都是骂他的,容缓面无表情地一条条滑过,看到最后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了。 半小时后,事件发酵到最高点时,李导出面发了一条微博。他在博文中怒斥了那位群演和网上的键盘侠,肯定了容缓的演技和职业道德,严正声明了自己和容缓工作以外没有任何私下联系,且自己已经取证,将对这位不知名群演追究到底。 很快,《谢池春》官方微博也发布了律师函,声明自己的导演和艺人受到了大量造谣和辱骂,被侵犯了名誉权,并在律师函中点名了群演和几个蹦跶得最欢的网友。 这几条微博一发,沸腾的声浪终于被压下去了一些,但仍有很多人不相信李导发的内容,认为他和容缓沆瀣一气,试图捂嘴网友。 但这也没有办法,毕竟这人造谣的都是一些莫须有的东西,他们并没有直接的可以反驳的证据。 李导也给容缓发来了安慰的信息,让他不要多想,等到剧上映后观众都会看到他的演技。 容缓正打字回复,顶端突然跳出了姜紫荆的信息。 姜紫荆:【缓缓,我查到是谁在故意黑你了。】 姜紫荆:【这个人……你认识吗?】 第17章 倒春寒(17) 看到姜紫荆发来的那个名字,容缓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心底涌起强烈的荒谬感。 林知屿。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们仅仅见过一面,就是在商迟溯带他去的那场宴会上,甚至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居然能让他对他抱有这么深重的恶意。 姜紫荆:【前几天那个投稿和今天的这些都是他找人干的,缓缓,你得罪过他吗?】 姜紫荆:【他是林家的人,背景还挺硬的,我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得罪?可能是他待在商迟溯身边这个画面得罪了他吧。容缓脸上的神情冷了下来,心头的怒火却烧得愈发盛了。 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遇见类似的事。这些年来,爱慕追求商迟溯的人数不胜数,男女都有,看不惯他的人自然也很多。容缓在各种场合明里暗里被刁难的次数太多了,他甚至都数不清。 而这次,他仅仅是因为和商迟溯一起参加了个聚会,就被他的爱慕者在网上铺天盖地地造谣泼脏水。 容缓:【我知道了,谢谢你,姜姜。】 容缓:【没关系,你不用管。】 姜紫荆:【说什么谢不谢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如果需要我帮忙你一定要和我说。】 姜紫荆:【我们彻底杀青了,这几天要不要和我出来吃个饭?】 容缓犹豫了一下:【过几天吧,我有空了找你。】 在离开北京之前,他本来也想请姜紫荆吃顿饭,权当告别。 不应该难过的,他应该高兴才对,容缓心想。 毕竟这样煎熬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夜晚七点,容缓准时下楼吃饭,却正好迎面撞上了客厅里坐着几个不速之客。 前两天开party时的装饰和物品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大厅又恢复了往日一尘不染的模样,以徐朝逸为首的几个人正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柄打游戏。 看见他,徐朝逸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连句招呼都懒得打。 容缓也不想理他,径直拐弯进了厨房,想给自己泡杯茶。 他刚推开玻璃门,就看见林知屿围着围裙站在流理台前,正用汤勺搅拌着电磁炉上煨着的煮锅。 听见声音,他转眼看过来,惊讶道:“咦?原来你也在这儿啊,迟溯哥都没告诉我……今天我和厨师说了我来做晚饭,我不知道你在,所以没做你的份。” “……”容缓可不想吃他做的饭,谁知道他会不会在里面下毒。他一个字都懒得和这个人说,掠过他去拿边上茶水柜里的茶叶。 “你为什么不理我呀?”林知屿微微提高了声音,“你这样好像有点不礼貌吧?” 容缓在柜子里翻找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最爱喝的那罐茶叶已经空了。明明昨天还剩小半罐,现在里面只剩了一些茶叶渣,这让他本就糟糕的心情更是直接跌到了谷底。 林知屿还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容缓用力关上了茶水柜的门,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 “是你干的?”他问。 林知屿愣了一下,表情都有瞬间的凝固,但随后马上恢复了自然:“你在说什么?茶叶吗?这是我们今天一起喝的,迟溯哥也……” 容缓打断了他:“别装傻,我说的是网上的事。” “网上的事?”林知屿微笑了一下,“你是说你传出的那些丑闻吗?凭什么说是我做的,你不觉得你的指控很无理吗?” 容缓见他不承认,也不想再继续和他掰扯,转身走出了厨房。 商迟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坐在沙发上撸猫,看见他,他的脸色微沉,移开了视线。 “你别走,麻烦说清楚可以吗?为什么说是我做的?”林知屿从厨房里追了出来,不依不饶地问,语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徐朝逸见状,立马丢开游戏手柄站起了身。 “迟溯哥,你回来了……”林知屿一眼就看见了沙发上的商迟溯,“是这样的,我正在厨房做饭呢,容缓突然走进来指责我,说他被爆出的那些事是我干的……我觉得应该是有一些误会,所以想问清楚……” “误会吗?”容缓嘲讽地弯了一下唇角,眼神从他和商迟溯身上滑过,“我以为你很清楚呢。毕竟……有我在这,你上不了位,很难受吧?” 林知屿没想到容缓会这么直接,脸色霎时变了,徐朝逸大步走了过来,在容缓肩上推了一把,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对他放尊重点!” 容缓被推得后退了两步,肩膀在坚硬的门上用力磕了一下,钻心的疼。 “什么意思?”商迟溯也站起了身,走到几人面前,死死盯着容缓,“容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容缓轻声道:“什么意思,你们应该比我清楚。” “你污蔑我。”林知屿气得面颊微微涨红,语调拔高,“就因为你做过的那些事被人爆料出来,你就认定是我做的?我是喜欢迟溯哥,但我没有这么卑鄙,容缓,你有被害妄想症吗?” “爆料?什么事?”商迟溯终于捕捉到关键词,疑惑地询问。 他这几天心情糟糕,每天除了拍戏就是和朋友喝酒飙车泡吧打发时间,根本没上网,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是……就是一些照片。”林知屿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其辞地说,“迟溯哥,你没看见吗?有人拍到他和剧组里一些人的亲密照片,然后爆料出来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是我做的……” 听林知屿这么说,商迟溯下意识以为是那几天和陆谨时的照片。这件事就像毒蛇一样盘踞在他心底,每次想到就绞得他呼吸不畅,现在又被提起,他顿时冷笑出声:“容缓,那不都是你自己做的吗?怎么,被拍到了,还要怪别人陷害你?” 容缓只觉得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得一干二净。 他没想过商迟溯会这么说。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容缓一直一厢情愿地认定,商迟溯至少不会相信网上那些恶毒的污蔑。 但他用一句话就这样简单地给他定了罪,连张嘴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他,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林知屿的那边。 林知屿站在商迟溯身侧,耀武扬威地扬起眉看着他,表情像是在嘲笑。大厅里的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像针扎一样落在他身上,神情不善,就好像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好。”他掐着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毫不退缩地直视着商迟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可以放我离开了吗?” “所以你是承认了?”商迟溯咬紧了后槽牙,恶狠狠地逼问,“你就只想着离开我,是吗?” “对。”容缓说出的这个字仿佛掷地有声,清脆地碎在了地面上,让整个大厅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当中。 “行。”在将近一分钟的沉默之后,商迟溯终于开了口,声音冷得像一柄刀锋在容缓脸颊上掠过,“你现在就滚,马上从这里滚、出、去。” 容缓一句话也没说,从他们身侧绕过,毫不犹豫地朝大门走去,连头也没回。 商迟溯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恐怖,徐朝逸本来想说些什么,无意间瞥到了他的神情,顿时大气都不敢出了。 * 外面在下雨。 商迟溯的这栋别墅建在半山腰上,下山的路并不好走,满是碎石与泥泞。容缓刚走出来的时候还是毛毛细雨,没想到现在越下越大,他没带伞,头发和衣服都被淋得湿透。 这里打不到车,他只能顺着下山的路往下走。但雨实在是太大了,容缓不得不找了棵枝叶茂盛的树,想略微躲一会。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只有路灯勉强圈出一小片昏黄的光晕。容缓听着铺天盖地的雨声,不知怎么回想起了很久远的事。 三年前,他被商迟溯从绝境中救出来,带回了这幢别墅。他坐在他的敞篷跑车里,远远就看见了这幢山腰上的别墅,大得惊人,雕花的铁栏杆围着灰黑色的巴洛克式建筑,像上个世纪的城堡。 而他也似乎认定商迟溯就是降临在他生命里的王子。他俊美得耀眼,看向他的眼神也多情到让人沦陷,容缓曾经觉得,他走进商迟溯房间的那个夜晚是他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天。 那晚也下着暴雨。 容缓看着眼前在风雨中摇晃的漆黑树影,仿佛看见了命运在这些狰狞的影子中悄然探出了头,站在他不远处恶意地嘲笑着他。 心脏处突然毫无征兆地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容缓蹲下身,终于在雨声的掩饰下哭出了声。 第18章 倒春寒(18) 过了半小时,雨势终于渐渐小了,容缓小心地顺着大路下了山,站在马路边准备打车回家。 现在已经是九点多,这个地方又有点偏僻,打了半天还没人接单。手机电量已经告急,容缓心中正焦急,一辆银灰色的车突然停在了他面前。 车窗缓慢降下来,露出季酩风那张清俊的脸,诧异地看着形容狼狈的容缓:“容缓?” 五分钟后,容缓坐上了季酩风的副驾。季酩风把车停在路边,找出了干净的毛巾递给他,又倒了杯热茶,放在了他面前。 容缓浑身都湿透了,长发紧紧贴在单薄的衣衫上,滴落的水滴浸湿了皮质座椅。他轻声说了句谢谢,接过毛巾先擦干了自己的面颊和脖颈,然后把头发束进去缓慢地擦拭。 脚踝上传来鲜明的痛意,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脚后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碎石磨破了,正在往下滴血。 “抱歉,把你的车弄脏了。”他对季酩风说。季酩风手忙脚乱地从车里翻出医药箱,找出碘伏和创口贴,解开安全带俯下身:“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容缓赶紧阻止了他:“我自己来就好。 季酩风直起腰,放低了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这几个星期,他一直在山里拍电影,深山里信号不好,他很少上网,每天沉浸式演戏,也很少和剧组外的人沟通。 今日终于杀了青,商迟溯让他去他家喝酒,他想着正好能放松一下,就开车过来了,没想到在山脚下碰上了浑身湿透的容缓。 “没发生什么事。”容缓摇了摇头,“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伞了而已。” 他摆明了是在敷衍季酩风也不生气:“商二呢?他不送你?你们……吵架了?” 这几年这种事也发生得不少,商迟溯脾气不好,有时车开到一半都能把容缓丢下。 “不是。”容缓声线清冷,平淡道,“我和他分手了。” 车内有陷入了大概长达半分钟的寂静,一时间只有外头的雨声透着车窗细微地传进来。 容缓端起那杯热茶喝了一口,感觉自己被冻得麻木的四肢恢复了点知觉。 “你和他分手了?”季酩风终于出了声,声线微颤,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容缓,你认真的?” 他疑惑地看向季酩风,没明白自己分手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是啊,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吗?” 容缓的眼睫潮湿,瞳孔也浮着一层浅薄的水光,灯光支离破碎地倒映在里面,衬得这双眼像被摔碎在地面的名贵宝石。 他看来的这一眼简直勾魂摄魄,季酩风一时心旌神摇,难以自抑地往前靠了一点:“不是……我只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你和他……都在一起这么久了。” 这三年,商迟溯是怎么对待容缓的,他全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曾经以为,像容缓这样性格的人必然忍不下去,一直等着他离开商迟溯,却只看见了他一次次忍让退步,一次次温声软语地道歉,到最后,季酩风都以为容缓是爱惨了商迟溯,以为他们就会一直这样下去。 没想到,他今天居然从容缓口中听见了“分手”两个字。 季酩风是商迟溯的朋友,容缓不想和他解释过多,没有再说话。 “不说这些了。”季酩风见他不想多说,也体贴地不再追问,“我送你回家?” “是商迟溯叫你来的吧?”容缓说,“你不去了?” “不去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季酩风发动了车,“晚上这里很难打车,我送你回去。” 寂静的雨夜,马路上车并不多,半小时后他们抵达了容缓的住处楼下。容缓说了谢谢后便要道别,季酩风却坚持要送他上楼,还取了车里的伞给他撑着。 毕竟对方送了自己回家,容缓也不好拒绝,到了门口礼貌地开口问季酩风要不要进来坐坐。 他只不过一句客套,谁知道季酩风还真点了头。容缓的家并不大,进来这么个高大男人更显得拥挤,他让季酩风在沙发上坐着,自己去厨房给他泡茶。 季酩风是第一次踏进容缓的家。他在房子中左右环顾了一圈,很小但很温馨,只是他没想到,跟了商迟溯三年,容缓居然还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 茶几上摆着一张照片,季酩风拿起来看了一眼,照片上的容缓看起来才十六七岁,尚且青涩稚嫩,但已能隐约看出惊人的美貌,他身边是位长得和他很像的美丽女人,伸手搂着容缓的肩膀,笑得很温柔。 “这是我妈。”容缓将茶放在他面前,语气轻描淡写。 “抱歉。”季酩风放下照片,“阿姨和你长得很像……她不住在这吗?” “她在医院。”容缓简短地说。 季酩风一阵愕然,认识了近三年,他从来没听容缓说过这些。如今看来,容缓好像比他看见的过得还要艰难。 他喉头滚动,正要说些什么,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商二”两个字在屏幕上不断闪烁。 “……”季酩风犹豫了几秒,很想直接挂断。 “你不接吗?”容缓移开视线,“我会回避。” 容缓转身走远了,季酩风只能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商迟溯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在哪?” 季酩风心知他肯定派人跟着容缓,看见了容缓上他的车,索性懒得隐瞒:“我在容缓家。” 商迟溯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森冷得吓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季酩风并没有被他的姿态吓到,声音平静:“没什么意思,我看他一个人,没有伞也打不到车,就送他回家了,仅此而已。” “是吗?”商迟溯冷笑一声,“你最好没有其他意思,季酩风,你知道我的脾气。” “商二。”季酩风打断了他,语气意味深长,“你放心,我不会对兄弟的老婆下手。” 说完,不等商迟溯再说什么,他就挂断了电话。 他当然不会对兄弟的老婆下手,但现在好像已经不是了。 等季酩风喝完那杯茶,容缓便下了逐客令,说自己想休息了。虽然他对季酩风观感不错,但他没忘记他是商迟溯的朋友,现在他已经不想再和那个人沾上一点关系。 确实也挺晚了,季酩风便识趣地放下杯子,走到门口和容缓道别。 “你和他分手了,以后不会也不理我了吧?” 容缓正要关门,季酩风突然伸手挡住,开口问道。 “……”容缓有点心虚,“怎么会呢,你想多了。” “好。”季酩风一只手抵着门,一双墨黑的桃花眼认真地看着他,“这可是你说的,容缓,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 他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几乎让人听不真切。容缓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点别的意味,而季酩风已经转身下楼了。 “……”他站在门前看着楼下的车在雨中离开,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次日,容缓早早来到了医院,看望许久不见的母亲。他不知道容宓有没有看到那些新闻,她什么也没问,只温柔地和他说一些最近发生的琐事。 “对了,这段时间小玺经常来看我,还给我买了很多东西。”她笑盈盈道。 容缓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说的人是蒋玺,顺着母亲的视线望过去,他才发现病房角落堆了很多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食物与营养品。 “……”容缓有些无语,“他没和你说什么不好的话吧?” “没有。”容宓忙摇头,“他现在可乖了,还会陪我聊天呢。” 并非容缓有偏见,实在是蒋小少爷前科累累,当年也没少和容宓犯浑。听母亲这么说,容缓还有些惊异,心道难道时间真能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多,都有点脱胎换骨了。 “说起来,小商挺久没来看过我了。”容宓小心翼翼地去看容缓的脸色,“你们工作很忙吧,最近感情还好吧?” 容缓神情一僵,在母亲的惊呼声中不小心用削苹果的小刀划伤了手指,旁边的护士赶紧找来创口贴给他包扎。 容宓神情担忧,容缓犹豫几秒,还是如实说了:“我和他分手了,妈妈。” 容缓知道,容宓很喜欢商迟溯。他以前来看过她两次,在她面前装得那叫一个温柔体贴风度翩翩,还是个长相英俊的大明星,把容宓哄得喜笑颜开。 容宓愣住了,回过神后赶紧握住了容缓的手:“。没关系的缓缓,你不要难过,和你分手是他没眼光,我宝宝这么优秀,肯定能遇到更好的。” 容缓心中酸软,轻轻嗯了一声:“妈,过几天我要接你出院,我们换个城市生活,好吗?北京空气不好,也不利于你身体恢复。” “好。”容宓点了点头,”你去哪,妈妈就去哪。” 后面几日,容缓为容宓安排了出院手续,带她离开了待了三年的医院。医生说她的病情已经趋于稳定,后续没有异常的话可以居家疗养。 容宓出院当天,容缓喊来了姜紫荆,三人在狭小的出租屋中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姜紫荆与容宓已经十分熟稔,吃饭时有说有笑,将她逗得乐不可支。 饭后,容宓坐在客厅看电视,容缓和姜紫荆在厨房洗碗,他对她说了自己和商迟溯分手并要离开北京的事。 姜紫荆差点打碎手里的碗:“什么?商迟溯这个王八蛋要和你分手?” 她下意识以为是商迟溯提的,顿时十分恼火:“你就因为他和你分手,就要离开北京?” “……”容缓觉得自己的恋爱脑形象已经在她心里根深蒂固了,“是我想分手,离开北京也不是因为这个,是我早就计划好的。” 姜紫荆缓缓看向他,震惊地睁大了眼:“你终于想通了?” 为庆祝容缓脱离苦海,她兴致勃勃地到楼下超市买了一提酒,要和他坐在阳台上喝两杯。 今夜的月亮格外圆,月光又亮又透,像是能把人的心事悉数照彻。 “干杯!”两人手中的玻璃瓶相撞,声音清脆。 “反正我也全国到处飞,你住哪都无所谓,我会去找你的。”