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器灵后每天都在躲前男友》 第1章 极限选择 “选项一,变身云渊大陆的天命之子,主宰世界,称王称霸。” “选项二,穿成仙门大宗的长老爱徒,征服宗门,收获团宠。” “选项三,找出前男友在本世界的转世,破镜重圆,携手飞升。” “友情提示,前男友上一世死于宿主之手,如本次在前男友好感度刷满之前暴露身份,将立即触发相爱相杀虐恋情节。” 面对系统给出的三个不是累得要死,就是坑得要死的极限选项,刚刚加班猝死的陆宁忍无可忍,怒道:“到底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我29年都没谈过恋爱!哪来的前男友!!!” “就没有直接魂飞魄散的选项吗!” “十秒钟内宿主没有确认,系统将默认选取选项三,十九八七...” “我靠!选一,我选一啊!!!” 陆宁无力阻止,一边捶地一边在心里大喊:‘我不要复活!我不要累死累活主宰世界啊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想想也知道,免费复活的背后,他不知道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去当这个什么天命之子。 当然,再怎么也比那个坑爹的前男友任务好,他真的没有虐恋的特殊爱好。 “系统已成功修复漏洞,请您做好复活准备,传送...” 耳边传来的机械音停顿一秒,最终快速道:“为了宿主更好的重生体验,选项三将作为支线开启,本次重生无强制任务,请宿主沉浸式体验修真界...滋...滋...人生。” “传送开始,目的地——云渊大陆,载体锁定中...系统能量过低,即将休眠,请宿主做好准备。” 屏蔽了关键词的电流音在耳边回荡,陆宁挥舞着空气组合拳被拉进更深重的黑暗之中。 早已脱离身躯的魂体目标明确地开始急速前行,周围一切都是看不清的虚影,很快,陆宁就被强烈的失重感吓得失去了意识。 虚影般的魂体穿过厚重云层,飞过青葱陆地,在行经某片黑雾翻涌的海域时却被困住了脚步。 魂体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忽地下坠,跌入了一方混沌空间之中挣脱不能。 没有进入预先备好的载体,本就虚弱的魂魄出于自救本能,无奈开始疯狂吸取附近的能量。 云渊大陆,堕灵海深处的某座岛屿之内忽然狂风四起,惊雷阵阵。 雷暴中心是岛内一处极深的悬崖,这里死气弥漫,阳光难以穿透,本该没有任何活物,然而崖底却生长着一棵近百米高的落羽杉,巨树被朦胧雾气遮住了大部分躯干,只有树冠隐约可见。 接踵而至的紫色雷电从宽圆锥状的树冠处不断往下游走,与此同时,树干之中爆出一团绿色光芒,二者同时被中心什么东西给尽数吸收了。 树干之内的狭小空间里,绿色光团之上隐约亮起两个墨绿色光点,如同漆黑夜色中突然出现的兽瞳,幽深而危险。 深绿色光晕慢慢照亮层层枝蔓掩盖住的身影,那是树洞深处一个衣衫破烂的男人,男人和巨树浑然一体,点点血雾混合着绿光从他身体中间源源不断地向上流动。 无论是紫色惊雷,还是绿色光团,最终的目的地都是同一个——男人脖颈间刻满黑色符咒的项圈。 绿光明明灭灭,男人周身的树藤枝蔓像被吸干精气般不断地干瘪,新的树枝又快速地抽芽变长膨胀,围绕着男人不断“游动”缠绕。 尽管自身精血与多年积攒的灵力以惊人的速度被吞噬着,男人却只是缓慢地扯了扯嘴角,加快了灵力输出的速度。 一百多年来,他日日冲击封印裂缝,吸取着周边的一切能量,终于“吸”来一个倒霉蛋。 黑色符咒形成的封印并没有如男人料想一般转移到“倒霉蛋”身上,紫光和绿光越盛,黑色符咒越浅淡。 直至黑色完全消失,更多的紫绿色光芒进入了项圈内部的空间,化作养分滋养着这方空间中蜷缩着的那个身影。 青年翻了个身,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轻喝道:“吵死了!”持续许久的雷暴最终不甘地消散开来。 而被榨干了体内灵力的男人,终于断开了自身灵力与锁灵圈的连接。 等待片刻,他又重新催动灵力抢占锁灵圈的控制权,周身的树枝们也随着主人的意愿覆盖上项圈,但无论他怎么试图击碎这恼人的法器,黑色项圈却始终在他颈间巍然不动,自顾自地掠夺着。 一天一夜之后,吸饱能量且对自己的“掠夺”行为一无所知的陆宁慢慢清醒,面对眼前这方混沌空间,他只有两个疑问,云渊大陆怎么寒酸成这样?连棵树都没有? 说好的天命之子剧本呢? 从白茫茫的“地上”爬起来,陆宁发现身上只有一件白袍蔽体,不太习惯这种复古衣着的青年扯了扯过长的衣袖,随便选了个方向往前走,没走几步,他却飘了起来,这身体太过轻盈了。 漂浮在半空中的陆宁视野变得更宽阔,但是始终没有看到空间的尽头,这里似乎无边无际,也没有其他生物甚至植物,只有游荡其间的“云团”。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道沙哑的男声。 “你醒了。” 这道声音像是从天空之上倾轧而下,震得陆宁头皮发麻,一下子趴到了“地面”。 这里竟然还有别人! 陆宁猛地爬起身,转头四处张望,却没有找到半个人影。 “你是谁?你在哪儿?”没找到人的陆宁有点心慌,该不会一来就碰到了什么修真大佬吧。 “作为锁灵圈内的新生器灵,你应当称我为主人。” ...... 一来就搞主仆关系那套,陆宁有些无语,他当牛做马的已经够久了,这辈子,他绝对不给任何人当牛马!就算这人声音好听也不行! 还有器灵是什么鬼?他难道没有新的身体?复活失败了?该死的辣鸡系统!说好的天命之子剧本呢? 陆宁低头看了看半透明的自己,的确像个孤魂,糟糕,看起来他抢了器灵的位子,不知道这算不算修真界所谓的“夺舍”? 迟迟没有回应,男人也不着急,反而抚摸起绕到指尖的新生枝条,他当然知道项圈里不是什么新生器灵,而是被他故意“吸”来的游魂,也没指望对方会听信他的信口胡诌,但他现在只能隐约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便随口试探罢了。 锁灵圈里,陆宁有点着急地想确认一件事:“那个,请问,你对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这人会不会是他那个倒霉的前男友啊? 陆宁心下悲催,他连恋爱的甜都没感受过,就要被迫承受恋爱的苦。 男人静默片刻,而后沉声道:“你似乎,特别...傻。” 陆宁呆在原地,心里一松,也觉得自己傻到不行,哪有那么倒霉,随便遇到个人都是他前男友,只要不是什么前男友,其他都好说。 原地踱步编了半天后,陆宁理清思绪,终于编出来套说辞:“这位先...嗯...前辈,我想你可能弄错了,我不是什么器灵,刚刚我好像在睡觉,结果一觉醒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出现在这里了...” 说着陆宁还抬手按住了额头,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先演再说:“哎呀,我的头好痛呢,前辈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一边说着,陆宁一边悄悄抬头四处寻找,还是没发现男人的身影。 “呵...”男人自是不信,却从这三言两语中总结得出,这“冒牌器灵”反应挺快,虽然喜欢胡言乱语,但知道称呼前辈,说明心智成熟,还会示弱以表无害,颇为机灵。 “前尘已断,往后,你只能是我的器灵。”虽然出了意外,但结果是好的,锁灵圈封印已除,他现在有的是耐心和这器灵慢慢耗。 不过圈内人陆宁的耐心迅速告罄,长久以来的被甲方虐待生涯,使他只坚持三秒就露出了真实嘴脸:“不明白,那又怎么了,你要打死我吗?” 没想到对方变脸速度如此之快,男人顿了顿又道:“何必自讨苦吃?” 覆盖住项圈的深绿色树枝缓缓收紧,大股灵力倾泻而出向内渗透,却在进入项圈之后变成点点闪碎的绿芒消散。 毫无所觉的陆宁冷笑,干脆躺倒在“地面”上:“你有什么手段就使出来吧,我吃苦经验丰富得很。” 男人没有再说话,不知是离开了还是在思考对策,陆宁在心里松了口气,他猜的果然没错。 既然男人说他是“器灵”,那么说明自己所在的这个空间,应该是那锁灵圈内部,是男人现在无法到达的地方。 而且,陆宁都如此挑衅了,男人却没有任何实际行动,只是口头威胁,大概率是因为男人目前拿他没办法,毕竟他不是真正的器灵,只能受人摆布。 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好像,被困在这圈里了。 该死的系统,执意把他丢到这儿来,还擅自休眠,简直太不负责了!陆宁在心里狠狠吐槽着辣鸡系统,竟是很快又睡了过去。 感觉到锁灵圈内安静下来,树枝们急躁地、窸窸窣窣地再次缩紧,男人同时面无表情地轻弹手指,一道灵力被悄然送进圈内,很快又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迅速被吸收了,但男人并不在意,反而运转功法调息入定。 锁灵圈封印已经消失,接下来他要抓紧时间恢复修为冲击上方的禁制。这些年他只能通过封印漏洞吸取周遭寥寥无几的天地灵气,若不是功法特殊,可以将充斥堕灵海的煞气勉强化为己用,恐怕他早已元神尽毁。 但这“器灵”着实霸道,男人辛苦净化过的灵气有大部分都被直接吸进了锁灵圈内,罢了,再怎么霸道,也是他强行牵扯进来的,自己受着吧。 一觉睡醒,陆宁反而觉得浑身无力,像加完通宵的班一样,浑身都快散架,该死,明明不用上班了,班味为什么老缠着他不放。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说好的给点苦头吃吃呢?” “有~没~有~人~啊~” “我叫你一声蝼蚁,你敢答应吗!” 陆宁锁定骚扰的对象,开始大放厥词,就地打滚的同时期待着对方能有什么新鲜手段。 “安静。”男人似乎终于受不了陆宁的放肆,给出了回应。 “好好好,我安静。”陆宁做出一个闭嘴的手势,随即又想起件事来:“你叫什么名字啊?” 如此无礼的问法,男人自然没有回答,却听陆宁非常为难地叹了口气:“唉,你不说话,那我只能叫你蝼蚁了,小楼啊...” “江、黎。”男人一字一顿,似是咬着牙说出来两个字。 得到答案陆宁开始得寸进尺:“小江啊,你一个人在这里闭关吗?” 江黎心里冷笑一声,开口相当平静地提醒道:“与其试探我,不如先关心下你自己。” 陆宁不明白:“我怎么了?我挺好的啊。” “你如今境界几何?” “...”陆宁回答不出,怎么看,自己都还是凡人不凡魂吧? 江黎自是知晓,不过想来这个凡人身上多半有什么特别之处,才能顺利被他吸进锁灵圈,现在的问题是... “天道约束之下,凡人身死后须尽快重入轮回,否则。”男人的声音低沉,似乎在惋惜凡人的脆弱不堪:“将会魂飞魄散。” “你是说,彻底消失,灰飞烟灭?”陆宁有些不敢置信地确认着。 “对,消散于此,再无痕迹。”无数人修仙问道,所求就是长生,江黎就不信这凡人不怕。 “太好了!”陆宁掩饰不住地兴奋拍手:“最快多久能魂飞魄散呢?” 只要魂飞魄散,就不用担心随时可能出现的前男友来跟他相爱相杀了! “?”江黎怀疑自己被关太久,耳朵坏掉了,照理说被封印前他的修为已至化神巅峰,身体早不是凡胎可比,不可能存在这样的问题,吧? 本文设定: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婴变-渡劫-飞升 一切设定均为剧情服务,如有不妥,请大家海涵~[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极限选择 第2章 各有其道 陆宁的神色如同当初通宵半个多月熬完项目,然后冲进领导办公室摔完桌子后质问人事“最快多久能离职”的时候一样兴奋。 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他被系统坑到这里来,还以为跑不掉了呢。 “江黎?你怎么不说话?多久才能魂飞魄散?我有点急。”陆宁有点着急地搓搓手,这男人不会逗他的吧,他现在到底算“器灵”还是“凡人”?器灵是不是没那么容易消散? 江黎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道:“你是否觉得虚软无力,格外疲惫?” 听到这话陆宁高兴得连连点头:“确实是这样,这种症状是不是代表我快没了?” “你就没有牵挂之人?”魂飞魄散有什么好的,必须打消对方这种念头,再赶紧找到方法控制住他才行。 “没有,我觉得消失挺好的。”陆宁给出肯定答案,还劝起江黎来:“我知道你肯定是一心向道,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我体验完了这辈子感觉也就这样,你追求你的长生之道,我追求我的消散之道,凡人一生不过须臾,体验过就够了。” 而且只要魂飞魄散,就不怕什么前男友突然出现了! 字字句句倒是真诚,但江黎愈发头痛起来,灵力和精血被对方强行吸收后,虽然还是看不见锁灵圈内部,但他能更清晰地感觉到青年的魂体状态。 这表示自己和这凡人的命运已经纠缠在了一起,算是彻底绑定了,他是绝不可能放任对方消散的,或许,可以试试强行契约,干脆将青年变成他的傀儡。 “但你尚未试过修道。”江黎不动声色地将一道契约印记送进锁灵圈内,一边继续引诱:“修仙问道,锻体淬魂,获取至高无上的力量,还有永无止境的寿元,凡人短短百年,如何能与之相提...” 话音未落,惊雷已至,数道紫色雷电骤然劈下,江黎瞬间撑起的灵气护罩与“树枝护罩”接连被击得粉碎。 男人被震得猛地吐出口血来,而刚刚还被劈得萎靡不振的树枝们却欣喜地吸收起这意外的馈赠,快速地将血液吞噬殆尽,然后沉寂下去。 这凡人竟然能引动天雷之力!江黎按住胸口心惊不已,没有再度尝试,强行契约不成,看来只能另做打算。 而陆宁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浑身突然像被电了似的发麻起来,他忍不住挠了挠手臂质问起江黎:“啰啰嗦嗦的,你说完了吗?你是不是在搞小动作想威胁我?说话!” 被质问的对象差点又吐了口血,多少年没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了,哪怕是他的对手都不敢如此出言不逊。 江黎闭上眼深吸口气,忍了又忍,才终于平静下来:“器灵成型,天雷方至,你感觉如何?” “我又不是器灵,能有什么感觉,它能把我劈散了才好呢,你干嘛非要拉我修道啊?难不成你还有师门招生任务?” 越说越觉得有这个可能的陆宁同情起江黎,背着手为难道:“唉,我知道拉新人这种任务很难完成的,但我建议你还是换个人吧。” 简直是冥顽不灵!若不是现在怎么也碰不到锁灵圈内部的魂体,江黎简直想掐住青年的脖子好好教训一番,看他敢不敢再胡说八道。 不过天雷对青年竟然没什么影响,倒是让江黎非常意外,难道刚刚的天雷是因为他试图强行给青年打上契约印记才降下的? 能引动天雷,甚至被劈过之后毫发无伤,这种人怎么可能只是区区凡人,看来,是他小瞧了对方。 “修道可助你固魂,你,叫什么名字。” “...”有自我介绍恐惧症的陆宁不是很想面对这个问题,于是飞快地抓住另一个关键点:“修不修道,固不固魂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为什么要帮我?” “先回答我。”尽管知道名字也不一定有用,但江黎不习惯这种被动的情形,目前他对青年几乎一无所知,实在不利。 喜欢大声嚷嚷的某人这次声音却小到几乎听不见:“唔...陆宁。” “吴宁?”怎么会有人父母取这种名字,永无安宁? “陆!宁!我说我叫陆宁!陆地的陆,安宁的宁!”青年立刻站起身来大声反驳,虽然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但是,那是他父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知道了。”江黎思索片刻,闻名大陆的修仙世家中倒是有几家陆姓的,不知青年是不是和这些世家有关,当然,对方也可能是随便编的名字。 “既你尚未修炼,不如随我修道?万一你天赋奇佳...”若是修仙世家,必定对族中子弟教导严格,就算没有天赋也不会轻易师从他人。 “听说修道十分辛苦,要是有这种毅力,我干嘛想魂飞魄散,活着受罪不就行了?”陆宁才不要吃这种苦,况且先苦可不一定后甜。 这话倒是没错,凡人只有生老病死,须臾一生,活着可不就是受罪,江黎似乎有点明白青年为何如此执着于彻底消失了,那么,如果他告诉青年,身死魂灭也没那么容易呢? “你可曾想过,为何你没有再入轮回?” “...”当然是因为狗系统绑架了他,还非要他极限三选一,还能为什么。 “或许你的魂魄恰好与锁灵圈契合,才会在进入轮回之前被它吸引,纳入其中。” 男人的声音颇有几分循循善诱的意味:“这就是你的机缘。” “可是,锁灵圈这名字,听起来,不像好东西啊?”陆宁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修长手指抚上脖颈间的项圈,对江黎来说,锁灵圈这种用于封印的囚具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现在封印已除,多了“器灵”的锁灵圈倒是能反过来帮他压制住身上的恶咒。 “锁灵圈可为主人吸收天地灵气,净化邪祟之气,正好帮你温养魂魄,而你在内修炼产生的灵气也能淬炼锁灵圈。”江黎顿了顿又道:“不少邪修就喜欢收集你这样特别的凡魂用来修炼。” 陆宁大感不妙,但还是嘴硬道:“怎么修炼?大不了把我吞了呗。” 江黎回想起从前见识过的种种手段:“单是吞噬,倒也不算痛苦,有人会将大量凡魂练成毫无知觉的傀儡,用以杀人夺宝,又或是施加百般折磨,再从凡魂身上获取怨念之力,用法器做刑具,魂体痛苦只会比肉身更甚。” 那确实很邪恶了,陆宁咽了下口水,狗系统怎么没有提前告诉他修仙世界还有这种风险!陆宁正要开口询问江黎自己应该怎么办,却突然间打了个寒颤。 他现在不是在锁灵圈的内部吗?哪里会有邪修来折磨他! “江黎,我看你就是那个邪修吧!这里除了你哪还有别人?”陆宁撇了撇嘴放下心来又躺下了,这家伙从头到尾就一直在恐吓他,没安好心! “呵...”好久没听过这种称呼的江黎竟是气笑了,虽然他确实算不上什么正派修士,但他可还没碰到这凡人一根手指头:“有何依据?” 确实没有,但陆宁并不认为江黎不想揍他,可能只是打不到罢了。 正当他还想再嘴硬几句时,却听见江黎无奈的声音响起:“也罢,既然你说我是邪修,等你魂魄再弱些,我便像邪修那般,将你变成傀儡,到时再看看你还有没有这般伶牙俐齿。” 不想变成生活的傀儡,也不想变成修士的傀儡,别的不说,他确实也感觉到自己在慢慢虚弱,犹豫再三,陆宁还是求饶起来:“别呀大哥,要不你还是教我怎么修炼吧!你刚刚不是说我有天赋来着......” 江黎顿觉狠狠出了口恶气,身心舒畅,故意说道:“只是可能,能否入道尚未可知。” “江前辈,您看您如此博学多识,一定能带我入道的,我们来试试吧!”突然上进起来的陆宁变得非常积极,甚至端正了坐姿。 轻轻哼了声,江黎不再浪费时间,也不管这只有魂体的器灵能不能跟普通人一样入道,随便回忆了一本基础心法开始教学。 “灵游天地,气通寰宇,身似飞叶,万念皆空...闭上眼睛,感受周围的灵气,等感觉到灵气,再试着将它们引入身体...” 有灵根的普通人从开始修炼到能感受灵气都需数载,而且修炼的第一步就是练气淬体。 这凡人呃,器灵没有身体,不知他该如何引气入体,将灵气引入魂体效果会一样吗?算了,不行的话再去找找器灵修炼的功法吧。 伴随着放缓的呼吸,江黎也闭眼运转起功法,同时习惯性地向头顶悬崖之上的禁制发起冲击,而被冲击过成千上万次的禁制,却突然在这次灵力冲击中出现了裂缝。 江黎蓦地睁开眼,抬头向上看去,那裂缝不仅没有停止扩大的趋势,反而以一个惊人的速度龟裂开来。 糟糕,动静太大多半会惊动到那些东西,必须赶紧离开。 “引气入体然后呢?江黎?”锁灵圈内,陆宁按照江黎所说的方法进行了尝试,很快便感觉到魂体各处淌过的暖流,这些暖流游走过全身,又慢慢汇聚到下腹的位置。 “嗯?你感觉到灵气...”江黎正在加快速度吸取灵力,百忙之中忽然低了低头,他的神识,“看见”了锁灵圈中的白色虚影。 难道如今他的神识也“瞎了”?一个器灵竟然真能入道? “我这是,成功进入练气期了?” 陆宁有些茫然地看向前方,练气成功,他的“视野”竟开阔起来,面前白茫茫的空间加载出画面,仿佛变成了全息世界。 在陆宁“眼前”,一个黑暗狭窄的树洞中,一些细长枝条正像蛇一般缓缓游动着靠近,整个空间里都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3章 合作逃亡 树枝上密密麻麻的树叶有些扎人,嗯,扎圈,还有点痒,陆宁不适地扭动着,却缓解不了痒意,因为树枝们缠住的不是他的魂体,而是锁灵圈以及锁灵圈的主人。 陆宁忍不住挠了挠头嘀咕:“这是...什么鬼地方?” “呵,确实。”男人的声音忽远忽近,听不分明。 借着周围渐盛的绿光,陆宁终于完全看清了眼前景象,狭窄黝黑的洞里充斥着无数枝条藤蔓,而他只能看到被淹没其中的部分肢体。 修长的手臂和小腿在黑漆漆的树枝中格外显眼,看起来锁灵圈似乎被戴在江黎身上,这个高度,难道是脖颈? 谁家好人被捆着脖子在这种小黑洞里闭关啊!明明就是被关! “一日练气,天资尚可。”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男人冷淡清亮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来:“既你因我入道,今后我会对你负责。” 好哇,还是被讹上了!陆宁深知路边的男人不能随便捡的道理,谁知道是不是来要他狗命的前男友,没想到他连身体都还没有呢,就被关在洞里的男人讹上了。 “不行!”陆宁大声抗议:“谁要你负责了!你负的是什么责!” 江黎皱紧眉头,语气严肃:“安静,得走了。”同时他的手指快速翻转,周身的绿光盛极而衰。 “你要换个地方闭关?”陆宁吓了一跳,小声要求道:“能不能换个大点的洞?” 这等胡言乱语江黎自然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运转着灵力。 若是有人从悬崖上方俯瞰,就会惊恐地发现悬崖下方巨大的落羽杉在几息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巨树原本生长的地方多了一个衣着破烂,形容狼狈的男人。 但陆宁只觉得眼前一晃,光线明亮了不少,而树藤树枝通通不见,视野之中只剩下凹凸不平的石壁正飞速地向下移动着,难道江黎是个树精? 江黎飞身越过破碎的禁制,快速冲向悬崖上方,当他刚刚抵达顶端之时,久违的阳光竟是刺痛了他的眼睛,连眼角也跟着沁出点点泪花。 陆宁感叹,到底是谁这么虐待一颗树精啊?竟然不让人家进行光合作用。 轮不到他感叹太多,江黎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奔袭而去,因为就在这眨眼之间,一阵令人心惊胆颤的轰鸣声从不远处传来。 “江黎!你到底干了什么啊?这些鬼东西怎么追着你不放?”伴随着江黎时不时的侧头,陆宁清楚地看见一群灰色人形生物正紧追在身后。 大片的灰色烟团从那七八个生物身上扩散至他们周边,江黎身上被灰烟碰到的地方滋滋作响,好似被腐蚀了一般。 新生的树枝迅速从江黎身体中长出,又缓缓覆盖住灰烟腐蚀出的伤口,但江黎本人全程不声不响。 陆宁忍不住疑惑:“江黎你不痛吗?” 江黎不答,陆宁叹了口气:“好好好,我就知道大逃亡是修仙必备。” 没想到江黎忽然应道:“以后逃亡的日子多得是。” 这人果然是什么大反派吧!可树精能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带领植物称霸云渊大陆吗?陆宁忍不住开始走神。 身为打工人的陆宁早出晚归,从来没有养活过什么植物,甚至被同事戏称为“绿萝杀手”,要不这次试试养活这个,不,这棵树精,树人? 不管了,这家伙看起来就很难杀的样子,不养白不养,不过... 他还在锁灵圈里呢,拿什么来养树精?陆宁没发现他将树精两个字说出了口,传到了江黎耳边。 “树精?”男人重复这两个字的语气带着些玩味,随手甩出截树枝击飞一团灰烟后才道:“倒也没错。” 陆宁看着周边越来越多蠕动翻涌的灰烟抱怨:“你就不能一口气把它们通通打散吗?” “你来试试?”江黎并不是做不到,只是他还没找到他要找的地方。 而且这些浑身疙瘩的灰色东西不过是守阵的低级灵傀,若是就此打散容易引出高级灵傀,反而得不偿失。 陆宁捂着嘴十分难受,挺了片刻还是直言道:“可是它们长得好难看,我看着想吐。” “...”江黎见过比低级灵傀难看恶心百倍千倍的东西,倒没什么感觉,但感受到陆宁魂体传来的恶心与眩晕,最终还是道:“闭眼。” 陆宁闭眼的瞬间,几小团树枝向后翻滚,碰到低级灵傀时突然“砰”地一声膨胀炸裂开,七八个低级灵傀发出不甘的嘶吼然后消散在风中。 而江黎脚下的堕灵海也惊醒一般翻起滔天巨浪,升腾起更多黑雾,江黎停在半空之中,垂眼看向“黑雾”。 传说堕灵海因远古大能陨落死气弥漫,死气催生出一种名为忘灵花的奇花,此花以怨为食,可以助元婴以下境界的修士们突破。 但堕灵海上空鸟兽绝迹,无法飞行,堕灵海之内又生存着凶残的海兽,无数修士为求忘灵花折戟于此,成了不甘的怨魂,时时刻刻都想着将更多人拖入海中侵蚀。 死气与怨气交织出煞,长此以往,堕灵海便成了云渊大陆上数一数二的死亡之地。 “黑雾”并不能伤到江黎,甚至可以为他所用,停顿片刻,江黎辨别了一下方向,继续往堕灵海深处行进,不知道当年留下的传送阵还在不在。 然而仅仅数息后,江黎的身形猛地一滞,更大的轰鸣声响彻于这方天地之时,一个暗金色人影竟是突然出现在他们前方。 陆宁忍不住悄悄睁眼,却刚好被这人影吓了一跳,但他勉强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小声喊了句:“江黎?这是什么?” 没等陆宁再叫一声,暗金色的人影动了,巨大的人影以掌为刃当空劈下,江黎抬手挥出的上百根树枝藤蔓应声断裂,点点暗金色的烟雾立刻顺着裂开的树枝袭来。 这玩意倒是没有浑身疙瘩,但看着比之前那些灰色的厉害得多,江黎手臂上瞬间出现数十个暗金色光斑,且持续在扩大。 江黎眉心紧皱,还是把高级灵傀引出来了,之前被陆宁吸了太多灵力本就尚未恢复,又偏巧冲破了悬崖的禁制不得不在此时逃走,看来还是时机未到。 灵力所剩无几不足以支撑瞬移,江黎换了个方向急速飞去,但灵傀始终如影随形。 再次扛下一击后,江黎右手微微抬起,一节粗壮的树干在手中化为剑形,反手向后凌空一划,空气瞬间发出爆裂般的炸响。 身后传来一声尖啸,但随即暗金色的烟雾悄无声息地包裹住了他们,浓重雾气阻碍了视野,陆宁眼前再次变得模糊。 周遭安静下来,陆宁感觉不太对劲,却听江黎忽然笑道:“看来你的心愿将了,你我一同魂飞魄散吧。” 陆宁默然,他确实想消失来着,但是,他从来没想过带着其他人一起消失。 他不喜欢连累任何人,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猝死那一刻他还在担心给别人造成了困扰,第二天去公司上班的同事和老板肯定吓得不轻,但他是个孤儿,老板是不是能省一笔赔偿金?这样一想,又觉得可惜。 还有房东那边,他没有亲人去收拾遗物,那些日常生活用品还得麻烦房东清理... 明明不久前江黎还在劝他修道,说起修仙问道滔滔不绝,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却耐心帮他入道固魂... 他甚至还没有见过江黎的脸,声音这么好听,却老是说些不好听的话,真想看看什么样的脸能配得上这副好嗓子。 陆宁突然冷静下来:“江黎,就没有办法了吗?” 嘴上说着要一起魂飞魄散的江黎实际上正在思考对策,听见陆宁认真的语气,反倒有些惊讶:“怎么?舍不得消失了?” 清越的男声从头顶传来,陆宁嘴硬道:“我可不想死在这些奇怪的东西手上,那多难看。” 江黎轻笑,虽然他并不认为陆宁这种才入道的菜鸟能有什么好办法,毕竟陆宁连灵傀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不妨碍他忽然觉得对方逞强的样子有些有趣。 灵傀刚刚受到重击正蓄力恢复,他们暂时还能喘口气,江黎的神识轻轻扫过锁灵圈中那个白色的虚影。 隐约可以看见对方似乎正揣着手盘腿坐在地上,像个胖墩墩的葫芦,想必只有等陆宁的修为再高些,魂体才会更加凝实清晰。 “高级灵傀听令而动。”江黎放缓声音讲解起来:“只能控之,或杀之,咳...” 陆宁坚持问道:“要怎么做?” “你做不到。”江黎随手擦掉嘴角刚刚咳出的血,语气冷静客观。 “即使是我全盛时期,也只能和它打个平手,你才将将练气...”这灵傀堪比化神期修为强者,他修为才恢复到金丹初期,但也不需要一个练气期的“器灵”来救命。 “那你说来听听,反正现在也跑不了。”虽然陆宁知道江黎肯定觉得说了也没用,但他并没有放弃:“你快说嘛,就当让我长长见识!” 被闹得没了脾气的江黎索性随口道:“催动灵力,去找灵傀的能量中心,就是力量最集中之地,接着将你的灵力注入。”江黎说完正要将落羽杉本体召唤出来时,却听见陆宁“咦”了一声。 “你说的能量中心,是它身体里那块暗金色的石头吗?” 眼前正冲向他们的杀气腾腾的高级灵傀忽然停在了半空,灵傀周身的烟雾消散,巨大的暗金色人形生物低头看向江黎的脖颈,举手投足都透着点茫然。 第4章 高级灵傀 灵傀名为灵傀,就是靠灵力充足的灵石作为动力,再辅以各种指令明确的符咒,方可行动自如,其内灵石的等级也就是灵傀的等级,灵石内灵力消耗完毕,灵傀将陷入休眠。 越高级的灵傀,能完成的指令越多,但再高级的灵傀也会受到主人修为影响,主人修为越低,则灵傀威力越小。 高阶修士制作驱动的灵傀因材质丰富更是五花八门,灵活百变,同样等级的灵傀在高阶修士手上更能发挥作用。 陆宁其实还不太懂要怎么催动他自身的灵力,毕竟他才刚刚学会感受灵气,将灵气吸收转化为灵力,但当他试着将魂体内的灵力“赶”出去,努力让它们靠近那暗金色影子时,它们非常轻易地就融入了进去。 接着陆宁便感觉到自己隐约和灵傀多了一丝联系,“赶”出去的灵力变成了细细的线,仿佛自己心念一动,那线便会带动灵傀听从他的指令,顺着细线直接攻击杀掉灵傀好像也不是难事。 “嗯...”陆宁想了想,按下攻击的念头,反而随口试探道:“来个后空翻?” 暗金色的类人形灵傀十分顺从,在空中灵活地翻转过一圈后,稳稳地停在江黎面前,一副但凭驱使的模样。 江黎怀疑自己的眼睛也出了问题,还是说现在外面的世界人人都是天才,只需一天便可练气,练气初期的小修士都可以轻易控制化神期的高级灵傀。 “你...”江黎很想问陆宁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能这么轻松地控制高级灵傀,难不成陆宁真是世家子弟,这灵傀是他们族中长辈所制,因为感受到了熟悉的灵力认出了陆宁? 但是看见陆宁正开心地指挥着刚刚收的小弟灵傀表演杂技,还不时发出惊呼,连连鼓掌,江黎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哪里会有这种孤陋寡闻,连灵傀都不知道的世家子弟,许多世家子弟身边都有大量中高级灵傀作为护卫,不可能见都没见过。 “为何不杀?”江黎转而提出另一个疑问,控制比诛杀更难,没想到陆宁直接就成功了。 危机解除,陆宁放松下来又坐到地上,犹豫道:“它长得跟人好像,而且它们被杀的时候还会发出人一样的惨叫,我下不了手。” “那只是它们的本能罢了。”江黎并不觉得灵傀与人类有何相似之处,更何况就算是杀人夺宝在修道者看来也再常见不过:“你还真是心慈手软,不堪大用。” 陆宁撇撇嘴:“哼,你心狠手辣,那你怎么不动手呢?” 江黎冷哼一声,他原本就打算动手,虽然他已耗尽灵力,但只要冒险祭出落羽杉本体,就算不能控制灵傀,也能将其重伤再诛杀。 不过江黎独来独往惯了,并不会对一个尚且陌生的“器灵”示弱一般地解释这么多,况且,他对这家伙说的话已经够多了,因此江黎此时只是沉默。 自以为占了上风的陆宁背着手站起身,原地踱步得意道:“我可是救了你一命诶,你要怎么报答我?” 何止是救了一命,江黎自问恩怨分明,是他主动将陆宁“吸”进锁灵圈,原本想让陆宁作为替死鬼,将锁灵圈的封印转移给陆宁,但是阴差阳错间,锁灵圈的封印自行消散了。 因为陆宁的到来,他才能重获自由。 “你想要什么?”江黎语气轻松,就像随手能为陆宁摘星揽月一般。 他们现在连“洞”都没有,刚收的灵傀虽然看起来挺能打,但这里也没人让他们拦路抢劫啊!陆宁抱着怀疑且怜悯的态度抬头看向上方的虚无,要怎么反问,才能降低对江黎自尊心的伤害呢? 若有所觉的江黎倒也不介意,毕竟他现在确实算得上一无所有,江黎无声地抬了抬嘴角,又道:“你可以先想想。” 江黎没有再提什么魂飞魄散的话,反正陆宁现在哪儿也去不了,眼下要紧的是想办法再恢复些修为,找个合适的地方闭关最好,他放缓了速度继续往前飞行,高级灵傀默默地跟随在身侧,乖巧无比。 “那我想吃点好的。”陆宁犹豫道:“我现在这样是不是不能吃东西啊?” 没料到陆宁提出的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江黎无语了片刻才问:“你是如何离开身体的?” 死亡提问! 他总不能告诉江黎,他是死得透透的才会离开原本的身体到这里来的吧? 但系统那意思明明是给他准备了新身体的,一定是因为系统休眠出了什么差错,那么他的身体应该还在这个大陆上。 老是背锅的前打工人陆宁总算有了甩锅的机会,他坚定道:“我那天只是比平时睡得晚些...” 嗯,比凌晨十二点还晚四个小时那种晚。 “然后我闭上眼睛以为自己睡着了...” 他加班加到一半累了,于是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下。 “好像还做了奇怪的梦...” 奇奇怪怪的系统不是梦能是什么? “再睁开眼我就在锁灵圈里了。” 他只是四舍五入了!他一句假话都没有!陆宁说完还自我肯定般点了点头,摊开手脚又躺下了。 江黎抬手按按额角,是他想多了,确实不该指望这修仙菜鸟。 “你的身体应该还在某处,但失去魂魄的凡人之躯没有丹药灵气维持会很快坏掉...” 不是吧,就算他不想复活,也不能接受一个烂掉的身体呀!陆宁终于有了点危机感:“江黎!!!江前辈!!!那怎么办!” 听见陆宁这般懊恼恐慌,江黎只觉心中畅快极了,谁让这家伙先前一口一个魂飞魄散的,这世上比魂飞魄散可怕的事多得是。 “现在知道怕了?” 听见这句调侃,陆宁撇撇嘴放下心来,在白茫茫的地上又滚了一圈,振振有词:“虽然我可能是修仙天才,但是我哪儿比得上您老人家见多识广,经验丰富,不知者无畏嘛。” “既然你都说了我的身体可能还在哪里,肯定是知道点什么对不对?你就别逗我啦!” 江黎再次见识了一把陆宁的伶牙俐齿和厚颜无耻,他不过夸了一句“天资尚可”,这厮竟然就敢说自己是修仙天才。 江黎探究的眼神随着神识瞥向锁灵圈内的白色虚影,不知道这人的脸皮究竟长了几尺厚。 无奈地摆了摆头,江黎还是答道:“你的魂体生机未绝,说明肉身尚在。” 陆宁精神一振,他就知道狗系统多少还是有点用处,圆眼睛一转,陆宁接着装作虚心道:“求江前辈指教!” 江黎简直要被这小玩意儿给逗笑了,他压了压嘴角:“找到身体,魂魄归位即可。” 有被敷衍到的陆宁撅起嘴,他知道要找身体,但去哪儿找?云渊大陆应该很大吧,他连个方向都没有,还得随时担心不认识的前男友杀上门来。 “找不到怎么办?”他需要可行的备用方案。 “那便抢一个来。”江黎不以为意,陆宁现在勉强算个器灵,等修为高些魂体凝实,换个身体也容易,只要熬过融合期就行,这些小问题没必要告诉陆宁。 对于夺舍这种损人利己的行为深恶痛绝的陆宁,立刻站起身叉腰表示强烈反对:“其他人难道不需要身体吗!干嘛去抢别人的!” 江黎轻“啧”一声,早知道不说了,就该随便找个看得顺眼的身体直接把陆宁塞进去,反正以陆宁的修为也只会以为自己睡了一觉,然后意外在别人的身体中醒来了而已。 见江黎没有说话,陆宁有些恼火,这自以为是的家伙根本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在通知他,跟那些领导一个德行! 但他已经不是唯唯诺诺的打工人陆宁了,他现在是江黎的救命恩人! “反正不经过我同意,你不准去抢别人的身体把我弄进去!”扔下这句话,陆宁气呼呼地躺下缩成一团,慢慢昏睡过去。 二人话不投机,江黎也有几分气恼,他难得好心一次,却被这凡人当做驴肝肺。 在修道之人看来,身体只是魂魄的容器,只要元神足够强大,想用什么容器都是信手拈来,唯一的问题是需要花点时间磨合罢了,陆宁完全可以挑一个满意的新身体,他不明白有什么好为难的。 江黎眉头轻皱,沉思片刻还是调转方向往东飞去,原本继续往堕灵海深处行进,找到从前留的传送阵就能回旧洞府闭关,但陆宁如此抗拒夺舍之事,他只能另做打算。 找回某人的身体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在那之前,他得先弄点滋养魂体的东西回来。 一直往东飞行了十日左右,一片葱葱郁郁,四处散落着灰白色石头建筑的群岛出现在江黎眼前,这里地处堕灵海边缘与中心的交界,向来是修士们聚集之地。 出现在这里的修士都不是善茬,长期在堕灵海这种“死亡之地”上生存着的,不是逃难之辈,就是亡命之徒,若不是云渊大陆混不下去,谁会不远万里逃到这儿来? 充斥着堕灵海的煞气就够修士们喝一壶的了,元婴期以下的修士,肉身尚不够强悍,极易被煞气侵蚀,只能靠特殊的防护阵或者符咒保护自身。 元婴期以上的修士,肉身虽能抵抗住侵蚀,但境界越高,反而越容易被煞气冲击元神,滋生心魔,影响境界突破,是以元婴期以上的修士们,从不会涉足堕灵海。 除了忘灵花这种传说中的奇花,堕灵海中还有许多残暴嗜杀的海兽,修士们的金丹乃至身体对它们来说都是大补之物,当然,海兽的鳞爪骨肉也是修士争抢的宝物,大部分海兽肉毒性极强,对修士有害,唯有兽骨用处多多。 而这些价值连城、令人眼红的宝物,此刻正成堆地摆在某处白茫茫的空间之中。 第5章 一击六杀 百年未曾接触过其他修士,江黎并没有直接落到群岛之中,他在群岛周围徘徊了几日,准备找个幸运儿打探下如今的情况。 在偶遇幸运儿之前,他被迫迎接了陆宁带来的惊喜。 惊喜发生在三天前。 昏睡几日的陆宁总算醒了过来,虽然还记着江黎的强盗发言,但他现在被迫跟江黎绑在了一起,想离圈出走都不行,于是他决定以沉默表示抗议。 被抗议的对象江黎倒不是硬气不起来,只是随着自身修为的恢复,他们之间的联系越发紧密,陆宁的烦躁不安抗拒惊恐原原本本地传递给了他。 不想沉浸在对方糟糕的情绪里,也带着点安抚的心态,待在边缘小岛上的江黎开始思考要怎么给陆宁顺下毛,但他没什么低头的经验,回忆了半天,才勉强找出个话题来。 最终陆宁在江黎开口问他想吃什么的时候,顺着台阶消了气。 “这里能有什么好吃的?再说了,我现在不是吃不了嘛。”陆宁撑着脑袋,盘腿坐在地上,看看一边黑气腾腾的堕灵海,又看看不远处依稀可见的建筑群。 江黎顿了下,试图安慰:“可以先看看。” ... 陆宁气得“哈”了一声,但是看在江黎主动开口的份上,又忍了忍。 “你需要吃东西吗?” 江黎摇头:“不需要。”接着不经意般提起:“修士入道需断食辟谷。” 阅读经验丰富,早就对辟谷有所耳闻的陆宁,十分震惊同情还不忘好奇道:“修士都这么可怜?他们的消化系统还好吗?” 消化什么桶?江黎不太理解,估计是什么地方的方言,见陆宁丝毫没有身为修士的自觉,也没有被辟谷给吓到,他又提醒:“你如今也已练气,正好试试辟谷。” 哦豁,陆宁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说实话,他真的没什么修仙入道的实感,除了老是觉得困倦疲软之外,很久都没感觉到饥饿了。 原来修仙就是抛弃**凡胎,断绝七情六欲,违背生物本能吗?再次觉得修仙没意思的陆宁瞬间泄气躺平,闷不吭声。 只是想逗弄一下某人的江黎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陆宁虚心求教如何渡过辟谷期,他这才反应过来似乎是逗过头,把这家伙给吓到了。 陆宁传来的心情太复杂,江黎大感困惑,这冒牌器灵连魂飞魄散都不怕,怎么会被区区辟谷给吓到?困惑归困惑,要是陆宁因此再提放弃修道,那又要多费些神。 “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吃。”江黎试探着补救:“辟谷之后可以食用灵植、灵禽。” “噢。”陆宁兴趣缺缺地问道:“那你喜欢吃什么?” 江黎辟谷多年,入口最多的便是各种丹药,记忆中,从前只有鱼吃得多些。 “鱼?”江黎不太确定。 “鲈鱼?鲤鱼?鲫鱼?”陆宁自己是不喜欢吃鱼的,吃着麻烦不说,还容易卡刺。 江黎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鱼,只记得河里到处都是,刺多肉少腥味很重,但是勉强能填饱肚子。 他低头看向远处堕灵海中游到海面透气,隐隐露出一个脊背的海兽,肯定道:“总之不是这种大鱼。” 听听这渴望和羡慕的语气,啧啧啧,真可怜,连大鱼都没吃过,陆宁打起精神,准备投喂一下自家树精。 “阿零,去弄两条鱼回来。”陆宁这样命令之后,跟随在江黎身旁的灵傀动作迅速地往堕灵海里飞去。 他不知道这海里有什么鱼,也没看见,但江黎看见了,怎么也得让江黎解解馋。 暗金色的人影穿梭在翻涌的黑雾和海浪之中,很快就带回来许多“大鱼”。 看着眼前地面上小山一般高,身上长满骨刺还有锋利獠牙的怪兽,又看了看旁边还没有怪兽骨刺大,邀功似的站得笔直的灵傀,陆宁陷入了沉思:“你们管这玩意儿叫鱼???” 江黎抿唇不语,眼角微弯,面上也染了些笑意,衬得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即使看不见江黎的脸,也知道他在笑,陆宁双手抱着头闭上眼睛,还好他们家阿零身强体壮,不然就得喂鱼了。 江黎伸手抚了抚颈间的项圈:“做得不错,这鱼可以换不少灵石。” 灵石? 陆宁眼睛顿时亮起来:“换来灵石就可以买东西了吧!” “嗯。”江黎应了一声,又道:“再等一等。” 陆宁想起之前瞥见的破衣烂衫,了然,可不得等一等嘛,江黎这样子跟逃荒似得,哪里能见人。 随后江黎又让陆宁试着将去除了兽肉的海兽骨移到锁灵圈内部的空间里,陆宁尝试第二次就成功了,同时也累得直接趴下。 江黎也因此肯定了之前的猜测——锁灵圈内部诞生的这处全新的不受他控制的空间,陆宁也只能控制一部分。 比如将海兽转移进去,这种行为会消耗陆宁为数不多的灵力,转移的东西越多,灵力消耗越多。 转移完海兽,陆宁又睡过去,江黎默默起身,换了处更远的小岛,用多余的海兽兽骨作为媒介,布下一个简单的阵法隐匿身形。 阵法前方的灌木丛里放了一只海兽作为诱饵,守株待兔数日,他们终于等到一个幸运儿。 这日午后,近处堕灵海海面飘荡的黑雾像是突然被风吹开一个口子,接着从中滚出一团金灿灿的东西来,十分晃眼,离得近了,江黎才看清那是个身着金丝织锦外袍,发间束着金冠的青年。 浑身金光闪闪,富贵逼人的青年右手握着个巴掌大的鎏金圆盘,乘着飞行法器慢慢接近小岛,口中还念念有词:“奇怪,兽影盘明明指的就是这个方向,这里应该有海兽才对...” 在小岛上空转了半圈,青年抬手不耐烦地摇晃了一下手中的圆盘,皱眉骂道:“可恶,这东西根本就不灵,那老板竟然敢收我三万灵石,看我不回去砸了他的店!” 正当青年转身准备离去之时,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几个人来团团围住了他。 其中一个干瘦的灰袍中年人上前一步,阴沉沉地笑道:“眼光不错,你倒是给自己找了个绝佳的埋骨之地。” 一旁的高个男人催促道:“赶紧动手。” 青年不耐的眼神快速扫过面前几人,似是在判断对方的修为,随后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乃天珩宗金沅长老座下亲传弟子贺霄,你们动手前还是掂量掂量吧。” 灰袍中年人和同伙对视一眼,喊道:“什么天珩宗,我们根本没听说过,把你的法宝都交出来!” 接着几人一拥而上,齐齐攻向贺霄,却见贺霄丝毫不惧,抬手挥出一道金光,瞬间笼罩住自身,七八道颜色各异的灵力暴击砸到金色护罩上,竟只是激起些涟漪。 高个男人见状,抬手挥出数张黑气环绕的符咒贴上金色护罩,护罩虽然剧烈地震动了几下,却迅速地将那符咒上的黑气吸收殆尽,接着依旧牢牢地保护着贺潇。 贺霄没有坐以待毙,又召唤出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操控着宝剑和另外几人对阵。 “哼,不枉我们跟了你这么多天,这么多法宝被你一个人占着,真是可惜了。”说话的人眼神仿佛饿狼一般发绿,半点不掩饰自己的贪婪。 打斗间,灰袍中年人突然瞥见了脚下不远处树丛里露出一角的獠牙,顿时大喜:“这次运气太好了!不光遇到个冤大头,还能捡个海兽骨,哈哈哈哈,老三你们快看!” 其余几人也瞧见了那海兽的獠牙,生怕自己慢了同伴一步,更是加快了攻击的速度。 海兽骨后的江黎旁观到此刻,正待动手,又抬手将一截树枝化作一块方巾随手系在颈间,遮住了锁灵圈内的视野,这样就算等下动手吵醒了陆宁,也不会叫他瞧见什么不想见的画面。 这时江黎余光瞥见一人鬼鬼祟祟地绕到了贺霄身后,无声地掷出一张散发着不详气息的符咒,恰好另外几人也在此时靠近了海兽骨,江黎指尖轻弹,六颗落羽杉种子悄无声息地飞出,随即“噗嗤”一声没入了那六人的身体之中。 一息之间,六人连惨叫都未发出,便被爆成了六团黑红的血雾,种子们将血雾吸得干干净净之后,又回到江黎袖间,干净利落,令人叹为观止。 这几人修为最高也不过金丹中期,又毫无防备,正好给了他一击即杀的机会。 江黎带着灵傀缓缓走出已经失效的阵法,不甚满意地看向那些人留下的储物袋,又打量起那个唯一还活着的青年。 方才镇定自若的贺霄此刻面如金纸,冷汗涔涔,落到地面不敢乱动,他周围飘散着无数衣衫碎片,其中还有一张高阶炼魂符,若是此人没有出手,这炼魂符怕是已经震碎他的法宝,将他重伤了。 而刚刚攻向他的诸多凶器,因主人陨落纷纷黯淡无光地跌落在地上。 哪里冒出来这么个杀神!连个照面都未曾有过,就如此利落地解决了那几个劫匪。 青年眼中的杀神正在一寸寸地审视这具年轻的身体,思考着这样的长相符不符合自家器灵的喜好。 “前辈手下留情!”对上眼神的瞬间,贺霄双手送上一个精致的银蓝色储物袋:“前辈若是不嫌弃,这些灵石与丹药算作在下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陌生的声音惊醒了沉睡中的陆宁,他坐起身来,却发现眼前的“屏幕”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便大声喊道:“江黎!谁在说话?有人来了吗?喂,有人吗?” 江黎扯下颈间的方巾,低头应道:“他听不见,来过几个人,已经走了。” 重获视野的瞬间,陆宁便看见了面前站着的俊秀青年,夭寿了,这人不会是他前男友吧? 系统也没说怎么确认啊,难道会有什么心电感应?他到底要提心吊胆到什么时候。 陆宁又看了看地上那些七零八落的储物袋和武器,怀疑道:“你,救了他?” 江黎抬头看向贺霄,问道:“我救了你?” 贺霄反应极快:“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敢问前辈尊姓大名?”他绝不会傻傻地追问男人刚刚是在和谁说话。 江黎不语,反而垂眼看向锁灵圈:“这具身体,你觉得怎么样?” 陆宁一听便心里发毛,好消息,江黎有进步,知道问他意见了。 坏消息,江黎还没有放弃给他抢一个身体的念头。 陆宁仔细看了看,又摸摸胸口试图感觉出点什么,很好,没什么感觉,应该不是倒霉前男友,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还可以吧,但是比不上我自己的好看。” 江黎闻言,微微抬起右手:“那便算了。” 贺霄见状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 第6章 大金链子 仗着江黎拿自己没办法,陆宁最近有点膨胀,这下一看江黎抬手暗叫不好,立刻开口劝道:“这人长得还行,穿金戴银的看着很有钱,不如留下来跑腿打杂吧!” “跑腿?”江黎轻蹙眉头,他不需要仆从,但...某人无聊时的大喊大叫犹在耳边回响,这人也许能转移陆宁的注意力,再说一个灵傀可能不够陆宁使唤,再留一个也无妨。 贺霄立刻应道:“若是能跟随前辈侍奉左右,贺霄三生有幸,求之不得!” 对方确实救了自己,那张高阶炼魂符不是金丹初期的自己能抵挡的,即使有诸多法宝护身,也不行。 但贺霄是真怕这杀神一言不合就把他也灭口了,先前对方动手的时候,那些劫匪可是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他们至死都不知道,谁是凶手。 江黎重新看向青年,非常冷淡地吐出两个字:“精血。” 贺霄心中苦涩,丝毫不敢耽搁,立刻奉上一滴精血,成为他人的仆从也比当即丢了性命要好。 精血到手,江黎并没有直接将其收入识海,反而以灵力包裹,试着将精血送入了锁灵圈之内。 那滴被绿色灵力裹住的精血漂浮在陆宁眼前,引起了陆宁的注意:“有了这个,他就必须听命于你吗?他能听到我说话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激得贺霄心头一震,由于精血与神识共通,他现在也听见了这个来自杀神项圈里的青年的声音,他不由自主地看向男人,发现男人正低头看着自己的项圈,表情十分专注。 发觉外来精血没有被陆宁直接吸收,江黎略感遗憾,兴趣缺缺地答道:“对。可以。” 同时江黎再次觉得有些奇怪,陆宁虽然才刚入道,却明显掌握修道的一些常识,适应极快,还有他对修士的态度,实在与凡人有别。 云渊大陆上的凡人对修道者十分推崇,凡人国度也通常会依靠名门大宗的修士保护,但这些凡人对于修道者都是敬畏有加,不像陆宁,有好奇,有惊讶,却谈不上害怕,还经常讨价还价。 就像此刻,陆宁振振有词地强调:“那你可不能随便灭口了,我们得留着他跑腿。”似乎觉得只要江黎口头答应过,便作数了。 江黎随意地“嗯”了一声,又看向地上散落的储物袋,贺霄见状赶紧上前将战利品归拢,全部放入一个储物袋中,连同自己那银蓝色储物袋一同上交给江黎。 这些储物袋品质远比不上江黎自己炼制的高阶储物袋,奈何他现在修为尚未恢复,暂时打不开高阶储物袋,只能将就用着便宜货色。 随手接过储物袋,江黎又听陆宁问道:“那个小贺啊,你好,我是陆宁。你还有没有多的衣服?先借一套给江黎行吗?” 其实江黎完全可以手动将落羽杉的一部分变化为衣衫,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衣着,不过陆宁好像挺在乎,江黎也就随他去了。 “见过前辈,请您稍等。”对于陆宁提出的需求,贺霄自然要满足,他立刻从专门放置衣物的储物袋中拿出数套绣制了防护阵法的衣衫供陆宁挑选,对,供陆宁挑选,而不是江黎。 他算是悟了,不管陆宁到底是器灵还是别的什么,在江黎心里的地位都非同一般,没见江黎对陆宁那叫一个言听计从、有问必答吗? 而且跟江黎比起来,陆宁说话十分和气,听着就更好相处,自己要是巴结,嗯不对,应该是好好满足陆宁的要求,说不定颈边风往江黎那儿一吹,他很快就能自由。 面对贺霄展示出来的众多华丽衣衫,陆宁一时难以抉择,虽然他还没看过江黎的脸,但从气质来推断,这些衣服就不太适合江黎。他有些为难地问道:“还有别的衣服吗?素净些的?” 贺霄也有点为难了,他拿出来的可都是自己的珍藏,不说样式和材质,单论颜色就是独一无二的,像这套宝石蓝暗花鹤纹锦袍,衬得他肤色明亮儒雅贵气,旁边那套赤色织金团花纹夹袍,最适合搭配他那柄嵌了红玉的宝剑,每一套都可谓爱不释手。 挑挑拣拣半天,贺霄从放着杂物的一角翻出来套平平无奇的竹青色常服,这套常服是一位作风朴素的长辈所赠,被他放在一边许久从未穿过,贺霄有些忐忑地说明:“只有这套要低调些。” 不料陆宁却说:“就这套吧!”树精穿青色不是正合适嘛。 贺霄默默擦了擦额角的汗,忍不住腹诽,他的珍藏无人问津,闲置的旧衣却让人眼前一亮,看来知己确实难遇啊。 江黎不置可否,静默片刻,在陆宁的一声声催促中,还是接过了衣服。 发觉江黎换好衣服准备直接出发,贺霄看向江黎颈间乌沉沉的金属项圈,忍不住提醒道:“前辈,您这项圈有些显眼,不如还是用方巾挡一挡?” 陆宁一听便想起了方才那朦朦胧胧的视野,不情不愿道:“挡住项圈我就看不见了,有没有别的方法?” 这时眼前有什么白色的羽毛似的东西一扫而过,陆宁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随后才反应过来,那是江黎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从项圈上抚过,并不是在摸他的脸。 陆宁正感叹江黎的手还挺好看,便看见那手指又在眼前轻点两下,江黎的声音飘来:“形随念动,你试试?” 陆宁并不知道锁灵圈现在的样子,心里第一时间浮现的是社会大哥版大金链子,江黎只觉颈间一沉,金属的质感变软了些,什么金晃晃的东西闯进了视线,江黎沉声道:“换。” 脑补了一下江黎戴着大金链子的模样,陆宁捂着嘴偷笑两声,赶紧又酝酿起来,脑海中那金色链子细了些,再细了些,最终,锁灵圈变成了一条细细的金色素链。 脖颈处骤然轻松下来,江黎还有些不适应,频频想伸手摸向喉结两边,再三克制才收住了手。 而陆宁的视线先是随着江黎的手往上看了看,又控制不住地往下方流连,既然项圈可以变形,那是不是可以变成耳环,或者是其他环?既然上面可以,下面是不是也可以? 虽然早就知道锁灵圈不是江黎的法器,而是困住江黎的东西,但陆宁此刻才意识到,江黎留下自己是为了更方便控制锁灵圈,对于江黎来说,自己貌似还有点用处。 不管江黎隐瞒了什么,他都能理解,毕竟人人都可以拥有秘密。 磨蹭半天,江黎带上贺霄与灵傀出发前往群岛中心,很快他们在最大的那处岛屿着陆。 陆宁按照江黎所说的方法,上岛前便让一路跟随的灵傀隐去身形,接着好奇地打量起这江黎口中只有修士生存的岛屿。 表面上看,来来往往的修士与凡人似乎差别不大,只是仔细看向街道两旁的店铺便会发现,铺子里陈列的不是法宝武器,便是丹药灵植,最多的则是各式各样的灵符,缺少寻常百姓生活的城镇烟火气。 一路看来目不暇接,在陆宁眼里,这种别人看不见他,他却能看见别人的感觉还挺有趣的,倒不是他沉迷窥视的刺激,只是这样特别有安全感。 看来,做个“器灵”好像也不错,可以安心地躲在灵器之中,不用面对任何人的目光。 而且这样的话,就算他前男友站到他面前来,都不一定能认出他。 再说了,系统提示过,只有在前男友好感度刷满之前暴露身份,才会触发相爱相杀虐恋情节,当然,肯定只有杀和虐。 反过来推理,他的前男友转世很可能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估计只有被什么刺激了才会想起前世来,就算想起前世,对方也不一定知道自己是谁在哪儿。 唉,要是江黎是他前男友就好了,江黎情绪这么稳定,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经过这样一番分析和自我安慰,陆宁彻底安心地将“前男友”抛在了脑后。 项圈里太安静,江黎倒有些不习惯,思虑片刻,江黎还是没有出声打破这难得的平静,反正他能感觉到陆宁的状态还算安稳,其他的无所谓了。 行至贺霄先前暂住的客栈房间之中,江黎坐到榻边开始闭目调息,陆宁也有些困倦,打起盹来,睡梦之中,有什么冰凉清润的风缓缓吹来,落到身上,又带走周身的疲惫。 灵力一点一点被陆宁抢走,江黎早已习惯,待陆宁“吃饱”了,剩下的灵力就能真正属于他。大概是先前催动锁灵圈变形,又控制灵傀隐身导致陆宁消耗太多精力,这次陆宁的胃口有些大,足足吃了三天,直至江黎手脚发软了才罢休。 五天后,江黎终于调整好状态,带着熟睡的陆宁,与贺霄一同出门去往岛上最大的铺子临海阁,那些海兽骨尽快换成灵石,才好买别的东西。 江黎许久未来,临海阁内陈设略有不同,但掌柜还是从前那个满脸堆笑的中年男修,江黎二人跟着掌柜去了二楼包间,随后贺霄在江黎示意下拿出一部分准备好的海兽骨让掌柜出价。 贺霄前些日子来问过,品相普通的中等兽骨都要十五万下品灵石,且外观丑陋不堪,根本没办法送出手,他才铤而走险亲自前往堕灵海试图捕捉顺眼的海兽。 此刻贺霄忍不住得意道:“掌柜的,你之前还说店里没有高等兽骨存货,如今我这也算是雪中送炭,看在我的面子上,是不是得多加点灵石?”他一向挥金如土任人开价,没想到还有坐地起价的时候。 掌柜仔细查验着海兽骨,一边赔笑道:“您说的是,贺仙师您可真是深受天道眷顾!只是...”掌柜正想顺口砍砍价,目光不经意地看向了一旁神情冷淡的男人。 男人的头发松散地系在脑后,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上挑的眼尾显得不近人情,似乎并不在乎掌柜开出的价格,无论现在还是从前。 而贺霄不明所以地反问道:“只是怎么了?这海兽骨你看不上?”若真是如此,他可不保证江黎不发火。 [害羞]宝子们,我尽量日更哦~没有日更就是隔日更,隔日更的话会提前说,大家可以养肥了再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大金链子 第7章 宝贝器灵 掌柜回过神来,立刻正色道:“并非如此,只是孙某很久没见过这般成色的兽骨了,实在有些难以定价,不如您先说个价格?” 贺霄转头看了江黎一眼,咬牙道:“这具高等海兽骨,我们要四十万下品灵石。”来之前他们交换过信息,江黎记忆中的价格早已过时,两人根据贺霄前阵子的询价,最终预估价在三十万下品灵石左右,品相不同会略有浮动。 听到这报价,孙掌柜紧了紧眉头,面露难色:“贺仙师,您看能不能再少点?这具海兽骨品相虽好,背脊上的骨刺却断了两根,略有瑕疵,再者阁内资金有限,店小利薄,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灵石来。” 贺霄也跟着皱紧了眉头:“你想出多少?”没想到这掌柜眼睛真尖,他可没发现海兽少了什么,如果没谈拢岂不是显得自己无能?要是因此惹恼了江黎可怎么办? 孙掌柜一脸诚恳地说道:“您看三十五万下品灵石可以吗?若是您还有品相更好的兽骨可以给您再加点。” 贺霄下意识地看向江黎,对方没有任何表示,贺霄便按照之前江黎的吩咐摇了摇头:“没有了,这一头都是我们好不容易猎到的。” 听闻此言,孙掌柜满脸遗憾地叹了口气,又道:“贺仙师实力高强,福泽深厚,若是之后还能猎到海兽骨或者其他稀罕玩意儿,尽管往小店里送,小店一定给您满意的报酬!” 江黎这时才抬眼看向掌柜,他以前来卖过几次货,这掌柜还算老实,不过另外两具海兽骨他还有别的用处,暂时不能出手,等空闲了叫灵傀再猎几只海兽来卖。 银货两讫,贺霄拿出一张单子来采购稀有灵植,刚到手的灵石又洒出去大半,这也没办法,单子是江黎亲自写的,不买不行。 买到一半,陆宁迷迷糊糊地醒来,一眼就看见了对面窗边的黄花梨躺椅,刚想喊江黎,发现还有外人在场,只好安静下来,换成侧躺的姿势,默默地打量起房间内的装饰,贺霄的碎碎念也传了过来。 “临海阁不是岛上最大的店吗?怎么连血芽芝都没有?”贺霄非常不满:“霜泷草也没有,你这临海阁是不想开了?” 孙掌柜擦了擦额角的汗,连忙道:“贺仙师见谅,这血芽芝生长在焱国最南边,霜泷草也只有云渊大陆极北之地才有,这些稀有灵植在堕灵海的恶劣环境里根本没法保存,不止是小店,其他店也没有货的。” 贺霄觉得有道理,正想开口说算了,便听见江黎的声音忽然响起:“把货备好,你先出去。” 孙掌柜连连称是,迅速离开了房间,贺霄看了看江黎的脸色,有些忐忑道:“前辈,您要的这些灵植,天珩宗里都有存货,若是您不着急,待我传信回去让人送来...” 江黎的注意力却并不在此,他微微颔首,视线落到链子上,问道:“怎么了?哪里不适?” 一旁没人搭理的贺霄莫名有些酸楚,江黎也只有对自己的宝贝器灵才会这般和颜悦色,他现在投胎成器灵还来得及吗? 被询问的对象陆宁并没有反应过来江黎是在跟他说话,他还在仔细研究右前方那把座椅的扶手究竟是雕的什么,直到江黎又叫了一遍:“陆宁?” 陆宁一惊,随即应道:“没有不舒服,你们买完了吗?”这树精最近话少了许多,深沉高冷得不行,怎么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 “快了,你有什么想要的?”江黎说着想起之前陆宁提过想吃点好的,接了一句:“岛上物资匮乏,并无美食。” 陆宁点点头,他看出来了,不过他还真有个想要的东西,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江黎,嗯...你能不能问下掌柜,那个躺椅卖多少钱?” 陆宁一向不喜欢伸手要钱,仰人鼻息,但他如今身无分文,连身体都不知道在哪儿,难免有些底气不足。 江黎抬头看向那张躺椅,并不觉得有甚稀奇,却还是应了一声,扫了贺霄一眼,贺霄心领神会转身出去找掌柜问价。 包间里静悄悄的,陆宁有些不自在,随口问道:“海兽骨卖了多少灵石啊?” “三十五万下品灵石。”江黎盘算着还差哪几种灵植,听见陆宁好奇地问:“听起来好像很多,是不是可以堆成小山了?” 顺着这话想象了下小山一样的灵石堆,江黎唇角微弯,有些好笑:“是可以堆起来,但换成等值的中品灵石和上品灵石后,数量变少就堆不起来了。” 这时门口传来两声轻响,“前辈?”似乎是贺霄回来了。 “进。” “前辈,那掌柜说若您看得上这椅子,直接送您便是。”贺霄看向江黎,江黎并不赞同:“用灵石换。” 贺霄立刻道:“前辈英明,我也是这么说的,掌柜推辞不过,说是按照一万下品灵石算,剩下的十五万灵石都在这里了,对了,他说怕怠慢了您,躺椅待他遣人清洁后再交给我们,您看如何?” 江黎只给了四个字:“你看着办。” 贺霄看江黎心情还不错,忍不住说道:“那躺椅就是普通的黄花梨材质,我还有做工更精妙材质更上乘的藏品,就是不知道陆前辈喜欢哪种?” 这称呼让陆宁觉得耳朵刺挠,同样是前辈,为什么“江前辈”听起来十分德高望重,“陆前辈”听起来却阴阳怪气? 陆宁挠了挠手臂,尽量压下尴尬纠正道:“你别叫我前辈,我不配,我只是个小器灵罢了。” 贺霄很想说您不仅是前辈,您现在算我祖宗!又不敢接这话,只盼着江黎能安抚下他家宝贝器灵。 对于贺霄期盼的眼神,江黎不太明白也没有理会,陆宁更是毫无所觉,这样自我贬低的话语,他说过千百次早已说惯了,没有人反驳过他。 没等几人沉默太久,孙掌柜很快送来了他们选购的灵植,验货无误后,江黎便与贺霄又回到了客栈,不到两炷香,躺椅也被送到了客栈房间之中。 “这椅子不太对劲。”明明刚才一见到这躺椅,陆宁便觉得躺上去一定会很舒服,就算他暂时躺不了,也可以先放一边过眼瘾。 但现下面对同样的椅子,陆宁却再也找不回那种舒服的感觉。 “难道唔唔唔..”贺霄刚想说是不是临海阁掌柜做了手脚,就被飞过来的一张符咒给直接禁声了。 江黎抬手布下一个阵法才传音道:【确有蹊跷。】 不仅如此,江黎还察觉到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灵力波动,对方虽已尽力掩饰,窥探的恶意却还是泄露了些许。 江黎轻抬下巴示意,贺霄连忙点点头,走到旁边坐下,随后江黎像往常那样冷淡地吩咐了句:“安静。”便开始打坐。 陆宁的声音并不会被其他人听见,此刻他正半躺在锁灵圈里,撑着脑袋猜测:“是不是那掌柜见财起意,想打劫我们刚到手的灵石?” 【他不敢。】江黎跟孙掌柜打过几次交道,对方虽颇为世故圆滑,却没有这种胆量。 【静观其变即可。】即使有人不怀好意,他们几人也足以应对,更何况,还有高级灵傀作为后手。 贺霄十分赞同:【要是他真敢打劫,我明天就让临海阁关门!】 此时的临海阁内,孙掌柜正在细细地品鉴刚刚到手的海兽骨。 “此等品质的海兽骨实在罕见,这骨刺用来炼剑再好不过,头骨可以留给老三做压阵石...” 孙掌柜冷笑,那位寡言少语的男子,直觉很强,也挺精明,但是再精明也比不过他! 灵力高强又能如何,注定只能是冤大头,不仅从前是冤大头,现在还跟另一个冤大头凑到了一堆,实在好笑。 说着孙掌柜皱起眉:“姓贺的小子都回来了,老三他们还没消息?” “没有消息传来。”一旁的属下孙平低眉顺眼地回了一句,又试探道:“您说会不会出了意外?” 孙掌柜双目一沉,精瘦的面庞上却依然挂着笑:“怎么可能,定是老三中途遇见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耽搁了,你继续盯着那姓贺的,有消息立刻上报。” “您说的是,属下这就去办。”孙平恭敬地行过一礼而后退下,孙掌柜脸上的笑意也跟着立刻消失不见。 老三不在,这些手下都开始蠢蠢欲动了,若不是这次的羊实在太肥了些,他才不会轻易让老三跟着去凑热闹。 孙掌柜思索片刻,抬手将一张传讯符送出,老三那边多半出了变故,还是得让救兵做好准备。 夜深露重,岛上的风一直吹个不停,扰人心烦,贺霄得到允许后占了一整张床干躺着,无心睡觉也静不下心来打坐。 他们三个之中只有那位器灵随时都睡得香甜,江黎不是在打坐就是研究灵植,贺霄自己则是时时提心吊胆。 虽然看起来江黎暂时不会杀他,但暗处还潜藏着危机。 他也不是什么傻蛋,之前那批劫匪明显就是盯上他一段时间了,说不定还有同伙,还有那椅子到底有什么问题,他半点都没感觉到。 要是师尊派人来找他,到时再跟陆宁说点好话,多送点宝物当做赎金,不知道江黎会不会放他一马。 想到这贺霄下意识地转过脑袋看向对面榻上还在打坐的男人,却见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掀开了眼皮,那双墨绿色的幽深瞳孔正冷冷地盯视着他。 不是吧,他刚刚还觉得男人暂时没有杀心,这就忍不住要动手了? 第8章 开始捡漏 贺霄不敢妄动,只睁大了眼睛祈求般地望着江黎,也不知道江黎能不能读懂他的眼神,下手的时候再考虑一下。 随后他看见男人站起身,同时慢慢地朝自己抬起了右手,贺霄吓得连忙闭上眼,希望等下不会太痛,为什么他感觉周身发冷? 这时陆宁的声音忽然响起:“贺霄?你做噩梦了?” 贺霄忍不住想,你俩就是最大的噩梦!他一直以来顺风顺水,从出生便是世家子弟,天资过人,修道伊始就拜入天珩宗金沅长老座下,作为内门弟子地位崇高,宗门内的灵宝法器都是随意取用,从来没有受制于人这般憋屈过。 越想心头就越烦躁,身体的冷意也渐渐加重,脑海中混乱起来,他怎么能这么没出息怕成这样?堂堂天珩宗弟子,何不干脆与江黎拼个你死我活,争一条生路! 士可杀不可辱!想到这里,贺霄猛地坐起身睁开眼,手腕一翻,剑已在握,同时他大喊道:“前辈非要动手,那就来个痛快吧!” 话音刚落,贺霄耳边捕捉到“噗嗤”两声轻响,像是利器刺穿了什么绵软之物的动静,面前的江黎已经放下手坐回榻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平静无波的脸上似乎写着“你在发什么疯”... 贺霄浑身一颤,忽然冷静下来,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又赶紧收回了剑,然后他就发现床边地上多了两团黑色的东西,好像不怎么冷了? 难道是这东西影响了他?对啊,江黎根本没有杀他的理由。 “江黎,那是什么?”陆宁惊讶的话语正好问出贺霄心中的疑惑,而江黎只回答了两个字:“废物。” 贺霄和陆宁都觉得他像在骂自己,同时沉默下来。 过了几息,见多识广的“世家子弟”贺霄反应过来,那两团黑色东西的气息有些像怨魂。 在堕灵海周围,怨魂十分常见,可修士们聚集的地方都有防护阵法,大多数人还会自带法器护体,普通怨魂一般都会远远避开,尤其是贺霄这种诸多法宝傍身的修士,怨魂更是避之不及。 【前辈,这里怎么会有怨魂?】贺霄鼓起勇气传音问道,陆宁也跟着好奇:“怨魂是什么?” 江黎一时竟不知道这两个问题哪个更蠢一点,但想想陆宁连灵傀都不认识,那不知道怨魂倒也正常,而对于贺霄,他只能想到一句话,傻人有傻福,若不是他有一身法宝,此刻已经被怨魂侵蚀心神,发狂而死了。 简单解释了堕灵海的特产怨魂后,江黎有些心累,却被陆宁提醒:“江黎,你还没说这里为什么会有怨魂?不是说有防护阵吗?” 江黎按了按额角,看向角落里被临海阁掌柜送来的躺椅,传音道:【躺椅上面藏的符咒引来了怨魂。】 “所以,孙掌柜真想打劫越货!”陆宁震惊,不是说他不敢吗? 【前辈,我们现在就去拆了临海阁吧!】贺霄后知后觉,明白了刚才的凶险,更加气恼,江黎偏心自家器灵,总是无视他的问题他都习惯了,但区区一个临海阁的掌柜竟然心狠手黑至此,明知他是天珩宗的人还敢下手,不教训不行。 谁料陆宁却有不同的意见:“那掌柜既然敢动手,说明有恃无恐,要不还是悄悄跑路?”拆了临海阁什么的,想想就觉得好麻烦。 【他都已经盯上了我们,恐怕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不如先下手以绝后患。】贺霄虽然气愤,却并不莽撞,他好歹是个金丹期修士,在堕灵海应该鲜有敌手,再说不是还有江黎嘛。 让人没想到的是,这次江黎竟然开口同意了。 “行。” 陆宁无所谓地摊摊手,然后安心在锁灵圈里躺平了,如果只是带着他凑热闹,倒也行。 江黎取出几根海兽骨,再将三段落羽杉树枝化作人形,在房间内布下一个稍显复杂的幻影阵,制造出他们仍在休息的假象,而后隐匿住身形,带着贺霄与灵傀悄悄离开。 离开客栈后,江黎并没有直接朝着临海阁出发,而是拿出一张木制符咒来看了看,才确定了一个方向。 江黎自然不会冲动行事,躺椅上的符咒还算高明,怨魂出现之前,他仔细检查过也没发现,并不能确定是不是临海阁掌柜动的手脚。 怨魂出现之后,符咒自行燃烧殆尽,残留了一点气息,那气息有些熟悉,却只沾染了掌柜的几分灵力,若不是陆宁提前察觉出躺椅的不对劲,他又及时留住了符咒残存的气息,他们会以为怨魂的出现是个意外。 反正被这两个人闹得静不下心,索性一次解决。 贺霄不明所以,紧紧跟在江黎身后,顺便回忆着临海阁的掌柜到底是什么修为。 不是他记性不好,而是他见过的掌柜实在太多,从来不会特意去记,谁会知道做衣服的是哪个裁缝,卖灵植的商人是胖是瘦?知道临海阁大门朝哪边开的就行了。 临海阁的大门朝南开,他们却来到一个与临海阁完全相反方向的地方。 这里是岛上众多灰白色石头建筑中的一座,毫不起眼,也没什么特别的灵力波动传来。但以江黎如今恢复到金丹初期的修为,探查的神识却完全进入不了。 同为金丹初期的贺霄理论知识丰富,实战经验寥寥无几,更是没办法。 又是高阶符咒布成的防护阵,气息也很熟悉,江黎突然想起之前尾随贺霄的劫匪,其中有个擅长符咒的修士,当时还祭出了高阶炼魂符。 躺椅上的符咒、眼前的高阶符咒与那高阶炼魂符气息相近。 看来掌柜和那群人竟是一伙的,若是让阿零破阵动静可能太大。 陆宁撑着脑袋看着“面前”的灰白色墙壁,是,他知道半夜偷偷摸摸地出来不可能走人家正门,可也没必要在这儿面壁吧,唉,好无聊,要不他也出点力? 贺霄正努力在储物袋中翻找,江黎也在思考对策,二人突然同时抬起头。 一股微弱灵力当着他们的面慢慢爬上了墙壁,东戳戳,西点点,碰掉了一块不起眼的石头,然后面前的阵法被轻轻撕开了一个口子。 “江黎,我的灵力好像穿过去了?” 江黎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贺霄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疼不敢说话,两个金丹期修士此刻都有一点点无语。 几人默默地穿过墙壁来到小院之中,院子里空无一人,只留有许多杂乱灵力和气息,江黎皱着眉头搜寻异常,神识慢慢扫过院中的杂物,而贺霄自觉地进了屋内查看,陆宁则指挥着阿零去了旁边的屋子。 月光倾洒而下,院中情形一览无余,正中间有几张石桌石凳,石桌上摆着一个棋盘,而右边是一面院墙。 墙根处有几个空花盆,墙角处放着一个水缸,再往前,廊下挂着几串石头做的装饰物,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 贺霄很快回到了院子里:“前辈,屋子里就是些桌椅床柜,还有些账本,我都翻过了,没发现异常。” 江黎点头应过,神识又在院中扫过一遍,最后重点放在了棋盘之上,然而无论江黎和贺霄怎么摆弄查看,都没有新的发现。 同样一无所获的灵傀停在了墙边,陆宁跟着灵傀的视线往下,落到墙根处,有些昏昏欲睡地问道:“那些花盆里怎么一朵花都没有?” 江黎顺着这话看向院墙处的几个花盆,八个花盆里装满了黑色的土,整齐地成排摆放在地上,乍看像是有人将养过植物的空花盆随意丢在了一边。 大概意识到陆宁可能运气比较好,江黎走到花盆前仔细用神识探了探,终于肯定道:“这里也藏了个阵法,需要找到指定‘开关’才能触动。” 然后江黎垂眼看向锁灵圈里的白色虚影:“你还有没有其他感觉?” 说来也奇怪,陆宁不适的时候他感同身受,其余时候却并没有感觉到太多,难道他们两个只能共苦? 听见江黎的求助,陆宁心情不错,就算他是个菜鸟,也是个有用的菜鸟,他再次环视了一圈,将整个院子尽收眼底,仔细感受了一番,才说道:“这花盆里缺了点东西。” 花盆里能缺什么?花卉?灵植?莫说娇贵些的灵植适应不了堕灵海的环境,普通的观赏植物在这里也极少存活,花盆出现在这儿,确实十分突兀。 陆宁转着脑袋四处乱看,突然眼前一亮:“那个窗户前面挂着的是风铃吗?我怎么看着有点像一朵花?” 不等江黎开口,贺霄积极地跑过去将那花朵形状的装饰物摘了下来递到江黎手边,江黎思索一二,将风铃插到了倒数第二个花盆之中,无事发生。 “要不你放到第六个花盆试试?”陆宁随口提议。 江黎照做之后,被放进花盆中的灰扑扑的风铃竟慢慢亮了,一点一点地从灰色变成金色,还丁零当啷地摇晃起来。 与此同时,墙角那缸水被风吹动,水面荡漾开一阵阵波纹,一扇门从水缸旁的墙面浮现出来。 这阵法外紧内松,接下来几人很轻易地就进入了一处地下密室,陆宁也终于见识到了堆成小山似的灵石,还有装满了灵植宝物的箱子。 “这就是那掌柜口口声声的资金有限,本小利薄?!”贺霄怀疑自己看到的不是什么小金库,而是宗门内的宝库。 得到江黎的示意后,贺霄眼神发光似得迅速往储物袋里搬战利品,嘴里还说道:“不把这里搬空我就不走了,混账东西让你敢算计我...” “哇哦,发财咯。”辛苦一晚上,总算有所收获,陆宁美滋滋地看着贺霄搬个不停,又打了个哈欠松松肩膀:“江黎,你一点都不好奇吗?你猜我怎么知道是第六个花盆?” 江黎并没有接话,十分专注地看着刚刚找到的一本阵法图册。 一旁的贺霄默默吐槽,他不好奇我好奇啊,可要是问了岂不是显得他无知? 陆宁觉得无趣,摇了摇头:“要不咱们快点吧,万一等下他们回来就麻烦了。” 贺霄立马加快速度,虽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孙掌柜都杀到他们头上来了,没有直接拆了临海阁都算他心慈手软。 返程之时,几人一路无话,贺霄还在想他们接下来要去哪儿,是不是得找个地方躲一躲。 沉默许久的江黎突然开口问道:“为什么是第六个花盆?” 第9章 避无可避 江黎真的不理解,虽然他并非师承名门,但对于符咒阵法他也有所研究。 可他不仅没能在陆宁之前发觉躺椅的异常,还没破开院墙上的防护阵,如今连个阵法开关都算不中,接连受挫,江黎怀疑自己变成树精后被诅咒了。 理论上来说,花盆里被放上了该放的“花”,阵法因此启动,风生继而水起,水起则门现。 作为开关,第几个花盆都有可能,他推演后选择了最有可能的第七个花盆,谁知竟然不是。 而陆宁随便说说就猜中了,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听到江黎的问话,陆宁想都没想就笑道:“当然是因为六六大顺呀!” 他还以为江黎当真不好奇呢,想到男人这一路上都在默默复盘,还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陆宁就觉得好玩极了。 跟那些不懂装懂还会恼羞成怒的领导们比起来,江黎明显要真诚可爱得多,想通之后就立马虚心求问。 咦,他为什么会觉得一个大男人可爱? 难道他这就弯了?不对,他什么时候直过? 他没恋过也不知道啊! 陆宁陷入自我怀疑之中,躺在地上一会儿把自己摆成直挺挺的一条,一会儿弯曲成圆圆的鹅蛋,来回切换,好一通忙活。 而江黎看着器灵怪异的举动,只当他是无聊了,面对“六六大顺”的回答,更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贺霄轻咳一声,打破沉默:“前辈,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去堕灵海避一避。”江黎本就打算闭关,来岛上也只是为了买些灵植。 金丹初期的修为还不够让他肆意妄为,何况掌柜背后若是还有擅长高阶符咒的修士,他们一旦对上,基本没有胜算,等他的修为恢复到元婴期,再来算账也不迟。 “太好了,快走吧。”陆宁说完便放松了魂体,又躺成“大”字形。 贺霄也跟着松了口气,他原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实力与法宝,怎么也能在堕灵海之内保全自身。 谁知道一个临海阁掌柜就有这么多坏招,要是孙掌柜发现自己老巢被搬空,说不定会鱼死网破,能避一避就最好了。 另一边,临海阁内,孙掌柜早就计划好趁着晚上一锅端了。 怨魂一出,两个冤大头定会内斗,那时他安排好的人手一拥而上,什么法宝不是信手拈来,也算是为老三他们报仇雪恨了。 然而大半夜过去,盯梢的属下迟迟没有传来得手的讯息,孙掌柜没能等到收网的信号,却等来了老宅的警报。 “不是说他们一直在客栈里休息?你们统统眼瞎了?竟然被一个幻影阵给骗得团团转。” 孙掌柜匆匆赶回老宅,看着被破的阵法,空荡的地库,简直是气急败坏,怒从心起,灵力十足的一掌摔在孙平脸上:“蠢东西!我养你何用!” 孙平晃了晃身子,咽下口中血水,强撑着没有倒下,垂头拱手告罪:“属下罪该万死!” 看着孙平一副窝囊样,孙掌柜气不打一处来:“马上召集人手去追,一个活口也别留。” 孙平面色发白,领命而去。 孙掌柜来回踱步,烦躁不已,老宅地库放着他的大半身家,这些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不说,给那位前辈备好的东西也被偷得干干净净,这两个冤大头竟敢反客为主,他绝不放过!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孙掌柜给救兵传去讯息,又去另一个库房取出压箱底的法宝,随后跟着孙平留下的记号也追了上去。 堕灵海内煞气遍布,想要追寻他人的踪迹十分困难,不过孙平并不着急,甚至十分悠闲。 先前交易时,孙掌柜就在给出去的灵石和灵植中放了寻踪符。 那寻踪符是三老板特制的,只要他们尚未激活,便没有任何人能察觉到,就算激活,藏在灵石中的符咒被诸多灵气掩盖,对方也不能立刻发觉。 孙平带着数十个金丹期修士一路跟上寻踪符残留的气息,第二天就追上了江黎和贺霄,但孙平并没有立刻动手,只保持着一定距离远远跟着。 江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后面跟着的尾巴,三个金丹中期,一个金丹后期,其余全是金丹初期,其中没有孙掌柜。 “前辈,就这么让他们跟着?”眼看对方人数众多,贺霄着急起来,犹豫片刻又坚定道:“要不你们先走,我留下来拖住他们。” 江黎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却听贺霄继续道:“我是天珩宗弟子,他们定然不敢下杀手。” 陆宁在锁灵圈里翻了个白眼,他已经知道贺霄之前遇见的劫匪与孙掌柜是一伙的,立刻反问:“上次如果不是江黎救了你,你能打得过那些劫匪吗?你确定他们不敢下手?” 贺霄哑口无言,陆宁继续道:“别说这些没用的话,江黎会保护我们的。” 江黎??? 贺霄 !!! 陆宁当然还没有对江黎信任到这种程度,之所以这么说,纯粹是因为,他在锁灵圈里啊! 就算要死,他也是最后死的那一个,江黎又不能把锁灵圈取下来当投掷武器,也不能把他从锁灵圈里揪出来直面敌人的杀手。 经历过高级灵傀的追杀,陆宁早就明白了这些,因此心态良好,不过好话还是要说的,虽然江黎被他道德绑架的概率几乎为零。 江黎暂时没兴趣去解读冒牌器灵心里那些弯弯绕绕,面对那群劫匪他能一击必杀,是因为占了先机,且其中修为最高的也就是金丹中期。 这次有一个金丹后期,必须得小心应对,不过眼下的情况应当远没有面对化神期的高级灵傀时危险。 灵傀换主,威力大减,估算好陆宁的灵力大概够驱动灵傀多久,江黎才道:“向前百里有一处海沟,到了那里再动手。” 贺霄听出江黎有所打算,没再说什么让他们先走的话,只是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林越剑。 行至海沟处,贺霄正待说话,忽然背上传来一股力道将他狠狠推向前方,同时耳旁爆开一声巨响,无数裹挟着灵力的铁器碎片四散而开。 大部分锋利的碎片飞过来时被金璃玄光罩挡住了,少数几片擦过了贺霄的手臂。 未等贺霄站定,几个金丹初期修士已经联手围攻上来,海沟之上一时灵力震荡,轰鸣不止。 而江黎正握着树干化成的灵剑与三个金丹中期的修士缠斗在一起,留意着那个尚未有所动作的金丹后期,还不忘给陆宁传音:【省着点灵力,找机会将那几个金丹初期一举诛杀。】 陆宁哪敢诛杀,只是小心地控制着阿零游走在众人之间,时不时攻击骚扰一下,就算这样也极大地缓解了江黎与贺霄的压力。 六个金丹初期的修士,训练有素,配合十分默契,贺霄虽有金璃玄光罩护体,却也是四面受敌,左右支绌,渐渐落了下风。 眼看着贺霄被一剑刺穿左臂,鲜血飞溅,金色的外袍被染红了大半,而他右边的人反手掏出一个令人恶寒的符咒,陆宁连忙提醒:“贺霄小心右边!” 贺霄立刻持剑往左退去,江黎看准时机击退最近一个敌人,掌心弹出三枚种子,瞬间将贺霄左前方的三名金丹初期爆成血雾,另外三个爆退数十里,仍旧受到了不小的灵力冲击。 眼见同伙身陨,围攻江黎的黑瘦男子急得朝一旁看戏的金丹后期修士大喊:“孙平,还不动手!” “急什么,我有正事要做。”孙平召出灵剑,缓缓靠近了些,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呃啊!”一声惨叫传来。 陆宁睁大了双眼,在他“面前”,那个黑瘦男子胸口被爆开,露出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大洞周围的血肉还在不停地痉挛抽动。 男子面目狰狞,目眦欲裂:“你...果然...早有异心,噗啊!”说完这句,他再也支撑不住,猛地摔落到堕灵海里,成了海兽的口中餐,这时,孙平满足微笑的脸露了出来。 近距离直面这一幕的陆宁跌坐在地,抱紧了双臂,明明他没有实体,此刻却感觉浑身发冷。 江黎眉头轻皱,紧紧盯着孙平,对方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如果灵傀能与自己联手,与之一战未尝不可。 但陆宁修为太低,灵力消耗又快,胆子还小,化神期灵傀的威力发挥不出十分之一,若是让江黎催动灵傀,别说金丹后期,就算是元婴期修士前来,也只有受死的份。 一旁贺霄奋力击杀了一个受伤最重的敌人,快速退到江黎身旁。 剩下的两个金丹中期,两个金丹初期修士也聚到了一起,三方人马一时竟成了对峙之势。 孙平闲庭信步一般往前走了两步,无视那些原来同伴的仇恨目光,开口劝道:“你们何苦要和我对着干?那孙老贼有什么值得你们效忠的?孙力你说呢?” 被喊到的叫做孙力的男子“呸”了一口:“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两面三刀,背德叛主?” 说完孙力便运足灵力,提刀凶狠地砍向孙平,没等其他几人动作,孙平拿出几张符咒一把捏碎,四名修士竟立即身死魂灭。 孙平微笑着看向江黎:“这位道友,要不要考虑和我谈一谈?” 江黎冷声道:“你在找何物?” 贺霄闻言想起了孙掌柜被他们搬空的地库,有些心虚,又假装镇定地摸了颗回灵丹服下,趁机运功调整状态。 孙平毫不在意,继续道:“你拿走的东西里,有一本阵法图册,把它给我,我就让你们走。” 江黎听罢,反问道:“若是我不给呢?” 第10章 海面激战 孙平貌似可惜地叹了口气:“唉,那就别怪我了。” 话音未落,两边同时动起来,孙平将灵剑化出数十个剑影,一齐攻向江黎与贺霄。 金丹后期的境界压制威势十足,其压力远远不是金丹中期能比的。 贺霄只受了一击,金璃玄光罩就有了裂痕,护体金光隐有破碎之态,原本就受伤的左臂再也动弹不了,头上金冠也被打落,顷刻之间更加狼狈。 江黎要好些,也没好到哪里去,树干所化的灵剑与弹出去的几颗种子都被孙平的剑影给击碎了,连带着他的本体也受到波及。 陆宁从呆愣之中回过神来,匆忙指挥着阿零帮忙,但他刚刚消耗灵力太多,心有余而力不足,甚至开始感觉一阵阵地发晕。 江黎分出心神传音叮嘱:【你先别动,你的灵力快见底了。】 “嗯?这灵傀倒是挺有意思的。”孙平被灵傀阿零吸引了注意力,颇感兴趣地说道:“两个区区金丹初期,竟然能催动化神期灵傀?” 贺霄撑着一口气,呛道:“小地方的人就是没见识!连化神期灵傀都没见过!”刚说完贺霄便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什么东西扯住了用力往后拉去。 刚刚贺霄所处的位置传来虚空炸裂的声响,要不是江黎化出根树枝来拉了贺霄一把,此时他已经变成碎片了。 “就算你是堂堂天珩宗的弟子又怎样,如今还不是要死在我手里?”孙平抬手又挥出一剑。 贺霄却忽然得意一笑:“那可未必。” 接着贺霄右手往前一甩,一小团金色发光物“唰”地飞出,他就不信这金丝炎火玉还不能伤到对方。 一旁江黎快速移动着身形,无数树枝从他身边断裂出去,陆宁眼前的“屏幕”一直在晃来晃去,见状焦急地喊道:“江黎?我能做什么?” 江黎只道:【我在布阵,安静待着,很快就好。】 陆宁闻言不再追问,视野受限,他只能默默盘腿坐好运功调息,希望江黎能再快一点,不知道贺霄情况如何。 他们所处之地下方正是一条极深的海沟,海沟之内是附近煞气最浓最汹涌之处,以落羽杉树枝为引子,引动煞气攻向孙平,定能让其重伤。 孙平自然发觉到了不妙,但贺霄甩过来的法宝在他身前爆裂开来。 一时之间,金光仿佛千丝万缕一般四射开来,火焰在其中翻飞,以他金丹后期的身体强度竟然抵挡不住,身上瞬间添了许多焦黑的伤痕。 孙平气急,脸色阴沉,一剑斜刺向贺霄:“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弟子,抢占无数资源,离开了法宝也就是个废物!” 这么明显的激将法,贺霄不会上当吧! 陆宁心里刚吐槽完,就听见贺霄怒喊道:“等我杀了你,看你还敢叫嚣!” 此时江黎停住了动作,陆宁眼睁睁地看着贺霄提着林越剑不管不顾地劈砍过去。 孙平不闪不避,数张符咒从他袖间出现,符咒刚一碰到贺霄的剑尖,贺霄便像被雷贯穿了一般,先是身体一僵,随后抽搐着软软地向下坠落。 还好江黎的阵法已成,顺手抽出一根树枝将贺霄给接了过来。 围绕着他们漂浮在半空中的落羽杉树枝开始燃烧,聚煞阵成,煞起灵灭,堕灵海海水裹着黑雾般的煞气倒涌而上。 “你疯了!”孙平翻出几张辟煞符迅速地拍在身上,不敢置信地大喊道:“你要和我同归于尽吗!” 江黎嗤笑一声并不理会,而是拉着贺霄向后疾驰,却听陆宁气恼道:“谁要和你这种丑东西同归于尽才是疯了!” 听到这话,江黎嘴角微抬,稍稍松了口气,他知道陆宁吓得不轻,可敌人当前,他没办法顾及陆宁太多。 幸好陆宁现在只能待在锁灵圈里,不然多半会被伤到。 不远处,孙平已经被黑雾吞没,阵法之中,煞气翻滚不休,却没有其他动静。 江黎蹙眉凝神注视着这一切,落羽杉种子已经握在了掌心,这种子是他以灵力炼制,最近消耗太多,只剩三枚。 阵法周边树枝已经燃尽,那黑雾般的煞气陡然消散,阵中的孙平消失不见了。 陆宁紧张地站起来,屏住呼吸四处张望,根据他阅文无数的经验来看,这种时候敌人一般是藏到暗处,正准备偷袭他们。 果然,眨眼之间,孙平低沉的声音从他们后方传来:“受死吧!” “江黎!”陆宁瞬间喊出声来,眼前的“屏幕”黑了又亮,像是被东西裹住了视线又被强行撕开,他意识到那是江黎用树枝布起的防线。 江黎反应不可谓不快,不到一息时间就用树枝撑起了护罩,将自己和贺霄还有灵傀护在其中,面对金丹后期的全力一击,护罩只稍稍挡住了攻势,其余大部分冲击都被他用身体接得严严实实。 孙平不由感叹:“你确实很强,也很难杀,不过我不想浪费时间了。” 江黎拭去唇角溢出的鲜血,垂眸瞥了颈间的链子一眼,才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要杀便杀,少说废话。” 又是这样,又无视他,为什么人人都要瞧不起他孙平? 孙志昌那老贼看不起他,对他任意打骂呼来喝去,这个小小的金丹初期修士竟然也敢看不起他。 孙平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着,张口想骂点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犹如冰水一般兜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孙平,怎么只剩你了,其他人呢?”孙掌柜大惊,他顺着记号一路追来,没想到只看见孙平一个人。 孙掌柜身边还跟着另外一名金丹后期修士,那人负手而立,不屑地笑了一声:“孙掌柜,就这两个金丹初期,也值得叫我过来一趟?” 孙掌柜赔笑道:“贾通道友,这两人实在有些诡异手段,老三就是折在他们手里,我老宅里的阵法也是被他们破掉的。” 说罢,孙掌柜看向孙平,皱眉喝道:“孙平你哑巴了?我问你其他人去哪儿了!” 孙平按住胸口喘着粗气,恢复了以往那种低眉顺目的模样:“掌柜,您总算来了,姓贺的小子身上法宝诸多,我们没有抵挡住,兄弟们都不幸中招,我也是苦苦支撑才活到现在。” 孙掌柜冷哼一声:“就知道你是个废物,我砸了那么多丹药灵植让你突破到金丹后期,竟还是这般没用,连金丹中期的我都比不上...” 孙平退到孙掌柜身侧,目光沉沉,贾通打断了孙掌柜的念念不休:“好了,快点解决,我还要回去闭关,你说的阵法图就是在他们身上?” 陆宁目瞪口呆地见识了孙平的变脸功力,非常想跳出锁灵圈,当面把对方骂个痛快,此刻只能碎碎念给江黎一个人听:“江黎你说孙掌柜是不是眼瞎心盲啊?孙平都已经背叛他了他还不知道...” “江黎?” 江黎神识牢牢地锁定前方三人,又握住了用树干重新化出的灵剑,才传音道: 【陆宁,听好了。】 【待在锁灵圈里别动,他们发现不了你。】 【你在里面慢慢修炼,等修为高些凝实魂体,再去找身体。】 陆宁越听越不对,江黎这是准备干嘛?真的要同归于尽了?这怎么能行! 陆宁没有吭声,知道江黎劝不动,他也没放弃,运转起功法,他是练气期可能没什么用,这不是还有阿零吗! 说什么也要让阿零挡在最前面,只是阿零今天已经扛了不少伤害,他的灵力快空了。 江黎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把贺霄拉到身前,将灵力灌入贺霄身上的金璃玄光罩,又给贺霄输送了些灵力。 贺霄清醒过来,刚喊了一声:“前辈。”便“噗”地喷出口血,孙平、孙掌柜、贾通三人已经将他们围住。 几人的攻势被加强版金璃玄光罩阻挡了片刻,贺霄将林越剑横在胸前抵挡,连忙又掏出一团闪烁着金光的玩意往前一丢。 孙掌柜定睛一看,大喊道:“躲开!是朝明灵火珠!” 朝明灵火珠悬在半空中,一时之间金光大盛,连近处堕灵海的黑雾都蒸发了大半。 孙平几人纷纷拿出法宝抵挡,孙掌柜将一个铜鼎挡在身前,还挡住了不少伴着金光突刺而来的树枝。 贾通看了看身上被灼烧出的黑洞,望向朝明灵火珠眼神开始发热:“孙掌柜,这珠子我要了,你没有意见吧?” 孙掌柜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贾兄请便。” 趁这片刻,江黎将最后三枚种子掷出,顺着贾通攻来的力道,拉住贺霄往后急退,孙掌柜几人的神识锁定了他们,在茫茫堕灵海上,他们几乎无处可逃。 贺霄被牵引着勉强往前飞行,边咳边说:“前辈,还是把我放下吧,我身上还有不少法宝,足够拖延一阵了。” 刚刚这么一会儿,江黎便救了他数次,他想如果不是自己拖累了江黎,说不定江黎和陆宁此时已经脱困。 江黎始终记得陆宁说过的要留着贺霄跑腿,因此并没有打算丢下贺霄不管,不过他实在做不来安慰这种事,只轻声道:“不必。” 陆宁补充道:“就是,江黎一定有办法的。”说是这么说,陆宁却发现江黎忽然停在了半空。 “交出法宝,留你全尸!”贾通的声音以铺天盖地之势从上方压了下来,一柄飞剑更是直直地刺向江黎颈间。 江黎被一张高阶符咒定住了身形,贺霄伤势太重,无法强行催动法宝,此刻也动弹不得。 狂风大作,黑云滚滚,陆宁一急,强行挤出积攒的丁点灵力,阿零高大的身影扑到江黎身前。 灵力耗光魂飞魄散他也不管了!陆宁心里发抖不敢再看,猛地捂住了眼睛。 “砰!咚...” “噼!啪!” 剧烈碰撞声与惊雷同时炸响,数十息后,温柔的女声从风中飘来。 “师弟,总算找到你了。” 第11章 宗门救兵 江黎有些焦急地破开定身符,指尖快速抚上颈部的链子,神识也立刻探入锁灵圈内,确定蜷缩成一团的陆宁只是灵力用光昏睡过去,总算放下心来。 贾通刚刚飞剑刺向他颈部之时,被紫色天雷劈得形神俱灭,看来这天雷是感受锁灵圈,也就是感受到陆宁遇到危险才从天而降。 江黎环视四周,孙平不见了踪影。 刚刚天雷降下之时,孙平从身侧猛地推了孙掌柜一把后迅速逃离,接着孙掌柜便被来人一剑穿胸已经没了气息。 在他差点祭出落羽杉本体之前,他们脱险了。 贺霄不敢置信地抬头,惊喜地看向前方的身影,声音颤抖着喊道:“明煦师姐!” 身着白色羽衣的年轻女子将灵剑从孙掌柜背后抽出,任由孙掌柜掉落进堕灵海中被海兽吞噬。 用灵力驱散池光剑上的鲜血后,年轻女子的视线从贺霄染血的外袍上扫过,柳眉轻蹙道:“怎么弄得这般狼狈?你的金冠呢?” 说话间,明煦已经身形飘逸地飞到近前,素白的手掌轻轻一抬,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贺霄。 贺霄“哇”地一下大哭起来:“呜呜...太好了师姐!你不知道我最近有多惨,要不是江前辈保护我,我早就...” 来不及解释更多,贺霄已然哭晕了过去。 明煦心疼地伸手擦了擦贺霄脸侧的血渍,又将一颗隐隐泛着金光的丹药送到贺霄口中,这才看向一旁的男人。 贺霄口中的“江前辈”面容俊美,长身而立,仪态端正,即使竹青色衣衫上沾染的血迹已经晕染成暗红色,浑身脏乱不堪,这人的神色却相当淡然。 明煦微微垂首道谢:“天珩宗明煦,见过江道友。多谢江道友出手相助,救我师弟一命。” 江黎淡声回应:“不必客气,在下江黎。” 明煦接着提议:“江道友,我师弟伤势太重,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片刻?” 江黎轻轻颔首,顿了顿又道:“等等。” 说罢江黎往旁边飞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寻到之后很快又飞了回来。 “走罢。” 明煦点点头,小心地用灵力托着贺霄跟在江黎身侧缓缓向前行进。 约莫一炷香后,几人在一处避风的小岛安顿下来。 江黎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根海兽骨布下防护阵,找了个角落开始运功疗伤。 明煦也同样运转起灵力为贺霄治疗,治疗越深入,越是心惊。 贺霄有金璃玄光罩护体,竟还受了这么重的伤,浑身是血不说,还被伤了手臂,连最爱的金冠都弄丢了,看来这次她这个任性的师弟吃了不少苦头。 没过多久,贺霄从昏迷中醒来,仓皇地挣扎着四处乱看,直到看见师姐的脸才放松了身体。 “师姐,我以为我还在做梦呢。”贺霄讪笑着不好意思地说道。 明煦摸了摸贺霄散乱的头发,安抚道:“别怕,师姐来了,先去整理下衣冠,换身衣服再说。” 贺霄急忙点点头,转身看向江黎关切地问道:“江前辈,您没事吧?” 江黎应了一声:“无碍。” 贺霄的视线稍稍下移,落到那根素金链子上,欲言又止,见江黎面色从容地看了他一眼,贺霄这才松了口气。 贺霄换好衣服坐回明煦旁边,放轻声音问道:“师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明煦柳眉微动,反问:“你又是为什么非要跑到堕灵海来?” 贺霄嗫嚅,目光闪烁。 明煦继续凉凉道:“知道师尊有多担心吗?看见你留下的信,她气得把书房那个缠枝菊纹玉壶春瓶都给砸了。” 贺霄一惊,那是真的很生气了,心虚的贺霄低下头:“师姐,我错了。” 看着身旁可怜巴巴的青年,明煦摇了摇头:“你跟我认错没用,还是好好想想回去怎么跟师尊交待吧!” 贺霄顿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连连哀求:“师姐,你可得帮帮我啊!” 明煦轻轻一笑:“看你还敢不敢任性妄为。” 贺霄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这几天被跟踪打劫、一路追杀的事情讲给明煦听,还不忘隐去其中的某些细节。 明煦听罢,颇为气愤:“没想到堕灵海这边的修士如此横行无忌,丝毫不把我们天珩宗放在眼里。” 接着便开始语重心长地教育贺霄:“这次出来,你也见识过了,不是所有人都会看在天珩宗,看在师尊的面子上对你礼让三分。” “云渊大陆上不乏名门大宗,也有许多隐世高人。不管做人还是修道,低调些总是没错的。” “那些人觊觎你的法宝,起了歹心想杀人夺宝固然恶劣,可弱肉强食就是修士的生存法则。” “在你没有足够能力自保之前,带再多法宝也只是怀璧其罪。” 贺霄愣愣地听着师姐不急不缓的教导,不得不承认每一句都言之有理。 从前贺霄仗着自己天资卓绝,又备受师尊、同门爱护,没少拿鼻孔看人,行事嚣张,为人傲慢,不知有多少人背地里看不惯甚至是嫉恨他。 这回多次遇险,命悬一线,差一点就要葬身堕灵海,连一向舍不得用只拿来观赏的师尊所赠的法宝都尽数赔了出去,贺霄心疼得要死,也开始后悔不该擅自离宗。 瞥见贺霄眼眶发红,低着头老老实实听训,乖巧得不行,明煦知道他这次一定受足了教训,转移开了话题:“师尊派了好些人出来寻你,我也是偶然想起你说想来堕灵海挑海兽骨给师尊做贺礼,才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在这儿找到了你。” “你挑的海兽骨呢?快拿来让师姐见识见识。” 没成想这话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贺霄脸色涨红,支支吾吾:“师姐,改...改天再看吧,我好累,身上好痛,想休息了。” 明煦心下了然,看来师弟是一无所获啊。 她十分体贴地没有再说什么,安慰似得拍了拍贺霄的肩膀,任由贺霄去了。 夜晚的堕灵海海浪翻涌不休,浓重的黑雾里不时传来嘶哑呜咽的声音,小岛上被防护阵笼罩安然无事,贺霄睡在一处石壁旁边,时不时嘟囔两句睡得不太安稳。 原本在打坐的明煦悄然站起身,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浅金色的披风,轻轻搭在熟睡的贺霄身上,又将一股灵力轻柔地送到贺霄体内,青年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了。 明煦轻叹一口气,在贺霄身旁坐下,视线不动声色地穿透黑夜移向不远处的江黎。 堕灵海那么多修士都在明里暗里针对贺霄,这人却救了贺霄几次,不是她多虑,而是她太了解,贺霄的性格对外人来说并不算讨喜,江黎完全没有出手的理由。 难道江黎也贪图贺霄的法宝? 可是看江黎的气质,品味不至于和她师弟一样吧? 明煦这边陷入苦思冥想,江黎早就察觉到了对方审视的目光。 不过因为明煦金丹后期的实力,江黎暂时没有其他想法,而且他现在很忙,忙着用灵力投喂陆宁。 陆宁一直在昏睡,虚弱到吸取他灵力的速度极快,他如果动作稍慢一些,来不及运功补充体内灵力,怕是要被吸干。 之前几次也是这样,陆宁越是虚弱,被动吸收得就越快,看来这次陆宁的魂体受到了极大影响。 告诉过他不要再动,安静待着就好,让他杀人的时候不敢杀,让他别动就非要动,实在是太乱来了。 明明只是一个白色的虚影,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弄丢到哪里去了,这凡人,哦不对,这小器灵,刚到练气期能催动化神期灵傀都极为勉强,看见有人在面前被捅死还吓得浑身发抖。 却不自量力想烧干自己那么一丁点灵力对抗金丹期修士,简直是蜉蝣撼树,以卵击石。 摆脱不了也控制不了,想强行契约还要被雷劈。 江黎不知道该拿这冒牌器灵如何是好,如今还没身体就喜欢自作主张,以后找回身体还不知要胆大妄为到什么地步。 江黎略显烦躁地又拿出两颗前几天采购的回灵丹与固元丹送进嘴里,继续源源不断地向锁灵圈输入灵力。 锁灵圈内,陆宁也不好过,看起来正在昏睡的青年实际上正陷在梦境里。 光线昏暗的写字楼办公室,一个中年人将一叠文件扔在陆宁脸上:“标书都做不好,我招你不如招条狗,狗还知道看门摇尾巴。” “会写方案的人那么多,你以为你算老几?没有公司这个平台你算个屁!” “我用了你的方案那是看得起你,还想要奖金?你看看上面有你名字吗?” “让你安静你就当哑巴,让你幽默点你又像个傻瓜,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领导要跟你碰杯是因为欣赏你,躲什么?” 不同人的声音交错,一句又一句怒骂穿插着语音通话的提示音,震响在陆宁头上。 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茫然无措、委屈不解、抗拒愤怒渐渐变成了麻木。 麻木的陆宁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一个阴冷声音在他耳边催促道:“你快看看谁来了?” 谁?陆宁慌忙抬头,眼前是个看不清面目身形高大的男人。 男人穿着浅色衣衫,满身是血:“啊,终于被我找到了。”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男人正要一剑刺来,画面一转,陆宁发现自己被迫坐在了游乐场海盗船的第一排座位里。 天旋地转之间,对面的人吱哇乱叫着的声线,忽然拉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那人的胸口“砰”地一声炸开个洞来,不少红艳艳的东西像过年的鞭炮一样溅开。 陆宁连忙闭眼侧头闪躲,再睁开眼的时候,发觉自己脸上有些温热的软滑的东西在蠕动,伸手扒下来一看,他的手上染得通红,竟是抓了一把黏糊糊的碎肉。 看着那碎肉,陆宁浑身抖个不停,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第12章 炼化金丹 锁灵圈外。 早已过了天亮时分,小岛上仍是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且岛外不断有轰隆隆的雷鸣响彻天地。 虽然金丹期修士已经修炼出神识,视物行走并不困难,这样的环境还是让人十分难受。 明煦随口问道:“师弟,堕灵海上的气候一直都是这般变化无常吗?” 贺霄抬头看了看头顶遍布的乌云黑雾,也觉得不太对劲:“海上偶尔是有雷暴,但一般不会持续这么久,是有些奇怪。” 说着贺霄转头看向还在打坐的江黎,他还不知道江黎到底伤势如何,又不敢上前打扰,而且他也好一阵没听见陆宁的声音传来,实在是担心。 明煦将师弟担忧的神色看在眼里,不由感叹,她家小师弟成长了,都知道关心朋友了。 被师姐弟二人关注的对象江黎颇感心烦意乱,陆宁就像怎么灌也灌不满的水缸,吸了他那么多灵力,一点儿醒来的迹象都没有,魂体仍然是那副虚弱、噩梦连连的样子。 江黎思虑片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之前捡回来的来自孙掌柜和贾通的两颗金丹,开始着手炼化。 因为要持续为陆宁输入灵力,炼化金丹的过程极为缓慢。 一旁明煦见状,让贺霄给江黎送去几瓶丹药希望能有所帮助。 天珩宗所制的上品回灵丹一入口,江黎的灵力立刻恢复到充盈状态,加上他新布下的淬灵阵法,一颗金丹很快被顺利炼化。 金丹炼化得来的能量被尽数送进锁灵圈内,陆宁的魂体肉眼可见地凝实安稳了一些,不再是要散不散的鬼样子。 江黎的神识注视着锁灵圈中心清晰了些许的白色人影,隐隐可以看见几分青年的样貌,似乎是个清秀沉静的面容。 江黎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又有些局促地放下了手,他对自己的长相是否好看没有认知,贺霄在陆宁眼里是“还可以”,孙平是“丑东西”,不知道他在青年眼里会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吸收完一颗金丹,陆宁的修为稳步提升到筑基中期,魂体状态也稳定下来,江黎很想马上找个地方闭关,再不快点恢复,陆宁的修为都快赶上他了。 陆宁一稳定,小岛上方持续数日的雷暴和黑云消散开,不再需要输出大量灵力,江黎终于能站起身松松筋骨。 贺霄开心地向江黎打招呼:“前辈,您伤势恢复了吗?” 江黎“嗯”了一声,只觉眼睛有些刺痛,原来是贺霄那身缃叶金色外袍和头顶的宝石金冠一齐在日光下闪烁着富贵的光。 一旁同样被闪到的明煦赶紧移开目光,提醒道:“师弟,不是让你低调些吗?” 贺霄双臂打开原地转了一圈,好似一个镶金的陀螺,他纳闷道:“这都不够低调吗?!” 瞅见师姐温和柔美的脸上满是不赞同,贺霄郁闷地应道:“知道了师姐,我这就去换。” 和上次一样,贺霄在储物袋里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低调些的衣服,最后换上了那套宝石蓝的锦袍,连带着束发的金冠也换成明煦给他的白玉冠。 明煦满意地上下打量,嗯,好歹不会反光了。 江黎还穿着那身竹青色常服,因为施了净衣决,衣服已经干净如初,不再像前几日那样狼狈。 身姿修长挺拔的男人宛如一棵高大乔木静静地站在一旁,对于贺霄二人的闲聊不甚在意。 这时锁灵圈里隐约有轻微响动,男人心跳加快几分,瞳孔也跟着一缩。 几日没有移开过的神识看见,锁灵圈“地上”缩成一团的青年拉长身体,伸了个懒腰,而后睁开了眼睛。 仿佛蒙了一层轻纱的脸庞微动,接着那熟悉的,清朗的声音从青年口中传了出来。 “江黎?” 每次青年这样喊他的时候,都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 江黎垂眸,轻声问道:“醒了?感觉如何?” 青年委顿下去,恹恹地回答:“不怎么样...” 每天起床第一句,前男友他在哪里? 陆宁梦到了一连串可怕的东西,连丢到天边去的“前男友”都梦到了。 明煦惊讶地看着男人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小声询问贺霄:“师弟,江道友这是?” 贺霄见江黎这次并没有隐藏的意思,也小小声答道:“师姐没事的,江前辈是在跟他的宝贝器灵说话。” 明煦恍然大悟,了然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陆宁注意到这边交头接耳的两人,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哪儿来的仙女?” 仙?女?这两个字轻轻飘在江黎耳边,又重重落到他心口,堵得江黎心里发闷,看向贺霄他们的眼神也愈加冷淡。 贺霄一向以师姐为傲,听到陆宁这话,自豪地介绍道:“这位是我师姐明煦,她是我们天珩宗这一辈最厉害的剑修!” 接着又跟明煦介绍起来:“师姐,江前辈的器灵叫陆宁,他刚刚说你是仙女!” 明煦双眸微微睁大,脸色如常,耳尖却悄悄渐红:“陆宁道友谬赞了。” 陆宁正要再说些什么,江黎从储物袋中翻出一团金色的东西扔到贺霄身前,淡然开口:“还你。” 贺霄惊叫一声接过:“朝明灵火珠!我还以为打架时弄丢了!” 他激动地将法宝拿回手上,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着。 很快贺霄冷静下来,郑重道:“江前辈,你的救命之恩我无论如何也还不清,这法宝能找回来也多亏了你,它在我手上就是明珠蒙尘,发挥不出多少威力,不如请您笑纳。” 明煦在旁边听得连连点头,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面对贺霄双手奉上的稀有法宝,江黎并不在意,若他想占为己有,刚刚就不会拿出来。 不过,不知道陆宁是不是想要这些东西,啧,早知道先问问他。 这么想着,江黎听见陆宁说道:“这法宝真漂亮啊,名字也好听。” “想要?” “不了吧,虽然我不是君子,但也不喜欢夺人所爱。”陆宁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说道。 贺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们实在太客气了。” “江前辈,陆宁,我得跟师姐先回天珩宗一趟,你们要不要一起?” 天珩宗?陆宁起了点兴趣,但是他刚刚经历了重大冲击,只想好好歇一歇,整理一下思绪。 而且江黎不是一直想闭关来着,这不,江黎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贺霄继续劝说:“我们宗门弟子待遇很好的,每个月都可以领许多灵石、灵果还有仙禽之类的东西...” 听起来好像还不错,但陆宁总觉得天上不会掉馅饼,多有钱的宗门才经得起一代又一代“贺霄”们的挥霍? 果然,明煦忽然打断了贺霄,在一旁幽幽地说道:“师弟,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天珩宗的传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每个弟子从练气期开始就会领一块田地,栽种灵芝谷物,饲养飞禽走兽,照顾好分配的田地才能换取贡献点,再用贡献点兑换物资,几百年来都是如此。” 贺霄震惊,表示从来没听过这种事情。 明煦微笑着补充:“那是因为师尊怜你年幼,修炼辛苦,将属于你的田地分配了不少给我们,你家里还送了许多灵石来,托我们找其他弟子帮忙种植。” “天地间的灵植宝物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们如今消耗的物资,也是宗门历代前辈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底。” “细水长流方能持久,如果我们只顾自己,铺张浪费,不为后代们考虑,天珩宗早晚不复存在。” “现下你也懂事了,回去之后就跟着我们好好种田,省得你老是想出来闲逛。” 贺霄的认知以光速不断毁灭重塑中,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竟然一直在不劳而获,拖累同门师姐师兄吗?这次回去,师尊会不会把他逐出师门? 陆宁感叹:“好先进的理念,果然可持续发展才是硬道理。” 江黎听罢只觉得这些名门大宗虽然事杂人多,倒也不至于全是些蠢货。 过了好一会儿,贺霄才打起精神来:“江前辈,那我先和师姐回天珩宗,你们真的不一起吗?” 江黎薄唇轻启:“要走便走,我要闭关。” 贺霄左思右想,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散发着红金色光芒的枫叶状物品:“江前辈,这晚来枫虽算不上顶级法宝,但对灵力要求极低,很适合在堕灵海当做飞行法器,我想把它当作谢礼送给你们,你一定要收下!” 明煦也在一旁跟着劝道:“江道友,你就收下吧!这些日子多亏有你照顾我师弟。” 对灵力要求极低...江黎心里一动,同时他的神识捕捉到了锁灵圈内,陆宁极轻的一声赞叹,这次,江黎没有再拒绝, 收下晚来枫之后,江黎在原地顿了顿,又看向贺霄:“你随我来。” 二人走到一边,江黎指尖轻动,一滴绿色灵力包裹住的精血瞬间悄然没入贺霄的身体,贺霄一愣:“江前辈,你...” 江黎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想离开,却听陆宁喊道:“江黎!” “何事?” 陆宁知道再犹豫就来不及了,鼓起勇气说道:“先别走,我还没跟贺霄道别呢!” 在他看来,贺霄跟他们同行数日,经历过一番逃亡,已经算得上朋友了,他只是... 只是不喜欢面对离别的场面,舍不得这种软弱的词,他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将自己脑子里闪过的念头都叮嘱了一遍,江黎木着一张脸用神识同步传音给贺霄。 “有空买点素色的衣服,别老是穿金戴银的。” “傻乎乎地到处炫富容易被套麻袋,跟你师姐多学着点。” “等江黎闭关结束了,我们就去天珩宗找你。” “再见贺霄!” 贺霄眼角微红,将一个镶着金边的储物袋送到江黎手上,大声应道:“好!” 第13章 可以害怕 “所以,只要用灵力催动这张玉符,就能给贺霄传信了?”陆宁好奇地一个劲盯着江黎手上的玉符仔细打量。 “没错。”江黎将玉符放回贺霄给的储物袋中,里面装着些日常用的小玩意,还有一块贺霄说是信物的玉佩,陆宁非要他都拿出来看看。 那天与贺霄二人分别之后,江黎继续向西往堕灵海深处行进了几日,找到了从前闭关的一处洞府,这里已经离堕灵海边缘群岛十分遥远,通常不会有修士出没。 即便如此,江黎还是用海兽骨布下了一个繁复的阵法以作防护。 满足陆宁的好奇心之后,江黎又开始翻看战利品,孙掌柜和贾通遗留下的储物袋里有不少好东西。 里面的灵植品质比临海阁买的要好得多,江黎准备挑选几株炼化,一来为陆宁滋养魂魄,二来给自己疗伤。 这次他其实也伤得极重,不过他一向不会在人前示弱,总是不动声色地撑着、忍着,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默默休养。 若是用这些材料炼丹,效果还会更好些,但江黎不擅炼丹,手边也没有合适器具,只能作罢。 看完贺霄留的东西,一时之间闲来无事,陆宁心头的躁动不安再次涌上,于是他开始没话找话。 “江黎,阿零呢?” “能量耗尽,陷入休眠。” “你要闭关多久?” “一年半载。” “我们出去...会被追杀吗?孙平是不是还活着?”这一句语气有些犹豫,还带着点颤抖。 江黎指尖一顿,似有所感。 他不知道直面残忍血腥死亡场面的陆宁,到底受到了多大冲击,不过单从最近总是传来的强烈心绪起伏就能窥见一二。 “江黎?” “你怎么不说话?” 江黎回过神,应道:“孙平应该还活着。你...还在害怕?” 陆宁自是嘴硬:“当然没有!” 没有才怪! 一个会说会动的大活人在他面前被胸口碎大洞了,还有人“砰”的一声被爆成了血雾,他能不害怕吗! 他可不知道死亡的过程能残忍到这种地步,他猝死的时候一下子就过去了。 以前当牛做马打工的日子里,看小说是他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 看的时候一目十行爽得飞起,路人甲的死亡不过是只言片语,几行文字,目光扫过也就罢了,连名字也不会留下。 修仙的世界就是这样啊!弱肉强食嘛!要怪只能怪那些路人命不好,没能成为主角。 当文字变成了近在咫尺的红得刺目的画面,陆宁深刻地明白了自己作为看客的天真。 一句命不好,就能抹杀一个修士几十年数百载的苦修? 不能。 他们为了修道,为了突破凡人的极限,挑战生命的法则,可以不择手段,可以同类相残,即使身死道消也在所不惜。 那种偏执狂热,怎么能让人不害怕? 他能拿什么与之抗衡? 被生活消耗殆尽的勇气吗? 还是被工作压得疲惫不堪的灵魂? 他到底为什么而来?又会在哪一个瞬间被杀死? 在这个世界,死亡实在再简单不过。 明明之前听到会魂飞魄散,他半点都不难过。 现在看到别人死得那么惨,代入了自己又怕得不行。 这么一想就觉得好烦。 为什么系统偏要让他复活? 凭什么决定他的命运? 凭、什、么。 乱七八糟的念头不停地闪过,陆宁在锁灵圈里来回翻滚,怎么也静不下来。 这时,江黎沉稳的毫无起伏的声音,像是偶然拂过海面的风,忽然吹进了陆宁心里。 “没什么好怕的。” “你是我的器灵。” “你可以依靠我。” “我会保护你。”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维护似的话,陆宁愣住了,忽而“噗嗤”一笑,感觉眼角一热,但抬手去摸却什么也没摸到。 啊,他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个“阿飘”,连实体都没有,哪来的眼泪呢。 陆宁努力打起精神说道:“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害怕!” “再说了,是谁保护谁呀?前两天我们不是还被人追着喊打喊杀么?” “那又如何。”江黎的语气带上些漫不经心:“只要他们没能将我挫骨扬灰,我就有机会从头再来。” 说完江黎反问道:“男人为什么不能害怕?” 嚯,没想到江黎竟然这般开明,陆宁刚想夸他,又听江黎继续道:“我见过许多男人害怕的样子。” “多的是大男人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求我饶他不死。只要是人,自然都可以害怕。” 行吧,江黎的话应该没什么水分,毕竟如果不是足够凶残,怎么会被人套上锁灵圈关在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不知为何,陆宁竟然有被安慰到,他按了按胸口,感觉那里也热热的,随后放松了魂体:“那等你闭关结束,是不是就打得过孙平了?” “嗯,所以你不必害怕。”江黎十分笃定。 紧接着陆宁又想起一个威胁来:“那个,如果前男友找到我要杀了我的话,你...” “你的仇家叫钱难有?还是钱南友?”江黎记下这个名字,承诺道:“不管是谁要杀你,我都会保护你。” 陆宁哽了一下,胡乱应道:“行,靠你了。” 好吧,忘了这个世界并没有“前男友”这种说法。 再说哪有这么巧,随随便便就能遇到,捂好马甲就对了。 又安心几分的陆宁想起之前孙平说的东西:“那什么阵法图很稀奇吗?孙平为了它追着我们不放。” 江黎手腕一翻,一本古朴图册出现在手中,他将图册打开又往上抬了抬手,让陆宁能看得更清楚些:“就是此物。” 陆宁瞪大眼睛,被这些天书似的图文给镇住了:“你们修士都有自己的文字吗?” 明明他在岛上看到的招牌上的字,都很接近他从前见过的繁体字,容易辨识。 “这本阵法图册确实奥妙无穷,孙掌柜那群人中,有个擅长符咒阵法的修士,此图应是那人之物。” 江黎也只是推测,这图册上大部分是金丹修士所使用的阵法,但还有少部分是元婴期甚至化神期、婴变期才能使用的高阶阵法。 “噢噢,怪不得孙掌柜的院子这么难进,原来是有高人给他布了阵。”陆宁理解了一些,又接着问道:“所以阵法和符咒到底有什么区别啊?” 江黎想了想,尽量简单地说明:“符有纸符、木符、玉符等等,以灵力激活特定符号达到某种效果。” “比如孙平用来跟踪我们的寻踪符,一路都在隐秘地传递着某种气息,孙平循着这种气息,很容易就能追上我们。当然,也怪我过于大意,没能发觉。” “而阵法可用符咒组成,也可使用其他材料,就像落羽杉树枝也可用来布阵,用这些材料组合搭配放置以满足各种需要。” 陆宁好久没听到江黎说这么多话,也没想到江黎解说起这些来这么认真,不由有些敬佩。 这男人专注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心里痒痒的,不过他的情绪大起大落之后,这会儿觉得困倦起来,陆宁喃喃道:“好,我...知道了,江黎...我先睡会儿...” 江黎听到这话,又用神识确定陆宁沉沉睡去了,这才放下举得有些酸痛的手臂,将阵法图合上收好。 留出几分神识时刻注意着陆宁的状态,江黎终于开始闭关疗养。 这次他要治疗伤势、恢复修为,要炼化灵植为陆宁滋养魂体,除此之外,关于陆宁的身体,他还有了新想法。 四季流转,时光飞逝。 一年时间悄然过去,堕灵海深处的某座小岛上还是一片静谧。 某处隐蔽的洞府偶尔漏出莹莹绿光,绿色的光晕闪烁明灭,一个面容俊朗、眉目沉静的男人端坐其中,正是尚在闭关的江黎。 江黎颈间,一条细细的金色素链偶尔会将绿光吸入,却很少发出其他声响。 这一年里,陆宁大多时间都在沉睡,有几次醒来,见到江黎还在闭关打坐,无聊得很,翻个身又睡了,反正他没什么生理需求,只是疑惑怎么自己睡了好久也睡不够。 江黎觉得这很正常,那颗金丹虽然已经被陆宁吸纳,但其中蕴含的力量不是短时间之内可以消化完的。 陆宁沉睡的这段时间,甚至都鲜少吸取他的灵力,这证明其魂体并不虚弱,定是在慢慢消化那颗金丹的力量。 这天黎明,晨曦洒向小岛之时,绿光大盛片刻,而后沉寂下去。 江黎缓缓深吸一口气呼出,纤长的眼睫轻颤,双眼随之睁开,墨绿色瞳仁明澈幽深,好似深不见底的湖泊。 闭关的过程很是顺利,吸收完灵植治疗好伤势之后,江黎炼化了另一颗金丹,修为顺利恢复到元婴初期,顺便还用一株离谷幽兰为陆宁滋养了魂体。 经过滋养,陆宁的魂体称得上容光焕发,筑基中期的修为也十分稳定。 当初江黎诱导陆宁修炼,不过是心血来潮,随便试试。 照理来说,修道的第一步便是练气淬体,改变体质,陆宁以“魂体”入道成功,成为了练气期,本就难以置信,现在竟能筑基,更是匪夷所思。 江黎不知道别人的“器灵”能不能修炼,如何修炼,但陆宁跟着他教的人族修士的功法修炼,都修至筑基了,想来是没什么问题。 不过江黎猜测,陆宁没有躯体无法结丹,修为很可能在筑基期止步不前。 还是得为陆宁准备一个新的身体,或者说容器。 那本阵法图上有一个奇妙的禁阵,可以用来炼制一具分身,若是能成功的话... 江黎垂下双眸,轻轻唤道:“陆宁,醒醒。” “唔...”被唤醒的青年原本仰面躺着,听到江黎的声音之后,翻转身体换成趴下不愿面对。 “陆宁?” 青年试图捂住自己的耳朵。 “再不醒,我就拿灵傀去喂鱼。” 第14章 炼制分身 陆宁瞬间翻身坐起,大喊道:“有本事你拿我去喂鱼!!!” 江黎语气淡淡:“要不你出来试试?” 陆宁更愤怒了:“我要是能出来还用等到现在?” 江黎手指轻动,几样东西出现身前:“选一个。” “选什么?”陆宁满头问号地看着漂浮在前方的兽骨、树枝,还有玉髓,不太理解江黎在说什么。 “新的身体。”他从现有的物品中选了几种适合用来炼制分身的材料,就看陆宁喜欢哪种了,禁阵的事江黎不欲多说,但奈何陆宁不肯配合。 “什么新身体?你要捏泥人吗?”陆宁双手抱胸,严肃道:“虽然你很厉害,但请不要老是拿我们这种筑基期的小修士来做实验。” 筑基期,小修士?江黎颇为无语,却又拿陆宁没办法,只得说道:“试试,如若成功,你便能进食了。” 听到吃东西,陆宁这才起了点兴趣。 首先他排除了看着颇有几分狰狞可怖的兽骨,同时庆幸还好江黎没给他弄个人骨作为选项。 剩下的树枝和玉髓之中,玉髓明显更华丽夺目,而树枝看着黑黑的平平无奇,完全没什么吸引力。 但陆宁脑回路清奇,他觉得江黎能摆在面前让他选的树枝,应当不会是什么普通货色,于是他坚定道:“就这个树枝吧!” 江黎心里一动,陆宁竟然选了落羽杉的树枝,放弃了更好看的玉髓,也罢,这可是陆宁自己选的,不是他强迫的。 随手将其余两样收回储物袋中,江黎按照阵法图上所示开始着手炼制分身。 堕灵海灵气稀薄,煞气浓重,照常理来说并不适合炼制分身,但这人人避之不及的煞气,江黎却可加以利用,他自创的灵衍决能净化煞气,将煞气转化为灵气。 煞气生于怨魂,名门正派一向以堕落成怨魂的修士为耻,便把灵衍决视为邪功,还说创造出灵衍决的江黎是异类,硬是处处围追堵截将他封印,简直迂腐不堪。 想到这儿,江黎不禁轻哼一声,若不是百年前整个云渊大陆的灵气都日益减少,所剩不多的灵脉也被大宗世家独占,求道无路,他们这些散修何必苦苦钻研转煞为灵。 若是再遇到封印他的人,江黎还是一样会拼死反抗到底。 压下波动的心绪,江黎开始专注炼制分身。 以他目前恢复到元婴初期的修为,可将十分煞气转化为三分灵气,勉强够用了。 炼制分身并非容易之事,需得用阵法将树枝反复淬炼,以灵力雕刻,模仿人的经络骨骼、血肉肌理,细节越精细,分身与人越接近,使用起来越灵活。 且这种分身与灵傀截然不同,灵傀依靠灵石作为动力,无法承载修士强大的魂体,而分身却可以。 经过四十九天炼制,树枝终于渐渐有了人形,但在即将炼成之际,数道天雷降下,将这具分身劈了个粉碎。 江黎从不是轻言放弃之人,很快又从本体上取下一段枝干重新炼制。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以非人之物取代父母强造躯体血肉,有违天道人伦,所以这阵法属于禁阵。 但,那又如何? 修仙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 逆一次是逆,逆十次也是逆,多逆几次,天就习惯了。 这天原本天气晴好,万里无云,江黎的炼制进行到尾声之时,小岛上空却忽然翻腾起黑云,眼看第三次炼制出的分身又要被天雷给劈成碎片,本来一直在看戏的陆宁再也忍不下去了。 陆宁在锁灵圈里站起身叉腰指天大骂:“你是不是有病啊!要不是没找到身体,江黎至于给我炼分身吗!怎么我堂堂修仙界新星,连个新身体都不能有了?!!我****!” 他就要骂个痛快,反正雷又劈不到锁灵圈上,嗯,希望江黎能扛住。 被指望着扛雷的江黎听得有些好笑,还未等他开口劝阻,顷刻间洞府之外天光大亮,来势汹汹的雷云竟然就此消散了。 江黎来不及细想,运足了灵力进行最后的淬炼,碧波般的绿光与金色光芒交相辉映,而后双双熄灭。 阵法余烬之中,一具成型的青年身体安然躺在最中央,江黎转头避开视线,快速将一件外袍扔过去遮住了那具白得耀眼的躯体。 陆宁却看得目不转睛,啧啧称奇:“黑漆漆的树枝居然能变成白花花的身体,这也太神奇了吧?” 江黎回过头,看向分身的脸,想了想还是叮嘱道:“分身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陆宁敷衍地点点头:“明白明白,这是不是跟夺舍一样,属于邪魔歪道?” “邪魔歪道吗?呵,确实。”江黎并不在意,只是又道:“我不知道你的长相,所以这身体的五官比较粗糙,等你成功进去了,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再雕琢一下细节。” “哇哦,那我是不是可以再大一点?”陆宁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又看向分身的下半部分,忍不住有一点点激动。 江黎的神识注意到陆宁的小动作,不太理解,却还是道:“随你。” 反正他不觉得大小有什么区别,自修道以来他一向清心寡欲,从来没用过,以后也不一定能用得上。 “行吧,那我要怎么离开锁灵圈,去新身体里呢?”陆宁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难道江黎已经背着他偷偷研究出了解决方案? 江黎确实早已想好了对策,不然也不会突然开始着手炼制分身。 “你先试着让锁灵圈变得再长些,延伸出一段系到分身身上。” “然后用灵力将分身和锁灵圈连在一起。” “最后控制你的魂体,去感受那具分身。” 这样的话,锁灵圈两端就分别锁在了江黎和分身上。 当然,陆宁也没有真正离开锁灵圈,只是活动的范围扩大了不少。 陆宁闻言尝试起来,控制锁灵圈的过程有些费劲,好在最终成功了。 因为灵力有限,陆宁将锁灵圈延长至十尺就再难寸进,随后他集中精神,按照江黎所说指挥着灵力试图将分身和锁灵圈连在一起,再静下心去感受那具分身。 渐渐的,陆宁觉得魂体不再轻盈。 他像在海里沉浮遨游许久之后,拖着沉重的身体走上了岸边。 抹掉了咸湿的海水,他的眼睛终于能睁开了。 睁开的那一瞬间,陆宁立刻对上了一双月下竹影似的墨绿色眼睛。 洞府之中有阳光洒落并不昏暗,也不够明亮,但那竹青色的衣衫衬得端坐在地的男人面庞如玉一般皎洁,引人注目。 原本毫无生气分身仿佛被注入灵魂活了过来,即使五官还有些僵硬,那漆黑的圆眼珠却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 江黎被凝视许久,依旧淡然自若,只是将一套浅蓝色衣衫送到陆宁手边,淡声提醒:“先把衣服穿好。” 陆宁愣愣地接过,看着江黎转身背对自己,这才开始换衣服,不过很快,陆宁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我怎么觉得这身体硬硬的不太灵活啊?” 江黎肯定道:“毕竟不是本体,会这样很正常,你多适应一下。” “噢,那我以后就可以一直待在这具分身里了?” 这次江黎犹豫了下,才道:“不一定,你的魂体还不够坚韧,试试便知道能待多久了。” 陆宁点点头,摇晃着身体慢慢站起来,以江黎为圆心,做起了植物人复健。 三个时辰后,陆宁感觉头晕目眩,眼前一花,他又回到了锁灵圈里。 经过反复尝试,陆宁和江黎发现,只要在三个时辰之内,陆宁主动回到锁灵圈就不会有不适的感觉。 得到了片刻自由,陆宁却觉得比之前不自由时更加难受,他感叹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摆脱锁灵圈啊!” 其实他想说狗链子来着,因为锁灵圈这头连接的是分身的手腕,那头连接的是江黎的脖颈。 但是他怕惹恼了江黎,以后连三个时辰的放风时间都没有了。 而且万一江黎趁他在分身里的时候打他怎么办?还是积点口德吧。 江黎比陆宁更渴望摆脱这囚具,锁灵圈锁在他脖颈上已经百年,而且锁住的不只是他的身体,还锁住了他的魂魄或者说元神。 虽然锁灵圈上侵蚀身体的封印已除,但这东西本身就是一种禁制,被锁住的人将会灵力受阻,每次运转灵力都会气息不畅。 等他修为恢复到化神期,倒是可以试着冲击一下禁制看看。 不过,他也不知道陆宁的魂体该如何离开锁灵圈,若是破开锁灵圈禁制,会不会圈碎魂碎? 江黎无意识地捏了捏手指,轻声道:“找回本体,应该就能从里面出来了。” 又过了几日,江黎调整好状态,带着陆宁收拾东西离开了旧洞府。 只是飞行不过半日,陆宁便开始嚷嚷:“江黎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 陆宁所指的方向是南边,江黎隐约记得那里有一群十分凶恶的海兽。 反正不赶时间,江黎便往那边去了。 一路之上,陆宁看在眼里的除了黑云翻墨,便是海兽逐浪,目之所及,颇为苍凉。 陆宁喃喃道:“云渊大陆其他地方也是这样子吗?” 这话被江黎一字不落全听见了,陆宁这些日子跟自己一直待在堕灵海,从没提起过他的来历,难道说... “堕灵海向来萧索,危机四伏,但云渊大陆极为广阔,各国风光不尽相同,天珩宗便是在紫桐国。”江黎状似无意地接着道:“去天珩宗之前可否要去你家乡看看?你家离紫桐国有多远?” 第15章 兄弟之情 陆宁只当江黎以为自己想家了,可惜江黎不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他的家。 除了贺霄他们之外,云渊大陆上跟他有关系的人,大概就只有系统所说的“前男友”了。 可恶啊,前世的自己又不是现在的自己,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凭什么前世陆宁造的孽,要让今生的他来还! 天天都得提心吊胆!说好的人死账消呢! 陆宁在心里把狗系统骂了几遍,才道:“我不知道我家离紫桐国远不远,以前我都没听过什么紫桐国天珩宗,江黎你呢?你家乡在哪儿?”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亦或是这凡人从前生活在穷乡僻壤羞于启齿? 江黎一时猜不透,垂下眼看向锁灵圈里的青年,又道:“我家在紫桐国附近的小国边缘,不值一提。” 陆宁连忙安慰道:“不管是小国还是大国,都是让游子们骄傲的国,你想提就提,不想提算了。” 江黎一哽,竟不知该接什么,像贺霄这样拜入大宗的世家子弟,以紫桐国为傲,以天珩宗为傲再正常不过。 但他不同,他来自贫苦小国,前半生莫说修道,连温饱都成问题,若非机缘巧合遇见一个寿数将尽的散修带他入道,只怕他早已冷死饿死在几百年前那个雪夜。 不过这些事江黎永远不会再提起,反正陆宁现在哪儿也去不了,他有的是机会试探陆宁的来历。 而陆宁以为江黎沉默是因为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便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说过前尘已断嘛,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展望一下明天的辉煌。” 陆宁越说越兴奋:“等你两三下把孙平打到跪地求饶了,我们就立马入主临海阁弄个老板来当当,我要把上品灵石当弹珠打。” 江黎由着陆宁胡言乱语,甚至觉得陆宁眼光还是太狭隘了。 区区临海阁算什么,要是他把目标换成天珩宗宗主,江黎觉得会更有挑战性一些。 即使江黎没有回应,陆宁画饼也画得很开心。 画饼嘛,陆宁太会了,吃领导的饼,给甲方画饼,那可是打工人陆宁的日常。 现在想想,给江黎当器灵比给老板当牛马要舒服一百倍。 江黎不仅惦记着给他找身体,还尽心尽力地为他炼制分身,简直是感天动地兄弟情! 嗯,必须是兄弟情。 他都重开了,还手握天命之子剧本,以后称王称霸主宰世界,可不得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么! 虽然新的账号(身体)登陆有点问题,但也没影响他短短数日就从练气升到了筑基,还能口动指挥大佬江黎给他当打手。 再也不用007,不用交房租,不用担心绩效考核,不用操心提案会议,不用费劲美化日报周报月报,不用再忍受叽叽歪歪的领导和阴阳怪气的同事... 以后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骂谁就骂谁,想打谁就打谁,呃打人这个还是算了,不过要是有人打到他脸上来,他正当防卫,还一还手总可以的。 要是被前男友认出来了,那他就跑!跑不过死在前男友手上,那他也不亏,毕竟他也杀过对方。 重来一次,最坏的结果就是魂飞魄散,这完全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啊! 这样一想,陆宁又支棱起来了。 心情大好的陆宁抱着巡视地盘的心态,在锁灵圈里站起身来展望四周,忽然发现了一点异样。 “江黎那是什么!” 不远处几头体型硕大的海兽互相追逐着微弱的光影跃出了海面。 海兽实力越强身躯越庞大,这几头比当初阿零击杀的体型还要大上一倍,江黎推测其实力应该都在元婴期左右。 山峦似的身躯搅得海水汹涌翻滚,激起阵阵惊涛骇浪,若不是他们离海面尚有一段距离,此刻已经被淹没了。 江黎悬停在半空,随手用灵力撑起一个护罩,才应道:“是棘浪兽在抢食。” “抢食?”陆宁感觉不理解:“它们喜欢吃...萤火虫?” “海兽皆食肉。”江黎凝神细看,又放出神识,随后确定道:“是种子。” 说罢江黎驱动一柄飞剑径直向前刺去,其中一头海兽隐隐感觉到什么,匆忙间抬起了头颅,示威般地裂开巨口,露出满嘴獠牙咆哮。 “吼!!!” 跟海兽自身相比,这飞剑渺小得如同发丝一般,毫不起眼,即使有所察觉,海兽也不屑躲避。 却不料这“发丝”竟在瞬息之间,轻而易举地穿透了海兽小山一般的身躯。 那海兽不甘地嘶吼着坠向深处,其余几头海兽受到惊吓一哄而散,只留下它们争抢的“种子”静静地漂浮在原地。 离得近了,陆宁才看清,那种子说是种子,更像是一颗透明的散发着淡淡红光的宝石。 陆宁咽了下不存在的口水,下意识问道:“这石头...甜不甜啊?” 这个江黎是真不知道,毕竟他也没见过谁会拿石头当水果吃的。 不过江黎认为只要试试就知道了。 当浅淡的绿光试图将种子裹住取回时,透明的淡红色种子却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丝毫不为所动。 陆宁看着江黎催动更多灵力尝试,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种子?明明看起来就是石头。” 如果是以前的江黎当然不可能知道,但是自从与落羽杉融合之后,以半人半树之躯,他可以感知到少数植物乃至种子所蕴含的生命之力。 只是云渊大陆上灵气日渐枯竭,连带着山川草木也跟着衰弱,江黎能感知到的生命之力越来越少了。 “这颗种子蕴含着生命之力。”且极为强大,至少江黎在堕灵海还没有见过生命之力如此强大的种子。 江黎并没有过多解释,接着尝试取回种子。 陆宁总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熟悉,只是他是个有礼貌的器灵,不太好随意打断别人的无用功。 等到江黎终于放弃停下了动作,陆宁小心翼翼地举手提议:“那个...江黎,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让我来?” “呵...”江黎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陆宁听不出他是不是生气了。 本能促使陆宁接着说道:“这等小事实在用不上劳您大驾,我们这种小修士出马就够了。” 说完陆宁又等了一会儿,见江黎没有再说什么,便默默地、不太熟练地运转起灵力去靠近那颗种子。 在江黎眼里,稍稍变强了几分,隐约能看出一点浅金色的灵力只是靠近了一点点,淡红色“石头”便猛地一弹,立刻轻盈地飞往他们所在的方向。 “哇它是不是想弄死我!”陆宁瞪大眼睛,看着越来越近气势汹汹的种子,略带惊恐地喊道:“江黎你不躲一躲吗!它过来了啊!” 下一息,“叮零”一声脆响传来,种子被碧绿的灵力拦在了锁灵圈之外。 “此物来历不明,不可轻信。”江黎快速用灵力布下一个困阵,将种子定在其间。 那种子不情不愿地扭动了几下,似乎意识到什么,最终还是安静下来,任由江黎把它拿到了眼前。 “可是它看着,嘶...很好吃的样子。” 瘦削而修长的手指指尖捏着透明的、散发着微光的石头,葱白与朱红交错,令人目眩的同时,食欲大增。 陆宁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一幕,忍不住抬手擦了擦嘴角,还好他现在是魂体,没有口水这种东西。 江黎闭了闭眼,暂时将“辟谷断欲”的修行之法放到了一边,只道:“能被棘浪兽争抢,又不惧堕灵海煞气,此物恐与忘灵花有关。” “噢,那可以吃吗?”陆宁勉强从记忆中找出了江黎之前提过的忘灵花,似乎是什么以怨为食,可助元婴以下修士突破的奇花。 他不就是元婴以下修士吗! 然而江黎却回答了两个字。 “不知。” “啊...连你都不知道么...”陆宁的语气之中是毫不掩饰的浓浓失望。 真不是他贪吃。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当牛做马那些年,三餐都是应付,每天有两顿外卖吃都不错了,更多时候,一杯冰美式喝完就得继续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大概正是因为长期这样不规律饮食,又老是加班熬夜,伤透了身体,他才会早早猝死。 所以他很想吃点正常的饭菜,尝一尝没吃过的好东西。 低沉无力的声音听得江黎胸口微微刺痛,他垂眸看向锁灵圈中无精打采的青年,不免有些怨愤。 凭什么这家伙的一言一行都能影响到他,因为他把陆宁吸进了锁灵圈,就得一辈子这样? 他的道心向来坚如磐石,如今却要时刻把注意力放在一个筑基期的小器灵身上,真是...令人不爽。 可,一个贪吃的小器灵能掀起什么风浪,还不是只能待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是忍一忍罢。 江黎似是妥协一般轻声说道:“等你适应了分身,可以尝尝看。” 陆宁一听这话,立马站起身兴奋道:“那太好了,江黎你把分身放出来吧!” “不急。”江黎感觉胸口憋着的那股气,也跟着青年轻快起来的语气一起消散了,他心情颇好地回道:“明日再说。” “行吧。今天我也怪累的。”眼看进食有望,陆宁心情大好,不是他馋,那种子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啊,像一颗晶莹剔透的石榴,看着就清甜可口。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还是去岛上吗?”不知道孙平是不是在蹲守。 “不。” “去紫桐国。” 江黎遥遥看向东北方向,目光闪动。 云渊大陆,他回来了。 宝子们今天久等啦~这篇尽量日更哦~ 没有日更就是隔日更,大家可以先收藏!!! [害羞][害羞][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兄弟之情 第16章 离海登陆 一望无际的堕灵海之上如往常一般天色昏暗,沉沉黑雾随浪翻涌,吞噬着所有靠近的生灵。 某处海面上空,浓重的雾气忽然散开大半,载着两人的巨大金红色枫叶慢腾腾地从中飞出,朝着大陆方向行进。 圆眼睛的青年穿着一身浅蓝色外袍,大咧咧地躺在枫叶上舞动着四肢。 端坐在旁的男人理了理凌乱的竹青色衣衫,忍无可忍道:“别乱动了。” 青年噘起嘴,不满地抱怨:“还不是怪这个**的分身,不动一动,我就感觉浑身刺挠。” 江黎轻叹口气,若是炼制分身时有血芽芝的话,也不至于如此,看来还是得尽快找回陆宁的本体。 这么想着,江黎感觉小腿上又挨了一记轻踢。 “啊!对不起江黎!” 陆宁下意识地道完歉,又嘀咕道:“你的腿是石头做的?” 说完陆宁抱着脚赶紧往旁边挪了挪位置,但晚来枫就这么大点,再怎么挪两人都离得极近。 更何况有锁灵圈将两人困在一起,陆宁根本就到不了江黎十尺之外。 江黎默默地收了收再次被踢到的小腿,庆幸自己的修为如今已恢复到元婴初期,还算经得起折腾,随即嘱咐道:“上岸之后,你还是待在锁灵圈里。” 陆宁??? “为什么?!!不是好不容易炼制出这个分身的吗?我不!”再怎么难用也比魂体好,整天飘来飘去,陆宁觉得自己像个台风天的塑料袋一样。 还能是为什么,江黎的目光从上至下将陆宁扫视了一遍,越看越不满意:“这具分身太过僵硬,容易引人注目。” 停顿片刻,江黎又道:“还是说,你想被人抓走拆下四肢研究?” “若是在分身里被重伤,魂体也会受损。” 陆宁呆呆地问道:“不会吧,黑黢黢的树枝有什么好研究的?” “落羽杉的树枝可不是普通树枝,再加上能炼制成分身的禁阵,足够让大批修士杀红眼了。”说是这么说,江黎的语气却十分淡然。 陆宁看向江黎清俊的眉眼,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道:“江黎!好兄弟!你一定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吧!” “对了,你不是说我在锁灵圈里修炼产生的灵气也能帮你淬炼锁灵圈吗!” 是吗?江黎不动声色地回想,他什么时候说过? 噢,想起来了,那是他之前随口编的,小器灵记性怎么这么好。 不过陆宁知道害怕,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你若老实些,可以偶尔用分身透透气。” 陆宁懂了,意思就是自己如果老实听话,那就安然无恙,还可以放风。 虚惊一场嘛,看来江黎肯定是觉得自己最近比较嚣张才这么说的。 想通了这些,陆宁无比乖巧地应道:“知道了江黎,我一定听你指挥。” 江黎轻轻点头不再多言,继续打坐调息,陆宁也安分下来没有乱动,打起瞌睡。 金红色的枫叶顺着海风往前飞行,渐渐的,黑雾变淡,陆地的轮廓慢慢显现出来。 看着近在眼前郁郁葱葱的陆地,江黎难免有些感慨。 虽然陆宁觉得只过了短短数日,但自从江黎破开封印至今,已有两年。 只是两年里闭关疗养、陆宁沉睡的日子占了多数,让人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 更何况在这之前,江黎被封印已经百年有余。 对于修道之人来说,百年时间不过白驹过隙,毕竟元婴修士的寿命能有五千年之久。 然天道无情,筑基之后,每个境界向上突破都需经历雷劫,境界越高,雷劫威压越大,晋级也更艰难。 且整个云渊大陆因修仙者太多,灵气日益枯竭,修士们就算没有死于雷劫,也极易死在争抢资源的途中,十之**活不到大限之日。 散修之流能修至元婴都是侥幸,化神者不过尔尔。 少数婴变期修士都出自世家大宗,渡劫期修士更是大宗门的镇宗之本。 修仙修仙,说是修仙,他们还算不上“仙”。 或许只有飞升成真正的仙,才能离开这片正在走向衰落的大陆。 云渊大陆只出现过一位飞升期的修士,就是那位万年前因飞升失败,陨落于堕灵海的远古大能。 那位大能陨落后,再没有渡劫期的修士敢去尝试突破境界。 他们苟活在云渊大陆的某个地方,日复一日地闭关,等待着某一天的到来。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江黎的心情沉重了几分,恰好陆宁在此时醒了过来。 “江黎!那是陆地吗!哈哈哈哈,我们终于要上岸啦!!!” 睡饱了的陆宁精神大振,完全把江黎的嘱咐忘在了脑后,恨不得立刻从晚来枫上跳伞下去游到岸边。 很快,江黎冷淡的声音传来,激得陆宁清醒了几分。 “可以再大声些,前面百里处的那几人听不清。” 陆宁轻咳一声,正色道:“是这样的江黎,在我们老家,‘上岸’是一件非常值得庆祝的事情。” “有人上岸的话,恨不得摆个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招待亲朋,席上全是好酒好肉,因为想到了这个传统我才这么高兴的。” “放心吧!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听完这话更加放心不下的江黎抬眸,静静地看着青年亮晶晶的黑眼珠,顺口问道:“你想如何庆祝?” “可以吗?”陆宁开心地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试探着道:“能不能找个酒楼大吃一顿?” “可以。”江黎倒是没有阴阳怪气,陆宁这具分身的确可以正常进食,就像普通修士一样。 反正不管吃进去什么,都会被转化为能量吸收。 区别就是,灵植可以直接转化为灵力等纯粹的能量。 普通食物吃进去会变成杂质,需要花更多灵力来“消化”。 之所以陆宁还未进食过,是他们暂时还没有机会吃而已。 陆宁得到了回应,开始在心里点菜,这边江黎已经控制着晚来枫落到了地上。 “愣着做什么?”江黎不解地问道,他都将晚来枫收进储物袋里了,陆宁还在频频回头看向堕灵海。 “呃,就是感觉怪怪的,可能在海上漂了太久还没适应吧。”陆宁胡乱应道,他总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跟着。 江黎顺着陆宁的视线望了过去,平静道:“不必担心,就算孙平追来,也不敢上岸。” “啊???孙平追过来了?”陆宁是真的吓了一跳,他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没有,你若是累了就先回锁灵圈。” 陆宁立刻抗议道:“我才刚睡醒!” “随你。”说是这么说,江黎还是将一个刻着隐身阵法的木符放在了储物袋最方便拿取的位置。 陆宁站在旁边使劲跺了跺脚,舒展了一下四肢说道:“紫桐国怎么走啊?要走几天?我们不能继续飞吗?” “云渊大陆上有不少凡人之国,这些国家领地上都有修士驻守。”江黎耐心解释道:“城镇也多布有空中禁制,不能随意飞行。” 陆宁傻眼了:“那我们要步...步行?!” “你喜欢步行?”江黎轻皱起眉头,这小器灵爱好还挺少见的:“步行耗时太久,可以先用低阶法器赶路,到了大城再买一辆云车或者云舟。” 太好了,原来可以坐车,陆宁长长舒了一口气,强调道:“我可不喜欢走路,对了,要是以后我累了想回锁灵圈,我就说想睡觉了,行吗江黎?” “嗯。”江黎应了一声,辨别好方向后,让陆宁跟紧自己,两人坐到一把放大版木剑之上继续往前赶路。 二人身影消失不久,远处堕灵海之上传来一阵破空的声响。 “你确定他们的气息在这里断了?”说话之人正是许久没有露面的孙平。 只是此人的气质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过去总是低平的眉眼染上了几分倨傲,普普通通的修士袍也换成了锦衣华服。 孙平死死地盯着陆地的方向,若不是关于大陆之上的情报太少,他说什么也要追上去。 那次逃脱之后,孙平回到岛上继承了孙志昌的掌柜之位,将临海阁的人手尽数掌控,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两年以来,他派出许多手下前往堕灵海各个方向寻找贺霄江黎等人的踪迹,始终一无所获。 直到前些时候,有属下回禀在某处棘浪兽的地盘发现了奇异的灵力波动。 他们一路跟着各种蛛丝马迹追到堕灵海边缘,却还是没能追上。 那阵法图册一天没有拿回来,他便一天不能安心,只要江黎再出现在堕灵海,他一定要将其碎尸万段,抢回图册。 “回岛,你们几个轮流盯着堕灵海边缘,一有动静随时来报。”孙平再不甘心,也只能带着手下怒气冲冲地返回。 另一边,毫不知情的陆宁正在询问江黎:“为什么可以坐木剑,不能坐晚来枫?” 江黎只道:“晚来枫是高阶法器,容易惊动他人与城镇之间的禁制,这木剑是低阶法器,不易被人察觉。” 陆宁很想找个小本把这一个个的知识点给记住:“就没有什么书之类的法器能够随时把这些写下来吗?” 他真心实意地感叹道:“江黎,你真是见多识广啊!” “没有这种法器。”江黎默默计算着路程,准备到了桦城再去买笔墨纸砚。 “再过五日就到紫桐国了。” 第17章 桦城怪事 桦城怪事 五日之后,紫桐国边缘。 离桦城还有一日路程的小树林旁,一群赶夜路的人烧起了篝火,一边取暖一边聊起天来。 “诶,老郑啊,杨木匠家里怎么样了?” “别提了,老杨失踪了个把月,郭大嫂托了不少亲朋好友到处找人,连块木头渣渣都没找到,整日里哭天喊地的。”说话的老郑重重叹了口气,惋惜道:“可怜郭大嫂要一个人撑起这个家。” 旁边的人接话道:“好在两个儿子都大了,可以帮着养家咯,我记得他们家老大杨栋今年都二十了吧?” “去年刚成亲来着,娶的袁家女儿慧娘,我还去喝了喜酒。”老郑点了点头。 “要说这老杨就是太厚道了,这桦城里乃至紫桐国,打眼望去,他的手艺最好,有人托他打柜子做家具,他连工钱都只收个本钱。” “是啊,前年我儿子成亲,找杨木匠定做新房家具,我照着别人的价多给了他二两银子,他愣是给我还回来了。” 听到这话,老郑眼睛一瞪:“好啊吕老三,敢情就是你在占人家老杨便宜呢!” 吕老三哪能服气,当即反驳:“谁占便宜谁是王八!杨木匠这么多年明码标价,没涨过一分钱,我好心按市场价多给他二两银子,他当着大家伙的面给我扔回来了!你让我找谁说理去!” 老郑旁边一个面相和善的瘦高个出声劝道:“老郑你消消气,人吕老三说的是实话,还是师兄太倔了不听劝,跟其他人一样提点价也没什么的,他偏不肯。” 老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为好友打抱不平,郁闷地又灌了口酒:“柳老弟,你最了解你师兄,你说他到底去哪儿了?” 柳五也苦闷地摇了摇头:“师兄没跟我提过。” 吕老三好奇道:“会不会跟什么妖精鬼怪有关?郭大嫂没去百安楼找那些仙人求助吗?” “哼,还用得着你说。”老郑翻了个白眼,继续道:“大半个月前就去了,至今还没消息。” 众人一惊,只觉得杨木匠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连仙人都没办法,只怕是找不回来了,真是可惜啊。” “那以后,这桦城岂不是你柳老弟才是木匠第一?” 柳五连连摆手:“别这么说,城里多的是能工巧匠,而且我相信师兄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老郑看了柳五一眼,才说道:“算你有点良心,好了好了,快睡觉吧。” 一群人的说话声渐渐变小,黑暗之中,唯有篝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 小树林另一边,陆宁蹲在隐身阵法里吃瓜吃得意犹未尽。 “江黎,你说那个杨木匠是不是被妖怪抓走了?” “这吕老三真是虚伪,不过我觉得这个叫柳五的更虚伪。” “百安楼是什么东西?” “那些修士怎么连个普通人都找不回来?” “不如我们去看看什么情况吧?” “江黎?你睡着了?” 男人正在闭目打坐,没有回答,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江黎?”陆宁又喊了一声,发现江黎不打算理他,只能安慰自己,一定是这几天忙着赶路,又要躲着人走,把江黎给累坏了。 感觉脑袋有些发晕,陆宁赶紧回到锁灵圈里休息,马上就要到桦城了,他得好好养精蓄锐才是。 树林周围,终于恢复了静谧无声。 感知到陆宁确实睡着了,江黎才慢吞吞地掀开了眼皮。 月色溶溶,眼瞳深深。 墨绿色的双眸幽光流转,俊美的男人眉间微蹙,似乎挂着数不尽的烦恼。 江黎轻轻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这器灵,整天都,问问问。 他莫不是背着自己修炼了什么以声音为攻击性手段的功法? 江黎真的累了。 带孩子好累,谁带谁知道。 