姜紫荆眯起眼,笑着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缓缓,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你今后的人生,一定会平安顺遂。” 第19章 倒春寒(19) 小屋中的行李并不多,容缓和容宓用了一天就收拾好了。不方便携带的东西被打包寄往已经安排好的住处,他背个包拉个行李箱就能前往机场。 床头柜上的日历提醒他,倒计时最后一日已经来临。容缓撕下最后一页,将它丢进了垃圾箱。 姜紫荆开了车来送他们到机场,怕被路人认出引起混乱,她没有跟着下车,在机场门口道了别。容缓也戴了口罩和墨镜,前段时间这些事闹得挺大,把他的知名度都黑高了不少。 大兴机场人流如织,人人行色匆匆。容缓让容宓在候机处坐下,自己去附近的餐厅买吃的。 “两份金枪鱼青虾三明治,一杯热牛奶一杯冰美式,谢谢。”容缓结了帐,等餐的间隙抬起眼,店铺左上方的广告屏猝不及防地进入视线。 广告屏上是商迟溯醒目的脸,他穿着银黑色的机车服,抱着头盔懒洋洋地靠坐在摩托车上,旁边是一行大字“生日演唱会倒计时两天,商迟溯0601生日快乐”。 是商迟溯的庆生大屏,容缓垂下眼睫,他当然没忘他的生日就在两天后。 他每年的生日都过得很盛大,在商家开的宴会过一次,和粉丝过一次,容缓都会参与,也会精心给他准备生日礼物,但他送的东西,商二少当然看不上眼。第一年他亲自设计打磨了一款对戒,送给他的那一只从来没见他戴过,怕是早就被扔到了哪个角落。 容缓接过做好的饮品和三明治,回到候机处,给容宓拆开递到她面前。冰美式的苦涩弥漫于整个口腔,蔓延至五脏六腑,苦得容缓忍不住缩了一下手指。 登机提示音响起,他扶起母亲,踏上了前往陌生城市的飞机。 北京!钦慕娱乐休息室。杜映沉着脸打开门,将手中的一沓资料砸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商迟溯面前:“大少爷,生日会就剩一天了,你歌唱熟了吗?舞练会了吗?还在这打游戏?” 商迟溯烦躁地“啧”了一声:“这些歌我倒着都能唱,有什么好练的。” “那你也不能从前天起就一直窝在这打游戏吧?”杜映简直匪夷所思,“怎么,你准备转行当游戏博主了?” 她瞥了一眼房间角落,见那里还东倒西歪地堆着几个酒瓶:“怎么,又和容缓吵架了?不想分手就去哄回来啊,在这借酒浇愁算什么?” 商迟溯闻言冷眼瞪向她,眼尾还带着微红:“又不是我的错,我凭什么要哄他?” 杜映:“……”那你在这关什么禁闭呢? 她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没空探究这位大少爷又在和恋人闹什么蓝色生死恋,暗自威胁道:“你再不出来准备演唱会,我就去找小商总来请你。” 商迟溯扔下手柄,恼火地摸了把凌乱的头发,站起身:“你等着看吧,过两天我生日,他肯定会上门来求着我和好的。” “行行行。”杜映无语,“我去联系他,让他一定要来看你的演唱会,行了吧?” 前几年商迟溯的生日演唱会,容缓每年都会看,有时候杜映忙忘了没给他内场票,他还会自己找黄牛买。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次容缓也一定会准时出席,毕竟两个人都在一起这么久了,能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呢?小夫妻闹别扭,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 “迟溯哥,生日快乐!” 北京,万人场馆后台,林知屿如入无人之境地进入休息室,满心欢喜地为里面的人献上祝福。 商迟溯坐在落地镜前的椅子上,穿着缀有金线和碎钻的外套,头发染成了耀眼的红,五官上妆后更显深邃俊美,简直能灼伤旁人的双眼。 林知屿眼瞳中流露出几乎无法掩饰的爱慕与痴迷,这是他从小喜欢,暗恋了十几年的人,他怎么可能放手?现在,他身边那个碍眼的人终于消失了,或许很快,他就可以属于自己了…… “迟溯哥,这是我的礼物。”林知屿将自己在拍卖会上高价拍下并精心包装过的礼物放在商迟溯身侧。 听到开门声,商迟溯迅速抬起眼,但在看到来人的时候,眼神又暗了下去,兴致缺缺地移开视线:“谢了。” 后台工作人员很多,声音嘈杂,林知屿也不方便再说什么,乖顺地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等待生日会开始。商迟溯的其他朋友也来了,但只有他特意提前到达,还进了后台休息室。 “灯光师呢?我有一幕场景要改,怎么不见人?”杜映蹬着高跟鞋咆哮着走过来,看到沙发上的人愣了一下:“怎么是你?” 看到这里坐着个人,她还以为是容缓来了呢,心里还松了口气,毕竟商二少这两天天天低气压。 “他还没来吗?”商迟溯问她,语气焦躁不安,压着一丝隐秘的期盼。 杜映愣了一下:“我不清楚……我现在打个电话问问?”她还昨天问容缓需不需要vip内场票,容缓拒绝了,她便以为是对方已经自己买了,没再追问。 “不用!”商迟溯提高声调,看模样已然恼羞成怒,“他有本事别来,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杜映:“……” 一小时后,生日会盛大开幕,整个万人场馆挤得水泄不通,舞台下是绵延无边的金海,尖叫与欢呼不绝于耳。 商迟溯上了台,没在意这些习以为常的声浪,迅速在前排观众席扫了一圈,有好多熟悉的面孔,但唯独没有他想看见的那个人。 商迟溯表情不显,后槽牙却已经死死咬紧了。 容缓,你可真是好样的。 多年浸淫娱乐圈的素养,使他勉强撑住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露糟糕情绪。他挂上与平日无二的懒散笑意,按顺序走完了生日会的流程。台下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在为他疯狂,可商迟溯心中的烦躁焦灼愈发旺盛,简直有如虫蚁噬心。 生日会结束时,他完全不想理会要拉他去私下庆生的朋友和要采访他的媒体,连妆造都没卸就径直离开了场馆,开上车呼啸着离开了。 “杜映姐,迟溯哥急着去哪啊?”林知屿简直要咬碎一口银牙,假意好奇地追问杜映想验证心中的猜测。 杜映瞥了他一眼:“追老婆去了呗,好几天没见了,估计忍得难受。”别以为她看不出这小男孩心里的小九九,对着有对象的人还能硬贴的这种人,她实在看不上。 在开往容缓住处的路上,商迟溯几乎是一路飞驰,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凸出了明显的青筋。 上次下着暴雨的夜晚把容缓赶出去后,其实下一秒他就后悔了,派人偷偷跟上后发现容缓上了季酩风的车,这才让他更加愤怒。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容缓这么护着那个陆谨时,甚至不再愿意软下来哄他几句,这让他真的对他们的关系产生了疑心,他姐还压着他不让他整陆谨时,商迟溯简直一股郁气无处发泄,才会在那天这样猛烈地爆发出来。 他没想到容缓这次是铁了心的不愿低头,连他的生日会都不来了。商迟溯无法再忍受这种冷战状态,哪怕这次直的要他低头服软他也认了,只要能再…… 车停在熟悉的小楼附近,他戴上墨镜口罩,快速上了楼,拿出钥匙插入锁孔开门。钥匙是容缓很早以前给他的,但他很少会来这里。 钥匙在锁孔卡住了,商迟溯用力拧了两下,差点把它拧断。脚步声从门后传来,门开了,露出空荡荡的房间和一张陌生的脸。 “小伙子,你是谁啊?”门后的中年妇女满脸惊疑,“怎么乱开别人家的门啊?” 商迟溯的神情僵住了:“你是谁?容缓呢,他不是住在这吗?” 曾经温馨的小屋已经差不多搬空,唯有窗台上摆着的那几盆花能证明容缓确实在这里住过,不是他的臆想。 “你找小容啊,他已经搬走啦!”阿姨神情放松下来,絮絮叨叨道,“他真是个好孩子,走之前还把我的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唉,还有点舍不得他们母子俩呢……” “母子俩?”商迟溯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他和他母亲一起搬走的?什么时候?他们去哪了?” “前两天就搬走了,至于去哪了,小伙子,你问我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商迟溯不再多言,转身走到楼道给助理小吴打电话。那边刚一接通,他就怒声开了口:“立刻去查容缓现在在哪,我五分钟,不,三分钟之内要知道,立刻,马上!” 小吴:“……啊这个,好的溯哥,我马上去查!” 电话匆忙挂断,商迟溯神情阴郁地在原地站了几秒,突然想起什么,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人打去了电话。 “喂?谁啊?”屏幕中传来骄矜的女声。 “容缓在哪?”他言简意赅地抛出四个字。 “……”对方沉默了几秒,随后嗤笑出声,“我凭什么告诉你啊?” “……”商迟溯压下心头的恼火,“你不说,我也马上能查到。” “你是不是有病啊,你缠着缓缓干什么?”姜紫荆瞬间拔高了声音,“他已经和你分手了,分手了,知不知道!” 世界像是突然被按下静止键,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商迟溯的耳边只剩下这两个字。 “……分手?”他难以置信地喃喃,“谁说的?谁说我们分手了?” “当然是缓缓说的。”姜紫荆语气嘲讽,“怎么,他没有通知你吗?那恭喜你,商二少,你被甩了。” 第20章 苦夏(1) “这里居然可以看到海诶!” 容宓拉开奶白色的蕾丝窗帘,露出玻璃窗外的风景。不远处的海沐浴在浅金色的光辉之中,呈现出一种剔透的、像在油画里才会出现的宝石蓝。 “嗯,下楼走五分钟就能到海边。”容缓也靠过来,浅笑道。 这栋位于海边的白色小洋楼非常漂亮,阳台上还摆着房东留下的鲜花。大连的这个海滨小城物价不高,容缓租下一年也没花多少钱,他始终没有忘记过容宓以前想住在海边的愿望。 他准备先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再考虑后面的工作。这半年来,他每天高强度拍戏,在剧组医院和别墅连轴转,还要和商迟溯周旋,应付大少爷时不时的坏脾气,已经让他心力交瘁。 这么多年来,其实容缓也从未能有过停下来喘一口气的时间。 临近晚饭时间,容宓提议去海边的市场买点新鲜的蔬菜和海鲜。 两人于是下了楼,顺着小路往海边走。道路两边都是高矮不一致的小楼,阳台上大多都摆着色彩明媚的鲜花,墙上装饰着贝壳和涂鸦。午后和煦的阳光暖洋洋地照拂着这座小城,空气中隐约带着咸涩的气息。 容缓抚了一把被海风吹乱的长发,走向市场中一家卖海鲜的店铺。店铺门口摆着许多巨大的水盆,里面是各种品类的海鲜,都还在活蹦乱跳,一个肤色偏黑、身形高大的少年正把一网兜鱼虾往盆里倾倒。 “你好,麻烦给我挑一条新鲜的海鲈鱼。”容缓走到他身侧。 “好的,请稍等。”少年直起腰来,语气轻快,却在看清容缓的时候瞬间哑了声,脸颊透出不明显的红晕,“你、你、你那个,你要多大的呢?” 少年起身后容缓才看清他的脸,看着大概十七八岁,却比他高了不少,乌黑的头发微卷,五官干净俊朗。容缓没在意他突如其来的结巴,偏开眼神随手往盆里一指:“就那条吧。” “好……好的。”少年不敢再看,俯下身去把那条肥美的鲈鱼捞了上来。 “缓缓,再买点虾吧?”容宓也走进来,“这些虾看着挺新鲜的,我记得你最爱吃虾饺了,回去我给你做。” 容缓应下,对少年道:“再给我称点虾。” 他忙不迭点头,又去捞了虾上来,在案板上杀了鱼,娴熟地给它刮去鳞片、开膛破肚,一看就干了很久。 容宓看他年纪不大,好奇地搭话:“你多大啦,怎么一个人看店,爸妈不在家吗?” “我今年十八,还在上学,姐姐。”少年紧张地回答,声音很低,“爸妈出海还没回来,就我在这看店。” 容宓闻言又要了几只螃蟹,少年一一处理好装进袋子里,抬起眼迅速瞥了一眼面前的长发青年。 好漂亮……他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就像是画出来的一样,皮肤好白,身上还好香。他小心翼翼地要把东西递过去,突然想起自己手上很脏,忙在水龙头下清洗干净,又拿了纸擦干,才伸出手。 “谢谢。”容缓接过沉重的黑色塑料袋,拿出手机付了钱便转身要走。 “那个,我、我叫徐潜。”见他要离开,少年鼓起勇气开了口,“你是新搬来的吗?” 容缓不明所以,但还是礼貌回答了:“是的,我叫容缓。” “你、你的名字好好听。”徐潜只觉得胸腔里心跳声如擂鼓,可惜自己嘴笨,磕巴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我们家的海鲜是这条街最新鲜品质最好的,你记得下次再来。” 推销自家店产品这么努力吗?容缓朝他轻笑了一下,说了好。 两人回到家,一起做了顿丰盛的晚餐,鱼汤炖得奶白,蔬菜青翠欲滴,虾饺也个个饱满。可惜容宓现在还不能吃太多东西,容缓食量也不大,剩下了一半都进了冰箱。 饭后,容宓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容缓在旁边陪她,无聊中拿出手机刷了会微博。 微博推荐页给他推送了一堆认识或不认识的明星,容缓给姜紫荆新发的自拍点了个赞,再刷新了一下,林知屿发的九宫格微博猝不及防地跳入他的眼帘。 @林深时知屿:很幸福的一天,迟溯哥生日快乐呀~@商迟溯 下面的图片是他在后台的自拍和商迟溯在舞台上的照片,还拍了他送的礼物。 容缓点开评论,商迟溯并没有回复,但底下的粉丝都很兴奋,喊着“我的古早cp复活了”“好般配,竹马久别重逢太甜了”。 容缓面无表情地退出了评论区,顺手点了个不感兴趣,继续刷新首页。 谁知道微博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开始一个劲地给他推荐商迟溯有关的内容,甚至把他女友粉的舔颜九宫格都推送给了容缓,他有些恼火,索性关掉了微博。 在踏上飞机之前,容缓就已经拉黑了商迟溯的所有联系方式,都这样了这人还能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面前。 叮咚一声,微信传来消息通知,容缓打开一看,是杜映。 和商迟溯有关的人,容缓大多都一起删除了联系方式,但还留了几个,比如杜映、商迟慕和季酩风,因为这些人都对他不错,也或多或少给过他帮助。 杜映:【小容,你现在在哪里呀?离开北京了吗?】 离开前,容缓请姜紫荆帮忙隐藏了自己的行程信息,即使是商迟溯要找他,一时半会也没法找到。 容缓:【不好意思映姐,我不太方便透露。】 杜映:【好,你不说我也不会追问,但我想了解一下,你是因为和商迟溯闹矛盾才离开的吗?好好沟通一下,都是可以解决的。】 容缓:【不是闹矛盾,映姐。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对话框有长达数十秒的寂静,无声地彰显着杜映的震惊。 杜映:【分手?小容,你是认真的吗,这不能这么草率,要不你再好好想想?】 杜映:【他哪里惹你不高兴了,我让他来给你负荆请罪,你们面对面好好沟通一下?】 负荆请罪?容缓觉得有些荒谬,商迟溯怎么会觉得自己有错呢,别说请罪,在一起这么久,他连 开口给他道个歉都困难。 像他这样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永远不会低下高贵的头颅。 容缓:【没有必要,映姐,这是我深思熟虑过的决定,我也不会再改变主意。】 杜映仿佛意识到了他话语中无可转圜的决绝,只好无奈道:【好的,我明白了,抱歉小容,打扰你了。】 容缓:【没关系,祝您和商二少从此以后事业都蒸蒸日上。】 对话结束后,容缓凝望着窗外的夜景发了一分钟的呆。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所在地肯定藏不了多久,但他并不觉得商迟溯会花大力气找他,毕竟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情人,还远远没 以前听话了。 商迟溯大概也只会恼火一阵,然后再找一个更合心意的床伴,也或许是恋人。 三年无形的桎梏从他身上断开,容缓在如释重负之外,竟还感到了一丝若有所失的空落感。 但这种空落感很快就在海边的日子里消失了。 容宓开始热衷于赶海和养花,她已经不复于在医院苍白消瘦的模样,脸上都有了健康的红晕。 上午两人一起去沙滩边散步赶海,回到家容宓侍弄院子里的花草,容缓便坐在一边的藤椅上看书。过了几天这样平静的日子,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得到了净化,过去的苦痛也在幸福里逐渐消弭。 这日下午,容缓一如既往地坐在花园的藤椅上,捧着一本莎士比亚的戏剧合集看得津津有味。 小洋楼的花园是露天的,栏杆外经常会有行人经过,容缓看书看到一半,听到外面有人唤他的名字。 他诧异地抬头,辨认了半天才记起这是前几天他去买鱼遇到的少年。徐潜手上提着满满一兜海鲜,朝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原来你住在这里,我家也在不远的地方。” 上次答应他还会去买海鲜后容缓就忘了这事,眼下看见他才想起来,放下书朝他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这几天有点忙。” 徐潜摇摇头表示不在意,拎着手上的东西往门里走了两步:“这是我刚刚新捕捞到的海鲜,都送给你。” 容缓看了一眼那满满当当的一网兜鱼虾,赶紧摇头:“不用了,谢谢你,我需要的话会去找你买的。” 徐潜顿时满脸失望,像是尾巴耷拉下去的小狗。 这时容宓正好下楼来喊容缓吃饭,看见徐潜,连忙热情地招呼他进来一起吃。徐潜拗不过容宓的好意,红着脸进了门,那一兜被容缓拒绝的海鲜也就顺理成章地留下了。 餐桌上徐潜看起来浑身不自在,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容宓以为他害羞,一个劲地用公筷给他夹菜。不过十八岁的男孩到底能吃,本来至少要剩一半的饭菜今天竟也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容缓送徐潜到院子门口,他犹豫地站在原地没走,手上揪着栏杆上藤蔓的叶子,几乎要把它薅秃了才开口:“我以后……还可以来找你吗?” 容缓愣了一下,他对徐潜倒是没什么恶感,但他也不觉得自己和十八岁小男孩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你有事找我的话,当然可以。”他温声回答。 徐潜还要说话,道路左侧突然猛地冲出一辆车,在二人附近停住,刺耳的刹车声过后,一道令人睁不开眼的强光打在了他们身上。 容缓不得不伸出手遮光,他眼前近乎失明地黑了好几秒,视野才一点点亮起来,看清了这辆车的模样。 他的面色倏地冷了下来。 第21章 苦夏(2) 徐潜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差点被强光刺伤的眼睛勉强能视物,他就看见那辆车的车门打开,一个身高腿长、长相俊美的男人从里面跨出来,神情冰冷,整个人都带着一种锋锐凌厉的气势,让人忍不住想要退避三舍。 徐潜转眼去看容缓,却发现他的表情更冷,他站在这里,感觉周身的气温都下降了好几度,马上就要结冰了。 “容缓。”商迟溯先开了口,语气冷沉,“你到底在闹什么?你觉得我有很多时间和耐心吗?” “商二少的耐心和时间还是给别人吧,我承受不起。”容缓垂下眼睫,掩下眼底的不耐与烦躁,“我也没什么还想和你说的,还请商二少尽早回北京吧。” 商迟溯连夜买机票赶到这里,已经快两天没有休息,本就压着一股郁气,闻言简直气得要原地自燃。他不想再多费口舌,径直向前要拽住容缓把他拉进车里,谁知下一秒就有人挡在了他前面。 “你要干什么?”徐潜见这个男人要动手,连忙站到了容缓前面,“不要动手动脚。” 商迟溯才注意到这个和容缓站在一起的人,看清少年的模样,他眯了下眼睛,指关节按得咔咔作响:“这么快又勾搭到新的了吗?容缓,你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 徐潜不知道这个人在说什么,但隐约能听出好像在嘲讽他。他正要说话,就被身后的容缓拉了一下:“徐潜,你先回家吧。” “不行!”徐潜语气紧张,“他打你怎么办?” 容缓还没说话,商迟溯已经忍不住了,他上前猛地把这人推开,逼近至容缓面前:“我真好奇这几年你到底背着我有多少入幕之宾,这就是你死活要跟我分手的原因?” 他话音刚落,徐潜还来不及震惊,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啪!”,容缓用力扇了他面前男人一巴掌。 商迟溯被打得微微偏过头,短暂的难以置信过后涌上的是更深的怒火,他转回脸看向容缓,勾起个没有丝毫温度的笑。 “你快走。”容缓心知自己冲动了,用力推了一把徐潜。 “可是……”徐潜看着这个男人的表情,感觉他随时都会暴起伤人,“我不能……” “走!”容缓语气冷沉,简短的一个字带了不容反驳的气势。徐潜咬了咬牙,知道再不听话容缓肯定会对他生气,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从来没人敢打我,连我爸妈都没对我动过手。”商迟溯轻声开口,“容缓,我不还手,是因为我不对女人和自己的伴侣动手。” “我已经不是你的伴侣了,还手随意。”容缓语气很淡,“只是解气以后麻烦商二少赶紧离开,我不想再奉陪了。” 听到容缓反复强调他们已经没有关系,商迟溯只觉得心脏处不断紧缩,几乎要让他窒息:“我可以不再计较这些,只要你跟我回去。容缓,你跟我回去,像以前那样,我可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 听起来倒像是对他的恩赐。容缓语气疑惑:“什么都没发生过?商二少,你是失忆了吗,那天不是你亲口说让我滚的吗,我按你心意滚了,你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提到这件事,商迟溯微微一僵,咬牙道:”我那天说的只是……只是气话,其他时候怎么没见你那么听话?” 容缓的耐心已经几乎消耗殆尽,他不想再与商迟溯浪费口舌,转身就要往回走,伸手推上院子的门。 商迟溯用用左手抵住门不让他关,另一只手去抓容缓的手腕:“容缓,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被雪藏,就乖乖和我回去……” 此话一出,四周的空气仿佛都陷入了凝滞当中。有海风不断朝这里吹过来,明明已经入夏了,容缓却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冷。 “如果这样能让你高兴,那随你吧。”容缓把手从商迟溯的禁锢中挣脱出来,转身面对着他,语气嘲讽,“毕竟我没有任何能力和商家抗衡。” “不是,我只是……” 容缓没让他把话说完:“只是这样的话,你和三年前我遇到的那些人,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了商迟溯心头,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愣愣地看着容缓把门关上,将他挡在了外面。 三年前的那件事,只有他们彼此才知道那有多么重要的意义,那是他遇见他的契机,他救下容缓,从此和他相识相爱。而如今,容缓却毫不留情地将他这件事从记忆深处扯出来摔得粉碎,甚至把他与那几个害他陷入绝境的混蛋类比。 无法忽视的痛意从心脏处一阵阵传来,商迟溯几乎站立不稳,唇舌僵硬许久才勉强吐出一句话:“……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容缓头也没回:“是的,难道你不是这种人吗?” 终于清静了。容缓回到房间中,疲惫地坐下,感觉自己的掌心还在微微发麻。受到这种奇耻大辱,商迟溯的自尊心肯定会让他马上离开。 至于雪藏……他其实做好了商迟溯报复他的准备,因为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虽然他很喜欢演戏,但要是商迟溯真的这么做了,他也毫无办法,只能换个别的工作。 第二日,容缓难得没有早起,一觉睡到了九点多,直到容宓敲门来喊他才醒。 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早餐,容宓给他倒了杯热牛奶,将虾饺和煎蛋推到他面前。 “昨天累了吗,今天醒这么晚?” 容缓刚把虾饺送进嘴里,摇了摇头,声音含糊地说了句没有。 容宓喝了口牛奶,语气犹疑地开口:“缓缓,我今天早上起来看见家楼下停着一辆豪车……就停在门口,前不久才开走,是你认识的人吗?” 容缓微微一怔,他没想到商迟溯居然在楼下待了一夜,还好没让容宓框架是谁。 “不认识,没关系,你不用管。” 既然已经走了,那他就不可能再来。 * 商迟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北京的。他在车里待了一晚上,几乎没有睡着,脑海里一直重复播放着容缓对他说的那几句话。 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能反反复复回忆他和容缓相处的每个细节,却只能想起他曾经对他温言软语百依百顺的模样,越想心口越是针扎般的疼。 天亮时他接到商迟慕的电话,让他赶紧回去完成那一堆被丢下的工作,顺便提醒他父母近期要回国,别再因为小事胡闹。 挂了电话后他又在车里坐了很久,天色一点点发白,小楼的灯光却始终没有亮起来。 他到底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他恶狠狠地心想,从小到大,身边的所有人都捧着他哄着他,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低声下气地求复合,更是不可能会出现在他的人生里。 不就是一个容缓吗,难道没有他他还活不了了? 商迟溯这样想着,黑着脸重重一拳捶在方向盘上,然后便开着车离开了。 再度回到北京的时候他照了下镜子,里面的人形容狼狈,头发凌乱,眼下青黑,眼瞳里都带着红血丝。他烦闷地在卫生间里抽了根烟才出去,由造型师为他遮掩这些细节。 下午还有杂志拍摄和媒体采访,商迟溯却完全没有工作的心情。 容缓不在身边这个事实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几乎要让他发疯,商迟溯拿出手机,阴晴不定地盯着屏幕,犹豫着是否该故技重施,让人去大连把容缓强行绑回来。 还没来得及下令,姜紫荆突然给他打来了电话。想起她之前对他的嘲讽谩骂,商迟溯很想挂断,但想到或许是容缓的消息,他还是咬牙接通了。 下一秒商迟溯就后悔了自己的这个决定。 “商迟溯,你真的是个害人精,缓缓遇到你真是倒大霉了!”姜紫荆语气激愤,像是要隔着屏幕把他撕碎,“我就说他脾气这么好怎么会得罪别人,原来是因为你……都是你这个王八蛋到处招蜂引蝶,才惹得他被林知屿泼脏水!” 商迟溯被她骂得正恼火,听到后面的话却怔住了,不由得追问:“什么意思?什么叫被林知屿泼脏水?” 姜紫荆:“你装什么傻呢,前段时间网上传的那些你一点都没看到?” 商迟溯:“……”他还真没看,自从陆谨时那件事后,他已经很久没关注社交网络了,连微博都是工作人员帮他发的。 “你不帮缓缓也就算了,你还包庇害他的人,商迟溯,你这个渣男、混蛋、王八……” 见无法从姜紫荆这里得到有效信息,商迟溯没等她骂完就挂了电话。他刚找到助理小吴想让他去查林知屿和容缓发生了什么,杜映就面沉如水地推门进来了。 她蹬着高跟鞋走到商迟溯身边,将手里的一沓资料扔到他面前:”我看小容这次铁了心地要和你分手,就让人去查了下发生了什么,前段时间怪我太忙没关注……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商迟溯愣了几秒,拿起那叠资料一页页翻看起来。半分钟后,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周身不断上升的压迫感让边上几位工作人员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化妆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只剩纸页不断翻动的簌簌轻响。 五分钟后,商迟溯终于看完,把资料扔到一边站起了身。让杜映意外的是,他的语气居然听起来算得上平静。 “下午的工作推了,我有事。”说完,商迟溯就大步离开了化妆间。 第22章 苦夏(3) 林知屿听说商迟溯找他过去的时候,几乎要按捺不住心底的喜悦。 他赶紧答应下来,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房间中换了套更精致的衣服,又对着镜子在脸上修饰 涂抹许久,才悠然哼着歌下了楼。 林夫人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见他这副花枝招展的模样皱了下眉:“你又要去哪鬼混?” 林知屿看了她一眼,轻哼:“迟溯哥找我,我去和他见面。” “商迟溯?”林夫人神色顿时变了,侧过身认真对他叮嘱,“你可一定要好好把牢他,哪怕只是给他做个情人。如果能搭上商家,我们以后再也不用愁了,听见没有?” 林知屿根本懒得理她,径直转身出了门。他才不是为了利益才接近商迟溯的,商家再有权势和他有什么关系,只会玷污他从少年时期起对迟溯哥真挚的感情。 迟溯哥居然会主动让他过去,是不是意味着…… 想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能得偿多年夙愿,林知屿几乎要激动得微微发抖。 “迟溯哥。”林知屿对两侧林立的保镖视若无睹,轻快地踏入大厅,走向坐在沙发上的商迟溯。与他料想的状况不同,商迟溯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浑身都散发着压抑的气息。 “迟溯哥,你还在难受吗?”他轻声细语道,“别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心了,像容缓这种人,根本配不上你……” “哪种人?”商迟溯突然出声,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林知屿不知为何心头一紧,吞吐道:“他……和别人不清不楚,还惹你生气……” 商迟溯轻嗤一声:“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对他指手画脚?” 林知屿面色一白,剩下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商迟溯拿起桌边放的那一叠纸,扔在了林知屿脚边,语气难辨喜怒:”我倒是小看了你,居然敢在我面前玩这些把戏。” 林知屿心底一点点被恐惧占满,但他依旧心存侥幸,蹲下身去捡起资料翻开。这段时间他做的每件事,甚至找过的每个人都被清清楚楚地记录在里面,连聊天记录和转账的图片都有。 林知屿手指颤抖,他没想过商迟溯会去调查这些事,那天在别墅他和容缓爆发争执,商迟溯可是站在了他这边。 不可以,他所做的一切不能功亏一篑……林知屿扔掉资料,膝行至商迟溯身前,努力挤出最楚楚可怜的表情,眼里都充盈了泪水:“对不起,迟溯哥……我、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我觉得容缓配不上你,一气之下才会……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商迟溯就抬脚踹在了他的胸口,林知屿瘫倒在地,发出痛呼。 商迟溯又俯身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那双让他痴迷无比的深邃凤眼中满是冰冷刺骨的怒火和杀意:“你再敢污蔑他一个字,我会让你以后都说不出话。” 林知屿终于在这种恐怖的压迫感下想起了商迟溯曾经的铁血手腕,以前有两个富二代在他面前侮辱他母亲迟锦,后来那两人一个出了车祸,另一个进了精神病院,他的威胁绝不只是说说而已…… 林知屿整个人都因为恐惧剧烈发起抖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涕泪横流地求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迟溯哥,不,商二少,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求您放过我吧……” 商迟溯皱了下眉,嫌弃地甩开丑态毕露的林知屿,抽了张纸巾给自己擦手。 “你那些小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商迟溯继续道,”只不过看在你和他们都是朋友,我姐和林家也合作过的份上,我才懒得搭理你。” 林知屿双目无神,只不断喃喃:“我真的错了……” “没想到你居然敢对我的人动手。”商迟溯没理会他,“害得我……” 想到那天他对容缓说的话,懊悔和心疼就不断涌上他的心头,商迟溯难以自控地握紧了拳头,不想再多看这个人一眼:“把他丢出去。” “是,少爷。”几个保镖立马上前架住林知屿,动作熟练地堵住他的嘴,不顾他的挣扎将他一路拖出了商迟溯的别墅,随意扔在了路边。 林知屿看着保镖离去的背影,眼神只剩下一片呆滞的绝望。他知道,商迟溯绝对不会就这么放过他的,完了,一切都完了…… 处理完林知屿的事后,商迟溯沉默地上了楼,推开了容缓的房门。 这是他刚把容缓带回来时他住的地方,后来他基本都睡在他的房间,除了有时惹了他生气以外。 容缓什么也没带走,穿过的睡袍还整齐地叠放在床上,商迟溯走到床边拿起睡袍,上面还残留着容缓身上浅淡的冷香。 他走到衣柜边想把他所有穿过的衣服都拿出来,才发现里面塞满了他过去三年送给容缓的所有礼物,大多都未曾拆封,崭新如初。 商迟溯蹲下身,一件件地翻看这些东西,有的是生日送的,有的是他一时兴起,但几乎没有一件 是他亲自挑的,都是随意吩咐了助理,让小吴买了给容缓送去。 翻到最后,他碰到了一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打开一看,是一枚款式特别的戒指。 商迟溯捧着戒指盒怔愣许久,才想起来容缓在两年前他的生日宴上给他送的礼物,他说是他亲自设计并打磨的对戒,一款送给了他,一款留给了他自己。 当时他并不在意这个礼物,带回家后就不知道 扔在了哪里。 商迟溯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取出来,放在指间仔细观看,发现内圈刻着一行字,他辨认出那是他 们相遇的日期和“商”字的拼音。 他倏地站起来,快速回了自己的房间,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自己的那一半对戒。 “少爷,您在找什么?要我帮忙吗?”看他几乎要把房间翻个底朝天,管家在门口探头探脑地问。 “你有没有看到过像这样的一个小盒子?”商迟溯顿时拿出口袋里的戒指盒给管家看,眼含期盼。 “好像还真有。”管家仔细回忆一番,“当时和您的其他生日礼物堆在一起,都被我锁进仓库了。” 管家在仓库找了很久,终于在角落发现了那个落满灰尘的戒指盒。 商迟溯接过来,细细擦拭了上面的灰尘后打开,拿出了那枚对戒。与他料想的一样,这个内圈 刻的字是他们在一起的日期和“容”字的拼音。 商迟溯捏着两个戒指,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疼,眼眶涌上酸意,几乎要没出息地掉下泪来。 * 接到姜紫荆电话的时候容缓正在浇花。 他左手举着手机,右手拎起水壶,细密的水流喷洒在浅蓝色的花瓣上,发出柔和的沙沙声。有几滴水溅在了他的手指上,在阳光滤镜下像宝石般闪烁着细碎的光。 容缓放下水壶,抽了张纸擦手,根本没听清姜紫荆的话,心不在焉地问:“你说什么?” 姜紫荆不满他的走神:“我说,林知屿倒大霉了,你快上微博看,太解气了哈哈哈哈!” 很久没听她笑成这样了,容缓挑了下眉,打开了好久没看的微博,林知屿的名字正高高挂在热搜上。 “#林知屿**#” “#林知屿偷税漏税#” 点进热搜词条,第一条热门微博就是辣眼睛的九宫格,每张照片都是林知屿和不同的男人接吻拥抱甚至**着躺在床上的照片,打了码依旧尺度惊人,同时还有他偷税漏税几个亿的证据也被爆了出来,都有着强有力的实锤,连抵赖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照片和容缓那些强行找角度错位的完全不一样,照片细节和林知屿的五官都十分清晰。 底下的网友已经炸开了锅,林知屿不像容缓,他是知名模特,以前也演过很火的剧,还和商迟溯炒过cp,对外一直都是清纯可爱的人设,这些劲爆的照片简直震惊了全网。 “居然在国外**,好恶心,没想到他是这种人,综艺里装得那么清纯……” “居然还偷税好几亿,太没底线了吧……赶紧封杀这种劣迹艺人!” “我居然还嗑过他和商迟溯,我有罪……” “能说吗,我早就觉得他很装……” “看到了吗缓缓,爽吧?哈哈哈哈……” 说不爽那是假的,容缓当然不可能原谅林知屿的所作所为,只是他暂时没能力反击:“这是谁做的?” 姜紫荆的笑声卡住了:“……呃,好像是商迟溯。” 听见容缓沉默,她顿时着急了:“你不会因为这个就原谅他吧?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不会。”容缓赶紧安抚她,“我很坚决的,你放心。” 不管商迟溯是为什么动手整治林知屿,都不关他的事。 “那就好。”姜紫荆放下心来,“你好好休息,我有空了来找你玩!” 当晚,林知屿的各种黑料铺满了全网,他做过的事全都被扒得干干净净,**、□□、欺压小演员、殴打警察……网友们到最后震惊得都麻木了,而林知屿也被全网封杀,再也翻不起一点水花。 很快,林家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资金链断裂,合作商消失,公司的虚假账目和大额洗钱都被爆了出来,林父林母当晚就被带进了检察院。 但这些都与容缓无关了,这一夜他难得睡了个好觉,梦里没有任何人,只有幼年时的自己坐在洒满阳光的秋千上,抓着一朵刚摘的花,轻轻地随着歌谣摇晃。 第23章 苦夏(4) 次日下午,容缓再次到徐潜家的店铺买了些海鲜,顺便为上次连累他的事道了个歉。 徐潜连连摇头说他并不在意,还关心地问容缓那个男人还有没有来纠缠他。他的父母依旧不在店里,他在看顾生意的同时还要照顾自己年仅8岁的妹妹。 徐潜的妹妹叫徐露,生得玉雪可爱,正乖乖地坐在小凳子上吃糖。看见容缓,她从凳子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着里跑来,抓住容缓的衣领就不松手了。 容缓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忍不住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发。 徐露眼睛一亮,把手上的糖努力往容缓面前举,奶声奶气道:“给,给漂亮姐姐,吃糖。” 徐潜大为窘迫,赶紧伸手把徐露从容缓身上扒拉下来:“不是姐姐,是哥哥。露露,不要把你吃过的糖给别人吃。” 徐露闻言呆呆地看向容缓,满脸大受打击。容缓忍不住失笑,见她可爱乖巧,和她玩了好一会儿才回家。 容缓的好心情在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消失得一干二净。栏杆处又停着那辆眼熟的车,那个惹他厌烦的人正靠在车身上,指间夹着一支烟,额前碎发凌乱,神情落寞又颓废,淡淡的铅灰色烟雾弥漫在他的唇边。 倒是从没见过商二少这副模样。容缓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冷冷丢下一句“别在我家门口抽烟”就绕过他要开门进去。 商迟溯赶紧掐灭了手里的烟,眼眸中浮现出欣喜:“我就是偶尔才抽一根,你不让我抽我以后 再也不会抽了,缓缓……” 容缓匪夷所思地看向他:“你抽不抽关我什么事,别在我家门口挡路就行。” 商迟溯眼里的光瞬间暗下去,他伸手抓住容缓的一小片衣角不让他离开,语气沙哑地恳求:“跟我回去好不好,缓缓,上次的事是我错了,我已经教训过林知屿了……” “放手!”容缓不耐地甩开他,“是我说的那句话不够明白,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听不懂吗商迟溯?” 商迟溯愣了几秒,脸上的神情似乎出现了裂痕。就在容缓以为他要发怒的时候,他垂下眼睫在外套口袋里摸出两个盒子,献宝般捧到了容缓面前:“缓缓,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容缓脸色霎时变了,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撞到栏杆上。他当然认得这是什么,他们在一 起的第一年,他在商迟溯生日的时候设计了一双对戒,甚至亲手打磨,在内圈珍而重之地刻了字。 送到商迟溯面前的时候,他以为他会很惊喜,可他只是打开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谢谢就随手放进了礼物堆。 后来容缓戴了自己那一半对戒很久,但商迟溯从来没戴过后。他就摘了下来,放回盒子塞进了衣柜深处。 其实这件事容缓已经快忘了,这三年来发生类似的事情太多,最初的伤疤早就在淡化后隐入了记忆深处。 但商迟溯居然还敢在这个时候把它带到他面前,像是兜头甩了他一个耳光,**裸地昭示着他曾经有多愚蠢。 容缓将那两个小巧的盒子从商迟溯手心拿了起来,打开盒盖取出了里面的对戒。 对戒是银质的,打磨得光滑漂亮,上面的图案是被设计成特殊形状的太阳和月亮,从精致程度能窥见制作者花费了多少心思。 容缓沉默地看了对戒数十秒,然后在商迟溯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狠狠把它们扔向了远处,银光一闪,戒指滚落消失在路边的草丛中。 “你干什么?!“商迟溯又惊又怒,就在上一秒,他还觉得容缓要回心转意。他顾不上再多说什么,顺着对戒消失的方向大步跑过去,俯下身在草丛中仔细地翻找。 “……”曾经明明把它像垃圾一样随手扔了,现在这副珍视的模样又是演给谁看? 容缓没有陪商迟溯演韩剧的兴致,转身进了院子,并牢牢锁上了门。 晚餐结束两小时后,容缓正准备睡觉,容宓神情纠结地敲开了他的房门:“缓缓,我看前两天那辆车又来了,旁边还站着个人,我仔细一看,怎么有点像……像小商呢?” ……还是被母亲看见了。容缓揉了下眉心,不知道怎么解释:“别管他,他乐意站就让他站着吧。” “缓缓,小商是不是不想和你分手啊?”容宓问道,“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了,能和妈妈说说吗?” “他就是一个精神病,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容缓不欲与母亲多说自己的失败感情,“我想睡了,你也早点睡吧,把他当空气就好了。” 容宓见他不肯说,也没有勉强他,说了晚安便关门离开了。 第二天容缓是被雨声惊醒的。房间拉着窗帘,他在一片浓郁的黑暗中慢悠悠伸了个懒腰,倚在床边听了会淅淅沥沥的雨声。 过了好几分钟,容缓才突然想起昨天的事,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发现商迟溯居然还在门口站着,甚至不知道坐车里躲会雨,就这样浑身湿透地站在雨里一动不动,像是座静止的雕塑。 “……”荒谬感涌上心头,容缓深深怀疑商迟溯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算了,不管他是被拍到上热搜还是被雨他被淋死都不关他的事,容缓冷漠地拉上了窗帘,决定眼不见为净。 