江黎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想念贺霄。 也不知道那个傻小子种地种得如何了。 - 紫桐国天珩宗辉云峰后山 一名秀丽端庄的年轻女子手持一盏风灯,照亮了灵田间挥汗如雨的布衣青年。 女子柔声劝道:“师弟,歇会吧,明日再来补种也不迟。” “不行啊,明煦师姐,不赶紧把这些枯死的碧玄草补上,林师兄会心疼的。”贺霄头都没抬,努力地挥动着锄头,时不时蹲下身子将一株嫩草放进地里挖出的小坑中,放好之后又将土回填。 明煦满脸都是不赞同:“栽种灵植非一时之功,你若是累坏了身子才不值当。” 贺霄打了个喷嚏,满不在乎道:“师姐你多虑了,我好歹也是个金丹初期的修士,种一种地而已,怎么会累坏呢?” 明煦不再多言,只默默地陪在一旁。 她这师弟性子娇惯,没想到从堕灵海回来之后倒是脱胎换骨一般。 不仅老老实实地跟师尊认错领罚,还主动要求把这些年没种的地都种回来。 灵植种子普遍娇弱,且对灵力极为敏感,栽种之时,她们都只能像凡人那般身体力行。 贺霄修道倒是颇有天分,但这种地的手艺实在是学得一言难尽。 自己手艺不行,还不让她们帮忙,每次田里的灵植枯死了,就这样偷偷摸摸地来补种。 唉,明煦觉得心有点累,她当初就不该告诉贺霄种地的真相。 她们继续帮着种,说不准效率更高。 想到这儿,明煦忽然问道:“师弟,那位江道友还没有给你回信吗?” 听到“江道友”这个词,贺霄终于停下了动作,他神色哀怨地看向师姐,不满道:“没有啊师姐,你说他们是不是还在闭关?” 江黎不给他回信倒是正常,但陆宁也没有回信就不太正常了。 整天对着个木头脸,他不信陆宁不憋闷。 明煦想了想,回道:“堕灵海内煞气遍布,他们也许还未收到你的传信。” “不如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收拾下院子,这样等他们离开堕灵海来天珩宗找你,也有个舒服的落脚之处。” 贺霄感觉很有道理,就算江黎想闭关十年八年,陆宁也不会答应。 可能江黎就是为了多闭关一阵,根本没让陆宁看见他的传信! 说不定他们很快就要来找他了,这样一想贺霄忍不住想将锄头扔在一边立刻回去收拾。 但是...他犹豫地看向灵田,还有二十几株碧玄草没补上呢。 “师弟,让我来帮你可好?”明煦可太了解自家师弟了,今天不种完他是不会罢休的。 贺霄总算松口,二人合作,很快将剩下的碧玄草都补种完毕,随后便回去休息了。 回到院中,贺霄再次拿出通讯玉符传信给江黎。 - 紫桐国边缘的小树林旁 江黎正准备重新开始打坐,忽然感觉到储物袋中传来一阵轻微的灵力波动。 他面无表情地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张闪烁的玉符,输入几分灵力后,玉符之上立刻飘起来几行发光的文字。 灵力输入越多,出现的文字越多,汇聚在半空之中,好像层层叠叠发光的书本。 最前面的那篇文字便是刚刚收到的传信。 男人神色凝重,指尖微微用力捏紧了玉符,难怪他总觉得忘了什么事情,竟然是这个。 两年来贺霄用玉符给他们传过不少信,有时他没注意到,有时是懒得理会。 总之,他一次都没回信。 偏巧陆宁也忘了这茬,没有问过。 若是被陆宁知道贺霄传过这么多次信,他都没提,这小器灵又要念叨半天了。 所以,要怎么圆呢...男人陷入思考,不知不觉间天已大亮。 青年清朗的声音惊得江黎回过神来。 “江黎?你在看什么呢?” “这不是...贺霄给的那张玉符吗?” 江黎神色镇定,沉稳地应道:“嗯,贺霄传信来了。” 陆宁有些惊讶:“他怎么现在才传信给我们啊?都两年了!” “之前也传过,只是在堕灵海那边没有收到,最近才收到。”江黎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淡然,说话的速度却略显匆忙。 “噢,没信号是吧,挺正常的。”陆宁没有听出什么不妥,还表示十分理解,堕灵海那鬼地方能收到信才怪。 听到这话,江黎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而后自然地将玉符拿给陆宁看。 通信内容其实也没什么要紧,都是问他们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遇到麻烦,什么时候去天珩宗之类的话。 看完传信,江黎给贺霄回信说他们准备在桦城待一段时间,之后就去天珩宗。 当然,传信之中还附上了陆宁的一些碎碎念。 撤下隐身阵法之后,江黎便动身跟着那群凡人行进的方向前往桦城。 原本来紫桐国就是为了去天珩宗看看,这会儿陆宁又非要先去桦城凑热闹。 去就去吧,江黎已经无所谓了,希望陆宁凑完热闹,能安静几天。 江黎实在有些怀念从前那些自由自在,想闭关多久就闭关多久的日子。 - 天珩宗辉云峰贺霄住所 “师姐!江前辈给我回信了!”贺霄开心地将玉符递给明煦看。 “收到就好,他们怎么样了?”明煦有些好笑地看了看贺霄手里的玉符,接着疑惑道:“嗯?江道友他们竟然去桦城了?” 贺霄不解:“不能去桦城吗?” 明煦微微皱眉:“桦城最近出了怪事,有不少凡人失踪了。” “师姐!我这就去找他们!”贺霄说完立刻往门外跑去。 第18章 第 18 章 【贺霄贺霄,我是陆宁,收到请回答!】 【信号不好,最近才看到你的传信,我们现在很安全。】 【就是一直在赶路还挺累的。】 【江黎说等到了大点的城镇就带我去吃东西。】 【种地好玩吗?你都种了些什么?】 【我们要是加入天珩宗能领多少地?】 【天珩宗有什么美食?你师姐近来可好?】 【我也不是饿,就是有点馋。】 【我们在桦城玩两天就去找你,准备好接驾吧!】 【不日将抵桦城 --江黎】 三寸见方的碧色玉符不时在陆宁手中发出微光,随着灵力输入,信息被传往另一块玉符。 这玉符作为修士们常用的传讯工具,在陆宁看来还是不够方便,但也够用了,毕竟目前他只有贺霄一个朋友。 收好玉符,陆宁松了松僵硬的肩膀,抬首看向前方那座颇为壮观的城楼。 “这就是桦城?” “嗯,走。”说话间江黎已经往前走去。 陆宁连忙跟上,奇怪道:“你不是说我这样子太僵硬,容易引人注目吗?我要不要回锁灵圈里啊?” 江黎侧目瞥了一眼,说道:“怎么,不喜欢这身体了?” 陆宁嘿嘿笑道:“倒也不是,我只是怕被人发现。” 江黎轻哼一声:“若是没有长时间近距离接触,凡人和低阶修士是无法察觉的。” 要是真和普通傀儡一般容易露馅,他何必费劲炼制这分身。 而且最近他又加紧给陆宁喂了一些灵植,虽然效果比不上血芽芝,但分身动作确实灵活许多,五官也少了几分呆板,越来越接近其本来面目。 “好的好的,我进去逛一圈吃点东西,就去睡觉!”陆宁连连点头,也感觉自己的伪装没什么破绽。 两人跟着三五成群的凡人往前走。 哪知刚靠近城楼,城墙上方一道红色光芒竟直直向他们射来。 陆宁顿时僵了在原地。 “嘘,别怕。” 腕间一紧,江黎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 那红光从他们身上扫过几遍,随即消失不见,陆宁这才松了口气。 【那是城镇的防护阵法,修士入城都会被检查一遍。】 江黎放开手,传音解释道:【只要我们修为在元婴期以下,且没有攻击倾向,就可以顺利进城。】 陆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转过脑袋看看四周,果然凡人们都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根本看不见那道红光似的。 以陆宁筑基中期的修为,勉强可以区分出修士和普通人的区别。 凡人身上几乎没有灵力波动,但修士身上却有各种不同的灵力波动,有些强有些弱。 像他身边这位树精大佬,嗯,就十分醒目,大概是因为他特别强吧。 从西门进城之后,陆宁才发觉出这“巧匠之城”的奇妙之处。 街道两旁是各种各样的木材打造的二层小楼,杂货铺、成衣店、酒楼茶肆... 各种商铺林立,虽然没有陆宁想象中那么热闹,但却充满了生活气息。 而且桦城里还有许多单独的木雕铺、家具铺、门窗铺、屏风铺...分类细致到令人叹为观止的程度。 抬眼看去,随便一家店铺门口都挂着精雕细琢而成的木制招牌,其上所刻飞鸟走兽无一不是栩栩如生。 大多数门店招牌的右下角刻着一个小小的“杨”字,陆宁猜想,这些招牌应该都是出自那杨木匠之手。 这时,一阵新鲜的裹着面粉香气的肉香味传来,陆宁猛地吸了吸鼻子。 “哇,江黎你看那边!是包子!” 陆宁眼睛一亮,立刻回头可怜巴巴地看向江黎:“我可以拥有包子吗?” 这黑亮亮的眼珠子...真像个小狗,江黎好笑地问道:“只有包子就行了?” “我可以先吃包子再吃其他的!”陆宁拍了拍胸口,非常自信地说道:“我感觉现在可以吃下一头牛!” 说着陆宁扯住江黎的衣袖,快步走到小摊前边:“老板,给我来一笼包子!” “好嘞,一共十文钱,谢谢惠顾。” “不用找了。”江黎随手掏出一块碎银扔给小贩,让小贩将油纸包放到小桌上后才伸手去拿。 “等下再吃。”先前说得笃定,但其实江黎也不确定陆宁这具分身进食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所以这一路之上,他都是紧赶慢赶甚少停留,还以各种理由不让陆宁吃东西。 幸亏陆宁被他恐吓一番,忍到了现在。 还是先找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再让陆宁进食比较好。 “嗯嗯。”陆宁的视线定在江黎手里的油纸包上根本移不开。 然后陆宁的视线又定在了花生酥、杏仁糖、山楂糕、金桔饼...等等零嘴小吃上。 仅仅走过一条街,手上就多了十几个油纸包,江黎干脆拐进一间杂货铺买了个竹篮拎着。 买完竹篮,江黎带着东看西看的陆宁进了街角一间安静人少的客栈。 上楼之前,陆宁还不忘让小二等会送一桌招牌菜到他们房里。 一刻钟后,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送进了二楼最边上的客房之中。 “江黎,你说这么大的桦城怎么没什么人啊?”陆宁坐在圆桌旁,将一个香喷喷的肉包子囫囵吞下,再拿起一块金桔饼递到嘴边。 金桔饼一下肚,陆宁又瞄准了金黄酥嫩的烤鸡。 这厮大吃特吃的时候,还顺嘴关心了一下老百姓。 旁边的江黎盯着陆宁吃了好一会儿,确定进食对分身没有影响之后才道:“刚刚街上那些人说,最近城里不少人失踪。” “怪不得这么冷清。”陆宁摩拳擦掌,准备将桌上的美食和小吃通通一扫而光,在这之前,他还不忘问了一句。 “江黎,你,真的不吃吗?” 江黎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接着端起茶壶倒了杯茶推到陆宁手边。 “慢点吃,没人抢。” “好的好的。”陆宁开心地大快朵颐,并且感叹道:“这修仙就是方便!吃再多都不怕吃撑,也不用担心消化不良,可以把各种好吃的都尝一遍,简直太棒啦!” 吃下去的食物口感没有异常,很快在分身腹中被灵力净化,理论上来说,确实不会有吃撑的时候。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桌上只剩下干干净净的碗盘碟筷,还有十几个空荡荡的油纸包。 吃饱喝足的陆宁,故作优雅地用手背擦擦嘴角,不好意思地看着江黎说道:“让你见笑了。” 谁料江黎蹙了蹙眉,略带担忧道:“中毒了?还是吃撑了?” 陆宁随即双手抱胸,哼道:“什么呀,我只是怕你被我的好胃口给吓坏了而已。” 江黎从储物袋中翻出一张手帕递给陆宁,示意他擦一擦手,又将几个储物袋摆到陆宁面前。 “挑一个,自己用。” 陆宁扫过那一排储物袋,毫不犹豫地伸手指向贺霄那个湖蓝色银边储物袋。 “就这个吧。” 江黎一边从其他储物袋中挑出些衣衫、银钱、灵石等日常用品,一边教陆宁使用储物袋。 “就像你往锁灵圈里放东西一样,把你想放的杂物放进去,用灵力去操控感知这个小空间。” “低阶储物袋无法认主绑定,所以不要放重要物品。” 频繁从锁灵圈拿取东西确实不方便,陆宁学这些倒是学得很快,只是他嘴上也没闲着。 “江黎,既然凡人和修士都可以混居,那凡人可以用储物袋吗?他们能靠丹药延年益寿吗?” 江黎手上的动作一顿,淡淡地看了陆宁一眼,说道:“记住。” “第一,修道者不可参与凡人之争。” “第二,修道者不得随意欺辱凡人。” “第三,修道者之争,祸不及凡人。” 难得见到江黎这么郑重的样子,陆宁也认真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能不能具体一点?” “意思就是,虽然大宗们会派出修士入驻百安楼,保护凡人的城镇不受妖魔侵扰,却不会插手凡人国度的天灾**。” “强行干预,天道不容。” “凡人并不能使用我们用的储物袋,但是可以借用某些低阶符咒之力降免受妖魔之害。” “一般情况下,凡人之躯也承受不了丹药灵植的强大药效。” 陆宁听得似懂非懂,又想起了城里那些失踪的人:“那刘木匠还有其他人到底是不是被妖怪绑架了啊?” “明日去百安楼看看。”江黎如此说道。 - 次日辰时末·百安楼 吃过早饭,江黎带着陆宁悠闲地从城西出发,前往位于桦城城东的百安楼。 隔着老远,陆宁便感觉到许多较为强势的灵气波动,这说明百安楼里有不少修士。 看着江黎神色自如地向百安楼里的修士打听情况,陆宁不由得佩服他的从容。 要是这些人知道他家江黎是个脖子上戴项圈的树精,而且修为还是元婴期,他们会不会吓得原地起飞? 陆宁背着手在江黎旁边罚站,很快注意到墙上挂着的那些木牌。 木牌之上便是近期城里发生的一些怪事,起因经过一览无余。 【六月十三,城东木匠杨正梁外出前往暮阳山采木,至今未归。据杨正梁妻郭竹秀称,杨正梁前往暮阳山是为求见金柯仙人,有意者可前往暮阳山探查。 消息来源:杨正梁妻子郭竹秀 杨家住址:城东杨氏木坊】 【六月十八,城东木匠张松年外出前往暮阳山采木,至今未归....】 【六月二十二,城西木匠...前往落霞山采木...至今未归...】 十几块牌子上,全是失踪。 从六月十三至今已一月有余,失踪人口竟然如此之多,而且基本都是木匠,看来,真是跟妖怪有关。 宝子们久等啦~[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9章 桦城怪事 “我们派了不少人前去暮阳山查看,那座山除了树林特别茂盛之外,并无妖气。” 江黎面前,自称巽风门外门弟子的年轻修士齐业良面露愁苦,尽职尽责地为他们解释起来。 百安楼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百姓安居乐业,免受妖魔所害。 如今桦城莫名其妙失踪了这么多百姓,人人都怀疑与妖怪有关,毕竟让十几个人凭空消失确实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为了这些事,驻守桦城百安楼的几个宗门的一众弟子,每天都在焦头烂额地四处奔波。 齐业良继续道:“还有人怀疑是邪修所为,伪装成木匠前往,也是一无所获。” 江黎瞥了旁边安安静静的陆宁一眼,见陆宁没有要询问的意思,才道:“多谢道友解惑。” 齐业良连忙应道:“江道友客气了,在下尚且有事在身,二位请自便。” 说罢齐业良就要转身离开,刚走出两步又返身回来提醒道:“江道友若是想参与调查,拿上身份证明去二楼领一张任务牌即可。” 江黎点头应过,接着看向身旁过于安分的青年:“发什么呆?” 陆宁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我在想,什么妖怪专门绑架木匠?” “不要多管闲事。”江黎带陆宁来这里只是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并没有打算插手,更何况,他们这种散修也没有所谓的“身份证明”。 “你不是说想去德祥居吃酥皮鸭?还去不去?晚了也许吃不到了。” “去!干嘛不去!”陆宁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他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吃饭的机会,不然哪天江黎又要跑去荒郊野外闭关的话,就吃不了了。 江黎抬步往外走,陆宁连忙跟上,顺便规划起下午的行程:“吃完酥皮鸭我们去喝下午茶吧!听客栈小二说,城东这边有家酒楼的下午茶特别出名...”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德祥居门口,却见街边挂着“德祥居”牌子的二层小楼门窗紧闭,竟是关门歇业了。 天。塌。了。 陆宁简直称得上伤心欲绝。 他没想到。 江黎的嘴竟然有毒。 陆宁强打精神,凑到德祥居隔壁开着门的店铺打听。 “老板,这德祥居发生什么事了啊?怎么关门了?” 隔壁成衣店老板听到这话连连摇头,打量了陆宁和江黎一眼,说道:“您二位是外地来的吧?” 陆宁点点头,一脸求知若渴地看向成衣店老板,等待下文。 “二位有所不知,这德祥居姚老板的丈夫前几天失踪了,姚老板担心过度,病了好几天,这才不得已歇业啦。” 陆宁忧心忡忡地问道:“那姚老板什么时候会重新开门做生意啊?” 成衣店老板摆了摆手道:“这我哪儿知道,可能等她丈夫找回来,姚老板心情好了,自然就会重新开门了吧。” 这德祥居的酥皮鸭远近闻名,成衣店老板作为邻居少不得经常光顾,也盼着姚老板能振作起来。 吃不到酥皮鸭,陆宁一下子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连江黎说带他去吃其他特色菜也提不起兴趣。 他这个人其实是有些固执的,要是心里惦记着什么,没有得到满足,便会一直惦记着。 就像从前忙于工作,最遗憾的是没有顾上饮食,重活一世,他心心念念的就都是吃点好的。 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了,却连个酥皮鸭都吃不到。 失去胃口的陆宁没了喝下午茶的兴致,连午餐都只吃了三碗鸡汤面应付。 吃完面,陆宁慢吞吞地跟着江黎回到客栈。 重重躺倒在床上后,陆宁叹道:“江黎啊,你说我们辛辛苦苦修道,整日奔波是为了什么啊?” 有人是为了变强,有人是为了掠夺,有人是为了守护。 修道一途,岂是短短“辛苦”“奔波”几字能够概括的。 可,江黎没发现陆宁有哪里辛苦的。 赶路时,江黎在驱动法器,辨别方向,避开人群。 休息时,江黎在运功调息,警惕周围,维持阵法。 这小器灵成天不是忙着睡觉,就是想着吃喝。 随随便便修炼几天,就从练气期躺成了筑基期。 噢,陆宁吃吃喝喝还是他掏的钱。 江黎麻木地盯住陆宁的脸,试图目测出这家伙的脸皮有几寸厚。 只见那张饱满的唇一开一合,吐出令人颇为无奈的话语。 “江黎,没有酥皮鸭,我感觉我要饿死了,呜...” 这话听得江黎耳根有些发痒,但很快,那个耗光灵力、要散不散的白色虚影浮现在他眼前。 江黎抬手按了按额角,冷声道:“你想怎样?” 终于等到江黎的回应,陆宁义正言辞道:“为了酥皮鸭...不是,为了百姓的安稳日子,我们去找那些失踪的木匠吧!” “你看凡人也很重要啊,那么多人的亲人失踪,许多铺子生意也做不下去,城里冷冷清清的,百安楼的修士也忙着找人无心修炼...” 江黎的脸色沉下去:“所以,跟你我有何关系?” 陆宁被江黎话中的冷意冻在了原地,半响才尴尬地说道:“我只是,只是闲得无聊...” “无聊就去修炼,你凭什么去帮忙?自身难保还想多管闲事充好人?” “我没有,我...”说不下去了,陆宁坐立难安,甚至感觉空气都变得极为窒息。 他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顾不上眼角的湿热,匆匆躲回了锁灵圈,徒留毫无生气的分身僵硬地躺在床上。 空旷的房间里,一时之间,寂寂无声。 - 天色渐黑。 余晖消失不见,夜幕随之降临。 窗外街边偶有烛光燃起,却照不亮房中的黑暗。 安静,太安静了。 江黎仍然坐在窗边的榻上闭目打坐。 明明房间里没人说话,也没人进食,他却总觉得食物的香气一直在往鼻尖钻,耳边也隐约有喧闹的声音。 收敛起眉目间的烦躁,江黎不动声色地将神识落到锁灵圈内。 他只是为了确认小器灵有没有好好听话老实修炼,绝不是出于关心才这么做的。 啧,以为像个乌龟似的,委委屈屈地缩在那里,他就会心软了? 不可能。 分身真的会饿死? 当然不会。 “你...不吃晚饭和夜宵了?” 陆宁以为出现了幻听。 肯定是幻听,江黎只会凶巴巴地说他“多管闲事”,怎么会问他吃不吃晚饭。 于是陆宁假装没有听见,努力将自己缩得更小团。 江黎抿了抿唇,还是放轻了声音:“就算你想去管闲事,没有‘身份证明’也管不了。” 感觉江黎态度似乎有所软化,陆宁也愿意开口了:“身份证明是什么?” 如此无知,还要逞强去寻人,江黎无奈解释道:“宗门世家弟子都持有弟子腰牌或家族玉牌,用以证明自身来历。” “出示身份证明去百安楼领取任务牌,即可参与调查。” “若是我们这种散修,则需有人担保或与拥有身份证明的修士组队,才能参与百安楼的任务。” 陆宁这下懂了,原来他们说是散修,其实是黑户啊。 “没有身份证明,没有任务牌,家属也不会相信我们...”陆宁不知该如何是好,生了半天闷气,已是累极困极,只能迷迷糊糊地求助道:“那怎么办啊,江黎?” 整天就知道江黎江黎,江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又没接过百安楼的任务,更没有多管闲事的经验。 沉思片刻,江黎想到了办法:“我去绑...请一个修士来帮忙?” 陆宁勉强撑起眼皮,劝道:“你别...冲动,再想想...” 伴随一声轻叹,江黎的声音渐渐小了。 “睡吧。” - 清晨,夏日的阳光穿透云雾,洒下一地金黄。 街边店铺陆续开门营业,来往的人们行色匆匆,不敢过多停留。 陆宁尚在梦中,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咚咚。” “江前辈在吗!我是贺霄!我可以进来吗?” 早在贺霄踏进桦城城门时,江黎就察觉到了对方的到来,甚至觉得贺霄来得实在太慢。 不过他有意没有叫醒陆宁,算是一个小小的教训。 谁让这小器灵整天都睡到日上三竿,他就没见过这么懒的修道之人。 果然,听到贺霄的声音,陆宁猛地抽动了一下身体,坐起来喊道:“江黎!让他先别进来!我还没洗脸换衣服呢!” 江黎嘴角轻轻一勾,晚了。 “进来。” 贺霄推门进来的时候,刚好撞见一个衣衫不整的青年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 而江黎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目光淡然地看着这一切。 “江前辈,你你你...这位道...道友是?”贺霄震惊,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不行,要淡定,他已经是个成熟的金丹期修士了。 双修而已,对,双修嘛,很正常的。 性别不重要,嗯,江前辈喜欢就好。 可是,陆宁怎么办? 对啊,还有陆宁! 不对!难道陆宁这段时间传信时都在故作坚强,实际上... 贺霄满脸惊恐地晃了晃脑袋,听见江黎十分温柔地问道:“醒了?早饭想吃什么?” “江黎!我都说了让他别进来!”青年气恼的声音,竟然跟陆宁一模一样。 贺霄有些恍惚地看了看面前清秀活泼的青年,又看向脸色从容,丝毫不见慌乱的江黎。 啊! “陆宁你化形了!” 陆宁刚想否认,想到江黎的话,含糊道:“算是吧。” 分身不能收进锁灵圈,超过三个时辰他才会回锁灵圈休息,四舍五入也算化形了。 贺霄点点头,说起正事:“你们来桦城听说过金柯仙人吗?” 第20章 桦城怪事 那天收到陆宁的传信后,贺霄立刻跑去找师尊请示,取得同意便马不停蹄地收拾好东西赶来桦城。 出发之前他极力拒绝了明煦师姐的陪同,师姐要是跟他一起,田怎么办! 那几块田只有托付给师姐自己才能放心出门。 紫桐国地处云渊大陆东北与西北交界之地,天珩宗位于紫桐国东边。 而桦城位于紫桐国西北边缘,并不属于天珩宗负责的范围。 只是这些年紫桐国与其他国家一直相安无事,鲜少有此等恶**件发生,因此连天珩宗弟子都有听闻。 贺霄担心江黎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多有不便,加急赶来桦城,中途他收到陆宁传来的客栈地址,因此十分顺利地找了过来。 “江前辈你们来得不是时候,若是往常,这桦城还挺热闹的。”贺霄一副颇为惋惜的样子。 陆宁啧啧称奇地打量起贺霄来,从前闪瞎人眼的金元宝装扮换成了浅云色中规中矩的布衣。 金冠变成了同色的发带,浑身上下的配饰也只剩下腰间的一块银色牌子和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储物袋而已。 镶金带钻的陀螺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有几分清新脱俗的谦逊青年。 果然,种地的力量不可小觑。 江黎冷淡地瞥了贺霄一眼,小器灵怎么回事,为什么盯着贺霄看了这么久。 “金柯仙人是谁?” 江黎一开口,其余两人都转过头来。 贺霄连忙道:“我也是听城里的百姓说的。” “百姓们说,桦城这么多木匠这些年来伐木太多,祸害了周边的山林,所以山神发怒,将那些木匠都给抓去吃了。” 陆宁竟然觉得有点道理,桦城这么多木雕铺家具铺,还有门窗铺屏风铺等等,大半居民都以从事木工为生,可不得祸害山林嘛。 “所以金柯仙人就是山神?是他抓走了十几个木匠?” 贺霄却摇了摇头否定道:“不是十几个,而是几十个。从六月十三杨木匠失踪至今,一共有四十五个木匠失踪。” 陆宁大惊:“可是百安楼那边不是说...” “对外公布的人数要少一些。”贺霄继续道:“明煦师姐有位好友正在桦城百安楼调查此事,这是她递给师姐的消息。” 没想到,修仙世界也要美化数据,安抚民心,陆宁更加忧虑了:“这样下去,桦城不会变成一座空城吧?我是不是再也吃不到酥皮鸭了...” 江黎眉尖微微抽动,看不下去了,他闭了闭眼,接着站起身说道:“走。” “去哪儿?”陆宁懵懵地抬头看向江黎,不明白他想干什么,难道说江黎要带他离开桦城? 但江黎只是看了贺霄一眼,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身份证明,有了。” “啊!”陆宁恍然大悟,站起身拍了拍贺霄的肩膀。 “虽然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但你来得正是时候啊!” 贺霄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跟在江黎和陆宁身后出了房间。 有贺霄在,陆宁他们很顺利地以组队形式从百安楼领到了任务牌。 并且其他修道者诚惶诚恐的态度,让陆宁充分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背靠大树好乘凉”。 无论是天珩宗的名头,还是贺霄如今金丹中期的实力,都足以让其余修道者对他们礼让三分。 相比之下,将境界压制在金丹初期的散修江黎,确实没什么值得关注的。 低调点好啊,陆宁一口咬掉一块肉馅满满的烧饼,满足地嚼啊嚼。 三人坐在小吃摊旁商量起接下来的计划。 “我们先去杨木匠家里吗?还是直接去暮阳山?”陆宁有些犹豫,杨木匠是失踪的第一个人,找回来的几率已经很低了。 “都可以。”贺霄倒是不在意去哪儿,反正他是来找陆宁和江黎的。 来都来了,待几天也没什么,再说这次出门他可是得到师尊允许的。 要是能顺便帮百安楼解决了此事,还可以给宗门争光,解决不了师尊也不会骂他。 “要管闲事可以,但是不许逞强,听明白了吗?”江黎将茶杯推到陆宁手边,皱眉补充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陆宁点点头向江黎保证:“知道了江黎,我只是个筑基期的小器灵,能逞什么强?有你和贺霄在,我肯定很安全的。” 贺霄顿感责任重大,忍不住挺了挺胸膛:“江前辈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放心什么放心,就是有你才放不了心,江黎无声地扫了贺霄一眼,罢了,他还是多留点心吧。 吃完烧饼,陆宁决定先去杨木匠家里看看。 杨氏木坊,位于城东一条名叫“杨柳巷”的小巷尽头,据说十分好找。 陆宁站在巷口,一眼就看见了门前种着两棵高大杨树的“杨氏木坊”。 正要往巷子里去,却听江黎轻声道:“先去这家看看。” 陆宁疑惑地转头看去,巷口这家院门前挂着一块招牌,其上刻有四字。 “柳氏木坊” 还未踏进院中,陆宁便听见有说话声传来。 “柳五啊,这套枫木桌椅能不能再便宜点?再怎么说,二十两银子也太贵了。”一位中年男子似乎正在和柳氏木坊的老板讨价还价。 这老板好像还是陆宁见过的人。 陆宁下意识地将疑惑的目光转向江黎,江黎轻轻颔首表示肯定。 竟然真是小树林里那个柳五! 柳五面色和气,不卑不亢地回道:“不能再便宜了,黄掌柜你知道的,这是我们家传的手艺。” 黄掌柜摆了摆手:“什么家传的手艺,我看你的天分比起你师兄来还是差了点啊!要不是老杨失踪了,我肯定是要去他那里买的。” 即使被这么挖苦,柳五的面色也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痛快地承认道:“我的天分确实比不上师兄,希望师兄能早日平安归来。” 黄掌柜面色戚戚然,叹道:“老杨真是可惜了。二十两就二十两吧,明天给我送来。” 柳五平静地点头应过,收下银钱立好字据,这才看向陆宁三人。 “几位有何贵干?” 陆宁用手肘戳了戳站在左边的贺霄,示意他上前。 贺霄接收到指示,往前走了一步,亮出任务牌来正色道:“柳老板是吧?为什么城里这么多木匠不见了,你还好端端地在这里?你师兄的失踪跟你有关吗?” 噗...陆宁心里猛地喷了口血,江黎略带惊讶的眼神也落到贺霄身上。 谁教贺霄这么说话的! 是想被人家拿扫帚赶出去吗! 就算是凡人也有三分气性吧! 谁料这柳五愣是没有半分火气,反而好声好气地说道:“几位是百安楼的仙人吧?里面请。” 咦,这柳五到底是真的脾气好,还是装得好? 被贺霄如此质问这人都镇定自若,还将他们请到正堂喝茶。 此时天色正好,屋内十分亮堂,一进门就能看见东西两边墙上挂着的几幅木雕装饰。 坐北朝南的正墙上悬着一副装裱在木雕画框内的溪边垂柳图。 垂柳之下,几位学徒模样的少年正围着一个中年男子学艺,男子手中拿着一把刻刀似是在雕刻着什么,身旁还放着斧头、凿子、墨斗等工具。 往下看是一张颜色鲜亮的八仙桌,两旁放着扶手宽椅,接着是两排红木透雕牡丹纹矮背椅。 每两张椅子中间放着小小的雕花方几,方几之上则陈列着一个又一个精巧的木雕。 不管是双龙献瑞,还是喜鹊登枝,每一个都活灵活现,精妙绝伦。 陆宁见贺霄是指望不上了,硬着头皮开口道:“茶就不必了,柳老板,听说你和杨正梁杨木匠是同门师兄弟?我们想了解一下情况。” “杨木匠失踪前有来过你这里吗?” 柳五也不废话,直言道:“来过,还和我大吵了一架。” “哦?”陆宁没想到还有这种事,追问道:“你们为什么吵架?” 柳五叹了口气,才道:“之间百安楼的仙人来问过,我也重复过好几次了。” 陆宁尴尬地笑了笑:“再说一遍吧,最后一遍,也许能想起点什么不一样的细节。” 柳五妥协了,他抬头看着那张溪边垂柳图,努力回忆道:“那天是六月十二,吃过晚饭,师兄十分生气地来找我。” “他问我为什么同样的家具,我的定价比从前要贵三两银?他让我把价格改回去,不要占人家便宜。” 柳五的语气带了点委屈:“之前我一直都是同他一样,按成本价出售,根本赚不了什么钱。前些日子,我娘子病了,所以我才听好友的建议提了提价。” “再过几年我的孩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再不攒点,哪来的钱说亲?” 说到这里,柳五有些激动:“师兄哪儿能理解我的难处!他就算做再多赔本生意,随便接一个有钱人家的单子就能回本。不像我们...” “你们?”贺霄插嘴问道:“你和其他木匠吗?你们怎么了?” 柳五摇了摇头:“没什么,桦城木匠太多,竞争也很激烈。好在师兄名气大,连带着我生意也还不错。” “总之,我们因为价格的事吵了起来,师兄骂了我一顿就走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陆宁仔细听着,并没有听出异常之处。 江黎审视的目光定在柳五身上,忽然问道:“你方才卖了套二十两银的桌椅?” 柳五不解道:“没错。不过这和我师兄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江黎不再看他,也不说话。 陆宁好奇得很,扯了扯江黎的衣袖,才听江黎说道:“杨木匠失踪之前,你的桌椅也能卖到这个价格吗?” 第21章 桦城怪事 桦城地势特殊,周边有好几座山峰都盛产有名的木材,因此桦城的百姓世代靠山吃山,几百年前便开始发展木匠行业。 木匠们伐木取枝、挥斧弄凿,凭借着一双双巧手养家糊口,桦城也慢慢有了“巧匠之城”的美誉。 但他们也不是只会向山林索取,木匠们每年都会携家带口上山种树,为的就是让动物们有生存的空间,让后代们有木可用。 因此最开始,“山神发怒抓走木匠”这个传闻根本就没人相信。 大家都觉得山神没有理由抓走凡人,但架不住失踪的木匠越来越多。 尤其是百安楼的修士们无功而返之后,这种说法越演越烈。 城里的木坊生意变得十分惨淡,只有少数精明的商人想着趁这个时候压低价格囤货。 但柳五不但不降价,反而比从前价格更高,确实挺反常的。 面对江黎的疑问,柳五相当平静地回答:“卖不到这么高的价格。师兄失踪之前,大家更喜欢找他定货,就算要等好几个月、付更多钱也愿意。不过师兄向来不收普通人家的高价。” 这样看来,杨木匠失踪,第一得利者就是他的师弟柳五啊。 “所以你师兄不见了之后,你的生意更好了?”陆宁一边试探,一边注意着柳五的表情变化。 只听柳五说道:“确实如此,没有了师兄,其他人想买到柳氏的手艺,就只能到我这儿来。” “柳氏的手艺?” “嗯,师兄家中长辈便是师承我柳家先祖,师兄本人也是我父弟子,尽得我柳氏真传。”提起先祖,柳五言语之中颇有几分傲气,说罢他话音一转。 “师兄失踪后我家生意更好,难不成就是我绑架了师兄,还绑架了城里那么多木匠吗?” 陆宁与贺霄对视一眼,本来他们都觉得杨木匠的失踪很可能和柳五有关,但失踪的又不止杨木匠一个... 柳五虽然有作案的动机,看起来却没有作案的能力。 陆宁看向江黎,见江黎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道:“你说的对,确实不能因为你生意变好了就怀疑你。” 贺霄接着道:“如果之后你有什么线索,可以通知百安楼。” 柳五点头答应,还道:“如果各位仙人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陆宁连忙道:“我们不是什么仙人,只是几个普通修道者罢了。那么,先告辞了。” 柳五将他们送到门外,陆宁回头看了看那个瘦高的背影,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三人继续往杨柳巷尽头走去,途中还遇到几个出来看热闹的邻居。 “什么啊,百安楼的人又来了...” “来了这么多次,也没见找回个人,这仙人跟凡人有啥子区别?” “小声点,别被他们听见了!” 已经听见了... 陆宁给贺霄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跟邻居们打听起来。 “婶子,能不能麻烦您给点水喝呀?走了这么久怪渴的。”陆宁选择的对象是一个脸庞圆润看着亲切的中年妇女。 “你们不是百安楼的仙人吗?仙人还要喝水?”中年妇女脸色忿忿,动都没动一下。 旁边的女人暗戳戳地踢了她一脚,小声道:“张大嫂你别这样,小心惹仙人生气了。” 陆宁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哎呀,我们就是几个跑腿的,哪里是什么仙人哦!” 江黎忍不住看了陆宁一眼,又看了一眼。 只听陆宁语气开始有些哀怨地道:“上面的人一张嘴,下面的人跑断腿,唉...我们也不想老是来打扰大家...” 张大嫂见不得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这般委屈的样子,顿时心疼道:“造孽哦,来来来,婶子这就去给你倒水,管饱!” 说完张大嫂大步往屋里走去,剩下几个邻居凑到张家门口,将三人团团围住。 贺霄总算找到机会插嘴问道:“各位大叔大婶,这柳五柳老板平时跟大家相处得怎么样啊?他和他师兄有什么过节吗?” “你说柳五啊?虽然他学艺不精,但人还是不错的。” “哎哟,是的啊,他经常跟杨木匠一起,免费帮我们这些邻居修理桌子凳子什么的。” “我还记得,他们两个以前跟着柳荞学艺的时候,整天被骂得狗血淋头。” “有次柳五犯了什么错,还是正梁帮他挨了十几棍子。” “啊!你说的是不是他们俩最后一起被罚跪那次?” “对对对,就是那次,两个小伙子跪在门口互相骂了半天,最后抱头痛哭,可好玩了哈哈哈哈...” “就是啊,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一转眼小伙子变成了大叔,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听起来,两人一起长大,这柳五和杨正梁以前的感情还不错...那柳五更没有理由绑架杨木匠啊。 这时张大嫂端着放了几个木制茶杯的托盘走出来,顺口道:“是啊,人长大了,心也大了,整天跟他师兄较劲。” “谢谢婶子。”陆宁接过托盘道谢,将茶杯递给江黎,又一脸八卦地问道:“婶子怎么这么说?” 张大嫂哼了一声:“我在杨柳巷住了这么多年,也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柳荞过世之后,柳五就跟正梁分道扬镳了。” “要说也是柳五没福气,明明是自家手艺,却没有正梁那样的天分,只学到些皮毛,还心高气傲,不服他师兄的指点,光是今年就吵了好几次。” 陆宁装作不经意道:“那你们说,他师兄的失踪,会和他有关吗?” 方才还一脸不屑的张大嫂却摇了摇头:“不可能,柳五没那么大的胆子。要是有,他早些年就提价了,也不至于忍到现在才提价。” “谁说不是呢!以前柳五还是肯听他师兄的话的!” 这些话在耳边里绕来绕去,陆宁感觉有些头晕,啊,难不成要长脑子了? 江黎抬手扶了扶陆宁的后背,低声问:“累了?要回去睡觉吗?” 陆宁坚定道:“没有,只是有点饿了。”江黎这才作罢。 和邻居们告别之后,三人终于来到“杨氏木坊”门口。 还未等贺霄上前敲门,却见大门“嘭”地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个面色焦急的妇人提着把斧头风风火火地走出来,还大声骂着旁边的少年。 “你怎么不拦着你哥!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家里怎么办!” “我哪里拦得住他!大哥连你的话都不听!” 两人被门口站着的陌生人吓了一跳,不得不停在原地。 妇人警惕地问道:“你们是谁?在我家门口堵着做什么?” 江黎眉头一皱,上前半步将陆宁挡在身后。 贺霄这次不用提醒,及时亮出了任务牌,说话也客气起来:“这位大婶你好,我们是百安楼的修士...” 谁料话还没说完,妇人竟扬起斧头:“百安楼是吧?你们还敢来!” 江黎护着陆宁往后退了几步,顺带拉了贺霄一把。 这凡人自然伤不到他们,但还是小心为好。 贺霄反应过来,就要拔剑,被陆宁拦住了。 妇人身旁的少年也及时拉住了她,大声道:“娘你冷静点!” 听到这声喊叫,妇人喘了口粗气放下斧子,似乎冷静下来:“几位请回吧,家中有事不便待客。” 陆宁从江黎背后探出半个头:“郭大嫂,你儿子跑去暮阳山了吗?” 妇人一惊,反问:“你怎么知道!不对,你怎么认识我!” 看这反应,陆宁确认了这人正是杨正梁杨木匠的妻子郭竹秀。 他轻轻拍了拍江黎的肩膀,示意江黎让一让。 江黎冷淡地看了对面两个凡人一眼,不情不愿地让到一旁。 陆宁微微笑着说道:“我猜的。” “不过,你儿子一个人跑去暮阳山,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不如我们一起去帮忙找找吧?” 郭竹秀面色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面前三人,一时有些犹豫。 这时院子里走出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年轻女子。 “娘,不如您在家里等消息吧,我和小弟跟几位仙人一起去找夫君就好。” 郭竹秀冷哼一声,言语之间充满了怨怼:“不必了,我看你巴不得杨栋死在山上。” 年轻女子面露伤感之色,带着哭腔说道:“娘您怎么会这么想...” 少年也跟着劝道:“娘亲,你不要这么说大嫂。” 郭竹秀瞪了小儿子一样,对着儿媳满脸不耐地说道:“行了行了,别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就好好在家待着吧!” 说罢郭竹秀转向陆宁三人,态度倒是好了一些:“几位请吧。” 陆宁随即便要跟着郭大嫂往外走,却忽然感觉到衣袖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江黎轻声道:“看屋里。” 陆宁下意识抬头,目光穿过庭院遥遥地落到正堂中间的墙上。 那里居然也挂着一副溪边垂柳图,连带着木雕画框都跟柳五家里的一模一样。 “既然是师兄弟,家里挂着一样的画也很正常吧?”陆宁挠了挠头,他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风俗,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一旁的贺霄也点了点头:“对呀,可能是同一个人画的,两个人都当成了传家宝挂在家里。” 原本走在前面的郭大嫂,见三人没有跟上,倒回来正好听到这句话。 郭大嫂也远远地看了那画一眼,面露嘲讽:“什么传家宝,一副破画,也只有老杨那个傻子才会当个宝贝一样挂起来。” 陆宁疑惑地对上江黎淡然的双眼:“这画有什么问题吗?” “确是一人所画,但一副生机勃勃,一副死气沉沉。” “画的主人可能有生命危险。” 第22章 桦城怪事 木匠这门手艺,不只考验手上的功夫,更对眼力和经验积累要求甚高。 不同的木材有不同的用途,也需以对应的技艺加工处理。 如纹理大气、树身粗壮的楠木,常被选作宫殿楼宇之栋梁。 而树小肌坚的黄杨木,多被制成木梳印章等小巧之物。 木尽其用,世代传承,才不负一棵树生长了百年的艰辛。 为了挑到合适的木头,老杨常常往暮阳山、落霞山上跑,见林就钻,几天几夜不回家都是常有的事。 郭竹秀被江黎的话吓得脸色发白,握着斧头的手也颤抖不止。 虽说这一个多月以来,身边人明里暗里都在告诉她老杨凶多吉少,让她不要过于伤心。 可她始终心怀侥幸,认为老杨可能在外有事耽搁了,人应该还活着。 毕竟她也几次带人去暮阳山上找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 眼下,这几个百安楼的仙人却直言老杨有生命危险,她的胸口顿时火急火燎地烧起来。 “这位仙人,算我求您了,能不能告诉我老杨到底怎么了?他到底去哪儿了?” 陆宁赶紧朝江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说。 江黎不紧不慢道:“有危险的不是杨木匠,而是柳五。” “这幅垂柳图虽死气甚重,其上气息却来自柳五。” 嗯?不是杨木匠有危险? 大家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太好了... 好什么好! 陆宁反应过来:“柳五又没失踪,能有什么危险?这幅图上为什么会有柳五的气息?” 贺霄顺着江黎的话猜想:“难道说他就是下一个失踪的木匠?” 陆宁三人跟着郭竹秀她们进到屋内,仔细地打量起这溪边垂柳图。 看了好一会儿,陆宁都没看出什么名堂,便又问了一次:“江黎你能不能说具体一点?我看着两幅画没什么区别啊。” 得知老杨暂时没有危险,郭竹秀的语气轻松了不少:“画本身确实是一样的,这幅图出自老杨恩师,也就是柳五的父亲。” “当年他画了两幅一模一样的垂柳图,为的就是让后人谨记柳家传承,以和为贵,老杨和柳五一人得了一副。” “几位可以猜猜看,不同之处到底在哪儿。” 除了画,那就是画框了。 贺霄仔细看了看装裱垂柳图的画框,才道:“照理来说,这画框多用榉木、橡木、松木等材料来制作,极少会用到桐木这种质轻料软的木头,雕刻不易不说,还极易磨损。” 陆宁不由感叹,这大宗子弟就是知识面广啊!连画框的材质都这么了解。 留意到小器灵赞叹的神色,江黎心里微微生出些酸涩,面上却丝毫不显。 一旁郭竹秀听得连连称是:“仙人说的对,只是这画框并非一般桐木,而是老头子当年挑的暮阳山特产的紫桐木亲手所刻,用的正是柳家绝技,蝉影雕。柳五那个画框是同样的材质,但那是老杨学会蝉影雕之后刻的。” 外地鲜少有人如此了解木材的,郭竹秀不免倍感亲切。 “对了,还未请教仙人如何称呼?” “叫我贺霄便是。”贺霄接着道:“这两个画框乍看毫无二致,都是刻的桃李枝条与果实,但细节之处却略有不同。” “你们看,这画框上全是桃花,一个果实都没有,但柳五家的画框上似乎是刻有桃子的。” 听到这话,郭竹秀却十分惊讶:“怎么可能!明明是老杨的画框才有桃子!杨材你说是不是...” 郭竹秀转头正好对上了小儿子满脸心虚的表情,顿时柳眉倒竖:“好啊你!你们爷几个还瞒了我什么事!快说!” 杨材目光游移不定,看这看那就是不敢看自己的娘亲。 直到余光瞥见自家娘亲四处找着趁手的家伙,准备来一顿竹笋炒肉,杨材立刻大叫道:“娘你别生气!不关我的事啊!是爹换的!我只是碰巧遇见了...” 杨材躲到陆宁几人身后,支支吾吾地交待了那天晚上的事情。 六月十二日亥时左右。 杨材迷迷糊糊地起夜,发现正堂里亮着烛光,便好奇地凑了过去。 爹和大哥的说话声从屋里传出。 “父亲,这是师叔自己惹的祸,你何必插手呢?” “我不管还有谁能管,倒是你,不许跟你娘说这些,听到没有?” 杨材把耳朵贴上窗户,想听得更清楚些。却不料撞到窗框,发出了声响。 “谁在外面!小弟?”杨栋大步走出来,把偷听的杨材逮个正着。 杨材索性站直身体,将大哥推进屋里,还带上了门。 “爹,大哥,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神秘...”进了屋里一看,杨材大惊:“爹,好端端地怎么把垂柳图取下来了?嗯?不对...” 杨材眼力极好,一眼便看出画框有异:“这是师叔家里那副?画框上没有桃子!” 杨正梁和杨栋对视一眼,知道瞒不住这孩子。 杨栋立刻道:“父亲把我们家那副送到师叔那里去了,说是让师叔好好研究一下蝉影雕。” 杨正梁应道:“对对,你师叔好面子,这事你千万别说出去,连你娘都不许提。” 杨材觉得有些奇怪,两个画框都是蝉影雕,师叔那副是爹雕的,还被师爷称赞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干嘛换来换去的。 他正想问师叔惹了什么祸,就被大哥和爹一起赶回去睡觉了。 郭竹秀听得火冒三丈,恨不得把老杨揪出来暴打一顿,家里三个男人没一个省心的。 老杨至今下落不明,杨栋也跑去暮阳山了,郭竹秀心里的火尽数撒在了面前的小儿子身上,拿起根木棍就往杨材后背招呼。 “我让你不提!我让你装哑巴!你爹说不提你就不提!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 “你爹都失踪这么久了,你现在才说这个!你是不是想给你爹收尸!” 杨材大喊着在院子里逃窜:“不关我的事啊!爹失踪和垂柳图又没关系!为什么要打我!” 陆宁看着这鸡飞狗跳的场面,忽然有那么一点羡慕,嗯,只有一点点。 江黎不明所以,估算了一下时间。 从百安楼到杨柳巷,他们在城东转来转去浪费了大半天,此刻已经午时过半,快到三个时辰了。 江黎随即传音给陆宁和贺霄,让贺霄负责解释。 贺霄愣了愣,按着江黎的话说道:“这垂柳图日日被主人注视抚摸,沾染了主人的气息。” “柳五应该是招惹了什么东西,死气染到了画上,杨木匠将两幅画调换,就是想救他。” “但是那东西已经盯上了柳五,就算他想逃也逃不过,杨木匠去暮阳山应当就是为了解决此事。” “从气息上看,杨木匠生机尚在,去暮阳山一探便知。” “申时末,桦城西城门外,过时不候。” 贺霄转达完了好一会儿还没反应过来,郭竹秀几人也被震住了。 江黎轻轻推了推陆宁的肩膀,示意他往外走。 陆宁全程听完江黎的传音,这时回过神来说道:“郭大嫂,我们有点事要先处理。你们也要去暮阳山的话,就申时末西城门外见!对了,我叫陆宁!” 郭竹秀赶忙应道:“知道了,申时末见!” 不就是夜探暮阳山么?她郭竹秀什么场面没见过。 陆宁走到巷子外面,侧了侧头去看一旁江黎的脸色,问道:“江黎你怎么了?” 江黎反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陆宁越发不解。 江黎抬手指了指自己胸前的金色素链,说道:“你该睡觉了。” 陆宁终于想起来三个时辰的事,反手拉起江黎的衣袖往客栈走。 “好好好,回去睡个午觉。” 贺霄虽然有一肚子疑问,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中间路过某间酒楼的时候,江黎停住脚步,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陆宁没有说话。 陆宁以为江黎突发奇想要吃饭了,颇为体贴地领着江黎和贺霄进了酒楼。 还豪迈地点了一桌子菜,让江黎尽管吃。 “江黎你怎么不动筷子啊?不是饿了吗?” 到底是谁饿了,是谁闹着要吃点好的,每天要吃一日三餐。 江黎拿起竹筷,夹了块排骨放到陆宁面前地碗里,催促道:“吃。” 陆宁这下开心了,装模作样道:“哎呀江黎你也太客气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陆宁还记得招呼贺霄道:“贺霄你也吃点吧,吃完了等我睡个午觉,晚上就去暮阳山探险!” 贺霄恍恍惚惚地端起碗,陪陆宁吃起饭来。 他们不是在查失踪案吗? 怎么突然开始吃饭了? 为什么修士还要吃饭? 陆宁不是已经筑基了吗? 为什么还要睡午觉? 江黎怎么感觉到了死气? 为什么他什么也没感觉到? 吃完午饭,三人回到客栈,陆宁洗了把脸漱了漱口就准备躺到床上。 临睡之前他想了想,还是对贺霄简单地解释了两句:“我身体比较弱,化形维持不了太长时间,所以多回锁灵圈休息比较好。” 贺霄顿时了然,并且表示理解。 然后贺霄走到桌边准备坐下,却忽然收到了江黎的传音,让他出去买点东西,随即贺霄便认命地出门跑腿去了。 午后时间一晃而过,日头渐渐西斜。 申时末·西城门外 吃饱睡足,精神满满的陆宁不可思议地看向对面背着包袱的一群人。 “郭大嫂,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郭竹秀看了看左边的小儿子杨材,还有杨材旁边的柳五父子。 又看了看右手边的几十个妇人与中年男子。 “哪里多了?我们平时上山都是这么多人一起的。” 宝子们,最近几章节奏较慢,可以先收藏养肥哦~ 另外,文中所涉及的专业知识均为虚构设定,请大家不要代入现实,感谢宝子们的包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桦城怪事 第23章 夜探暮阳 为了寻找合适的木材,桦城的木匠们经常成群结队,呼朋唤友一起出发,前往附近的暮阳山、落霞山等等山林采木。 有时木匠们一去就是好几天,为了避免餐风露宿,他们还会随身携带一些轻便的行李,包括帐篷、生活用品,还有一些吃食。 当然木匠们必带的还是自己吃饭的家伙,斧头之类是出门必备。 郭竹秀看了看自己周边的亲朋好友们,疑惑地对着陆宁说道:“我们平时上山采木都是这么结伴的,山上野兽出没,人多一点比较安全。” 离她最近的一位妇人也表示:“我要一起上山去找我丈夫!” “就是啊,人多力量大嘛!” 陆宁抚了抚额,努力劝说道:“人太多容易打草惊蛇,而且有我们几个在,很安全的。” 桦城又不是堕灵海,不会有人平白无故追杀他们的。 噢当然,前男友除外,但是也可以先不管。 陆宁现在对此十分乐观,他的器灵马甲穿得好好的。 真是晦气,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陆宁撇了撇嘴赶紧看向江黎的脸寻求安全感。 还好还好,江黎在呢。 江黎偏头迎上陆宁的注视,很自然地将那目光解读为求助。 虽然不想跟凡人啰嗦太多,但陆宁好像很为难的样子... 逐渐暗淡的夕阳衬得江黎面色冷峻了几分,他的目光从面前的一众凡人身上扫过一圈。 “只留三人。” 淡淡的四个字惊得众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位仙人看着不太好说话啊。 贺霄上前一步劝道:“大家还是赶紧决定人选吧,江前辈说了三人就是三人。” 郭竹秀连忙拉着大家伙后退了几步,商量起来。 得知她们要跟着仙人夜探暮阳山,张大嫂等街坊邻里纷纷自告奋勇。 城里那些失踪木匠的家属也听到了风声赶来,因此才有了这浩浩荡荡的几十个人。 “我力气大,可以保护郭大嫂!” “有仙人们在,谁要你保护啊!” “少在这里装模作样的,我看你就是闲得慌。” “别说了,暮阳山我熟得很,我是必须要去的。” ...... 这下人人都吵着非去不可,一时之间,西城门外闹哄哄的。 郭竹秀被吵得头疼,大喊一声:“都给老娘闭嘴!” “柳五和姚老板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吧!” “可是...”一个中年男子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见郭竹秀扬了扬手里的斧头。 “别可是了!老杨他们失踪之后,大家都上了多少次山了?有找回来过一个人吗?” 郭竹秀顿了顿,严肃道:“这件事说不定就是我家老杨闹出来的,我亲自去把他还有那些木匠兄弟都找回来。” 旁边的小儿子杨材咬紧了嘴唇,一声不吭,听着他娘郑重的语气。 “有几位仙人在,我们一定会平安回家的,大家伙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邻里们都知道郭竹秀风风火火说一不二的性子,也知道这段时间,她去暮阳山的次数比谁都多。 一旁的张大嫂沉默片刻,叹道:“竹秀你自己小心,凡事不要冲动,一定要跟紧仙人们,万一...算了不说这些,总之我会帮你守好家门的,放心去吧。” 郭竹秀眼眶一红,努力忍住哽咽应道:“张大嫂,杨材这臭小子和家里就拜托你看着了。” 其余人也简单叮嘱过几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杨材平静地看向自己的娘亲,故作轻松:“娘你早点回来,过几天还得去赶集呢!” 郭竹秀笑骂道:“行了,知道了混小子,快回去吧,不早了。” 说罢,郭竹秀轻轻地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杨材点点头,跟着张大嫂回去了。 见不得这种离别的场面,陆宁早早躲到了一边,这会儿见人走得差不多,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陆宁还在想着如何安慰一下郭大嫂,就见郭竹秀已经收拾好情绪,拉着留下的妇人走到陆宁跟前介绍道:“陆仙人,这位是我的好姐妹姚妙心,她也是德祥居的老板。” 德祥居老板!!! 她就是德祥居的酥皮鸭...不对!她就是德祥居的姚老板! 陆宁看向妇人的眼神瞬间热切了两分:“姚老板你好!久仰大名!叫我陆宁就好!” 身着莲红色窄袖布衣的妇人姚妙心欠了欠上半身,大方应道:“见过陆仙师,仙师直接称呼我名字即可。” 陆宁看着姚妙心有些发白的面庞,不禁担忧道:“姚老板要是身体抱恙,还是回去休息吧,一切交给我们。” 姚妙心坚定地摇头拒绝:“我只是最近几天没睡好,没有大碍。一想到我丈夫李彬下落不明,我便日夜难安。仙师放心,虽然我不善武艺,但尚有自保之力。” 说着姚妙心亮出一把暗红色的短弓,展示给几人看。 郭竹秀让姚妙心同行,也有别的原因。 “妙心的丈夫李彬是五日前不见的,他是近期失踪的最后一个人。”郭竹秀说完神色复杂地看向一旁沉默已久的柳五。 下午她跑去柳氏木坊,亲眼确认了柳家现在这幅垂柳图确实是原来自家那副。 不管她怎么质问,柳五都不肯如实相告。 郭竹秀认定柳五有所隐瞒,骂了他一顿,但挨完骂,柳五非要跟她一起上暮阳山。 只是,上午还在他们面前应对自如、侃侃而谈的柳五此刻闭口不言,保持缄默。 陆宁瞅了瞅柳五,想起江黎所说的话:“江黎,柳老板可以和我们一起吗?” 却见江黎正皱眉仔细打量着柳五。 这人还是跟之前在柳氏木坊里见过的一样,并无一丝死气。 若非如此,江黎也不会在看到第二幅垂柳图之后,才断言柳五有危险。 垂柳图沾染了主人带来的死气,作为主人的柳五,身上死气却消失了。 看来此人疑点颇多,并不像他自己所言那般坦荡。 江黎无所谓地朝陆宁说了两个字:“随你。” 不管这凡人有什么古怪,有他在,陆宁是不会有危险的。 陆宁点点头,让柳五和郭竹秀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戌时三刻抵达暮阳山下。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色还未黑透。 山林之中百兽归巢,虫蚁尽出,并不是上山的好时机。 郭竹秀和柳五分别举着火把走在最前方。 其次便是贺霄和姚妙心,陆宁与江黎则走在最后。 以修道者的目力,在昏暗的山林间行走视物并无障碍。 即使是才筑基的陆宁,也将附近十步之内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看得越清楚,走得越提心吊胆。 陆宁挺后悔的,早知道待在锁灵圈里好了,起码可以享受看戏的视角。 这种山林又不像现代那些景区,处处都是平整的水泥地面。 虽然他们走的这条小路已经被来往木匠踩踏得较为平坦。 但两边都是过膝高的杂草树丛,行走之间,总会惊起一些藏在暗处的蛇虫鼠蚁,不咬人也吓人一跳。 陆宁尽量挺直肩背,手里紧紧地攥着江黎的衣袖一角。 而江黎控制着神识绕过几个凡人,查探着更远的地方。 这片山林实在过于茂盛了,且林中的生命之力,也远超前些日子路经的其他山林。 神识没有察觉异常,江黎略略低头看向陆宁,轻声调侃:“又害怕了?” 陆宁一梗脖子,镇定道:“没有,只是没走过林间的夜路,有些新奇。” 呵,还说没有,那尾音都飘到林子上空去了。 江黎也不戳穿,反倒伸出右手扯了扯两人之间那条隐藏起来的链子。 链子从化成金色素链的锁灵圈上延伸出来,另一端系在陆宁的右手手腕之上。 只有两人能看到的细细长长的链子,不只是枷锁,更成了陆宁和江黎之间的纽带。 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轻微拉扯,陆宁不知怎的,忽然放下心来。 他扬起浅笑说道:“不害怕了。” 江黎默然移开目光,继续催动神识往前查探。 凡人经不起修道者金丹期神识的冲击,还是小心些吧。 树林里黑黢黢的,火把只能照亮身前几步的地面。 郭竹秀将火把换到另一只手,心里直犯嘀咕。 不对劲啊,上山之后走了一个多时辰,因为有陆宁几人在,虫蚁野兽不敢侵扰,他们比平时白日上山还走得快些。 照这个速度,他们应该早就到了平日里休息过夜的空地。 郭竹秀用力握了握腰间挂着的斧头,定了定神,开口道:“柳五,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怎么还没到空地那儿?” 柳五仔细观察片刻,脸色十分难看:“没有走错。只是...这山上多了不少树。” 贺霄不可思议地反问:“多了什么?树?” 树是随随便便能多出来的? 陆宁疑惑地看了看四周,附近的树木都高高大大的,并不像才被栽种的树苗。 郭竹秀和姚妙心对视一眼,又听柳五说道:“我六月初上来那会儿,暮阳山这一片并没有这么多几十年的大树。” “你们看这棵香樟。”柳五跨过草丛,往右手边走了大概五六步停住,伸手摸了摸树干:“这是我之前留的记号。” 说罢他指了指旁边一棵差不多粗细的树道:“上次我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这棵榆树。” 柳五的声音沉下去:“但这棵突然出现的榆树,看起来至少有三十年树龄了。” 贺霄喃喃道:“也就是说,木匠们在山上失踪之后,暮阳山上莫名其妙地多了些大树?” 头顶隐约洒下的月色,不知什么时候被乌云遮蔽了大半。 树林之间,忽然变得阴气森森。 第24章 夜探暮阳 上山采木对桦城的木匠以及木匠的家属们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从前郭竹秀空闲的时候,也会跟着老杨一起上山,暮阳山这一片连带着落霞山和其他几座山,她们都十分熟悉。 不过郭竹秀熟悉的是哪里容易找到菌子,哪一片山谷有好吃的野果。 到了冬天,晒干的菌子会变成香喷喷的热汤,野果做成果干,一家人坐在一起闲聊的时候,随手抓一把就很能解馋。 对于哪里有什么树,郭竹秀自然比不上柳五这些木匠清楚。 不过最近来暮阳山找人的次数太多,郭竹秀也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变化。 林子确实太密了。 暮阳山前山经过历代木匠的砍伐,树林虽然算不上稀疏,但也没有这么茂密。 再者木匠们都有做记号的习惯,其他人看见树上有记号,就会绕过这棵树。 所以柳五的话应该是没错的。 人变少,树变多。 这意味着什么? 陆宁忍不住猜测道:“难道这多出来的树本身就是一种记号?绑架一个木匠,就种一棵树在这儿当做计数?” 柳五听罢反驳道:“这么大棵榆树,风干之前重量不轻,连土带泥地移栽,至少需要五六个青壮年合力。” “而且从其他地方移栽过来,周围也不可能没有半点痕迹。” “更何况,多出来的树不是一棵两棵。” 贺霄接着猜想:“如果非凡力能及,会不会是那个什么金柯仙人干的?” 江黎再次用神识扫视了一遍附近的树林,重点查看了柳五指出来的那棵榆树。 “并无残留妖气,也无任何灵力波动。” 郭竹秀连忙看向陆宁:“陆仙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陆宁硬着头皮按照自己的理解说道:“就是这附近没有妖怪或者修道者留下的痕迹,是吗江黎?” 看到江黎点头肯定,陆宁这才松了口气,又强调道:“郭大嫂,叫我陆宁就行。” 郭竹秀愁眉苦脸地应道:“只要能找到我们家老杨还有杨栋,你让我叫你什么都可以。” 姚妙心拍了拍郭竹秀的手臂,安慰道:“杨栋不是今天上午才上山的吗?一定能找到的。” 说是这么说,几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前面几个木匠失踪之后,城里其他人便不再让家里的木匠单独上山。 因为大家发现,一起上山的人多一点,就平安无事。 奇怪的是,总有人偷偷独自跑上山,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失踪的人也不是全是木匠,还有一些是木材商之类的。 总之,都是跟木匠联系紧密的人。 这时,柳五忽然开口提议道:“不如我们分头找找?” 什么恐怖片标准情节!!! 分头行动,然后挨个被弄死吗? 陆宁想都没想,立刻举手表示不赞同:“不行!大家都在一块比较安全!” 谁料江黎却按下陆宁的手,瞥了贺霄一眼,随后说道:“分开。” 贺霄接到江黎的传音,清了清嗓子:“郭大嫂、姚老板同我一路,江前辈、陆宁和柳老板一路,一个时辰后,返回此处。” 说完贺霄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盏小巧精致的灯笼,牢牢地挂在了那棵香樟上。 注入灵力后,灯笼慢慢发出金光,驱散黑暗,照亮了周围一大片树林。 贺霄满意地看了看灯笼:“顺着金砂夜明灯的光就能找回这里,大家不要走太远了。” 姚妙心望着树上的明灯,赞叹道:“仙人们的宝物实在是太神奇了!” 贺霄矜持地摆了摆手:“这不算什么。” 陆宁好笑地看着贺霄显摆,心里的紧张被冲淡了不少。 一旁的江黎不置可否,只是默默抬手,用几根落羽杉细枝在灯笼上多加了一个小防护阵。 随后几人分成东西两路,往树林深处行进。 走出一小会儿之后,陆宁不太放心地频频回头去找那盏灯。 黑夜之中,散发着金光的灯笼极为显眼,看着就让人安心。 不过陆宁随即担心起来:“江黎,你说那盏灯不会突然被风吹灭吧?” 这小器灵至今还是满脑子的凡人想法,那盏金砂夜明灯莫说不会被风吹灭,寻常野兽甚至修士都无法对其造成破坏。 更何况江黎还特意多加了小防护阵,除非修为高于元婴初期的修士蓄意破阵毁灯,否则那灯是怎么都不会灭的。 见江黎没有回答,陆宁戳了戳他的手臂:“江黎,你也在担心那盏灯是不是?” 不,我在担心你的脑子。 江黎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说道:“那是法器,不会被吹灭。” 闻言陆宁拍了拍胸口:“那就好。” 说罢陆宁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目光落在了前方那个瘦高的背影上。 木匠们的失踪肯定跟柳五脱不了关系,但柳五又敢跟着他们夜探暮阳山。 到底是胆子大,还是问心无愧? 啊,也有另一种可能。 不是说凶手总喜欢回到案发现场欣赏自己的杰作吗? 不对不对。 就算是柳五想干坏事,他也不可能凭一人之力弄这么多大树过来啊! 不管了,先盯紧柳五再说。 江黎赞成分开行动,一定就是为了等柳五露出马脚! 陆宁醒了醒神,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前面带路的柳五身上。 夜色寂静,树林之中连“滋儿哇”的蝉鸣声都渐渐消失了。 陆宁心里发毛,警惕地望向四周。 这时,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一阵大风,他们头上竟传来“喀嚓喀嚓”的声响。 “小心。”江黎瞬间撑起两个灵力护罩,为他们自己,还有不远处的柳五挡住了断裂掉落的树枝。 然而树林里传来更多“喀嚓喀嚓”的脆响。 陆宁连忙学着江黎的样子,也在上方撑起一个灵力护罩。 成片的树枝纷纷掉落下来,彻底遮挡住他们的视线。 就在这一瞬间,陆宁感觉右边手腕忽然一紧,江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柳五不见了。” 绿色灵力强势又快速地冲开了试图淹没他们的障碍物。 没等到视线完全清晰,陆宁感觉自己的左手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 一股巨力从左边传来,陆宁挣脱不能,身子一歪被那东西往左拖去。 但是他右手腕不仅被江黎握着,还系着锁灵圈的链子,于是江黎也跟着他被拖向未知的地方。 【别怕,放松身体。】 这是陆宁失去意识之前,最后听到的江黎的传音。 - 好湿。 好重。 什么东西挤挤攘攘的。 他被这些东西裹住了。 泥土的腥气充满了鼻腔。 但是动不了,眼睛也睁不开。 是有谁把他活埋了吗?!! 不是,江黎呢? 江黎叛变了??? 还是江黎终于找到办法抛弃他了??? 呜呜呜,他就知道。 江黎早晚有一天会找机会摆脱他。 大混蛋,坏树精。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男树精更是坏透了。 不等陆宁继续在心里大骂特骂,他感觉身体猛地一轻。 然后就能睁眼了。 嘶。 这熟悉的第一人称全息视角。 这熟悉的轻飘飘的失重感。 他回到锁灵圈里了。 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以陆宁的眼力甚至分不清,这树林是不是之前他们待的那个树林。 “嗯?原来你本就是树啊!难怪...”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突兀地在树林里响起,但眼前并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谁在说话? 陆宁在锁灵圈里盘腿坐下,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随后他锁定了正前方一棵巨树。 这棵树很高,树干很粗,看起来要好几个人才能合抱。 仔细看去,陆宁发现树干上流转着棕绿色混合的光。 接着方才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既然你已经是树了,为何还要帮这些凡人?” “为什么要拿你自己的枝干给别人做身体?” “这样你的生命之力会流失的,你看你的树叶都枯了好多...” 年轻男人的唠唠叨叨被另一个熟悉声音打断。 “与你无关。” 是江黎!!! 太好了,江黎还在呢。 江黎一直没说话,陆宁还以为他消失了。 “江黎你在哪儿?我分身呢?” “在土里。”江黎惜字如金。 “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既然江黎没丢下他跑路,那就证明他器灵的地位还是稳如泰山。 江黎的语气有些压抑,似是忍耐着什么:“树精把我们变成树种到了土里。” “不是说没妖气吗?怎么会有树精?”虽然早就猜测是精怪作祟,但没想到竟是个树精。 等等,树精? 那不就是江黎同族吗! 谁料先前那个年轻男人恼怒地说道:“你说谁是树精谁是妖啊!树就是树,草就是草,人族擅自给我们乱取名,还把我们当成坏东西灭杀!讨厌至极!” 这树精听起来有点疯啊,陆宁忍不住劝江黎:“江黎,既然是你同族,要不你劝劝他,反正你们都是树精。” 江黎沉默片刻,声音冷涩:“我是人,不是树精。” 年轻男人理所当然地应和道:“你不是树精,也不是人,你是树啊!” “我不是树。” “不,你是树,不是人 。”年轻男人接着说道:“看起来你从前是人,我也没见过你这种情况,不过你身上作为树的生命之力更强大...” 江黎似乎不想再听下去,直接问道:“那些凡人去哪儿了?为什么要害他们?” 年轻男人奇怪道:“他们就在这里啊,我可没有害他们。” “我只是满足了他们的愿望而已。” 就在这里? 听到这话陆宁望向身边生长着各种树木的林子。 一个惊悚的想法浮现在他脑海里。 树精把他们还有那些失踪的凡人都...变成了树。 第25章 夜探暮阳 暮阳山位于桦城以南,前山上长得最多的是桐木,也就是大家口中的泡桐。 桐木木质软,易加工,生长极快,用途广泛,常被用作家具、门窗等日常用品。 三年成林,五年成材,说的就是桐木。 暮阳山的特殊之处在于,千棵桐木之中可能会出现一棵紫桐木。 相传桐木发紫,福泽将至,紫桐国的开国皇帝便是在一棵巨大无比的紫桐神木上窥得天机,进而获仙人相助,建国崛起,称霸云渊大陆一方。 只是紫桐木的出现全看运气,即使是仙人前来也无法寻到,且对于仙人来说,这种凡木也无甚大用。 如今人们都把泛着紫光的桐木视为紫桐木,这种木头确实与一般桐木不同,据说做成装饰品放在家里可以驱邪避凶,护佑子孙。 至于现在的紫桐木与当初那棵紫桐神木有无关联,却是无人知晓。 再往暮阳山上边走,则是樟木、楠木等常绿乔木较多,更高更深的山林上还生长着不少杉树。 在木匠们眼里,每一棵树都自有去处。 在陆宁眼里,所有的树都长得差不多,只是有的粗,有的细,有的高大,有的矮小。 树是很好的植物,可以防风固沙,净化空气,提供阴凉,还能给小动物们一个栖身之地。 但是,把活生生的人变成树,那就不太好了。 陆宁语气颤抖:“江...江黎,我是不是猜错了,其实他只是把凡人们藏起来,让我们看不见而已?” 江黎像是读懂了他的猜测:“你没想错,这树精确实把失踪的凡人都变成了树。” 实在无法理解树精的想法,陆宁奇怪道:“为什么?他如果觉得人们砍树太多,警告一下不就行了?大家一定会改过自新,多多种树,爱护森林的。” 年轻男人在一旁插嘴道:“我说了,我只是满足了他们的愿望。” 陆宁不信:“什么愿望?难不成是他们自己想变成树?” 年轻男人这时却顾左右而言他:“做树有什么不好的?不用到处为生活奔波,每天站在原地享受阳光雨露就行了。” 陆宁自是不服:“站在原地等着被砍吗?或者是被虫子咬?被雷劈?” 年轻男人终于恼了:“被虫子咬被雷劈也就算了,被砍也是树的问题?明明是人族贪心不足,有了柴火要房屋,有了房屋要家具。” “虽然在你眼里,树不会说话,不会动,但你知不知道,它们被砍之前有多害怕?被砍的时候有多痛苦?” 森林像是被这树精的愤怒所感染,所有的树都抖动起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 完了,这树精说得好有道理,陆宁似乎有点明白对方的感受了:“所以你就要让凡人们亲自体会一下这种恐惧和痛苦吗?” 不对啊陆宁你清醒点!你现在也算是人族吧! 陆宁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的思想回归正道。 那树精振振有词道:“怎么会呢?我很仁慈的,我只是按照他们的意愿,让他们成为树,又没有叫人来砍他们。” “如果他们不幸被砍了,那也是人族动的手。” “人族真是奇怪,面对同类砍不下去,面对我们就砍得下去。” 陆宁努力冷静下来,试图解释:“呃,其实人族面对同类也是会下死手的,自相残杀太正常了。” 说到这里,陆宁决定编瞎话卖惨一波,他半真半假地说道:“你不是说江黎已经是树了吗?” “对啊,那又怎么了?” 接下来,陆宁的语气那叫一个凄凉婉转。 “当初有人看江黎身强体健,要他当试刀石,每天被砍三百刀,全年无休。” 身为树精的年轻男人大惊:“什么?还有这种惨绝人寰的事!” “江黎不肯,拼死反抗,被同为人族的修士追杀,大战了三百回合,浑身伤痕累累,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陆宁故意停顿了一下,果然听见树精焦急地追问:“然后呢?他是不是反杀了?” “江黎试图和对方同归于尽,重伤之际竟出现了转机...” 树精颇为激动地催促:“什么转机?你快说啊!是不是有什么貌美仙子从天而降救了他一命?” 陆宁的语气跟着一转:“就在江黎快要死掉的时候,他被一棵好心的大树所救,然后变成半人半树活了下来。” 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人听了无言以对,树听了当场枯萎。 意犹未尽的树精哽咽着叹道:“实在是太惨太可怜了!” 因为变回落羽杉本体扎根在了森林中,所以一直没有吭声的江黎开始认真地回想。 这小器灵到底什么时候偷偷读取了他最不愿面对的记忆? 如果是随口编的,为什么可以编得如此跌宕起伏? 虽然前因和过程有些离谱,但结果竟然十分贴近事实? 还是说,小器灵跟当初追杀封印他的仇人有关?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江黎列为头号怀疑对象的陆宁还在激情输出:“就是啊!太惨了!” “你看我也很惨,连身体都被别人偷走了,不得已寄居在江黎身上,吃不饱睡不好的,连想晒晒太阳都得看江黎的脸色...” 江黎感觉有什么锅莫名其妙地落到了自己背上。 他敢说整个桦城,不,整个云渊大陆,没有比这小器灵更能吃能睡的人。 这些天吃饭花出去的银子足够凡人们用好几辈子了。 奈何他现在的状态有点奇怪,没空为自己辩驳。 只能听那树精同情道:“啧啧啧,你也挺惨的,那些住在我身上的松鼠小鸟,就是每天战战兢兢的,我让它们别害怕它们也听不懂。” 陆宁作势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热泪,试探道:“反正人族这么坏,要不您老人家行行好,把所有凡人和修士都变成树吧,大家一起做树多好。” 树精下意识说道:“那不行,几天才能变一次,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把这么多人都变成树,这次把你们几个变成树都费了我好大力气...” 噢,原来是有技能冷却,做不到啊。 陆宁放心了不少,继续说道:“那你把我们俩变回去呗,我们可以帮你。” 树精反应过来嗤笑一声:“原来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个。” 接着树精神神秘秘地说:“要是你真的想做回人,自己可以努力变一变哦,不过一般做树久了,就很难变回去咯,因为他们会以为自己真的是棵树,天生就是树。” “天生就是树?”陆宁挠了挠头问道:“你什么意思啊?到底怎么变回去?” 树林里安静下来,像是从头到尾都是陆宁在自言自语。 不管陆宁怎么骂,怎么逼问,树精都不再出声。 无奈之下,陆宁又试图和江黎一起商量对策:“江黎,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啊?” “江黎?” 没有人回应。 陆宁试着运转灵力回到分身之中,但是他的灵力像是被凝固住了,根本无法流动起来。 不过很快,他感觉浑身一重,似乎是脱离锁灵圈,进到了分身里。 这就是做树的感觉吗? “脚”下是湿润的土地,根系从土地之中延伸出去,遇见邻居的根系就让一让,一起努力汲取着土壤之中的水分。 很湿,很重。 但是... 还挺舒服的??? 他好像脱离了衣物的束缚,在森林里毫无遮蔽地沐浴着新鲜空气。 身体舒展,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 没有眼睛,但是他能感觉到小鸟停留在自己的“手”上。 轻轻地一蹦一跳,顺便叽叽喳喳。 做树好像真的比做人舒服? 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用做。 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好。 噢不,他是人啊!他是江黎的器灵啊! 变成树了还怎么吃红烧肉金桔饼酥皮鸭... 对还有酥皮鸭!他还没尝过呢! 不行,不能睡... 风吹雾散,黑暗消退。 皎白的月光洒向森林。 森林中心,一大一小两棵落羽杉紧紧挨着。 大落羽杉长条形的淡绿色叶片,轻轻拂过小落羽杉细嫩的枝条,像在安抚对方。 两棵树中间隐约垂着一条细细长长的素链,连接着它们。 粗壮的那棵落羽杉骤然爆发出明亮的墨绿色光芒,似是努力在冲破什么桎梏。 之前几次遇险,江黎都没有贸然变回落羽杉本体是有原因的。 当初那棵落羽杉已经生出灵智,江黎在危难关头以重伤之躯,抢夺了对方旺盛的生命之力,吞噬了对方的残魂。 代价就是,落羽杉的树干树魂与他的残躯融为了一体。 从此江黎成了半人半树。 直到如今,江黎都还没有办法彻底控制落羽杉本体。 一旦舍弃人的形态,变回落羽杉,江黎极有可能再也无法变回人。 就像那树精所说,他会以为自己天生就是树。 树是不需要修炼的,自由地生长在天地之间就好。 因为是树,只要保持本体形态,就不会有“妖气”,也没有什么“灵力波动”。 有的只是身为树的生命之力,还有长得更高、更粗壮的本能渴望。 江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接受人不人,树不树的自己。 谁能想到修仙问道,会让自己变成这般模样? 云渊大陆上,哪还会有修士像他一样,依靠树的生命之力才能苟活? 真是没用的废物,活该任人宰割。 “江黎?” “你睡着了吗?” “江黎,你醒醒,我要睡觉了!” “江黎!!!” 充斥着强烈愤恨不甘、焦虑苦闷的翻涌思绪被打断。 混乱之中,江黎似乎听见了谁在呼唤自己。 是陆宁,他的小器灵。 小器灵在等他。 第26章 不像好树 树林之中,夜深雾重,偶有飞鸟扑腾着翅膀在林子上空飞过。 贺霄几人与陆宁江黎他们分开之后,便开始朝着另一边树林深入。 说起来,这还是贺霄第一次深夜带着两个凡人探险。 深感责任重大的贺霄手持林越剑走在最前方,时不时回头关注郭姚二人有没有跟上。 郭竹秀看着前方那个略显清瘦的背影,感叹道:“贺仙师看着如此年轻,竟这般稳重,也不知道我家那两个混小子何时才会靠谱点。” 前面的贺霄听见这话,压了压翘起的嘴角,努力挺胸昂首让自己看起来更可靠一些。 姚妙心捂嘴轻笑:“那你可有得等,我听说这些修仙之人大多青春常驻,人家贺仙师说不定已经好几百岁了。” “也是哈,还是你见识多。”郭竹秀毫不怀疑姚妙心的话,姚妙心家里侄子有些天赋,拜入了紫桐国一个小宗门修炼,偶尔还会来桦城探亲。 家中小辈都会缠着这位有出息的小叔叔问东问西的,所以姚妙心也多少知道一些。 郭竹秀的话里满是羡慕:“唉,要是杨栋或者杨材跟仙门有缘就好了,也不必做个凡人碌碌一生。” 姚妙心却不赞成这种想法:“最开始我那侄儿拜入仙门的时候,我们也十分高兴。” “可后来才知道,修仙者的世界也十分残酷,说不定哪天就挡了谁的路被人随手抹杀了。” 贺霄没有插嘴,但心里十分赞同姚老板的话。 “我那侄儿曾跟我兄嫂交待过,若是什么时候他好几年都没回来,就当他客死异乡了不必再挂念。” “我嫂子听了这话哭了好几个月,不得不接受现实,只是总还盼着那孩子能时常回来看看。”姚妙心提起这些来也是唏嘘不已。 “儿女与仙门有缘,便是与父母亲人无缘了。” 郭竹秀未曾想过还有这种内情,听罢也是连连叹息:“那还是不要修仙的好,他们留在我身边平平安安地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最好。” “这谁又能说得准呢,仙缘来了挡也挡不住。” “不管他们是去修仙,还是做凡人,我们照顾好家里,照顾好自己,让孩子们没有无顾之忧就行了。”说着姚妙心别过脸抬起手擦了擦眼角。 “这次李彬失踪,就全怪我没有盯好他。” 姚妙心有自己的事业,德祥居虽不算大,但琐事也不少,她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因此她们夫妻恩爱之余,总是各忙各的。 郭竹秀正想安慰几句,不料近处突然传来剧烈的声响。 强风吹起一大片断裂的树枝,朝她们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贺霄大喊一声:“小心!”随即飞扑向郭姚二人。 紧接着三人瞬间失去了意识。 尘埃落地之后。 树林中间少了三个人影。 多出三棵形态各异的树。 - 另一边,陆宁正陷入万分纠结之中。 他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虽然他现在是棵树。 但他之前好像不是树。 不是树他又会是什么呢? 人吗? 不会吧! 那种只有四根大树枝,一根小树枝,还会拿着斧头“咚啪咚”砍树的家伙。 他怎么可能这么坏。 只有江黎才会这么坏。 江黎? 江黎是谁? 他旁边这棵大树吗? 谁给他取的名字,一听就不像好树。 “呃啊啊啊!!!” “砰!啪!” 一声年轻男人的惨叫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有人被打了?! 陆宁吓了好大一跳,下意识想跑身体却纹丝不动。 随即他反应过来又安慰起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 他只是棵树而已,又打不到他。 嗯?怎么感觉胸口痒痒的? 难道身上长虫子了? “醒醒。” 这个声音还挺好听,像他喝过的甜滋滋又清润的山泉水。 “陆宁?” 嗯?这人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不对,他不是棵树吗?怎么会有名字? 好痒,谁在挠他痒痒? “醒醒,再不醒...” “我自己去吃酥皮鸭了。” 嘶,酥皮鸭是什么东西? 听起来还挺好吃的样子。 可他是棵树诶,树又没长嘴,吃什么吃。 “再不醒,前男友来了。” 我艹。 陆宁吓得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天旋地转地晃了几圈之后,陆宁费劲地睁开了眼睛。 他呆呆愣愣地望向前方,像是被吓傻了一般。 面前立着一个身姿挺拔修长,面目淡然的男子。 男子开口便是淡淡的嘲讽:“做树就如此舒服?竟让你舍不得醒?” 还有那什么钱难有,竟然比酥皮鸭更让陆宁惦念。 想必不是什么仇家,反倒是老情人吧! 江黎轻哼一声:“钱难有到底是谁?他在哪里?” 陆宁还没适应分身的感觉,懵懵地“啊”了一声。 紧紧盯着陆宁那张白皙清秀的面庞,江黎墨绿色的瞳孔之中幽光流转,连声音都重了两分:“钱难有是谁?回答我。” 陆宁抖了抖肩膀,理智回归,小心地说道:“他...是我的仇人,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确定是仇人,而非情人?” “当然不是情人!”陆宁大声否定:“我都不认识他,有人告诉我他要杀我!” 就算是情人,那也是上一个陆宁的情人,又不是他这个陆宁的情人。 江黎闻言终于结束了这个话题:“行,知道了,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说完江黎转过身去,语气严肃地问道:“其他人在哪儿?” 陆宁跟过去才发现,几棵树之间,倒吊着一个身着棕色衣衫,满头绿毛的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的四肢都被落羽杉的枝条给缠住了,动弹不得。 他烦躁又得意地喊道:“这么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啊,我怎么知道?” “冥顽不灵。” 江黎说罢,抬手竖起两指,指尖轻嗤一声,燃起一簇小小的金红色火苗。 那火苗晃晃悠悠地飘向年轻男子,男子顿时满脸惊恐地大叫:“我真不知道啊!现在我也认不出来了!!我说的是真的!不要烧我!” 陆宁拉了拉江黎的衣袖,劝道:“这样不好吧,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江黎侧目瞥了陆宁一眼,弹了弹手指。 年轻男人“噗通”一声重重摔落到地面。 接着对方拖着酸痛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一脸后怕地看向江黎:“他们变成树之后,就和其他树没有区别了,我也认不出来啊!” 陆宁眉头紧蹙,十分想把这罪魁祸首捆起来打一顿。 但眼下,把大家找出来更要紧。 “就不能怎么变的树,就怎么变回人?这不是你控制的吗?” 年轻男子心虚地转了转眼睛:“那是梦里别人教我的,我也不太熟练。” 陆宁追问:“谁教你的?” “都说了是梦见的,我怎么知道。” 陆宁看向江黎,却见江黎也摇摇头,只能继续问道:“你再好好想想?” 年轻男人看了看面前的两人,找到点灵感。 “你们是怎么变回人的?” 陆宁也不清楚:“不知道啊,江黎喊我我就醒了。” 江黎扯了扯嘴角,哼,这小器灵明明是听到“钱难有”才醒的。 至于江黎自己,情况不同,不提也罢。 年轻男人点了点头,提议道:“如果你能找出他们,唤醒他们的认知,也许他们就能变回来。” “那还等什么?走吧,树精。” “我也一起?”年轻男人不可思议地反问,随即抗议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宁严肃道:“你惹的祸,你当然要负责!” “我!”年轻男人还待说什么,眼尖地瞅见了江黎指尖若隐若现的金红色火苗,立马改口道:“好!我负责!” 陆宁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改过自新就是好树精。” 这下年轻男人不干了:“我叫金柯,不是什么树精!” “行行,金柯,带路吧,这树林可是你的地盘。” - 遮天蔽日的树林里,几人艰难地前行着。 因为不知道哪一棵树是人变的,陆宁的动作格外小心,生怕误伤到谁。 这会儿已是午后,但林木太多,光线不算明亮。 不知道贺霄他们变成了什么树。 陆宁正在仔细打量着一棵树,忽然听江黎说道:“有凡人的气息。” 心里一紧,陆宁连忙跟着江黎往前快速走去。 二人都没留意到身后的年轻男子脸上出现了奇怪的表情。 “嗯?那是...金砂夜明灯!”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回到了昨夜分开的那棵香樟附近。 香樟附近的树丛有些奇怪,深绿之中隐约露出几块布料。 陆宁眯着眼看去,随后大惊:“有人在那儿!” 江黎轻轻拍了拍陆宁的肩,沉声道:“别急,还活着。” 陆宁放下心来,靠近一看,那是几个昏睡着躺在一起的少年。 身后慢吞吞跟过来的金柯摸了摸鼻子,支支吾吾道:“昨天晚上,他们远远地跟在你们后面上山,我就把他们弄晕了。” 陆宁将几人翻过来放平,只觉得其中一人有些眼熟。 “郭竹秀儿子。”江黎这么一说,陆宁才想起来对方到底是谁。 接着陆宁气愤地看向金柯:“你确定他们没事?为什么你没有把他们变成树?” 金柯翻了个白眼,嘴硬道:“这些小屁孩变成树也没什么用,我才懒得变。” 是懒得变还是有意放过? 陆宁没有再问,而是试图将几人叫醒。 “喂,醒醒,你叫什么来着?杨材?” “杨材醒醒。” 杨材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然后反应过来。 昨晚,他们跟着大人们一起上山了! “听着,你娘爹还有大哥都变成树了,快把他们找出来吧!” 呃,他是不是,还在做梦? 第27章 我厉害吧 世界上不会存在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自然也不会有两棵完全相同的树。 话是这样没错,但陆宁真的没招了。 “怎么会没有区别呢!!!” “咕咕...嘎嘎嘎...” 暮阳山上,某处树林之中。 年轻男人崩溃的怒喊惊得鸟雀们慌乱地飞离。 “你仔细看看,这棵是樟树,那棵是杨树啊!” 金柯难以置信:“你们人族不是对树木要求很多,还取了各种名字吗?” “连家具用哪种树,房梁用哪种树都分得清清楚楚。” “怎么你会连樟树和杨树都分不清!” 陆宁扯起一个尴尬的笑:“你们树族有小树和大树之分,我们人族也有小人物和大人物之分。” “我只是个小人物,分不清各种树很正常。” “树都分不清,还找什么人!” 说完金柯疑惑地歪了歪头,伸手直直指向陆宁旁边的少年:“那为什么他分得清?” “他看起来才是个小人儿,像棵小树苗一样。” 被指到的杨材缩了缩下巴,至今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他带着小伙伴一起上山,跟到一半,大人们留下的痕迹消失了。 然后一阵风吹过,他们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那位叫陆宁的仙人一脸认真地告诉他。 他的娘爹还有大哥都被变成树了?! 陆仙人让他在树林里把家人找出来叫醒,这样才能救回他们。 娘咧,仙人是不是脑子撞树上了? 他在说什么胡话啊!!! 还有,这个满头绿毛的陌生人到底是谁啊! 满头绿毛的陌生男人继续说道:“小伙子,我看你枝干又长又直,树叶茂盛,要不跟我一起做树吧?” “金柯!你活够了就直接告诉江黎,他送你一程!”陆宁气鼓鼓地喊了一句,转头又看向杨材安慰道:“别理他,你继续找,你看这棵树像你娘吗?” 杨材麻木地抬头看着面前的树,摇了摇头:“应该...不像吧?” 一旁身着藕粉色衣衫的少女用手肘捅了捅他:“杨材,你说这几个仙人不会是骗子吧?” 杨材偏头看了她一眼:“姚棠你别乱说,你也赶紧找一找你娘。” 被叫做姚棠的少女撇了撇嘴,呛道:“我疯了才会认为哪棵树是我娘!” “柳荣你说是不是!” 另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闷头看树,并没有回答姚棠的话。 陆宁哀怨地叹道:“你说你干嘛没事找事把人变成树!” “为什么?你倒是说啊!” 金柯不想解释,但背后陡然传来一股阴森森的凉意,迫使他不得不开口。 “还不是怪这些凡人。” 金柯满脸懊悔:“早知道我就假装听不见好了。” “那天阳光很好,我本来像往常一样在睡觉,然后听见了一个凡人的大喊大叫。” “他说的很多话我都没听懂,只听懂了他说想要一棵紫桐神木。” “虽然有点生气,但我没打算理会这个讨厌的人。” “结果晚上做梦的时候,梦里有个人问我。” “想不想让讨厌的人消失?” “我感觉这样不太好,而且我不想招惹人族。” 说着金柯皱起了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不过那个人说,因为人族肆意砍伐,贪心不足,树族数量少了太多。再这样下去,树族早晚有一天会彻底消失。” “于是他教我如何用生命之力催眠人族的意识,将人变成树。” “他还说这样人族只是换了种方式存在,算是赎罪了。” “第二天有人又来求神木时,我就满足他的要求,把他变成树了。” “我可没杀人,也没把所有人都变成树。” “我只变了那些挑三拣四,一心想着挑根好木头的人。” “他们不是想要好木材吗?自己变成树不就行了。” 听完金柯的回忆,陆宁等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既然你要嫌弃这棵树不够直,那棵树不够粗。 那么你来做一棵树试试看。 这不是典型的...你行就你上,不行别哔哔嘛。 陆宁一时竟然无法反驳。 他变成树体验过之后,也深有感触。 树们原本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自己长自己的。 突然冲过来一群人,商量着要把它的“手”砍下当柴烧,身体拿去做成桌椅家具。 长在附近的树一棵接一棵倒下,七零八碎,面目全非。 如果每一棵树都有思想,那么人族的斧头砍下时,它们会有多绝望多害怕。 还没等陆宁发觉出哪里不对,就听江黎问道:“最开始想要紫桐神木那个人是谁?” “他是你变的第一棵树?” 金柯老老实实地摇头表示不知:“不认识,人族在我眼里都长得差不多。” 陆宁连忙举手:“是杨木匠吧?他是第一个失踪的人!” 江黎却有不同看法:“不对,是柳五。” “啊,我知道了!”陆宁锤了锤手掌,分析道:“柳五先上山,求神木时惊动了金柯,也惊动了金柯梦里那个人。” “那人盯上柳五,所以柳五沾染了死气,回家后又沾到了垂柳图上。” “杨木匠知道柳五上山的事,发现了端倪,便也上山来求木,结果代替柳五成了第一个倒霉蛋。” 这次江黎点了点头道:“极有可能。” “你们的意思是,我父亲才是罪魁祸首?”方才还沉默着的少年柳荣不甘地开口反问:“你们有证据吗?” “就算是仙人,也不能无凭无据地冤枉凡人吧!” 江黎淡淡地扫了少年一眼,懒得辩驳。 倒是陆宁连忙打圆场道:“确实没有证据,目前只是推测。所以我们把杨木匠他们找回来问一问就清楚了。” 柳荣愤怒地捏紧了拳头,大步往前走去。 杨材和姚棠赶紧追上,安慰起他们的小伙伴来。 “柳荣你别生气啊,仙人们只是在猜想。” “就是,先把爹娘他们找回来再说吧!” 眼看着少年们越走越远,陆宁拉了江黎一把跟上。 “江黎,你说贺霄他们变成什么树了?总不可能大家都变成一样的树了吧?” 旁边金柯插嘴道:“当然不是,凤凰木、苹果木、楠树、杨树、柳树...变成什么树的都有哦~” 陆宁对着金柯竖起了拇指:“你是这个,我服了。” 江黎的语气也颇为无奈:“凡人都一样弱小,不好分辨。” “嗯?这棵好像...有些不同?”说着江黎停在一棵粗大的树木前方,上下打量起来。 金柯好奇地凑过去:“这棵就是金丝楠,长得还挺漂亮的。” “金丝楠我知道!在光照下会呈现出金丝闪烁的纹理对不对!”陆宁看向这棵金丝楠:“怎么没有金丝啊?” 这时跟过来的杨材轻抚树干后,接着道:“是的,金丝楠十分名贵,但要加工处理之后,才会有你说的这种光泽。” 金柯抱着看戏的态度怂恿:“砍下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话成功引来几位少年的怒视。 陆宁十分无语,继续猜道:“金丝楠...会不会是贺霄啊?他最喜欢金光闪闪了。” 这样想着,陆宁试着呼唤起来:“贺霄?你是贺霄吗?醒一醒...” 喊着喊着,陆宁灵光一闪大声道:“还不醒,你的金砂夜明珠就要被偷啦!” 话音未落,金丝楠树身竟然迸发出丝丝金光。 陆宁再接再厉道:“你师姐传信来,说你的田里长出了罕见的金蜜瓜!你再不回去,她就把金蜜瓜送人了哦~” 树身金光更甚,刺得众人睁不开眼。 一阵耀眼的金光过后,金丝楠消失不见,贺霄凭空出现。 陆宁骄傲地挺了挺胸,寻求夸奖:“怎么样!我厉害吧!” 三位少年呆呆地看着大变活人这一幕,不由自主地鼓掌道:“实在是太厉害了!” “果然是仙人啊!” 江黎嘴角轻抬,语气纵容道:“厉害。” 而金柯脸色发青不敢说话,生怕有人注意到他。 贺霄懵懵地看着几人,疑惑道:“陆宁?江前辈?我这是?” 陆宁赶紧邀功:“你被变成树了,是我把你唤醒的!” 浑身不自在的贺霄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反复拉扯确认后才道:“啊,我就说怎么感觉怪怪的...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变成树?” “好了,别可是了,你回来就好,事情有点复杂。”陆宁往旁边走了两步,试图发现其他与众不同的树:“赶紧找找其他人吧!” 感觉自己抓到点什么,陆宁回头鼓励大家开动脑筋,大胆猜想。 “你们也想想,要是你们爹娘变成树了,最有可能是什么树。” “如果是我娘,那肯定是果木!”姚棠眼里没有对亲娘的担心,全是对自己聪明才智的肯定:“她每天做酥皮鸭都要用好多果木。” 杨材翻了个白眼,随手指向一旁:“这里有棵苹果树,说不定就是你娘呢!” 姚棠兴冲冲地跑过去,抱着那棵苹果木就开始喊:“娘!!!” “你醒醒!” “再不醒,我就把德祥居楼顶的瓦掀了!” 嚯,想不到这孩子这么活泼,陆宁听得眉头直跳。 少女脆生生地接着喊:“爹送你的那根桃木簪子是我烧坏的,还有...” 听不下去的杨材拉了拉姚棠的衣角劝道:“别说了,要是你娘真的听到了,你会挨揍的!” 姚棠抬抬下巴不以为然地道:“哎呀不会的,哪有这么巧...” “你再说一遍,桃木簪子是谁烧坏的?”一个妇人声音猛地响起。 其中的愤怒之意好像熊熊燃烧的柴火一般旺盛。 姚棠目瞪口呆,心里冒出三个字。 完蛋了。 第28章 凡者不凡 十五六岁的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调皮犯错是常有的事。 而桦城附近的孩子们,因为从小跟着父母上山采木,对山林十分熟悉。 若是犯的错太大,惹得父母们过于生气,孩子们便会往山林里一钻避避风头。 至于需要躲几天,就看父母们的怒火会烧几天了。 姚棠虽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里却已经计划好了逃跑路线。 只要她跑得够快,娘亲的棍子就落不到她身上。 姚棠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慢慢靠近面前直直盯着她的妇人,还不忘说道:“娘亲,好巧啊,你也来爬山吗?” 刚刚才从树变回人的姚妙心努力深呼吸,默念几遍“人前不教子”后,才勉强压抑住怒火。 姚妙心瞪了女儿一眼作为警告,然后转身向陆宁江黎他们道谢。 “多谢陆仙师、江仙师、贺仙师救命之恩!” 陆宁这次反倒十分正经地解释道:“不敢当,是你的孩子救了你,多亏她唤醒了你,你才能变回来。” 贺霄也连忙跟着道:“就是,姚老板不用客气。” 而江黎没有任何反应,凡人是在道谢还是道歉,对他来说无所谓。 其实变成树的时候,姚妙心还留有几分意识,她隐约能感觉到身边发生的一切,却无法出声求救。 渐渐的,她的意识被什么包裹住了。 作为人的思维凝滞,作为树的本能开始占据上风。 直到自家孩子的声音响起,僵化的意识中挣扎出几分不甘。 不可以。 不可以就这么睡过去。 棠儿整天闯祸,没有她管着总有一天会因为惹怒别人被打死。 她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德祥居,怎么能这样惨淡收场。 还有她失踪的丈夫,她上山不就是为了找回他?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她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像做了一场大梦惊醒,就这样变回了人。 “娘亲,你怎么了?”姚棠贴到娘亲身边,抱住姚妙心的小臂晃了晃。 姚妙心回过神,抬手理了理女儿散乱的鬓角,安抚道:“没事,娘就是在想你爹不知道怎么样了。” 陆宁不忍心打扰这母女二人相聚的温馨时刻,却不得不开口提醒:“既然醒了就继续找人吧,早一点把他们唤醒,就少一分危险。” 简单解释了一下“人变树”的部分经过,陆宁强调:“做树做太久,就很难变回人了,大家抓紧时间吧!” 贺霄点点头提议:“我去城里把那些家属都叫过来。” 江黎叮嘱道:“低调行事,切莫张扬。” 唤醒两人之后,其余几人都有了些信心。 根据江黎推测,贺霄与姚妙心所在的位置相隔不远,那郭竹秀应当也在附近。 发觉这些人族暂时没有要拿自己怎么样,金柯安心不少,跟着帮起忙来。 很快,金柯注意到一棵特别的树:“你们来看看这棵凤凰木,凤凰木一般不会长在这里才对...” 闻言杨材立刻跑过来仔细看了看树,试探道:“娘?是你吗?” 金柯似乎格外喜欢逗弄这些小孩,故意撺掇道:“你这样可能没用,刚刚那小孩不是说了点刺激的才叫醒她娘的吗?你也试试?” 杨材心下犹豫,姚棠的娘亲姚老板那是刀子嘴豆腐心。 每次骂得凶,但是下手却不狠,不像自家娘亲,说打可是真的打,半点力气都不会留。 思考片刻,杨材做出了牺牲大哥,保全自己的决定:“娘,上次大哥说借出去五两银子是骗你的,其实他借给了朋友二十两银子,这事儿爹也知道...” 话音未落,众人眼前一花,郭竹秀好端端地变回来了。 面色尚有几分苍白的妇人咬牙切齿道:“好哇,你们三父子联合起来骗我是吧,杨正梁,看我不把你砍成两段!” 说罢郭竹秀低头在树丛里寻找起来,很快找到了她之前带上山的斧头包袱,接着又忙不迭地向陆宁几人道谢。 姚妙心见状也在周围找了找,不久便寻到了自己掉的短弓和其他物品。 陆宁像是发现什么惊喜般说道:“原来这些杂物没有跟着一起消失啊!那我们顺着地上掉落的东西找人不就好了?” 金柯这时却得意地笑了笑:“想得美,其他凡人掉的东西,都被我扔到一个山洞里了,她们能找到不过是因为我没来得及扔而已。” 陆宁没想到这树精干坏事还挺谨慎,顿时有些无语。 接下来好一会儿,几人都没有再找到其他人。 陆宁垂着头,揪了把路边的草沮丧道:“看来还是他们的亲人过来比较有用,方才能叫醒贺霄,只是我运气好罢了。” 对于找人兴趣缺缺的江黎默默跟在一旁,神识在树林里转过一圈又落到陆宁身上。 江黎顿住了脚步,墨绿色双瞳微微睁大,似乎疑惑着什么。 这具分身,也需要浇水吗? 陆宁的唇角有些干裂,莫名地让江黎联想到太久没有雨水滋润过的树皮,明明二者毫不相干。 江黎犹豫片刻,拉了拉垂在身旁的素链,轻声问道:“你要不要休息?” 说不定是因为变成了树,陆宁的魂体受到了不好的影响。 正在疯狂思考其他人都变成什么树了的陆宁,听见江黎的问话满不在乎地回道:“不用,我感觉还好。” 江黎却不赞同,他看向陆宁,抬手指了指自己唇边:“这里,受伤了。” 谁料陆宁楞了一下,随即瞪大圆眼,像是听到什么鬼故事一样惊恐道:“兄弟别这样,我是直男啊!!!” 又在胡言乱语了。 江黎没再说话,只是垂首在储物袋中翻找起来。 接着他拿出一个小巧白净的瓷瓶,递给陆宁:“喝下去。” 啊,江黎莫不是以为自己受伤了。 陆宁这才反应过来,想着江黎应当不会害他,便随手接过瓷瓶仰头喝了一口:“这是什么?果汁吗?还挺好喝的。” 江黎让他把瓷瓶收好,没有再多说什么。 几个时辰过去,陆宁终于感觉有些困倦,不得已回到了锁灵圈里。 江黎背着分身回到贺霄挂着金砂夜明灯的那颗香樟树下,开始打坐。 中途找回杨栋的郭竹秀母子,还有唤醒丈夫李彬的姚妙心等人回来看见这一幕,不由得有些担心。 郭竹秀远远地看了江黎二人一眼,放轻声音道:“陆仙师他们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姚妙心也同样压低声音:“应该不是,我听我侄子说仙人们平时都要打坐练功的,可能有什么时间要求,前两天他们耽搁了这会儿正要补上呢!” 累了半天,坐在一旁休息的金柯不屑地撇了撇嘴,什么鬼仙人,一个大树精带着一个小树精在这里耀武扬威罢了。 这边郭竹秀和姚妙心正商量着接下来的行动方向,贺霄终于带着几十个家属匆匆赶到。 记着江黎的叮嘱,贺霄先是警告了众人一番,让他们不要走漏风声。 到了暮阳山后,贺霄才简单地告诉了家属们部分情况,让他们抓紧时间找树寻人。 原本家属们还对这年轻仙人的话半信半疑,等到亲眼看见被找回来的李彬和杨栋,大家顿时就信了。 一时之间,山上的场面颇为搞笑。 有年长的妇人大骂:“死鬼!还不滚回来做饭!你以为做棵树就能完事大吉了?” 有年轻的女子哭诉:“李郎,你到底变成什么树了?你怎么能抛下我变成树呢?” 吵吵嚷嚷,此起彼伏,山林之中变得格外热闹。 谁料这样离谱的方法竟然有奇效。 不到一个时辰,竟有二十多棵树变回了人。 寻到家人的家属们聚在一起,向还没找回人的家属传授经验。 “冯娘子,你得骂脏一点,骂得越脏越好。” “说得对,最好再给他们来点刺激的。” “等他们醒了糊里糊涂的时候,再哄上一哄就行啦!” ...... 贺霄看着这些妇人围在一块互相鼓励,十分感慨。 明明她们握着家人的手还在止不住地发抖,却还是撑起笑装作没事一般安慰别人。 凡人,尤其妇人女子看起来是如此渺小脆弱,不堪一击。 为了家人,她们又可以勇敢地面对一切未知的威胁。 也许就因为她们总是齐心协力,守望相助。 才能世代繁衍不息,在强者横行的天地之间立足。 女子的心性何其坚韧,女子的力量何其强大。 贺霄忽然有些想念明煦师姐了。 虽然木匠们找回来大半,可贺霄还不知道那树精该如何处理。 他先前听陆宁提过金柯交待的那些话,也知道了怂恿金柯将人变树的另有其人。 如果凡人们都能变回来,是不是能放金柯一马? 金柯梦里那个人究竟是谁? 把木匠们变成树,对方又能得到什么? 要是师姐在的话,一定可以理清楚这些令他焦头烂额的事吧。 不行,不能老是依赖师姐,师姐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师姐能分出些时间帮他照看灵田都已是万幸了。 贺霄思索几息,轻手轻脚地走到树精身旁。 金柯正靠在一棵树旁休息,他的眉头紧蹙,烦躁不安地不停抚摸着身侧的树干。 贺霄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金柯头也没回,并不想理会贺霄。 “你有什么事不如和我说说吧!”贺霄不死心,接着问道:“万一我能帮你呢?” “呵...”金柯冷哼一声道:“你能让那些被砍掉的大树重新长回来吗?” 金柯的语气之中满是嘲讽:“还是你能让山上的这些大树小草重新充满生命之力?” “如果你做得到,你想怎么处置我,都行。” 第29章 你的身体 独木不成林,万木方成春。 金柯在这片山林之中自由生长已经好几百年,嗯,也可能是千年。 漫长岁月之中,他也记不清自己在哪天,忽然有了意识。 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是“树”。 但很快他就发现,拥有清醒的意识,并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整片山林之中,只有他一棵树清醒。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在伸长树枝去触碰其他树,试图寻找到第二棵拥有意识的树。 然而山上除了虫鸣鸟叫野兽嘶吼,呼呼声,唰唰滴答声,再也没有其他活物的声音。 没有任何一棵树能够回应他。 好在一场连绵许久的大雨之后,林中忽然有许多树“清醒”了过来。 “清醒”的树们散发出一种特别的气息,让金柯感觉非常舒服。 山林里热闹起来。 除了不会动的树,还多了许多会走来走去的“树”。 金柯有了同伴,还从那些会走来走去的“树”口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他们是树,他们身上粗粗的部分是树干,细长的部分是树枝。 落到他们身上凉凉的是雨水,金色的暖暖的是阳光。 在他们枝头蹦来蹦去,长着两片树叶,两根小树枝的是鸟,长着四根短树枝的是松鼠。 而这些走来走去的“树”自称是人。 金柯那时不太明白,人是什么。 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不就是会自己走动换地方嘛? 后来他知道了。 人是坏东西,比他们身上钻来钻去的虫子还坏。 人会拿着一种叫做“斧头”的东西,让同伴们倒下,然后把同伴们拖走。 金柯被砍过之后才知道那样会有多痛,好在他比较粗,人们没有成功让他倒下。 倒下的树越来越多,这座山也变得让他十分难受,无法呼吸。 有一棵长得比他还粗的同伴说,不能再这样下去。 一场雷暴之后。 一群奇奇怪怪的人上山,将倒下的同伴带走了。 金柯不知道同伴做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之后,人们开始将各种各样陌生的小树苗栽种到山上。 虽然山上不再像以前那样舒服,但也不至于让他无法呼吸了。 金柯一直在山上安安静静地待着,再然后,就遇见了陆宁他们。 “嘶,不对吧...”睡醒的陆宁回到分身里,听着金柯回忆了好半天。 听到这匆忙的结尾陆宁忍不住质疑道:“你是什么时候修成人形的?这一段去哪儿了?” 金柯扯起一个礼貌敷衍的弧度,道:“忘了。” 陆宁不太相信,又问江黎:“江黎,树精可以自己修成人形吗?” “嗯。”江黎点点头说道:“根据典籍记载,少数精怪会模仿人族形态,在适当时机可自行修成人形。” “这么说,金柯还挺有天赋的?”陆宁转头,还是有些怀疑地看向金柯:“既然你都拥有人形,可以四处走动了,干嘛不离开这里?” “你不是说这里没有以前让你舒服吗?” 金柯轻哼一声:“跟你这个小树精有什么关系?按照辈分,你得叫我一声祖宗!” 哈?他什么时候成小树精了? 难道因为这分身是用树枝炼成的,他就是树精了? 没等陆宁回头质问,就听江黎说道:“你再说一次树精试试?” 明明江黎的语气轻飘飘的,金柯却觉得什么东西落到了自己的树根上,烫得他想一蹦三尺高。 金柯很有眼力见地补救道:“我说我是树精,大树精!” 贺霄在一旁偷笑,终于有人帮他分担江前辈的怒火了。 不过贺霄还没忘记方才金柯说的那些话。 “金柯,你说让山上这些大树小草重新充满生命之力是什么意思?” 贺霄指了指身旁盛开的一朵白色小花,疑惑道:“它们又没有枯萎,不是正好好长着的吗?” 顺着贺霄的动作,金柯也看见了那朵小花,他喃喃道:“不一样的,不一样了。” 江黎像是明白了什么:“最开始,这座山林只是普通山林。” “金柯觉醒后,其他树与草木随之觉醒,带来了茂盛的生命之力,草木有灵,整座山变得灵气充盈。” “因人族砍伐,拥有生命之力的树变少,灵气随之减少。” “此消彼长,煞气反而越来越多。” “即使人族补种再多树木,林中的生命之力也依旧补不回。” “除非用生命之力更强大者替代补充,比如将人变成树。” 这也就是为什么江黎之前会感觉暮阳山中的生命之力,远超其他山林。 虽然分辨不出人的生命之力和树有何区别,在江黎眼中,他们都一样弱小,几乎感受不到。 而现在,从树变回来的人越多,山上的生命之力也变少了。 虽然 “不可能。”贺霄听完忽然反驳道:“如果暮阳山上有煞气,百安楼的修士为何从未提过?” 云渊大陆上的修仙宗门对煞气十分重视。 煞气有许多种类和成因,但它们无一例外都对修士影响极大。 连元婴期以下的修士肉身都容易被煞气侵蚀,更别提脆弱的凡人之躯。 堕灵海那种恶劣之地无人监管就罢了。 陆地之上,凡是发现煞气,修士都有义务用法器将其收伏。 若是暮阳山上真出现了煞气,附近的修士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 “呵呵...”江黎忽然抬手遮挡住大半张脸,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哈哈哈...” 陆宁心里发毛,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江黎放在膝上的另一只手的手背。 “江黎,你怎么了?” 他怀疑江黎受到了什么刺激。 但江黎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贺霄站起身,坚定道:“江前辈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说完贺霄便转头往山林深处走去,不知要去做什么。 陆宁左右看看,找回家人的凡人们都下山了,没找到的还在继续找。 他们周围空无一人,很安静,很冷清。 陆宁想想决定继续刚刚的话题,他看向金柯说道:“除了将凡人变成树,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让这座山林重新充满生命之力?” “有啊。”金柯挑剔审视的目光落到陆宁身上:“也许不需要那么多凡人,只要有一个修士愿意自我牺牲就可以了。” “一个修士的生命之力抵得过成千上万个凡人,他们在修炼的几十年里,不知道夺取了多少草木灵植还有灵兽的生命之力呢。” 陆宁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这怎么能行!” 金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看吧,你和其他修士没什么不同,始终还是觉得修士的命比凡人的命宝贵。” 陆宁发觉不能顺着这树精的思路走,他有自己的逻辑。 “那你没有牺牲自己,是因为你觉得你这棵大树比其他小树珍贵咯?” 一听这话金柯顿时急了:“你胡说什么!我从没有这么想过!” 这下陆宁满意了,他循循善诱道:“你看,你没有觉得大树比小树珍贵,我也没有认为修士的命比凡人的命宝贵。” “我只是想找出一个既不用伤害凡人,也不用伤害修士的办法而已。” “没有谁是理所当然可以被牺牲的。” “我们也没有资格要求别人牺牲自己。” 说他圣母也好,说他自负也罢。 他陆宁拿的可是天命之子的剧本。 就算想两全其美也不算什么吧! 金柯犹豫道:“真的会有这种办法?” 陆宁要是知道就好了,他伸手戳戳停止发癫陷入沉默的江黎。 “江黎,你说呢?” 江黎瞥了瞥这自不量力的小器灵,故意道:“若是有容器将这些煞气聚集收纳,也许可以。” 只见陆宁果然如他所料一般,圆眼睛一亮,兴奋道:“什么容器?” 江黎抬起一根素白的手指,点在陆宁的胸口,一字一句道。 “你,的,身,体。” 面庞清秀的青年愣在了原地。 这小器灵口口声声说什么不想伤害凡人,也不想伤害修士。 虚情假意,道貌岸然。 若是让他牺牲自己,他又会如何呢? “怎么?不愿意了?”江黎了然道:“也是,你没必要为这些树做到这种程度...” 陆宁却接着问道:“你说的办法真的可行吗?” “将煞气聚集后在我身体里后,可以净化什么的吗?” 江黎蹙起眉:“没有人要求你牺牲自己。” “我知道,这是我自愿的。”陆宁想到什么,担忧道:“这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吧?” 只是这具分身的话,应该对他的魂体伤害不大。 陆宁觉得哪怕是魂飞魄散,只要痛苦集中在一瞬间,他也可以接受。 再说他觉得江黎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就让他魂飞魄散的。 锁灵圈将他们连在一起,不知道江黎会不会被影响,听起来这煞气对修士的伤害极大。 江黎不知道陆宁到底在想什么,他从没见过这般不知死活的人。 从前便嚷嚷着要魂飞魄散一死解脱,如今竟还想着这种荒唐的事。 看来是好日子过够了。 江黎气极,决心要让这小器灵吃点苦头。 “既然你一心为树着想,那我便成全你。” 说罢江黎开始着手准备。 江黎所说并非空穴来风。 寻常修士的做法是将煞气收拢在法器之中镇压。 这种方法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单纯的镇压耗费灵力极低,成功率较高。 但光是镇压却不净化,煞气总有一天会冲破法器卷土重来。 也有修士尝试过彻底净化,却被煞气反噬变成了怨灵。 云渊大陆上无人能够净化煞气。 除了江黎。 暮阳山的煞气被生命之力掩盖,先前江黎也未曾发觉。 若是能将这山上的煞气收拢并净化... 第30章 聚煞之阵 几百年来,金柯也不光只是待在暮阳山上。 无聊的时候,他也会悄悄变成不起眼的凡人模样,混进凡人堆里凑热闹。 不过修士到处都是,他去过的地方不算太多。 逛来逛去,他回到了暮阳山。 还是这片山林他最熟悉。 还是这片山林他最难割舍。 陆宁问他为什么不离开。 他无法回答。 凭什么要跟这些人说实话。 现在他更在意的是,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办法。 万一... 他是说万一,这大树精和小树精真的能让暮阳山重新焕发生机呢? 陆宁并非不知死活,他当初亲眼看着这具分身是用树枝炼制而成的。 虽然近段时间使用起来,感觉还不错。 但若是这分身能起到更大的作用,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既然是分身,又不是本体。 应该,或许,大概...没什么的吧? 不管陆宁怎么缠着江黎询问,江黎都不再开口解释。 只是整天在山上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找什么。 经过好几日的寻找呼唤,大部分凡人都成功变回了人。 最后还没有被找回的,只剩下杨正梁和柳五。 其实他们已经找出了两人变成的树。 但无论家人们怎么哭骂叫喊,杨正梁和柳五都没有反应。 那杨树和柳树就静静地立在那里,丝毫不为所动。 金柯也表示没有办法。 “他们两个的执念太深,似乎都认为自己做一棵树比做人更好,所以不愿意变回人。” 贺霄跟在江黎身旁,自信道:“江前辈,你放心吧。” “百安楼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他们不会再过来了。” 桦城和附近失踪的人纷纷平安归来,这么大动静百安楼不可能不知道。 方才贺霄向百安楼派来调查的人告知了部分事情的经过,还顺便试探了一番。 “百安楼确实不知道暮阳山上出现了煞气。” 说到这儿,贺霄还有些愤愤不平,没想到百安楼的修士这般没用。 显然,他忘了自己也不曾察觉到山上的煞气。 “我只告诉他们山上有树精作祟,已经被我收服了。” “他们见失踪的凡人基本都被找回,也没再说什么。” “至于那些凡人,虽然亲眼见到树变回人,却没有见过金柯真身,不足为虑。” “还有郭竹秀她们我也通知过了,最近凡人们不会再上山来。” 不管江前辈要做什么,贺霄都会支持。 江黎也没料到这高高在上的大宗弟子还会帮着树精考虑。 他原本以为贺霄会无条件地站在百安楼那边,将金柯这明面上的罪魁祸首推出去。 可以说金柯是否会受到百安楼的惩罚,全在贺霄一念之间。 但贺霄选择了隐瞒部分事实,或者说包庇。 如今,金柯成了天珩宗弟子亲自收服的精怪,其他人万万不敢觊觎。 无论暮阳山上有什么,都被标记成了贺霄的“战利品”。 自然不会有人前来打扰。 也好,他总算可以安静做事了。 五日后。 江黎终于做好了准备。 取落羽杉枝干数段,果实数颗,九叶清心兰一朵,寒玉春霜露一瓶... 江黎于暮阳山正北正东交界之处的一处山谷,布下了风灵聚煞阵。 阵眼正是陆宁这具分身。 面对眼前已经成型的阵法,金柯难得有些不安的样子。 他频频看向大树精江黎,又问了一遍:“你真的要这么做?” 江黎轻笑,转而问陆宁:“你真的要这么做?” 陆宁点点头,确定道:“不是说好了吗?等下有什么不对劲,我就回锁灵圈里。” “万一回不去,你的魂体会跟这分身一起被煞气侵蚀...”江黎注视着这浑然无畏的小器灵,继续道:“就算这样,你也愿意?” “哎呀,要是真的运气不好,被侵蚀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陆宁满不在乎地说道:“需要把我镇压或者灭杀,都随你。” 他是真的想试试,身为天命之子到底有没有什么光环。 如果歪打正着,用这种办法唤醒系统或是回到本体,那就更好了。 但陆宁又不能把这些告诉江黎。 他只能义正言辞地说:“来都来了,还接了任务,总得为桦城百姓们做点什么吧。” 金柯看着陆宁,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凡人有句话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你救了这座山,也就是救了这些依靠暮阳山生存的凡人。” 陆宁夸张地拍拍手:“那你可得让郭大嫂她们给我和江黎立块碑表扬表扬。” 江黎转身走到阵旁,不再理会胡言乱语的小器灵。 贺霄隐约感觉到这两人似乎在闹别扭,但他谁也劝不动,只能默默地背对阵法,待在旁边充当“护法”。 这是他主动和江黎商量好的。 毕竟江黎说不定要用什么隐秘的法宝来对付煞气,他可不能偷窥。 按照江黎的安排,金柯前往另一处,守在杨正梁和柳五所化的杨树和柳树旁边,护着他们免受煞气冲撞。 子时一到,江黎身上灵力倾泻而出,阵法启动。 隐藏在暮阳山地底深处的煞气纷纷涌上地面。 张牙舞爪的黑雾在林中翻腾,然后迅速涌向正东方向的一处山谷。 要说陆宁现在胆子也是大了不少。 眼见这些气势汹汹的黑雾袭来,陆宁半点没有躲闪。 呵,不就是煞气吗! 堕灵海的煞气比这些小虾米可怕太多了,那些煞气甚至浓重到像粘稠的水泥。 江黎虽然没特意跟他说过,但根据贺霄之前闲聊时提到的信息。 他猜测江黎必然有什么法宝或者手段可以对付煞气。 所以他才这般有恃无恐。 他已经不是堕灵海版本的陆宁了! 他现在是升级桦城版陆宁! 在聚煞阵的作用下,被驱赶至此的煞气无路可走。 紧接着,它们发现一个可以藏身的好地方。 阵法中央,有一个充满生命之力的东西。 只要钻进去,它们就可以藏起来。 黑雾们像是有意识一般冲向那个东西,然后开始吞噬其上的生命之力。 “还不快走?”江黎闷哼一声,加快灵力输出。 “咳呃...”陆宁稳住分身,尽量忽视身上传来的被撕咬腐蚀的痛感,运转灵力试图回到锁灵圈,然而却失败了。 好麻,好热。 仙人掌还是什么东西无情地刺进了他的身体,在里面搅弄着。 青年剧烈地颤抖着,大颗大颗的汗水从他白净的脸上滑落在地。 “轰隆隆...” 紫色天雷倏忽而至,径直劈在了维持阵法的江黎身上。 “江前辈!”贺霄吓得大喊一声,立刻回头用灵力为江黎撑起一个护罩,但作用不大。 江黎咬牙硬扛过前几道天雷,将一道灵力注入陆宁身上后,这才腾出手为自己再布下一个护罩,天雷的压力瞬间减轻了不少。 陆宁浑身一颤,头轻轻地垂下。 好险,总算是回到锁灵圈了。 他抬手擦擦额角,看向上空皱起了眉。 这雷怎么阴魂不散啊,在堕灵海的时候就劈个没完,现在还来。 陆宁喃喃道:“我没空跟你闹,别劈了...” 随即天雷竟然真的消散了。 陆宁浑浑噩噩地想,难道这天雷就是他的光环? 很快在锁灵圈中昏睡过去。 天雷散去,贺霄舒了口气,又背过身去警戒。 发觉陆宁安全地回到了锁灵圈里,贺霄也安安分分地背对着自己,江黎这才专心对付起煞气来。 阵眼处的分身僵硬地垂着头,浑身上下逐渐被黑雾笼罩。 大团黑雾不时收缩膨胀,像是被吞吐一般。 分身躯干之上,出现了许多肉眼可见的可怖伤口。 伤口周围的皮肤快速发黑溃烂,冒出不详的黑烟。 心口一痛,江黎努力别过头,尽量不去看那具分身,将更多灵力送入阵中,慢慢地将黑雾往分身中压制。 全部收进去,才能进行下一步——净化。 终于等煞气归拢,江黎开始运转灵衍决之时,却发觉有些不对劲。 身体之中,有什么东西正跃跃欲试地横冲直撞。 糟糕。 隐匿在身体中的落羽杉残魂,竟然正在冲击他的意识。 你不是想活下去吗? 为了活下去,你不是可以做树吗? 让我帮你啊! 把身体交给我吧! 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 我们现在是一体的。 还记得前几天变回本体的感觉吗? 是不是很舒服? 把树根埋在土壤里,吸收四面八方的水分,多畅快啊! 阳光洒在树叶上,金灿灿的,多温暖啊! 噢,担心那个小家伙? 他也可以变成树陪你啊! 哪儿都去不了,再也不会惹事,不好吗? 一棵树对人族能有什么威胁? 做树的话,就没有人会敌视你了。 你也不用辛苦地修炼,浪费时间... 真的...吗? 不行,贺霄还在旁边。 江黎挣扎着挤出几个字:“贺霄,离...开!快!” 犹豫着转身,贺霄看向紧闭双眼眉头紧蹙的江黎,担心地问道:“江前辈怎么了?” “走!” 贺霄见状,持剑快速离开了。 不过他并没有走远,而是远远地停在山谷之外。 他得替江前辈守在外面,免得有不相干的人误闯坏了大事。 山谷之中,江黎的身体时隐时现,由内至外散发着莹莹绿光。 绿色的灵力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流转向阵中的分身。 萦绕在分身上的黑雾,在灵力一遍遍的冲刷下,颜色渐渐变淡。 彻底被同化成绿色后,又流回江黎体内。 一进一出,看似游刃有余,江黎的表情却十分痛苦。 他的胸膛起伏不定,眉间时紧时舒,似乎在和什么东西抗争。 谷外,一道陌生的声音突兀响起。 “道友这是在做什么?” 第31章 相生相克 云渊大陆之上,万物皆分阴阳。 水为阴,则火为阳。 北为阴,则南为阳。 若煞为阴,则灵为阳。 万物相生相克,即便是至阴至邪的煞气,也有克制之法。 唯有属“阳”之灵,方能克制属“阴”之煞。 然灵有生者之灵、草木之灵、动物之灵、法器之灵、精怪之灵... 以草木为例。 普通草木只有微弱的生命之力,不算“灵”,也没有灵气。 觉醒后的草木,拥有茂盛的生命之力,才能算有“灵”。 也就是说,旺盛的生命之力,是“灵”的组成部分,也是“灵”的本源。 有灵之物,会产生一种能量,即“灵气”。 大部分凡人的生命之力略强于普通草木,但也算不上“灵”,不会产生灵气。 且不是每一种灵都是属“阳”之灵。 云渊大陆灵气呈衰弱之势已久,早就没有真正拥有至阳至正之灵的法器或灵植。 就算有,也被当作传世之宝深藏于名门大宗之内,不见天日。 没有至阳至正的法器或灵植,则需以属性相应的功法克“煞”。 修道之人灵根不同,修行功法也截然不同。 在最常见的金木水火土,五大灵根基础之上,还演变出风雨雷电冰等多种灵根。 其中部分灵根属性为“阳”,所炼功法能够克制“阴”煞。 当然,功法只是媒介。 真正能克制“阴”煞的,是修炼功法得到的属性为“阳”的“灵力”。 吞噬落羽杉,变成半人半树之后,江黎勉强算是蜕变成了极品木灵根。 木灵根本身就代表着强大的生命之力,即向“阳”之灵,克“煞”之灵。 全面克制,而后净化。 拥有这种灵根,再修炼灵衍决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灵衍决可以转“煞气”为“灵气”,为江黎带来源源不断的“灵力”。 只是江黎如今修为堪堪恢复到元婴初期,仅能将十分煞气转为三分灵气。 这灵气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化成灵力。 而是被落羽杉控制,还原为生命之力在他身体之中横冲直撞。 助长了落羽杉残魂的嚣张气焰。 输出的灵力太多,收获的灵力太少。 他有些...维持不住人形了。 此时要是变回落羽杉本体,这聚煞之阵将功亏一篑。 还未净化完全的煞气将四散奔逃,冲击周围的一切。 就算江黎经得起煞气的冲击,暮阳山上的草木动物也经不起。 还有金柯、贺霄... 以及陆宁。 锁灵圈里的陆宁若是被煞气冲击侵蚀,只怕是凶多吉少。 但若强撑着不变回落羽杉本体,江黎很快就会因为体内生命之力过于充盈,又无法转化为灵力,爆体而亡。 不行,不能就这样放弃。 江黎虽然大部分时间运气不好,但他从未气馁过。 没有生路,那就闯出条生路来。 阵法之中的男人喘了口粗气,伸出右手握住一把树枝所化的短刀,径直割向自己的左手小臂。 红得刺目的鲜血从伤口溢出,蜿蜒着流向地面。 体内强横的生命之力随着伤口的扩大,散出了部分。 有用。 男人沉默地扬起右手,继续在身上制造伤口。 竹青色的衣衫被割得七零八落。 白皙的躯体上到处都是裂开的皮肉。 不够。 还是不够。 只有变回落羽杉本体,才能消化控制这些生命之力。 可是变回了本体,陆宁怎么办? 江黎稳住心神,垂眼看了看胸前安安静静的锁灵圈。 他收回短刀,伸手抚上那条素链,动作又轻又缓,不愿打扰沉睡中的人。 然而很快,那玉白的手指像被毒刺蛰到一般迅速收了回来。 太蠢了。 他怎么能为了一个器灵做出这种蠢事。 明明,他只是见不得这人烦恼忧虑,想速战速决。 到头来。 不光被这人指使得团团转,管起了从来不管的闲事。 还大张旗鼓地布下这聚煞之阵,按照这人的心意拯救暮阳山和这些凡人。 哈哈哈哈哈... 他怎么会,蠢到这种地步? 甚至事到如今,他还在因为担心这人被煞气冲击,而犹豫再三。 不管了。 一起死吧。 江黎舒展开伤痕累累的四肢,将所剩无几的灵力全部送入阵中分身之上。 随后任由自己变回了落羽杉本体。 霎时间一股浩瀚的生命之力,以巨大的落羽杉为中心向暮阳山四周扩散开来。 山谷之外,对峙已久的几人也发现了这动静。 其中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见状大喝道。 “小子!你还说这山谷没有古怪!你到底在做什么!” 说话之人正是被先前的天雷引来的修士。 不久前突破至金丹后期的谷磊正带着三个金丹中期同门师弟在桦城附近游历。 听百安楼的修士说,近日天珩宗弟子于暮阳山上收服了树精,还得了不少宝物。 他们正好路过,便想来看看热闹。 谁知却撞见了方才的天雷。 谷磊几人大喜过望,料定暮阳山上还有宝贝。 天雷所至之处,不是有人突破境界,便是有天材地宝现世。 这等荒郊野岭,怎会有人在此处突破,那么肯定是天材地宝了。 他们循着天雷的方向来到这处山谷。 却被这自称是天珩宗弟子的修士拦在了外面。 谷磊不屑地呸了道:“什么天珩宗弟子!我看你就是想独吞山谷里面的宝物,师弟们一起上!” 说着谷磊一马当先,飞身上前,一剑刺向贺霄。 其余三人也运转起灵力攻向贺霄。 一个金丹中期而已,不信他们打不过。 “要战便战!当我怕你不成!” 贺霄丝毫不惧,立在半空将手腕一转。 只听“锵”的一声巨响,林越出鞘,剑势如虹。 身前四人被这来势汹汹的宝剑寒光逼得倒退至十几步之外。 攻向贺霄的数道灵力也被一道金色护罩尽数抵挡住了。 谷磊不怒反笑,抬了抬下巴道:“我看你浑身上下平平无奇,就这把剑和护身法宝还算入得了眼。” 其余几人也看向贺霄身上的浅色布衣,哄笑道:“这剑说不定也是从哪儿偷来的!” “就是,虚张声势罢了!” 贺霄也不恼,他早就不是那个穿金戴银、四处招摇的傻瓜蛋,金元宝了。 就像江前辈从来不需要向谁证明自己的实力一样。 他也不需要向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证明什么。 “话这么多,难道是被我吓破了胆提不动剑了?” 随便嘲讽一句,这几人就像发疯的野猪一般朝他冲了过来,实在好笑。 “区区蝼蚁,还敢在爷爷我面前放肆!” 谷磊怒骂一声,持剑劈来,招式狠辣犀利,毫不留情。 不料贺霄足尖一点,身形立刻飘忽起来,让人无法捕捉。 “邹志鸣!法宝拿来!”谷磊见一击落空,转头让师弟祭出法宝。 被喊到那人连忙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红色小鼎。 那小鼎遇风变大,其中竟燃起了火焰。 火焰从中飞出,变成丝丝火苗落到贺霄身上,而后快速燃烧起来,大有将贺霄烧干燃尽之势。 贺霄反手弹出一道灵力将身上的火苗扑熄。 紧接着,更多火苗燃了起来。 贺霄眉头皱起,这几人竟然想以火属性的法宝来压制金灵根的自己。 不过,他们一定不知道,师尊早就为他做好了打算。 金木水火土。 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若“金”足够强,那么弱“火”则不足为惧。 贺霄随手将储物袋中沉寂已久的朝明灵火珠取出。 回宗之后,贺霄从师尊师姐那里学到了不少这法宝的用途。 这朝明灵火珠便是“金”属性的克火之物。 除了单纯攻击之外,这珠子还能将别人用来攻击的“火”吸收,实在妙极。 那红色小鼎中飞出的火焰尽数被朝明灵火珠吸入,很快鼎身变成了黑色。 谷磊的脸色难看至极,法宝的主人邹志鸣更是气到几近昏厥。 这鼎可是他师尊所传之物,其内火焰虽算不上至阳之火,却也胜过大部分灵火了。 没想到如今竟毁在了一个金丹中期的小喽啰手上。 “找死!” 邹志鸣暴喝一声,提剑就要将那颗闪着金光的珠子击碎。 谁知,吸完火焰的珠子浮到半空,突然之间爆发出耀眼的金光。 “啊呃啊啊!!!” 周围的树木在瞬间被烧成焦炭,离得最近的邹志鸣在金光之中抽搐几下,发出凄厉的惨叫,然后蒸发不见了。 “愣着作甚,一起上!” 谷磊反应极快,趁机提醒其余二人一齐攻向贺霄。 贺霄将林越剑横在胸前挡住谷磊的一击后,迅速转身刺向身侧之人。 凛然剑气当即撕裂了那人的身体。 然而正面的谷磊再次攻到近前。 贺霄不退反进,想用金璃玄光罩硬扛这一击,拼着受伤也要将谷磊重创。 却见谷磊所持的长剑剑身不知何时被惨绿雾气给笼罩住了。 贺霄下意识感觉不妙,但已躲闪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剑刺来。 还是...没守住。 今日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不知道江前辈那边完事没有。 可惜刚刚没能控制住朝明灵火珠,烧掉了不少树。 要是被金柯知道的话,肯定要骂他... 可他也不是故意的。 贺霄迷迷糊糊地想着要留点遗言,耳边忽然响起什么东西尖叫的声音。 “啊啊唔啊呃!” 腰间传来熟悉的触感,将他稳稳地向后拉去。 数条棕色树枝从他身后钻出,狠狠插入身前两人的胸口。 以胸口处为起点,树枝再次分裂成十余根。 接着树枝像是随手撕开什么废纸一般,将两人身体撕碎了。 衣衫和血肉的碎片雪花似的纷纷扬扬飘落而下。 第32章 他骗你的 山谷之外,一地焦土。 山谷之内,却是春意盎然。 一棵巨大的落羽杉以铺天盖地之势立在正中,繁茂枝叶几乎占据了整个山谷。 夹杂着金色的绿色光芒十分活跃,不断从落羽杉粗壮的树身流向四周。 绿光仿佛春雨一般滋润着树木花草,渐渐流向谷外。 被腰间树枝拉进谷内的贺霄,此刻正呆愣着站在落羽杉前。 不是,他那么大一个江前辈去哪儿了? 还有陆宁呢? 被天雷劈得灰飞烟灭了??? 呸呸呸... 贺霄赶紧晃晃脑袋,试图将这可怕的猜测晃出去。 为什么他会从这棵巨树上感觉到江前辈的气息? 他一直都以为树枝是江前辈的法器,没想到那是江前辈本人? 所以江前辈也是树精? 不是,现在树精都是元婴期起步的吗? 贺霄思考过度,头昏脑胀地盘腿坐下。 绿色光芒对他也一视同仁,毫不吝惜地将生命之力分享给了他。 很快,贺霄便进入一种放松又奇妙的状态。 同样陷入这种状态的,还有陆宁。 原本魂体受创,被迫昏睡的陆宁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那间出租屋。 窗外天幕昏暗,雨水正“哗啦啦”地下个不停。 但他难得的不用出门,不用加班,不用赶方案。 而是换上了舒适的家居服,缩在沙发上看电影。 香甜的奶茶就在手边,不时拿过来喝上一口,僵硬的身体便会暖和起来。 陆宁整个人都轻飘飘、暖呼呼的,像是沉浸在温暖的泉水里。 那泉水温柔又细腻地抚过他的躯体,将疼痛与疲惫带走,将生机注入。 真希望,这个美梦永远没有惊醒的时候... 梦外的江黎,也正在另一个梦中。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因为这是不久前刚发生的事。 可能也算不上什么事,只是一个记忆的片段。 天色阴沉的堕灵海上,载着两人的金红色枫叶正慢腾腾地在往前飞行。 江黎略略转头,眼睛圆圆的青年果然出现在视线之中。 江黎盯着那张苹果般殷红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吐出两个甜腻的字。 “江黎。” “江黎你在想什么呢?” 白皙的面庞生动起来,装作恼怒一般蹙着眉。 “江黎你怎么不说话啊?” 青年接着抱怨道:“这个衣服一点也不舒服。” 说话的同时,那双修长白净的手从蓝色衣衫中伸出来,拉起外袍,试图与层层布料抗争。 青年喃喃道:“为什么要穿这么多层?为什么有里衣中衣外衣?为什么...” 拉扯间,原本被好好裹在长裤里面的小腿挣脱出来,大喇喇地左右摆动。 江黎紧紧盯着那片晃眼的白,好一会儿才不自在地挪开眼。 嘴上训道:“成何体统。” “江...江黎...你...怎么了?” 不知为何,青年的声音染上些惊恐。 江黎不耐烦地转过头,却看见青年正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随着那视线低下头,江黎发现自己的身体变成了深棕色的树干。 手臂也慢慢拉长,变成树干之上的根根树枝。 江黎想伸手,那树枝便随着他的想法往前延长。 青年撑着身体不断向后退去,一边害怕地摇头:“不要!别过来!” “怪物,走开!不要碰我!” 为什么害怕?你在害怕什么? 别往后退了,再退会掉进海里! 江黎疑惑地偏了偏头,想阻止青年危险的动作。 下一息,条条树枝轻而易举地缠绕上青年的四肢和躯干。 那双黑亮的圆眼渐渐熄灭光彩被树枝和树叶覆盖。 江黎下意识地将手掌举到胸前。 长着人脸的巨树将一根树枝横在了树干前。 江黎恍然大悟。 原来。 他说的怪物。 是我。 山谷中心的落羽杉爆发出更明亮的绿色光芒。 像要将身体里磅礴的生命之力尽数消耗。 先前那些煞气在江黎破釜沉舟般的攻势下,早已被净化完全。 此刻他却放任落羽杉的残魂控制了意识。 反正,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既不是人,也不是树。 原本他还能安慰自己,虽然修炼功法不同。 但他只是与同为人族的其他修士理念不同而已。 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 但现在,他甚至连自己都骗不了。 异类就是异类。 口口声声说他是树精的陆宁都受不了他这副怪模样。 他又如何行走于世间,追求至高无上的大道。 索性成全落羽杉,让它做个纯粹的树精吧。 这边江黎任自己沉睡,落羽杉树干上的一条素链却缓慢地亮了起来。 陆宁似乎听到耳边有人在叫喊。 是谁? 是江黎吗? 他被煞气反噬了? 那怎么行! 可恶,早知道他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陆宁费劲地掀开眼皮坐直身体,眼前的山谷却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一片狼藉。 反而...生机勃勃的? 先前稀疏的草地变得绿油油的,焉耷耷的小树也挺直了躯干。 他在锁灵圈里,锁灵圈还在江黎身上? 陆宁不太确定地四处看看。 这么一看就看到了前面正在闭目打坐的贺霄。 “喂,贺霄醒醒!别睡了!” 贺霄没有反应。 啊,自己现在这样,贺霄还听得见他的声音吗? 恐怕不能。 想了想陆宁又呼唤起另一个人。 “江黎?” “江黎你睡了吗?” 无人回答。 这时,陆宁的余光中出现了一条细长的树枝。 那树枝往前伸长靠近贺霄,像手臂般灵活地推了推贺霄的肩膀。 “唔,师姐我再睡一会儿...”贺霄嘟囔了一句,没有睁眼。 树枝再接再厉,加大力度又推了推。 不料这次没掌控好力道,直接将贺霄给推倒在地。 贺霄“哎哟”一声,狼狈地醒来。 “哈哈哈哈哈...”陆宁毫不客气地叉腰大笑。 “让你不理我!活该!” 笑够了陆宁又得意道:“江黎你早就醒了是不是!” 谁知一个十分陌生的声音应道:“对啊,我醒了,你高兴吗?” 我艹! 这谁啊!!! 江黎被夺舍了?!! “你是谁?江黎呢!” 贺霄也惊叫道:“江前辈?!” 陆宁火烧屁股一般跳了起来,大声质问道:“你把江黎怎么了!” 天杀的,这么好的大腿没了,他抱谁去! 男人悠闲道:“我就是江黎啊,你不认识我了?” 陆宁立马反驳:“我呸!江黎说话才不会像你这么做作!” 听不见陆宁声音的贺霄也道:“你才不是江前辈!” 不行,这人肯定是什么脏东西,江黎有危险! 陆宁深吸两口气镇定下来,然后努力地运转起灵力。 他得先和贺霄说上话。 浅金色的灵力随着主人强烈的慢慢流向贺霄。 “贺霄?贺霄?” 这次贺霄似乎听到了,他疑惑地抬头看向落羽杉树干上的素链。 不确定地问道:“陆宁,是你吗?” 还好!贺霄听得到! 陆宁开心地应道:“是我!我暂时不能化形。” 接着陆宁的语气严肃起来:“贺霄,江黎被奇怪的东西夺舍了,我该怎么办?” 不等贺霄回答,那陌生男人开口道:“我说了我就是江黎。” 陆宁断然否认:“不可能,你的声音没有江黎的好听。” 陌生男人沉默片刻:“那人有什么好的?强迫你穿衣服不说,还把你关在项圈里,不让你随便出去。” 嘶,这人知道的还挺多啊! 看来藏很久了。 陆宁哼了一声:“我是人当然要穿衣服,还有我被吸进锁灵圈那是意外,这项圈可以帮我温养魂魄,江黎是为了我好。” 陌生男人无情道:“他骗你的。” “这项圈的作用就是困住他。” “要不是你被吸进来,他又怎么能解开封印?” 陆宁一时哑口无言。 一旁的贺霄更是不敢说话,他听到的是不是太多了?江前辈会不会灭口啊? 陆宁想了想,坚定道:“江黎有没有骗我,那是我和他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快说,江黎被你弄到哪儿去了?” 陌生男人夸张地笑了笑:“哈哈哈哈,你就死心吧!他主动把身体让给我咯~” 陆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谁主动把身体让出去了? 江黎? 他们说的是同一个江黎吗? 江黎可是连别人稍微接近一点都要退好几尺远。 别人递东西给他,他都不会伸手接,而是等人放下了才去拿。 要不是因为锁灵圈把他们锁在一起。 连他都不能如此靠近。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随随便便让陌生人占据自己的身体? “你以为树精是这么好当的?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把江黎还给我。” 陌生男人满不在乎道:“说什么胡话呢?谁能比我更会做树精?” 陆宁沉思片刻,还是觉得这人是什么脏东西。 可能是暮阳山上的孤魂野鬼吧。 他抬头看向贺霄,认真地询问道:“贺霄,怎么才能把脏东西从江黎身上赶出去?” 贺霄闻言看了看那根细长素链和巨大粗壮的落羽杉,努力思索起对策。 半响之后,才艰难道:“如果真是什么脏东西,那就用灵力找到它,然后把它驱赶到另一个容器里。” “可是,如果真是江前辈主动让出身体的话,即使把脏东西赶出去,他也...” 陆宁点点头,心一横道:“不管了,先赶走它再说!” 说着陆宁闭目坐下,回忆着江黎从前的教导,将身体里的灵力集中起来。 浅金色的灵力在落羽杉身上游荡,这里碰碰,那里摸摸。 穿过沟壑纵横的棕色树干,穿过碧绿枝头,终于抵达了树干之下。 那里一处隐秘的空间之内,高大的人影正蜷缩成一团。 人影旁边,一棵小小树影正得意地摇晃着。 第33章 夸个过瘾 葱葱郁郁的暮阳山,宛如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阵雨。 草木们透出水洗般的清亮绿意与勃勃生机,树林之间也弥漫着泥土的湿润气息。 鸟雀们欢快地飞跃在枝头,不时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与热闹的山林格格不入的,是某处静谧到连风声都无一丝的山谷。 山谷中心,高大笔直的落羽杉拔地而起,姿态挺拔,仿佛不肯屈于天地。 粗壮的树身上,偶尔漏出点点闪烁的绿光,很快又消失不见。 树干深处,浅金色的灵力不断流动汇集,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形。 浅金色的小人儿抬起两只短胳膊瞅了瞅,气势汹汹地迈着短腿往前走,直走到那棵小树苗跟前才停下。 小人儿叉起腰,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不知是在骂什么,总之很难听的样子。 小树苗无辜地晃了晃枝条,作出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无赖模样。 小人儿气得原地跳脚,又“噔噔噔”跑到那个蜷缩成一团的人影旁边。 它伸手戳戳那“缩头乌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束手无策的小人儿背着手转了一圈,索性转头来到小树苗前边,两条小短腿分开而立,做出一个扎马步的动作。 只见小人儿气沉丹田,牢牢握住那棵小树苗细瘦的枝干,用力往上一拔。 “噗”的一声过后,小树苗竟然被连根拔了起来! 被拔出来的小树苗数量稀少的几根树枝,使劲儿弯曲扭动着,试图从小人儿手上挣脱。 但小人儿已经头都不回地扛着它走出好远。 陌生男人惊叫的声音响起:“你是疯子吗!你要做什么?” 锁灵圈里的陆宁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是用灵力控制着小人儿继续行动。 贺霄说,要把脏东西驱赶到另一个容器里,他得好好找一找合适的容器。 锁灵圈内的空间,很快摆满了从储物袋里翻出来的一堆杂物,陆宁有些苦恼地询问起贺霄。 “贺霄,这个脏东西放到什么里面比较合适?” 而贺霄还不知道树干里发生了一场“大战”,下意识地答道:“要看那东西的属性,最好是用属性相同的容器将它困住,再以克制之物镇压。” “比如动物精怪的话,可以用兽牙兽骨之类的容器。” 小人儿扯了扯树苗枝头的一片嫩叶,惹得树苗疯狂抖动。 属性相同啊... 嘶,这金桔饼是用金桔做的,四舍五入不就是植物吗? 不行,把这玩意儿放进金桔饼里,以后他怎么安心吃饼。 同理可得。 花生酥不行。 山楂糕也不行... 陆宁扫过面前的一堆零嘴儿,艰难地移开目光。 接着,角落一颗淡红色的“石头”引起了陆宁的注意。 啊,那是他们在堕灵海捡的种子。 当时江黎用阵法将它困住之后,随手扔到了储物袋里。 他当时还想吃来着。 修长指尖轻轻捏着淡红种子,白里透红,看着极有食欲的那一幕,陆宁可是念念不忘。 陆宁吸了吸口水,狠下心来。 算了,还是江黎要紧。 种子什么的,等江黎回来了,让他赔就是。 陆宁小心地控制着小人儿抓住树苗往种子里一塞。 陌生男人惊慌地大喊:“放过我!我错了!呃啊啊...” 那声音逐渐变小,直至消失。 透明种子慢慢从淡红变成了深红色,光芒大盛。 成了? 陆宁试探道:“脏东西?说话!” 贺霄也紧张地盯着眼前的大树和素链:“成功了吗?” 陆宁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却仍嘴硬道:“当然成功了!” “然后呢?要怎么克制镇压?” 理论满分但实践经验还比不上陆宁的贺霄一时答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贺霄才道:“不如先试着唤醒江前辈吧!他肯定知道。” 陆宁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默默吐槽。 江前辈江前辈...这都是你江前辈搞出来的! “咳咳...”想是这么想,陆宁还是清了清嗓子:“江黎,我把脏东西赶走了,你快回来吧!” 还是没有人回答,山谷里反而更加寂静了。 好累。 看来还有得磨。 贺霄微微摇头,移步来到离落羽杉更近的地方,身体自发自动地想靠到树身上稍作休息。 不料树冠上垂下一条小臂粗细的树枝,冷酷地将他往外推了推,拒绝了他这没有礼貌的动作。 ... 贺霄这下更加确定,这树是江前辈没错了。 默默挪远了些,贺霄在十步之外站定,侧耳留意着陆宁的动静。 而陆宁正绞尽脑汁,在锁灵圈里来回翻滚,试图找出一点劲爆的话题。 想着想着,陆宁盘腿坐起,双手托腮,深沉地叹了口气。 跟这树精混久了,他都变得有些无趣。 嗯? 树精? 陆宁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词。 “我是人,不是树精。” “我不是树。” 男人充满了冷然抗拒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是因为...这个? 江黎因为自己变回了树,所以不肯面对他们? 陆宁搞不懂江黎在想什么。 树精就树精呗。 有什么好自卑的。 无法理解。 但他表示尊重。 听说对付呃拯救自卑的人,夸夸最有用。 这么想着,陆宁无视胸口飞快掠过的刺痛,坐直身体尝试道:“江黎,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你长得真的很好看。” “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说的就是你。” “每次看见你的俊脸,我都能多吃两碗饭。” “跟在你身边,特别有安全感。” 一旁贺霄大惊,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陆宁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为什么陆宁突然开始调戏,不对,赞美?也不对。 这这这,那这是在表白心意? 啊啊啊,陆宁在做什么啊! 贺霄浑身一抖,崩溃地双手抱头。 很快他反应过来,赶紧往前走了几步,试图用手捂住陆宁的嘴。 啊啊啊,这器灵的嘴是链子的哪一部分啊! 不等贺霄辨认出陆宁的“嘴”,几条树枝“唰”地落下来拦住了他。 贺霄急得团团转,又不知该说点什么。 他能说什么? 说江前辈长得不好看??? 还是指责陆宁过于轻浮? 各种想法涌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贺霄脸都憋红了。 而那边陆宁还在继续。 甚至越说越起劲:“你是人里面最仪表堂堂,气质出众的那一个。” “你也是树里面最苍劲挺拔,顶天立地的那一棵。” 陆宁陶醉在自己连绵不断的夸夸里面。 “总之,不管你是人还是树,都是数一数二的优秀能干。” “你看你想变成树就能变树,想变回人就能变人。” “选择丰富,多好啊!” 树干深处的隐秘空间中,蜷缩着的人影似乎抽动了一下。 被吵醒的江黎再也听不下去。 这小器灵莫不是彻底疯了? 他到底懂不懂“含蓄”二字是怎么写的? 他肯定是在虚张声势。 说什么不管是人是树,都数一数二。 若是真见了自己那副半人半树的样子。 只怕这胆小的器灵跑得比谁都快。 江黎没有出声,操纵两根树枝向前延伸,在不远处的空地翻找起来。 树枝很快顺着他人眼中无形的链子,将掩盖在土里的僵硬身体拖了出来。 从结果上来看,他们的计划还算顺利。 暮阳山的煞气被聚拢在这具分身之中,被江黎用灵衍决全部净化成了灵气。 江黎虽然没有维持住人形,但变回落羽杉之后,他控制住了灵气所化的庞大生命之力,并将这生命之力分享给了整个暮阳山的生灵。 而这分身作为容器,只是被煞气侵蚀了少许,治一治还能用。 星星点点的绿光缓缓覆盖住分身上下。 躯干上剩余的伤口快速愈合,只是衣衫仍然破破烂烂的。 锁灵圈内的陆宁被这两条树枝的动作打断了夸夸,呆呆地望着破布娃娃似的分身。 接着陆宁毫不犹豫地催动灵力,让自己的魂体回到了分身里。 太好了!这身体还没坏! 他又能吃东西了! 贺霄左看右看,目光在“陆宁”和“素链”之间游移。 怎么感觉...不太对啊? 其他器灵也是这么化形的吗? 贺霄掐了掐掌心,不敢深想,也不敢问,正想接着老老实实地观望,忽觉颈后一痛,人立时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有了魂体,分身活了过来。 陆宁先是看了躺在旁边的贺霄一眼,有些奇怪。 这人怎么在哪里都能睡? 然后陆宁神色轻快地捏了捏手臂,又甩了甩肩膀,活动起来。 很好,没什么痛感。 看来江黎听见他的夸夸了。 对于方才的直言不讳,陆宁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他自己没听到过夸夸,怎么也要让江黎听个过瘾。 重新酝酿好情绪,陆宁走回落羽杉旁边。 他习惯性地想去拉江黎的衣袖。 但是现在江黎哪有什么衣袖,这落羽杉浑身上下连块布料都没有。 陆宁并没有轻易放弃,他仔细看了看这棵巨树,随手抓住了跟他胸口差不多高的一根不长不短长着嫩叶的树枝。 正当陆宁想开口继续夸夸,“嗖”地一声传来,那树枝在他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节人的手臂。 陆宁眨了眨眼,然后发现,刚刚还十分正常的巨树,竟瞬间长满了惨白的人手。 甚至不止如此。 树干上浮现出了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那人脸上五官俱全,双眼紧闭,嘴唇轻抿,却没有半分与活人相似之处。 布满树干的手臂上下挥动着,像死神在招手。 跟往常一样冷淡清越的声音响起,似是在嘲讽。 “这就是你所谓的仪表堂堂?” “如何?” “还看得下去吗?” [坏笑]宝子们发现没有?某人只是表面冷淡温和,实际上疯得可厉害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夸个过瘾 第34章 是我不对 没有任何人可以面不改色地迎接这种冲击。 陆宁也是。 昏暗山谷,阵阵阴风。 长满了人脸和手臂的参天大树,正慢条斯理地摆动着肢体。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有些人看似平静地睁大圆眼一动不动,实际上... 已经吓傻了。 虽然陆宁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个胆小鬼。 不然他也不会因为下班太晚,害怕深夜独自回家而选择通宵加班。 这到底是什么人间惨剧? 好不容易把脏东西弄走了,江黎竟然给他来这一出。 陆宁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试图移动身体,却发现自己的腿软得根本抬不起来。 即使心里确认这棵怪树是江黎,陆宁现在也想逃到八百里外去。 可是该死的锁灵圈还牢牢地把他和江黎拴在一起。 呜呜呜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真的不能把眼珠子抠出来吗? 陆宁颤颤巍巍地抬手捂住眼睛,犹豫再三,下不了手。 无奈之下,陆宁只能拼命给自己洗脑。 江黎一定是被脏东西给影响了,作为他的“器灵”,怎么说都该拉他一把才是。 对对对,江黎之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谁没有发疯的时候呢? 面对疯子应该怎么办? 假装不害怕的话,江黎会觉得无趣吗? 不等陆宁想出个可行的办法,江黎已经开始继续嘲讽了。 “怎么,不敢看了?” “呵,果然是满口谎言,惺惺作态。” “既然胆小如鼠就安分守己,老实待着。” 没什么好失望的,跟梦里一样罢了。 没有人可以接受他,理解他。 这再正常不过了。 人们总是会排斥与众不同的东西。 还是找个安静之处闭关修行,恢复修为,早日找到办法,将这器灵摆脱才好。 正当江黎大发慈悲想变回人形结束这场闹剧,却忽然感觉“腰身”一紧。 有什么又暖又软的东西缠上了他。 是陆宁。 不知何时,陆宁张开双臂抱上了“大树”。 大树树身上的人脸和手臂受到惊吓,在被陆宁碰到之前就快速消失不见了。 而紧闭双眼的陆宁并没有发现,只是固执地抱着树喊道:“我就是胆小又怎么了!” “胆小又不犯法!” “你忽然变成这副模样,总得给我点适应的时间啊!” 陆宁越说越委屈:“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把脏东西赶跑,你不夸我就算了。” “竟然还故意变得怪模怪样的吓我。” “你不是说我可以依靠你,你会保护我吗?” “你就是这么保护的?” 或许因为江黎一直以来都是一副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样子。 在这个世界无依无靠的陆宁,已经习惯了把江黎当成主心骨。 是,他知道。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自己才是那个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但系统休眠,复活失败,身体又不知道在哪里。 他一个孤魂野鬼,哪儿也去不了。 他身边只有江黎。 更何况,江黎的所做作为,他都看在眼里。 是江黎费心费力地给他炼制分身。 是江黎纵容他多管闲事,带着他上山寻找失踪的木匠们。 嘴上嫌他麻烦,一日五餐却一顿不落地带他去吃。 知道他走夜路害怕,故意跟他说话分散注意力。 还把树精揪了出来,布下阵法净化了山上的煞气。 都是因为他非要净化煞气,江黎才变成这种怪模样的。 越想越自责,陆宁放轻了声音,别扭地说道:“对...对不起。” “都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 “如果不是我非要管闲事,还吵着要让暮阳山重新充满生命之力。” “你也不会被脏东西夺舍...” 说着说着,陆宁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他沉浸在自我审判的糟糕情绪之中,全然没有发觉,原本双臂根本抱不住的大树开始慢慢变细。 落羽杉散发出幽幽绿光,巨大的树身不断收缩变形。 最终变成了一个身姿修长的男人。 江黎头一回有些不知所措。 他低头看向紧紧抱住自己的青年。 两人靠得太近,这具分身只比他矮半个头,所以他只能看到青年的半个头顶。 由于身上只有一件棕色薄衫,江黎十分不自在。 青年温热的躯体正紧贴在他身上,不容忽视。 太近了,他有点...窒息。 又不忍心直接将这人推开。 孩童哭闹的时候,其他人是怎么做的? 江黎思索片刻,抬起手臂不太熟练地拍了拍陆宁的背。 “呜啊啊啊...”谁知这下陆宁哭得更大声了。 天杀的江黎,他到底是在用哪只手拍自己的背啊呜呜呜... 不敢睁眼呜呜... 为什么不能像电视剧里面优雅地晕过去呢? 江黎温和又清缓的声音传来。 “别哭了。” “是我不对,不该吓你。” 这会儿江黎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过分。 虽然确实受到了落羽杉残魂的影响。 但他也是真的想趁机试探一下这小器灵。 他们被锁灵圈绑在一起,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会朝夕相处。 总有一天,陆宁会发现他的真面目。 与其等到那一天,还不如提前让陆宁见识见识,也好有个准备。 谁能想到这家伙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敢上手抱他。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但是,他也不能任由陆宁继续这么哭下去。 没办法了。 江黎无奈道:“再哭,我就变回落羽杉。” 听到这话,终于发现手感不对的陆宁谨慎地试着,掀开了一点点眼皮。 嗯? 怪树好像不见了? 江黎变回来了! 太好了呜呜呜! 什么?江黎变回来了?! 那他手里抱着的这细细的一截是... 陆宁迅速松开了“犯罪”的手臂,往后退了好大一步。 太丢人了!!! 他竟然在江黎面前哭哭啼啼的! 他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还有江黎为什么突然这么温柔? 要不是性别不对,他都要爱上江黎了呜呜呜... 陆宁胡乱擦了擦脸看向江黎,带着浓重的鼻音道:“你...你变回来就好。” 江黎挑挑眉,视线落到青年透着薄红的白皙面庞上,轻轻“嗯”了一声。 随即江黎又抬步走向躺倒在一旁的贺霄,不知要做什么。 贺霄先前被江黎弄晕了过去,睡得正熟。 只见江黎手指轻动,贺霄腰间的储物袋中便蹦出来一个木制食盒。 木制食盒轻巧地飞到江黎手边,被他提着递到陆宁跟前。 “吃。” 陆宁撇了撇嘴,这男人还是这么言简意赅。 接过食盒,陆宁盘腿在草地上坐下。 掀开盖子之后,陆宁才看清食盒里面装满了黄澄澄的金桔饼。 虽然不怎么饿,但他确实好多天没吃过东西,有点馋了。 连吃两块金桔饼,舌根甜得发腻,陆宁赶紧取出第一层食盒,想看看下面几层还装了什么。 第二层是装在白瓷小罐里,腌成金黄色,带着咸味又酸甜可口的盐渍青梅。 第三层是又香又酥的芝麻饼... 一块又一块送入嘴里,陆宁吃得唇角油光发亮,根本停不下来。 将食盒里的糕点消灭了大半,陆宁仰面躺倒,看向上方。 遥远的夜空漆黑如墨,藏着闪烁的点点星子。 陆宁不由感叹道:“好多星星啊...” “要是这时能搞点烧烤和汽水就好了。” “没有烧烤,烧鸡也行。” 江黎坐在旁边,面色沉静呼吸平缓,听着陆宁的碎碎念,也不觉得吵闹。 他反而认真地思考起来,烧烤是什么? 汽水,又是什么? 念叨着烧烤和汽水的陆宁,没一会儿就在梦里吃上了夜宵。 发觉陆宁睡熟的江黎,沉默地开始闭目打坐。 这实在是个相当安静平和的夜晚。 安静的夜晚总是过得很快。 旭日东升,山林初醒。 山谷上空,几只飞鸟结伴而过,留下一串婉转的啾鸣。 睡醒的陆宁双手抱胸蹲在草地上,盯着贺霄陷入了沉思。 他怎么记得贺霄睡了很久了。 他睡之前贺霄就睡着了,他醒了贺霄还没醒。 陆宁有些担忧地转头问江黎:“你说贺霄是不是也被脏东西那啥了?” 被问到的江黎这才想起来,之前他用沉睡符把贺霄弄晕了,如果江黎没有解开沉睡符,贺霄是不会醒的。 不过,这些小事没有必要让陆宁知道。 江黎不动声色地将一道灵力送到贺霄身上,回道:“没有,他睡着了。” 话音刚落,“睡着了”的某人就醒了过来。 “睡”了将近一天一夜的贺霄,揉着胳膊慢慢坐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酸痛不已。 不仅如此,他身上的衣服也变得皱巴巴的。 看着神色如常站在旁边的江前辈,还有蹲在身侧满脸稀奇的陆宁。 贺霄顿时什么都不想问了。 太好了,他俩和好了就不用折腾自己了。 贺霄尽量将陆宁先前豪放的言论,以及那棵遮天蔽日的落羽杉忘到一边,询问起接下来的安排:“江前辈,桦城的事解决得差不多了,你们要随我去天珩宗做客吗?” 陆宁反驳道:“哪里差不多了?杨木匠和柳五不是还没醒吗?” 贺霄也想起了那两个凡人,提议道:“那我们再去看看?” 见陆宁点头同意了,江黎也没有意见,率先往前走去。 陆宁走在江黎后面两步,步态悠闲地走走停停,顺便向一旁的贺霄打听起天珩宗来。 “之前你说你在种地,你都种了什么?” “我们要是加入能领多少地?” “不对,我们应该不能加入天珩宗吧...” 不等贺霄回答,陆宁便沮丧地垂下了头,他和江黎都是黑户,怎么可能加入修仙大厂... 唉,看来无论走到哪里,黑户都是没有前途的。 第35章 不负责任 经历过生命之力滋养的暮阳山,已经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连陆宁都能感觉到这种变化,山中万物正在欣欣向荣。 对于陆宁提出的疑问,贺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就在方才,贺霄明显地感觉到江前辈身上的气息几次波动之后,稳定在了金丹初期。 至于他的真实修为,贺霄也猜不透,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必然超过了金丹中期的自己。 这时江黎回头淡淡地扫了贺霄一眼,什么都没说又将头转了回去。 贺霄却从中感觉到了催促的意思,连忙安慰陆宁道:“可以先去玩玩!不一定要加入,我们宗门规矩很多的!” “而且像你和江前辈这样自由自在的多好,不用处处受制于人,生怕行差踏错。” 陆宁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宗门强盛时,就是弟子的靠山,不仅要为众多弟子提供庇护,也有管理约束之责,难免规矩多些。 但大树底下好乘凉,人人都想拜入名门大宗开阔眼界,站稳脚跟。 更高的起点,历代的传承,丰富的资源,优秀的同门...总之好处多多。 若有幸再遇到一位德才兼备的师长教导,更是可以在修道一途少走些弯路。 反之,如果做个事事只能靠自己的散修,能修到什么境界,就全看你的能力和运气了。 不过,对于常人而言的诸多好处,对江黎来说可能不算什么。 而且... 这人恐怕也不甘寄人篱下吧。 陆宁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江黎的背影,随即无奈地笑了笑。 还是玩玩算咯。 穿过绿意盎然的重重山林,很快陆宁、江黎、贺霄三人来到了金柯所在之处。 日光斜洒,草木深深。 金柯正无聊地倚靠在一棵树旁,见他们来了也不起身,只懒洋洋地道:“终于来啦?” 这树精也太悠闲了吧! 他们辛辛苦苦地忙着净化煞气,还要和脏东西斗来斗去。 树精却在这里舒舒服服地晒太阳。 陆宁忿忿不平道:“这么多天了,你都没想过要来找找我们吗?” “这么多天?”金柯是真的没什么感觉:“对树来说,时间没有意义,春夏秋冬都只是一眨眼罢了。” 陆宁心口一梗,无言以对。 行吧,树精就是跟他们不一样。 还好江黎不是纯种树精,不对,就算江黎是纯种树精,他也没办法啊! 陆宁的目光略过可恶树精,落到一旁的杨树和柳树上。 眼前的杨树非常高大,树冠像一把撑开的大伞,隐隐有向柳树倾斜的姿态。 而柳树稍稍矮于杨树,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陆宁从前见过的柳树大多是纤细的垂柳,这棵却是旱柳,看起来格外粗壮。 “他们两个,到底要怎么才能变回来啊?”陆宁轻皱起眉头,十分苦恼地询问金柯:“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做树吧!” 金柯理解不了陆宁的执着:“人家就是想做树不行吗?这是他们自己愿意的。” “做人有什么好的。” 陆宁扶额,试图给树精讲道理:“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 “他们有自己的事业、家庭还有亲人。” “每个家庭成员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 “说严重一点,他们就是抛妻弃子,不负责任。” 陆宁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 如果不想肩负家庭的责任,那就不要成亲生子啊! 既然选择了成亲生子这条路,干嘛走到一半又想抛下家人追求自由。 甘蔗没有两头甜,总不可能把苦都留给别人吃吧。 郭大嫂这段时间一直担惊受怕,既要照顾家里,又要时不时跑上山找人,整个人都在迅速地憔悴消瘦下去。 柳五家里他不太了解,想来应该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贺霄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有些不负责任了,但他们家里人该说的都说了,不管是求是骂,杨木匠和柳五都没有反应。” 金柯掩嘴偷笑:“这可不能怪我哈,我已经尽力了!” 陆宁瞪了金柯一眼,只能向江黎求助:“江黎,你说呢?” 江黎垂下的眼眸略略抬起,随口说道:“既然他们觉得做树舒服,那就让他们不舒服。” 陆宁摸摸下巴,顺着江黎的话思考了一下,竟然觉得可行:“要不我来试试我的金手指?” 江黎听见这话低头看向陆宁的手,并没有看见什么“金”手指。 而陆宁却越想越兴奋,他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只要让两棵树不舒服了,他们就会变回来了!” 说着陆宁往前靠近了些,招呼某人帮忙:“江黎,快帮我把柳树的树枝扯下来一点。” 江黎不明所以,将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轻轻转了个圈,几条柳树树枝便随着绿色灵力被拉扯向陆宁。 很显然,陆宁准备“碰瓷”。 他伸手抓住树枝往自己脖子上一绕,随即干嚎道:“小雷啊!救救我!这柳树要勒死我了!!!” 在场其余三人,心里头一次出现了同一个疑问。 这小器灵/小树精/小疯子到底在做什么?!! 不料陆宁这边刚嚎完,方才还晴朗的天空竟然聚集起大团大团的乌云,乌云之中还隐约闪着紫色。 陆宁也没想到“小雷”这么听话,说来就来。 他怕一不小心真把两棵树给劈坏了,连忙仰头喊道:“你先别劈!我再跟他们谈判一下!” 喊完陆宁又迅速低头劝道:“再不变回来,雷就劈你们身上了哈!不想变成雷击木的话,赶紧动起来!” “轰隆隆”的雷声已经开始作响,杨树和柳树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直抖。 眨眼之间,粗壮的杨树变成了一个宽肩厚胸,看着十分健壮的中年男人。 同时陆宁感觉腰间一紧,一股力道轻柔又不容拒绝地将他往后带去。 只听中年男人大喝一声:“要劈就劈我!不准劈我师弟!” 接着踉踉跄跄地往前想扑到柳树树身上。 那柳树像是不愿被男人碰到似的,树身就地一扭,瞬间变回了人身。 柳五满脸嫌恶地往一旁躲闪,同时嘴里大喊:“走开啊!离我远点!” 奈何两人刚刚才从树变回了人,身体都还软绵绵地没什么力气,纷纷趴倒在地。 金柯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目瞪口呆”。 他呆在原地,愣愣地拍了拍掌,不由自主地夸赞道:“厉害啊!你们人族脑瓜子就是灵活。” 而被江黎拉回身旁,站稳了身子的陆宁舒了口气:“可算是变回来了。” 贺霄神色复杂地看向草地上艰难爬动的两人,真诚地问起金柯:“他们这样子是正常的吗?” 金柯摆了摆手:“正常得很,做树做久了身体太软不会走路太正常了,我当年刚学会变人的时候,在地上爬了好久才会站起来呢!” 杨正梁还有点懵,实在爬得没力气才终于停了下来,坐在地上连连喘气。 而被追了好半天的柳五见状,跟着停下来在原地休息。 两人对视一眼,又猛地转过头去,避免看到对方的脸。 注意到两人幼稚的动作,陆宁双手抱胸,严肃地说起正事:“杨正梁,柳五,桦城木匠们失踪一事都是因你们而起,说说吧,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五不吭声,杨正梁叹了口气,说道:“都怪我。” “如果不是我口不择言,师弟也不会上暮阳山来求神木,结果招惹了山神。” 陆宁举起右手指着金柯问杨正梁:“山神是他吗?” 被指到的金柯顿时怒了:“我不是说了!是梦里那人教我把人变成树的。” 陆宁礼貌地扯了扯嘴角:“别人教你,你便要去做?说明你本身就是这么想的。” 贺霄也接话道:“如果你真的不想害人,别人让你去害,你也会反抗。” 金柯没再说话,只是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 这时江黎突然看向杨正梁问道:“你如何知道柳五招惹了山神?是他对你说的?” “我感觉到的。”杨正梁微微眯起眼睛,回忆道:“六月十二那天晚饭后,我去找师弟,一进门我就发现墙上挂着的垂柳图不太对劲。” “木雕画框透出一种让人不适的气味,那种气味我只在快要腐坏的朽木上闻到过。” “师傅曾经教导过,有些生在潮湿阴暗之地的木头年份久了,容易被坏东西寄生,被寄生的树就会散发出朽木一样的气味。” “所以我们取木之时,都会避开这种树,免得惹上坏东西。” “我担心师弟上山惹到了什么,问他他却不肯细说,只是声称自己去山上找紫桐神木去了。” “回家之后,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了想还是把垂柳图换了过来。” “第二天,我便上山找紫桐神木来了,我想如果找到的话,师弟肯定就不会再做危险的事,垂柳图被交换了,坏东西也找不到他那儿去。” 听到这里,柳五嚯地站起身,指着杨正梁骂道:“谁要你多管闲事的!” 杨正梁沉下脸,粗眉竖起语气极凶:“我不管你谁还能管你!” “紫桐神木哪是那么好寻的,为什么你偏要执着于它?” 柳五梗着脖子恨恨道:“我只是想证明我的手艺不输于你,我有什么错?” “要是有紫桐神木的话,我也能刻出蝉影雕。” 杨正梁摇了摇头:“你到现在还是不明白,根本就不是木头的问题。” 柳五不甘地反问:“不是木头的问题,难不成还是我的问题?” “在你看来,提价也是我的问题?其他手艺不如我的木匠早几年就提价了!凭什么别人可以,我不可以?” 陆宁听得连连叹气,看来这柳五积怨已久啊。 第36章 谁是帮凶 所谓的紫桐神木是否真的出现过,没有人知道。 传说也许只是传说。 毕竟古往今来的帝王将相,都喜欢散布一些有利于己的传闻,用来收服民心。 杨正梁目光定定地看着柳五,认真道:“师傅说过,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紫桐神木,就算有,也不是我们这种凡人可以觊觎的。” “与其执着于昂贵稀有的木材,不如把心思花在提升自己的实力上。” “化腐朽为神奇,将无形之木雕琢成有用之材,才是正途。” 柳五皱眉道:“说什么为了我找神木,我看你是为自己吧?” 杨正梁无奈地看着柳五说道:“当然是为了你,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柳五别过头去,很不服气地讥笑道:“少在这充好人,你说得头头是道,家里还不是一团糟。” 杨正梁的脸立时涨红,争辩道:“杨栋已经成亲,起了分家的念头也说得过去。” 柳五当即反问道:“那你怎么不分?是因为没有家产可以分吗?” “没想到师兄你当木匠这么多年,净做善事去了。” 柳五可太清楚这位师兄的脾气了。 接木匠活时,但凡别人装装可怜哭诉几句,他就大手一挥,免掉工费。 若是再夸上一夸,那就更飘飘然了,不仅免费帮人家挑木识木,还亲自带人去采木。 自己不挣钱罢了,还影响别的木匠挣钱。 这么多年没被其他木匠联合起来打死,都算他命大。 柳五见杨正梁一声不吭,越说越觉得有理:“你累死累活二十几年,不仅没挣下点家底,还累垮了身子。” “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孩子们考虑一下吧。” “我就不说嫂子平日里是如何节衣缩食,省吃俭用的了。” “只说如今杨栋要分家盖房子,你拿不出钱,将来杨材成亲你要如何呢?” 一句又一句现实砸下来,杨正梁宽阔的肩膀都缩成了一团。 他怔怔地嘟囔道:“我只是按照师傅的教导,想为街坊邻里们多出点力而已...” “是师傅说的,做木匠不是做生意,要惠及邻里,价格公道。” 柳五有时真的想用锯子锯开师兄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一堆木屑。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杨正梁道:“谁说提点价就不公道了?你看街上那些米面粮油都年年在涨,凭什么木工费不能涨?顺势而为你懂吗?” “再说,就算我们涨了一点,也不是同行里面最贵的那个。我们两家卖出去的东西,依然是大家在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实惠的木器。” 陆宁听了半天,觉得柳五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看着满脸失落、蔫头耷脑的杨正梁,陆宁开口劝道:“杨木匠,你师弟说得没错。就算要惠及邻里,你也不用损人利己啊!”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想损人利己,也不该带上老婆孩子一起损。” 陆宁想起了郭竹秀身上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布衣,对比之下,姚老板那身莲红色衣裙明显新得多。 “全家人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就为了成全你的美名,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你把自己累病了,将来辛辛苦苦照顾你的,也只有郭大嫂和两个孩子。” 贺霄不知联想到什么,跟着帮腔道:“这就叫不自量力。” 而江黎正耐着性子冷眼旁观,注意力全在陆宁身上。 没想到小器灵说起大道理来还滔滔不绝的。 不过,他不想浪费时间跟这群凡人讲道理了。 江黎往前迈出半步,所有人都立马安静下来看向了他。 江黎的目光移向柳五:“既你知道你师兄上山之事,为何先前不说明缘由?” “难道你与那梦中的罪魁祸首有何联系?” 陆宁连忙点点头:“就是,你明明知道杨木匠是因为你来暮阳山的,可始终只字不提,你到底在想什么?” “还有,为什么你后来又主动跟我们一起上山?” 柳五的面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嘴唇颤抖却强自镇定道:“我怎么知道他会那么蠢,一个人跑到山上来!他失踪之后第二天我才听说他上山了,后来我还悄悄上来找过。” 江黎摇了摇头当即指出:“不对,你还有所隐瞒。” “无论是在柳氏木坊,还是在暮阳山上,你都没有半点担心你师兄或自己安危的意思,像是笃定了你们不会受伤。” “垂柳图因你染上死气,你身上的死气却消失不见,且至今你都毫发无伤。” 陆宁这下明白了,他生气地瞪着柳五,大声道:“梦中之人是元凶,而你就是那人的帮凶!” 贺霄看着哑口无言的柳五,觉得有些奇怪:“柳五一个凡人,哪有做帮凶的能力?” 杨正梁听不得这些陌生人纷纷把矛头指向自家师弟,往前走了几步,将柳五挡在身后,努力辩解道:“就是,我师弟怎么可能是什么帮凶!是我自己要跑到暮阳山来的。” “就算被变成了树,那也是我活该...” “别说了。” 柳五出声打断了杨正梁的话。 “可是...” “师兄。”柳五的声音低沉,叹道:“别说了。” 他抬头看了看面色冷淡的江黎,这人已经知道了什么,只是在等他主动说出口而已。 “那天我上山寻找神木无果,回来又和师兄吵了一架,心情很差,喝了些酒。” “晚上我梦到一个看不见脸的人告诉我。” “只要我愿意做十年树,就可以得到紫桐神木。” “我当时一口答应下来,那人便让我第二天去暮阳山。” “但我酒醒之后觉得实在荒唐,将这事给忘在了脑后。” “我以为师兄跟我一样是想得到紫桐神木才上山的,既然是他自愿,我也没有必要阻止,找不到人就算了。” “而且没有师兄,我的生意反倒好了起来。” 柳五的表情似怨似恨,又夹杂着痛苦:“我想那山神是需要我们做树,应当不会害我们的性命。” “如果不是嫂子骂了我一顿,我不知道师兄是因为我才...” 杨正梁的脸色随着柳五的话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精彩极了。 他怔怔地道:“我也梦到了。” 说着杨正梁看向金柯摇了摇头:“我梦到的不是这位。” “一个穿着黑衣服戴着帽子,全身遮得严严实实的人告诉我。” “如果我想得到紫桐神木的话,就去暮阳山找金柯。” “我觉得他有病,把他骂了一顿。” “他说我师弟答应金柯仙人要做十年树却又反悔了,仙人十分恼怒要杀师弟泄愤。” “我主动提出由我来做十年树,黑衣人便让我去山里找一棵叫金柯的巨树,装作我师弟求紫桐神木。” “那人还说如果我不去的话,就让我师弟死无全尸,并且让我将这事保密。” “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杨正梁忐忑地说道:“所以真的不关我师弟的事,要怪也是怪那个黑衣人!” 陆宁扯了扯嘴角,觉得这两人真有意思。 一个惹了祸不自知,一个操碎心默默顶锅不吭声。 金柯听明白了这时觉得后怕起来:“他居然顶着我的名字威胁凡人,又告诉我凡人是咎由自取,心甘情愿的!” 接着金柯看向江黎几人,急切地说道:“我真的不是故意做那黑衣人帮凶的!以后我再也不会犯这种错了!”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你都已经做了。”陆宁说完,忍不住转头跟江黎吐槽:“这坏蛋还真够忙的,连着跑到好几个人的梦里去作怪,骗完这个又骗那个。” 江黎却轻笑道:“也许是几人分头行动?” 陆宁了然地点点头:“有可能。可他们到底想得到什么?” 江黎抬眸望向近日以来冒出许多嫩叶的树梢,声音极轻,轻得像要消散在风里:“人心不足,欲壑难填。” 陆宁没太听清,将头往江黎那边偏了偏:“江黎你说什么?” 江黎微微往后仰了仰头,避开拂到脸庞的发丝,继续说道:“他们想要用更多的生命之力,来掩盖暮阳山上快要破土而出的煞气。” 贺霄的脸色难看起来,有人引诱凡人“自愿”做树,来填补暮阳山的生命之力,实在是恶劣至极。 而且拥有这种能力的,定然是修道之人。 江黎注视着远处天空翻涌的云团,微笑道:“云渊大陆,混乱在即。” 贺霄撇着嘴安慰道:“江前辈,不用如此悲观。等我回宗后,一定将此事详细禀告师尊,师尊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江黎倒不在意这些,他只在乎什么时候才能找个地方闭关。 这时金柯犹豫地问道:“你们要怎么惩罚我?会有人来烧死我吗?” 虽然历代凡人上山乱砍滥伐确实不对,但现在,在江黎陆宁他们的帮助之下,暮阳山已经重获新生,金柯心里只有感激愧疚没有怨恨了。 陆宁冲贺霄挑了挑眉,示意他回答,贺霄点点头说道:“你乃受人蛊惑,而且所有凡人都变了回来,没有重伤死亡,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的。” 陆宁接着说道:“如果你想赎罪,那就好好守护这座山,还有这些凡人吧!” 杨正梁赶紧道:“我们以后一定多种树,少砍树。” 说着他还用手肘捅了捅柳五,柳五瞥了他一眼不肯说话。 正当陆宁想再说点什么,一旁江黎脸色突变,将他拉至背后,右手瞬间化出一把长剑挡在了身前。 下一息,陌生男音由远及近。 “真是一出感人至深的好戏啊!” “就是不知这出戏里,我那几位冤死的弟子是什么角色?” 第37章 你认识我 贺霄先前就给桦城里的凡人们打过招呼,让他们最近不要上山。 因此这些天,山上只有他们几个活人和树精。 那几个闯阵被杀的修士,早已被贺霄忘在了脑后。 此刻有人找上门来,贺霄才堪堪想起,虽然有些心虚,但他没傻到主动指认自己。 再说了,这不是还有江前辈嘛。 贺霄哪里知道,他的江前辈看似镇定如常,实际上后背已经爬满了冷汗。 江黎直直盯视着面前不远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 这人到底在旁边偷听了多久,他竟没有半点察觉。 “不知道友所说究竟何意?” 以江黎元婴初期的修为,不仅没发现此人到来,甚至探查不出对方的境界。 这说明,要么男人身怀法宝能够隐藏修为,要么男人的修为远在他之上。 如果是后者,想必瞬间出手取他性命也非难事。 他若身陨,在场其余几人也难逃一死。 对于江黎的疑问,穿着藏青色广袖长袍,身形清瘦的男人完全没有理会。 男人的目光穿过众人,径直落到了一袭浅蓝色衣衫的青年身上。 陆宁被盯得心里发毛,快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明明衣服都好好地穿着,却像被人看了个精光似的。 变成树时,这些天然材料制成的衣服都跟着变成了树的一部分,又在他们变回人时跟着变回了衣物,让人不至于裸奔。 当然江黎跟他们不一样。 那天变回人时,江黎似乎穿了件奇怪的薄衫,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江黎就已经换掉了。 难道是自己的感知出了问题?衣服没有变回来? 陆宁胡思乱想之际,瞥见前方的身影动了动。 抬头一看,江黎往右走了半步,将他完全挡在了身后。 江黎下巴轻扬,目光沉沉地看向不远处的男人,又说了一遍:“不知道友何意?” 男人冷哼一声,略略抬手斥道:“聒噪。” 一股厚重无形的力道随着男人的话语倾轧而下。 江黎与贺霄被扑面而来的气势压制得脊背弯曲,动弹不了分毫。 金柯被逼得瞬间变回了原型,以巨树的姿态被困在原地。 其余两个凡人更是直接昏死过去,倒在了地上。 唯有陆宁看傻了眼,还僵硬地站着。 眨眼之间,男人竟是瞬移到了陆宁身前极近之处。 好快! 陆宁感觉到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却听男人放缓了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来势汹汹的,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他没有对自己出手,那就说明... 陆宁转了转眼珠,站直身子看向男人,字正腔圆道:“我叫江大宝,你有什么事吗?” 如果不是转不了头,贺霄真想看看江前辈此刻的表情。 但江黎并没有像贺霄所想那般满脸无奈,他只是正面无表情地运转着灵力,等待一个时机。 听见陆宁的回答,男人先是愣了楞,而后“噗嗤”一笑:“这是你给自己取的名字?挺好的。不过为何是姓江?你喜欢姓江?” 男人熟稔到诡异的语气让陆宁万般不适。 看着男人略带青白的脸,还有那瘦削到几乎营养不良的五官,陆宁死活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认识过这样的人。 陆宁不禁疑惑道:“你认识我?” 男人笑了笑,竟点头道:“对,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 坏了,难道是那个传说中的前男友杀上门来了? 不不不。 不应该。 要真是觉醒了前世记忆的前男友,不应该是这种亲切的仿佛跟小辈说话的语气。 云渊大陆上也不该有自己的“长辈”。 陆宁轻蹙起眉头,紧紧盯着男人问道:“我不认识你,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赶紧放开他们。” 男人叹了口气,随手挥挥衣袖,江黎与贺霄便恢复了行动能力。 接着男人眼睛微微眯起,审视的目光从江黎身上扫过,又对陆宁说道:“这是你的朋友?也太废物了些。” 谁知陆宁立刻伸手将江黎拉到身后护着,大声道:“要你管!管你是谁,就算是我父母,都不许这么说我的朋友!” 男人当即无奈地摇摇头道:“胡闹,按照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师兄才对。” “哈?”陆宁歪着头,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男人:“谁?我吗?我该叫你...师兄?” 男人满意地晃了晃头,催促道:“再叫一声听听。” “呵...”陆宁想这人肯定不知道什么叫叛逆,他坚定地道:“不可能。” 男人烟灰色的眸子暗了暗,不解道:“为何?” 陆宁镇定地指出:“你上来就压制住我的朋友,凶神恶煞,还很没礼貌,问了我的名字却不说自己是谁。” “你说是我师兄,你有什么凭据吗?” “你到底是谁?” 听完陆宁的滔滔不绝,江黎轻轻挑了挑眉,目光中流露出毫无自觉的欣赏之意。 小器灵虽然经常胡言乱语,但很多时候说话都有理有据,条理分明。 既然男人没有要伤害陆宁的意思,江黎便暂时放下了警惕。 男人听完陆宁的质疑,垂眼皱眉,面上平添几分苦恼之色:“外人太多,此处并非说话之地。” “不管你相信与否,我就是你的师兄。” “跟我回去,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不想叫师兄,你也可以叫我尹行。” 陆宁怎么可能答应,他吓得倒退半步,正好撞到江黎怀里,立马尴尬地想往旁边走,又被江黎拉住了手臂。 安抚似的拍了拍小臂上的手,陆宁老老实实地半靠在江黎身上,正色道:“我不会跟你走的。” 尹行不悦地抿了抿唇,冷冷地瞥了江黎一眼,迅速移开目光看向陆宁问道:“因为这个废...人?” “若你喜欢,一并带走就是。”说完尹行妥协般地叹了口气。 什么啊!这人竟然说自己喜欢江黎?! 他才没有!唔... 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对朋友那种喜欢? 对,一定是这样。 陆宁胡乱想着,耳尖染上一抹绯红,嘴上继续道:“我是江黎的器灵,不可能跟你一个陌生人走。” “胡说,你怎会是器灵?”尹行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脸色立刻严肃起来:“是不是他威胁强迫了你?” 男人怒瞪着江黎,仿佛只要陆宁说是,他就要马上取江黎性命。 江黎怎能容忍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挑衅,甚至这人还口口声声地说要带走陆宁。 今日就是拼个你死我活,江黎都绝不会让他得逞。 没等江黎提剑往前,陆宁已经不悦地喊道:“我是自愿的,我就喜欢做江黎的器灵!” “有本事你一剑刺死我!要是你敢伤害江黎,我跟你拼了!” 说着陆宁不知从哪儿摸出把短剑来乱挥了几下。 眼看着陆宁就要戳到自己身上时,闪着寒光的短剑被江黎眼疾手快地接住收回了储物袋中。 尹行瞳孔骤缩,看得心惊胆颤,见陆宁如此激动,他举起双手连连退让道:“好好,我知道了,你别生气,有话好说。” 陆宁懒得跟他废话,直言道:“你不是来寻仇的吗?你那几个冤死的弟子就是我杀的,来啊,报仇吧!” 要是这人敢动手,陆宁马上叫天雷劈死他。 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贺霄反应过来,忍不住在心里为陆宁鼓掌。 他就知道陆宁心地善良远胜旁人,这种紧张时刻,陆宁竟然还记得为他和江前辈揽下黑锅。 实在是感天动地! 谁知尹行听完陆宁的话,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杀便杀了,有幸死在你手上,他们算不上冤枉。” 陆宁挠了挠头,感觉莫名其妙且毛骨悚然,几条人命在他口中如此轻描淡写,这位“师兄”实在太过双标了。 方才还居高临下地视他们为蝼蚁想随手捏死,如今将陆宁认定为“自己人”后,又和蔼可亲,诸多迁就。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翻脸不认人。 陆宁实在不想跟尹行纠缠,便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们要走了。” 尹行当然想直接将陆宁带走,但无奈陆宁太倔不肯听话。 思虑片刻,尹行总算打定了主意,他尝试着扯起嘴角,自认为友好地道:“你要去哪儿?让我跟着保护你可好?” 陆宁惊得瞪大了眼,半响才嫌恶地撇撇嘴道:“不好!” 陆宁不加掩饰的嫌弃表情刺激得尹行如遭雷击,他声音颤抖地问道:“为何不好?你讨厌师兄吗?” 陆宁从上至下打量了眼前的男人一番,实在不愿相信这般人模人样的人脑子有病:“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突然发疯,出手伤害我们!” 尹行断然否认:“绝无这种可能。” 这下尹行明白了,师弟根本就不信任他。 也是,方才出现之时过于无礼鲁莽,没有给师弟一个好印象,师弟对他有所警惕是正常的。 想通关键之后,尹行诚恳道:“那么我如何做,你才愿意相信我不会伤害你?” 陆宁闭了闭眼,看来这疯子是无论如何摆脱不了了,他求助般地看向江黎:“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他不会伤害我们?” 浪费了半天时间,江黎耐心告罄,只是不知为何还在忍耐,他冷冷地说道:“直接杀了,一劳永逸。” 陆宁心下不忍,万一尹行真是他师兄,或者跟他有什么关系的话,这样直接灭口是不是不太好? 犹豫几息,陆宁扯了扯江黎的衣袖,放软了语气道:“江黎,还有别的办法吗?” 江黎垂眼看向身侧青年,无声地叹了口气,小器灵还是这般心慈手软。 第38章 苍山依旧 行走江湖小技巧第一条:不要随便使用真名。 第二条:不要相信陌生人。 陆宁宁愿相信天上掉馅饼,都不愿相信来寻仇的陌生人是他的“师兄”。 他一个异世孤魂哪来的“师兄”?! 因此无论如何,陆宁也不能放心让尹行跟着他们一块行动。 但很明显,江黎打不过尹行,至少暂时打不过。 那么只能想一个办法,保证尹行不会突然翻脸了。 陆宁揪着江黎的衣袖,再次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防止他害我们,又不会伤到他?” 江黎侧目反问:“你相信他是你师兄?” “不信。”两个字脱口而出,陆宁很直接地看向江黎问道:“那你可以把他弄走吗?” 江黎顿时语塞,尹行见状更是挺直了腰背,期待地看着陆宁:“师弟,他连我都打不过,还是让我来保护你吧!” 陆宁抚了抚额,随口说道:“不行,你没江黎长得好看,容易影响胃口。” 尹行郁闷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正经地辩解道:“此身非我真容,确实有碍观瞻。” 陆宁下意识地接话道:“你的真容是什么样子?你的真名又是什么?” 尹行反应极快,立刻道:“你跟我回去就知道了。” 陆宁摇了摇头,催促的目光重新回到江黎身上。 江黎沉思片刻,抬手翻出一张木符说道:“将此约束符放置在他身上,若他试图对我们动手,便会立刻被符咒之力反噬重伤。” 陆宁接过木符,看不出什么名堂,又转身将木符递给尹行:“你要是愿意把这约束符放在身上的话,我就暂时相信你。” 呵,这种不入流的符咒也敢在他跟前卖弄。 按照尹行的脾气,平日如果有人用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羞辱于他,他定然会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 偏偏眼前这人瞪着一双清亮的圆眼看着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尹行深深吸口气,努力冷静下来。 不能生气,这是师弟。 几息过后,尹行接过陆宁递来的木符,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叫声师兄来听听。” 陆宁先是看了江黎一眼,见江黎轻轻点了点头,才不情不愿地瞥了瞥尹行,声音极小地喊道:“师兄。” 尹行不满地说道:“大声点,师兄听不见。” 陆宁干脆拉长了音调:“师~兄~听见了吗!” 这下尹行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乖嘛,你们要去哪儿?” 去哪儿?陆宁也不知道。 等回头看到身后那棵茂密挺拔的巨树时,陆宁终于想起来他忘了点什么。 金柯还有杨正梁和柳五!!! “江黎!金柯他们没事吧?”陆宁赶紧跑到巨树前面焦急地上下看看,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出来,哪里才是金柯的脸。 而金柯虚惊一场,懒得再变回人形,暂时不想说话。 “他们没事。”江黎跟在陆宁身旁,只看了一眼便兴趣缺缺地移开目光。 贺霄主动提议道:“江前辈,我先把杨木匠他们送下山,再去一趟百安楼,然后在客栈等你们,如何?” 几个大佬针锋相对,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听见几人无碍,陆宁放下心来应道:“嗯,贺霄你先去吧,要是德祥居开门了,你记得帮我带只酥皮鸭回来。” 贺霄连连点头,随后将唤醒的杨正梁和柳五带走了。 陆宁转头看向巨树:“金柯,我们要走了!” 巨树垂下细长的枝条轻轻摇晃了几下,将一小段树枝送到陆宁手中。 金柯的声音跟着轻飘飘地传进陆宁耳朵里。 “一路顺风,听说你们人族有种玉符可以用来传信。” “以后你想跟我传信的话,就用这根树枝吧。” 没想到还有离别礼物,陆宁开心地接过树枝,拿在手里晃动几下。 “好,我记住了。要是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记得告诉我一声!” “嗯,这树枝还能用来辨别方向。”金柯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一定要收好啊。” 陆宁点头应过:“知道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几天?” “老是待在暮阳山上有什么意思。” 巨树摇了摇树冠,深绿的树叶纷纷飞落在地。 “还是算了,我要在这里等它。” “等谁?”陆宁好奇地问完,才后知后觉不太礼貌,他连忙说道:“不用告诉我!你想等谁就等谁。” “哈哈哈...你真是傻呼呼的。”金柯笑了笑,话语之中充满了迷茫和不确定:“我不知道它会不会回来,但我就是想再等一等。” 等那个曾经与他分享同一片阳光,倒下之后被人族带走的同伴。 他曾经下山找过,却始终没有找到它。 兜兜转转他回到了暮阳山。 反正他已经等了几百年,继续等下去也没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收好树枝,陆宁了然地点点头:“如果等待让你有所期盼,就等吧。” “再见,金柯。”陆宁挥挥右手,转身跟着江黎离开了这座山林。 巨树的树枝随风摆动起来,像是在对着友人挥手告别。 暮阳山看起来跟他们来时一样云雾缭绕,满山苍翠。 茂密树林中,时不时窜出一只身手矫健的小动物,从他们面前一跃而过。 与来时不同的是,山上的树少了些,那种沁人心脾的舒适气息却浓重了许多。 陆宁想,那就是所谓的生命之力吧。 不愿破坏这份安宁,陆宁拒绝了江黎拿出的代步法器,坚持要步行。 然而某人的体力,不足以支撑他享受时间过长的山林漫步。 很快,他就走不动了。 蔫头耷脑的青年步伐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江黎。” “我想睡觉了。” 江黎神色冷淡地径直越过陆宁继续往前,没有回头。 “江黎!”陆宁提高了音量,果断承认道:“是我自不量力,我们还是用法器代步吧!” 江黎停在原地正准备将法器取出,就听见那个讨厌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师弟,你喜欢御剑飞行,还是御兽?”尹行随手便掏出了好几样光彩夺目的法器,一并摆到陆宁面前供他挑选。 “代步法器我这儿也有不少,你看看有没有顺眼的?” 陆宁的注意力瞬间落到了眼前这堆耀眼法器之上。 “这片清风飘羽轻盈灵动,可借微风之力长时间飞行,速度远胜寻常法器。” “还有这双风灵蝶翼,虽速度稍逊于清风飘羽,用起来却如臂指使,更好控制。” 江黎心烦意乱地站在两人前面几步,听着尹行用炫耀的口吻慢慢介绍起那些珍奇法器。 遇见了比他更强大、更富有、更体贴的“师兄”,陆宁想必很开心吧。 也许陆宁很快就会明白,跟他这种一贫如洗的散修混在一起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尹行应该会帮陆宁摆脱“器灵”的身份,带陆宁回归正途。 这人莫名其妙地冒出来,谁知道是不是居心叵测之辈。 万一尹行想利用陆宁做危险的事怎么办? 可是一个小器灵有什么好图谋? “小器灵”陆宁咽了口口水,艰难地阻止着不断想伸向法器们的手。 不行,他跟尹行非亲非故,怎么能无功受禄呢。 “算了,我得回江黎那儿去休息了,这么多宝贝还是你自己收好吧!” 陆宁扯了扯嘴角,赶紧往前走了两步,用力一蹦就跳到了江黎背上。 “走吧江黎。”说完陆宁的头软软地垂落至江黎右肩,魂体瞬间回到锁灵圈里。 江黎的双手下意识地往上一托,稳稳地接住青年,那颗胡思乱想的心也安稳地落了回去。 轻得像片树叶似的分身,没有对江黎造成任何困扰,他迈开步子,稳稳地向前走去。 看着二人的背影,尹行眉头紧锁,面露不虞之色。 师弟说的法器,竟然是...锁灵圈。 怪不得他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师弟的魂魄,原来是被藏在了这里。 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什么师弟的魂魄没有顺利回到本体之中,反而被困在了这人的法器之内。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江黎此人绝非善类。 偏偏师弟如此亲近信任于他。 看来,得找个机会尽快通知师兄一声了。 没有了拖慢行程的陆宁,江黎、尹行比赛一般催动着灵力快速行进,很快赶到了桦城。 抵达客栈之后,尹行更是挤进了房间里面,他决不能容忍师弟和江黎共处一室。 若不是担心伤到陆宁,他早就出手将陆宁的分身抢过来了。 江黎更是一忍再忍,从前是贺霄频频在眼前晃来晃去,现在还多出一个陌生人来,实在让人难以平心静气。 分身被安置在床上,尹行端坐桌前,江黎仍是在榻边打坐,二人相对无言。 完全没有感觉到低气压的陆宁,舒服地躺在锁灵圈里足足睡了一整晚,直到次日午时终于醒了过来。 心念一动,灵力运转,陆宁熟练地沿着链子回到分身里面。 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轻软透气的白色纱帐,陆宁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不是幕天席地了。 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帐篷,还是找机会让江黎买个帐篷吧,睡在草地上实在太难受了。 陆宁坐起身拉长双臂伸了个懒腰:“早啊江黎,早饭吃什么?” 墨绿色的双眸随着江黎睁眼的动作渐渐亮起:“午时已至,你想吃什么?” “都午时了,贺霄怎么还没过来,我想吃酥皮鸭!”念了好些时日的酥皮鸭,陆宁至今没吃到嘴里,真的快馋死了。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 “陆宁你醒了没?江前辈我可以进来吗?” 第39章 不受控制 敲门声刚刚响起,陆宁就知道贺霄来了,听到贺霄的问话更是下意识应道:“快进来吧!” 这时陆宁却听尹行笑道:“师弟,原来陆宁才是你的真名。” 不好!怎么让贺霄说漏嘴了! 陆宁无语地瞪了刚推开门的贺霄一眼,反应极快地说道:“名字只是一种代号罢了,如果你真是我师兄,怎么会不知道我的真名呢?” 面对陆宁的怀疑,尹行不但没恼,反而觉得陆宁言之有理。 毕竟是尹行处处隐瞒在先,拿不出任何真凭实据,又如何要求陆宁相信他。 贺霄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已经坐到桌前的陆宁奇怪地看向门口,发现贺霄两手空空,立刻翘起了嘴:“什么啊!德祥居还没开门吗?你没买到酥皮鸭?” 听见这话,贺霄连忙应道:“德祥居开门了,生意好得很。但姚老板说酥皮鸭不适合打包,她还说要好好招待我们,请我们直接去店里吃。” 这下陆宁开心了,嘴角也跟着扬起:“那走吧,还等什么。” 还能等什么,大家都在等你啊!不过贺霄只敢在心里想想,嘴上是不敢催促的。 正当陆宁站起来准备出发时,尹行伸手拦住了他:“师弟稍等。” 接着尹行又看着江黎、贺霄说道:“我与师弟有话要谈,可否请二位回避片刻?” 贺霄立刻便要转身出去,陆宁却不让他走。 陆宁转头认真地看着尹行,语气坚定道:“无论你要跟我说什么,都不需要他们回避。” 需要啊祖宗!我真的不想听见不该听的话!贺霄的求生欲显然已经超过过了好奇心,奈何陆宁不肯让他走。 贺霄只能安慰自己,陆宁让他留下一定是为了壮胆,他怎么能让陆宁一个人面对“可怕”的师兄。 而江黎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回避”这种事,陆宁是他的责任,“责任”是不能回避的,陆宁的要求也在他意料之中。 尹行猜到了陆宁不会听话,此时只能无奈地叹道:“随你吧。” 反正他也没打算和盘托出,只是想先告诉陆宁部分实情而已。 几人重新落座后,尹行慢悠悠地倒了杯茶,才开始说起来。 “师弟你不认识我其实很正常。” “或许该这样说。” “我认识的是你的本体,而不是现在的你。” 陆宁感觉相当混乱,困惑地眯起了眼睛:“你认识我的本体,却不认识我?那到底现在的我是我,还是你所说的那个本体才是我?” 这是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身体和灵魂,原本是一个整体,当它们被迫分离之后,谁才是真正的陆宁? 按照当初系统的说法,应该是早就为陆宁准备好了载体,即新的身体。 但复活中途出现意外,陆宁在进入新身体之前,被吸进锁灵圈里成了“器灵”。 那新的身体,是不是被其他的魂魄给占据了? 像是明白了陆宁的担忧,尹行迅速安抚道:“师弟不要乱想。” “我认识你时,你的本体已经因为离魂症陷入了沉睡。” “所以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失去魂魄的本体并没有自我意识,得灵药维持那身体没有腐呃枯萎。” “师兄他们一直在守着你,不可能有人夺舍抢占你的身体。” “总之,这些年我们苦苦找寻,都没有寻回你的魂魄。” “前几天我得了消息赶来暮阳山寻人,意外遇见了你。” “靠近之后,从你身上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我才得以确认你是我师弟。” 省略了部分具体信息,尹行将能说的都说了。 听了这么些话,陆宁觉得...跟没听差不多。 如果他真是尹行的师弟,那事实跟江黎先前猜测相差无几。 魂体生机未绝,肉身尚在某处。 江黎垂下眼,快速地根据尹行所说提炼关键,陆宁不止有这一个师兄... 而陆宁侧头看向身边的“师兄”,问道:“那你能告诉我,‘尹行’是谁吗?” 猜都猜得到了,尹行肯定不是真名。 尹行轻轻摇了摇头,妥协般说道:“尹行是常风门的长老,目前修为是化神初期。” 既然他用“尹行”这个身份和师弟相认了,以后也是瞒不了的。 嚯,化神期,怪不得江黎现在打不过,陆宁只知道天珩宗,因此下意识地询问起一旁的贺霄:“常风门是大宗门吗?贺霄你听说过没有?” 贺霄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作用,微笑着答道:“常风门是北方邻国朔雪国的宗门,规模稍稍次于天珩宗。” 紫桐国地处云渊大陆东北与西北交界之地,朔雪国位于更靠北边的地方,常风门就在两国交界不远处。 听到“天珩宗”,尹行第一次正视起贺霄这个看着平平无奇的路人来:“你是天珩宗弟子?” 贺霄挺直了胸膛,神色骄傲地应道:“晚辈正是天珩宗金沅长老座下弟子。” 尹行烟灰色的眸子在贺霄身上转了一圈,毫不客气地说道:“没想到金沅名声赫赫,座下弟子竟这般普通平庸。” 贺霄涨红了脸无法反驳,陆宁却听不下去了:“那你还是化神期呢,你师弟不也是个没用的废物?连本体都回不去。” 尹行心头一梗,唉声叹气地按了按额角,算了算了,叛逆的师弟是他的克星。 顺了半天气,尹行才继续劝道:“要是你肯跟我回去,很快就能顺利回到本体。” 陆宁连连摆手站起身来往外走:“说完了没有?我还有事要做呢!” 尹行不解道:“有什么事比你回归本体更加重要?” 陆宁竖起一根手指,严肃道:“当然是...吃酥皮鸭!” 啰嗦这么久,他早就馋了。 尹行无法只能跟上,江黎则是早就跟在陆宁身旁走了出去。 而贺霄自觉走在最后面,还顺手关好了房间门。 午时过半,城里正是热闹的时候。 失踪人口尽数回归,桦城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街道两旁的铺子挤满了人群,买卖声、吆喝声连成一片。 江黎十分不适应这样人多嘈杂的场景,尽力将陆宁护在身侧。 离得太近,江黎只需微微侧目,便能将陆宁脸上的欣喜快乐尽收眼底。 那飞扬的眉梢下是黝黑发亮的圆眼,像是看见了好玩的东西,圆眼猛地略略睁大,顷刻间盛满了璀璨的光影。 江黎不自觉地追随注视着那双灵动活泼的眼睛,完全无法移开目光。 而后,那双黑亮的眼睛毫无预兆地转向了自己。 星火突然燎原,燃起点点明媚的光。 热烈春风不容拒绝地吹开了那紧闭的花朵。 “江黎!你说这个糖人到底是小猫还是小狗啊?” 青年手上举着一个金黄发亮的糖人,眉眼弯弯地笑着问道。 江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没有发出声音,他抬手按了按胸口,疑惑地想着。 他的心明明还好好地呆在身体里,怎么像要不受控制地跳出胸膛一样? “江黎?你说呢?” 陆宁看着楞在原地轻蹙眉头的男人,以为江黎是不喜欢这样吵闹的环境,便伸手拉住江黎的衣袖,加快速度往前走去。 “马上就到了,你再忍忍吧!” 江黎被动地跟着陆宁穿过人潮,总算来到了德祥居。 落在后面的贺霄与尹行也紧跟着进了德祥居店门。 贺霄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姚老板家生意真好啊!” 尹行随意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之处,店里全是些普普通通的凡人,他冷哼一声道:“师弟还是见识太少了,这些凡俗之物有什么值得沉迷的。” 贺霄本就有些少爷脾气,虽然最近改了不少,但骨子里还是见不得有人这样三番四次泼冷水扫兴致。 更何况这个尹行从头到尾就没说几句好听的话,贺霄当即呛道:“尹前辈是高人,哪里懂得我们这些普通修士的乐趣?陆宁最喜欢的就是这人间烟火气,您要是有办法就让他别来。” 尹行有办法才怪,想不出反驳的话,他只能叹了口气,算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陪着吧。 陆宁拉着江黎左看右看,看了半天都没找到姚老板。 反倒是在店里跑来跑去,忙着点菜上菜的姚棠先看见了他们。 “娘亲!陆仙师他们来啦!” 旁边一位客人好奇道:“棠丫头,你说的陆仙师是谁?” 另一个妇人激动地喊道:“当然是全城木匠的救命恩人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陆仙师,快来这儿坐!” “别听她的,久仰陆仙师大名,可否赏脸和在下一叙?” “是陆仙师和贺仙师!” 原本人头攒动的店铺里像是被点了把火,愈加人声鼎沸,吵吵嚷嚷。 “谁再吵就给我滚出去!” 拿着把菜刀冲出后厨的姚妙心大喊一声,店内众人立时安静下来。 姚棠习以为常地为自家娘亲鼓了鼓掌,乖巧地冲着陆宁几人笑道:“陆仙师,楼上请。” 姚妙心连忙放下了手里的菜刀,招呼道:“陆仙师,你们先去楼上坐吧,菜一会儿就来。” 陆宁知道姚老板正忙,立刻应道:“姚老板你先忙吧,不用管我们!” “好好,招呼不周,请您见谅。”说着姚老板转身回了后厨。 姚棠带路,领着陆宁几人上了二楼包间落座,很快又熟练地给他们送了几盘点心上来:“陆仙师你们先吃着,酥皮鸭马上就好啦!” 陆宁欣慰地看着这一幕,转头跟贺霄聊起来:“这丫头先前那么调皮,没想到还挺懂事的。” 接着他又奇道:“姚棠竟是跟着姚老板姓,贺霄,随母姓是紫桐国独有的习俗吗?” 第40章 名不虚传 贺霄十分顺口地回答道:“姓氏姓氏,本意就是表明何女所生。不仅是紫桐国,云渊大陆上几乎所有国家都是如此。” 陆宁忍不住夸赞道:“好开明的思想。” “这有什么。”贺霄耸了耸肩,语气平常道:“女孩都是随母姓,男孩才会随父姓。要不是先祖们看男人可怜,连孩子都不会生,定下了这样的习俗,男孩也该随母姓的。” 陆宁感兴趣地追问道:“那女子也可以独立门户,继承土地房产之类的吗?” 贺霄毫不犹豫地说道:“当然,其他国家我不了解,就说紫桐国和附近这些强大的国家,小到立户继承,大到科举入仕,女子和男子一概平等,有好几个国家都是女子称帝,霸守一方。” “只有那些偏远落后的小国,还坚持什么男尊女卑呢。” 说着说着贺霄感觉有些不对:“陆宁你是哪国人?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 虽然早就发觉陆宁并不是真正的器灵,但贺霄还从没问过这些。 这个问题陆宁自然回答不出,他抬手托腮,开始思考怎么编才好。 要不参考一下江黎的说辞?说家在紫桐国附近的小国边缘。 还是把这个问题推给尹行?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没等陆宁想好,尹行倒是先开口了:“师弟沉睡多年,不知道这些常识很正常。放心吧师弟,以后师兄慢慢教你,没人敢笑话你无知。” 陆宁歪了歪头,伸手指指尹行抬起的嘴角:“你好像正在笑话我。” “没有。”尹行努力将弯曲的嘴角压平:“我只是感觉这茶还不错。” 说完尹行还顺手给陆宁添了点茶水:“师弟你也尝尝。” 没过多久,陆宁期待已久的酥皮鸭终于被姚老板送了上来。 “各位仙师久等了,这酥皮鸭在刚出炉后,一盏茶到两盏茶之间吃最好,冷上一分滋味便差上一分。” 姚老板拿着把银色小刀就要切鸭,陆宁连连摆手拒绝:“姚老板你忙你的,我们自己切就好!” “好,各位请慢用。”姚老板不再废话,转身出去忙了。 德祥居的菜色与别处不同,桌上只有一道主菜,那就是最中间的两只酥皮鸭。 烘烤得焦香的鸭子表面像是淋上了一层琥珀色的蜜,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呈现出一种油光发亮的枣红色。 陆宁拿起那把银色小刀怎么也不忍下手,最后将小刀递给了右手边的江黎,诚恳地拜托道:“江黎,帮帮忙吧,你的手那么好看,我相信切鸭子一定也切得好看!” 江黎瞥了身旁的青年一眼,为了口吃的,这家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还老是让他做这做那的,最近是不是太纵容这小器灵了? 想是这么想,江黎还是接过了那把小刀。 但是他并没有直接用刀去切鸭肉,而是凌空轻轻划了几下。 看着就像是舞动了几下手指,那鸭肉立时被切割出整整齐齐、方便下筷的刀口。 陆宁开心地拍了拍手:“我就说你肯定切得好看吧!” 接着陆宁看了看贺霄和尹行,问道:“你们不介意我用手拿着吃吧?” 坐在对面的贺霄摇了摇头,他都习惯了陆宁豪迈的吃饭姿势。 而尹行更加不介意:“师弟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虽然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修士要吃饭,但他充分尊重师弟的爱好,并且愿意陪在师弟身旁。 陆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用木筷夹起一只鸭腿先放进江黎的碗里。 尹行这下不乐意了,虽然他不喜凡食且辟谷多年,但说什么都不能让江黎独占师弟的偏爱。 他将面前的瓷碗往陆宁那边推了推,理直气壮道:“师弟,我也要。” “行行行,给你。”陆宁这会儿很好说话,快速地将鸭翅膀往尹行碗里一塞,为表公平,还将另一只翅膀塞给了贺霄。 分配完毕,陆宁放下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酥皮鸭果然名不虚传。 一口下去可以轻松穿透酥脆表皮,咬上那鲜嫩的鸭肉,鸭肉立时流出肉汁来,香味瞬间弥漫整个口腔。 甜、润、咸、鲜,酥而不腻。 陆宁难得细嚼慢咽起来,享受着这人间的美味。 精挑细选的这种喂食粗粮水草的散养鸭子,完全不像成批饲料圈养的那种又老又柴,肉质不仅肥瘦相间,低脂薄油,肉香混着些许果木清香,一丝腥味都没有。 除了这色香味俱全的酥皮鸭,桌上还有清新爽口的时令小菜,炖得软烂入味的鸭掌汤。 陆宁像个掉进蜜罐里的小蜜蜂一样,勤勤恳恳地东一筷,西一筷,迅速扫荡完了一只半酥皮鸭以及桌上其他的配菜。 陆宁吃得太香,连带着尹行都有了胃口,将碗里的鸭翅膀吃了个干净。 最后一碗鸭掌汤下肚,陆宁满足地伸手抚了抚没有丝毫变化的小腹,叹道:“修仙就是好,吃再多都不怕胖。” 江黎的目光顺着陆宁的动作落到那浅蓝色衣衫上,在他眼中,浅蓝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晃眼刺目的白... 江黎一惊,回过神来端起茶杯欲饮,却听陆宁惊呼道:“江黎,你做什么呢?” 听见这话,江黎低头看去,才发现原来他手上拿的不是茶杯,而是茶壶。 江黎镇定地放下茶壶,轻声问道:“你吃完了?” 看来这些天江黎一定累坏了,陆宁叹了口气担忧地看着江黎:“吃完了。江黎你哪里不舒服吗?” 江黎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 这时门口传来两声轻响:“陆仙师,是我,姚妙心,可否打扰片刻?” 陆宁应了一声:“进来吧。” 姚老板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姚棠和一位中年男子。 姚老板举起手中的茶杯,满怀歉意地笑道:“抱歉,怠慢了各位仙师。陆仙师、贺仙师、江仙师,三位的救命之恩实在无以为报,这点心意还请收下。” 中年男子立马将手中托盘放到了桌上,托盘上的盒子一打开,便露出满满当当的金银。 陆宁连连摆手推辞:“救人只是顺手为之,不用放在心上。这些凡人之物我们用不上,姚老板还是自己收好。” 贺霄也道:“保护百姓免受妖魔之害是修士的职责,姚老板别这么客气。” 江黎微微颔首:“不必如此。” 姚老板的丈夫李彬跟着说道:“感谢几位仙师救了我们这一家子。以后几位若是想定做木器,只管找我李彬便是。” 姚棠更是大声说道:“感谢仙师们的救命之恩!” 姚妙心侧头瞪了丈夫一眼:“你是不是傻,人家仙师哪里用得上我们凡人的木器!”接着连忙道:“陆仙师,您别介意,我丈夫这人呆头呆脑的,老是惹人笑话。” “别的手艺我不会,只有做酥皮鸭我还算得心应手,仙师们往后若是想吃酥皮鸭,尽管到德祥居来,我分文不收!德祥居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 这一家子实在太热情了,陆宁有些招架不住,一边回道:“哪里哪里,不用客气。”一边给贺霄使眼色,至于江黎,那是指望不上的。 然而贺霄也指望不上,姚老板实在太能说了,他根本插不上嘴。 这时姚棠凑到桌前,神神秘秘地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头盒子来,说道:“陆仙师,这是我亲手为你们准备的礼物哦!” 陆宁来了兴趣,接过那木盒子随手打开,里面竟放着三个憨态可掬的小鸭子。 姚棠害羞地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该送点什么谢礼,这是我最擅长雕的了...” 姚老板笑眯眯地说道:“小孩子雕着玩儿的,仙师如果连这个都不收,可就说不过去了。” “这个可以。”将一只木头鸭子拿在手上把玩,陆宁笑着问姚棠:“你以后想跟着你爹学做木匠,还是跟着你娘做酥皮鸭呢?” “唉,不知道呀。”姚棠故作老成地背起手摇头晃脑道:“我感觉我两方面都很有天赋,太难选了。” 小小的人儿,烦恼也是小小的。 贺霄探头看向木盒子,期待地问道:“有我的份儿吗?” 姚棠立刻道:“你们一人一只!我很公平的。” 陆宁将手上的小鸭子翻过来一瞧,果然看见底下刻着个“江”字。 贺霄起身绕到陆宁旁边,伸手拿起另一只小半圈的鸭子来看,也在底下看见了“贺”字。 剩下那只最小的鸭子上刻着“陆”字,陆宁将一大一小两只鸭子摆在一块,开心地跟江黎炫耀起来:“江黎你看,我这只最可爱!” 江黎淡淡地瞥了一眼没有说话,明明他那只最大最好看。 闲聊片刻,姚老板一家人便离开包间继续去忙了。 贺霄拿着木头鸭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将鸭子妥帖地收了起,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份谢礼,可得好好珍藏。 提起谢礼,贺霄又想起件事来,他翻出一个储物袋,放到已经收拾干净换上茶点的桌面,说道:“江前辈,陆宁,这是百安楼的任务酬金。” 陆宁还在摆弄那两只鸭子,浑不在意地问了句:“有多少?” 贺霄惭愧地低下头道:“一共六百枚中品灵石,我受之有愧,还是全部给你和江前辈吧!” 陆宁抬头看向江黎,江黎只说了两个字:“随你。” 思考片刻,陆宁开口道:“一人一份,各得两百。” 拎着那储物袋晃了晃,陆宁撇了撇嘴道:“百安楼真小气,还没有临海阁那黑心的孙掌柜大方呢!” 一旁沉默许久的尹行忽然问道:“师弟你刚刚说的是,临海阁?” 宝子们,下一章周日更新哦~新的旅程即将开始,感谢大家支持[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名不虚传 第41章 谁是外人 听见尹行的问话,陆宁还以为说了不该说的东西,但他仔细一想,又好像没什么问题。 连贺霄这种天珩宗弟子都去过堕灵海,他们就算去过也不算什么。 陆宁放下心来:“对啊,临海阁,怎么了?你也去过吗?” 尹行本就白里泛青的脸更白了些,他摇了摇头道:“有所耳闻,并未去过。” 陆宁瞥了尹行一眼,又瞥了一眼。 总感觉这位师兄看着奇奇怪怪的,不像常人那般面色红润或是蜡黄,倒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似的。 他不由得问道:“呃师兄,你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啊,是不是生病了?” 师弟下意识的关心让尹行心里熨帖极了,不过天真的师弟并不知道,只有傀儡这种非人之物才...罢了,下次还是选个好看些的壳子出现在师弟面前好了。 尹行扯了扯嘴角,安抚道:“师弟莫要担心,我没有生病,只是我修炼的功法比较特别而已。” 陆宁点了点头,没再追问,而是伸手将储物袋放到了贺霄面前。 见贺霄还要推辞,陆宁正色道:“没有你,我们根本就领不到任务牌。” “再说你也跑前跑后地忙活这么久,还帮忙出谋划策守阵杀敌,出了不少力气,这么勇敢能干,都是你应得的。” “陆宁你实在是过奖了,我哪有这么厉害...”贺霄被夸得脸色微红,半推半就地拿过储物袋,取出两百枚灵石,又将储物袋递回给陆宁。 陆宁将储物袋收好,闲聊道:“看来百安楼的底子不算丰厚啊,贺霄你们平时都是怎么赚灵石的?” 贺霄皱眉思索道:“我们宗门里的物资,包括灵石都可以用贡献点兑换,不过我种地没多久,贡献点不够,还没去换过。” “但我师尊擅长炼器,很会赚钱,平日里师尊经常赠予我们法宝灵石之类的东西,还有家里偶尔会送灵石来,所以我不怎么缺灵石。” 说着贺霄有些不好意思:“这两百枚灵石就是我第一次亲手赚到的。” “噢,原来你师尊会给你们发零花钱。”陆宁羡慕地看着贺霄感叹道:“你师尊对你可真好啊!” 江黎微微侧目,视线落到陆宁腰间的湖蓝色储物袋上,他不明白陆宁在羡慕什么,这里面分明装满了他给陆宁准备的日常用品,其中就有不少灵石。 而尹行更是不动声色地在一旁翻起储物袋来。 “零花钱?”贺霄不解地重复了一遍:“什么是零花钱?” 陆宁想了想解释道:“你师尊给你灵石,让你随便花,这种长辈赠给晚辈的灵石银钱,就叫零花钱,嗯...有点像凡人的压岁钱?紫桐国有压岁钱这种习俗吗?” 这次贺霄倒是肯定道:“有的。” 听完“零花钱”的意义,尹行翻找的东西更快了些,紧接着他大手一挥,一个织金暗纹的储物袋“嘭”地一声落到了陆宁手边。 “师弟,这是师兄给你的零花钱,拿去随便花。”尹行抬了抬下巴,挑衅般地看了江黎一眼。 江黎毫不在意,他不需要用这种无聊幼稚的行为来抢夺陆宁的注意力,他的储物袋随时为陆宁敞开。 陆宁没有伸手,反倒警惕地看向尹行:“是不是我收了就必须得跟你走?” 尹行哭笑不得:“不是,我不会勉强你,你想待在这儿师兄陪你便是。” 陆宁这才拿过储物袋,打开粗粗看了一眼,陆宁立刻惊讶道:“哇,好多灵石!原来师兄你这么有钱!” 尹行得意地笑道:“这不算什么,你师兄别的本事没有,赚钱还是能赚的。” 说到赚钱,陆宁想起件事来:“那你知不知道海兽骨一般能卖多少灵石啊?” 这个尹行还真的知道:“要看品相,怎么师弟你有海兽骨要卖?” 时刻谨记财不外露的陆宁留了个心眼,故意道:“没有啊,就是听临海阁掌柜说,海兽骨还挺值钱的。” 尹行点了点头:“确实值钱,临海阁那边开价多少?” 陆宁哪还记得,他转头问起对面的贺霄:“贺霄你还记得那掌柜开的价吗?” 贺霄当然记得,那可是他亲手卖出去的:“品相上佳的高等海兽骨,可以卖到三十五万下品灵石左右。” 尹行从容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看向贺霄问道:“你说多少?” 这次贺霄十分肯定地说道:“高等海兽骨价值三十五万下品灵石左右,如果没有瑕疵可以再卖高点。” 尹行微笑着问陆宁:“师弟,你不会以这个价格把海兽骨卖给临海阁了吧?” 陆宁立刻反驳:“哪有!绝对没有,我怎么可能赚了这么多灵石!” 不过尹行的意思到底是卖多了还是卖少了?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声音很大的陆宁,表情却怎么看怎么心虚,旁边贺霄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唯独江黎没有任何反应,对他来说,灵石随处都有,什么价格卖出去的并不重要。 尹行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额角,该怎么告诉师弟,他被临海阁坑惨了呢? 该怎么给师弟解释,临海阁,其实是自己开的呢? 怪不得刚才师弟说的是黑心掌柜,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坑人坑到了自家人。 尹行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周围三人表情忧愁。 看来师弟完全没有做生意的天分啊。 不光是师弟,师弟身边这两人也是。 一个人傻钱多,另一个眼高于顶,像是根本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的样子。 以后师弟可怎么办? 还是努力干活多为师弟攒点家底吧。 忧心忡忡的尹行决定先教教自家师弟如今的行情:“师弟你可能有所不知,海兽骨本就是堕灵海独有之物,近年来,高等海兽骨价格更是上涨得十分厉害。” “品相一般者都能卖出五十万下品灵石的高价,品相上佳的海兽骨更是奇货可居,坐地起价。” 听完尹行的话,陆宁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天杀的孙掌柜,到底坑了他们多少灵石! 坑就算了,竟然还要追杀他们,妄想将他们吃干抹净。 在这之前,孙掌柜不知道坑害了多少修道之人,果然是死有余辜。 陆宁愤愤不平地说道:“那个孙掌柜坑完我们,还派人一路追杀,想置我们于死地,要不是我运气好,差点就死在堕灵海上了。” “竟有此事。”尹行脸色一沉,焦急地追问道:“师弟你当时受伤了吗?”他手下那些人不乏心狠手辣之辈,没想到真让师弟给碰上了。 “有江黎在,我没有受伤,只是灵力耗尽过于虚弱,做了场噩梦而已。”陆宁也是心大,全然将那时的害怕不安恐惧忘在了脑后,嘴上才说得这么轻松。 听到这里,尹行不由得有些后怕,还好让他及时找到了师弟,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接着尹行意味不明地瞥了江黎一眼,没想到这木头脸还有些用处。 思考片刻后,尹行再次拿出一个储物袋放到了陆宁手边:“师弟,我想了想,方才给你的零花钱太少了,这些你也拿去。” 不知道尹行的补偿赎罪心理,陆宁见他是真心实意地要给自己零花钱,便直接收了下来。 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酥皮鸭,陆宁总算解了馋,几人告别姚老板之后,回到了客栈之中。 原本贺霄提议直接出发带他们去天珩宗,但江黎又说再待几日。 江黎这些天总感觉道心不稳,他需要安静打坐整理一下思绪。 陆宁自然没有意见,不过他可受不了四个大男人挤在一个房间里。 在陆宁的强烈要求下,尹行将隔壁的房间定了下来,贺霄则是回到了原本定的另一个房间里。 乖乖待了两天,睡完午觉起来的陆宁见江黎还在闭目打坐,悄悄溜达到了隔壁。 贺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只能去找尹行玩。 尹行正愁没有机会和陆宁单独相处,欣然将师弟迎进了门。 当着陆宁的面,尹行布下一个阵法后才道:“师弟不必担心,有此隔音阵法,无人能听到我们谈话。” 陆宁歪了歪头:“你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尹行露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反问道:“师弟宁愿相信外人,也不相信师兄?” 陆宁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凉凉道:“那你可否想过,对我来说,现在的你才是‘外人’?” “呵...”尹行气笑了,直接说起正事:“师弟你不愿跟我走,非要做什么器灵,真的不是因为江黎威胁强迫了你?” 说完尹行还补充了一句:“现在没有其他人,你可以说实话。” 陆宁抬头看向尹行,不耐烦地蹙起了眉:“最后说一遍,我是自愿的。” 