容缓不想理会商迟溯,容宓却不忍心看他一直站在那里淋雨。她撑了把伞走出去,推开院门犹豫地喊了声:“小商?” 商迟溯猛地回过头,发现出来的人不是容缓后眼神又失望地暗了下去。他放低了声音,语气几乎称得上可怜:“阿姨,您能放我进去吗?或者让缓缓出来见我一面,好吗?” 容宓感到为难,虽然她对商迟溯印象不错,但容缓明显表现出了排斥和厌烦,她自然不能违逆儿子的意愿擅自把商迟溯带进去。可让他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样淋雨不得生病吗? “你先回去吧,小商。”容宓柔声劝他,“缓缓他……他现在不想见你,他这个人犟得很,决定了什么就不会改变想法的。” 犟得很……吗?可以前每次他生了气,容缓都会很快低头来哄他。 商迟溯有些茫然地抬起眼,雨水润湿了他的睫毛,眼前有些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为什么这次,就不一样了呢? 听了容宓说的话,商迟溯才发现他可能并不了解容缓。在一起三年,他扮演的从来都是一个温柔似水、体贴顺从的称职伴侣,他从来不知道他能如此决绝,说分手就分手,一点余地都不愿意给他留。 “阿姨,您能和我说说缓缓的事吗?”商迟溯哀求道,“我想多了解他一点,是我做错了事,我想挽回他,真的……” 容宓看着商迟溯的眼神,莫名想起以前医院楼下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那只狗每天都蹲在同个地方等他的主人,哪怕下雨天也是一样。 她心软了几分,其实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孩子的,缓缓这些年过得苦,要是有个人真心爱他,他以后能过得好很多。 “你先上车吧,别站着淋雨了。”她叹了口气,“小商,你到底怎么惹缓缓不高兴了呀?” 商迟溯沉默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他没脸说。他打开副驾的门请容宓上车,自己也坐了进去,随便抽了几张纸擦了一下湿漉漉的脸。 “我是三年前认识缓缓的。”商迟溯率先开了口,声线有些低沉,“我……我对他一见钟情,所以把他带回了家。我对他此前的人生一无所知,他也从来没和我说过。” 其实容宓看得出这个孩子是真心喜欢缓缓,真爱一个人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她也和富家公子哥谈过恋爱,而小商和蒋荣华明显不一样。 “缓缓他……以前过得很不容易。”容宓想起以前的事,心尖还是会一阵阵地疼。她用几句话轻描淡写地概括了她和蒋荣华并不愉快的故事,从容缓的童年开始讲述。 “他小时候很乖,我出去工作很晚才回家,他五六岁的时候就会站在板凳上给我做饭。” 听着容宓的讲述,商迟溯已经想象出了容缓小时候的模样,一个雪人般的小团子站在凳子上抓着沉重的锅铲做饭,不禁觉得可爱又心疼。 “后来……蒋荣华逼迫我带着缓缓去了蒋家,他那会才十三岁,蒋玺不喜欢他,经常欺负他,蒋荣华也从来不会护着缓缓,是我没有能力保护他。” 容宓看着前方,像是陷入了回忆:“缓缓怕狗,蒋玺养了只体型很大的恶犬,那次,他又一次让那只狗去咬缓缓,我想去帮他挡着,他却把蒋玺扑在了地上,那天……他差点把蒋玺掐死。” “后来蒋荣华把他关在地下室一周,不给他饭吃,缓缓也不肯低头认错。最后是我跪着求他……他才把缓缓放出来。” “他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瘦得都快只剩骨头,虚弱得路都快走不动了,背还是挺得很直。” 容宓说到最后,一双美目中浮起一层浅浅的泪光。 “过刚易折,我不知道他这样的脾气是好是坏……但我从来不舍得叫他改。” 第24章 苦夏(5) 容宓没有和他说太多,讲完蒋家的事就下车离开了,走前再度委婉地劝他离开。 整个谈话过程大概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商迟溯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潮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冷得像是已经结了冰,他一动不动地在原地坐了很久,直到手指都逐渐冰凉僵硬。 刚遇见容缓的时候,商迟溯以为他只是因为要攒钱帮母亲治病而进入娱乐圈,但不小心遇上了黑心娱乐公司而已,他从未想过容缓的前二十年人生也如此艰难。 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条件不好所以早早懂了事,却又进入了蒋家这个龙潭虎穴。漠视他的父亲、柔弱甚至需要他保护的母亲、厌恶欺辱他的继弟,他难以想象容缓受过多少委屈。 但容缓从未和他说过这些,甚至上次他和蒋玺打架,他也没提过一句。容缓是觉得他并不可信,还是觉得和他说这些没有意义? 还是因为……他其实对他并不好,在容缓心里,他和蒋荣华、蒋玺,甚至三年前那些欺负他的混蛋并没有区别? 仅仅只是一个猜想,商迟溯就觉得左心房处开始结冰,冰棱一直蔓延到喉咙处,带来穿刺般的疼痛。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容缓那天说的“你和他们没有区别”,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这会是容缓的真心话吗?他是不是真的不想要他了? ……可是容缓曾经那么爱他。 商迟溯重重在方向盘上锤了一拳,拒绝去想这个可能。他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容缓只是一时生气,只要他一直等在这里,他一定会回心转意。 * 不出容缓所料,商迟溯果然被拍到了在雨里站着的照片,很快就上了热搜。他的知名度和辨识度太高,走到哪里都有人认识,被人拍了也不意外。 网络上的评论纷纷猜测他是“失恋了”“心情不好”,但很快就被他粉丝的控评压了下去,毕竟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有掀起什么浪花。只是……容缓倚在窗前看了一眼依旧停在原地的那辆车,好奇商家到底还能容忍他这样胡闹多久。 果然没有多久,晚上容缓就看见了商氏掌权人商河携夫人迟锦高调回国的消息,新闻中还说他们将为次子办一场盛大的生日宴。 几小时后,几个黑衣保镖开着车来到楼下,强行带走了商迟溯。 看着重新变得空荡荡的楼下,容缓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他总算能正常出门了。 又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悠闲日子后,容缓开始考虑是否应该给自己找点事做。他在镇上逛了一会,发现一家琴行正在招聘为孩子上课的钢琴老师,他敲门进去询问后给琴行老板弹了一曲,然后在他的惊叹声中留了下来。 他每日要去琴行上三小时的课,薪水并不算很多,但容缓现在并不缺钱。来这里上课的孩子年龄参差不齐,但都好像很喜欢他,每次下课了也不愿意放他走,叽叽喳喳地缠着他说话。 容缓对乖巧的孩子还算有耐心,听他们一口一个“容老师”,倒也愿意陪他们多聊会天。 这日容缓教了一首新的钢琴曲,下课后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要离开,又照例被几个孩子缠住。为首的女孩今年十五岁,在钢琴上还挺有天赋,她问了几个关于曲子的问题,容缓也一一耐心作了解答。 “容老师,这个part我总是弹错,您可以再弹一遍给我们听吗?” 反正也没什么事,容缓便坐下来掀开琴盖准备重新给他们弹一段。刚坐回琴凳上,外套里的手机就不偏不倚地响了起来。 容缓看到上面的名字,有些讶异地蹙了下眉,指尖滑过屏幕接通了电话:“喂?” “容缓。”屏幕里传出季酩风微带笑意的声音,“我今天在大连,可以请你出来吃个饭吗?” 距离上次见季酩风已经过了快一个月,要不是他打来电话,容缓都快忘了有他这个人存在:“你怎么会来大连?” “工作安排。”季酩风说,“怎么样,赏我个脸?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容缓想了想,将琴行的地址告诉了他。 挂了电话,他才发现几个孩子都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容老师要去约会吗?”站在最前面的女孩大胆开了口,其他几个孩子也叽叽喳喳地围着他追问。 约会……容缓失笑,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对这事这么了解。 “不是。”容缓摇头,“只是一个朋友。” 他伸手拂去琴键上的灰尘,又重新给他们将那首曲子弹了两遍。他弹琴的时候孩子们都很安静,室内只剩琴音缓慢流淌,第二首曲终,容缓揉了下手指站起身,才发现季酩风站在琴房门口,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容缓有些疑惑。 “刚好离得不远。”季酩风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居然还会弹钢琴。” “大学的时候学的。”容缓轻描淡写,“走吧。” “还说不是约会。”那个女孩促狭地小声开口,“容老师男朋友好帅喔。” “我认得他!”另一个孩子也兴致勃勃地开口,“我看过他演的电影。” 容缓不禁有些尴尬,季酩风倒是轻笑了一声,对这几个孩子解释他只是容老师的朋友,还耐心十足地给认出他的孩子签了个名。 两人出了琴行,坐上了季酩风的车,前往了一家附近的私房餐厅。 这家餐厅很有名,容缓也听说过,但因为价格昂贵又很难预约就一直没有尝试。季酩风似乎是这家店的会员,一进门就和服务员报了自己的预约号,两人被带上二楼,进了一个安静雅致的包间。 “你想吃什么?”季酩风拿着菜单勾选,“我记得你爱吃清淡偏甜口的粤菜?来份芙蓉虾饺怎么样?” 容缓没想到他记得自己爱吃什么,轻轻点了点头:“可以,你点就好。” 他把目光落到季酩风身上,才发现他今天穿得格外庄重,黑丝绒衬衫上系着墨蓝色的领带,还戴着同色的袖口,倒也不怪那几个孩子会误会。 “你在这边有拍摄?” 季酩风顿了一下:“算是吧。” “抱歉,这段时间有点忙,都没顾得上联系你。”他点好了菜,将盛着淡青色茶汤的白瓷杯推到容缓面前。 “没关系。”容缓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唇齿生香。 “你……”季酩风犹豫几秒,还是开了口,“商二这段时间有联系你吗?” 容缓还在喝茶,这茶很好喝,他想着待会要问问服务员这是用什么茶叶泡的。他喝了小半杯才把茶杯放回桌上,轻声道:“我以为这个问题,你去问他本人会更合适。” “抱歉。”季酩风察觉到他的不高兴,马上道了歉,“是我唐突了,我只是怕他……会对你死缠烂打,他这个人性格一向很……嗯,你知道的。” 容缓没想到季酩风会在他面前说商迟溯的不好,毕竟他们已经是很多年的朋友。他转开眼神去看桌布上的绣花,再次强调:“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知道。”季酩风这次的语气带了点笑意。 菜陆续被端了上来,基本上都是容缓偏爱的口味,芙蓉虾饺、开水白菜、黄金乳鸽、清蒸东星斑,还有一盅香气浓郁的佛跳墙。菜品摆盘精致,一看便知道价格不菲,容缓夹了个虾饺轻轻咬开,虾肉细嫩爆汁,味道确实不错。 季酩风拿了双公筷,细心地拆了一碟乳鸽肉和鱼肉,推到容缓面前:“你尝尝,这家的乳鸽很有名。” “谢谢。”容缓夹起来尝了一口,确实很好吃。 容缓饭量小,吃了几口就饱了,剩下的基本都是季酩风吃完的。菜盘撤下后,服务生又上了几盘漂亮的糕点,和一壶热气腾腾的花茶。 “你后面准备一直待在这里吗?”季酩风问他。 “我不知道……”容缓对他的问题有些抗拒,“应该不会,但是我还没有想好。” “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些。”季酩风有些懊恼,“我只是在想……大连好像也不错,我或许也可以在这里买个房。” 容缓眼底浮出不赞同的神色,但对于季酩风来说这点钱可能只是洒洒水,便没有说什么。 季酩风突然从口袋中取出一个雪白的丝缎盒子,缓慢推到容缓面前:“这个送给你,我当时在展览上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很适合你。” 容缓感到诧异,他接过盒子打开,白色的天鹅绒上安静地躺着一枚蓝宝石胸针,宝石是剔透璀璨的海蓝色,像大连的海,宝石边上是雕刻成精美花纹的银质边框,极致繁琐重工,托在手心都沉甸甸的。 “抱歉,我不能无缘无故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容缓把盒子合上推了回去。 季酩风似乎料到他会拒绝,苦笑了一下,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他艰难地沉默了几秒,才又咬着字开口:“你和他已经分手了,那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第25章 苦夏(6) 季酩风有一双天生风流多情的桃花眼,眼尾微翘,眼瞳颜色较浅,认真注视一个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他很深情的错觉。 但自从认识季酩风的那天起,容缓就知道这幅温柔多情的模样只是他的面具,他内里其实孤傲又凉薄。 容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开始想这些,可能是太震惊了脑内一时空白,思绪才会漫无边际地涣散。 相识三年,容缓从未看到季酩风身边有什么人,每次这些人聚会,其他那些富家公子哥身边都会带着一两个小情人,但季酩风在这点上堪称洁身自好,也可能是他有洁癖的缘故,没有人能近得了他的身,他也没正经谈过恋爱,他的朋友不止一次调侃他是“和尚转世”。 容缓从来没想过季酩风会喜欢他。刚认识的时候他不算友善,后来距离也限制在朋友范围,偶尔有几次不对劲的地方,容缓也只觉得是自己多想。 直到上次季酩风送他回家,离开前他说的那些话让容缓心底生出疑虑和猜测,而现在这个荒唐的猜测被季酩风亲口证实。 “我知道可能有点突然,但是……”季酩风垂下眼睫,搭在桌面上的修长手指微微收紧,向来能言善辩的唇舌像是突然打了结,“我其实很早就喜欢你了,我一直都……都盼着,你和他分手。” 容缓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瞬,为季酩风的坦诚感到惊疑和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 “什么时候?”他忍不住问。 “如果是说第一次对你动心的话,那大概是在后花园吧。”季酩风声音微哑,“那天你见到了商二的未婚妻,一个人坐在后花园的长椅上,好像很难过的样子。我走过去给你递纸,你抬眼看我,突然掉了一滴眼泪……” 那双漂亮眼睛里落下的那滴珍珠般的泪,重重坠在了季酩风心底,烫得他整个左心房都微微发麻。 从那以后,那点隐晦的感情生根发芽,每次见到容缓的时候,都会植根得更深一寸,直到如今根须遍布,再也拔不出来。 容缓沉默了,他对这件事印象同样深刻,因为他是从那时候开始对季酩风改观的。 “抱歉。”在长达数分钟的寂静后,容缓还是开了口,“我目前并不是很想开展一段新的感情,也没法回应你的心意。” 在听到拒绝的那一刻,季酩风空悬许久的心终于落地。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朝容缓笑了一下:“没关系,我也没想过你能马上答应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可以吗?” 他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容缓也不好再强硬拒绝,毕竟追求也算他的自由。 晚餐结束,季酩风坚持要送容缓回家,路程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容缓家楼下。 容缓还没反应过来,季酩风忽然俯身靠近他,一只手撑在椅背上,另一只手解开了容缓的安全带,短短几秒之间,容缓被他完全笼罩在了怀里,季酩风身上浅淡的木质香气格外清晰。 “你……”容缓微带不悦地看了季酩风一眼,得到了他无辜的回视:“怎么了?” 容缓不说话,开了车门就要下车。” “明天我就要回北京了,我要去参加商家的宴会。”季酩风突然道,“这段时间商二估计都会被商伯父关在家里,应该抽不出空来找你了。” “那最好了。”容缓闻言心中顿感轻松,心里暗暗期盼着商迟溯能被商河关到不会再发疯为止。 * 清净日子没过几天,不速之客倒是一个接着一个。容缓骑着单车从琴行回到家,看到栏杆边又立着一个人时,还以为又是商迟溯,差点条件反射地扭头就走。 不过来人也没比商迟溯好到哪去,短短几个月没见,蒋玺不知道又上哪给自己搞得一身狼狈,脸颊唇角都是鲜明的伤痕,左手甚至吊着个石膏,活像刚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 容缓心里觉得好笑,也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蒋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恼羞成怒地跳脚:“容缓,你不关心我就算了,你还嘲笑我!” “关心你?你是哪位?”容缓懒得理他,“让让,我要进去了,好狗不挡道。” “你……”蒋玺气得眼眶都红了,“我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被我外公赶了出来,你还这样对我!” “你被谁打了?”容缓饶有兴致地问,他还从没见过蒋小少爷被人打成这样,值得多欣赏几眼。 “还不是那个……商、迟、溯!”蒋玺一提起这个名字就咬牙切齿,“莫名其妙,像疯狗一样扑上来就打我,我惹他了?不过我也反击了,他受的伤也不轻,明明是他先打我,外公还骂了我一顿,让我滚出去……” 他越说越委屈,容缓却心生遗憾,居然没能看到这两人打架这么精彩的场面,哦,好像之前见过一次,但很快就被拉开了。 “你和他分手了,对吧?”蒋玺气势汹汹地看着他,”我早就说了,你不能和他这种人在一起……” “和你没关系。” 容缓欣赏够了蒋小少爷狼狈的模样,推门进了院子,谁知蒋玺跟在他背后,亦步亦趋地挤了进来。 “你干什么?”容缓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强闯民宅?” “我的卡被冻结了,现在身无分文,没处可去,还带着一身伤……”蒋玺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一双黝黑的眼里满是委屈,“你是我哥,你得收留我。” “……”容缓上下打量了一番蒋玺,想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那么不要脸的。曾经两人在蒋家的时候,他曾多次在蒋荣华和学校同学面前放狠话,表示死也不会认容缓这个哥哥。 两人还在僵持,容宓却正好推门出来,见蒋玺一身伤,忙让他赶紧进去坐下。蒋玺成功登堂入室,并在声情并茂地向容宓卖了一通惨后,获得了她的心软和住下来的资格。 “我妈快回国了,我不会打扰你们很久的。”蒋玺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模样活像疯狂摇尾巴的家犬,“谢谢阿姨和哥哥收留我。” 容缓懒得理会他的装模作样,勒令他睡沙发后转身进了房间。 “哥,吃早饭了。” 第二日清晨,容缓还在梦里没清醒,就先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他睁开眼,看见蒋玺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托盘放在他的床头柜上,上面整齐摆放着鲜虾三明治、燕麦牛奶和一小碟切好的水果,还在散发着热气。 “?”他支起身瞪着蒋玺,“谁准你随便进我房间的?”还好他没有裸睡的习惯。 蒋玺愣了一瞬,他看着刚从被窝中钻出来的容缓,一头长发乱糟糟的,白瓷般的脸颊上还有着压出来的红痕,睡衣纽扣也散开了,裸露出领口那一片雪色肌肤,唰的一下涨红了脸,猛地背过身去:“对、对不起。” 容缓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颇有些莫名其妙,扣好了睡衣扣子下床:“早餐是你做的?” “对。”蒋玺转了回来,脸上是藏不住的雀跃,“怎么样?” 容缓尝了一口三明治,味道意外还不错:“不怎么样。” “容缓,你别太过分!”蒋玺又炸了毛。 容宓在此时推门进来,打断了他们差点又爆发的争吵。 “小玺就是嘴硬,明明一大早就起来给缓缓做早餐了,还记得缓缓喜欢吃虾。”她笑道,“你们俩就像以前医院楼下的一对猫狗,天天打打闹闹的。” 蒋玺一下就结巴了:“不、不是,才不是为了他做的……” 容缓不知道蒋玺抽了什么风,那天以后每日兢兢业业地进厨房做一日三餐,还把倒垃圾扫地拖地浇花的活一并包揽了,容宓拦也拦不住,也难为他只有一只手还能干这么多事。 住进他家不交房租,这也确实是他应该干的。时间久了,容缓看他也看顺眼了,索性把蒋玺当成了一个家务机器人。 半个月后,蒋玺手上的石膏终于能拆了,容缓正盘算着把他赶出去,就收到了李导让他去上海的信息。李导告诉他,《谢池春》已经剪辑完待播了,几个主要演员要一起到上海参加剧宣活动。 