尹行目光定定地注视着陆宁,继续道:“如果你是被人胁迫,可以告诉师兄,不管是谁,直接除掉便是,江黎不过是区区元婴期,师兄动动手指就能...” “师兄。”陆宁头一次打断了尹行:“看在你为我尽心尽力的份上,我才敬你一声‘师兄’。” “如果你要杀江黎,那你就不是‘师兄’,而是我的仇人。” “我说清楚了吗?” 陆宁神色冷肃,语气坚定,没有任何玩笑之意。 “你可以坚持是为了我好,扫清一切障碍将我带走,随心所欲地行事。” “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反抗到底。” 尹行第一次见到陆宁这副认真的模样,有些不知所措,他放缓声音道:“师弟误会了,我说过不会勉强你。” “你想去天珩宗玩,那就去吧,师兄陪你。” 第42章 上梁大吉 一墙之隔的房间内,榻上正在闭目打坐的男人眉间杀意渐渐归于平静,紧捏成拳的双手也慢慢松开。 江黎知道,尹行是有意让自己听到他与陆宁谈话的。 但尹行肯定没料到,陆宁竟然会如此坚定的,无条件地偏向江黎。 就连江黎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陆宁在看清他半人半树的真面目后,仍然对他万般依赖,毫无芥蒂。 就因为自己曾经说过什么要保护陆宁,让陆宁可以依靠的话? 也罢。 既然这小器灵选择了他,那以后便对小器灵更好些吧。 另一边,陆宁不自在地低了低头。 他三番两次地对着这位“师兄”放狠话表态,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但他没办法啊,谁让师兄老是说些没人爱听的话来挑拨离间。 陆宁颇为烦恼地皱起了眉,又听尹行叹道:“看来只有貌美之人的话语,师弟才能听得进去啊!” 陆宁下意识地反驳:“哪有这种事!” 尹行语气酸酸地斜了陆宁一眼:“师弟如此偏心江黎,不就是因为他有一副好皮囊吗?” 嘶...这反驳不了。 陆宁见尹行没有再提什么胁迫之类的话,放松下来,故意道:“你要是比他好看,我也可以偶尔考虑一下你的意见,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尹行摇了摇头,正要再说什么,门外传来贺霄的声音。 “陆宁,你在吗?” 听起来贺霄正在敲隔壁的房门。 陆宁坐直身子应了一声:“贺霄我在师兄这儿,来这边。” 门外的贺霄呆愣片刻,神色变得十分沉重。 没想到陆宁这么快就把江前辈丢到了一边,转头去跟师兄沟通感情了。 贺霄木着张脸推门而入,就见陆宁和尹行正“亲亲热热”地坐在桌边,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陆宁歪头看向贺霄,只见贺霄十分反常地顶着张臭脸走到了桌前,语气**地问道:“尹前辈,可以让我坐这里吗?” 尹行不知道贺霄今天发什么疯,竟然这般放肆,当即拉平了嘴角无情地说道:“不行,坐一边去。” 惨遭拒绝的贺霄只能心情郁闷地在陆宁左手边坐下。 陆宁不满地锤了贺霄肩膀一拳:“你去哪儿玩了?怎么不叫我?” 发觉陆宁没有半点对江前辈的愧疚,贺霄胸口更痛了。 无奈这几个人,他谁也得罪不起,贺霄只能冷静下来,将一个方方正正扁平的东西摸出来放到了桌上:“出去转了一圈,中途遇到了郭大嫂。” “这是她送来的请柬,请我们去喝上梁酒。” 陆宁将那册子似的东西拿到手里一瞧,原来是一块雕花的木制请柬。 “好精致的请柬!”陆宁赞了一声,边看边细细抚摸。 请柬上方是端正的“郭”“杨”二字,中间刻着上梁酒的时间地点,透雕喜鹊、祥云与葫芦为底,边框以桃李为衬,线条干练规整,整体简洁明朗,处处显露出一个匠人的功底。 “杨木匠才回去不久,他们家这就要办上梁酒了?” 贺霄想起了听闻的趣事,点点头笑道:“听说杨木匠被家里人联合镇压,灰溜溜地带着杨栋讨回了不少借出的钱,趁着这会儿还未秋收,郭大嫂干脆让杨栋拿着钱盖新房。” 陆宁忍不住感慨:“杨木匠为人太过耿直憨厚,只顾别人不顾自家,要不是运气好有郭大嫂替他撑着,我看那个家也离散不远了。” “正是如此。”贺霄相当赞同:“郭大嫂忙里忙外的还落不着好,真是让人难受。那上梁酒我们要去吗?” 陆宁还挺想去凑凑热闹,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上梁仪式,但想想到时人多吵闹,江黎肯定又要不喜。 “还是算了吧。” 说是这么说,陆宁面上的失落却叫人看得一清二楚。 尹行见不得师弟委屈自己,温声问道:“师弟想去为何不去?” ‘当然是因为江黎呀!’陆宁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只道:“肯定很吵,还是算了。” 接着陆宁转而问起尹行:“师兄你去过天珩宗没有?” 这话把尹行问倒了。 常风门的“尹行”自然是没有去过天珩宗的。 但真正的“尹行”去过。 无奈之下,尹行只能含糊其辞:“还没去过。” 陆宁转了转眼睛,继续试探道:“师兄你不是常风门的长老吗?难道你就不用镇守宗门什么的?” 几天接触下来,将陆宁性子摸得一清二楚的尹行,哪会不知道陆宁这话的意思。 师弟这是在变着法子问他怎么还不走呢。 尹行哼笑道:“师弟不必担心,我这长老自由得很,宗门俗务不用我管,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正好我也趁这个机会,去大名鼎鼎的天珩宗见识见识。” 这下陆宁说不出话来了,他总不能限制别人的人身自由吧! 提到自由,陆宁感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陆宁猛地站起身来,连带着身下的木凳都“嘭噔”一声翻倒在地。 尹行吓了一跳,连忙跟着起身扶住陆宁的胳膊,同时他的神识笼罩住了陆宁全身:“师弟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他就知道这劣质的分身早晚会出问题...不对,这分身不仅没问题,反而灵气四溢、生机勃勃的。 陆宁回过神来,摆了摆手拒绝尹行的搀扶:“没有不舒服,就是突然想起件事来。” 难怪陆宁感觉哪里不对,他刚刚才意识到。 锁灵圈延伸出的链子,变长了! 原先链子只有十尺,就是三米左右。 如今链子竟然延长了几倍不止,陆宁粗略估计,至少有三十尺,即十米左右。 陆宁匆匆扔下一句:“我有事,你们聊。”立刻转头回了江黎那边。 没有陆宁,贺霄和尹行更没什么好聊的,贺霄当即告辞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吱呀”一声轻响过后,房间门被悄然合上。 陆宁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江黎。 他蹲在榻前,瞪大了眼睛,视线在那张冷淡的脸上流转,完全没看出来江黎有哪里不对劲。 再往下,露出衣袖的手干干净净、白皙修长,没有任何伤口。 没有外伤,那会不会是内伤? 怪不得江黎坚持要再待两天,看来是受了内伤又逞强不说,悄悄在这儿疗伤呢。 陆宁伸直膝盖,转头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随后轻轻搬起桌前的木凳。 掂量几下,他又放下木凳,将一旁的圈椅搬到了榻前。 放好椅子,陆宁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圈椅上,单手托腮,一动不动地盯着江黎。 他难得这么正大光明地欣赏江黎这张脸。 看着看着,一句古诗忽然从他心里冒了出来。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那双深邃的墨绿色眼睛被遮盖住后,白净的面庞如月一般皎洁。 浓密眼睫投下淡淡阴影,顺着挺直的鼻梁再往下,陆宁的视线落到那浅淡的唇上。 每次这人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别人的时候,都显得非常不近人情。 但这皮相着实好看,难怪自己当时在山洞里,从分身中醒来看到这人的第一眼,就看得目不转睛。 此刻江黎的神色也十分平静,想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越看越觉得安心的陆宁,脑袋一点一点地低了下去。 在陆宁身体逐渐倾斜,即将往前栽倒之际,那双干净修长的手毫无预兆地伸出来,稳稳地接住了他。 - 五天过后,良辰吉日。 桦城·城东·杨柳巷 柳氏木坊的门刚一打开,便有人探头朝里面喊道:“柳五你怎么才起来?我先过去找你师兄了,你快点啊!” 面色和善、瘦瘦高高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朗声应道:“好,我这就来。” 他身旁的少年也催促道:“爹让一让,我和杨材约好了谁先起床谁就去买油饼的!” 说着少年一溜烟地从男人身边挤了出去。 柳五忙叮嘱道:“慢点跑,小心脚下。” “知道了!您去忙吧!!!”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远,很快消失在巷口。 “这孩子...”柳五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却看见自家娘子已经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柳五快步迎上去,轻声道:“要不要再加件披风?” 曹兰芝摇了摇头:“快走吧,我听其他人都过去了。” 柳五犹豫道:“你身子才刚好,要不还是在家休息吧?” 这次曹兰芝更是坚持道:“师兄家里这么大的喜事需要我们帮忙,我怎么能一个人在家躺着?前些日子要不是嫂子帮忙照顾着,我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这下柳五没话可说,当即扶着曹兰芝往巷尾走去。 杨氏木坊恢复了往日的熙熙攘攘,院中已经有不少人在忙活了。 柳五刚进后院手里就被塞了捆木柴,抬头一看原来是老郑:“柳五你总算来了!这些柴等着你劈呢!赶紧的吧!” 柳五动作迅速地拎着斧头劈柴,一旁姚妙心正领着十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汉子帮忙准备菜肴。 后院里架着好几口大铁锅,锅里热气腾腾地煮着肉菜。 杨正梁和郭竹秀在前院招待宾客,忙得晕头转向。 杨栋的新房就建在旁边,地皮是杨家早就置下的,这会儿新房地基已经打好,房屋也有了轮廓,今日的上梁仪式一结束,完工就指日可待了。 陆宁几人低调地跟郭大嫂打过招呼,站在僻静之处看热闹。 吉时一到,几个健壮的汉子抬着根粗壮笔直的木材来到新房之前。 最前方的汉子神态恭敬地端着杯酒大声唱道。 “木王木王,你生在何方?” “此木生在暮阳山上,长在桦城跟前。” “土地娘娘赐它生,露水娘娘赐它长。” ... “百年成材高千丈,来到主家做栋梁。” “从此家宅年年好,上梁大吉庆华堂!” 欢声笑语萦绕在耳边,陆宁沉浸在此刻的热闹里,只觉得凡人也有凡人之乐。 第43章 未知秘境 雾气飘渺的半空之中,古朴的云舟载着几人越飞越高。 直到城镇的繁华喧闹逐渐远去,陆宁的目光才从连绵不断的青山上收回。 “唉...”陆宁趴在矮几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嘟囔道:“不知道以后多久才能再来玩...” 尹行有心想趁这个机会告诫师弟,应当与凡人保持距离。 但看着师弟这般失落,他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口,于是只默默坐在一旁,并没有接话。 “你想来不是随时都可以过来吗?”贺霄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烦恼的,他摆弄着一个小小的锦鲤木雕挂坠顺口道:“这几个小孩手挺巧的,不枉我还用心给他们准备了礼物。” “什么!”陆宁一个激灵瞬间坐直身子,大声道:“你居然背着我偷偷给姚棠她们准备礼物?!” 贺霄吓了一跳,略微心虚道:“礼尚往来不是应该的吗?这怎么了?” 礼尚往来确实很正常,但陆宁很难注意到这些人际交往时的细节。 他没有“礼尚往来”的机会。 或者说,他没有受到过这种教育。 他只被教导过“要知足”、“要感恩”、“要懂事”... 别人对他好,也是因为他“有些用处”。 因为他对江黎来说“有些用处”,所以他能安心待在江黎身边。 因为不知道他对“师兄”有什么用处,所以他不能跟对方走。 陆宁说不出话来。 他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敏感,也害怕贺霄发现他“没有家教”。 这不能怪任何人,院长她们能给他一个栖身之所,护着他平安长大已是万幸。 他确实不应该要求更多。 无话可说的陆宁颓然地坐下,将头埋在双臂之间。 尹行见状,试图安慰道:“师弟若是有礼物想送给那些凡人,我派人帮你送过去便是。” “不用了...”陆宁闷闷的声音从矮几下传出来。 原本在陆宁身后默默打坐的江黎掀开了眼皮,伸手轻轻拽了拽两人之间那条无形的链子。 如今这链子可以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自动变长或变短,最长能有三十五尺左右。 感觉到手腕之间传来的轻微拉扯,陆宁不情不愿地转过脑袋问道:“江黎怎么了?” 男人淡然道:“回来,睡觉。” 江黎认为,有什么不开心的,让这人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陆宁却摇了摇后脑勺,拒绝道:“不要。” 现在他可以在分身里待上五个时辰,醒着的时候,他都更喜欢待在分身里。 盯着眼前那个黑黑圆圆的脑袋,还有后背上略显散乱的长发,江黎忍住了想要为对方梳理一下头发的冲动,耐心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陆宁重复了一遍,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现在好像做什么也没用。 他试探地问道:“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可以。” “如果我想现在掉头回桦城呢?” “可以。” 说着江黎手指翻转就要控制云舟掉头,却被陆宁按住了手腕。 青年黑亮的圆眼微微眯起,轻笑道:“我说着玩儿的,不回桦城。” 江黎这才作罢。 看着江黎冷淡却认真的表情,又想到前两天贺霄再次提起“上梁酒”时,江黎主动说“去”的样子,陆宁心情终于变好了一点。 心情一好,陆宁观察起他们所乘的这艘“云舟”来。 说是“舟”,但这云舟又大又宽敞,比起“一叶扁舟”,更像是一艘“画舫”。 不仅船舱、甲板一应俱全,舟上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处处精致无比。 他们几人正坐在甲板上放置的矮几处,微风徐徐迎面而来,好不惬意。 陆宁转头看向尹行,好奇道:“师兄,这云舟要多少灵石才能买到?” 想想最近尹行给了他不少零花钱,还有之前卖海兽骨赚的,在孙掌柜库房捡漏赚的...要是不贵的话,他们也买一艘。 见师弟心情好转,尹行松了口气笑道:“云舟本身不算贵,贵的是‘通行牌’。” “什么是‘通行牌’?” “凡人之国多布有空中禁制,普通修士不能随意飞行。但...”尹行掌心向上一翻,一块金属所制的牌子迅速从船头飞了过来落到其上。 “布下这些空中禁制的宗门会制作少量的‘通行符’,方便宗内弟子出行。” “将‘通行符’嵌在上面,便成了通行牌,持牌就能顺利通过空中禁制。” 贺霄看着尹行手上镶满了通行符的‘通行牌’,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他真心实意地叹道:“尹前辈好厉害,竟然拥有这么多宗门的通行符。” “拿着这块通行牌,基本上可以在整个云渊大陆上自由飞行了。” 就连贺霄的通行牌上,也只有和天珩宗相熟的几个大宗门的通行符,当初他去堕灵海就费了不少功夫绕路。 噢,原来是修仙版“签证”啊! 陆宁这下明白了:“没有通行牌,遇到空中禁制的话就只能绕行了是不是?” 尹行点点头,肯定道:“那是自然,要不人人都能随意飞来飞去,岂不是乱了套?” “在外面买到的云舟和云车自带通行牌,但只能在指定范围内飞行,多有不便。” “若是师弟喜欢,这云舟便送你了。只是通行牌我手上暂时就这一张,等之后有了新的,我再送你。” 尹行可不想给陆宁提供远走高飞的工具。 按照陆宁现在对他的不信任程度,他敢肯定,前脚把通行牌给了师弟,后脚师弟就要连夜出逃。 就算要给,也要缓一缓,怎么都得在上面弄点让他安心的小东西之后再说。 知道了通行牌的难得与重要,陆宁也没想着向尹行要,只是摆了摆手道:“师兄你自己收好,别弄丢了。” 尹行顺口道:“弄丢了也不要紧,没有主人的灵力激活,通行牌是用不了的。” “嚯,还挺高级。”陆宁感觉这修仙的世界某些方面,甚至比现代还智能。 只是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凡人还处于农耕社会? 或许,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限制社会的发展... 说话间,贺霄感觉通讯玉符传来一阵灵力波动。 奇怪,这时候谁会给他传信,莫不是师姐催他回宗? 贺霄拿出来一瞧,忍不住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近日紫桐境内出现未知秘境,已有多位修士被吞入其中,师弟回宗之时务必多加小心。” 贺霄放下玉符,见其他几人都盯着他的方向,连忙道:“我师姐就是容易多思多虑,哪有那么巧,让我们撞上秘境。” 谁知陆宁表情严肃地伸手指了指他背后,问道:“你说的秘境,是那个吗?” 贺霄回头一看,云舟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旋涡状的云团。 尹行和江黎已经站起身来,一左一右护在了陆宁身旁。 “都不要动。”尹行轻喝一声,皱着眉抬手甩出数道灵力攻向那云团。 只见云团瞬间将灵力裹入,吞噬得干干净净。 下一息,旋涡状云团扩大了一倍,更大的吸引力从其中传来。 云舟脱离了尹行的控制,开始摇摇晃晃地摆动起来,眼看倾覆在即。 江黎袖间伸出几条树枝缠在陆宁和贺霄腰间,还没来得及有其他反应。 刹那间,风起云涌,天地翻转。 陆宁几人连带着云舟一块被吞进了旋涡之中。 云团收缩几次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 嘶,好痛。 陆宁睁眼之前,先是感觉到一阵狠狠的酸痛,而后全身上下传来冰冰凉凉尖刺的触感。 等他努力地掀开了眼皮,才发现自己正趴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之上。 余光扫到藏青色的衣角,陆宁立刻转头看去,尹行一动不动地仰面躺在他旁边。 草地之上,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的影子。 陆宁撑着地面坐起身,挪到尹行身边,推了推他的肩膀。 “师兄?你怎么了?醒醒...”尹行没有任何反应。 那张本就白里泛青的脸,此刻更是惨白得彻底。 陆宁焦急地再次喊道:“师兄师兄!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还是没反应,陆宁颤抖的手慢慢伸向尹行的胸口。 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尹行就这么...不,不可能。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陆宁试图冷静下来。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陆宁突然发现,他手腕上系着的链子不见了。 尹行生死不明,江黎和贺霄也不知去向。 陆宁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眼眶似乎热了起来,陆宁快速闭上眼,将眼泪憋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缓慢地睁开眼。 还是同样的草地,依旧跟方才一样空无一人。 不是做梦。 陆宁再怎么不愿相信,也只能接受现实。 他坐在草地上,掐了掐自己的脸,努力思考着该如何是好。 如果是江黎,会怎么做? 想了想,陆宁开始调动起体内的灵力。 但灵力并不像以往那样顺畅地流动着,他挤了半天也只能挤出一丁点来。 挤出的这点灵力被陆宁用来搬动尹行,一直待在这儿可不行。 陆宁用灵力“拖”着尹行,随便选了个方向走去。 秘境之内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过了许久都没有“天黑”的迹象。 陆宁“吭哧吭哧”地闷头往前走,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尹行。 无边无际绿油油的草地中间,清瘦的青年不声不响地踽踽独行。 灵力用光,陆宁就原地休息片刻,休息好了又挤出灵力继续向前。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一个陌生女声对他说道。 “你总算来了。” 第44章 不得无礼 数千里之外的某座大城中,繁忙的一天刚刚开始。 街上行人往来如织,两旁店铺门庭若市。 一片热闹的景象之间,街角挂着【宁安阁】招牌的小店大门紧闭,显得格格不入。 从外面看去,宁安阁与周围店铺的大小相差无几。 但若走进门内,便会发现店铺之内别有洞天。 这栋临街两层小楼后面的院落,占地十分宽广,亭台楼阁、假山池塘应有尽有。 院落深处的阁楼上,身穿暗纹锦袍,端坐在阵法之中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面容俊朗的男人眼下却是乌青一片,看着像是许久未曾好好休息过。 男人按住额角叹了口气,这次醒得实在不是时候。 没办法,那秘境太过诡异霸道,直接将他的神识从傀儡之躯里赶了出来。 事发太过突然,男人没来得及做任何准备。 师弟若是见到“尹行”那副样子,肯定会吓坏的。 还是赶紧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外面找到秘境入口吧。 - 未知秘境某处 男人预想中柔弱不能自理的师弟,豪迈地挽起了袖子,叉腰对着空气大喊道:“谁在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以为你爷爷是被吓大的吗!” 陆宁“拖”着毫无声息的尹行,没有目标地往前走了许久。 走着走着,不知从哪儿突兀地冒出一个声音来。 但等陆宁壮着胆子,大声地喊出来之后,对方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这下陆宁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根据他的阅读经验来看,许多秘境里面都会有各种幻象。 他眼前的这一切,说不定都是假的。 想到这里,陆宁蹲下去靠近了地上的师兄。 难不成这个“师兄”也是假的? 陆宁愁眉苦脸地仔细打量着,发现自己判断不出来。 不等陆宁想出个办法来,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声兽类的咆哮。 “吼吼...呜...” 那野兽叫到一半,声音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打断了。 陆宁紧张地四面环顾,却没有发现任何野兽的踪影。 情急之下,他想从储物袋中找一个武器防身,但是因为手哆嗦得太厉害,好不容易从里面翻出一把飞剑,还没握稳就掉到了草地上。 陆宁不得不低头在及膝高的草地里寻找起来。 “你是在找这个吗?”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陌生少年这样问道。 接过对方递来的剑,陆宁惊喜地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个,谢谢你...” 说到一半,陆宁惊觉身边竟然多出个人,浑身上下的寒毛迟钝地全部竖了起来。 “你你你...你是谁?”陆宁语无伦次地问了一句,直直往后退了几步。 穿着草绿色衣衫的少年背着手,歪头看向陆宁:“你先说你是谁?你的父母叫什么名字?” 陆宁持剑对准前方,像看神经病一样警惕地看着这个少年:“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告诉我,我不就认识你了吗?”少年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 这语气,这得意的神态,实在像极了不久之前见过的某位树精。 这人会不会也是树精? 如果是的话,陆宁还能安心些,他嘴上应付道:“我叫江大宝,你叫什么?” 说完这句,陆宁手上已经将先前金柯所赠的树枝拿了出来。 “你看,这是什么?” 少年翠绿的眼眸蓦地睁大,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你怎么会有这个!” 少年惊叫一声,竟是猛地向前朝陆宁扑来。 陆宁也没想到少年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险之又险地避过少年将手里的剑转向了另一边。 然而少年趁这个机会已经压制住了他。 被重重压倒在地上的陆宁,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给紧紧地缠住了。 方才还好声好气的少年此时凶恶地盯着他,狠狠道:“快说!你把这棵树怎么了?为什么要折断人家的手?!” 陆宁把剑扔在了一边,伸手试图将绞着脖子的东西拉扯下来,同时快速说道:“这树枝是一个树精送我的!不是我折的!” “我不信!”少年正要再说什么,一股力道将他掀翻在地。 “不得无礼。” 沉稳有力又不失温和的声音由远及近。 原来刚才不是幻听! 缠着陆宁脖子的“凶器”骤然松开,陆宁按着胸口快速地呼吸起新鲜空气。 没想到这少年看着好说话,下狠手却如此迅速。 陆宁正想抱怨两句,就见那少年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声下气、不情不愿地对他说道:“抱歉,是我唐突了,请您随我来。” 来? 来哪儿? 陆宁蹙眉望向说话的少年,只是眨了眨眼,面前的景色便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茫茫草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碧水湖泊,湖面生长着大片大片的莲叶。 陆宁吓了一跳,低头一看,脚下踩着的草地变成了青色的石板地面。 无礼的少年不见了,昏睡的尹行也不见了。 他独自站在一个被莲叶包围着的湖心亭里。 亭子中间摆着一张石桌、四张石凳。 石桌之上还放着茶杯、棋盘等物件,像是刚刚还有人在这喝茶下棋一般。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棋盘正中央放着一个小巧的青釉浅盘,盘里一朵晶莹剔透的白色莲花正静静地盛开着。 就算陆宁不懂这些东西摆放的规矩,此刻也看出来这莲花放的位置不对。 陆宁朝着那莲花伸出手去,想将青釉浅盘从棋盘上拿下来。 那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又出现了。 “你姓江?你的双亲叫什么名字?” 这次陆宁听得很清楚,声音是眼前的这朵莲花发出来的。 不是吧,树精刚走,又来花妖? 盯着那朵莲花,陆宁诚恳地答道:“我不知道,我从小就和父母失散了。” “花妖”沉默片刻,才道:“给我一滴血。” 陆宁这下不干了,他捂着手指抗拒道:“我不。这位前辈你要做什么?” “花妖”无奈地叹道:“只是想确定一下,你是不是故友之子。” 嘶,这“花妖”听起来厉害,没想到是个傻的。 顾不得什么禁术不禁术,陆宁直接道:“这不是我的本体,前辈确定不了的。” “什么?”花妖一惊,追问道:“你也被人抢走了身体?” 也? 难道她不是“花妖”,而是身死魂没灭的修士? 陆宁思考几息,提议道:“前辈神通广大,无所不能,要不试试用别的方法确定?” “哈哈...你这小子倒是嘴甜得很,也罢,让我想想。”说着那人静默了一会儿,随即白莲之上金光流转。 一缕金光从莲瓣射向陆宁眉心,陆宁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那金光从眉心往下在陆宁体内转了一圈,陆宁顿觉通体舒畅,浑身上下的灵力滞涩之感都跟着一扫而空。 “这具分身炼制得不错,炼制之人倒是十分用心。” 那当然,这可是江黎亲自为他炼制的,想到江黎,陆宁略带骄傲的神色又沉了下来。 不知道江黎还有贺霄他们怎么样了。 对了,还有尹行。 陆宁立刻问道:“前辈,跟我一起被吸进秘境的那几个人在哪儿?” “他们是你何人?” 陆宁毫不犹豫道:“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有一个是我师兄。” “其中两人有自己的难关要过,不必担心。另一个是傀儡之躯,本体并不在此。” “至于你...” 知道其他人还算安全,陆宁放下心来问道:“我怎么了?” “小子,我已确定你乃吾故友之子。” “我且问你一句,你可愿意暂时将这具分身让给我?” “待我出去之后,再给你炼制一个更好的。” “放心,我不会让你魂体受损的。” 陆宁没想到自己这分身还有被人惦记的一天,惦记的人还自称是他父母的友人。 若是别的东西,让便让了,可这分身是他看着江黎辛辛苦苦炼制出来的。 挨了那么多次天雷,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陆宁纠结万分,还是坚定地拒绝道:“前辈,若是你有别的事情需要我帮忙,我肯定义不容辞。” “但这分身是重要之人为我所制,恕我不能相让。” “呵...这副模样倒与那人神似。如果我说我要硬抢,你又待如何?” 那能如何,他只能干瞪眼呗。 陆宁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在石凳上坐下:“前辈要抢便抢吧!真被你抢走,那我也只能怪自己无能。” “怎么这般没有风骨!你就不想反抗一下?” “前辈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弄到这儿来,想抢分身定然也是轻而易举。”陆宁愁眉不展地摸了摸脸,半嗔半怨道:“反正我这人一向运气不好。” “没爹疼,没娘爱,风里去,雨里来。” “到头来,什么也留不住。” “我习惯了。” 陆宁正要继续,就听那前辈冷笑一声道:“哼...小小年纪,油腔滑调。你怎么这么会装可怜!” “这样吧,我跟你打个赌。” “你那几个好兄弟就在这湖中,如果你能把他们找出来,我就送你们出去。” “前辈此话当真?”陆宁激动地站了起来,生怕这人反悔:“一言为定!” - 秘境某处 贺霄持着林越剑正在尝试翻越一处瀑布。 在贺霄掉进秘境之初,一个声音告诉他,穿过这条瀑布到达对岸,就算他顺利通关。 然而法宝受限,修为被压,贺霄此时行进得显得格外艰难。 另一边,江黎的情况也不算太好。 他被困在一方奇怪空间之内,四周都是不同的巨大“水滴”。 只有选择正确的那个,才算通关。 第45章 即将沸腾 人只有在无聊的时候才会特别有耐心。 陆宁从对方努力忍耐且跃跃欲试的语气可以判断出,这位前辈一定是特别无聊。 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也不知道她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但是很快,陆宁就怀疑前辈是在跟他开玩笑。 “前辈,你是不是在逗我?”陆宁指着眼前那一大片湖水和莲叶,转头看向白莲:“这里明明只有水和莲花,哪来的人?” 白莲里的人语气悠闲:“你再好好看看,哪有这么容易让你找到。” 陆宁泄气地垂下肩膀,喃喃道:“前辈自己都出不去,还说什么会放我们出去...” “你怎么知道我出不去?” “你要是能出去,还在这儿跟我废话?” “。。。” 白莲中人沉默几息,抱怨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一点干劲都没有。” 陆宁才不吃这一套:“前辈就算想让我做什么,也该给点甜头吧。” “我不是说了吗?你找到他们就帮你们出去,这不算甜头?” “当然不算。我们好端端地在赶路,结果莫名其妙地被卷了进来。” 白莲中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多少修士想进都进不来,这是你的机缘。” 陆宁反问:“那让想进的人进不行吗?” “都说了是秘境,怎能任由他人来去自如,随心所欲。” “所以前辈被困了在这秘境之中?” 这种难堪之事,不提也罢。 这次白莲中人沉默的时间更久,好半天才叹了一句。 “唉...是我贪心,不过贪心乃人之常情,难道你不贪心吗?” 陆宁不吭声了,他当然也贪心。 白莲中人似乎见陆宁过于丧气,终是放软了声音道:“我给你点提示。” “他们在水里,却不在水底。” “见自身,不见众生。” 陆宁将信将疑地盯着那朵白莲:“这叫提示?” “当然,好好去悟吧。” 说罢白莲之内再无声音传出。 陆宁起身走到湖心亭边缘,目光落到了近处水面。 翡翠盘子似的圆形莲叶,簇拥着寥寥几朵带着淡淡粉色的莲花。 莲叶上滚动的大颗露珠,看起来像闪闪发光的珍珠。 再怎么看,都是个清澈见底、美不胜收的浅水湖泊。 微风吹来,湖面还随之泛起层层波纹。 多看了一会儿,陆宁终于觉出些不对的地方。 无论风怎么吹,那露珠都只在莲叶中心那一圈滚动。 并不像陆宁往常见过那般,莲叶随便摇晃几下,露珠就轻易滚落到水中。 所以,“在水里,不在水底”是这个意思? 江黎他们,竟然在这露珠之中? “江黎?” “贺霄?” “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吗?” - 贺霄又一次被倒飞而上的瀑布拍在了岸边,他呛咳一声,抹了把脸,神色哀怨地坐在地上,望着那瀑布发呆。 他被困在瀑布上方,身后是一片虚无雾气,无路可退。 瀑布的来源看不分明,像是从一团雾气之中流出的水。 顺着瀑布往下看,隐约可以看见崖底的一潭水。 贺霄试过从他所在的岸边避开瀑布跳到崖底去,但每次跳到一半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反弹回来。 这意味着他只有一条路能走,从瀑布上水流最湍急处涉水而过。 但每次走到一半,瀑布的水位都会激增到很高的位置,几乎将他淹没。 接着原本往下流的水会倒飞而上,将他狠狠地拍回岸边。 贺霄已经尝试过很多次,虽然每次都能比上一次多前进几步,但总是免不了被拍回岸上的结局。 灵力所剩无几,贺霄也忍不住有些气馁。 这时,陆宁的声音竟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贺霄连忙爬站起来,大声应道:“陆宁,我在这儿!我能听见!你在哪儿呢?” 湖心亭之内,陆宁终于听见了贺霄的声音。 只是那声音飘忽不定,像是隔着什么东西从远处传来似的。 陆宁焦急喊道:“贺霄你在什么地方?我这里是一片长了很多莲叶莲花的湖泊,湖心有一个亭子。” 莲花?莲叶? 贺霄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他揉了揉眼,又仔细看了一圈周遭的景象。 他这里莫说莲花,连一片树叶都没有,除了水,还是水。 贺霄意识到。 他们可能在不同的“小世界”或者说“小空间”里。 贺霄镇定下来,尽力描述着方才的经历:“我在一个瀑布上面。” “有一个声音告诉我,穿过这条瀑布到达对岸,就算顺利通关。” “但我试了好几次,都走不过去,有什么东西在阻挡我。” 陆宁仔细辨别着贺霄所说。 瀑布?又是水。 同时他的眼睛依次扫过那些碧绿莲叶上的晶莹露珠,试图找出来一点变化。 终于,他看见了一颗不太一样的露珠。 那颗露珠像被太阳晒得发烫一样,里面出现了细细的金丝。 然而这方秘境之中虽然光线明亮,却并没有太阳。 陆宁试着抬手将一点灵力注入那颗露珠之中,很快其内的金丝变得越来越多。 没有声音再传来,贺霄疑惑地看了面前的瀑布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这瀑布的水流...好像变小了一些? 难道是陆宁在帮他? 贺霄定定神,毅然迈开步子,再次走向瀑布。 眼看陆宁想要注入更多灵力,莲中之人劝道:“不要白费功夫了。” 陆宁随口问了一句:“前辈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是白费功夫?” 那人哼道:“呵...我当然试过。” “想必你也猜到了他们就在这露珠之中。” “那你可知,这一颗露珠就是一方独立的空间?” “每一方空间都是一重考验,一道关卡。” “进入其中之人,只能靠自己脱身,外界无法干涉。” 白莲之中,那人语气傲然道:“这里的每一个关卡我都成功闯过了。” “如今,这秘境也被我掌控了大半。” 陆宁很不想扫人兴致,但他这会儿不得不扫。 “那前辈你...怎么...” 陆宁摸了摸下巴,思考着措辞。 要怎么才能委婉一点,万一这位前辈恼羞成怒了可怎么办。 “哼...” “我知道你小子想说什么。” “是不是想问,既然我掌控了秘境,为何不能自由离开这里?” 那人的声音低沉下来,回忆起往事。 “入这秘境之时,我被仇家追杀,受了重伤。” “我的肉身因此在闯关过程中,被极寒之水溶解吞噬。” “要不是魂体侥幸逃到这冰晶水莲之中,我早就身死道消了。” “活下来的代价就是,我被困住了这莲中。” 听着十分可怜。 陆宁同情的眼神落到了莲花花瓣上。 他知道,被困在某个地方不能自由行动是很难受的。 想了想,陆宁安慰道:“前辈且宽心,虽然我这身体不能让给你,但是我可以让江黎给你炼制一个分身。” “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那人好笑地说道:“哪有那么容易。” “你这小子虽然没有在父母身边长大,倒也还算心地善良。” “既然你这么实诚,我便多说两句。” “只有属性相合的分身,魂体才能寄生,否则身魂相斥,反而容易损伤魂体。” “所以就算想夺舍,也要看对方的身体合不合适。” “当然,如果你能修炼到婴变以上境界,魂体将不再会受任何东西的束缚。” 陆宁听完这番长篇大论,注意力却只停留在了某个词上面。 “前辈,既然你说我是故友之子。” “那我...父母,姓甚名谁?” 陆宁说得十分艰难,这个名词对他来说过于陌生。 他从没想过,在另一个世界能找到父母。 莲中之人叹息一声,“如果我没有感觉错误。” “你的母亲,应当是...嗯?” 陆宁只听这位前辈说到一半,惊道:“这人是疯了吗!” “他这样不管不顾地强行冲关,只怕是两败俱伤!” 话音刚落,陆宁察觉到面前的湖泊隐隐传来震荡之感。 莲叶上的露珠像是受到什么冲击,开始剧烈地抖起来,带着莲叶一起晃动,整个湖面都像是即将沸腾一般。 陆宁甚至眼睁睁看着一颗硕大的露珠“嗤”地一声消失不见了。 - 穿着草绿色衣衫的少年浮在半空,焦急地劝道:“停下来!” “如果毁了这些小空间,连你也难逃一劫!” 江黎并不理会,随手掷出一颗种子,将右前方那巨大的“水滴”从中爆开。 这才问了一句:“陆宁在哪儿?” 爆裂的水球瞬间散发出腾腾水汽,这方虚无的空间之内立刻变得炎热难耐。 江黎已经击碎了数个“水滴”。 有的水滴藏着寒冰,有的藏着烈焰。 其中一些水滴的能量被他所吸收,而另一些则是不断地在他体内肆虐。 江黎手上、身上多出了好些发红溃烂的水泡。 因为灵力被限,伤口难以自愈,看着格外狰狞可怖,但他不在乎。 少年阻止不了这疯子,大声喊道:“他不在这些小空间里!” 江黎立刻沉声问道:“那他在哪儿?” 少年还是不答,只问:“你就不怕找到他之前,自己先死于空间之力吗!” 江黎毫不在意地挥了挥袖子,皱着眉头又掷出一枚种子。 他的声音愈加冰冷刺骨。 “不说是吗?” “那就全部毁掉好了。” 跟陆宁分开了好一阵子,江黎心里焦躁难安。 感觉不到陆宁的存在,确认不了陆宁的安危。 不知道陆宁现在是不是正害怕地缩在哪个角落。 他没有心思通什么关。 他只想尽快把人找回来。 他要亲眼看见,陆宁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 第46章 火烧火燎 水能载舟,亦可覆舟。 水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 “秘境之中的每一滴水,都可能藏着一个小空间。” “一滴水可以隐藏在另一滴更大的水中。” “你能数清楚一片湖里有多少滴水吗?” 陆宁看着眼前那些逐渐减少的露珠,蹙眉答道:“不能。” 白莲中人继续道:“所以,就算他想用摧毁的方式,突破空间的规则限制。” “也只会从一滴水走向另一滴水而已。” “快阻止他,他正在伤害的是他自己。” 白莲花瓣无风自动,轻轻摇晃起来,湖心亭前方的湖水向上汇聚,形成了一面波光粼粼的水镜。 镜中清晰地映出了另一方空间的场景。 无数个巨大的“水滴”包围之中,男人背对着他们,面朝前方不知在做什么。 略显昏暗的光线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却隐隐照出背后那一大片烧焦凌乱的卷曲残发。 烧焦的还不止是头发,江黎身上的衣衫也被烧得破破烂烂,连带着裸露在外的皮肉都布满了暗红发黑的创口。 江黎如今可是元婴期的修为,寻常攻击根本无法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害。 陆宁心口一痛,忍不住喊道:“江黎!” 听到这声颤抖的呼唤,男人立时停下动作转过身来。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瞬间锁定了水镜的方向。 没有看到应该看到的那个人,男人略带不满地皱了皱眉,随即试探性地问道:“你在哪儿?可有受伤?” 陆宁赶紧开口:“我在一个长满了莲叶莲花的湖泊中间的亭子里,亭里有一朵白莲,白莲中的前辈说我是故友之子。” “我还算安全,没有受伤。” “听我说,你不要强行冲关,否则你的伤会越来越严重!” 没想到方才还执着于摧毁空间的男人放下了手臂,毫不犹豫地应道:“好。” 沸腾的湖面平静下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男人身前不远处,又劝又骂了好半天,已经口干舌燥的少年不敢相信似的整个楞在了原地。 不是,他劝了这么老半天,这男人都半点不听。 陆宁只是随口哄了两句,男人就停下来了?! 好好好,自己的生死不重要,别人的安危才重要是吧! 少年真心无语了,他抬头看了水镜一眼,悄悄隐去身形。 虚影一般的少年没了踪迹,江黎也不在意。 只是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没有受伤?” 陆宁点了点头,发现男人没有反应,想来应该是看不见自己,于是立刻说道:“我真的没受伤。倒是你,为什么伤得这么严重?疼不疼?”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像是终于发觉了自己的惨状,手臂一挥,快速地换了身衣衫,轻声应道:“不疼。” “别怕,我很快就来找你。” 白莲中人轻哼一声,打断了江黎的话:“狂妄至极。” “就算你用蛮力催毁空间,也到不了莲湖。” “只有顺应秘境规则,老老实实地通关,你才能见到他。” 江黎垂下眼没有反驳,陆宁不服气道:“为什么他们都要通关,我却不用?通关之后到底有什么好处?”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白莲中人的语气十分无奈:“当然是因为我放水了你才不用通关!” 陆宁气鼓鼓地叉腰问道:“不行!你应该一视同仁!” 说着陆宁注意到前辈没有回答他的另一个问题,于是陆宁又问了一遍:“前辈你还没说,通关之后到底有什么好处?” 白莲中人沉默一瞬才道:“通关之后,可以得到那处小空间的空间之力,提升修为境界。” 还有这种好事,陆宁觉得有些奇怪,继续问道:“要是失败了呢?” “还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会失败?” 陆宁坚持问道:“失败了会怎么样?” 机遇往往伴随着危机,这很正常,但他总得知道,代价可能会是什么吧? 这次没等前辈解释,江黎先开口了。 男人嘴角轻扯,像是在讥笑:“任何秘境维持运转都需要能量支撑,修士就是这秘境最好的能量来源。” “通关成功,空间之力被修士吸收,通关不成,修士被空间之力吞噬。” “长此以往,生生不息。” 陆宁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向白莲:“所以被吸进来的人,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是吗?” 白莲中人叹息一声:“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你还是安静些待在这儿吧。” 安静个屁! 贺霄和江黎困在小空间里,被逼迫通关,江黎甚至已经浑身是伤,他哪有心思在这儿看戏! 陆宁烦躁地来回转圈,思考着对策,还不忘试探口风:“前辈你说你成功闯过了这里的每一个关卡,就没有点技巧和经验可以分享一下吗?” “不对。”陆宁停下来,疑惑地歪了歪头:“既然你已经通关了,那这些空间之力应该全部被你吸收了才对,为什么这些空间还能存在?” “呵...你小子挺聪明嘛,不愧是她的孩子。” “当然是因为,这秘境发现我太厉害,生怕被我全部吸收了,强行将我的肉身毁掉,妄图将我吞噬。” “只是我运气太好,无意之中来到了莲湖,这才活了下来。” “而这之后,秘境又吸入修士,生成了新的空间与关卡。” 噢,这玩意儿还会刷新,陆宁感觉抓到了点灵感:“前辈的意思是,这莲湖不受秘境的控制?” “与其说控制,倒不如说,莲湖才是秘境的根源。” 陆宁转头看向水镜之中的江黎,提议道:“江黎,你要不再试试通关?” 男人轻轻颔首,将一道灵力缓缓送入前方一颗淡红的水滴。 根据前辈所说,江黎需要选择正确的“水滴”,才算通关。 然而正确与否,根本就没有标准答案。 谁知道哪一滴水是真正的水? 陆宁也跟着思考起来,水镜能看到的画面有限。 就算他想跳进那方空间,却连入口都找不到。 眼看着水滴在江黎触碰到的瞬间,变成了惨绿色,并且试图爬满江黎的身体。 陆宁更是坐不住了,放弃思考,他猛地站起身,快速往前走了两步。 白莲中人大惊:“你做什么!” 只听“噗通”一声,陆宁已经跳进了湖里。 湖水刚刚沾到身上,便让陆宁尝到了厉害。 透明的水像是滚烫的热油灼烧起陆宁的身体,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火烧火燎一般刺痛难耐。 “啊呃...唔...” 陆宁痛呼一声又连忙闭上了嘴。 然而这声音已经传到了水镜之中。 听到青年的惨叫,江黎心里一沉,右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仰头,想用眼睛确认陆宁的存在,期望却在抬头的瞬间落空。 江黎手上一顿,立刻加快了原本不紧不慢的动作。 这莲湖根本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样人畜无害。 看着只是及膝深的水面顷刻淹没了陆宁大半个身子。 陆宁感觉自己正在一个烧得热烈的油锅里煎熬,除了徒劳的挣扎之外,完全做不出其他反应。 白莲整个颤动起来,焦急地喊道:“你是不是蠢!怎么哪里都敢跳!” 莲上两片花瓣急速飞出,迎风变大变长。 其中一片化作清凉水雾落到陆宁身上,被烫得迷迷糊糊的陆宁顿时松了口气。 好舒服,不痛了。 另一片花瓣将陆宁囫囵一卷,试图把他从湖里捞出来。 好不容易等来猎物落网的莲湖岂能甘心,叶上没有露珠的莲叶们受到召唤,向陆宁所在之处聚拢。 “簌簌簌簌...咔嚓咔嚓...” 张牙舞爪的莲叶像兽类的大嘴,一开一合地撕咬着空气。 凡是落入它们口中的猎物,在眨眼之间便会被它们啃噬干净。 但靠近莲瓣的莲叶像是感知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停在原地不敢再上前半分。 莲花花瓣像是一张轻柔的软缎,将陆宁整个人脖子以下的躯体紧紧地裹住,翻涌的湖水尽数溅到莲瓣之上,无法再伤害陆宁分毫。 接着莲瓣裹住陆宁腾空而起,就要飞回湖心亭去。 不料这时半空飞来一柄长剑,直直刺向莲瓣。 “放下陆宁,饶你不死!” 身着布衣,浑身湿透的青年大喝一声,眼看就要落到莲湖之中。 白莲之中的人暗骂一句,又控制着一瓣莲花飞出,裹住了青年。 两团莲花包裹的“粽子”总算稳稳地飞回湖心亭中。 没搞清状况,前来捣乱的人正是贺霄。 在那瀑布之上,他思虑半天,终于想出个计策。 当他再一次从瀑布中间涉水而过时,任由激增的水流将自己淹没。 这次他凝神注意着水流的动向,在水流即将倒飞而上前,成功找到了操纵水流的东西。 那是一颗无色无香的莲花状水滴,其内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贺霄攻击数次,终于将其击溃。 水滴一散,瀑布也跟着荡然无存。 好不容易通关成功的贺霄睁开眼,面前正是一片莲湖。 定睛一看,许久不见的陆宁正面色惨白地被什么东西裹在其中。 贺霄正要出手相救,很快也被怪东西给严严实实地裹住了。 贺霄继续道:“我劝你赶紧把我们放开!否则江前辈不会放过你的!” “闭嘴!”白莲中人恼怒不已:“你这蠢货!没看出来我在救人吗?” 贺霄停顿片刻,又道:“那你为什么不放开我们?还有江前辈人呢?” “你还有空关心别人,还是想想你自己吧!” “说得对,你是该想想自己怎么死了。” 白莲一惊,这才发现,湖心亭中,竟悄无声息地多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宝子们,下一章周日更新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火烧火燎 第47章 吞吃入腹 微风阵阵,莲叶青青。 莲湖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又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白莲金光大盛,气势逼人:“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到达莲湖!你做了什么?” 江黎不答,反而往前两步,径直走到陆宁旁边。 “放开他。” “你确定?他伤得极重,只有冰晶莲瓣才能缓解莲湖之水灼烧的疼痛。” 望着地上那只“蚕茧”,江黎默然。 随即他屈膝半蹲下去,一手护住陆宁的头,另一只手小心地将陆宁上半身托到膝盖上方,绵软无力的身体轻易就落到了他怀中。 青年白净的脸上布满黑一块红一块的“斑点”,连带着脖颈往下都有不少红肿溃烂的水泡,浅色衣衫洇出一团又一团的血迹,狼狈不堪,惨不忍睹。 江黎翻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打开盖子送到陆宁嘴边,但是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人根本无法张口吞咽。 这会儿江黎体内的灵力也几乎见底,不能直接以灵力相喂。 犹豫之间,怀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咳呃...” 眼见陆宁眉头紧皱,神色痛苦,江黎不再多想,直接将修长的手指抵上陆宁被咬得发白的唇间。 食指和中指略微用力,便探入了青年口中,紧接着一股清凉的液体顺着江黎指尖的细小伤口缓缓流进青年嘴里。 温热、柔软、濡湿的东西包裹住了江黎的手指,青年毫无知觉地、贪婪地吮吸着这送上门来的甘霖。 久旱干渴的土地好不容易迎来雨水,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陆宁在本能的催促下加大了吮吸力度,清甜又可口的汁液快速被他吞吃入腹。 不够...还想要...更多... 江黎忍耐着指尖奇异的触感,任由青年索取,只是随着青年的动作加快,他的脸色逐渐惨白。 等青年的唇色终于红润起来,江黎才慢慢抽回手指。 这会儿陆宁倒是安静地睡去了,只是苦了江黎,体内灵力被搜刮得一干二净。 将陆宁抱进怀里,江黎踉跄着起身,几乎站立不稳,只能顺势坐到了石凳之上。 贺霄憋了好半天,终于等到说话的机会:“江前辈!我在这儿呢!” 江黎瞥了眼另一边地上躺着的“蚕茧”,像是才注意到了贺霄,随口问道:“你何时来的?” 贺霄伸着脖子用下巴指了指白莲的方向:“比江前辈你先来一会儿,我刚一通关就到了这里,白莲里的怪人还说什么他在救人!” 白莲里的“怪人”怒道:“蠢货!你当真是有眼无珠,是不是救人你都看不出来?” 说罢一缕金光从白莲中流转而出,裹着贺霄的莲瓣立刻松开了他的身体,快速缩小飞回了白莲身上。 贺霄脱困之后敏捷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到了江黎身侧:“江前辈,我看这白莲定是蛊惑人心的妖物,不如我们将它一并铲除了吧!” “怪人”气急骂道:“不识好歹,愚不可及!” 江黎已经大致摸清了这秘境的规则,自是不惧:“你连自己都救不了,又何谈救人?” 接着江黎侧头看向贺霄:“你通关所得是何物?” 贺霄挠了挠头,疑惑道:“江前辈,我并无所获。” 江黎闭了闭眼,叹道:“你没发现身上多出了什么东西?” 贺霄是真没发现,他也不扭捏,直接道:“没发现。” 知道贺霄指望不上,江黎不再多问,而是索性挤出点灵力在他浑身上下探了一圈。 “颈下三寸。” 闻言贺霄扯了扯衣襟,低头看去,果然看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望着那朵水花与莲纹交错的图案,贺霄惊呼:“这是什么!” 江黎左手抱稳陆宁,空出的右手手指轻动,贺霄胸前的图案瞬间亮起微光。 贺霄顿时感觉通体舒畅,湿透的衣衫也迅速变得干燥整洁,甚至他的修为都有了增进之势。 贺霄忍不住盘腿坐下,开始闭目打坐运功调息。 片刻过后,白莲之中响起一声嗤笑:“果然是傻人有傻福。” 这时陆宁正好醒来,听到这一句还以为前辈是在说自己。 身上几乎没有了痛感,反而温暖又舒服,像是蜷缩在冬天的棉被里面,安全感十足。 陆宁困惑地转头,正好贴到了一小片光滑的肌肤,他这才发觉,自己正被江黎单手搂在怀里。 他不适地扭动着身躯,小声道:“江黎,你把我放下去吧!” 感觉到怀中之人轻微的挣扎,江黎下意识地收了收手臂,低头问道:“还痛不痛?” 不仅没有被放开,反而整个人陷进了江黎宽阔的胸膛。 陆宁的后背隔着薄薄的衣衫与莲花花瓣,紧紧地贴着那人。 温热的呼吸吹进耳朵里,陆宁感觉从耳朵开始发起痒来,他憋红了脸,嗫嚅道:“不痛了,你先...放开我。” 老天爷,太近了! 两个大男人这样搂搂抱抱的成什么样子! 要抱也该是他这样抱着江黎! 不对,他现在比江黎矮那么一丢丢,从背后抱上这男人岂不是像袋熊抱树? “喂,小子,你脸红成这样,是不是发烧了?”白莲之中传来疑惑的声音。 听到这话,陆宁赶紧道:“江黎,你先放开我吧,有点热。” 江黎垂眼,不满地蹙了蹙眉,这人一醒就想将他推开,还不如睡着的时候乖巧。 顺着陆宁的话,江黎松开了手臂,同时陆宁身上的莲瓣变化成了一件轻软的披风。 手脚重获自由,陆宁连滚带爬地站起身,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石凳上。 “臭小子,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陆宁抬起左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问道:“前辈,你想听什么?” “你为什么要傻傻地跳湖?” “还有,你的真实姓名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跳湖? 当然是因为他看到江黎有危险啊! 陆宁正要解释,突然感觉到右手手心里多出了点什么。 翻转手腕,摊开掌心一看,一颗小巧晶莹的莲子不知何时被他握在了手里。 “这是什么?” 想来应该是先前他跳进湖里,胡乱挣扎之时抓住的。 陆宁顺手想将莲子放到石桌上,不料江黎虚虚握住他的手腕。 白莲中人也惊道:“这东西竟然落到了你的手里。” “看来,果然是天意。” 这前辈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陆宁以为江黎想要他手上的莲子,便用左手轻轻拍了拍江黎的手背。 等江黎想将手收回去,他又反手抓住江黎的手腕,想将那莲子放到江黎手心。 江黎摇头拒绝道:“你得到的,就是你的,自己收好。” 白莲中人忿忿道:“你这败家的小子,怎么什么好东西都想白白送给外人!” 见江黎不要,陆宁只能作罢,他转头看向白莲:“前辈,这是什么啊?” “对了前辈,还未请教您尊姓大名?” “哼,这么久了,终于想起来问我叫什么了。” 虽然不怎么高兴,她还是清了清嗓子,郑重道:“听好了小子。” “吾乃,连知宇。” “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连姨。” 陆宁心里有一堆问题,此时便耐着性子乖乖地叫了一声:“连姨。” 这声“连姨”叫得连知宇舒服极了,她连声道:“好好...” “你身上这冰晶莲瓣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好了。” 陆宁扯起衣角低头看了看,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之处,但还是立马说道:“多谢连姨,我叫陆宁。” 说完陆宁烦恼起来,连姨对他这么好,不仅放水让他免于闯关之苦,甚至出手相救,如今还送了见面礼给他。 光是口头道谢有什么用,他该回礼才是。 不过,应该拿什么当做回礼比较好呢? 这样一想,他的目光落到了手心的莲子上,将手往前一递出,陆宁诚恳道:“连姨,我身上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你说这莲子是好东西,便送给你吧!” 连知宇愣住了,她忍不住道:“你我相识不过几日,你就舍得将我所说的好东西拱手相让。”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是什么宝贝吗?” 陆宁侧目看向江黎,江黎面上十分平静,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好像也不在乎连姨口中的宝贝。 既然江黎没有意见,陆宁放下心来,笑道:“连姨说这莲子是好东西,想来对你是有用的。” “我不识货,就算拿在手里也没用。” 换了旁人,就算不识货想必也不愿轻易放手。 面前的青年这般慷慨坦然,望着她的眼神清澈又明亮,连知宇脑海中陡然浮现了另外一个影子。 秋日和煦的阳光里,那个眉眼弯弯、温柔的少女笑着对她说道:“这次你可不能拒绝我!这夜明幽梦草对你有用,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你必须收好!” 连知宇回过神来,语气带上些笑意:“这离人芯与你有缘,你还是收着罢。” “离人心?伤心的心?” 连知宇纠正道:“不,是莲芯的芯,多了一个草头。” 陆宁奇道:“莲芯不是一味药材吗?离人芯也是药材?” “是也不是。”连知宇反问道:“你可知,世上最苦之物是什么?” 陆宁斩钉截铁地说了两个字:“苦瓜。” “噗哈哈...”连知宇被逗得笑出声来,笑了半响继续道:“你都提到了药材,有许多药材都比苦瓜要苦得多!” 这下陆宁想不出来了,他捏了捏手心的莲子,试图找出点线索,却毫无头绪。 一旁江黎原本闭目收敛心神正在调息,此时忽然道:“生老病死,乃世人必经之路。” “然生离死别,非常人能忍。” “是以,离人之心最苦。” 第48章 幸运得多 江黎的声音很轻,却令人无法忽视。 连知宇闻言颇为赞赏地看了江黎一眼,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狂妄自大的年轻人确实有几分见识。 不仅有见识,实力也不容小觑。 秘境会根据进入其中的修士境界,将他们投放至难度不同的空间之中,进入秘境的修士不乏化神之辈,却没有几个通关速度能有江黎这么快。 江黎所在的空间名为“万水之初”,比另一个傻小子的空间通关难度高得多。 在这样的前提下,江黎用蛮力破坏了“万水之初”的空间结构,遭到空间反噬,重伤之余,他还能这么快参悟秘境的规则抵达莲湖。 数百年来,连知宇也只见过这么一个。 而且,这人看着和陆宁关系匪浅... 陆宁情急之下奋不顾身地跳湖试图相救,而江黎听见陆宁有危险不管不顾地强行冲关。 “连姨,江黎说的对吗?”见连知宇迟迟没有回答,陆宁忍不住催促起来,催完他又看向身旁的男人,小声道:“江黎,你的伤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面前的江黎看着一切正常,他差点就要忘了这人方才明明身受重伤。 陆宁还记得水镜之中那个让人心惊肉跳、血肉横飞的背影,他快速将莲子放入储物袋中,拉过江黎的手左右翻看。 嗯,很好,手上看起来已经痊愈了,跟之前一样干净修长。 陆宁转了转眼睛,思考着江黎身上的伤好了没有,他很想直接扒开男人的衣衫查看,但是又觉得有些不妥,连姨和贺霄还在旁边呢。 没办法,他只能伸手扯松男人的衣襟大致看了一眼。 嘶,这衣领好白,不是,这衣领好饱满... 陆宁咽了下口水,眼睛都快钻进江黎衣服里去了。 男人垂眸望着那双莹白如玉的手在自己身上四处乱摸,原来可以这样检查伤势吗? 察觉到江黎正看着自己的动作,陆宁一惊,赶紧为江黎拉好衣襟,尴尬地连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连知宇冷眼瞧着这番旁若无人的亲密姿态,颇觉无语。 罢了,这两人明显是乐在其中,她身为长辈也不好多说什么,大不了多多留意,不让这没礼貌的小子欺负陆宁便是。 连知宇打定了主意,回答起陆宁的问题:“他说的没错,离人之心最苦。” 陆宁不解地问道:“那跟这离人芯有什么关系呢?” “你听过湖女求药的故事吗?” “没有。”陆宁摇了摇头,他一个穿越人士,上哪儿听去。 连知宇接着说起这个故事来。 “相传这片大陆在很久以前的某个时期处处是湖,不少湖泊之中都生长着莲藕、茭白、芡实、荸荠等物,甚至还有不少产珠的湖蚌,那时人们以湖为生,人人水性俱佳。” “有一个名为淳的凡人女子天赋异禀,能够不借助任何工具在水下憋气长达半个时辰,因此她总能比别人收获更多。” “然而天不从人愿,淳成婚不久,丈夫意外身故,只留下她与年幼孩儿相依为命。” “淳无奈之下带着孩子一块出门谋生,她将孩子捆在岸边一块大石头上,自己下湖采莲采珠。” “湖边风大水急,没过多久,她的孩子就发了高烧,染上肺病,日夜啼哭不止。” “淳带着孩子四处求医问药无果,最后回到了她日日待的那处长满莲花的湖畔,想一死了之。” “湖神怜她爱子心切,有意出手相救,但天道不允,湖神提出只能以命换命,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于是湖神将淳化作了一颗莲子,这颗莲子救回了孩子的性命,母子就此生生分离。” “那孩子大病一场,忘记了消失的母亲,在亲朋好友的关爱下日渐长大,所有人都不让她靠近湖水,更不让她下水采莲。” “最奇怪的是,无论她吃再苦的东西,都感觉是甜的。” “当这孩子长到十几岁时,某天悄悄背着大人去湖里玩,无意之中失足落水。” “绝望之际,有人将她救起,在岸边醒来的孩子没有看见救命恩人,反而在自己口中发现了一颗莲子。” “她无意识地说了一声‘好苦啊’,突然间,儿时母亲化作莲子的记忆涌上心头,她的眼泪落到手里的莲子之上,淳的影子出现在她面前片刻,与她道别之后便消散了。” “母子二人见面不是生离就是死别,淳的离子之心,孩子的思母之泪就是这世上最苦的东西。” “从那以后,淳的孩子收养了许多无母无父的孤儿,尽自己所能给孩子们遮风挡雨,将他们养大成人。” “湖女求药的故事便就此流传了下来。” 故事说到这里,连知宇话音一转:“你手上这颗离人芯,据说就是淳所化莲子的后代,拥有它的人,不仅可以用它来解毒疗伤,还可以任意操控这方湖澜之境,并且获得湖神的传承。” 连知宇感叹道:“这么多年,我苦苦寻觅,都没能找到离人芯,因此我也没办法彻底掌控这湖澜之境,没想到,它就藏在这莲湖里。” 听完了长长的故事,陆宁还是有些疑惑:“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为什么这莲子会跑到我手上来?” “你确实什么也没做,有人替你做了。”连知宇的语气有些沉重:“你的魂体之上有你母亲的护佑之力。” “离人芯应该是感应到了她的离子之痛,爱子之心,才会跑到你的手中。” 陆宁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他从没想过,能得到母亲的爱护与庇佑,甚至在还未见面之时,那人就在保护着他。 他将莲子重新放回手里端详,却还是什么也感觉不到。 江黎默默看着这一幕,心中的疑惑在此刻有了答案。 怪不得陆宁的魂体在进入分身得到滋养之前,都能一直拥有着源源不断的生机,原来是他的母亲在保护着他的魂体,而这股力量与陆宁出自同源,所以江黎也未曾发觉。 那位母亲肯定还在这片大陆上苦苦寻找着陆宁的下落,看来这人还是比自己幸运得多。 想到这里,江黎抬手摸了摸陆宁的头,眼中更是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怜爱之意。 陆宁不满地撇了撇嘴,抓住了江黎捣乱的手:“江黎你干嘛,男人的头不能随便摸!” 江黎也不答话,任由陆宁抓着他的手腕。 这点抓握的力气对他来说微不足道,只需轻轻一动便能挣脱开来,但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 为了阻止江黎捣乱,陆宁不得不一手握住江黎的手腕,一手捏着莲子。 陆宁想起了那个被打断的问题,这会儿忍不住再次提起:“连姨,你还没告诉我,我母亲到底叫什么名字?” 多年未曾喊过的那几个字,在连知宇唇边转了又转,最终还是说了出口。 “卿月容。” “如果我没有认错,你的母亲应当是卿月容。” 说着连知宇还用金光凌空写下了这三个字。 “卿、月、容?”陆宁盯着面前的三个字,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看见这几个字,江黎蹙起了眉,“卿”这个姓氏极为少见,据他所知,只有大陆东边雾汐国的修仙世家卿氏一族才... 如果陆宁真是卿氏的血脉,又怎会被常风门长老认成师弟? 还是说,尹行的真实身份本就与卿氏有关? 无论如何,陆宁的身世都不像他想象之中那么简单。 也对,如果真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又为何会被他吸入锁灵圈之内。 江黎按下心中的千头万绪,听着陆宁满含期待地追问道:“连姨,那她...长得好看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连知宇笑着回忆道:“仙人之姿,神女之貌,天纵奇才,举世无双。” 短短几句全是仰慕和赞叹,陆宁不由得担心起来,这样的人真是他的母亲? 如此平平无奇的自己,真的配得上这么好的母亲吗? 陆宁犹疑不安地看向江黎,随即感觉右手被另一只大手反过来给握住了。 看着江黎平静无波的脸,陆宁稍稍安心了些。 还好还好,江黎还在。 只要江黎还陪着他,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陆宁打起精神来说道:“连姨,我们要怎么离开湖澜之境呢?我可以带你一起出去吗?” 连知宇不明白,方才还在好奇母亲的小子怎么突然转了话头。 算了,孩子的心思猜不透,不猜也罢。 如果陆宁真是月容的孩子,等她出去之后找到月容,母子二人团圆指日可待。 因此连知宇痛快地回道:“想着你的母亲,把思念之泪滴在离人芯上,你就能真正拥有它,掌控了这方秘境,你想带谁出去都可以。” 陆宁晃了晃手腕,示意江黎放开他,但是等了好一会儿,江黎都没有松手。 陆宁歪头喊了一声:“江黎?” 听到陆宁的声音,江黎才如梦初醒般放开了手。 注视着空荡荡的手掌,江黎却觉得手心的那点温度久久不散。 陆宁双手捧着颗莲子,心里想象着母亲的模样,始终感觉自己想出的那张脸配不上称作“神女之貌”。 而且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哭。 他刚刚才知道自己有母亲呢! 他的母亲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他,母亲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他有家可回了... 等等。 自己是不是太乐观了? 万一母亲不喜欢他怎么办? 那些狗血剧里,被抱错的孩子都不讨亲生父母的喜欢。 这么一想,陆宁竟真的委屈起来。 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快速盛满了泪水,“啪嗒”一下掉到了掌心。 第49章 虎视眈眈 原本江黎以为陆宁是硬挤出的眼泪,便没放在心上。 谁知过了好一会儿,陆宁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不仅没停,反而抽抽噎噎地泪流满面。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哭红的眼眶不断往下掉,看着可怜至极。 江黎慌了神,他伸手抚上陆宁的脸,想要擦去那些泪珠,却越擦越多。 陆宁并不爱哭,甚至很多时候还喜欢强行把眼泪憋回去。 因为以前就算他哭得再大声,也只会招来大人的责骂。 然而只要一想到,素未谋面的母亲也许并不喜欢他,他就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母亲真的喜欢他,为什么他没有在她身边长大? 为什么他的本体会陷入离魂症,被“师兄”们守着? 他到底是谁? 真正的“陆宁”是不是另有其人? 而他这个异世孤魂是个冒牌货? 从前没有期待过也就罢了,偏偏有人告诉他,他有母亲,他的母亲还在默默保护着他。 端坐在旁边地面的贺霄终于结束了运功调息,睁眼便看见了这奇特的一幕。 嘶,人家都哭成这样了,江前辈你倒是安慰安慰啊! 贺霄看不下去了,他轻轻地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方素色的锦帕,悄悄递给江黎,还胆大妄为地给江黎使眼色。 江黎这会儿也没有别的办法,随手接过锦帕,按在了陆宁脸上。 正哭得不能自已的陆宁被什么东西糊了一脸,打断了施法。 他愣愣地止住了哭泣,想将脸上的东西揭下来,却被按住了手臂。 好像是江黎想给他擦脸。 江黎为什么不说话?是在可怜他吗? 还是说江黎看不起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 陆宁蹙起眉头,控制不住心里蔓延的种种恶意猜测。 在场几人都没有发现,陆宁手中的莲子被泪水浸透之后正散发着幽光。 锦帕被江黎拿开后,眉关紧锁、鼻头通红的一张脸露了出来。 那双黝黑发亮的眼眸不知何时闭上了。 连知宇感觉不太对,灵力在陆宁身上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厉声道:“不好,他被离人芯影响了心神!赶紧把离人芯拿走!” 江黎站起身,立刻伸手去拿陆宁手心那颗莲子,却被陡然出现的发光白色护罩拦住了动作。 白色护罩越变越大,将陆宁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与其他几人隔绝开来。 江黎沉下脸,指尖弹出一道灵力攻向那一圈白色光芒,谁知反倒是陆宁像被攻击到了一般,发出一声惨叫。 “呃啊...” 江黎迅速撤回了即将碰上去的第二道灵力,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贺霄急得把林越剑都握到了手里,这会儿却不敢妄动。 连知宇也没什么好主意,思考了好一会儿,她才道:“你们说点让他开心的事吧,如果他心情变好,也许就不会受离人芯影响了。” 江黎没想到,小小一颗莲子就能影响到陆宁,面对这种弱小不堪的家伙,江黎也无计可施。 三人安静地旁观了片刻,贺霄终于打好了腹稿,他瞅了瞅江黎的脸色,问道:“江前辈,不如让我先试试?” 江黎没有说话,只瞥了贺霄一眼,贺霄知道这就是随便他的意思。 贺霄清了清嗓子,大声道:“陆宁,你快看那是什么!” “湖里的莲花居然变成纯金的了!” 哼,谁让陆宁上次哄他说什么田里长出了金蜜瓜,害得他傻傻地传信去问师姐,到底收了几个金蜜瓜,还被师尊得知好好嘲笑教育了一顿。 这次轮到他来胡编乱造了吧。 听到这句,连知宇不屑地“嘁”了一声,什么金啊银的,这些黄白之物对凡人来说贵重无比,对修道之人来说却并无大用。 难道听见什么金莲花,陆宁就能醒来不成?绝无这种可能... 连知宇这么想着,目光随意往陆宁那边一扫,立时呆住了。 方才还一脸痛苦纠结的青年,眉间舒展开来,虽然还是没有睁眼,紧抿的嘴唇却放松了些许略略张开。 这个臭小子!喜欢金子不早说! 早说的话,她就把这个亭子全部变成金的。 墨绿色双眸凝视着面前的青年,江黎忍受着贺霄的胡言乱语,心里十分不解。 如果陆宁真的喜欢黄金,上次那个凡人将一匣子黄金当做谢礼送给他们时,陆宁为何不收? 难道是嫌太少了? 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就算陆宁不喜欢他强抢,他拿灵石丹药去跟凡人交换也并无不可,但陆宁为何从来没有向他提过想要? 还是说,陆宁担心表现出这种世俗的**来,会被他嘲讽责怪? 明明开口问他要包子的时候,这人表现得那么诚实。 如今却口是心非,表里不一,实在让人难以揣测。 另一边,贺霄还在继续。 “满湖金灿灿,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依我之见,什么宝石美玉都抵不过黄金,陆宁你不要的话,我就全部笑纳了?” 然而这会儿不管贺霄再怎么说,陆宁都没有了其他的反应。 眼看环绕着陆宁的白色光芒越来越透亮,逐渐变得不可逼视。 连知宇终于开始着急了,她感觉到离人芯正在试图控制陆宁的身体。 大片绿色破开湖水冒出水面,莲湖之中的莲叶莲花们快速重复着枯萎又新生的过程。 新生的莲叶比之前大了数倍,为数不多的几朵莲花也变大了一圈。 若是陆宁被离人芯彻底控制,第一个吞噬的必定是连知宇她们。 连知宇调动起周身灵力,白莲中流出的金光尽数爬上环绕陆宁的白色光芒,白莲离开棋盘浮向上方,带来震动之感。 江黎和贺霄原本站在湖心亭中,此时都有些站立不稳。 贺霄努力保持住平衡,焦急地问道:“江前辈,我们该怎么办?” 江黎正要说话,忽然抬手朝着贺霄的方向掷出一枚落羽杉种子。 “咻...砰...” “啊!!!” 贺霄压着本能的逃避反应定在原地,果然听见身后传来陌生怒吼。 接着贺霄脚尖轻旋,握紧林越剑转过身去。 空中爆开“铮”的一声巨响。 林越稳稳地挡住了强势的一击。 贺霄心有余悸地后退两步,站到江黎身旁。 秘境之中诸多限制,他的金璃玄光罩还有其他法宝都施展不开。 要不是江前辈和林越剑双双替他挡住了对方的攻势,贺霄肯定已经受伤了。 贺霄凝神看去,只见一个眼神阴翳、杀气腾腾的黑袍老者正悬停在莲湖之上,怒视着他们。 “哈哈哈哈...连知宇啊连知宇,等了这么久,终于被我等到机会了!”修为约莫在化神期的黑袍老者大笑几声,提着把三丈高的蛇头巨斧气势汹汹地向湖心亭劈来。 “前辈我来助你!”黑袍老者身侧一个黑瘦阴沉的年轻人跟着喝道,还操控起飞剑与巨斧一齐向前攻去。 除了黑袍老者,莲湖上空还出现了几十个神态各异的修士,有人怒火中烧,有人满脸都是阴毒怨恨,还有人目光闪烁,躲在一旁观察着局势。 莲湖受到陆宁的影响,一时之间规则错乱出口大开,困在小空间里的修士趁机逃了出来。 少数人停在莲叶之上还在犹豫之时,更多的人选择跟着黑袍老者合力攻向湖心亭。 江黎双手合十并在胸前,碧绿发光的灵力从他身体之中倾泻而出。 眨眼之间,湖心亭上方就构建起了一个牢固坚实的护盾。 蛇头巨斧与众多飞剑法器猛地触到护盾,却如同落入水面的点点水花,只激起了一片涟漪。 白莲变幻出一个庞大的虚影将湖心亭护住,连知宇从容沉稳又颇具威严的声音从中传开,扩散至整个莲湖。 “不想死的,现在就滚。” “否则,定叫尔等灰飞烟灭。” 话音未落,丝丝缕缕耀眼夺目的金光如同针芒射向四周。 伴随着金光而出的,还有江黎的种子以及贺霄的灵剑。 虽然来到莲湖调息之后,江黎的灵力恢复了不少,此刻大敌当前,仍是不敢轻易挥霍。 飞在最前方的那些人中,反应较慢躲避不及的数十人被金光击中,发出痛苦的嘶吼,随即化成了一片青烟迅速被白莲虚影吸入。 还有五个金丹期修士被种子爆成了碎片,连声响都未发出。 林越剑速度稍慢,倒也刺穿了两人的胸膛。 “快跑!!!” 那些观望局势犹豫不决的修士见到此等惨状,纷纷趁着秘境大开逃生去了。 黑袍老者大骇,眼睁睁看着先前那个黑瘦的年轻人变成了青烟被连知宇吞噬。 他提着斧子,爆退到几丈开外,锐利冰冷的眼神紧紧锁住白莲虚影。 没想到连知宇失了两片莲瓣真身,还消耗了大半灵力,战斗之力竟然分毫不减。 难道说这些年来,连知宇竟已经突破了化神期? 不,不可能。 如果连知宇已经修炼到婴变期,没有理由还待在这湖澜之境里面不走。 看这境界威压,也不像婴变期那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再等一等,看看情况吧。 就算要走,总要咬下连知宇一块肉再走。 一轮攻击试探之后,来犯之人死伤甚众。 留在莲湖的只剩下黑袍老者,还有他身旁一位面瘦无须、身着白袍的中年人。 连知宇撑着一口气维持住虚影,还好姓江的小子挺靠谱的,杀伐果断,一击之下吓退了虎视眈眈的众人。 不过,剩下这两个狠角色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但凡她流露出半点虚弱之意,一定会被... 压下怯战的想法,连知宇冷哼一声道:“奎蛇老头,多年不见,总算是活够了要来找死吗?” 第50章 千钧一发 “哈哈哈...你这张嘴还是那么能说会道。” 黑袍老者阴沉沉地笑问道:“臭丫头,看看这是什么?” 说完他将斧子往上一扔,任那蛇头巨斧在空中转了一圈,巨斧腾空之时,忽然从中钻出了一只威风凛凛的猛兽黑影。 “吼哦...” 一同被放出巨斧的还有一个少年。 “主人你别管我!”草绿色的少年虚影大喊一声,又被拘回了斧中。 “墨虬!寒烟!”连知宇大怒,奎蛇竟然把她的灵兽给杀了,不仅如此,连寒烟也被他所擒。 那把蛇头巨斧是奎蛇的本命法器,死于斧下的修士、灵兽,魂魄都会被纳入其中,沦为毫无知觉的杀戮之器。 连知宇也几次险些丧命于蛇头巨斧,她掌控大半秘境规则之后,将奎蛇困在秘境空间多年,没想到这次混乱之际,被他趁虚而入了。 此番如果不能将奎蛇碎尸万段,实在难解她心头之恨! “奎蛇老儿你等死吧!” 连知宇将先前送到陆宁身上的灵力抽出大半,只留下一小部分继续尝试瓦解那团包裹着陆宁的白色光芒。 金色的灵力汇聚在一起,渐渐变成了一把长剑。 气势逼人的长剑在空中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越变越多,大有万剑凌空之势。 江黎见状,将几枚种子握在手里蓄力,做好了一起出手的准备。 贺霄也想以林越剑齐攻,却被江黎拦下:“这剑不是巨斧对手,你守着陆宁就好。” 连知宇也劝道:“他说得没错,你这灵剑对付金丹期绰绰有余,但对上化神期可就不够看了,老实待着吧。” 贺霄虽不甘心,还是退到了一边,持剑为陆宁护法。 面对眼前的“万剑凌空”,奎蛇暗道不好,连知宇这是想集中力量,一击将他诛杀。 他快速收回巨斧立在身前,同时驱赶着猛兽黑影扑到最前方抵挡,嘴上大声喊道:“申南礼,还不动手吗!” 奎蛇身边的中年人兴趣缺缺地抬了抬眼:“我为何要动手?” “待你们两败俱伤,岂不是更好?” 奎蛇咬牙瞪向申南礼,他知道这人一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这般若无其事的样子,摆明了就是让他先拿出点诚意来。 “事成之后,离人芯归你,白莲归我!” 申南礼摇了摇头:“想要掌控秘境得到传承,离人芯与白莲缺一不可,我凭什么要和你分享?” 二人说话之际,无数金色长剑已经冲刺到跟前。 猛兽黑影只撑了一息便消散开来,更多剑影被巨斧牢牢挡住,然而金光如影随形一般攀上了巨斧斧身,开始毫不留情地“啃噬”看似坚不可摧的斧头。 “噗”的一声,奎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凹陷的面部被血一溅,显得更加扭曲狰狞。 随着金光攻来的还有几枚气势凌厉的种子。 奎蛇先前就注意到,这种子入体之后,便爆裂开来,撕碎了那些金丹修士内里的筋骨血肉。 虽然化神期的肉身不是金丹期能比的,但是因为秘境限制,他如今的实力只能勉强维持在化神初期,肉身强度也远不及全盛之时,因此不敢大意。 奎蛇快速从身后拿出两把手臂长的蛇身为柄的小斧,毫不犹豫地劈向几颗种子。 不料种子并没有像他预计之中那样被劈得粉碎,反而在碰到斧刃前直直变换方向,转头朝巨斧飞去。 巨斧顾得上前,顾不上后,连续受到几枚种子的爆炸冲击,蛇头竟然出现了丝丝裂痕。 “该死的小子,你敢耍我!”奎蛇怒吼一声,双手一提将蛇身小斧甩出。 他就不信,杀不了连知宇,还杀不了这元婴小儿! 蛇身小斧猛烈灵巧的攻势被白莲虚影和江黎化出的树枝先后抵挡,落到江黎身上时只剩几分余力,却还是劈得江黎连退几步,气息翻涌,一口血硬生生被他压回喉间。 另一边,刺向申南礼的剑影被他撑起的一道红色护罩尽数吸收,仿佛没有对他造成丝毫影响。 然而第二轮杀气冲冲的金色剑影接踵而至,气势甚至不减反增。 巨斧吃下了第一轮的大半攻势,这次抵挡得十分费力,蛇身小斧又无功而返,奎蛇此刻气喘吁吁,面色惨白,手足发颤,竟是有些招架不住了。 发现连知宇下了死手,申南礼也认真起来。 毕竟放任连知宇轻易诛杀奎蛇的话,接下来就要轮到他了。 申南礼伸手在空中轻点两下,一颗拳头大小、黑红相间的珠子出现在他身前。 无数金色剑影瞬间染上黑红之色,被同化得阴气沉沉、鬼气森森,再吸入其中。 “不好!是冥火噬魂丹!” 白莲之中的连知宇立刻停下动作,将剩余灵力送到笼罩着湖心亭的白莲虚影之上。 冥火噬魂丹乃极为阴邪之物,平时她倒不惧,可此时陆宁正心神不稳,魂体虚弱,若是被阴邪之气侵入,后果不堪设想。 对这种阴邪之气的危害,江黎比连知宇更清楚,他转头看向一旁仍然闭着双眼,被白光笼罩的陆宁。 青年神色安详,面目平和,似乎完全没有被周遭的动静影响。 江黎闭了闭眼,感受了一下空荡荡的灵脉,随即毫不犹豫地往陆宁那边走了两步,在他身前站定。 站定之后,江黎争分夺秒地吸取着蜷缩在本体之中的一团发光之物,那是他冲破小空间得到的空间之力。 接连甩出的种子爆开之后,与高阶修士对抗带来的反噬之力,加上蛇身小斧的重击,他已是伤上加伤。 虽然此时吸取空间之力来用很不划算,但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无论是阴邪之气还是别的什么,休想绕过他伤到陆宁。 冥火噬魂丹阴气尽出,黑色水雾般的东西嚣张地弥漫开来。 眼见局势倒转,奎蛇张狂地狞笑道:“哈哈哈哈...连知宇,我看这次你往哪里跑!” 申南礼皱着眉,不容商量道:“离人芯和白莲都归我,你还是别惦记了。” 奎蛇虽有不满,面上却笑道:“只要你能杀了她们,一切好说。” 申南礼扫了奎蛇一眼,心知这人不会善罢甘休,不过他倒不惧,等吞噬了连知宇,捏死区区奎蛇还不容易? 黑红水雾顷刻间就将莲湖染得乌黑不堪,湖中的莲叶与莲花也变得萎靡不振。 那黑红的阴气如涨潮一般,迅速从四面八方逼近湖心的亭子。 阴气只是将将接触到白莲虚影,连知宇便感觉魂体附上了森寒之意,她催动灵力抵挡着阴气的攻势,咬牙思考着对策。 看来这些年在秘境里,申南礼这噬魂丹又吞了不少冤魂。 方才她耗费了七八成灵力,虽然在江黎协助下重创了巨斧,还是没能趁机将奎蛇一举击杀。 偏巧二人如今达成了一致,难道今天,她真要殒身于此了? 黑红的阴气慢慢攀上白莲虚影,虚影逐渐变得浅淡,像是快要消散了。 湖心亭内的几人竭尽所能,抵抗着阴气侵蚀。 不仅要保护自己,江黎和贺霄还要抽出余力护住陆宁。 贺霄勉强撑着灵力护罩,额头青筋暴起,大滴的汗水从他脸上滑落。 太弱了,即使刚刚突破到金丹后期,他仍然太弱了。 面对这些化神期强者的随手一击,他连抵挡的姿态都宛如蜉蝣撼树。 境界的压制当真就这样坚不可摧吗? 与贺霄相比,江黎面上不见分毫虚弱之态,神色镇定,看起来状态要好一些。 但其实江黎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变回落羽杉本体。 用本体对抗噬魂丹这种阴邪之物应当比现在要轻松一些,可是,秘境之中能否变回本体还未可知。 而且,变回本体的话,他就不能用眼睛确认陆宁的安全了。 犹豫之时,阴气已经将整个湖心亭彻底吞没,白莲虚影晃了几下,破碎消散了。 浮在半空的白莲“啪嗒”一声掉落到棋盘上,黑白的棋子凌乱地散开。 一直注意着亭中几人的奎蛇顿时大喜,提着巨斧往湖心亭飞去。 “哈哈...连知宇,受死吧!” 力竭无奈的连知宇心灰意冷,将最后一点灵力全部送到陆宁身上,控制着栖身的白莲重新浮起,挡在了几个小辈身前。 白莲莲瓣蓦地燃烧起来,金光暴涨,大有毁天灭地之势。 就算要死,她也要拉上奎蛇垫背! 奎蛇发觉白莲有自爆的倾向,惊恐地想往后退,但他一只脚已经踏上了湖心亭边缘,此刻再也躲闪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强横耀眼的白紫色光团从湖心亭中炸开。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阵光芒刺得闭上了眼。 白光所至之处,阴气尽散,黑雾疯狂逃窜消退,首当其冲者就是阴气的源头申南礼。 申南礼身上的白袍被污血染成了暗色,原本消瘦无须的脸爬满了半黑半红的纹路,他的口中还在源源不断地冒着黑红的血水。 申南礼强顶着白光的压力睁开眼,不住颤抖的手想按在胸口却动弹不得。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即将裂开的冥火噬魂丹,心里震撼至极。 难道秘境之中另有强者? 白紫色光团收敛了强横之气,变得如同日光一样柔和温暖。 连知宇几人感觉周身灵力充盈起来,这白光似乎对她们有益无害。 江黎猛然回头一看。 陆宁,不见了。 莲湖之上,长出了一朵庞大无比的浅紫色莲花。 莲花仿佛宝座一般,托着一个半躺在其间的慵懒青年。 高高在上的青年撑着脑袋,淡漠的眼神扫过众人,嫣红的唇瓣微张。 “纯金莲花,在哪?” 第51章 江黎最好 莲湖之中原本只有零星几朵莲花开着,其余皆是含苞待放。 然而白光照耀过后,湖中许多花苞一扫萎靡之态,竞相盛放。 半躺在莲花宝座之间的青年分明还是那张温润无害的脸,神色却与先前完全不同了。 那双黑亮的眼瞳之中,隐隐多了一丝紫光,总是弯弯的唇角没有了任何弧度。 被莲花宝座一衬,白净的面庞显得分外圣洁,不染凡尘,高贵冷艳。 见无人应答,青年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 “纯金莲花,在哪?” 贺霄觉得自己肯定见鬼了,要么就是他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嗯,一定是先前过瀑布的时候耳朵进水了。 “江...江前辈,这是幻觉吧?哈哈哈,这幻境好真实...”贺霄转头对上江黎面无表情的侧脸,立刻停止了胡言乱语。 江黎微微抬头,注视着格外陌生的青年。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这种有些憋屈的角度仰视青年。 原来青年的下巴内侧,藏着一颗小小的痣。 陆宁从前都是这样仰视着他的吗? 那时陆宁在想些什么? 惶恐、害怕?还是依赖、信任? 江黎看着莲花上的青年,没来由的生出一种孤寂的错觉。 此刻的陆宁看起来,与他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就好像如果他再不用力抓住不挽留的话,陆宁就要被风吹走了。 江黎放缓语气,轻声唤道:“陆宁,醒醒。” 听到男人的声音,青年蹙眉看向了他。 自己明明就很清醒,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清醒。 陆宁感觉浑身轻松,并且充满了力量,虽然胸口有点冷,但寄居在分身中的诸多不适完全消失了。 这具身体就像他的本体一般灵活舒服。 只是他好像忘了点什么。 到底是什么? 算了,忘了就忘了吧。 倒是这个看着有些眼熟的男人,长得这么好看,说话却这般无礼。 正当陆宁想要开口呵斥江黎。 贺霄突然大喝一声:“不好!” 同时挣脱了桎梏的申南礼和奎蛇一左一右向陆宁攻来。 “去死吧!!” 江黎反应迅速,已经飞身挡在了莲花前方。 贺霄跟着持剑往前,就算不敌化神期修士,他也要为陆宁争取点时间。 反倒是连知宇看戏一般安静地待在原地,悠闲道:“陆宁现在不需要你们保护,省省力气吧。” 贺霄不解地看了白莲一眼,这话是什么意思? 连知宇没有解释,只是认真地欣赏着那朵遮天蔽日般的浅紫色莲花。 不出连知宇所料,申南礼和奎蛇甚至还未靠近陆宁三丈之内,就已经被莲湖中冲天而起的莲叶、叶柄给死死绑住了。 而冲上前去的江黎、贺霄被两片巨大的莲叶托起,悬在了半空。 陆宁很不高兴地沉下脸,他想发脾气了。 两只讨厌的苍蝇在眼前飞来飞去,还打断他说话,真碍事。 他十分不爽地瞪了黑苍蝇一眼,评价道:“黑的,很坏。” 话音刚落,莲叶与长长的叶柄越绞越紧。 “呃啊啊啊...” 惨叫着的奎蛇老头挣脱不能,面部逐渐青紫肿胀,膨胀的身躯深深陷进叶柄的绞缠之中,肌肉不堪重负地断裂出血。 最后这人活生生地被勒得碎成了几段,身首分离了。 莲叶与叶柄迅速地将散落的尸块往湖中一卷,消失无踪。 连知宇几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化神期修士的肉身何时变得如此脆弱了? 接着陆宁又看向另一只苍蝇:“又黑又红,恶...” 没等陆宁将第二个词说出口,申南礼满头大汗地狂叫着求饶:“前辈饶命!” “若是前辈肯饶我一命,以后我都给你当牛做马,任凭差遣!” 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青年,手段竟然如此狠辣诡异。 只是这人怎么看着傻乎乎的? 他虽然身受重伤,但只要能逃过眼前这一劫,有的是机会报仇雪恨。 见陆宁被他的求饶打断了动作,申南礼压住心中的狂喜,装作痛哭流涕地大喊道:“前辈我错了!您就留我一命吧!” “像我这样无门无派的散修,多年来风雨飘摇,一把年纪了,跌跌撞撞修炼到化神期,还被困在这秘境里出不去。”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能出去,我才一时鬼迷心窍,跟着奎蛇一起出手,呜...” “前辈明鉴,我实在是身不由己啊!” 散、修? 这个词,有点耳熟啊。 陆宁疑惑地歪着头看向申南礼,似乎是在判断他所说的话。 连知宇大为惊叹,这厮好不要脸,倚老卖老不说,还说谎装惨,想要欺骗陆宁。 这谎言假得不忍直视,实在是把人当成了弱智,陆宁肯定不会上当受骗... 不对劲! 为什么陆宁忽然变得满脸同情啊!! 陆宁思考片刻,松开了紧皱的眉,还点点头道:“散修,不容易。” 说着他就要放开申南礼,连知宇赶紧劝阻道:“陆宁不要放开他!他在说谎啊!申南礼根本不是什么散修,他是冥驭宗的长老,害人无数,罪该万死!” 听到这话的申南礼怒瞪向白莲,恨不得用眼神将连知宇千刀万剐。 他屏住呼吸,忐忑不安地等死。 却发现陆宁没有出手,而是猛地抬头,显然被那朵会说话的白莲吸引了目光。 一缕紫色光芒从莲心流转而出,将白莲轻柔地带到陆宁跟前。 陆宁伸出手指戳了戳白色的莲瓣,嘴角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夸道:“白的,很好。” 这样近的距离,让连知宇更加彻底地感受到了陆宁身上传来的熟悉又强大的气息。 连知宇心惊胆颤地注意着陆宁的动作,生怕陆宁一不小心将她给捏碎了。 不怕不行啊! 方才陆宁随手就把化神期的奎蛇给绞杀了,她这白莲虽然不像普通莲花那样不堪一击,却也经不起陆宁折腾。 连知宇小心翼翼地问道:“陆宁,你还认得我吗?我是连姨。” 被托在莲叶上的“江前辈无条件拥护者”贺霄嗤笑道:“他连江前辈都不认识了,怎么会认得你呢。” 此言一出,陆宁立即转头看向贺霄,贺霄吓了一跳,暗叹自己不该多嘴。 只听陆宁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金的,也很好。” 什么黑的、白的、金的? 贺霄一头雾水地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如果陆宁说的是衣服颜色,那也不对啊! 他明明穿的浅云色,再说他都好久没穿过金色的衣服了。 陆宁略微烦恼地将脑袋转来转去,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正犹豫不决。 这种憨态,倒有几分从前的影子。 连知宇暗自打量着陆宁的神色,将自己的猜测传音给江黎、贺霄二人。 【他这副样子,应当是吸收了离人芯的力量却无法完全消化,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因为相信陆宁不会随便伤害他们,贺霄很是赞成,甚至提议道:【要不我们按照原定计划,轮流哄哄他?江前辈你说呢?】 江黎闷不吭声,凝神望着前方,专注的目光细细地顺着陆宁的眉眼往下看。 在场所有人都分到了陆宁的注意力。 唯独他。 连半个眼神也不曾得到。 为什么? 陆宁开始讨厌他了吗? 还是说,陆宁在生气。 因为他来迟了,没有及时把陆宁从湖中救起。 江黎下意识伸出手臂,想跟之前一样把陆宁揽进怀里。 迟疑片刻,他又收回了手。 江黎并不确定,此时的陆宁会不会抗拒他的接近。 他不愿看见青年满脸厌恶地将自己推开。 谁知,江黎身下的莲叶忽然缓缓移动起来。 碧色莲叶像一只灵动的轻舟,稳稳地托着男人来到紫莲之前。 陆宁微微垂首,盯着近前的男人眨了眨眼,那眼神似是不解,又带着控诉。 江黎任由青年灼热的、满含侵略性的视线在他身上游走。 以往会被判定为挑衅的眼神,带来了些有别于过去的感觉。 当墨绿色眼瞳与黑中带紫的双眸碰撞在一起时。 无边黑暗中绽开了绚烂的烟花。 冰冷长夜里燃烧起温暖的火苗。 陆宁发觉脑海之中,有什么快乐愉悦的东西正在苏醒。 紫色微光不受控制地挣扎起来,试图压制住陆宁正在复苏的本能。 陆宁秀气的五官皱成一团,痛苦地闭上了眼,双手抱住脑袋。 他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吵架。 不行,他不可以这样目中无人,高高在上。 可以啊,你是天之骄子,他们就该对你俯首称臣。 现在装杯他是心高气傲,惹恼了江黎他是生死难料。 呵,他算什么,你才是这个秘境的主宰。 你看,他们都在恐惧着你。 甚至有人还在对着你摇尾乞怜,求你放他一马。 傻叉,你看不出人家在演戏?没长脑子? 方才还在担忧的连知宇和贺霄看傻了眼,只见陆宁一会儿振臂高呼:“我是大陆之王!你们这些凡夫俗子通通给我跪下!” 一会儿瘪着嘴泫然欲泣:“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激烈起伏的情绪充斥着陆宁的胸口,冰冷与滚烫交替而来。 江黎非常想大步上前抱住陆宁。 可莲叶牢牢挡住了他,使他靠近不了陆宁半步。 明明近在咫尺,却好似相隔千里。 他克制地喊道:“陆宁。” 过了好一会儿,陆宁终于变得平静。 有声音轻轻地飘来,像是情人的耳语。 “江黎。” “最好。” 第52章 谁需要谁 莲花宝座之中,坐直了身体的青年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直愣愣地盯视着江黎,似乎是在观察着男人的反应。 但江黎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那短短的四个字,瞬间击中了江黎的心脏。 让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他应该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是欣然接受青年的称赞?或是置之不理,继续试着唤醒对方? 青年对别人的评价有好有坏,对他却用上了“最好”这种极致的词。 是随口而出的试探吗? 还是真心实意的想法?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的陆宁耐心告罄,随手将白莲挥到一边,张开双臂做出了一个索求拥抱的姿势。 托着江黎的莲叶立刻响应了陆宁的召唤,欢欣雀跃地将江黎“呈上”。 没等江黎落到紫莲中心,陆宁便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一下子把江黎抱了个满怀。 两人的身影纠缠在一起,随后顺势滚落到紫莲中间。 陆宁半闭着眼睛,将男人压在身下,心满意足地环抱着男人的腰腹,侧脸还不停地在男人的胸膛上蹭来蹭去。 江黎终于被他牢牢抱在了怀里,真好。 “咚咚咚咚...” 只是为什么,耳边传来的心跳好快。 江黎生病了吗? 陆宁略略抬头,伸手按了按江黎的胸口,那里紧实又富有弹性的肌肉触感良好。 他忍不住呆呆地问道:“你,生病了?” 生?病? 听到这个词,无论是连知宇还是贺霄,甚至是苟在一旁的申南礼脸上都出现了三个字。 不、可、能。 刀伤、剑伤、中毒、走火入魔都有可能。 唯独不可能是生病。 江黎也不明白。 这种陌生的、快要汹涌而出的心情到底是什么。 他有限的、枯燥的人生中,只有不停的修炼、逃亡,与人厮杀。 但是和陆宁相拥,或者说是被陆宁用力抱住的那一刻,他喉咙发紧,浑身发麻。 双手控制不住地想紧紧回抱住陆宁,又犹豫地垂在了身侧。 江黎甚至难得地回忆起了当初第一次经历雷劫的时候。 陆宁是他的“雷劫”吗? 为什么劈得他四肢僵硬,不敢动弹? 为何如此近的距离,他都没有半点反感,也并不想把人推开? 这种霸道的、强烈的存在感,明明白白地在告诉他一件事。 陆宁需要他。 发现江黎还是没有回答,陆宁着急起来。 江黎“生病”了,说不出话。 他得做点什么。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江黎“生病”。 谁也不能阻止他给江黎“治病”。 江黎需要他。 陆宁用额头抵住江黎的胸口,努力控制着体内蠢蠢欲动的东西。 即使有些吃力,他也不想放弃,不肯放弃。 片刻过后,一股强大的力量伴随着丝丝缕缕的白紫色光芒,疯狂涌入江黎的身体。 “这,这是在做什么?”贺霄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被赶到一旁的连知宇小声提醒道:“治病呢治病呢,有什么好看的。” 啧啧啧,臭小子病得不轻啊,就差要把姓江的家伙吞吃入腹咯~ 而巴不得这群煞星把自己忘了的不声不响的申南礼,正怨毒地看着几人,那双狭长的眼睛里不断闪着精光,似是在盘算着什么。 江黎被迫接受着陆宁的馈赠,理智让他赶紧阻止对方的胡闹。 本能却让他心安理得地享受陆宁送来的温暖。 通关与打斗造成的内伤转眼间被治愈,体内的反噬之力全数被净化,先前所得的空间之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转化成了灵脉之中充盈的灵力。 不需要运转灵衍决或是什么功法,身体内外就无比的清爽、舒适、从容。 江黎几乎要沉醉其中了。 然而,不经意地瞥见身前青年攥着他衣襟,用力到指节发白的手。 江黎瞬间惊醒过来。 他在做什么?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陆宁根本就不清醒。 他不能任由陆宁这样胡来。 江黎不再犹豫,缓缓抬起双手抱住了陆宁的后背,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 “我没事,快停下来。” 听见了江黎的声音,陆宁反应迟钝地抬了抬头。 太好了,江黎回抱住了他。 这是不是说明,江黎确实也是需要他的? 陆宁乖乖地停下了动作。 而江黎单手护着陆宁的背,直起身来,这样一动,陆宁便坐在了他大腿上。 陆宁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等着他说点什么,陆宁的手还抱在他腰间不肯放开。 顾不得过度亲密的姿势,江黎放软语气道:“我已经好了,不要再分力量给我。” 陆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的,好的。” 江黎继续问道:“是不是很痛?还是哪里不舒服?” 不痛的话,为何会那样用力地攥着他的衣服。 任性妄为,不顾自己,江黎怎么可能不担心。 他决不能忍受陆宁因为帮他“治病”而损伤了自身。 江黎关切的话语让陆宁感觉舒畅极了,他连连摇头表示没事:“不痛。” 陆宁是真的不痛,他只是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撞得他脑袋懵懵的。 江黎仔细观察,发现陆宁的状态似乎好了一些,如果是吸收了离人芯的力量却消化不了的话,那么挥霍一些力量会不会有用? 就像在暮阳山时,他消耗过多的生命之力那样。 江黎试着想将陆宁抱到一边,无奈陆宁怎么也不肯撒手。 他只能维持着相隔不到一尺的距离,轻声说道:“陆宁,看见那边的白莲没有?” 陆宁极为敷衍地转头看了一眼,又立刻将目光移回江黎脸上。 “嗯嗯,看见了。” 什么白莲、金莲,哪有江黎好看? 饶是江黎勉强恢复了心如止水,也被这样毫不掩饰占有欲的目光盯得脸皮发烫。 这家伙怎么比以前还要难缠,光是盯着却不说话。 还好他一贯面无表情,不会脸红叫人看出端倪,但他感觉,自己的后颈多半已经发红了。 江黎抛开杂念,耐心地哄道:“帮帮白莲好吗?她也受伤了。” “你这么厉害,一定会帮她的,对吧?” 听见江黎说他厉害,陆宁立马开心地笑起来:“我最厉害,我要帮忙!” 说完陆宁伸手并拢二指,冲着白莲的方向甩出一道强悍灵力。 白紫色光芒慷慨地将白莲笼罩住,尽心尽力地帮她“疗伤”。 连知宇感受着溢散在周身的暖洋洋的灵力,喟叹道:“养孩子就是好啊!这才多久就知道回报了!” 连知宇甚至琢磨着,要不要把陆宁这小子藏起来,早知道就不告诉他母亲的名字了。 要是被月容知道,会不会不念旧情,直接打死她? 嘶,真有可能,还是算了,月容看着端庄典雅、温柔高贵,发起火来可不逊于她。 白紫色光芒好一会儿都没有停止的趋势,显然,连知宇的“容量”比江黎要大得多。 连知宇知道,江黎这个提议纯粹是想帮陆宁“消化”离人芯的力量。 因此她乐见其成,还加快了吸取灵力的速度。 白莲与离人芯本就出自同源,她费尽心思炼化了这白莲,此时吸起离人芯的力量来可谓事半功倍。 看来很快,她们就能离开秘境了。 获益的不仅是连知宇一个,连带着旁边的贺霄也占到了便宜。 贺霄不久前吸收了空间之力,突破到金丹后期,还没来得及稳固修为就仓促应敌,正是气息翻腾,灵力不稳之时。 此番获得了陆宁灵力的滋润,贺霄的状态渐渐恢复。 江黎紧张地注意着陆宁的神色,时刻准备打断陆宁的“治疗”。 无人在意的角落,申南礼发觉身上缠着的莲叶与叶柄放松了些许,他没有轻举妄动,反而积攒着力气,等待时机逃跑。 这紫莲和中间的青年古怪得很,看不出修为却强大无比,现在的局面是一对四,他毫无胜算,不管怎么想,他都只有一次逃离的机会。 还好冥火噬魂丹没有完全破碎,他有的是耐心... 随着灵力不断的消耗,陆宁那种胸口闷闷、脑袋懵懵的感觉渐渐消失了。 他好像可以控制住那些横冲直撞的力量,让它们跟着自己的想法行动。 在这些力量中间,唯有一小团顽固的势力不肯屈从。 那是离人芯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然而它不知道的是,从一开始它的选择就是错的。 江黎试着将一股灵力送进陆宁的身体,陆宁并没有抗拒,而是任由江黎动作。 绿色的灵力逐渐深入,最后寻到了那一团顽固的力量。 已经融入陆宁魂体深处的离人芯,变成了另一种形态。 莲子吸收融合了陆宁的力量,长成了莲花,跟他们坐着的这朵紫莲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巨型紫莲并非离人芯的本体,只是本体催生出的一种牢笼而已。 江黎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帮着陆宁“炼化”起离人芯。 再顽固的力量都经不起重重消耗。 加上陆宁原本摇摆不定、恐惧不安的心像是受到了什么鼓舞,获得了什么奖励,彻底转变得坚定、没有漏洞。 无论如何不甘,离人芯都控制不了陆宁了。 它在莲湖中苟延残喘,不肯消散,等了多年,以为等来希望,终于能重见天日了。 却不想人心虽软弱,也可以受到他人影响变得坚强。 最后一丝顽抗的力量被瓦解,陆宁心头一松,身体软软地往后倒去。 江黎的手一直放在陆宁的背后,这会儿正好将陆宁接住。 紫莲慢慢缩小直至消失,江黎抱着陆宁欲飞往湖心亭。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暗红黑雾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而来,失去意识的陆宁被黑雾瞬间卷走。 怀里一空,江黎怒不可遏,当即就要冲上前去。 不料凛冽的杀意与阴气,竟将他还有连知宇和贺霄完全压制住了。 挣脱了莲叶的申南礼,开始疯狂吸取陆宁身上外散的灵力。 “哈哈哈...看看你们白忙了这么久,不如一开始就老实受死!” “引颈就戮吧!” 宝子们,下章周一更新哦~祝大家周末愉快![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谁需要谁 第53章 暗中窥伺 “噗呃...”贺霄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直直栽倒在莲叶之上昏死过去。 要不是莲叶稳稳地托着他,直面阴气冲击的他已经掉进了莲湖里。 连知宇也正在融合力量的紧要关头,根本无暇他顾。 申南礼偷袭的时机太过巧妙,她们几人都恰好无力抵挡。 倒不是她们大意轻敌,在她心里,申南礼的阴气消耗殆尽,再无挣扎余地。 因为巨大的紫莲出现时,已经将申南礼催动冥火噬魂丹释放出的阴气尽数击溃了。 然而这才过了多久,申南礼竟然能卷土重来。 要知道,这种阴邪之气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从阴邪之物上提炼得来的阴气一般都是灰黑色的,对修士伤害不算大,阴气颜色越黑,则其害愈甚。 申南礼也是炼化了多年,才能将冥火噬魂丹淬炼到黑中带红的地步。 这么一想,难道是申南礼在各个小空间通关之时,趁机将阴气分散藏进了其中? 如果真是这样,那看来这些年来费尽心机钻研秘境规则的人,不止是连知宇一个。 夜长果然梦多,方才还是该让陆宁先把申南礼一并抹杀了才是。 毕竟那可是连同元神一并毁灭的彻底诛杀,绝无复生的可能。 连知宇心念急转之时,江黎已经冲破了申南礼的压制,并且掷出了数枚种子试图打断申南礼。 只是这样还不够,江黎甚至无视黑雾对身体的侵蚀,径直飞入了雾气最浓重之处。 这种阴气有别于江黎擅长净化的煞气。 煞气来自于怨魂,乃至阴至邪。 而阴气虽然同样是极为阴邪之物,其威力却稍稍逊色于煞气。 它们的共同之处在于,将“阳”者、“正”者,同化为“阴”者,“邪”者,即转“灵”为“煞”,或转“灵”为“阴”。 其原理正好与江黎的灵衍决相反。 照理来说,江黎不该如此冲动。 即便境界相差太远,江黎倒不至于完全抵抗不了阴气的侵蚀。 江黎也发觉自己有些不对劲。 这种异乎寻常的愤怒,完全不像他会表现出的情绪。 冲动、愤恨、大喜大悲都是修道之人的大忌。 修仙修仙,既要修身,还要修心。 否则让敌人轻易揣测出你的想法攻势,那就等于是坐以待毙。 黑雾之中,江黎迷失了方向,神识也被困在了极小的范围之内。 莲湖原本并不算大,可是他已经持续穿行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到申南礼或是陆宁的影子。 “呼呼...呜呜...” 不仅没有人影,四周反而传来了些奇怪的声响,好似鬼魅的怨泣。 江黎心里一沉,眉头忍不住跳动了两下,由于太过用力咬紧牙关,连带着额角也暴起青筋。 不行,不能自乱阵脚,他越慌乱,陆宁就越危险。 江黎闭上眼睛,瞬间收敛了眉宇间的怒意,面色平静下来,细细地感受起周边阴气活动的轨迹。 世间万物的行动去向都有规律可寻。 顺藤摸瓜、追根溯源,总能找点有用的东西。 另一头,申南礼其实也不好过。 陆宁轻易地被黑雾卷走,周身灵力外散,他还以为随随便便就能将其吞噬。 没想到被他吸入冥火噬魂丹的灵力,不仅没有轻易化作养分,反而在丹内横行无忌,猛烈冲撞,连噬魂丹表面的裂痕都因此加深了。 该死,再这样下去,他的噬魂丹要彻底裂了! 难道这来自离人芯的灵力对他的压制真就如此强大? 不行,短时间之内,他断然无法将其尽数吸收。 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脱身吧。 申南反手摸出一块气息不祥、沉甸甸的铁符,催动铁符缓缓靠近噬魂丹,试图一举将外来的白紫色灵力困锁其中,让它无法作乱。 白紫色灵力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威胁,在噬魂丹中疯狂乱窜了一阵,而后又很快平息了。 见铁符镇压果然有效,申南礼嘴角勾起一个嚣张的冷笑。 任那连知宇苦心筹谋多年,到头来,离人芯的力量还是被他抢到了手里! 不过这么一点远远不够,他得把这个姓陆的小子一并带走才是。 申南礼在储物袋中翻找了一阵,总算找出一张许久未曾用过的传信符。 趁着秘境空间混乱之际,他用传信符成功传出了求救信号,相信很快宗门就会来人支援。 他让黑雾裹着失去意识的青年挡在身前,以防敌袭,只要暗中绕开前方的几人,申南礼就能从侧面接近湖心亭。 湖澜之境看似密不透风,实则出口到处都是。 或者说,秘境内的任意一滴水都可以当做出口。 前提是,你能彻底掌握秘境的规则,掌握水的本质。 否则,乱闯之人只会迷失在无边无际的水中。 因为对于没有掌握规则的人来说,水和水是没有区别的。 申南礼此刻重伤在身,也不敢轻易冒险。 他只能选择最安全的出口,才能稳妥地离开。 那个出口往常被掌握了大半秘境的连知宇守着,根本接近不了。 所以他和奎蛇才会被困这么多年,甚至为了逃避连知宇的追杀,不停地游走在各个小空间里。 这出口,就藏在湖心亭棋盘上的青釉浅盘中。 准确地说,应该是青釉浅盘所盛的那盘水里。 江黎在黑雾中目不能视,此时耳畔却隐隐地捕捉到一缕细微的风声。 那也许称不上是风声,只是一丝微弱的、有别于黑雾翻涌轨迹的气流。 但经过的一瞬间,这气流被江黎察觉到,他立刻找准了气流的来向一剑刺去。 申南礼暗道一声不好,反应极快地在空中翻滚半圈避开剑势,同时催动黑雾将陆宁当做挡箭牌扯到近前。 江黎攻势未有停歇之意,反而再往剑上添了数道灵力。 谁知他手中所持的灵剑忽然不听使唤、没有理由地偏向了别处,竟是要背离主人的意志放过敌人。 落羽杉树枝所化的灵剑,从来没有在他对敌时出现过这种异常状况。 别人都是费尽心思与本命灵剑磨合,而树枝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不需要磨合便能随心所欲地使用。 直到下一息,闪着寒光的剑身与一个熟悉身影险险地擦肩而过时。 他明白了。 灵剑并没有违背他的意志。 反而在他无知无觉之时,本能地避开了不该出现在剑尖所指之处的那人。 江黎松开力道任剑脱手,准备将陆宁接住。 不想紧随陆宁而来的,还有申南礼扔出的几颗惨绿色疑似有毒的珠子。 江黎毫不犹豫地伸手将陆宁拉进怀里,腰上用力带动身体翻转,以背部抵挡。 “噗嗤噗嗤...滋滋...” 几颗毒珠立刻没入江黎后背,烫出一片黑绿黑绿的烟雾。 背部的腐蚀灼烧感尚可忍耐,重要的是,他接住了陆宁,顺利落到一片莲叶上。 “呵哈哈..” 一击得逞,申南礼也不恋战,狞笑着踏上了湖心亭。 他的手已经触碰到了近在咫尺的青釉浅盘,五官因为夸张的笑而变得扭曲。 没有人能阻止他离开了! “中了我的腐心绝灵丹,你很快就要骨肉尽腐,灵脉断绝而亡了哈哈...” 虽然终究还是带不走姓陆的小子,但只要能活着出去,何愁没有东山再起之日。 再说,陆宁身上被他留下了冥火种子,无论陆宁逃到哪里,申南礼都能寻到踪迹,来日方长,总有下手之时。 “嘭...噗...” 什么声音? 申南礼的思绪突然被一种奇怪的感觉打断了。 他顾不得指尖碰到的青釉浅盘,低头看去。 平坦的胸口处,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穿衣服凸了出来。 “咳呃...” 那是血淋淋的半叶莲瓣,黑红的血弄脏了纯白莲瓣,看着有些怪异又恶心。 莲瓣从申南礼背后穿透了他的整个胸腔,最后在前胸冒出了尖头。 而莲瓣所过之处,金色灵力以浩瀚之势,完全摧毁了他体内的灵脉与神识。 申南礼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脸上迅速呈现出一种灰败之色。 “你...怎么...可能...” 话语未尽,申南礼整个人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接着又凝成了一滴灰色的水珠,落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青釉浅盘中。 灰色水珠被纯净透明的一盘水包裹住,很快洗净了污浊,彻底融入其中消失了。 失去灵力催动的冥火噬魂珠在半空悠悠转了几圈,最终落到了一片莲叶之上。 黑雾渐退,连知宇轻快的声音传来:“真浪费。” “化神期修士的身躯可是上好的原料。” 不过浪费是没有办法的事。 虽然将其诛杀,连知宇也再无余力打断秘境规则的运行,强行抢回申南礼的躯体。 因为如果她在最后关头舍不得这片附加了融合力量的莲瓣,只怕申南礼要就此逃之夭夭了。 危机解除,白莲慢吞吞地飞往湖心亭。 抱着陆宁的江黎,还有昏迷的贺霄纷纷被懂事的莲叶送回亭中。 连知宇看着这几个遍体鳞伤的小辈,目光定在了陆宁身上,她不由感叹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们此番辛苦了,待陆宁醒来,我们就赶紧出去吧。” 江黎轻轻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兜兜转转,又变回了之前的场景。 江黎抱着陆宁坐在亭中,背对着白莲。 贺霄被莲叶托着,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连知宇虽然接连失了好几片莲瓣,但陆宁所分享的力量,不仅足够新的莲瓣长出,还能让她的修为再进一步。 正当她想说点什么,眼前猛地一花。 碧绿的莲湖眨眼便被参天的树林取而代之。 她们,离开秘境了? 第54章 重见天日 午后的阳光悠悠然地洒落在树林里,落到地上变成了一个个跳跃的光斑。 巴掌大小的白色莲花浮在半空不停地转圈,从莲心到花瓣都洋溢喜悦的气息。 她到底有多久没有见过天日,多久没有感受过正常的、生机勃勃的森林! 究竟是三百年,还是五百年,连知宇自己都不确定。 要是她此刻还在本体之中,大概要感慨痛饮一番了。 时过境迁,世事无常。 她在追求大道的路上从未停歇。 不停地在变强,不停地在失去。 即使因为意外肉身被毁,她也不后悔。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要不是陆宁的话,她可能还在秘境之中苦守。 不过这傻小子怎么这么厉害,半昏半睡着都能把她们带出秘境。 她现在隐约感觉得到,秘境最安全的入口藏在了陆宁身上。 掌控了大半个秘境的连知宇可以随意进出,里面那些好东西以后还用得上。 至于其他人会不会被随机吸入秘境,她也说不准。 拥有浩瀚的灵力对陆宁来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想到陆宁的慷慨,连知宇不免大方起来。 她试着以灵力透过秘境入口,从青釉浅盘中取出三滴水,送到江黎背上为他疗伤。 这水是湖中莲花花露与秘境精华所在,是当之无愧的疗伤圣品。 陌生气息袭来,江黎先是浑身一僵,结果因为太过用力收紧了怀抱,惹得怀里的青年皱着眉不满地挣扎了起来。 江黎连忙放松了身体,随即对连知宇说道:“多谢前辈。” 连知宇豪迈地回道:“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给你疗伤不过是顺手罢了。” 江黎却接着道:“不只是为了这个。” 连知宇奇道:“那还能是为了什么?因为先前我出手了?你要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在秘境里面,要不是你们几个小家伙多番周旋,我不可能那么容易把两个老东西给杀了。” “那是陆宁的功劳。”江黎声音很轻,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没有陆宁,就算他偶然被卷入秘境,也会像其他人一样,遵循秘境规则,等到通关之后便迅速离开。 那样的话,江黎根本没有机会到达莲湖,更不会接触到离人芯这些秘密。 嘶,这两个人真的...连知宇不好评价,只能道:“你说的对,幸好有他。” “陆宁运气极佳,心地又善良,是个好孩子。” 连知宇话音一转,担忧起来:“不过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闯荡,善良有时会变成催命符。” “如果不是我恰好认识他,换作其他人,陆宁多半会被诓骗。” 除了她,没有人会任由陆宁这样毫无反抗之力的小修士拿到离人芯。 甚至可能在进入秘境的那一刻,陆宁就会被吞噬了。 “我会看着他。”江黎垂下眼,盯着沉睡中的青年。 说是这么说,江黎却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最初相识的时候,陆宁总是把魂飞魄散挂在嘴边。 言谈之间,对这个世界仿佛没有任何眷恋。 但一遇到生死危机,陆宁反而会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这并不是因为他突然想通,决定好好活下去了。 而是他无法冷眼旁观身边之人受到伤害,或是就这样死去。 尤其是跟他接触较多的人。 似乎变成“熟人”之后,陆宁便会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责任感。 就像先前在桦城,最开始听说木匠失踪的消息,陆宁只是好奇。 但亲眼见过桦城的人心惶惶,百姓们的惴惴不安之后,陆宁就生出了管闲事的想法。 到后来,从金柯口中得知暮阳山的衰败困境,陆宁自愿以分身充当煞气的容器。 还有秘境里,陆宁在完全不清醒的情况下,心心念念要给江黎疗伤,轻易地将离人芯的力量分给了贺霄和连知宇。 这种匪夷所思的、自我毁灭式的牺牲奉献精神,大概没有任何修道之人可以理解并认同。 江黎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毕竟陆宁从没要求过他去牺牲。 而且,他江黎还是陆宁奉献的对象之中,最大的受益者。 但...他总是被迫与陆宁一起面对这些突发的状况。 误入秘境是意外没错,可桦城的闲事是陆宁非要去插手的。 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陆宁对他的影响,是不是太大了些? 从今往后,他还能心无旁骛地追求更高的境界吗? 江黎犹豫的目光落到青年脆弱不堪一击的细瘦脖颈。 只要他将手掐上去,稍稍用力。 青年就会... 墨绿色眼瞳此刻闪着晦暗不明的光,似乎难以抉择。 忽然之间,金色的细碎光线映入了江黎的眼里。 那是...变成了素链的锁灵圈。 脱离秘境规则之后,锁灵圈终于显露了出来。 他和陆宁之间的联系也恢复了。 啊,锁灵圈。 有锁灵圈在,他和陆宁还绑在一起。 陆宁如果魂飞魄散,他可能会跟着一起消亡。 他不能赌,他输不起。 对,就是因为锁灵圈,他才会被陆宁影响,他才不得不时时刻刻关注着陆宁。 这段时间,江黎飘忽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一旁的连知宇见状松了口气,白莲稳稳地停在半空不再乱动。 就在方才,连知宇察觉到江黎身上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杀意。 她不明白,江黎为什么突然对着陆宁起了杀机。 这合理吗? 不久前两个人还亲亲热热的。 看来,江黎并非完全值得信任。 虽然江黎没有真的下手,但连知宇还是有些后怕。 她试探着说道:“姓贺的小子怎么还不醒,都睡了多久了。” 江黎闻言抬头瞥了躺在一旁的贺霄一眼,随口道:“应该快了。” 见江黎神色平静,连知宇没有多嘴,盘算起接下来的计划。 随便想想都有好多事要做。 要给月容传信。 得去莲湖里把奎蛇老头那把蛇头巨斧捞出来,看看能不能救出墨虬、寒烟的残魂。 还有冥火噬魂丹,储物袋什么的。 湖里不知道落了多少战利品,毕竟除了生灵之外的东西,莲湖是懒得吞噬的。 对了,那个傀儡之躯还在小空间里。 她是不是该直接带着陆宁去雾汐国呢? 不知道卿氏一族这些年来怎么样了。 月容过得好不好,如今修炼到什么境界了。 几百年前,她外出历练,与月容分别的时候,她们都还只是小小的金丹修士。 现在她已经是化神期,甚至距离婴变期亦是不远,月容本就天资过人,想来修为应该不会比她差多少。 “喂,江黎,我们直接带陆宁去雾汐国如何。” “雾汐国比紫桐国更适合修炼。” 对于连知宇的提议,江黎并不赞同,他皱着眉拒绝道:“前辈,此事还是等陆宁醒来再议。” 连知宇心道,她不就是猜到陆宁有可能不同意,才直接问江黎的嘛。 要是江黎赞同的话,陆宁说不准会顺着江黎的意思呢。 连知宇还想再劝劝,争取在陆宁醒来之前说服江黎,却听一个陌生男人语气不善的声音骤然响起。 “你们想带我师弟去哪儿?” 连知宇一惊,瞬间化出白莲虚影笼罩住陆宁几人,喝道:“来者何人!” “你要带走我师弟,还敢问我是谁。” 说话间,身着深色暗纹锦袍的俊朗男人已经来到近前。 师弟...难不成是那傀儡之躯的主人? 连知宇暗暗打量着来人,想起来陆宁确实曾经提过什么师兄,只是她没放在心上而已。 江黎看见长相身形以及气息与“尹行”完全不同的男人,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样子。 殷桪先是看了江黎一眼,随即注意力转到江黎怀中的青年身上,他冷笑着道:“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师弟的?” “果然是废物。” 听到这熟悉的高高在上的语气,江黎反唇相讥道:“口口声声说别人是废物,陆宁被卷入秘境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原本江黎不确定也不关心“尹行”去哪儿了,现在他知道了。 “尹行”没有进入秘境,反而回到了本体。 江黎的讥讽完全戳中了殷桪的痛处,他本就懊恼于没有跟着陆宁一起进秘境,当下脸色又青又红,嘴上不肯相让:“我那是迫于无奈,你懂什么。” 江黎冷哼道:“藏头露尾之道,我确实没有你懂。” 连知宇看着两人有来有往地互相指责,放下了警惕。 这人自称是陆宁师兄,想来应该不会伤害她们。 正当殷桪想接着骂江黎的时候,陆宁和贺霄都被这动静吵醒了。 陆宁抬手揉了揉眼,迷迷糊糊地转头看去,却不想头顶撞到了江黎的下巴。 “哎哟...”陆宁轻呼一声伸手去摸头,江黎的手紧随其后覆到了他的手背上。 “痛不痛?你还...” “师弟!快到师兄这儿来!” 江黎的话被某人不要脸地打断了。 陆宁懵懵地转过视线,却发现眼前的人并非尹行。 他紧张地抓住了江黎的衣襟,看了看四周,厉声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贺霄跟着点了点头:“虽然我跟尹前辈不熟,但他长得跟你没有半点相似。” 他们好像已经从秘境出来了,那尹行是不是还在里面? 发生的事情太多,陆宁将尹行忘到了脑后。 他挣扎着从江黎怀里爬起来,看着江黎小声问道:“师兄呢?他出来了吗?” 殷桪闭了闭眼,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解释道:“我出来了,不对,我没进去。” “我就是尹行,呃,殷桪。” 陆宁断然道:“不可能。” “我师兄才不像你这样人模人样的。” 第55章 先走一步 皮相对于修士而言并不重要,过度在意反而会被嘲讽为肤浅无能之辈。 因为修为越高,皮肉经历的淬炼越多,外在的样貌自然会蜕变得更加完美精致。 当然,功法特殊的人除外。 是以殷桪从不在乎自己的容貌,炼制的傀儡之躯也是怎么普通怎么来。 此刻听见陆宁信誓旦旦的否定,殷桪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看来尹行的相貌确实给师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要是早知道会在外偶然遇见师弟,他肯定会把“尹行”和其他傀儡之躯的脸做得好看一些,只求师弟看得顺眼。 有他在,不会有人敢取笑师弟“肤浅”。 喜欢皮相好看的人怎么了,师弟直言不讳,明明白白地讲出自己的喜好,这说明他师弟直白坦荡,性格单纯。 殷桪往前走了一步,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陆宁,尽量诚恳地低声下气道:“师弟,我不是故意抛下你的。” “那秘境将我从傀儡之躯里赶回了本体,我一醒就匆匆前来找你,但是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秘境入口。” “直到前些日子,我得知有不少人从秘境里出来了,才寻到这附近。” 殷桪边说还一边按住了胸口,作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这些天我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一直在担心师弟你的安危。” “是师兄没用,没有保护好你。” 陆宁将信将疑地审视着眼前的男人:“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我?” 殷桪连忙道:“师兄绝对没有骗你。” 骗是肯定没有骗的,顶多有些夸大其词。 他确实一直在担心陆宁,但是什么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的话...他早就辟谷了,因为不需要,所以当然没有吃饭睡觉啊。 陆宁还是有些犹豫,他盯着殷桪看来看去拿不定主意。 男人看着相貌堂堂,出尘脱俗,浑身散发着跟贺霄先前那种暴发户气息完全不同的贵气,应该没有理由来欺骗他一个小修士吧! 可是这人出现的时机,有点过于巧合了。 为什么他们刚刚才离开秘境,这人就找了过来? 难不成对方一直蹲守在这儿,想要捡漏? 但男人也可能真是他师兄,除了师兄,谁还会一直找他。 江黎瞥见陆宁的黑眼珠转来转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随即江黎眼皮一掀,双唇轻启淡淡道:“人心险恶,不可轻信。” 陆宁本就摇摆不定,一听江黎的话更觉得很有道理。 送上门来的能是什么好人! 陆宁双手抱胸,坚定道:“这位道友,你还是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我们忙着呢。” 殷桪顿时气得倒仰,可恶的江黎,总是从中作梗,坏他的事。 偏偏师弟又极其信任江黎,他就是多说江黎两句师弟都不乐意。 殷桪咬牙道:“师弟要如何才肯相信我?” 这场景实在是太过熟悉了,殷桪心里忍不住泛酸。 要是江黎换了张脸,不知道师弟还会不会如此亲近于他。 陆宁困扰地挠了挠头,这年头又没有身份证,怎么才能证明师兄是师兄呢? 很快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只是这办法有点难为殷桪了。 陆宁支支吾吾地问道:“这样吧,我问问小雷就知道你有没有说谎了。” 殷桪奇怪道:“师弟,小雷又是何人?”他怎么没听说过。 “那个,你看起来不像弱不禁风的人...”陆宁略微心虚地快速眨了几下眼,看向殷桪:“应该、或许经得起...天雷吧?我让天雷劈一劈你...就能证明你是师兄了!” 天、雷? 这玩意儿是随随便便就能叫出来的吗? 就算他经得起天雷,也不想主动找劈啊。 殷桪脸上的表情几乎维持不住,师弟竟然想让天雷劈他! 赶紧想想别的办法吧。 嗯?想到了。 殷桪立刻劝道:“师弟不用问什么小雷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叫江大宝...” 这人还真是师兄! 陆宁瞪大眼睛,脸上“腾”地一下红了,他迅速开口打断殷桪的话:“停!!” “我相信你是师兄!不要再说了!!!” 天哪,为什么他每次想给自己用假名的时候,都会顺口说成“江大宝”啊! 虽然很好用,但是太羞耻了! 看戏看了好半天的连知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没想到陆宁对第一次见的人,都会用这个名字。 真是...啧啧啧。 殷桪松了口气,师兄弟相认,这场闹剧总算告一段落。 陆宁为了转移话题,让大家赶紧忘掉“江大宝”,问起连知宇要怎么从秘境里把殷桪的傀儡之躯给弄出来。 连知宇很是耐心,一步步地教导着陆宁该如何调动体内的灵力,去寻到入口。 陆宁体内浅金色的灵力如今变成了紫色与金色交织。 紫色来自于离人芯,金色则是来自陆宁修炼和转化所得。 从理论上来说,陆宁仍然还是筑基期,但如此浩瀚的灵力,绝非筑基修士所能拥有。 那颗离人芯彻底地融入了陆宁的魂体之中,陆宁不仅可以任意操控湖澜之境,还获得了其中的力量传承。 连知宇凭感觉大致估算了一下,即使经过一番挥霍,余下的部分还是堪比婴变期修士巅峰状态所能拥有的力量。 眼看着紫金色的灵力随着陆宁的意念流转,“尹行”从秘境之中飞出来后。 连知宇控制着白莲飞到陆宁近前,语气认真地说道:“陆宁,你随我回雾汐国。” “你的分身快要承受不住这些力量了。” 陆宁还沉浸在掌握新技能的喜悦中,不太明白连知宇在说什么,他歪头看着白莲疑惑道:“连姨,我感觉还好啊,没有哪里不对劲。” 江黎注视着陆宁轻松十足的表情,细细地感受着身体的状态。 先前在秘境受规则限制,江黎和陆宁之间的联系暂时断开。 如今离开秘境,他又能感受到陆宁的魂体状态了。 似乎确实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不对。 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干燥、僵硬、崩裂... 江黎轻轻抚了抚手臂,随即沉下了脸。 他的眉头紧紧蹙起,周身也跟着散发出一股寒意。 陆宁最先发觉江黎的异常,轻喊了一声:“江黎?” 却见江黎一声不吭地拉过自己的手,动作轻缓地掀开了遮挡住手臂的长长衣袖。 浅色衣衫被拉开之后,布满了暗红色细长裂痕的手臂暴露出来,显得触目惊心。 那白净的手臂就像是缺乏雨水滋润的树皮,在烈日照射下干裂开一条条的纹路。 乍然见到如此惨状,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殷桪更是目眦欲裂,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快步上前,双手颤抖着想要抓住陆宁的手查看,却唯恐陆宁伤上加伤,一时不敢动作。 陆宁也很惊讶,他完全没有发现手上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些伤口。 因为他根本没有感觉到哪怕一点点痛。 有句话叫摔倒不疼,爬起来疼。 看到伤口的一瞬间,陆宁吓得惨叫一声:“啊啊!” 随后甩开江黎的手,慌忙在身上翻找起来。 江黎瞳孔微缩,眼疾手快地制住陆宁胡乱翻动的手臂:“慢点,先别动。” “我在这儿。” 双手手腕都被江黎抓着,陆宁无法甩开,急得眼眶泛红,话也说不清,只是一个劲地喊着:“江黎!我的脸!脸!” 江黎却听懂了,立刻抬眸看去,紧接着语气平静地安抚道:“脸没事,还好好的。” “真...真的吗?”陆宁不相信,瘪着嘴要哭不哭地反复问道:“你确定?一点伤口都没有吗?” 陆宁无法忍受他的脸也变成跟手臂一样恶心难看的模样。 尤其是看见身边人人都拥有一副好样貌的时候。 他倒不是什么喜欢爱惜容貌胜过生命的自恋狂,他只是不想跟别人差别太大而已。 他不能表现得像个异类。 江黎认真地看着陆宁的眼睛,声音放得更轻了些:“一点伤口都没有,还是白白嫩嫩的。” 江黎不会骗他。 陆宁这下安静了,手臂软软地往下掉,又被江黎托了起来。 江黎小心地再次捏住了陆宁的衣袖一角,温和地询问道:“可以让我再看看吗?” 因为不知道怎么了,陆宁有些害怕。 但他还是点点头允许了江黎的动作。 随即陆宁移开目光,眼也不眨地观察起江黎的神色。 如果很严重的话,江黎的表情会有所变化吧。 白莲和贺霄还有殷桪都围了过来,想要一起查看陆宁的伤势。 衣袖被撩开,白净的皮肤上裂开一条条暗红的纹路。 连知宇叹了口气:“如我所料。” “你的分身承受不住体内的力量了。” 说完连知宇让陆宁催动灵力,从青釉浅盘里取了些莲湖玉露出来疗伤。 江黎见陆宁冷静下来,顺势放开了他的手臂。 陆宁将手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感觉手上并没有看着那么痛。 随着莲湖玉露的滋润,裂开的伤口竟渐渐愈合。 连知宇严肃道:“还是尽快启程去雾汐国吧,不然这分身撑不住了。” 殷桪虽然不知道秘境中发生了什么,但陆宁身上突然多出的灵力是显而易见的。 见连知宇又说要带陆宁去雾汐国,当即反对道:“不行!” “要走师弟也是跟我走才对!” 连知宇早就看不惯这嚣张的小子,冷哼道:“你算老几,凭什么要陆宁跟你走?” 殷桪长眉一凝,沉声道:“我是陆宁师兄!” 陆宁听不下去了,拉起江黎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你们慢慢吵,我和江黎先走一步了。” 第56章 统一战线 顾不得还在争吵的两人,贺霄毫不犹豫地跟上陆宁和江黎。 看着眼前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贺霄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算了算了,还是别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这趟出来收获不小,他已经突破到金丹后期了,只待回宗之后闭关一段时日,修为便能彻底稳固。 甚至因为获得了陆宁的馈赠,贺霄极有把握趁这个机会一举冲击至元婴期。 到时候,他就能超越师姐... 嗯?师姐? 天呐!他被卷进秘境前收到了师姐的传信,还没机会回复呢! 贺霄手忙脚乱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了通信玉符,碧色的玉符正不停地闪烁着光芒,显然已经堆积了不少消息了。 贺霄匆匆扫了一眼数量颇多的传信,大部分来自师姐和师尊,还有些来自其他师兄弟,内容都是关心他的安危。 先给师姐和师尊回信报了平安,贺霄又想起陆宁的伤来。 他上前两步走到陆宁旁边,悄悄看了眼陆宁手臂的位置,关切地问道:“陆宁,你那伤看着好严重,还疼不疼?” “我这儿有不少疗伤的丹药,都给你!” 说着贺霄摸出来好些小巧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塞给陆宁。 转眼之间,陆宁怀里就被塞得满满当当,他双手抱着那堆丹药瓶,半是开心半是为难地笑了笑道:“这太多了,你自己也要留点啊!” 陆宁随手抓了几瓶还给贺霄,啧啧有声道:“哪有你这么败家的。” 贺霄将陆宁不要的丹药接过来收回储物袋中,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都是师尊和师姐她们给的,多着呢。” 而被陆宁松开手的江黎,先是虚握了一下手掌,随后缓慢地抬眼,默不作声地看向贺霄。 感觉到江黎紧盯的视线,贺霄有些不明所以。 但是他很快就被盯得浑身刺挠,忍不住将收回去的丹药又掏了出来。 贺霄试探性地把丹药往江黎那边递去:“江前辈,这些丹药还请笑纳。” 江黎却转开了眼,不咸不淡地道了声:“不必。” 后面终于跟上来的一人一莲恰好看见这和谐友爱的一幕。 殷桪方才急匆匆将傀儡之躯收好,此刻追上师弟,心里还是惦记着要带陆宁走。 他硬是挤开贺霄凑到陆宁旁边,眉间微蹙,好声好气地劝道:“师弟,你还是先跟我回去吧!” “等养好了身体,你想去哪儿玩,师兄都可以陪你。” 反正他又不需要像大师兄那样镇守宗门,想去哪儿去哪儿。 而且以他的修为,单独带着师弟外出游历,师尊也不会不允。 陆宁没有回答,反而是连知宇呛道:“陆宁不想跟你走你看不出来吗?没有同意就是反对!” 殷桪对着半空中晃晃悠悠的白莲,翻了个极不优雅的白眼,回道:“他不跟我走,难道要跟你们这些来历不明的人走吗?” “什么来历不明!我可是他的连姨!” “呵,我还是他师兄呢!” “不用问也知道陆宁更喜欢谁!” “当然是他师兄我!” …… 贺霄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心里冒出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争宠的人,又多了一个? 这下可热闹了。 陆宁无奈地叹了口气,按住了额角。 这两人怎么吵个没完没了的。 思虑片刻,陆宁转身叉腰大喊一声:“都别吵啦!” “我是不会跟你们俩走的!” 这会儿两人倒是异口同声道:“那你要跟谁走?” 江黎缓步停在原地,等着陆宁的回答。 他并不知道,自己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在看着青年的时候,总是会亮起微弱的光。 长久的注视,往往象征着某种探究或是期待。 陆宁会说什么? 他要跟贺霄去天珩宗玩儿? 还是想去其他地方见见世面? 又或者是想随便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无论陆宁选择去哪里,肯定都会拉着江黎一起。 但...江黎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江黎看着那恢复了血色的淡红唇瓣一张一合,十分肯定地说出一句话。 “我当然是跟江黎走。” 陆宁扬了扬嘴角,眉眼弯弯,那笑容看起来相当得意。 “分身的事,你们就别管啦!江黎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毕竟这一路过来,他都是跟江黎相依为命的。 江黎清楚他的害怕不安,也见过他的懒惰馋嘴。 堕灵海的坏蛋,江黎可以对抗。 暮阳山的危机,江黎可以挽救。 这样的大腿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弄丢了去哪儿还能找到! 听到预料之中的回答,江黎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两分。 而殷桪则是无言以对,他只感觉一股火气直往脑门儿上冲。 姓江的到底给师弟下了什么咒,师弟竟如此信任于他。 就算是普通道侣之间都不会依赖到这种程度。 道侣?! 这个词猛地在殷桪脑海里放大,再放大。 伴随着这个词出现的,还有他之前看着就来气的画面。 两人日常相处本就过于亲密,同食同寝不说,师弟会主动跳到江黎背上,还会时不时去拉江黎的衣袖... 不可能吧,师弟年纪还小来着。 不不不,绝不可能。 殷桪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差点就要把“江黎是不是欺负你了你是不是想和江黎结为道侣”这些话脱口而出。 所剩无几的理智阻止了他。 万一师弟没有那种心思,他这样一提反倒令师弟豁然开朗了怎么办! 绝、对、不、行。 胡思乱想的殷桪左看右看,目光忽然落到江黎颈间那条不起眼的素链上。 是因为锁灵圈? 对,一定是这样。 还有师弟这具分身是江黎用本体的一部分树枝炼制的,会影响到师弟的心态,让师弟依赖江黎也很正常。 殷桪闭上眼定了定神,调整好心情,决定先顺着陆宁来,之后再找机会带走师弟。 他扯出一个温和的笑说道:“既然师弟这样说了,那随你便是。” 陆宁点了点头,对殷桪的识趣相当满意:“我要是不舒服,一定会说出来的。师兄你就别担心了。” 连知宇虽不赞同,但此时根本拿陆宁没办法,只能道:“行吧,你看着办。” 她一定要马上想办法联系月容!!! 谁家孩子谁来管! 阻止了两人的争吵,陆宁开心了,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森林里的气息让他感觉舒服得很。 连续深呼吸了几口,将身体中的浊气尽数排出,陆宁只觉神清气爽、内外通达。 然后他才想起来,还没有问江黎打算去哪儿。 谁知,当陆宁对着江黎问出这个问题时,江黎只给了他两个字。 “随你。” 陆宁轻“啧”一声,刚要烦恼之时,就见贺霄默默举起了手:“如果你没有不舒服的话,那就和我一起回天珩宗吧!” “我有位师叔擅长医术,可以帮你看看。” 陆宁其实真的很想去天珩宗,但又怕中途魂体出了问题,给贺霄带来麻烦,当下反问道:“魂体方面的问题,你这位师叔也有办法?” 不知道修仙世界对这种病症有没有细分,要是人家束手无策,岂不尴尬? 贺霄被问住了,医修能治疗魂体吗? 殷桪难得正经地收敛了笑意,拉直的唇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再神通广大的医修,也是治标不治本。” “只要师弟回归本体,一切皆可迎刃而解。” 一直微微浮动的白莲停滞在半空,随后猛地飞到殷桪跟前,险些撞上了殷桪的鼻子,连知宇惊道:“陆宁的本体在你那里?!” 殷桪摸了摸差点被撞到的鼻尖,后退半步,不悦地蹙眉道:“不是在我这里,而是我知道在哪里。” 连知宇接着追问道:“在哪儿?” 殷桪却摇了摇头,不肯如实相告:“除了师弟之外的人,不需要知道。” 白莲漂浮到陆宁眼前,连知宇痛心疾首地批评道:“既然本体还在,你又何苦受这份罪!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回了本体之后再谈!” 虽然连知宇很是怀疑,为何陆宁的本体会在一个神神秘秘的、所谓“师兄”才知道的地方。 但只要她跟着一起,前去一探究竟,不怕这人搞什么坏事。 当然,路上她还要想办法给月容递信。 为什么月容的孩子会流落异乡? 是意外?还是有人横生枝节? 卿氏一族难道出了内鬼? 疑点太多,连知宇怎么也放不下心纵着陆宁不管。 陆宁一脸懵地瞅了瞅殷桪认真的神色,又瞥了瞥转个不停的白莲。 没想到方才还吵得十分热闹的两人,这会儿竟统一了战线。 虽然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好,但这种语重心长的关怀还是让陆宁不太适应。 而且陆宁有着别的顾虑。 如果就这样回到本体,那个还不知道是谁的前男友,会不会突然冒出来杀上门? 虽然已经很久没想起过前男友,但这并不表示对方不存在了。 最终,陆宁看着身前两人坚定道:“我想先去天珩宗看看。” 说完陆宁立刻转向江黎,黑亮的眼睛微微瞪大,似乎期待着江黎说点支持的话。 在这些自称与陆宁关系匪浅的人面前,江黎其实并没有立场帮陆宁做决定,更没有理由阻挠陆宁回到本体。 毕竟,这是陆宁一直以来希望的事。 于是江黎只道:“我陪你。” 殷桪见状不再浪费口舌。 天色渐晚,陆宁看着黑黢黢的树林,决定原地休息。 殷桪主动将云舟拿出来作为休憩之所,免得师弟睡得不舒服。 夜深人静之时,除了睡熟的陆宁之外,其余几人都在打坐调息。 黑暗中,一双灰蓝色眸子忽然亮了起来。 第57章 结为道侣 当初陆宁几人乘坐云舟被漩涡吞噬之时,云舟自动回到了主人身上的储存空间内,并没有受到损伤。 此刻云舟作为休憩之所,被放置在树林中心的一处空地。 云舟之上,几人分散各处,正打坐休息。 贺霄与白莲在最前面的甲板上。 陆宁在中间的船舱内室睡得正熟,江黎端坐他身旁。 而云舟的主人殷桪,则是独自待在船尾的舱房之内。 殷桪当然不想浪费时间在休息这种事上,无奈陆宁需要休息,他只能顺着。 深夜,殷桪正以手撑头,苦苦思索着如何才能说服师弟,顺理成章地带他回去。 直接打晕带走肯定是行不通的。 能不能以利诱之? 江黎这种无依无靠的散修,应该什么都缺吧。 偏偏人家有副好皮囊,或者说,偏偏江黎长了张师弟喜欢的脸。 修仙界中,比江黎更貌美之人遍地都是,江黎并不算顶尖漂亮的。 但殷桪不得不承认,江黎身上那种沉稳超脱的淡然气质非常特别。 思虑之际,殷桪察觉到通讯玉符传来轻微的灵力波动。 随着殷桪拿出玉符的动作,一行字慢慢从玉符上浮现出来。 【可有小师弟消息】 殷桪轻轻一笑,大师兄也等不及了。 本想用玉符回信,殷桪却又作罢,反而化出一面水镜来注入灵力。 这船舱的墙面地面都布置了隐匿声音的阵法,阵法一旦启动,外面的人绝不会听到舱房之内的任何动静。 但没有得到另一边的响应,水镜之中迟迟没有出现画面。 这种水镜原理与通讯玉符相似,但只能在双方同时连接之时才能看见对方。 殷桪耐心等待着,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清冷绝尘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水镜之中。 男人穿着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面色无悲无喜,凤眸低垂,像是开在高山之巅的一株雪莲,只看一眼便让人感觉冰冷彻骨。 但男人一开口,这份冰冷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师弟在外逍遥自在,可怜我独守宗门忙里忙外,连个关心问候的人都没有。” 殷桪毫不客气地回道:“师兄明明乐在其中。” 白衣男子微微牵动嘴角,淡笑道:“谁叫你们在宗门内待不住,总想着往外跑。我这个做师兄的,只好替你们守护宗门、侍奉师尊了。” “行了,这个时辰用水镜唤我,到底有何要事?” “可是有小师弟的消息了?” 殷桪点了点头,快速将与陆宁的争执讲了一遍。 先前在桦城遇见师弟时,殷桪便趁机给大师兄传去了消息。 要不是琐事缠身,大师兄当时就跑到桦城去了。 后来陆宁被卷入秘境之中,他一边寻人一边给师兄传信,直到终于找到了陆宁。 殷桪叹了口气:“师弟执意不肯跟我回去,师兄你说,该如何是好?” 水镜中传来一声叹息,男人听罢也是愁眉不展:“师弟确实有些固执,要不我明日出发去找你们,一起再劝劝他?” 殷桪并不赞同:“这不是劝不劝的问题,关键是师弟始终不肯信任我们。” 白衣男子应道:“可以理解,毕竟他并非在本体中醒来,想必一直都在担惊受怕,惶恐不安。” 殷桪正是知道这一点,才处处迁就陆宁,不敢过于强硬。 但事情拖得越久,对陆宁就越是不利。 殷桪压低眉头,沉声问道:“师兄可知,如何在不毁掉锁灵圈的前提下,将师弟的魂体从中转移出来?” “我瞧江黎身上那锁灵圈并无封印,师弟可以随意出入,却始终无法离开江黎太远。” 白衣男子略略沉吟,随即抬眸道:“既无封印,那江黎为何不将锁灵圈取下?是因为他不想吗?” 殷桪可不觉得江黎会有这种爱好:“应该...不是吧?” 锁灵圈一旦戴上,即便没有过多封印,被锁之人都会灵力受阻,运转灵力时常会气息不畅,没有人会喜欢那种感觉。 水镜中的男人接着道:“这说明,他取不下来。” “或者说,以他目前的修为取不下来。” “也许师弟的魂体被吸入其中,本身就是一种禁锢的手段。” “如果不顾锁灵圈中的生魂,大可直接用蛮力将其击碎。” “然而一旦对圈中的生魂产生了怜悯不忍,便不得不忍耐着,甘愿受缚。” “就像我们是因为担心伤到师弟,所以不敢贸然尝试。” 殷桪不愿承认,江黎对陆宁有着与他们同样的爱护心思。 “师兄的意思是...” “师弟被困在锁灵圈里,其实也是人质?” 若真是如此,即使殷桪强行把江黎一同带回宗门,最终他们也无法将陆宁的魂体从锁灵圈里弄出来。 锁灵圈既困住了江黎,也困住了陆宁。 白衣男子眉目之间尽是冷色,语气染上了阵阵寒意:“究竟是谁如此恶毒,竟然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束缚他人。” 殷桪也冷哼一声:“江黎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对师弟还算上心,确实不该受到这种待遇。” 白衣男子抬眸看向殷桪:“若是此人天赋尚可,倒不如将他收入宗门,挂在哪个长老名下,做个记名弟子,也好加以管束,你看如何?” 殷桪当即就想反对,但刚刚一番分析下来,感觉江黎并不是那么好摆脱的。 可不摆脱江黎,难道就任由师弟与其纠缠不休? 想到这些,殷桪顿时就变成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白衣男子偏头看向水镜,奇道:“为何如此犹豫?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吗?” 殷桪看着大师兄理所当然要把江黎收入宗门的模样,就十分来气,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烦恼师弟的“情窦初开”。 殷桪扯了扯嘴角,不怀好意地笑道:“确有一事,未曾告知师兄。” “师弟与江黎日日同寝同食,亲密非常。” “且师弟时常在我面前维护江黎,听见我说要杀江黎,还要跟我动手来着。” “师弟对江黎,绝对怀抱着非同一般的感情。” 水镜对面的大师兄听完这几句,凤眸惊得睁大了一圈,不敢置信道:“你是说,师弟...爱慕江黎?” 殷桪忧愁地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答道:“虽未亲口说出,但我猜测的确如此。” 之前殷桪的传信,只简单说明了相遇一事,并未过多讲述这些细节。 如今听殷桪说起,白衣男子这才感觉事情十分棘手。 如果陆宁真喜欢江黎,那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随意处置这人了。 “难怪你这般犹豫。” “罢了,你先跟着师弟,容我再想想办法。” “江黎还挺可怜的,你就别过多难为人家了。” 殷桪应了一声,随手一挥,水镜慢慢消失了。 一舱之隔的江黎并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获得了两个陌生人的同情。 他正在静心打坐,梳理灵脉。 最近突发之事接二连三,在秘境之时,虽然陆宁已经为他疗过伤。 但强行塞入的灵力,始终还是需要一点点理顺,才能为己所用。 不然战斗之时,某些外来灵力不听使唤的话,将会成为致命的漏洞。 照理来说,他的修为恢复越多,锁灵圈对他的影响越小,最近灵力受阻的感觉也淡了许多。 可不知为何,他对陆宁的感知却越来越清晰。 这意味着,他和陆宁之间的联系,更深了。 江黎想不明白。 纷乱的思绪越飘越远,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恍惚之中,有谁在说话。 