容缓这才发现,距离他杀青,竟然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 第26章 苦夏(7) 容缓不放心容宓一个人在家,勒令蒋玺好好照看容宓,谁知蒋玺却非要跟着他去上海。容宓见状忙笑眯眯地保证她不会乱跑,让他们安心去上海。 “你去上海干什么?”容缓瞪着蒋玺。 “我去玩不行吗?”蒋玺不甘示弱。 “随便你,反正别跟着我。“容缓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就要订飞机票。” “不行!”蒋玺急了,挤过来看他的航班信息,“我跟着你当助理不行吗?我给你端茶倒水跑腿行了吧!”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种爱好?”容缓凉凉地嘲讽。 总之,他只能带着蒋玺这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飞往了上海。落地后已是夜晚,他径直打车前往剧组 订好的酒店。 “缓缓缓缓,你到了吗?”刚在房间里放好行李,容缓就接到了姜紫荆的电话,“我都等你好久了,快到顶楼来,我们都在等你。” 到顶楼?容缓一头雾水,但还是坐电梯上去了。 到达顶楼后,容缓推开玻璃门才发现,上面是一片广阔的无边泳池。 深蓝色的池水在天幕下微微流光,边缘连接着城市璀璨的万楼灯火,泳池台边摆着一人高的餐车和许多沙滩椅,旁边还有彩灯和音响,流动着安静的英文歌。 姜紫荆正穿着一身烟粉色的泳衣坐在沙滩椅吃冰淇淋,旁边坐着剧组的其他几个演员。 “小容怎么不换件泳衣再来?”男主角最先注意到他,笑道。 容缓有些尴尬:“我不会游泳。” “缓缓!”姜紫荆转头看他,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身边坐下,“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我最近快忙死了,都没空来找你玩……” 她起身把餐车上的甜品架端到了容缓面前,“快吃点垫垫。” 甜品架上放着三明治、切块蛋糕和摆盘精巧的水果,容缓随手拿了个青提放进嘴里:“怎么没见陆谨 时?” 姜紫荆还没回答,哗啦水声轻响,有人从泳池中破水而出,撑着地板上了岸。容缓被吓了一跳,才发现原来陆谨时刚刚在水里游泳。 他的发梢和下巴都在滴水,原本就墨黑的发色和瞳色在潮气氤氲下颜色更深了,白色的无袖背紧贴着上身,隐约露出腹肌和人鱼线的轮廓。陆谨时离得太近了,容缓有点不适应地偏过头,脸颊微微发烫。 “你来了。”陆谨时用浴巾裹住身体,在他身边坐下,“这段时间,你去哪了?” “我去旅游了。”容缓信口胡诌。 “诶?”陆谨时突然瞥见容缓鬓发上有杂物,无知觉地凑近想帮他取下来,“你这里……” 一张俊脸蓦地在眼前放大,容缓顿时微惊,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另一边传来蒋玺气势汹汹的质问:“你们在干什么?” 他快步冲过来把两人挤开,不善地瞪着陆谨时,刚送走一个商迟溯,怎么这么快又来一个? 陆谨时无辜地向他展示手上的东西:“他头发上有东西。” “这位是?”姜紫荆眯起眼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少年,觉得有点眼熟,“缓缓,不介绍一下吗?” “我助理。”容缓简短道。见蒋玺瞪他,他漫不经心地回看了他一眼,不是自己说要当他助理吗? 姜紫荆显然没信,但也没有再问。泳池派对持续到了十点,容缓回到酒店房间才发现忽略已久的微信里有李导在剧组群发了消息。 “《谢池春》预告已经发了,辛苦大家转发点赞一下哈。@全体成员” 容缓打开第一个链接,是官号在抖音发的预告, 才过去几个小时,点赞量居然已经上了百万。 预告开幕是一幕下着雪的王都空镜,朱红宫墙映着素白的雪,一把朱砂色的油纸伞忽然在宫墙尽头出现。 一身缟素的美人撑着油纸伞缓慢地行走在雪地里,乌发翻飞,走近镜头时忽然虚化,再清晰时,他的白衣上沾满了血,油纸伞破损,宫墙内外喊杀声震动天地。他俯下身凑近了地上一个宫女的尸体,神情怜悯地轻轻擦去了她脸上的血。 这个镜头虽然细节很多,但在预告里也只是短短十几秒。容缓没想到预告片第一个镜头就是自己,感到有些意外。 镜头再拉回故事开篇,古灵精怪的公主与受伤的妖王殿下意外相遇。公主嘴上抱怨他麻烦,却悉心照料他的伤,妖王幻化成鸟雀跟随在她身边,逐渐对她动了心。 重重宫殿之中阴谋四起,魔族渗入其中,魔族少主扮成人族将军,将美人皇子的腰揽进手心,低笑着称他为“小狐狸”。镜头从花园转入地牢,白衣美人断了尾,鲜血淋漓地怒视着栏杆外的魔族,另一侧的宫中满地尸体,公主与妖王齐心协力御敌。 紫禁城中骤降暴雨,洗净一地血污。公主与妖王分道扬镳,激烈地与长兄吵架,与他断发决裂。紧接着,预告进入昏暗血腥的色调,大战爆发,喊杀声震耳欲聋。战场上,美人白衣染血,九尾尽断,所有声音骤然消失,他轻飘飘地死在魔尊怀中,连遗言都没能说完。 魔尊流下一滴泪,泪水坠在地面,缓慢放大,化作了湖中涟漪。春天来了,公主与妖王摆渡河边,上岸后在花丛间为无名坟墓献上一束花。 预告至此结束,全长也就三分钟,却包含了很多内容,但又什么重要信息都没透露。容缓不禁佩服李导的剪辑能力,点开了视频的评论区。 抖音评论区不像微博,几乎没有粉丝控评,评论区都是网友对这部剧的期待。除了尖叫舔颜外,还有很多对剧情、场景及服化道质感的夸赞。 “看预告我就已经迫不及待了,什么时候端上来啊啊啊啊!” “好久没见过这么有质感的剧了,而且全员高颜值没一个丑人,我要排列组合嗑cp了……” “有谁注意到魔尊和那个二皇子吗,太好嗑了,虽然只有短短几幕,但我已经看出了纯正的恨海情天味…” “服装道具和特效都好精美,不愧是李导出品!” “男女主好好嗑,男二男三也好好嗑……本kyj有福了!” 容缓其实看不太懂有些词语,但他能看懂他们都在期待夸赞,不由得弯了下唇。他继续往下翻,偶尔也有几条不和谐的评论,比如说什么“难道我比你们多了一段记忆吗”但很快就被淹没了。 上次李导出面澄清后,那件事就没了水花,很快就没人讨论了,而林知屿出事后,他的这些负面新闻更是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点都搜不到痕迹了。 看完预告后,他上微博转发了官博,很快涌进了很多评论,但大多都是夸他的,骂他的人已经比之前少了很多。 他看了眼定档日期,播出时间在一周后。 第二日上午,容缓早早起了床做造型,剧组安排了化妆师给他们做造型,都是贴合剧中人设来的。容缓穿了件前短后长的白色衬衫,领口袖边缀着珍珠,长发用白色丝带束起,眼影是银灰色的,整体妆容偏清冷风。 他偏过头去看其他人,姜紫荆穿着浅紫色的礼服裙,而陆谨时穿了黑色衬衫,领口缀了红宝石,眼妆也带了点红,有种邪气的俊美。 “怎么感觉你们俩衣服是同款?”姜紫荆突然开了口。 陆谨时愣了一下,看向容缓的衣服,顿时不自然地垂下了眼睫。 “都是衬衫而已。”容缓瞪了她一眼,“我们又不能穿裙子。” 姜紫荆闻言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怎么不行?缓缓,你穿过裙子吗?” 容缓:“……没有。” 姜紫荆露出神秘的笑容:“我怎么才想到?不行,下次我得让你试试……” 容缓并不想知道她在盘算些什么,率先站起身出了门。 这次的剧宣活动是直播形式,微博上早早发了直播预告,时间一到,瞬间有数万人涌入了直播间。 台上摆着《谢池春》的巨幅海报和单人立牌,主持人拿着话筒浅笑着和观众打了招呼,然后将镜头对准了一起坐在环形沙发上的主演们。姜紫荆对着镜头挥手微笑,容缓便也学着她抬起手挥了挥。 直播间的弹幕划得飞快。 “姜姜妈妈来了!!我女鹅今天好美!” “陆谨时今天太帅了吧我的天,老公级别的……” “姜紫荆旁边坐着的这个是谁……美得我呼吸都停了一瞬……” “三分钟我要得到这个白衣服小美人的全部信息!” “这个不是容缓吗,你们都失忆了?” “容缓?没人告诉我他居然长成这样啊……” “prprpr,你们再在说什么,刚刚舔屏舔得晕过去了现在才醒。” “大家都太热情啦。”主持人看了半天也没看清弹幕,尴尬一笑,“接下来让我们请《谢池春》的演员们分别介绍一下自己的角色吧。” 几个月的戏演完,大家都对自己的角色人设故事烂熟于心,问题不难回答,男女主和陆谨时讲完就轮到了容缓。 他伸手接过话筒,语气轻软:“我饰演的谢倾是谢绮的哥哥,表面上是人族皇子但其实是狐妖。这个角色的反差其实蛮大的,演起来也比较有挑战性……” 第27章 苦夏(8)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想亲】 【老天爷,怎么长成这样的,女娲你好偏心!】 【好美好美,我感觉我要爱上他了……】 角色介绍结束后,主持人又问了几个关于剧情方面的问题,在弹幕的要求下,让主演们聊一聊在剧组的日常和趣事。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特别爱吃。”男主角笑着开口,瞥了一眼身侧的姜紫荆,”天天变着花样让助理点各种好吃的,什么奶茶甜品烧烤,有一天拍戏到深夜还请所有人吃小龙虾,把我投喂得都胖了好几斤。” 姜紫荆脸颊一红,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不行了,姜姜吃货人设不倒】 【爱吃怎么啦,孩子想吃就让她吃!】 【姜姜好大方,能请我们紫荆花也吃一次夜宵吗】 【感觉好宠溺,男女主嗑到了】 “我哪有天天点?有吗?”姜紫荆转向容缓求证,他赶紧摇了摇头。 她轻哼一声,试图转移话题:“我在剧组最高兴的事就是认识了缓缓这个新朋友,我们每天都会在一起吃饭聊天,探讨剧本,现在已经是好闺蜜啦!” 他们并不是在这个剧组才认识的,容缓心知她这么说是在隐晦地为他澄清,心中感激,朝姜紫荆温柔地笑了一下。 陆谨时也紧接着分享:“我也经常和容缓……讨论剧本,他演技很好,有时候演完对手戏我都差点出不来。” “大家都对我很照顾。”容缓垂下眼睫作羞赧状,“前辈们演技都很好,也给了我很多指导。” 【感觉大家关系都好好!爱看群像的人有福了】 【我就说容缓之前肯定是被污蔑了,看他的长相绝对不是那种人!】 【就是就是,我不相信这么漂亮的人还需要勾引别人,勾勾手指就有大把人愿意给他做狗吧】 聊天环节结束后,主持人又让他们做了几个经典的小游戏,容缓不是很擅长这些,反应有些迟缓,连续输了好几局。 “输游戏最多的人有惩罚哦!” 主持人指向一边的饮料台,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饮品与调料,“赢游戏最多的人可以用那边的材料调一杯特饮,让输家喝下去。” 游戏赢家是陆谨时,他看了容缓一眼,走到饮料台前开始调。在主持人和直播间观众的眼皮下,他动作娴熟地用牛奶、可可粉、薄荷糖浆和冰块调了杯薄荷黑巧,那些芥末、辣椒水、苦瓜汁碰都没碰。 “诶诶诶,哪有这样的?”主持人阻拦不及,“这是惩罚不是享受!” “这就是惩罚啊。”陆谨时无辜地回视她,“我们都知道容缓不爱吃薄荷和巧克力。” 主持人看向他们求证,姜紫荆连连点头,容缓却有些心虚,他不爱吃薄荷和巧克力吗?陆谨时说是那就是吧。 陆谨时把饮品递给他,容缓喝了几口,发现味道居然还不错,见所有人都盯着他,他抿了下唇,勉强做出了个痛苦的表情。 “好了,接下来是我们的最后一个环节。”主持人将一个抽签盒放在桌面上,“你们每个人在里面抽签,抽到相同桥段的人要用剧中的人设来一起即兴表演纸条上的桥段。 几人点头表示明白,轮流在盒子里抽取了纸条。容缓将自己抽到的纸条展开,上面只写着简短的几个字:“激烈争吵中闹分手。” 容缓:“……”这句话看着简单,演起来会很复杂,况且谢倾的人设,实在不是会激烈争吵的类型。 “大家都抽到了什么?”主持人问。 “我的是‘劫后余生后扑在对方怀里大哭’。”姜紫荆扬了扬手中的纸条。 “我也是。”男主角挑了挑眉。 “我是……分手。”陆谨时皱眉道。 “我和陆谨时一样。”容缓道。 主持人和观众都对抽签结果很满意,男女主率先上台表演,姜紫荆演技很好,爆发式的哭泣完全不需要外力帮助,在男主怀里泪如雨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让人看着就觉得心疼。 下台之后,她又迅速将情绪收了回去,眼眶红红地朝容缓笑。 “好了,到你们二位了。” 容缓陆谨时对视一眼,一起走上了台。没有台词和动作的即兴表演非常考验演员的演技与临场反应能力,容缓不禁有些紧张。 主持人宣布开始,陆谨时整个人的气势霎时变了,他唇角挑起阴鸷的冷笑,眉眼间邪气四溢,浓重的侵略感让人不敢直视。他逼近至容缓面前,伸手掐住了容缓的下巴:“昨天晚上,你出去见谁了?” 容缓咬住下唇,眼睫轻颤:“只是几个……以前的朋友而已。” “是吗?”陆谨时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开始不轻不重地摩挲,“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容缓控制不住地发抖,咬着牙将他推开:“你既然不信我,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们……分手吧……” 说出这句台词,他心中有一瞬的恍惚,面前的陆谨时在他视线里几乎与商迟溯重合。 “分手?”陆谨时骤然暴怒,掐住容缓的脖颈将他按在墙面上,“我告诉你,谢倾,你敢离开这个宫殿一步,我就一条一条砍断你的尾巴,拿铁链穿过你的琵琶骨,把你永远锁在地牢里,听懂了吗?” 他身上骤然爆发出骇人的气势,让人毫不怀疑他真的会说到做到。 “随你。”容缓朝他扬起一个温柔的笑,语气轻缓,却无端让人觉得头皮发麻,“但只要我还剩一口气,就会找机会杀了你。” 陆谨时眯起眼,笑得愈发肆意,神情近乎疯狂:“若能死在你手上,倒也是美事一桩。” 其余人看得全神贯注,弹幕也刷得飞快。 【卧槽好带感,谢池春我要看这个!】 【啊啊啊啊,他们在剧情里真的是一对吗?】 【好像不是,关系网里只写着仇人和合作者两个关系。】 【你们管这叫仇人?感觉下一秒就要上床了】 【这只是抽到了分手这个桥段吧,剧情里肯定不是这样】 【不管不管,快把我的囚禁play强制爱端上来!】 剧宣活动在晚上八点圆满结束,容缓满身疲惫地和大家一起离开了活动场地,先去卸了妆,又一起找附近的店吃了个晚饭后才回酒店。 容缓的房间在九楼,他和姜紫荆陆谨时道了别,坐电梯到了九层,踩着地毯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走廊上灯光昏暗,寂静得连他自己的脚步声都微不可闻,容缓垂着眼睫在想事情,完全没有看路。走到房间前面准备开门时,他的余光忽然扫到走廊角落一动不动地矗立着一个黑影。 容缓是真的被吓到了,他瞬间往后退了两步,汗毛直竖,凉意如同电流流窜全身,心脏砰砰狂跳。 那个人从黑暗里走出来,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商迟溯曾经耀眼的容貌似乎黯淡了许多,他头发凌乱,脸颊消瘦了些,上面带着许多新旧深浅不一的伤痕,眉骨处的那一道甚至贯穿了半张脸。 “你是不是有病?”容缓刚刚的恐惧瞬间化作满腔怒火,“你一天不给我添堵就不舒服吗?” 商迟溯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不知所措地愣住了:“我……我只是想站在这里等你回来。吓到你了吗,对不起,缓缓……” 容缓平复着自己紊乱的心跳,看也没看他一眼,取出房卡刷门。 “这么久没见,你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商迟溯语气很低,上前两步想抓容缓的手腕,却在距离一寸时停住了,“我刚刚在看你的直播……你和陆谨时离得好近,你能不能不要和他说话,缓缓……” 容缓对他毫无耐心:“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一点?我不想看到你,快点从我房间门口离开,谢谢。” “可是我想你,我想你想得快疯了,怎么办?缓缓……” 容缓一句“关我什么事”还没出口,就突然被抓着肩膀“啪”得一声按在了门上。背上的骨头撞得生疼,他满心怒意地看向商迟溯,才发现对方的神情似乎不太正常。 商迟溯那双深邃狭长的凤眼中带着血丝,瞳孔幽深漆黑,像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常年微微上翘的唇边此时一丝笑意也无,眼神有种近乎扭曲的偏执。 他比容缓要高大半个头,此时把他圈禁在门上,身影完全将容缓笼罩。商迟溯垂下头,靠近容缓的侧颈处,近乎痴迷地轻嗅。 “我打了蒋玺一顿,然后被我爸关了好久。”他低声道,“我逃了好几次,都被他派人抓了回去……缓缓,我太想见你了,想得快疯了,我打赢了几十个保镖,才能逃出来找你……” “我想你。”商迟溯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像是沁着血气,“缓缓,我好想你……求你了,不要不理我,别生气了,好不好?” 容缓被他圈在怀里,听他说了好久废话,神情却始终坚冰般冷漠,眼神一丝波动也无。 “说完了吗?” 商迟溯从他颈间抬起脸来,眼眶通红,瞳孔蒙着一层浅浅的水雾。 容缓毫不留情地狠狠踩了商迟溯一下,趁他吃痛一把将他推开。他转身进了房间,啪得将门关上,将那个人的眼神完全隔绝在外。 ……真是阴魂不散。 第28章 苦夏(9) 第二日清晨,容缓是被门口的吵闹声惊醒的。 他昨晚没睡好,带着十足的烦躁与厌倦睁了眼,听见门口传来蒋玺的大呼小叫。 “商迟溯,你要不要脸啊?死缠烂打也得有个度吧?我哥不想见你,你滚远点行吗?” 商迟溯冰冷阴沉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哥?你还有脸叫他哥?蒋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做过什么。” 蒋玺的声音猛地一顿,活像被掐住喉咙的鸭子:“……你什么意思?” “他以前的事,我都知道了。”商迟溯一字一顿,“你以前辱骂他,纵容恶犬咬他,在学校欺负他,居然还敢出现在他面前?上次被我打了一顿还不够,是不是?” “你……”蒋玺喘了口气,咬牙道,“我以前年纪小不懂事而已……再说了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教训我?你以为你做的事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沉寂几秒后,门口再度传来巨大的动静,像是两个人又打了起来。 容缓抬手遮住眼睛,试图再度入睡,半分钟后,他忍无可忍地下了床,走到门口打开门,看着地上互相揪着对方衣领的两个人,语气冰冷:“都给我滚。” 蒋玺赶紧一把推开商迟溯站了起来:“哥,我是来喊你吃早餐的,你饿了吧?” 容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脸上雀跃讨好的表情一点点沉寂下去,变成不知所措的惊慌与茫然:“对不起,是不是吵醒你了……” 商迟溯也从地上爬起来,沉默地站在一边。他看起来像是在门口待了一夜,衣领和下摆都带着灰尘与褶皱,脸色更憔悴了几分。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清净一会?”容缓语带讥讽,眼神像刀锋般剐过二人的脸颊,“麻烦消失在我面前,谢谢。” 说完,他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哥……”蒋玺上前一步,鼻梁差点被门框砸到。他一时分外懊恼,明明这段时间容缓对他的态度已经软和不少,他不该和商迟溯吵架惹他心烦的。 说来说去都怪商迟溯……他恶狠狠地瞪了商迟溯一眼,随后立刻收到了对方满是戾气的回视。 算了,不跟他计较,他现在连容缓家门都进不去。 蒋玺把自己哄好了,转身离开准备去给容缓买早餐。 容缓又睡了两个小时,再醒来时已接近十点。四肢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无力,他懒散地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拨打前台的电话点了餐。 一分钟后,房间门铃响了。这么快吗?容缓有些疑惑,犹豫了几秒,走过去开了门。 门口并不是酒店的服务员,仍然是几小时前的那两个人,要不是他们手上都端着东西,简直要让容缓怀疑自己陷入了循环。 “缓缓,我给你……买了早餐。”商迟溯抢先开了口,一双凤眸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你吃一点吧,不然会得胃病。” 以前每晚做完后第二天就消失,从来不会给他买份早餐,倒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的胃了。容缓有些讥诮地想,没有说出口,把目光落在他手中端着的食物上。 “我对芒果过敏,你不知道吗?”他语气平静,仿佛只是提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疑问,“还有,我最讨厌吃皮蛋了。” 商迟溯闻言神情一僵,无措地垂下眼看着托盘中的皮蛋瘦肉砂锅粥和芒果布丁,手指逐渐收紧:“对不起,缓缓,我……” “行了,你快滚吧。”蒋玺语气恶劣地打断他,“和他在一起这么久,连他爱吃什么都不知道,废物。” 说完他立刻转向容缓邀功:“哥,我买了你爱吃的鱼片粥和虾饺,放我进去吧,好不好?说好给你当助理的。” 容缓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侧过身让他进去了,然后推上了门。 商迟溯僵硬地站在原地许久,才缓慢地走到垃圾桶边,把托盘上的东西倒了进去。 他不喜欢吃皮蛋吗?可是以前家里厨师烧了皮蛋瘦肉粥的时候,他明明都吃了…… 酒店保洁路过,莫名其妙地看了几眼这个失魂落魄的英俊男人。明明自己订了房间却不住,守在这个门前快一天一夜了吧,现在的有钱人,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后,容缓换了衣服出门参加今天的剧宣活动。他勒令蒋玺不许跟着他,对方不敢违抗,乖乖回了自己的房间。 容缓很满意他的识相,推门走了出去。他没给始终站在门边的商迟溯分一个眼神,但见他往外走,这人马上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 “……”容缓极力忽略身后的脚步声,面沉如水地坐电梯下了楼。姜紫荆正在楼下等他,看到他时她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扬起,就在瞥到他身后的人时换上了一副怒容。 “商迟溯,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站起来几步走上前,一把将容缓拉到她身后。 商迟溯一直盯着容缓的眼睛终于移开了片刻,冷漠地扫了姜紫荆一眼:“这里是你开的吗,只有你能在这?” 姜紫荆噎了一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别再缠着缓缓了!” 容缓抓住姜紫荆的手腕,在她看过来时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和商迟溯起冲突。商迟溯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这些年真的惹怒了他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商迟溯现在缠着他。不过是不甘心和自尊受损的恼怒作祟。与其继续和他争执,不如直接无视他,等他自己觉得无趣了,自然就会离开了。 容缓和姜紫荆上了剧组的车,去往了活动地点。 从剧组的车上出来后,他就看见一辆熟悉的车也紧随其后停在了路边。容缓眉心一跳,看见商迟溯打开车门,从里面走了下来。 活动场地外围满了看热闹的粉丝与路人,刚刚他们下车时激起的声浪刚刚平息,商迟溯的出现宛若在热锅中泼了一把油,震耳欲聋的尖叫与呐喊瞬间爆发开来。 “卧槽卧槽,那是商迟溯吗?我没看错吧?” “商迟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不是谢池春的活动吗?” “啊啊啊啊,没想到居然能见到商哥,太幸运了吧,我要给我闺蜜打电话让她现在过来!!” 容缓:“……” 看到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商迟溯,剧组众人都分外惊讶。李导走上去友善地对商迟溯打了个招呼,笑道:“小商,你这是?” 商迟溯面对容缓时的那种失落颓靡都消失了,他又换上了往日那副气势凌厉、笑意慵懒的模样,从口袋里勾出墨镜戴上,遮住眼下的青黑:“路过,顺便来看一眼您的活动,李导不介意我在这儿坐会吧?” “这……”商迟溯并不是参演人员,也和他们剧组的任何一个人都没什么关系,往日从来没有这种先例。但纵使是李导也不敢得罪商迟溯,他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当然可以。” 容缓和姜紫荆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觉得万分荒谬,但也只能就这么看着商迟溯明目张胆地登堂入室。 好在今天的活动不是直播形式,不然容缓真怕他在全网观众的视线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进来以后,他还算自觉地找了个镜头扫不到的角落坐下,但幽深的视线一直牢牢锁在容缓身上,看得他浑身不自在,整个活动过程都心不在焉。 为了陆谨时的安全着想,他特意离他远了一点,除了主持人cue到之外二人基本没有互动和交流。容缓能感觉到陆谨时也在看着他,眼神中带着隐约的委屈和不满,像在质问他为什么突然不理他。 容缓同时被两个人的视线紧紧笼罩,只觉得心底密密麻麻地交织着烦躁与恼火,刚刚好转没几日的心情再度跌入谷底。 好不容易捱到活动结束,容缓避开陆谨时的眼神,第一个离开了现场。商迟溯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跟着容缓往外走去,路过陆谨时的时候,他压低声音,留下了一句简短的威胁。 “离他远点。” 陆谨时顿住脚步,诧异地看着商迟溯的背影,差点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几秒后,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墨色的眼眸一点点沉了下去。 容缓没有搭乘剧组的车回酒店,他不想再被商迟溯跟着,坐上了姜紫荆助理开来的车,特意去了一家位置十分隐秘的餐厅吃了晚饭。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是深夜,容缓搭了电梯上楼,心里想着后天他就能离开上海回大连,商河应该不会允许商迟溯一直缠着他。 房间门口并没有那个人的身影,大概是终于愿意离开了,容缓心底一松,拿出房卡开了门。 屋内一片漆黑,厚重的窗帘也紧紧拉着,什么也看不清,容缓却在门打开的刹那屏住了呼吸,攥着门把手的指关节隐隐发白。 房间里有人。 容缓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拽住手腕拉了进去,手上的房卡也滚落在地。那个人箍着他的腰把他牢牢禁锢在怀里,吐息滚烫,炙热地拂过容缓脆弱的脖颈。 “你去哪了?”商迟溯声音喑哑,“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第29章 苦夏(10) 容缓冷笑了一声。 低眉顺眼、伏低做小地在这里演了几天的浪子回头,现在终于忍不住了?才装了多久,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身上的人皮撕下来了。 “商先生知道这叫非法闯入吗?”他微微用力,伸手抵开商迟溯的胸膛,“你再不出去,我就要考虑报警了。” 商迟溯不说话,搂在容缓腰间的手臂更收紧了一些,心头控制不住地翻滚着汹涌的戾气。 他脾气向来不好,只在容缓面前会收敛一些,这几日几乎已经忍到了极限。林知屿这件事确实是他做错了,商迟溯承认,容缓和他生气和他闹分手他也认了,也愿意低头,愿意这样低声下气地哄他。 但商迟溯没想到容缓真的能这么心狠。他打倒那么多训练有素的保镖,满身是伤地从商家跑出来,在他门口守了两天,也没得到他一句话一个眼神。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可忍的呢? 每天看着容缓和别人说话时,和蒋玺、姜紫荆和陆谨时在一起时,商迟溯的心都宛如被烈火焚烧。而今天下午出门跟丢容缓,他又深夜还没回来时,这把火已经彻底烧到了顶。 商迟溯若有若无地用唇瓣擦过容缓如羊脂玉般细腻光滑的侧颊,啄吻着他浓密的眼睫。终于触碰到容缓的快感如同电流般流窜过全身,他简直要和瘾君子一般满足地发出喟叹声。 商迟溯不顾怀中人细微的挣扎,唇一点点下移,忍不住张开嘴用尖利的虎牙叼住了容缓洁白柔软的耳垂,缓慢地舔吻吮吸。 就在他马上要按捺不住心底的兽性将手探进容缓衬衫里面时,商迟溯察觉到有冰凉锋利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后腰上。 “你再碰我一下,我就会把它扎进去。”容缓声线平静清冷,“我这是正当防卫,商先生能理解吧?” 商迟溯先是微微一僵,随即低笑了一声:“怎么随身带刀……是在防着我吗?” “你知道就好。”容缓手指微微发颤,却没有在语言中展现出任何端倪,“三年前我敢用酒瓶砸那个人的脑袋,现在我就敢捅你一刀,商二少不相信吗?” 商迟溯当然相信他能做得出来,他知道容缓性格刚烈顽强,有时候甚至不计后果。 他不由得回想起容宓对他说的那些事,微微晃了神,手臂松动了几分,被容缓猛地推开了。 商迟溯的后背撞在墙上,他没在意脊骨处传来的疼痛,咬牙切齿道:“你有必要把我当仇人一样对待吗,容缓?你明明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不会伤害我?”容缓那双漂亮的眼瞳在暗色中依旧光晕流动,让人移不开视线,“深夜闯入我的酒店房间,多次对我使用暴力行径,这就是你说的,不会伤害我?” “我只是……想让你和我说句话。”商迟溯上前一步,不顾容缓手上还拿着的刀,“我真的没办法了,缓缓,你到底……” “怎样才能原谅我?” 这几个近乎卑微的字眼简直压垮了商迟溯的傲骨和自尊。 “原谅?” 容缓轻笑了一声,没有回应这个问题,俯身捡起了地上的房卡插入身侧的取电口,黑暗的房间在瞬间亮如白昼。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们的关系已经终止了,没有必要再继续纠缠。”他偏过头,下颌线冷白锋利,“商迟溯,这么多人想爬你的床,你去找别人行不行?我真的累了。” 容缓指向门口:“出去,你现在出去,我可以当你没进来过。” “找、别、的、人?”商迟溯的眼瞳隐约透着猩红,看起来格外瘆人,熟悉他的人看一眼就能知道这位少爷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了,“容缓,你tm把我当什么?把我们的感情当什么?” 他死死瞪着眼前不愿意和他对视的人,这个人……从前明明那么温软,躺在他怀里就像只任人抚摸的猫,商迟溯不明白,为什么仅仅过了几个月,就能变得像坚冰一样冷硬,他无论怎样努力也凿不开。 他心底涌出暴戾的冲动,或许他不应该说这么多,直接打晕容缓绑回去就是,要是想逃,就拿铁链锁起来,反正……他也不会再听他的话。 “感情?”容缓终于转过脸看向商迟溯,剔透的瞳孔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霜,“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这种东西。” “……现在你连我们三年的感情也要否认了吗?”商迟溯骨节都捏得咔咔作响,简直恨不得把眼前的人一口口吞下去,“凭什么?容缓,你凭什么一句话就想抹杀我的爱情?” “爱情?”容缓这下是真心实意地感到疑惑了,他弯了下唇角,“你,爱我?” 商迟溯脸上因怒火而澎湃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唇色都白了几分:“什么意思?” 容缓没再说话,但神情已经把他的意思表现得清清楚楚。他不承认商迟溯爱他,也不相信商迟溯爱他。 “你什么意思,说话啊,容缓。”商迟溯只觉得心脏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迅速传遍五脏六腑,让他几乎要没有力气支撑身体,“我不爱你……为什么要和你谈三年恋爱?” “谈恋爱?”容缓对商迟溯的满腔怒火无动于衷,神情愈发疑惑无辜,“我们不是情人合约吗?商二少,你记性好差呀,这可是两年前,你自己说的啊。” 谈恋爱……刚和商迟溯在一起的时候,容缓也以为他们是在谈恋爱。 商迟溯是容缓的初恋。容缓的前二十年是封闭的、充满灰暗的,小时候他每天苦恼怎样才能让妈妈不再这么辛苦,长大后他开始恨蒋荣华,恨蒋玺,恨学校里圈子里那些欺辱霸凌他的人,他从未体验过别的同龄人那种青涩纯洁的校园爱情,即使有人对他释放信号,也是高高在上的、充满凝视意味的。 他曾经也以为商迟溯是不一样的。容缓被那个和从天而降的王子一样救下他的少年蒙蔽了双眼和心,把他当成黑暗里唯一的太阳。他全心全意地爱着商迟溯,像他脚边的影子一样追逐着他,给他做饭、对他撒娇,跟着他满世界转。 即使相处久了以后,容缓时不时会察觉到商迟溯本性中的傲慢和冷酷,他也只当这是富家公子哥身上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把这些偶然被针刺到的时刻深深埋入心底。 直到两年前那天,他们的恋爱纪念日。容缓提前好几日便开始筹划这个重要的日子,当天早早起来赶到了商迟溯的别墅,亲手做了个精致的蛋糕,还买好食材准备下厨烧一顿丰盛的晚餐。 商迟溯那天没有工作安排,但却很晚都没有回来。容缓给他打了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商迟溯的朋友们并不接纳他,他当时与他的助理经纪人也并不相熟,完全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 容缓坐在沙发上等到深夜十点多,直到他亲手做的那一桌菜缓慢凉透,商迟溯才从回到家。他是被几个朋友送回来的,浑身浸着酒气,看上去已经有点不甚清醒。 那几个公子哥用让人不适的揶揄眼神打量容缓,告诉他“商哥今天玩嗨了”,嘱咐他“好好照顾商哥”。他们走后,商迟溯粗鲁地将他扯进怀里来吻他的唇,对方外套上的酒味和香水味将容缓笼罩,熏得他几欲作呕。 他偏开头躲避商迟溯的吻,冷冰冰地质问对方今天去了哪里。商迟溯似是不满他的态度,伸手就要剥他的衣裳,全然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容缓心中溢满了委屈与怒火,啪的一声用力拍掉了商迟溯的手:“我问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去哪了,你为什么不回答?” 商迟溯拧起眉,凤眸黑沉沉地看向他:“我去哪什么时候还要向你解释了?” 容缓瞬间愣住了,胸腔凉了个透彻。还陷在热恋期的他哪里遭受过男友这样的对待,当下挣脱商迟溯的怀抱要离开这里。 走到门口时容缓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下意识地以为是商迟溯追来哄他,犹豫地顿了一下脚步。下一秒他就被粗鲁地扯了过去按在门上,商迟溯掌住他的脸,像野兽一样凶狠地啃噬着他的唇舌。 容缓被吻得喘不上气,终于意识到对方丝毫没有在意他的难过,只一心想和他上床。眼泪沾湿了他的眼睫,沿着面颊滚落下来,烫了一下商迟溯指尖。 “哭什么?”商迟溯终于松开了他,声音低哑地质问,“这才多久,就不肯给我上了?嗯?” “你根本不尊重我!”容缓用力将他推开,语气带了轻微的哽咽。他等待了一天,精心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商迟溯却完全不记得,不仅鬼混到这么晚才回来,居然还这样羞辱他。 种种情绪下冲动涌上心头,容缓没忍住脱口而出:“我要和你分手……” “分手?”商迟溯眼中迷蒙的醉意褪去,眼神逐渐变得阴鸷可怖,“容缓,你再说一遍?” 容缓被他身上的戾气吓得微微后退了一步,咬着牙不肯服输:“我说我要跟你分手,我……唔……” 他被商迟溯用力钳住了下巴,说不出一个字。商迟溯看着他水光盈盈的眼睛,冷笑了一声,伸手从口袋中取出一张银黑色的卡,极尽羞辱意味地用卡背摩挲过容缓白皙柔嫩的脸颊,在上面留下了红痕。 “你有资格和我提分手吗?”商迟溯语气森寒,“你该不会以为你在和我自由恋爱吧?容缓,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给你交的那些违约金和医药费,足够买你给我当三年的情人了。” 说完,他将那张卡顺着容缓的衣领塞了进去,俯下身在他温度尽失的唇角落下一个吻:“以后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两个字,记住了吗?” 第30章 苦夏(11) 容缓在那一刻突然觉得,眼前朝夕相处了一年的亲密男友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他已经忘记那天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栋别墅的,但商迟溯说过的话却深刻地印在了他的心底。原来商迟溯根本没把这当作恋爱,只不过是富家公子哥习以为常地拿钱包养情人,只有他自己傻乎乎地陷了进去。 后来容缓再也没有不知天高地厚地把自己当成商迟溯的恋人,给自己定下了一个三年的期限。他是个守约的人,而三年也足够他还清商迟溯的这笔钱。 热恋的滤镜消失后,这段感情终于暴露出了美丽背后的满目疮痍。商迟溯从未尊重过容缓,任自己的朋友奚落嘲讽他,像对待宠物般将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随时随地对他发脾气,还要他在床上对他百般温和顺从。 容缓的剩下的那些爱意与依赖终于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折磨中被消耗殆尽,到后来看见他时心脏再也不会有漏跳一拍的感觉。 到现在……商迟溯居然对他说,他爱他。 酒店房间的白炽灯光明晃晃得近乎刺眼,容缓漂亮的面容上神情嘲讽,商迟溯却满脸仓皇与焦急。 “情人合约?”大少爷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真心实意的疑惑,“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可能,我不承认,你不能为了甩掉我就胡编乱造……” “商二少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容缓掀了一下眼睫,“两年前的5月29号,你喝醉了,很晚才回来。那天……我曾经以为那天是我们的恋爱纪念日,做了蛋糕和晚餐,因为生你的气说要和你分手,然后你说……” 他直视着商迟溯茫然慌乱的眼瞳,一字一句道:“你没资格和我提分手,我给你花的钱,足够买你当三年情人。” 容缓忍不住笑了,冰雪般清冷的五官染上明媚笑意后格外动人心魄:“我应该没理解错你的意思吧?现在,三年过去了,钱我也还完了,我有资格和你提分手了吗,商二少?” 商迟溯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两年前……提到具体日期,商迟溯想起来了。那天他和商河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商河气得打了他一巴掌,停了他的主卡。他心情糟糕透了,完全没想起来那天是什么恋爱纪念日,和一群朋友在酒吧喝酒喝到深夜。 因为太醉了,后面的事他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自己似乎求欢被拒,对容缓说了一些狠话。第二天清醒后容缓没在,客厅也已经被佣人收拾得干干净净,商迟溯有些心虚,但容缓后来并没有和他生气,他也就逐渐忘了这件事,也下意识地逃避回想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没想到……容缓并不是没生气,只是选择在两年前的今天才爆发出来而已。 “你……”令人窒息的沉寂中,商迟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缓缓,我那天心情不好喝多了,我说的只是气话……” “又是气话?”容缓丝毫不为所动,“这也是气话,那天叫我滚也是气话,商二少的气话未免也太多了吧。” 他冷漠的神情映入商迟溯的眼中,突然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慌:“真的是气话……缓缓,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情人,我……我一直想和你好好在一起……” 商迟溯这副卑微的模样任哪个熟悉的人看了都要惊掉下巴,从小含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对着父亲都不肯低头的人,哪有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过谁? 商迟溯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说出这些话,剖露真心的羞耻感让他觉得脸上有如烈火焚烧。他咬紧牙关,死死盯着容缓,希冀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软化的迹象。 容缓只是轻轻地摇了下头。 “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都没有意义了。”他声音很轻,却像刀锋般凌迟着商迟溯的血肉,“我已经不爱你了,商迟溯。” 曾经那双满是依恋和爱意的漂亮眼睛中一片空茫漠然,商迟溯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容缓说的是真的,他真的不爱他了,也不是在玩什么闹分手的戏码,而是真的想离开他。 巨大的恐惧攫取了他的心脏,商迟溯摇头,伸手紧紧抓住了容缓的手腕:“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长这么大只爱过你一个人,只和你发生过关系,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 容缓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他看了商迟溯几秒,判断出对方说的是真话:“是吗,那你挺洁身自好的。” 商迟溯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焦急道:“真的,缓缓,除了你我从来没碰过别人,那些绯闻都是假的……” “太晚了。”容缓推开了他的手,“我不在乎这些了。” “商迟溯,我要和你分手,不仅仅是因为你说过的话,也不是因为你这些年不间断的绯闻。”他说得很缓慢,像在宣判死刑,“你不爱我,也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 说完,容缓不等商迟溯反驳,就将他推出了房间。奇怪的是,曾经站在那里就像巨山一样无法撼动的男人却被他轻轻一推就推了出去,甚至身形不稳地晃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 “别再来找我了……”他的最后一句话随着房门关闭飘落在外,缓慢消散在了空气中。 * 剧宣活动结束后,容缓就离开上海回了大连,重新过上了海边的平静生活。那天以后商迟溯没再出现,这让容缓感到轻松了很多,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他想,他和商迟溯大概终于能真的结束了。他那天说的话已经足够清楚,商迟溯绝对不会再纠缠他了。 商迟溯说的爱,不过是三年来养成的习惯作祟。他习惯了自己跟在他身后予取予求,把这种感情误认为爱情,但这样的陪伴,任何一个情人都能给他。 等他找到下一个合心意的情人,就会明白自己说过的话有多荒谬。 蒋玺又厚着脸皮跟着容缓回了家,像块狗皮膏药一样赶不走。看在他做家务勤快,做饭也好吃的份上,容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坚持把他扫地出门。 几日后,《谢池春》终于迎来了上映的日子。容宓早早得知了这个消息,吃完晚餐后拉着两人准时守在了电视机前。 今天是上映第一天,一口气播了四集,后面每周固定播放六集。容缓虽然是参演者,但剧组拍摄和剪出的成片完全不一样,自己也看得格外认真。 《谢池春》的片头曲请了著名的歌手和作曲团队,旋律和歌词都十分用心,情感一层层递进,听到最后有种宏大的史诗感,配上画面剪辑,让人完全舍不得移开视线。容宓看得目不转睛,容缓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后更是无比激动,拿着手机连拍了好多张。 容缓默默转向蒋玺,却发现他也举着手机:“……你拍什么?” 蒋玺脸一红:“我……我不是你助理吗,拍一下怎么了。” 前四集的剧情很流畅,节奏也很快,简单交代背景后,男女主就相继出了场。前两集讲的主要是男女主的相遇,而女主发现男主受的伤有些棘手后,便跑去求助自己医术高明的哥哥。 容缓饰演的谢倾在此出场,谢绮跑进他居住的宫殿,院落里雪白梨花纷飞,树下摆着一架琴,衣衫雪白的漂亮青年就坐在琴边,纤白的手指抚过琴弦,荡出悦耳的曲调。 “二哥哥!我有事找你!”谢绮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打破了这幅安宁的美人抚琴图。谢倾抬起那双弧度优美的眼,微微笑了一下,镜头切了近景,屏幕上的那张脸美得让人心惊。 听完妹妹的要求,他站起身,轻轻拂落了身上堆积的梨花瓣,走路时雪白衣袖被风吹起,和墨色长发交织,衬得身形格外纤细单薄。 明明只出场了不到五分钟,却足够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怎么这么快就没了?”蒋玺不满道,“谁要看这两个人腻歪,你什么时候再出场?” “这是男女主,我只是男配,没有这么多镜头。”容缓没好气地给他科普,“没耐心看你就快滚。” 蒋玺面色变了又变:“我……我没说我不看,我明天就去投资一部戏让你当男主,不准有别人的镜头。” “……”容缓一时失语,接着又怀疑地看向他,“你不是说你的卡被你外公停了吗,你哪来的钱?” 蒋玺自知失言,心虚地不再说话。 第三集陆谨时饰演的玄陵出了场,轻轻一抬手便杀死了刚从边疆回来的小将军,顶替他的身份混入了人族皇宫。 小将军死得惨,尸体也被玄陵轻飘飘挫骨扬灰了,容宓看得不忍:“哎呀,这个玄陵,长得这么帅,怎么这么坏呢……” 容缓想到自己的人设,一时不敢说话。紧接着,玄陵和谢倾就在皇宫中相遇,引出了那个在路透和预告里都出现过的镜头。 玄陵搂住了谢倾的腰,暧昧万分地在他耳边唤他“小狐狸”。容缓演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用第三视角这么一看,居然还真的有点……不对劲。 一定是剪辑手法和背景音乐的问题……容缓感到十分尴尬,不安地在沙发上蹭了一下,衷心希望容宓和蒋玺都别开口。 “缓缓,你和这个玄陵是一对吗?” “不是,你们俩什么关系?” 两人同时出了声,容缓不禁伸手扶了下额,语气无奈:“不是一对,好好看剧,不要说话。” 第31章 苦夏(12)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谢池春》在仅仅播完四集后的当晚便引爆了讨论,收视率和网播平台的热度都飙升到了断层水平,微博也连上了好几个热搜。 剧组大群里李导一直在喜滋滋地发红包,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消息就没断过。 副导演:【爆了爆了,网播热度已经破3万了!】 剧组美工:【收视率和网播热度的海报都在做了,奋力赶工中[黄豆微笑]】 剧组运营:【待会我剪一段花絮放出来给观众当福利,数了一下热搜大大小小一共有十个了,我的天】 开播前容缓也转发了电视剧官博,他看到这句话顺手打开了微博,然后被消息栏999 的红点吓了一跳。他转发的那条微博之前只有一千左右的评论,现在转赞评都已经破了万,并且还在不断增长。 他点进那条微博,看见下面关联了好几个热搜词条,都是和谢倾有关的。 微博下新涌进来的粉丝格外热情,截了他在剧中的图片,全都亲热地喊他“小狐狸”“小美人”。容缓还有些不适应这种情况,睫毛轻颤了一下。 在“#玄陵谢倾#”这个热搜词条下,那段被单独剪出来的二人相遇场景转发已经破了二十万,广场上全都在惊呼这两个人太好嗑太有性张力,之前就有的cp超话也飞速涌入了大批新粉。 当日深夜,《谢池春》的热度和讨论量迅速上升,从首日热度看,已经是这个暑假档当之无愧的爆剧。事实上,虽然这部剧是3S级大制作,但之前由于题材等原因并不太被业内看好,谁知道它就这么像黑马一样杀了出来。 但《谢池春》能爆并非运气,这部剧所有演员都是李导试镜后精心挑选的,剧情又精彩流畅不狗血,特效、服化道、布景等方面都下了血本,这种质量的剧在现在的影视剧中简直是一股清流。 容缓看完四集后都不禁在心中赞叹导演的拍摄与剪辑技术,他的镜头把景色和每个演员的美都发挥到了极致。这几年深受烂剧荼毒的观众看完更是惊为天人,更何况剧情也紧凑,每对cp都这么好嗑,瞬间就陷了进去,催促着官方多更几集。 多更是不可能多更的,面对众多观众的热情,官博放了一些剧组花絮作为福利。容缓点开掠了一眼,发现花絮里自己居然全程和姜紫荆坐在一起吃吃喝喝。 虽然剧实打实爆火了,但容缓对此并没有实感,直到第二天他照例去市场买菜,却被几个小女孩认了出来。 “啊!”那几个围在一起的小女孩从他走过去就一直盯着他,到容缓要走时终于指着他尖叫出声,“这不是那个,那个谢倾吗?” “就是他就是他,我不会认错!” “天呐,真人比电视剧里还美……” 被吸引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些大爷大妈不看电视剧,被自己孙子孙女拉着七嘴八舌地科普后眼睛也亮了,朝着容缓围过来。 容缓没见过这种架势,想转身离开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被水泄不通地围住了,无措地僵在了原地。 “小伙子长得这么标致呢,来笑一个,拍个照!” “谢倾,谢倾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看我,小哥哥看看我……” 混乱之中容缓身上不知道被谁摸了好几下,脸上出现了几秒的空白。忽然,他的手不知道被谁紧紧握住,容缓正要挣脱,一道熟悉的声音让他停住了动作。 “拉紧我,我带你出去。”徐潜不知道从哪里挤了进来,挡在他身前,凑近了低声对他说。 容缓点了点头,下一秒就被拽着手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徐潜力气大得很,在前面为他疏散人群,然后趁众人不注意钻进了角落里的一条小路,在堆积杂物的掩护下七拐八拐地逃离了这里。 “好了,这边没人了。”徐潜停下脚步,发现被他拉着的人已经跑得喘息不止,雪腻的脸颊上都泛起了红晕。他愣了几秒,然后感到掌心里有东西轻轻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拉着对方的手,赶紧红着脸松开。 “……谢谢你。”容缓勉强恢复呼吸后开口道,“不然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出来了。” “没、没关系。”徐潜摸了下自己凌乱的黑发,“你、你以后出来还是戴个口罩吧。” “是我疏忽了。”容缓当了好几年十八线小透明,平时出门完全没有戴口罩的习惯,除了会被人多看两眼外根本没人会认出他,没想到这次会这样。 “你……”徐潜盯着容缓浓密的眼睫,心尖上像被羽毛轻轻扫了一下,“我之前不知道你是,是明星。” 容缓对他轻笑:“不是什么值得提的事。” “嗯。”徐潜紧张地躲避他的视线,“昨天,我妹妹也一直在看你演的剧,她很喜欢你,你能给她……签个名吗?” “当然可以,但是我现在没有笔。” 徐潜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本子和笔递过去,容缓在上面落了姓名,笔锋漂亮银钩铁画,他拿回来看了许久,心脏跳得很快。 看着容缓远去的背影,他有些苦涩又庆幸地想,虽然他们注定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但他以后……至少能在电视和网络上注视他,追逐他。 * 那日之后,容缓很少再出门,琴行的工作也辞了。那些孩子们对他依依不舍,还送了他好多礼物,里面还有手写信件和其他手工礼物。 小孩子的真心就像钻石一样可贵,容缓将这些精心制作的礼物好好收了起来。他也给他们回赠了礼物,特别给那个很有天赋的小女孩送了一本他珍藏的琴谱,祝她能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数日后,容缓从容宓口中得知了蒋玺蒋玺的母亲季雁回国的消息,她对他们收留蒋玺这么长时间表达了感谢,邀请他们一起吃饭。 蒋玺的手伤已经差不多好全了,他对母亲回国的事看不出什么喜悦之情,不过容缓也懒得探究他在想什么。 “好久不见,缓缓。” 再一次见到季雁,容缓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对方依旧像五年前一样美艳干练,穿着黑色长裙和酒红色西装外套,强势的眉眼间丝毫未见岁月痕迹。 “好久不见了,季阿姨。”容缓对她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 与性格柔软纯善的容宓不同,季雁作为季家大小姐,生性强硬果决,眼里揉不下半点沙子,当年在得知蒋荣华早有女友和私生子后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蒋家,只是苦于两家深厚利益联系无法离婚。 蒋荣华为人冷酷残忍,他不喜季雁个性,强行带回容宓母子俩后,用更为极端的手段控制压迫他们。容缓在蒋家度过了暗无天日去的几年,他从未想过这个女人居然会对他们伸出援手。 那年容缓十八岁,季雁来蒋家看望蒋玺,正好撞上蒋荣华发怒惩罚容缓。容缓跪在前院的石子路 上,裸露出的皮肤尽是青紫伤痕,表情却始终冷淡倔强。 季雁从他面前走过去,他认出这是蒋玺的母亲,心中断定对方必然像蒋玺一样厌恶自己。季雁在他面前停了下来,阳光晃眼,容缓在那双凌厉美丽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和怜惜。 后来,季雁问容宓愿不愿意离开蒋家,容宓自然求之不得,在她的帮助下带着容缓逃离了那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宅院。离开前容缓问过她为什么帮他们,季雁说他们都是无辜的。 容缓始终记得她的恩情,也因此在前段日子里忍受了蒋玺的所作所为。 “总算是和那个混蛋成功离了。”季雁弯着红唇,将容宓拉到她身边坐下,“我这次从蒋荣华 身上狠狠咬下块肉,估计他要焦头烂额好些日子。阿宓,你今天可得陪我喝几杯庆祝庆祝。” “那是当然。”容宓闻言也神情欣喜,她是打心底喜欢季雁,“你这次回国,应该就留下了吧?” 季雁点了点头:“蒋荣华的手暂时伸不进国内,我也能过几天清静日子。” 两人倒了红酒干杯,容缓只默默喝水,等着餐厅上菜。蒋玺坐在他身边,见状招来服务员让他上一壶花茶,还特地强调了要最贵的。 “你倒是转了性了。”季雁的目光落在蒋玺身上,“都记得缓缓爱喝什么了?以前不是最喜欢欺负他吗?” 蒋玺顿时涨红了脸:“妈……” 季雁见状也不再打趣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容缓:“对了缓缓,我有个远房侄子应该和你认识?听那小子说,他在追你?” 季雁说话太直白,桌上几个人都愣住了,容缓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您的侄子……是季酩风?” “对。”季雁笑道,“这小子家世不错,人也是才貌双全,既然喜欢你,你也可以考虑考虑。” 容宓怔愣地看向儿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有了个世家公子哥追求者。蒋玺脸色一黑,不满地朝 季雁嚷道:“不行,那个季酩风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同意!” 季雁惊奇地看向他:“你不能因为和你表哥这么多年没见就这么诋毁他吧?何况人家喜欢的是缓缓,什么时候轮到你不同意了。” 蒋玺一时不知道如何辩驳,季雁扬了下酒杯:“行了,过段时间季家要办宴会,缓缓记得来,我让你见见季家几个长辈。” 怎么就到见长辈了?容缓哭笑不得,不好当面拒绝季雁,只得含糊应了下来。 于是蒋玺低气压了一整顿晚饭,平时能干两盆饭今天只吃了两口菜,气得季雁在结账后往他身上踹了一脚。 第32章 苦夏(13) 由于两周后季老爷子将在季家老宅举办七十大寿,季雁盛情邀请容宓与容缓去季家陪她小住一段日子,蒋玺就差举双手双脚表示赞同。 容缓正好要去北京参加《谢池春》后续的一系列活动,便欣然同意了,和母亲回家收拾行李后坐上了季雁的私人飞机。 虽然他不太想和蒋玺相处,但容缓看得出容宓很喜欢和季雁待在一起,毕竟海边生活虽然愉快,但也难免有些单调孤独。 季家偌大的老宅中只住了蒋玺的外祖父母,他们与蒋家人完全不同,对他的态度十分和善,还硬是给容缓塞了见面礼。 “收下吧。”季雁笑吟吟道,“二老都很喜欢你呢。” 季家二老都知道他的身份,却依旧对他表现出喜爱,容缓从未感受过来自老年长辈的善意,心中不免酸涩又感动,收下礼物并真诚道了谢。 他的住处被安排在蒋玺房间边上,落地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美丽花园。 “这里比较安静,不会被人打扰。”季雁说,“过段时间季家其他人也会陆续住进来,我怕他们吵到你。” “谢谢季阿姨。”容缓态度乖巧,心中却想着能吵到他的一般只有蒋玺。 一周过去,《谢池春》已经播到了十集,剧情脉络逐渐复杂,但热度不减反增,一路走高,破了好好几个网播平台的热度记录。 网上各个平台都是关于这部剧的讨论,路边的餐厅商场都在播放电视剧主题曲,还衍生出了许多周边与热梗,这盛况堪称全民追剧。 娱乐圈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这种现象级大爆剧,《谢池春》的投资商看着钱包进账都要笑歪了嘴,一众演员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连出场没几次的小配角都吃到了红利。 容缓作为剧中戏份挺多的男三号,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与流量。他的微博粉丝从播剧前的几十万飞涨到了近千万,新粉丝的热情总是格外高涨,甚至把容缓的微博超话排名送进了前十。 接到剧组下达的转发任务后,容缓打开了微博,随即被消息栏挤满的红点吓了一跳。 他随手翻了一下自己的主页,以前那些留言寥寥无几的微博转赞评居然都破了好几万,终于有了自己好像火了的实感。 容缓不知道的是,他所饰演的谢倾是这部剧二创同人中最火的角色,他的过人美貌、柔软性格和狐妖身份都狠狠戳中了同人女的xp,其中玄陵和谢倾的cp格外火爆,衍生出了许多二创剪辑和同人图同人文。 剧中cp也吸引了一波嗑rps(真人cp)的,花絮里陆谨时容缓互动不少,以前还有过绯闻,让cp粉嗑得更起劲了。两人的cp超话“鹿茸”已经有了好几万粉丝,眼看着就要突破十万大关。 自从三年前和那家黑心公司解约后,容缓一直没有签约新公司,也没有经纪人,因为以前他的工作很少,基本只是跑跑龙套,也确实不太需要。 这次的演的角色火了之后,考虑到自己后续的职业发展,容缓把这件事提上了日程。微信中不少以前沉寂的好友都给他发了信息,也有很多人朝他抛出橄榄枝,但容缓一直没想好到底要去哪儿。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商迟慕居然也来找了他。 商迟慕亲自给他发了信息,问他考不考虑签约钦慕娱乐,承诺将会给他最好的团队和资源。可能是预判到他的顾虑,她还特别补充自己一定会约束商迟溯,不会让他被打扰。 其实容缓对这位行事雷厉风行的商家长女一直挺有好感,特别是她上次还在陆谨时的事上帮了他。 在他看来,商迟慕和她弟弟简直完全不同。但钦慕娱乐毕竟是商家产业,商迟溯也在里面,容缓实在不愿意与他再扯上任何关系。 于是他还是婉言拒绝了商迟慕,表示自己已经有了别的安排。商迟慕对此表示了遗憾,随后礼貌地祝他未来事业发展一路长虹。 最后,容缓在季雁的牵头下签约了季家旗下的璨星文化,虽然比不上钦慕娱乐,但也同样是业内排名前三的知名娱乐公司。 * 商家老宅。 今天本来是每月一次的家庭聚餐日,但商河和迟锦都有事不在,偌大的餐桌边只坐了商家姐弟二人,长桌上摆满了各式珍馐佳肴,两人却都没什么胃口。 商迟慕拿起瓷勺不紧不慢地喝了口碗里的排骨汤,假装没看见对面商迟溯充满期盼的眼神。 几天没见,这不争气的弟弟状态比上次见面好了不少,至少不再阴郁颓靡得像个刚从地里爬出来的男鬼了,上次看见着实让她吓了一跳,都没忍心责备他丢下一堆工作胡闹。 在她印象中,商迟溯10岁以后对一切事情好像都懒洋洋的,很少再表露出什么强烈情绪,更别提这种好像全世界都丢了的模样。 想到这里,商迟慕无声地叹了口气,将瓷勺扔回碗底:“他拒绝我了。” 商迟溯难以置信地一怔,眼眸中的光迅速暗了下去:“为什么?是不是你没和他说清楚,姐……” 商迟慕打断了他,语气颇为疑惑不解:“你就非他不可?既然他执意要分手,不如好聚好散。” “姐!”商迟溯顿时急了,他现在对“分手”这个词无比应激,“我就喜欢他,除了他谁都不行,你……如果沈幼宁要和你分开,难道你会就这么放手?” 商迟慕微微一僵,随即冷漠道:“她不会和我分手,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对喜欢的人干这么多混账事?” 这段时间商迟溯天天朝她诉苦,她也算是把来龙去脉摸清楚了,说实话,商迟溯干的确实不是人事,要不是她弟弟,她才不会同意帮他追人。 “我……”商迟溯一时哑口无言,头顶那根本来神气十足的头发也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我真的……真的一直都很爱他。” “爱他?”商迟慕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你爱他,怎么不早点想着让他进我的公司?你爱他,就任他在娱乐圈跑龙套跑了三年,任他被你那些朋友欺负?” 商迟溯脸色越来越苍白,看起来深受打击:“是我的错,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太年轻?商迟溯说不出口。其实他知道,他以前太高傲,内心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对容缓动了真心,在扭曲的占有欲作祟下一次次伤害他,自负地以为容缓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商迟慕看着弟弟失魂落魄的模样,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垂着头站在她面前默默掉眼泪的小男孩。 她心中一软,叹了口气:“阿溯,爱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学会理解与尊重。如果你还想追回他,就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 桌上的菜没动多少,已经快要凉了。商迟慕还要赶着回去工作,起身离了席,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下了脚步:“对了,过几日季家寿宴,你记得和我一起出席。” * 季老爷子寿宴在即,老宅里住进了越来越多的季家亲戚,容缓基本都只打了个照面,季雁说有些人性格很不讨喜,让他没必要和他们过多接触。 不过季家的小辈倒是格外喜欢容缓,蒋玺的两个侄子侄女还不满十岁,天天缠着容缓哥哥长哥哥短,小侄女硬是拉着容缓陪她一起看《谢池春》,还认出了他就是里面的“狐狸哥哥”。 “容缓哥哥,可以给我讲故事吗?” 容缓坐在沙发上看书,小侄女趴在他膝盖上,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他看。 “不行!”一旁坐在地上搭积木的小侄子顿时嚷了起来,“容缓哥哥昨天答应了陪我玩积木!” 容缓哭笑不得,他还没说话,一边坐着的蒋玺就黑着脸开了口:“季听雨、季听涛,你们俩有完没完!” 季听雨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小叔叔,你都这么大了还要和我们抢哥哥?” “他本来就是我哥,好吗?”蒋玺瞪她,“你们叫我小叔叔,就不能叫他哥,不然辈分都乱套了知不知道?” 季听涛心直口快:“可是容缓哥哥看起来很年轻啊,我们叫不出口叔叔。” “你拐着弯骂我老?”蒋玺沉着脸要过去揍他,季听涛吓得扔下玩具就跑了。容缓看他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孩子计较,不免有些无语。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容缓走过去开门,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季酩风带着微笑的桃花眼。 “缓缓。”季酩风今天戴了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格外斯文清俊,“听小姨说你在这儿,我就马上赶过来了。” 自从上次季酩风对他告白以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容缓颇有些不自在,偏开身让他进来。 “酩风哥哥!”季听雨眼睛一亮,顿时扑到了季酩风身上,虽然很少见面,但她非常喜欢这个温柔又帅气的大哥哥,不像小叔叔只会欺负他们。 季酩风摸了摸她的头,又从口袋取出糖果,哄得她眉开眼笑。 容缓给他倒了杯茶,又坐回沙发上看书。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棉质短袖,衬得皮肤愈发如冰雪般冷白,长发挽成了低马尾落在左肩,侧脸看上去格外温柔。 季酩风看得心头一跳,正要走过去对容缓说点什么,蒋玺就走过来挡在了他面前:“你怎么来了?” 第33章 苦夏(14) 季酩风看了蒋玺一眼,露出个虚伪的假笑:“哟,这不是表弟吗,许久不见,上次宴会上你看见我都没和我打招呼,让我可伤心了。” 蒋玺被他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听了季酩风的话他不由自主地回想了一下,上次不就是他在宴会上和商迟溯打起来那次吗,他可一点没帮着他,还好意思喊他表弟。 “是吗?表哥一直帮着那个商迟溯,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蒋玺阴阳怪气道,“唉,不过也能理解,毕竟表哥你可是商迟溯关系最好的发小,事事向着他也正常。” 季酩风不由得一僵,他下意识看了眼容缓,却发现他专注地看着书,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心下一松的同时又不由得泛出些苦涩。 “表弟说笑了。”他暗暗使力推开蒋玺,走到容缓身侧坐下,“我这个人一向帮理不帮亲。” 蒋玺冷嗤了一声,心道季酩风和商迟溯这两个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要脸,不愧是好兄弟。不过季酩风居然在他哥和商迟溯分手后就立马追求他,可见这兄弟之情也没多真心。 有他在,他们一个也别想得逞。 容缓莫名其妙地看着蒋玺像个浑身煞气的门神一样硬是挤进了他和季酩风之间,没搞明白这人怎么和侄子吵完又和表哥吵,简直像只成天不消停的比格犬。 过两日就是季老爷子的七十大寿,季雁简直忙翻了天,但她仍是特意抽出空带他们专门去一家私人手工西装店定制了几套礼服,店主是个有名的意大利设计师,据说难约得很,看在和季雁是旧识的份上才愿意给他们做。 到店之后,那设计师看到容缓便眼睛一亮,抓着他上上下下打量,把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才松手。 “季,没想到你还认识这样的东方美人,怎么不早点介绍给我?”这位意大利人中文说得竟然很流利,就是吐字发音有些生硬。 季雁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我近来又设计了几件衣服,正好缺个模特……” “他不当模特。”季雁无情道,“我们小容最近在内娱可火了,身价高得很。” “明星?”设计师十分惊讶地看了容缓一眼,他也给不少明星做过衣服,在他看来这位美人的气质完全不像娱乐圈人。 “好吧。”他遗憾地耸了耸肩,给容缓塞了张名片,“以后你要做衣服,尽管来找我。” 容缓接过来道了谢。 把他们所有行头都折腾完之后,季雁才带他们回了季家,容缓带着礼服、领带、胸针等一整套东西回了房,颇有些哭笑不得。 很快就到了寿宴当天,容缓早早起了床,有专门的造型师过来给他化妆,他被按在镜前打扮了足足一个多小时。 此时宴会还没开始,季雁和容宓都在前厅忙活,容缓走出房门想去找蒋玺,却在走廊拐角处迎面遇上了季酩风。他穿着身深咖色西装,金边眼镜上缀着长链条,原本身上那种风流多情的气质被掩盖了不少,看起来完全是个翩翩佳公子。 “缓缓。”季酩风视线不受控制地流连在容缓身上,他今天穿的是件纯黑色的西装,面料里带着细闪,胸口佩着翡翠胸针,长发用墨绿色发带束着,像个貌美矜贵的小少爷,与他往日风格不同,但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今天客人会有点多,你要是不想和他们打交道的话,可以去后花园那边待着。”他温声说。 容缓正有此意,闻言点了下头,迟疑地问道:“等下我和你一起下去吗?” “嗯,小姨特别嘱咐让我陪着你。”季酩风垂下眼睫,他已经很久没和商迟溯联系了,不知道今天他会不会来,他往日不太爱凑这种热闹。 季家前厅。 商迟溯一点也不想来参加什么寿宴,但商迟慕非得让他来。他满心都想着容缓的事,完全没有半点兴致,跟着商迟慕和季家人打了招呼后就一个人缩到了角落,拿着杯酒闷闷不乐地喝着。 有不少人都在偷偷打量他,但碍于他的冷脸和生人勿近的气场不敢接近。 商迟溯转了下手中的酒杯,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骚动,他抬眼往那一瞥,但因为好多人挡着什么也没看见,便不感兴趣地垂下了眼眸。 商迟慕说过的话他已经深刻想过,他也意识到了自己以前究竟有多混蛋。但商迟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容缓放手,他要好好想想怎样才能让容缓回心转意,总之不能再用从前那些强迫的手段了。 他现在应该还在大连待着吧?商迟溯有些焦躁地抬手揉了把自己的头发,把做好的造型弄得凌乱。他真是一秒都不想在这待下去了,好想现在就去找缓缓…… 商迟溯漫无边际地想着容缓,直到商迟慕走到他面前才回过神来。 “姐,什么时候能走啊?”他开口问道。 “才刚来你就要走?”商迟慕觉得手指关节隐隐发痒,但还是忍住了,“这可是季老爷子的七十大寿,你不待到最后不准走。” 见弟弟眼神失望,商迟慕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怪异。她犹豫几秒后轻轻敲了下桌面,凑近商迟溯低声道:“我刚刚好像看见容缓了?我不是很确定是不是他,你要不要过去确认一下?” * “二位才貌双全,看起来真是格外般配啊!” 容缓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又接过一张名片放进了外套口袋中。他本来想露个脸和老爷子贺寿完就躲起来,没想到和季酩风一起出来时引起了太多注意,一波又一波的人缠着他说话,还把他们俩误认为一对。 “来,看在我的面子上再喝一杯?”中年男人笑得红光满面,握着手里的酒瓶又要给容缓空了的高脚杯里倒酒。 季酩风伸手拦住了他的动作,眼神从容缓脸颊上晕开的醺红上收回来,眼神冷了一点:“不好意思,他不能再喝了,我陪您喝一杯吧。” 打发走这个男人后,两人身边总算是清净了。季酩风看了一眼前面忙着招待客人的季雁和蒋玺,转过脸低声问容缓:“要去后面吗?” 容缓喝了好几杯酒,面上发烫,头也晕乎乎的不太舒服,闻言点了点头。季酩风笑了一声,轻轻握住容缓的手腕,挡开人流带着他往后花园走。 后花园十分安静,月光在花坛中热烈盛放的玫瑰上笼罩了一层轻如薄雾的白纱,夜风拂面而来,带着喷泉池中的清凉水汽,将夏夜的燥热吹得干干净净。 容缓坐在长椅上醒酒,但眼前依旧晕着重影,让他几乎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喝不了酒还喝这么多?”季酩风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在容缓眼前挥了一下,“还认得我是谁吗?” 容缓茫然地看向他,清亮的眼瞳里噙着水意:“……季酩风。” 季酩风只觉得心口一片酥软,他顺手摘下身侧的一枝玫瑰花,不动声色地藏进袖口,然后给容缓 变了个小小的魔术,把花举到了他面前。 喝醉后的容缓格外好糊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凭空出现在他眼前的玫瑰花,神情惊奇,伸手就要把它拿走。 “小心点,有刺。”季酩风将花枝上的倒刺清理干净才递给他,容缓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枝玫瑰,凑到眼前细细观察。 季酩风被他可爱得不行,见他的注意力都在玫瑰花身上,不由得更凑近了一些。 他也喝了挺多杯酒,此时热意上涌,容缓发间的冷香熏得他头昏脑胀,季酩风一时情难自禁,朝着那比玫瑰花瓣还鲜嫩的红唇靠了过去。 容缓察觉到气息,下意识抬起头,二人的唇瓣距离几乎只剩几毫米,季酩风甚至感觉自己已经触碰到了那片动人心弦的柔软,心口剧烈跳动起来。 就在他想要更进一步时,两人的身后骤然传来 一声巨响,瞬间惊醒了他意乱情迷的心神。 季酩风挡住容缓,站起身往后看,商迟溯正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脸上一丝表情也无,眼瞳中一片漆黑冰冷,他的脚边是碎裂的高脚杯和满地流溢的红酒。 季酩风有一瞬间的紧张,随即很快放松下来,朝他笑了一下,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商二,原来你也来了。” “看来你很意外。”商迟溯语气很低,但每个字都像是咬着牙根吐出来的。 季酩风确实有点意外,毕竟以商迟溯以前的脾气,早就冲上来打他了。 商迟溯确实很想动手,没人知道他走到后花园时突然看见季酩风和容缓接吻是什么感受,那一瞬间妒火烧心五内俱焚,他瞬间就捏碎了手里的酒杯,忍得脖颈上都青筋暴起才没冲上去打人。 缓缓……缓缓应该不会喜欢他和别人打架。想到容缓,商迟溯把目光艰难地移到他身上,刚刚对着季酩风神情柔软、面庞娇红的人此刻却已经完全冷了脸色,眼底没有一丝温情。 即使已经接受了容缓不再爱他这个事实,商迟溯依旧觉得心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又一下,痛得好像已经变成了一滩血泥。他不再看容缓,几步走上前抓住季酩风的领带,语气森冷地开口:“季酩风,兄弟不是像你这样当的吧?” 季酩风弯起唇角:“商二,一码归一码,我们是兄弟没错,但你们都分手了,我为什么不能追容缓?” 商迟溯冷笑了一声,眼中燃烧的怒意几乎要化成实质:“装什么?难道你不是早就对他有心思了?连我的墙角都敢撬,季酩风,我真是小看你了。” 第34章 苦夏(15) 在看到商迟溯的那一刻容缓的酒就醒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些心烦,明明上次见面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怎么还没过几天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刚刚……他下意识摸了下唇瓣,心里有些懊恼,刚刚不太清醒,差点就和季酩风亲上了,他没有恋爱的打算,如果真发生了只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不过虽然没有真亲上,但麻烦好像已经发生了。 季酩风和商迟溯之间剑拔弩张,商迟溯看上去恨不得把季酩风打死。还好后花园没什么人,暂时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这能怪我吗?”季酩风无辜地挑了下眉,“商二,如果不是你自己不珍惜,也不至于给我机会。” 商迟溯的指关节握得太紧,以至于发出了令人心惊的咔咔声,他咬紧了牙关,即使妒火已经快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他也不得不承认季酩风说的没错…… 容缓之前一定是爱过他的,是他不懂得珍惜,三年来把他的爱意一点点消耗殆尽。 商迟溯一语不发,眼瞳带着猩红,看上去格外可怖,抓着季酩风领带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二人还在无声地对峙,容缓却没有兴趣再看下去,他淡声提醒道:“你们是要在季家的寿宴上打一架吗?” 季酩风闻言眼睫一颤,心中暗自唾弃自己怎么也突然变得和商二一样冲动,他后退一步想离开,商迟溯却好像还是不愿意就这么放过他,没有松手。 容缓不想再管,正要掠过他们回屋,就看见商迟慕快步走了过来。 她没有像其他女性宾客一样穿礼服裙,而是着一身利落的西装,整个人看起来英气而冷峻。 “商迟溯!”商迟慕恼火地喊,才一会没见,怎么又给她惹事,早知道就不告诉他容缓在这儿了。 商迟溯终于缓慢松开了手指,但依旧神情阴鸷地盯着季酩风。 商迟慕走到他身边,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低声道:“你给我回去,再惹事的话我不会在父亲面前为你说一句话。” 听到这句威胁,商迟溯终于不甘不愿地往后退了两步,他看了一眼容缓,却发现他没有分给自己半个眼神。心口漫上酸楚与痛意,商迟溯垂下眼,缓慢地离开了后花园,背影中都透着一股萧索之感。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商迟慕向季酩风和容缓道了歉才跟着离开。 后花园中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风拂过花丛的沙沙声和喷泉中细密的水流声。 “对不起,缓缓。”季酩风低声开了口,声音有点哑,“我刚刚……我刚刚喝多了,冒犯了你。” “没关系。”容缓摇了摇头,没有看他,迈步往里面走,“我先进去了。” * 季家寿宴结束后没两日就是《谢池春》的线下宣传活动,容缓坐着公司分配给他的房车到了现场。 他的新经纪人名叫徐晔,看起来三四十岁,生得温润如玉,行事却很利落强硬,不过像他这样在娱乐圈混得有声有色的人,性格不可能温和。 但徐晔对容缓还是很温和的,他翻看着手上的资料,柔声道:“脸色怎么这么白,早饭吃了吗?” “吃了,昨天晚上没睡好。”容缓道。 “晚上睡眠可要保证好。”徐晔和颜悦色,“回头我给你送点助眠香薰,很有用。” 容缓点了点头:“谢谢徐哥。” 车刚到活动现场,容缓就被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惊得愣了一下,剧播前的活动虽然人也多,但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夸张。 路两边都站着维持秩序的保安,容缓戴着口罩跟在徐晔身后下了车,两边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差点刺穿他的耳膜。 “啊啊啊啊啊——谢倾,是谢倾!!” “容缓!容缓!看看我啊啊啊!” “缓缓——你好美——妈妈爱你!” 容缓没忍住往侧边瞥了一眼,惊讶地看见很多人举着贴有他照片的牌子和手幅,上面还写着各种各样的应援词。见他看过来,人群更加激动,更加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快进去。”徐晔在前面提醒他。 有好多人认识他,喜欢他——他们为了他而来,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只为见他一面。容缓第一次在线下感受到这样热烈的爱意,心中不由得有种奇特的感觉。 他进去做了妆造,今天每个人都要打扮成剧中的造型,容缓很久没穿古装,还有些不习惯。 舞台下方巨大的会场坐满了人,容缓听徐晔说这个见面会的门票到最后已经炒到了上万元一张。 活动很快就开始了,流程他们在一起彩排过,容缓已经烂熟于心,他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活动之中,希望能给每个到场观众最完美的体验。 见面会进行得很成功,和台下观众互动时他们的反应也十分热烈,最后的主题曲大合唱环节更是将全场的氛围推向了最高点。 “接下来我们还有一个小彩蛋活动。”合唱结束后,主持人来到台前宣布,“就是我们的双人采访环节!请我们的在场所有朋友们共同参与投票,选出大家最喜欢的三对剧中cp,然后抽三名随机观众对他们提出问题,获得榜首的cp要合拍一张指定姿势的拍立得哦!” 此话一出,台下的观众顿时无比兴奋。现场的大屏幕上跳出了这部剧中网友们组出的所有cp,投票环节开始,每个cp下面的票数都开始飞涨。 容缓也在看大屏幕,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角色居然被组了这么多对cp,和陆谨时的他早就知道,居然还有和姜紫荆的甚至和男主的。 “你看到我们的‘绮倾’cp了吗?”姜紫荆在旁边肘了他一下,悄声道,“我看过了,她们都说我比你更1,这对如果骨科肯定是四爱。” 容缓:“……” 三分钟后投票结束,陆谨时和容缓的剧中cp以一万多票高居第一,男女主cp紧随其后。 容缓有些惊诧,他知道这两个角色有cp,但没想到热度会这么高。 “好,那就先请我们的玄陵和谢倾先出列吧!” 主持人话音刚落,台下就爆发出一阵欢呼尖叫声。容缓和陆谨时对视了一眼,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聚光灯下。 提问的粉丝是举手后由主持人随机抽取,第一个被抽到的是个坐在前排的可爱女孩,她拿过话筒 后语气兴奋地问:“可以问一下你们俩对彼此的初印象和先印象吗?” 她话音刚落,观众们就心照不宣地发出了起哄声。 容缓犹豫了几秒,开口道:“初印象的话,感觉他还挺高冷的吧,现在觉得是个很真诚很和善的 人。” 台下陆谨时粉丝面面相觑,真诚就算了,和善吗?她们明明记得陆谨时都不太爱说话啊? “第一次见面是在剧本围读,他坐在我旁边。”陆谨时语气认真,“第一眼只觉得好漂亮,相处久了才发现很可爱。” 台下再度响起声浪,容缓不自觉地攥了下话筒,耳根微微发烫。 好在第二个观众问的问题还算正常,把话题转向了剧中人物,问他们觉得自己的角色在后来有没有对对方产生感情。 现在剧才播到一半,谢倾反派身份还未暴露,也没有去到玄陵身边。他们不能剧透后续内容,容缓思考一番后说:“我觉得是有的,虽然并不多,因为谢倾内里其实是个很容易对别人产生依赖的人。” 他点到即止,陆谨时接着开口:“我认为玄陵对谢倾一定有感情,我不能剧透,但是谢倾是玄陵唯一特殊的那个存在,只不过他很晚才意识到。” 他俩的话再度勾起了观众对后续剧情的好奇,纷纷喊着让导演加更。 最后一位观众又抛出一个惊人的问题:“我想问一下,以你们两个现实的择偶标准,会更喜欢对方 本身的性格还是饰演角色的性格?”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刁钻,简直怎么回答都不太对劲。容缓有点被问住了,他当然不会喜欢玄陵这样的,但是但是如果说是陆谨时的话,传出去马上成了他想和陆谨时谈恋爱。 最终他四两拨千斤地道:“择偶标准的话,我可能更偏向善良一点的、活泼一点的吧。” 换言之,玄陵和陆谨时都不太符合他的标准。 “玄陵可能会喜欢谢倾那样的。”陆谨时说,“但我的话……应该更喜欢,他现实里的性格吧。” 此话一出,不光是台下观众,剧组众人也开始起哄。 容缓有些无奈,陆谨时这人向来以说话直接、采访口无遮拦在圈内闻名,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垂着眼睫沉默,殊不知在cp粉眼里这就是害羞的姿态。 采访结束后,主持人拿出一堆道具让他们挑一个戴上后合拍,道具全是各种动物头饰, 陆谨时拿了个小狗的,容缓挑半天最后还是选了个狐狸,然后两人一起拍了张拍立得,主持人说明后续会在微博抽奖赠送给粉丝。 离开场馆时已是深夜,容缓靠着座椅昏昏欲睡,徐晔敲了下扶手,将两份资料递到他面前。 “后面我给你接了两份工作安排,一个是杂志拍摄,这个很快就能拍完,还有一个是综艺,下个月去云南拍摄,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综艺?容缓顿时清醒了,他将资料接过来翻看,综艺名称是《谜途旅人》,之前的几季都非常火,他都有所耳闻。 这次的第三季拍摄地点在云南,应该邀请了《谢池春》剧组的好几个人,嘉宾名单上姜紫荆和陆谨时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怎么样?”徐晔问他,“不想去的话也可以拒绝,不过我觉得这个综艺不错,对提升你的知名度也有帮助。” 容缓又看了一遍嘉宾名单,确定没有某个人的名字后点了头:“我没有意见。” 宝宝你还是放心得太早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苦夏(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