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又好像来自遥远的地方。 清瘦的影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看不清面目。 “喂,你怎么整天都在修炼?” “你没有别的事情做吗?” “修炼就如此有趣?” “可我觉得没什么难的啊...” “不,我没有炫耀的意思。”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想太多了吧!”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原谅我嘛!” “你看,其实可以这样哦...” “嘻嘻,怎么样,我的方法有用吧!” “等你...我们一起去海边看日出好吗?” “听说...的日出好看极了,没有看过会死不瞑目的!” “好好好,我错了,不该把什么生啊死的挂在嘴边。” “哎呀,我知道啦!” “你在担心我对不对,太好了...” “你想以后都能跟我一起修炼?” “你的意思是,你想和我结为道侣吗?” “道侣是什么意思?道侣就是每天一起修炼,一起吃饭睡觉的伴侣。” “所以你想和我结为道侣?” 想。 我想和你结为道侣。 江黎在心里这样回答。 即使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即使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江黎还是想这么说。 他知道那人是谁。 那是他想守护的人。 虽然对方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 但这些话,江黎就像听过千百遍一样。 那句“我想”就在嘴边,可江黎怎么也说不出来。 那人生气了,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要走。 不要走! 别走! 别丢下我! 别丢下,我一个人... 求你... 意识像沉入了深海之中,被浓重的绝望与窒息裹挟着不断沉沦。 是不是就这样落入无尽的黑暗中,更好呢? “江黎?江黎?”青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江黎猛地脱离了梦境,睁开了眼。 陆宁正紧皱着眉头,半蹲在地,担心地看着他,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 江黎伸手用力按住胸口,感受着胸腔里传来的快速跳动。 “你做噩梦了?没事吧?” 陆宁又靠近了些,黑亮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满头冷汗的男人。 两人之间空隙越来越小,几乎快要贴在一起。 宝子们,下一章周日更新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7章 结为道侣 第58章 第 58 章 这样近的距离,江黎甚至可以感觉到,陆宁温热的呼吸扑洒在他脸上。 在梦境中那个模糊的影子,此刻变成了具体的五官,抢占着他的视线。 生动而又真实。 好像在说着,梦,不仅仅是梦。 但江黎分明记得,梦中那些对话从未发生过。 难道那是他自己期待发生的事情? 怎么可能。 他从未想过要与任何人结为道侣。 更不可能主动提出要与谁结为道侣。 道侣和同伴、师长、同门一样,都是他不需要的东西。 眼看着陆宁离他越来越近,江黎几乎下意识地向后倾倒想要躲开。 却又不知为何,最终止住了动作仍留在原地。 男人眉心微蹙,墨绿色的瞳孔紧缩,尽力忍耐着这种过分行为。 江黎想知道,陆宁会做什么。 陆宁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他只是被本能驱使着。 想要靠近,想要触碰眼前这个人。 江黎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不仅眼眶红红,鬓角都略微汗湿了些。 脸上方才还惨白惨白,此刻却又慢慢恢复了血色。 直到两人的鼻尖相触,陆宁终于恢复了理智。 明明是蜻蜓点水似的轻轻一碰,他却像是触电一般整个人弹到了一边。 陆宁揪着衣襟,大口喘着粗气,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他!在!做!什!么! 他差一点就要亲上去了! 天呐,江黎为什么没有推开他? 难道江黎在等着他亲上去? 噢不! 不可能。 他一定是被那个邪恶紫莲入侵了大脑,脑子不正常了。 而江黎还坐在原地,看起来面色平静,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 只是当江黎缓缓抬起头时,一眼就瞥见了陆宁通红的耳根。 这是...生气了? 因为自己一直没说话? 为什么要离他这么远? 现在他们中间的空位,可以再站五个贺霄。 江黎压下心底的不悦,展眉轻声道:“噩梦而已,不必担心。” “接着睡。” 见江黎没有否认,陆宁反倒不好直接问他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连江黎都觉得是噩梦的梦,内容肯定非常让人难以接受,还是别问了。 “好吧,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陆宁这会儿有点害怕看见江黎的脸,于是接着说道:“这里面有点闷,我去甲板上透透气。” 并不是江黎的脸突然发生了变化,而是陆宁感觉自己开始控制不住,想扑上去。 真的无语了。 再这样下去,他总有一天会被江黎一剑捅死吧! 奇了怪了。 他以前是个直男啊,他把江黎当成兄弟来着。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是日久生情? 嘶...太可怕了... 陆宁“嘭”地一声打开船舱门,疯狂甩着脑袋走出船舱,像一个在风中摇摆不停的蒲公英。 甲板上的贺霄与连知宇听到了些动静,此时陆宁一出来便转过了头。 陆宁见贺霄直勾勾地盯住自己看,还有些纳闷:“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金子?” 贺霄的视线从陆宁泛红的耳朵,慢慢移到那双温润的黑色眼睛上。 他总感觉,船舱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因为,陆宁看起来,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这种神情,他只在那些刚刚结为道侣的人脸上看到过。 含羞带怯,情真意切。 实在是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贺霄很想问个明白,又觉得这样的想法过于冒昧,只能作罢:“没有,随便看看。” 连知宇就很直接了,白莲悠悠转了一圈,飘出一句:“你看起来,像烧红的炼丹炉似的。” “怎么?江黎打你了?” 贺霄震惊的眼神落到白莲上,怎么会有人用炼丹炉来形容别人害羞的脸。 “连姨,你别乱说了,江黎怎么可能打我。” 陆宁应了一声,莫名其妙地瞪了白莲一眼,跑到贺霄旁边坐下,随口问道:“从这儿出发,到天珩宗还需要多久啊?” 贺霄抬头观察一番天色,辨认了一下他们所处的位置,估算道:“如果乘坐云舟路上不停的话,大概还要四五天吧。” 他们之前离开桦城,往东飞行不过半日,就被卷进了秘境。 从秘境中出来,离桦城远了些,却离天珩宗更近了。 天刚蒙蒙亮,树林中薄雾升腾,不少树枝枝头也挂上了露珠。 陆宁无聊得很,并且现在灵力充足,精神头旺盛,开始逮着贺霄问个不停。 “去你们天珩宗做客,要不要交保护费?” “天珩宗有没有人修无情道?” “你师尊长什么样子啊?她脾气如何?好说话吗?” “天珩宗的人,会不会看不起我们这些散修?” “一进去,是不是就有嚣张跋扈的地头蛇,要过来给我们下马威?” 贺霄耳边像是有几千只小蜜蜂在“嗡嗡嗡”。 为什么,陆宁会,不停地,问问问。 这么多问题,他哪里答得过来。 什么下马威、地头蛇。 他以前就是天珩宗最大的“地头蛇”。 但他已经改过自新了。 谁敢在他带客人来的时候,上前来找不痛快。 贺霄不好直接抓着陆宁的肩膀摇晃几下,让他清醒些,只能硬着头皮抓了抓脸,尽力回答。 “有江前辈和尹呃殷前辈在,没人会看不起你。” “我师尊风姿出众,性格温和,早就想见你和江前辈了。” “无情道?没听说过,宗门内应该没人修炼吧。” 说着贺霄也起了兴致,同陆宁讲起天珩宗的趣事。 连知宇一边听,一边趁机打听起修仙界近年的变化。 “贺霄,你们天珩宗的灵脉还好吗?灵气有没有枯竭?” 世家大宗垄断云渊大陆众多灵脉已久,但灵脉中的灵气也有消耗殆尽的一天,并非源源不断。 据连知宇了解,数百年前,许多宗门灵脉受煞气侵蚀,有枯竭之势,天珩宗就是其中之一。 灵脉一旦枯竭,除非寻得其他福祉,否则宗门只有衰败一途。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天珩宗竟还没有消失。 面对这种问题,贺霄却露出不解的神色,他偏头看向白莲:“前辈怎么会这么问?” 连知宇试探着解释道:“我在秘境中待得太久了,多年之前,我听说天珩宗的灵脉灵气变得稀薄了许多,或许是谣言吧。” 听到这儿,贺霄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肯定是谣言,我们宗门的灵脉一直都好好的。前辈你不知道,我负责的那块灵田,灵气可充足了。” 当贺霄手舞足蹈地说到辉云峰后山那一大片灵田时,殷桪正好从船舱里出来。 “我在天珩宗待了这么多年,从没有留意过后山的灵田。” “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碧玄草,生机勃勃地长在地里,我人都傻了。” 陆宁顺着贺霄的形容,却想到了一整片绿油油的“生菜”。 脆嫩的生菜包裹着一片肥瘦相间、金灿灿油亮亮的五花肉,塞进嘴里,满口肉香,别提有多爽! 陆宁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嘴角,还好没流口水:“碧玄草好吃吗?” 殷桪缓步走来,先是注意到陆宁满脸期待、闪闪发光的眼神,接着不咸不淡地扫了贺霄一眼,来了句:“区区碧玄草,有何稀奇。” 怎么人人都在想办法跟他抢师弟的注意力。 一个江黎不够,又来个贺霄,如今还多了连知宇。 真是可恶。 “师弟,那些普通的碧玄草并无大用。” “我这里有九叶碧玄草,正好可以给你补补身子,要尝尝吗?” 殷桪状似不经意地翻出一个黑檀木匣。 木匣盖子一开,顿时灵气四溢,一株通体碧绿,长着九片椭圆状叶片的灵草出现在几人眼前。 即便是连知宇,也许久没见过这种品质的碧玄草了,她感叹道:“湖澜之境里灵气磅礴,灵植却不多,只有几株七叶碧玄草还算有点用处。” “你这株九叶碧玄草,称得上极品了。” 连知宇的“识货”让殷桪很满意,他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将黑檀木匣递到陆宁面前。 陆宁往木匣子那边探了探头,并没有伸手去接:“不用,我只是想吃烤肉而已。” “烤肉?”殷桪疑惑地重复了一遍,随即想起自己这师弟爱吃,嗯,爱好美食,便道:“听说天珩宗灵膳堂的大厨手艺不错,师弟可有兴趣?” “还有灵膳堂?”陆宁大喜,立刻转头怒问贺霄:“贺霄你怎么没说过这个!” 贺霄冤枉极了:“我这不是刚说到辉云峰,还没说到灵膳堂吗!” “那你还不赶紧说!灵膳堂都有些什么菜?” 除了修士种的田之外,就数灵膳堂这个“景点”陆宁最感兴趣。 听到陆宁的催促,贺霄的脸色却纠结起来。 想起灵膳堂那些名字奇奇怪怪的菜,他有点...难以启齿。 贺霄五官扭曲着,支支吾吾道:“等你到了天珩宗,去看看就知道了。” “你先给我们介绍一下呗。” 陆宁不肯放弃,出门游玩前做好攻略,玩起来更尽兴。 有句话怎么说的。 出发之前,那段满含期待的时光才是最开心的。 殷桪其实明白贺霄在纠结什么。 天珩宗灵膳堂最出名的,除了大厨的手艺之外,还有那些十分特别的菜名。 如果师弟听到,不知道还有没有胃口,他忍着笑帮腔道:“叫你介绍,你就说来听听。” 贺霄不愿面对似的闭了闭眼,硬着头皮道:“有雪棘兽肉羹。” 仰着头等待下文的陆宁满脸问号。 “这就没了?” 殷桪看热闹不嫌事大,直言道:“还有很多。” 陆宁纳闷地瞅了瞅贺霄,道:“那你接着说啊...” 几人的说话声飘进船舱,独自留在其中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 宝子们,你们说国庆节我是隔日更还是暂时停更呢? 这篇还有宝子在看吗?[化了][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8章 第 58 章 第59章 天珩仙宗 聊天的间隙里,殷桪被陆宁催着控制云舟重新开始飞行。 云舟保持着较快的速度,穿行在郁郁葱葱的山川树林上空。 偶尔经过设有空中禁制的区域,船头挂着的金属牌子便会闪过一道微弱光芒,而后顺利通过。 挂着通行牌的云舟,一路皆是畅行无阻。 这次没有突然出现的秘境旋涡,陆宁找回了旅游的好心情。 因为没事可干,陆宁更是抓着贺霄追根究底。 “雪棘兽肉羹听着还不错,其他的呢?” 过于欢乐又难掩期待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江黎耳边。 沉默的男人板着脸,低头盯着船舱地板上的一块阴影。 为什么陆宁和每一个人都有话可说。 为什么陆宁总是好奇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那双垂下的眼眸遮住了不安烦躁,装出一副风平浪静的表象。 江黎直起身,慢悠悠地走出船舱。 很快,被贺霄和殷桪围在中间的陆宁出现在他眼前。 分明是热闹的、欢快的日常,江黎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这份热闹里面没有他,陆宁好像非常习惯。 也对,陆宁又不是生来便和他长在一起。 正常人都会有朋友,有长辈。 于是,即将往前的步伐顿在原地。 江黎没有再往前一步。 正揪着贺霄不放的陆宁,忽然发觉胸口闷闷的。 怎么回事?难道晕船了? 江黎怎么还没出来? 陆宁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身后的船舱,恰好看到静默无声的男人。 “江黎!” 陆宁开心地喊了一声,立刻站起身冲了过去。 “你听说过雪棘兽没有?贺霄说他们灵膳堂有雪棘兽肉羹。” 说话间,陆宁已经拉住了江黎的衣袖,将他往甲板上带。 顺着陆宁的动作,江黎坐到了陆宁身侧,矮几一旁。 现在,他被这份热闹一同包围住了。 “贺霄,你赶紧继续说啊!还有哪些特色菜?” 被挤到对面的贺霄无奈地看着眼前几人,除了问个不停的陆宁,还有旁边笑意吟吟的殷桪,以及神色冷淡的江黎。 算了,早说晚说都得说。 那就直接说吧。 贺霄心一横,咬牙切齿地开始报菜名: “有‘悔不当初’。” “‘呕心沥血’。” “‘千头万绪’。” “‘万死不辞’。” “‘练气有罪’。” “‘金丹最强’。” “哈???”陆宁惊呆了。 这是菜名? 这真的不是什么成语大全吗? 没等陆宁质疑,连知宇先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噗哈哈哈哈...取名的人自己是金丹期吗?哈哈哈...” 殷桪瞥了眼满头问号的陆宁,笑眯眯地接了句:“可以肯定不是元婴期。” 而贺霄连忙接着道:“我只记得这么多了,其他特色菜你自己去灵膳堂看吧!” 陆宁的脸上明明白白地浮现出了四个字。 你、在、逗、我。 贺霄已经说完了最羞耻的部分,此刻底气很足:“这菜名又不是我取的,你不信也没办法。” 第一次听到这些菜名的人,都这种反应,贺霄习惯了。 “太离谱了...”陆宁喃喃道:“怪不得,你最先介绍的是雪棘兽肉羹,这道听起来最正常了。” 贺霄耸了耸肩,解释道:“雪棘兽肉羹是我师尊取的名字,它最开始叫千刀万剐。” “那是她最喜欢的灵膳,因此不惜花费巨额灵石购买了这道菜的命名权。” 陆宁对这个贺霄口中的“师尊”越来越好奇。 “真有意思,我记得你那堆法宝都是你师尊给的吧?她对你真好。” 贺霄想到师尊先前的传信,心里一暖,应道:“那当然,师尊听说我要带朋友回去做客,表示一定要好好招待你们。” “等到了天珩宗,我带你去参观师尊的宝库。 ” 他可是第一次带朋友回宗。 毕竟以前他根本就没有朋友。 陆宁开心地笑弯了眼睛,说道:“真希望能快点到达。” 他想早点见识一下传说中名门大宗的气派。 江黎虽然对天珩宗没什么兴趣,但陆宁的兴奋那么明显,他才不会扫兴。 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陆宁开心的笑容上。 眼前这张轻松的、眉眼弯弯的笑脸,比任何事物都更能吸引江黎的目光。 殷桪见陆宁对天珩宗如此向往,忍不住有些心酸。 随即他又提起一件正事:“师弟,天珩宗人多嘴杂,到了那边,记得不要对人提起我的真名。” 连知宇原本还是看戏的心态,听到殷桪的嘱咐,跟着提醒道:“陆宁,我的名字一样别提,贺霄你也记着。” 倒不是她要隐姓埋名,而是她忽然想起,天珩宗有个十分讨厌的人。 被叮嘱的两人先是应下,贺霄是无所谓,陆宁却问道:“师兄,你是欠了钱还是欠了情?” “不仅有个傀儡之躯,还有不同的身份和名字。” 殷桪抬手拍了拍陆宁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师弟呀,树大招风,有时候在外隐藏身份,可以避免不少麻烦。” 不是他欠了钱或者情,而是有人争着抢着想要他的钱和人情。 想到那几个不省心的家伙,殷桪觉得从不主动向他伸手的陆宁看起来越发顺眼。 殷桪话音一转,企图逗弄陆宁道:“你之前不是说你叫江...” “好好好!我知道了!师!兄!”陆宁急急地打断了殷桪的话。 却不料连知宇冷不丁地冒了一句:“江大宝。” 甚至贺霄也有样学样,拉长了语调喊道:“江~大~宝~” “你们够了!!” “哈哈哈...” 陆宁悔恨地想,江大宝这个名字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被忘记啊! 江黎像是看出来他的心思,默默想着,大概永远不会忘记了。 三人一莲说说笑笑,江黎静悄悄地陪在陆宁旁边,赶路的无聊时间转眼即逝。 接下来几日,云舟一路朝着东方行进。 飞过植被茂密的森林,飞过空旷秀丽的山谷。 山水交织,翠色绵延,一幅灵逸壮阔的画卷在陆宁眼前展开。 看着看着,陆宁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江黎,为什么有些山上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那雾气给他带来的感觉不太美妙,并且很熟悉。 江黎跟着陆宁所指的方向看去,心下一沉,眉心不自觉地聚拢在一块。 “那是煞气。” 云渊大陆之上,竟然有这么多地方开始出现煞气了。 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灵气盛,则煞气衰,灵气竭,则煞气狂。 两者此消彼长,互相压制。 正是由于云渊大陆的灵气浓郁,才会有人在数千年前领悟天道,踏上修仙一途。 对云渊大陆的修道者和凡人而言,煞气只会威胁到他们的生存。 陆宁猛地转头,正好对上江黎严肃的神情,他惊道:“那不是堕灵海的特产吗?为什么现在到处都是? ” 他们在桦城就遇到过,没想到除了桦城,其他地方也出现了。 殷桪的消息更加灵通,只是有些事情,他现在不好直接告诉陆宁。 不过看着陆宁愁眉苦脸、忧心忡忡的样子,殷桪出声安慰道:“不必担心,会有人处理的。” 江黎收回目光,表情平静下来,他转向陆宁轻声道:“煞气确有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 陆宁狐疑道:“是吗?” 贺霄和连知宇都没有出声,他们保持沉默,望向那些灰蒙蒙的山,同时消化着这个“坏消息”。 连知宇在心底叹了口气,原来数百年前爆发的危机并没有解除。 没有了说笑的心思,几人变得心事重重的。 陆宁不想一直感受这种糟糕的气氛,日夜催促着殷桪加速再加速,巴不得立刻就飞到目的地。 好在没过多久,云舟顺利进入了天珩宗的地盘。 随着云舟逐渐靠近,风吹雾散,次第相依的山峰轮廓开始变得清晰。 雄伟险峻的山峰之间,座落着不少古香古色的楼宇建筑,偶有御剑和御兽的弟子如流光一般闪过,云雾缭绕,仙气飘飘。 好一个恢弘大气的天珩宗。 最前方的迎客峰有一块平整的空地,来客皆是在此处入宗。 云舟刚刚落到空地上,一位身着浅金色羽衣的年轻女子便迎上前来。 最先跳下云舟的贺霄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师姐!” “师弟,可算回来了。” 早就接到消息的明煦先是打量了贺霄一番,随即微笑着招呼起陆宁几人:“天珩宗明煦,见过几位道友。路途辛苦,几位先随我去休息吧!” “待到申时,请几位前往辉云峰星海院,师尊特备薄酒为各位贵客接风洗尘。” “明煦师姐你好!我是陆宁!”再次见到仙女,陆宁一扫低沉的心情,嘴都笑咧了,看着十分傻气。 “陆宁,你好。”明煦温和的目光落到陆宁身上,接着又看向江黎:“江道友。” 江黎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瞥向傻笑的陆宁,不明白有什么事值得陆宁高兴成这样。 贺霄见师姐半天没理自己,先喊了一声:“师姐!” 然后介绍起殷桪来:“师姐,这位是尹前辈。” 与此同时,天珩宗焱玉峰上的议事堂突然传出一阵喧哗,似是有人正在争吵。 议事堂内,七八个服饰各异的修士分坐两旁,堂中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个闭目养神、面目和善的中年人。 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腾”地站起身,大吼道: “金沅,我警告你,这天珩宗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穿着金丝水纹滚边银白长衫,鬓间只戴了根凤头白玉簪子的女子朱唇轻启,语气却张狂至极: “怎么,天珩宗不是我说了算,反倒是你这废物来做主吗?” 第60章 青年才俊 此言一出,议事堂内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极了。 方才还在大吼的中年男人更加怒不可遏,当即掏出一把宽厚的大刀砍向金沅。 “你说谁是废物!你再说一遍!” 其余几人连忙口头劝道:“裘长老手下留情!” “莫要伤了同门之谊啊!” “就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携着灵力呼啸而来的刀锋眼看就要落到金沅身上,金沅动都懒得动一下,只随手挥了挥,几片剔透的翡翠金边叶片从袖间飘然而出。 “铮”的一声,竟是将那大刀给震开了。 “说的就是你,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了?” 裘长老年纪最大,修为却是一众长老之中最低的,两千多岁了,才堪堪修炼到化神初期。 不过他一向自认为资历深厚,喜欢教训晚辈,平日最恨有人说他老。 听见金沅的话,裘长老立时气得脸色涨红,指着金沅骂道:“放肆!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金沅毫不客气地呛道:“我就说了,你待如何?你用那破刀再劈我试试,裂开了我可不修。” 呛完了,她又皮笑肉不笑看了一圈假装劝架的所谓同门,继续道:“谁要是帮他说话,谁以后就休想找我修灵剑。” “噗哈哈...” 旁边一个秀气的年轻人没忍住笑出了声,见裘长老怒瞪过来,死死捂住了嘴,只是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怎么也挡不住。 裘长老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看向中间主位上的中年人:“宗主,你说话啊!” 徐魏奚默默叹了口气,非常不想主持这场闹剧,但裘长老还没放弃:“宗主!” 这下徐魏奚不得不睁眼了。 他先语气平和地安抚道:“裘长老你别介意,金沅性子一向如此,您老多多担待。” 接着他又看向金沅:“你也不要太过任性,招收内门弟子乃是大事,岂能如此儿戏,不如之后再从长计议。” 金沅冷笑一声,柳眉轻挑:“宗主这么说,那就是不同意了?” 徐魏奚下意识应道:“不是不同意...” “那就是同意?” “也不是同意。” 金沅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管你们同不同意,这弟子我都收定了。” 徐魏奚也有几分恼火:“你当真半点不为宗门考虑吗?” 金沅冷冷地瞥了这位道貌岸然的宗主一眼:“我正是为宗门考虑,才想吸纳更多强者。” 说罢金沅就要离开:“今日我爱徒归来,就不奉陪了。” 坐在她左手边的男人放下手中的茶杯,出声道:“就算你执意要收身份不明的人为徒,也别把不该说的说出去。” 金沅转头迎上男人暗含警告与审视的目光,不屑地抬了抬嘴角,应道:“多谢闻长老提醒,你要是有空,多管管你那些徒弟吧。” 闻鹤语心中恼怒,面上却丝毫不显,只道:“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确实让人忧心。不过我常常教导他们,切莫像旁人那样目中无人,定要懂礼知节,进退有度。” 呵,这是在暗指她们师徒都是狂妄无礼之辈? 金沅即便听懂了,也懒得跟他废话,当下转身离开了议事堂。 闻鹤语还没说什么,反倒是裘长老先炸了:“宗主!你看看她,如此嚣张跋扈,简直不成体统!她是不是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徐魏奚自然拿金沅没有办法。 金沅天赋、灵根、悟性、气运,无一不是绝佳,年纪轻轻便修炼到了婴变期。 上届宗主更是当众直言过,金沅是他们中间,最有可能率先突破至渡劫期的人。 而他勤勤恳恳修炼多年,吞了无数的灵丹妙药,才勉强修到婴变期。 同为婴变期,徐魏奚清楚,他与金沅的实力差了一大截。 真要动起手来,那场面一定不会好看。 若非金沅无心俗务,这宗主之位是万万轮不到徐魏奚来坐的。 做了宗主,徐魏奚才明白,难怪金沅不愿意操这份心。 事事需小心,处处要谨慎,不能抱有私心,更不能偏向任何一方。 累极,厌极,却无法脱身。 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金沅走了,事情还得继续商议。 徐魏奚面色如常地敷衍道:“裘长老,金沅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年轻人脾气大,你多见谅吧。” 接着徐魏奚不给裘长老说话的机会,直接看向其余几人道:“众位长老,对于灵脉一事可有什么好办法?” 那个长相秀气的年轻人小心地问道:“宗主,宗门内的灵脉当真被煞气侵蚀了?” 徐魏奚点了点头,肯定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议事堂内此时还坐着的几个长老,或多或少都得了风声。 裘长老顾不上指责金沅,焦急地问道:“灵脉有重重阵法守护,怎会突然被煞气所侵?” 徐魏奚并不知情,只能道:“具体原因还在追查,但更要紧的是,灵脉已有枯竭之象。” 裘长老不说话了,他辗转加入过多个宗门,不少都是因为灵脉枯竭惨遭灭宗之祸。 好不容易到天珩宗来混成了长老,没想到还是躲不开该死的煞气。 闻鹤语思索片刻,提议道:“再增设一个聚灵阵,是否可行?” 另一边,陆宁几人已经跟着明煦、贺霄,通过迎客峰的传送阵到了辉云峰前山。 连知宇藏在陆宁身上,欣赏着眼前的风景。 虽然她来过天珩宗,却没有机会参观过辉云峰。 如今一看,辉云峰的景色果然当世无双。 可谓是山云吞吐翠微中,淡绿深青一万重。 从前山的传送阵再往上步行片刻,便到了金沅名义上的住所——旭明居。 眼前的院落宽阔古朴,远远看去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但陆宁总觉得看起来有些冷清。 贺霄抬头望向门口旭明居的牌匾,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旭明居是历代长老的宅院,多用来招待客人,师尊更喜欢住在山顶的星海院。” 整个辉云峰都是金沅的地盘,她想住哪儿就住哪儿,至于一众弟子则是住在后山的弟子舍。 陆宁这下懂了,怪不得看着冷清呢。 刚进到旭明居前院,陆宁就瞧见一个穿着银白长衫,称得上风华绝代的女子翩然而至。 陆宁看得呆住了,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只喃喃道:“这就是你说的风姿出众吗?朝哪个方向拜能拥有这样漂亮的师尊?” 金沅恰好听到这一句,顿时觉得这孩子好玩极了。 雍容华贵的女子一改方才的尖酸刻薄,爽朗地笑道:“你就是陆宁?果真是青年才俊。” 陆宁经不起夸奖羞红了脸,连连说道:“我是陆宁,前辈过奖了。” 大!美!人!在!夸!他!耶! 江黎立在一旁,不声不响地盯着陆宁飞红的耳尖,这人怎么对着谁都会脸红? 难不成吸收了离人芯的力量后,陆宁的脸皮变薄了? 金沅温和地笑了笑,又转向江黎:“阁下想必是江黎小友?贺霄几次得你相救,实在是感激不尽。” 江黎从容地微微颔首:“前辈不必客气。” 至于站在陆宁另一边的人... 金沅先是打量了殷桪一番,目光在对方伪装过的脸上停留得格外久,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地道:“这位道友看着好生眼熟。” 殷桪当然知道这伪装不可能瞒得过金沅,他与金沅私下虽然算不上多熟,却也打过不少交道。 自己躲躲藏藏地混进天珩宗做客,确实有些好笑。 殷桪面色平和,镇定道:“在下尹蘅,见过金长老。” 金沅柳眉微动,并不拆穿,只道:“原来是尹道友啊。” 旁边的贺霄老老实实等了半天,连师尊一个眼神都没等到,便可怜巴巴地唤了一声:“师尊...” 金沅老早就注意到了这傻徒弟,只是有意没理会他罢了。 贺霄又喊了一声:“师尊!” 金沅这才懒懒地应道:“何事?” 不明白师尊为何如此冷淡,贺霄委屈道:“弟子外出归来,师尊竟然不闻不问。” 傻徒弟想倒打一耙?金沅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贺霄的额头:“为师不闻不问?那我那么多传信是发给谁了?” “是谁一去就是好几个月,玩得流连忘返,音信全无?” 贺霄这次干了好些正事,又不是只顾着玩了,当下辩驳道:“如果不是被卷进秘境里,我早就回来了。” 明煦帮着说道:“师尊消消气,师弟不是故意的,前些日子桦城百安楼的修士还送信来感谢师弟相助呢。” 金沅知道贺霄一定遇到了不少意外,只是客人还在看着,她不好细问。 随后金沅让明煦带着陆宁几人去客院休息,自己与贺霄先回了山顶。 明煦安顿好陆宁他们之后,也去了山顶。 贺霄任金沅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通体内的灵脉,顺便将这段时间的遭遇娓娓道来。 从桦城暮阳山,到秘境莲湖,他与陆宁江黎一路并肩而战,收获颇多。 略过陆宁几人的**,他着重讲了关于煞气的事情。 这样一回忆,贺霄才发觉,他居然经历过了好几次生死危机。 听罢贺霄所言,金沅怜爱的眼神落到这傻徒弟身上。 宗门众人皆知,她这些弟子之中,明煦天赋最高,但其实贺霄也不差。 如果说明煦是天珩宗这一辈最厉害的剑修,那只有贺霄才有可能是同辈之中她唯一的对手。 短短几年,贺霄就从金丹初期飞跃至金丹后期,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如今,煞气的危机像是头顶聚集的乌云。 谁也不知道。 这场暴雨,什么时候会突然降临。 宝子们,放假期间隔日更! 下一章10月2号更新哦~ 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 [熊猫头][熊猫头][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青年才俊 第61章 随意就好 旭明居客院旁,长着一片茂盛翠绿的竹林。 风一吹过,细长叶片便传来“沙沙”响声。 客院中,陆宁背着手转了一圈,越看越是羡慕。 这院子虽不算大,也没有过多装饰,但收拾得干净利落,还种了两棵青松。 三间客房各自独立一方,木制的雕花门窗透出几分雅致。 陆宁犹豫的眼神在江黎和客房两者之间转来转去,拿不定主意。 他不太确定,江黎还想不想跟自己一个房间。 毕竟之前他们不得不同处一室,是因为锁灵圈的限制。 现在锁灵圈的链子足够长,他在分身里待上许久也没有不适。 难道,是时候分房了? 刚好三个房间,这不是天意吗? 江黎对陆宁时不时的注视已经习以为常。 只是这次的目光,似乎有些不一样。 陆宁频频看向自己和客房,难道是想休息了? 于是江黎径直走到最中间的客房门口,随手推开了房门。 可当他走进房间好一会儿,陆宁都还没有跟进来。 陆宁在做什么。 等江黎放出神识一看,才发现陆宁进了另一间客房。 陆宁有一点点委屈。 他没想到,江黎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地要躲开自己。 分房就分房。 他一个人又不是睡不着。 对于这种场面,殷桪喜闻乐见。 殷桪巴不得两人彻底分开,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用一半身家来交换。 见师弟独自进了房间,殷桪也没有不识趣地凑上去。 孩子大了,需要空间,只要陆宁想去的地方没有江黎,殷桪双手赞成。 放下心来的殷桪,自然去了剩下那间客房。 不知道师弟想在天珩宗待多久,他还是先歇歇吧。 快到申时之前,明煦和贺霄赶了过来。 贺霄见到三人分别从不同的客房走出,还有些惊讶。 陆宁不是一向都和江前辈一个房间吗? 怎么突然分开了? 嘶,这两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难不成就这么一会儿,他俩又吵架了? 陆宁先上前一步,催促道:“走吧。” 贺霄和明煦对视一眼,只得走在前面带路。 辉云峰上设有多重禁制,除了金沅之外的人,都不能在这座山上飞行。 山上只有前山那一个传送阵连通着其他山峰。 好在山间道路十分规整,走起来并不费劲。 晚宴地点就在山顶星海院。 据贺霄所说,他师尊的星海院从来不迎外客,连外门弟子无事也不得入内。 陆宁对这份重视感到有些惶恐。 要怎么回报别人的善意? 他真的可以理直气壮地接受金前辈的感谢吗? 他好像没做什么呀。 陆宁还在胡思乱想,几人很快就到了山顶。 山顶的景色更胜于前山,重重叠叠的山峦像一张清新的水墨画。 只是看着,就能体会到“一览众山小”那种豪迈。 比起古朴厚重的旭明居,星海院显得格外金碧辉煌。 屋顶成片的琉璃瓦连绵不绝,阳光洒在上面,像是波光粼粼的海面。 地面的青石板之间,还铺着不少灵石作为装饰。 灵石似乎组成了特定的形状,一走上去,陆宁便觉得浑身舒畅。 见陆宁停下了脚步,贺霄随口介绍道:“这是师尊布置的聚灵阵,效果比起我院子里的要差了一点。” 琉璃作瓦,灵石铺地,实在是太过奢侈。 陆宁有点明白,为什么贺霄之前喜欢打扮成“金元宝”了。 原来他师尊就是这种财大气粗的风格。 只是贺霄显然还没学到家,看看金前辈的穿着和星海院的布置就知道了。 金色可以作为点缀,要是全部弄成金色,反倒显得俗气。 星海院前厅,金沅和另外两位弟子林硕、向谦已经等候多时。 明煦、贺霄带着陆宁几人一进来,金沅便招呼他们就座。 “随便坐,我这儿不用讲那些虚礼,随意就好。” 金沅是个直性子,寒暄几句感谢了陆宁他们一番,就说起了正事。 “不知二位师从何人,可否愿意拜入我门下?” 陆宁是万万没想到,贺霄的师尊居然想收他们做弟子。 虽然他是很羡慕贺霄有这么好的师尊来着。 但他现在喜欢上做散修的感觉了。 直接拒绝会不会太伤人了? 没等陆宁想好推辞的话,殷桪先沉下了脸。 为什么他师弟走到哪里,都有人惦记。 殷桪拉着张脸,看向满脸期待微笑着的金沅,说道:“金长老有这么多优秀的弟子还不够吗?” 金沅的笑容一顿,撇了撇嘴:“尹道友,陆宁都还没说话呢,你急什么?” 这人一听她想收陆宁为徒,脸黑成这样,难道是想跟她抢徒弟? 陆宁坐不住了,尽量谦虚、委婉地拒绝道:“多谢金前辈好意,只是我习惯了自由自在的,恐怕不太适合做您的徒弟。” 江黎也道:“承蒙厚爱,在下不想拜入任何宗门。” 金沅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反而道:“虽然不知你们有何顾虑,但拜我为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些规矩都不用管。” 陆宁还是摇头:“拜师之事,前辈还是不要再提。我生性懒散,绝不会是个好徒弟的。” 坐在一旁的江黎瞥了一眼陆宁,没有说话,但显然意见是一致的。 金沅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面色忧愁道:“真是可惜了。” 这下笑容出现在了殷桪的脸上,他假模假样地评价道:“收徒这种事要看缘分,很明显,你和陆宁无缘。” 贺霄见不得殷桪如此得意洋洋,作为晚辈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道:“尹前辈和陆宁有缘,结果遇见秘境却丢下了他。” 哪壶不开提哪壶! 殷桪瞪了贺霄一眼,立刻转头去看陆宁,见陆宁并不在意,才松了口气。 有了贺霄的助阵,金沅跟着道:“有这种事?没想到尹道友看着仪表堂堂,却如此虚情假意,胆小怕事啊!” “谁胆小怕事!我那是被秘境挤出来了!” “是吗?我第一次听说呢,大概是有些人修为太低了吧。” “你有本事对着我的剑再说一次?” “哟,说不过我就要拔剑,好威风啊。” …… 明煦、贺霄对视一眼,掩嘴笑了起来,抬头一看,另一边的林硕和向谦也在偷笑。 师尊还是这么巧舌如簧。 陆宁目瞪口呆地看着大美人同师兄“交流”,那叫一个伶牙俐齿,舌灿莲花。 他插不上嘴,只能默默地享受起美食来。 嗯,这烤鸡跟酒楼的不一样! 鸡肉吃着十分清甜嫩滑,这是传说中的灵禽吗? 这是白菜吗?不仅入口即化,还带着灵气! 江黎眼看着烤鸡的各个部位在陆宁嘴里快速消失,默默地用灵力把自己桌上那只送到陆宁手边。 陆宁楞了一下,指挥江黎把另一道菜送过来。 大宗门的伙食就是好,他刚才拒绝金前辈是不是太快了些? 贺霄注意到陆宁吃得欢快,笑道:“明日我就带你们去灵膳堂,那儿的菜名是古怪了些,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气质较为文静的向谦开口赞同道:“的确如此,尤其是雪棘兽肉羹,请诸位一定尝尝。” 陆宁暗笑,不愧是师兄弟,第一个介绍的菜都是雪棘兽肉羹。 向谦右手边,长相更加清雅的林硕提起另一个地方:“师弟种的灵植有不少成熟了,几位有空可以去看看。” 在这么多人面前,陆宁的吃相变得非常斯文,他小口小口地喝着蛋羹,咽完了才应道:“好啊,明天就去。不过我想先去灵膳堂,你们灵膳堂的菜贵吗?” 从前的贺霄没有什么贵不贵的概念,如今却对这些小事对答如流:“是有点贵,我请客,你放开吃。” 金沅和殷桪还在“交流”,百忙之中抽空对着陆宁说道:“陆宁你爱吃什么尽管吃,让贺霄结账。” 晚宴就这样热热闹闹地结束了。 离开星海院的时候,金沅说即使做不成师徒,她还是很喜欢陆宁。 金沅让陆宁回去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她可以满足陆宁一个愿望。 愿望... 吃饱喝足的陆宁,惬意地抬头,仰望着满天璀璨的星辰,思考起这个问题。 他,到底想要什么? 贺霄、明煦师姐弟两人走在前面。 陆宁迎着山间的清风,慢慢往下走。 殷桪缓步走在陆宁身边,看着陆宁的侧脸心里一紧。 陆宁脸上茫然空洞的神情,让殷桪感到些许不安。 “师弟有什么烦恼之事?不妨说来听听。” 陆宁摇了摇头,与其说烦恼,不如说是困惑。 “师兄,你说,修道是为了什么?” 殷桪眉头一皱,面沉如水。 这个问题,还是来了! 好在他早就准备好了答案,此刻回答起来不慌不忙。 “自然是为了追求至高无上的大道。” “大道又是什么?” 殷桪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修道是为了获得更多。 更多的自由,更多的宝物,更长的寿命... 这些东西要是宣之于口,会不会听起来太俗? 走在前边的明煦停下来,她站在青石小路旁边,秀美端庄的五官,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有几分神圣。 明煦温声道:“千人千面,各人各相。” “人人有所求,人人有其道。” “无须执着,随心即可。” 陆宁大概听懂了:“明煦师姐的意思是,不用想着去学别人的答案吗?” 明煦轻点螓首,肯定道:“不错。” “只要是你真心所求,那便是属于你的,至高无上的大道。” 殷桪略感惭愧,他还不如一个小辈坦荡。 看来天珩宗后继有人了。 江黎默然地紧盯着身前略显清瘦的背影。 陆宁这是有什么想要却不敢说的东西吗? 宝子们,节日快乐呀~ 下一章10月4号更新哦~[猫头][猫头][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1章 随意就好 第62章 金丹草包 山风渐渐变大,夜间浓重的雾气散开。 问来问去,思来想去,陆宁仍然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几人继续沿着青石台阶往下慢行。 直到将陆宁三人送回客院,贺霄明煦才转身往后山走去。 陆宁看着两个人悠闲的身影,扳着手指数起来,师姐弟今天到底爬了几次山。 天天上山下山,脸不红,气不喘。 这就是剑修的实力? 那他现在算剑修,还是算器灵? 他连剑都没有,应该不能算剑修吧。 陆宁站在小院中发了一会儿呆,抬头便看见江黎背对房间门口,面朝他的方向站着。 “江黎,怎么了?” 江黎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直直地盯着陆宁。 墨绿色的眼瞳在月色下流转着微光,像是宝石一般耀眼。 陆宁轻轻唤了一声:“江黎?” 下午迫不及待要躲开的人,这会儿又默不作声盯着自己看。 陆宁很想赌气不理江黎,但这样实在有些像吵架斗嘴的小情侣。 他和江黎可不是那种名正言顺的关系。 算了,他心胸宽广,就不跟江黎这木头计较了。 月洒清辉,星光点点。 静谧的小院里,两人相对而立。 男人的脸略显苍白。 俊秀青年慢慢靠近沉默冷淡的男人,试探着问道: “江黎,要一起休息吗?” 男人没有迟疑,直接应道: “嗯,好。” 随后江黎自然而然地跟着陆宁,回到了院子左边的客房。 目睹全程的殷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终愤然地甩了甩袖子,回房去了。 客房内的布局和之前住过的客栈,没有太大区别。 陆宁依然霸占了整张大床,而江黎像往常一样,在窗边榻上打坐。 虽然想好了不计较,但陆宁不喜欢揣着心事睡觉,他认为有必要把话说开。 “江黎,为什么你下午要躲我?” “躲?” 江黎不解地睁开了眼,他什么时候躲过? 陆宁侧躺在床上,一手撑着头,一手叉腰,理直气壮道:“就是下午啊。” “你什么都不说,就先进了中间的客房!那不是在躲我是什么?” “我以为你在躲我,气得进了这间房。” 江黎垂下眼,唇边溢出一丝轻笑。 “你笑什么?” 陆宁不满地拍了拍床板,反倒把自己震得手掌发麻,只能坐起来揉手。 这样的小动作,落在江黎眼里有些好笑。 他忍着笑,尽量认真地看着陆宁的脸说道: “没有躲你。” “我以为你想休息,就先打开房门进去等你。” “可你不仅没有进来,反而去了另外的房间。” 得到回答的陆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声如蚊呐:“原来是这样...” 这种小事,亏他记了大半天。 陆宁直挺挺地躺下去,语速极快地说道:“江黎我先睡了晚安!” 说完就闭紧了双眼,不肯再出声。 江黎无奈地摇了摇头,伴着陆宁清浅的呼吸,慢慢阖上了眼。 一夜无梦又天亮。 在外客居,陆宁睡得不太踏实,早早就醒了。 贺霄提着食盒过来时,他正在院子里练习... 军体拳十六式。 “这是哪个门派的功夫?” 贺霄好奇地盯着陆宁怪模怪样的动作,随手将食盒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你要练武,怎么不让江前辈教你剑法?” 殷桪在旁边淡淡地来了句:“师弟要学,也是跟我学。” 陆宁打出一招“反弹侧击”,然后弹射起步,蹦到了石桌前面。 他端起江黎倒好的清茶“咕咚咕咚”喝下去半杯,慢吞吞地道:“我一个器灵练什么剑法?再说我又没有灵剑。” 贺霄兴致勃勃地提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对了,你可以让师尊送你一把灵剑。” 灵剑? 殷桪侧了侧头,准备记一记师弟的喜好,回去再找找师弟喜欢的灵剑,谁知却听见一句。 “不要,我再想想。” 这种正大光明的奖励,陆宁一定要好好想。 很快他想起了江黎苍白的脸。 “你之前是不是说你师尊擅长炼器?” 贺霄应道:“是啊,怎么了,你想要法器?” “不是,我就是想起有个东西坏了。” “什么东西?” 陆宁不确定这东西能不能拿出来。 他没学会传音,只能凑到江黎耳边,自以为悄声地问道:“江黎,我可以让金前辈把阿零修好吗?” 阿零睡了好久。 要是有阿零在,江黎就不用老是这么辛苦扛伤害了。 陆宁想问连知宇来着,无奈连知宇刚到天珩宗不久,便说要闭关回了秘境,还让陆宁不用管她,有事再叫她。 江黎不知该怎么跟陆宁说明,阿零只是能量耗尽,陷入了休眠,只要换一块合适的高级灵石就好。 因为江黎其实已经试过,普通的高级灵石换上去并没有用。 想了想,他简单地把这事跟陆宁解释了一番,免得陆宁以后知道了,再后悔浪费这个愿望。 谁知听完江黎的解释,陆宁仍坚持道:“所以阿零的确是坏了,那我去拜托金前辈修好它。” 江黎还能说什么,只能由陆宁去了:“你想去就去,但是别对人提它的来历。” 陆宁匆匆点了点头,跟贺霄商量起来。 吃完精致可口的小点心,陆宁和贺霄“叽叽喳喳”聊了大半天。 眼看着快到点儿了,贺霄赶紧拉着陆宁赶往灵膳堂。 没办法,灵膳堂只有每日巳时末、午时初才会开始营业。 去晚了可就排不上号了。 天珩宗只有避谷峰这一个灵膳堂,前来用膳的一般都是内门弟子,外门弟子会选择更便宜的辟谷丹。 至于长老们,一般不会到灵膳堂来。 长老们修为较高,不会为了区区灵膳来跟弟子们挤,且每位长老所居峰上都有小厨房,虽然小厨房大多只是摆设。 连着过了好几个传送阵,总算到了避谷峰。 陆宁远远地就瞧见了一座气派的三层小楼,小楼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靠近了陆宁看得更加清楚,这些弟子三五成群,每一群弟子之间隔着至少一丈的距离,所以队伍看起来相当长。 人数不少,却不吵闹。 大多弟子都穿着绣金浅色织锦长袍,看起来应该是天珩宗的弟子服。 这种上学抢饭的氛围,让陆宁感到了一点点亲切。 跟着贺霄排到队伍的末尾,陆宁小声问道:“除了雪棘兽肉羹,其他哪个菜好吃啊?” 贺霄踮起脚看了一眼前面的队伍,一个少年正在挨个给弟子发放写着数字的小牌,再过不久就发到他们了。 听见陆宁的问话,他转身答道:“你能吃辣的话,可以选‘呕心沥血’,不过我更推荐‘金丹最强’。” 陆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发现,队伍中有人正明里暗里地打量着他们。 殷桪虽然将修为压制到了元婴期,但对别人的窥探还是非常敏感,是以他一直在忍耐着这些令人不快的视线。 要不是碍于天珩宗内禁制较多,神识不好随意放出引人注意,他早就释放威压警告对方了。 江黎难得跟殷桪感受相同,想了想,他将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到了陆宁身上。 这样一来,周围的视线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陆宁刚想问‘呕心沥血’具体是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这不是辉云峰的大少爷么,怎么有空来跟我们普通弟子抢饭吃了?” 这人说话语气十足的阴阳怪气,听着就让人难受。 陆宁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金戴玉、体型较胖的年轻男子,正被人簇拥着走来。 贺霄哼了声,说道:“杜师兄,好久没见,你的脸似乎更圆了?” 杜承祖脸上的肉颤了一颤,怒道:“你胡说什么!” 贺霄笑了:“杜师兄房里没有镜子?我可以送你一块。” 陆宁努力控制着表情,没有当场笑出声。 有时候贺霄说话真的很气人,跟金沅吃过一次饭后,陆宁才知道他是像谁。 杜承祖指着贺霄继续骂道:“你仗着你师尊不可一世,实则就是个草包。” 贺霄看都懒得看他,随口应道:“是是,我一个金丹后期的草包,哪敢和师兄你平起平坐。” “对了,师兄还是金丹初期?这个时候丹药可不能省啊!” 杜承祖胸口一梗,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围观群众开始“小声”议论。 “贺霄什么时候修炼到金丹后期了?” “他不是前几年才修到金丹中期吗!怎么这么快!” “怪不得他的气息与之前不同了。” …… 如果金丹后期是草包,那杜承祖这个金丹初期,就是最大的笑话。 杜承祖身边一个高瘦的年轻人扶了他一把,阴沉沉地对着贺霄笑道:“宗门里人人都道贺师兄与金长老情深义重。” “有金长老相助,贺师兄修炼起来自是一日千里。” “哪像我们,相貌平平,难得贵人青睐。” 嘶,这瘦子用心实在歹毒,陆宁立马去看贺霄脸色,然后发现他的担心纯属多余。 贺霄没有理解那些话的深意,反而扬起得意的笑容:“不错,侯师弟挺有自知之明的,只要你多努力,早晚可以脱胎换骨。” 面对贺霄的“单纯”,侯盼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时,另一个声音插进来道:“侯师弟怎能如此无礼,贺师弟与金长老之间的事,岂是我们这些弟子能随意谈论的?” 来者穿着与其他弟子类似的织锦长袍,衣摆处用金线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 这厮看似在为贺霄说话,却是想用这话坐实“谣言”。 陆宁不由得发愁,该怎么提醒贺霄呢? 看戏的殷桪松了口气,原来天珩宗内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齐心。 宝子们节日快乐呀~ 下一章10月6号更新哦~[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2章 金丹草包 第63章 悔不当初 灵膳堂前吵吵嚷嚷,发放小牌的弟子吃瓜吃得意犹未尽,手里的小牌剩了许多没发。 直到不少人围着他催促起来,他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而贺霄浑不在意地看了来人一眼,说道:“闻师兄知道不能随意谈论长辈,那就赶紧管好这些啰嗦之人吧!” 说罢他不管闻守信有何反应,径直往前走了几步,接过小牌带着陆宁几人继续排队。 挑事的那几个见贺霄“油盐不进”,再吵下去没好处,只得偃旗息鼓。 闻守信压下眼底的阴蛰,面色如常地看向杜承祖、侯盼几人:“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传。若是传到掌门耳边,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有客来访,大家更应该打起精神,照顾好灵植,让客人们赏心悦目才是。” 听见闻守信的“劝告”,杜承祖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回过神来笑道:“多谢师兄教诲。” 闻守信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毕竟,他有许多事要忙。 队伍慢慢变短,方才的风波完全没有影响到弟子们吃饭的心情。 有些弟子选择堂食,有些弟子喜欢清静,则是打包带回去吃。 酥皮鸭的经验摆在前面,陆宁不得不承认,即使有“保鲜食盒”这种道具在,大部分食物仍然只有在刚出锅的那一小会儿最好吃。 陆宁伸长了脖子,企图从其他弟子提着的食盒上看出点门道来。 但来来往往的弟子都走得飞快,那神情跟他见过的护食小狗没有多大区别。 好不容易轮到他们,贺霄大手一挥,要了个最豪华的包间,陆宁几人便跟着管事上了三楼。 三楼分成了数个独立雅间,管事将他们送进雅间,把贺霄刚刚领到的小牌换成中牌之后就走了。 落座之后,陆宁看着墙上挂着的当日菜单,认真思考起来。 【密密麻麻,十块下品灵石】 【呕心沥血,三十块下品灵石】 【千头万绪,三十五块下品灵石】 【遮遮掩掩,三十五块下品灵石】 【雪棘兽肉羹,三百块下品灵石】 …… 陆宁对修仙界的物价没有概念,转头问起贺霄:“你们一个月大概能领多少灵石啊?” 贺霄自己贡献点不够,没去兑换过灵石,不过他早就跟师姐打听过了:“普通内门弟子勤劳一些,一个月大概能赚两百个到三百个贡献点。” “一个贡献点可以兑换一块下品灵石,当然还可以兑换灵果灵植之类的东西。” 陆宁点点头:“忙了一个月就赚一碗羹,怪不得剑修都热爱辟谷丹。” 贺霄继续道:“我们种的灵田,需要定期向宗门内上交部分灵植,剩余的可以归自己。” 陆宁摸了摸下巴:“这种模式好像在哪儿见过啊...” 接着他犹豫道:“要不先来个‘密密麻麻’尝尝味道?” 江黎闻言看向青年的肚子,目光中似有疑惑。 陆宁的胃口什么时候这么小了?分身是不是该重新炼制一下... 贺霄意外地看了陆宁一眼,说道:“光吃米饭吗?” 陆宁恍然大悟道:“原来‘密密麻麻’是米饭啊!” 好家伙,他以为是蚂蚁上树之类的同款。 贺霄拿起那张中牌,一边注入灵力一边说:“你们第一次来,都尝尝吧。” 看金沅那架势不像缺钱的主,擅长炼器的修士听起来挺吃香的。 陆宁不再推辞,期待起传说中的“呕心沥血”来。 片刻过后,陆宁看着眼前这桌摆得满满当当的菜,不知该从哪里开始下筷。 他狐疑地指着最近那盆与毛血旺极其接近,但明显更加鲜红,看着像血的菜,不太确定地问道:“这是‘呕心沥血’吗?” 贺霄抽空看了一眼,肯定道:“嗯,就是用焰徊果的果肉和汁液捣烂做成的,有助于补血益气。” “这红红绿绿的粉条是‘千头万绪’?” “噢,那不是普通细粉,而是千机柳的嫩枝,入口爽滑,可以疏通灵脉经络。” “我知道了,这碗看着最正常的白色糊糊,就是雪棘兽肉羹对不对?” “不,是‘悔不当初’。” 贺霄顿了顿,诚恳地建议道:“你最后再吃那个吧,尝一点点就行,不要吃太大口。” 换成重生之前的陆宁,可能会听贺霄的。 但现在,他特别喜欢反其道而行,俗称“叛逆”。 陆宁当即对着那道‘悔不当初’伸出了魔爪。 他用汤匙盛了小半碗,以碗代杯,大声道:“我先干为敬!” 江黎无声地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贺霄阻止不了,且不想阻止,默默干饭。 殷桪则笑眼弯弯地看着陆宁的动作,提醒道:“慢点吃,小心呛到。” 陆宁豪气干云地喝了一大口,腮帮子都鼓鼓囊囊的。 那一瞬间,他立刻懂了为什么这玩意儿叫‘悔不当初’。 陆宁嘴里像是被塞了一口涂满芥末的苦瓜,苦得他五官皱成一团。 不。 更像是被人连灌了十支藿香正气水,紧接着又倒进去三大碗豆汁。 苦中带酸,苦尽酸来。 陆宁包着一口汤羹难以下咽,脸都憋得通红,正不知如何是好,余光却瞥见江黎皱眉看了一眼自己,又低下了头。 江黎是不是觉得他这副样子太难看了? 当然不可能。 江黎低头是想找一个容器,好让陆宁吐出来。 可桌上的菜还没动几口,根本就没有空出来的。 这边陆宁忍了又忍,一鼓作气将口里的羹尽数吞了下去。 没想到有一天,他吃饭还能吃到哭。 殷桪见不得陆宁这眼角含泪、委屈可怜的模样,立刻摸出一个青瓷小瓶送到陆宁手上:“快漱漱口。” 甚至贴心地将一个空着的小碗一并递了过去。 江黎见状,停下了寻找,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陆宁顺着殷桪的动作,赶紧漱了漱,总算洗掉了口中的怪味。 他抿了抿唇,反倒咂摸出一丝丝甜香的滋味。 “师兄,你给我的这是什么啊?” 陆宁握着那个青瓷小瓶端详起来。 殷桪用筷子夹了个肉丸放到陆宁碗里,随口答道:“寒玉春霜露。” 陆宁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贺霄放下碗筷,叹道:“前辈果真奢侈,竟然用这种灵药来漱口。” 听见贺霄的感叹,殷桪毫不在意:“放着也是放着,能为师弟消消怪味,挺好的。” 摆脱了嘴里的苦味,陆宁终于能够大快朵颐。 除了‘悔不当初’,其他菜确实如贺霄所说味道不错。 尤其是最后单独送上来的雪棘兽肉羹。 肉羹每人一盅,既像燕窝,又像银耳,看不出肉的形态,偏偏飘散着肉的香气。 陆宁喝之前,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一盅肉羹就是用一只雪棘兽做的吗?那得杀多少只啊?” 贺霄马上反驳道:“怎么可能!” “师尊最讨厌胡乱残杀灵兽的人,不可能为了一己私欲去大肆屠杀灵兽。” “我们宗门之人,大多是金灵根、火灵根,修炼不慎时,常会感觉到灵脉灼烧之痛。” “雪棘兽的皮、骨、肉对我们而言,是上好的灵药,奈何一小块肉都千金难求。” 贺霄语气很是骄傲:“这羹并非直接杀掉雪棘兽做成的。” “雪棘兽原本只出没于极寒之地的高原。” “为了应对极寒之地的残酷天气,雪棘兽每十年便会蜕一次皮,每百年换一次骨。” “是师尊炼制了一个赤焰捕兽笼捉住了雪棘兽首领,与它们达成了交换协定,用灵植换来蜕下的皮、脱下的带肉兽骨,才有了这雪棘兽肉羹。” 此言一出,江黎、殷桪都抬头看向贺霄,目光之中带着些讶异。 陆宁也欣赏地点了点头,凡间的有钱人为满足口腹之欲,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要吃活剖来的熊胆、猴脑。 看来,少数修道者反而比多数有钱的凡人更加敬畏生命。 与凡人的饭菜相比,灵膳不仅充满了灵气,甚至有各种神奇的功效。 这样一比较,陆宁认为,几十上百块灵石的价格,也不算太昂贵。 灵膳堂享受完毕,下一个景点便是灵田。 殷桪对灵田没兴趣,先行返回。 陆宁还没体验过种田,不过他早就怀揣着一颗热爱种田的心。 灵田怎么不是田! 听贺霄说,天珩宗的灵田一般不会对外客开放。 等到了辉云峰后山,看见那一片片整齐排列的梯田。 陆宁心里冒出一个问题。 这么多田地要是都种上粮食,能养活多少百姓啊? 陆宁粗略估算了一下,后山这一片,大概有好几百块灵田。 每块灵田大小不等,形状不同。 唯一相同的是,都种着各式各样的灵植、灵果。 贺霄走在前边带路,陆宁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江黎则是走在最后。 灵田之间只有一条条纵横的小径相连。 贺霄边走边道:“我只种了些碧玄草和凤葵果,碧玄草长势挺好,就是凤葵果老不开花。” 很快,三人在一块稀稀拉拉的灵田前方停下来。 “这就是你说的,生机勃勃长在地里的碧玄草?” “你不说,我还以为是杂草。” 贺霄心口一痛,蹲下去仔细查看先前种下的小苗。 出门太久,就算师姐用心照料着,碧玄草还是瘦弱不堪。 他轻轻扶起一片嫩叶,检查叶片背面有没有生虫。 陆宁跟着蹲下,不敢伸手去摸,他怕一不小心就把小苗弄断了。 贺霄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块灵田,随即皱起了眉。 “奇怪,师姐她们种的碧玄草之前明明很茂盛,怎么现在都要死不活的。” “为什么灵田的灵气突然稀薄了许多?” 宝子们节日快乐~ 下一章预计10月8号更新哦~[菜狗][菜狗][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3章 悔不当初 第64章 煞气入侵 听贺霄这么一说,陆宁立马跟着紧张起来。 他不是来欣赏贺霄的种地成果的吗?! 结果竟这么不凑巧,遇上灵田出问题了。 “怎么种灵田也要看老天爷脸色啊?”陆宁嘟囔了一句,脚下小步小步地挪动,靠近了一株焉哒哒的碧玄草小苗。 陆宁学着贺霄的样子,用掌心轻轻托起小小的叶片查看。 江黎负手立在一旁,低垂的眼眸偏向青年手里的草,神色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这些娇贵的灵植被种在灵气充沛的土里,享受着修士们的精心照料,却仍不能好好存活,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要知道,云渊大陆广阔无边,往西往北皆有苦寒贫瘠之地。 这些地方从不缺乏极其顽强的生命。 江黎见过牢牢攀在冰川上的花,见过深深扎根于荒漠中的树。 有的树甚至努力让自己长得高耸入云,只为引来雷电促成林火,烧尽身边一切试图和它抢占生存空间的树,而它被火淬炼过的种子反而会更容易存活下来。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适应不了环境的东西,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江黎的目光从细瘦小草移到观察着草的青年身上。 青年背对着江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青年一半的脸。 白净侧脸泛起一小片红晕,像是承受不住阳光的热情。 江黎抬头看了一眼悬在空中的太阳,眉心微蹙。 只是普通阳光而已,又不是足以灼伤皮肤的沙漠烈日,这人怎么娇弱成这个样子。 虽然不解,但江黎还是往前迈了一步,修长高瘦的身躯带来了清凉的阴影,恰好遮挡住蹲在田间的青年。 陆宁还在歪头研究着那片叶子,以他有限的种植知识并没有看出来什么问题。 他只能猜。 “灵植也是植物,这样蔫头耷脑的,会不会是缺水缺肥了?” 贺霄闻言先是伸手摸了摸土,接着摇头否定道:“应该不会,碧玄草喜阳喜湿,这会儿田里很湿润,正好。” “至于肥,灵植一般不会施肥,那样会影响药效。” 陆宁放下手里的叶片,看着贺霄忧心忡忡地半跪在地上,将手掌完全放进土壤里,闭上了双眼。 一股收敛了气息的灵力以贺霄为中心,分散成千丝万缕开始向四周蔓延。 生长中的灵植对灵力极为敏感,经不起大动作。 贺霄努力控制着每一缕灵力避开灵草的根系,在土地之中探索,试图找出灵植异常的原因。 这种精细的操控对贺霄来说难度不小,陆宁甚至清楚地看见贺霄的额角慢慢沁出汗珠。 汗珠顺着贺霄的脸庞滑落,很快落到田里消失不见。 这时,地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像被唤醒了一般,开始蠢蠢欲动。 江黎背在身后的手掌骤然收紧,墨绿色光芒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随即绿色光华倾泻而出,顺着贺霄灵力的走向急速深入地下。 陆宁一下子就被这熟悉的灵力吸引住了,他猛地抬头,黑亮的眼睛里紫光跟着大盛,牢牢地盯住身旁的男人。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股灵力深入大地的过程。 就像雨水。 毫无偏袒地渗透每一处缝隙,顺带着滋润路过的一切。 另一股金紫色的光急不可耐地喷涌而出。 那是陆宁如今变成了紫色、金色交织的灵力,只是金色过于浅淡,看着更接近白色。 金紫色的灵力欢欣雀跃着追随上绿色光芒,缠住之后便不肯放开。 江黎手指一顿,而后微微弯曲。 绿色光芒反过来温和地覆盖住横冲直撞的金紫色光芒,引导着对方按下急躁,放缓了行进之势。 陆宁享受地阖上眼,唇边溢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大概是因为这分身来源于江黎,或者说,这分身本就是江黎的一部分。 被江黎的气息和灵力包裹的此刻,陆宁感觉特别舒服惬意。 除了舒服之外,陆宁还清晰地“看”见了地下的状况。 灵田表面是带着淡淡灵气的深棕色土壤,以及灵植们密密麻麻的根系。 再往下的地方,应该也是带着淡淡灵气的土壤才对。 可现在,那些土壤不仅没有了灵气,反而充斥着令人不适的灰黑色。 又是煞气? 很像,但似乎有些不一样。 没等陆宁好好研究一番,绿色光芒所过之处,灰黑色已经瞬间没了踪迹。 嗯? 贪吃蛇吗? 还挺好玩的。 金紫色光芒试探着伸出细细短短的“触角”,快速地包住了一小团灰黑色土壤,像揉面团似的搓吧搓吧,又一股脑将土壤“吐”了出来。 跟绿光的从容不同,金紫色光芒更像是玩心大发的孩童一般在胡闹。 江黎没有制止陆宁的尝试,陆宁对灵力的控制一向不熟练,更多时候都在靠着本能催动,趁此机会练习一下未尝不可。 况且,土里的煞气确实非同寻常,有必要探查一下。 倒不是江黎善心大发,想管天珩宗的闲事。 而是当着陆宁的面,他很自然地做出了这样的行为。 至于为什么,他不想深究。 绿色光华笼罩住了大半个后山的灵田,只是几息之间,便将地下的灰黑色清洗得干干净净。 片刻之后,江黎率先收回灵力,手臂顺势往下扶住了陆宁的后背。 其次是贺霄。 灵力消耗一空使得贺霄的脸色非常苍白难看。 即使灵田经过江黎的净化,灵气开始缓慢恢复,贺霄的神情依然相当难看。 他“嚯”地站起身,立刻给明煦师姐传音。 灵气稀薄、灵植病殃殃还算是小问题。 真正的大问题是,煞气入侵了。 江黎收回了扶住陆宁后背的手,看向贺霄提醒道:“煞气不会凭空出现。” 还没意识到严重性的陆宁展开双臂,拉长身体伸了个懒腰。 “贺霄,你们这灵田怎么回事啊?是不是被人投毒了?” 不是投毒,怎么会突然出现煞气。 有煞气则必然有怨魂。 天珩宗又不是荒郊野外,怎么会有怨魂这种东西。 贺霄闻言心里一紧,依次查看了附近的几块灵田。 无论是谁的灵田,田里种着什么灵植。 状态都跟他那块田差不太多。 没有死于煞气侵袭,都算这些灵植足够顽强了。 “多谢江前辈出手相助。”贺霄谢过江黎后,才唉声叹气道:“天珩宗内部虽非铜墙铁壁,但我不想无凭无据地妄自揣测他人。” 江黎眉眼冷淡地颔首,反正这是天珩宗的内部纠纷,与他们无关。 陆宁大概明白了贺霄的顾虑,不管是不是“投毒”,没有证据,贺霄总不可能随意指控同门吧! 但一想到辉云峰是金沅的地盘,陆宁就无法坐视不理。 大美人的山头上,怎么能出现煞气这种不吉利的东西呢! 陆宁很快跟着贺霄一块烦恼起来。 辉云峰星海院 借口闭关的“白莲”正漂浮在前厅正中央。 身着深色暗纹锦袍的男人,懒散地斜倚在一旁的矮几后,满脸都是看热闹的笑容。 端坐在上方的金沅按了按额角,头疼地看了看白莲,又谴责似地瞥了男人一眼,好声好气地对着白莲解释道:“前辈,不是我不愿帮忙,而是那雾汐国如今形势不明,消息难以传递。” 就在方才,殷桪突然带着一朵奇怪的白莲找上门来,让金沅想办法联系上雾汐国的某个修仙世家。 金沅说得诚恳,连知宇倒是不好恶语相向。 论修为,即使连知宇找到新的躯体,都要比这位“金沅长老”差上一截。 不过她拥有离人芯的力量,若是动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但她又不是来打架的,她是来求人家办事的。 想到这儿,连知宇不顾脸面地开口卖惨道:“我被困在秘境多年,侥幸出了秘境也是如梦初醒,实在不知道向谁求助。” “听贺霄说,金沅长老宅心仁厚,再善良不过,这才抱了一线希望找阁下帮忙。” “若是连金长老都没有办法,想来我和陆宁注定回不了故国了。” 殷桪嘴角抽了抽,勉强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大笑,转头去看金沅。 金沅如他想的一般,柳眉轻蹙,很是为难,好一会儿才道:“这样吧,前辈给我点时间,宗内似乎有几个弟子来自雾汐国,我先找他们问问。” 找人传消息这种事,其实交给殷桪办才是最快的。 但对着看戏的殷桪,金沅不想示弱。 她甚至有些好奇,陆宁到底跟雾汐国有什么关系。 另一边,陆宁和江黎还在陪着贺霄四处查看着灵田的情况。 虽然江黎净化过一遍了,但灵田之中灵气的恢复依旧十分缓慢。 不料此时,远处忽然飞来数柄灵剑,竟是直直刺向陆宁几人。 剑气携着浓重杀意,铺天盖地而来。 十几个天珩宗的弟子转眼之间就包围住了他们。 其中一人大声喝道:“抓住他们!一个也别放跑!” “尤其是那个叛徒!” “奉长老之命,捉拿叛徒贺霄,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贺霄望着即将刺到眼前的灵剑,呆呆立在原地忘了闪躲。 第65章 谁是叛徒 察觉十余道陌生气息冲着后山汹汹而来之时,江黎已经熟练迅速地把陆宁拉到了身后。 绿色灵力撑起一个圆形护罩,将陆宁贺霄护在其中。 闪着寒光的剑锋还未靠近护罩,便被其上逸散的灵力威压震得嗡鸣不止,再无法寸进。 十几个弟子一击未成分散开来,持剑对准包围圈内的陆宁三人,为首那人圆润的体型看起来有些熟悉。 杜承祖阴恻恻地笑道:“叛徒贺霄,还不束手就擒!” 陆宁见贺霄还在发呆,似乎无法理解同门为何对他刀剑相向,顿时急得上手推了贺霄一把:“愣着做什么!你的林越呢!” 贺霄的目光从那些满面鄙夷的同门脸上,移到田里那些被踩得七零八落的碧玄草上。 平日里他和师姐师兄们精心呵护的灵植,此刻被人随意踩踏碾压。 无数叶片凄惨地落到泥土里,沾染上灰的、黄的脏污,这一片的灵植眼看是活不成了。 惊醒过来的贺霄手腕一翻,握紧林越剑直指杜承祖,怒道:“这里是辉云峰!岂容尔等放肆!” 杜承祖哈哈大笑道:“杀的就是你这辉云峰叛徒,还敢叫嚣!给我一起上!” 贺霄不知道杜承祖今天发什么疯,竟然来辉云峰闹事。 而且明明辉云峰上设有多重禁制,除了金沅之外的人,都不能在山上飞行,这群人却能长驱直入,实在令人不解。 贺霄思索之际,几名弟子已经上前与他缠斗在一起。 其中下手最狠的当属不声不响的侯盼。 侯盼不仅驱使灵剑挑着刁钻的角度,朝贺霄身上的要害之处劈刺,还时不时扔出几张爆裂符干扰贺霄。 那爆裂符“噼啪”作响,威力不小,不过金璃玄光罩显然更胜一筹,金光不断闪耀,爆炸的火花连贺霄衣角都碰不到。 侯盼紧盯着贺霄身上的金光,难掩眼中的嫉恨之色。 这金璃玄光罩应该是他的法宝,金沅也应该是他的师尊。 如果没有贺霄的话,这一切都该属于他才对。 要是贺霄死掉的话,那人会不会回心转意? 仅仅是这么想想,侯盼都兴奋得浑身颤抖起来。 他稳住握剑的手,动作越发狠厉。 将贺霄踩在脚下的机会千载难逢,他必须牢牢抓住。 贺霄迎着几人的轮番攻击渐渐移到了旁边,另外几个不知死活的弟子持剑想要围住陆宁和江黎。 这群弟子修为最高不过金丹中期,江黎实在没办法把他们当成对手。 但蚊子多了也惹人烦,一并解决掉算了。 江黎反手扣住几颗食指指头大小的落羽杉种子正要掷出,却感觉衣袖被轻轻扯住了。 耳边传来陆宁小声的呼唤:“江黎,手下留情。” 陆宁都这么说了,要是他一不小心弄死蚊子们,陆宁肯定又要念叨了。 于是江黎收了力道,轻飘飘地挥了挥袖子,把几只蚊子扇到了一边。 这下没人敢再靠近陆宁二人。 见江黎听进了自己的话,陆宁松了口气。 毕竟他们还在天珩宗做客,贸然杀人不太好。 放心之余,陆宁的注意力被江黎手里那几颗小东西引了过去。 陆宁还没见江黎用过这么小的种子,一时新奇,双手并用扒拉着江黎的手,试图从江黎掌心把种子抠出来。 江黎偏头注视着青年的动作,故意收紧了手掌。 这下好了,不管陆宁怎么掏,都没能掏出来。 陆宁急得像个团团转的忙着囤货的松鼠,轻喊道:“江黎!给我看看嘛!” 江黎这才松了松手掌,任由陆宁将种子拿去。 落羽杉种子是卵圆形的绿色球果,普通种子没有太大的攻击力,但江黎用灵力炼制过的种子,会变成浅浅的金棕色,并且具备惊人的杀伤力。 陆宁总结过,炼制过的种子会锁定目标,在目标身体中爆开,爆完之后还会根据主人的意愿吸食敌人的血肉。 若是战斗时,种子在爆开前先被敌人击碎,江黎也会受到些影响。 种子有大有小,大号的像个鹅蛋,江黎很少用,小号的像鸡蛋,江黎最常用,一手能握好几个。 而这几个小小号的,比鹌鹑蛋还小一圈,更像是小号的板栗、橡果,总之在江黎手里怪可爱的。 啧,想吃糖炒栗子了。 陆宁悄咪咪地把种子收进荷包里,准备有机会炒炒看。 在陆宁思考着零食的做法时,贺霄正左右支绌。 原本贺霄顾念着都是同门,没下死手,只用林越剑格挡四面八方的攻势。 好在如今他的修为已经超过大部分同辈的弟子,此时躲闪起来还算游刃有余。 只是贺霄有意放水,对方却不领情。 对他动手的弟子招招带着杀意,完全是要将他赶尽杀绝。 能跟杜承祖混在一起的,自然不是什么善与之辈。 这些人平日里没少干恃强凌弱的事,要不是贺霄骄纵更甚,加上金沅实在不好惹,他们早就欺负到贺霄头上了。 杜承祖站在一旁看戏,没有出手的意思。 他奉师尊裘长老之命来辉云峰带贺霄去问话。 若是问话之前,贺霄先“畏罪自杀”,接下来的栽赃嫁祸就是顺水推舟。 即使杀不了贺霄,也怪不到他头上,毕竟,他可没动手。 谁让他带来的弟子一时情急,太过冲动了呢? 手上没动,杜承祖嘴上倒没闲着:“叛徒贺霄,你勾结外人,祸害宗门,还有脸自称是天珩宗弟子?” “换做是我,一定当场羞愤自尽,以死谢罪!” “我劝你赶紧认罪投降...” 话音未尽,一柄灵气逼人的宝剑从天而降,“轰”地一声刺入杜承祖身前的土地之中,杜承祖吓得连退几步,惊恐地看向来人。 池光凛凛,煦日昭昭。 身着浅金色羽衣的仙子翩然落至贺霄身前,宛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峦。 明煦将池光召回随手握住,神色淡漠地扫视了一圈,最后盯向杜承祖沉声道:“你说,谁是叛徒?” 除了贺霄三人,在场众人皆被明煦带来的境界威压制住,分毫动弹不得。 杜承祖面上惨白一片,仍嘴硬道:“明师姐,我等奉裘长老之命带贺霄前去问话,请你莫要插手!” 明煦淡淡道:“既是问话,为何动手?” 杜承祖早就想好的说辞,这会儿刚好派上用场:“明师姐可能有所误会,是贺霄不肯配合,我们又着急复命,只能拔剑相向,侯盼,你说是吧?” 站在不远处的侯盼连连称是,两人一唱一和默契至极。 贺霄见杜承祖、侯盼竟这般颠倒黑白,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指着杜承祖骂道:“你放屁!” 明煦安抚似的拍了拍贺霄的手背,示意他冷静,接着又道:“无论你们意欲何为,都坏了辉云峰的规矩。” “劳驾诸位放下武器去旭明居请罪,师尊自会定夺。” 杜承祖不屑地笑道:“明师姐弄错了,该请罪的是你们辉云峰弟子。” 侯盼也道:“不信的话,师姐跟我们去焱玉峰一看便知。” 明煦、贺霄对视一眼,看来这焱玉峰是去定了。 明煦转身对上陆宁半是担忧半是好奇的目光,温和道:“事出突然,打扰了二位道友游玩的雅兴,请二位先回客院稍作休息,晚些时候,我们再来赔罪。” 陆宁倒是没什么,只是杜承祖这般有恃无恐,想来是做足了准备,贺霄此番前去怕是凶多吉少。 犹豫之后,陆宁还是说道:“让我们一起去吧!说不定还能作证。” 江黎没有多言,只是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贺霄正想说话,就看杜承祖嚣张地指向陆宁道:“你们当然得去,毕竟...你们才是罪魁祸首。” 什么罪魁祸首? 陆宁不太明白,他和江黎这才来天珩宗几天。 他们能做什么?他们做了什么? 难不成是吃光了灵膳堂的库存? 他还没来得及惹事啊!!! 江黎目光一凝,冷冷地瞥了杜承祖一眼,对方立马闭上了嘴。 先前的灵力威压记忆犹新,杜承祖甚至有种感觉,这个寡言少语的男子境界跟他师尊差不了多少。 不管了,就算这人有些手段,等到了焱玉峰,这么多长老坐镇,还怕他敢反抗不成。 双方各怀心思,一齐动身赶往焱玉峰。 此时的焱玉峰相当热闹。 金沅面无表情地靠在座椅上,耳边是几个长老连绵不断的吵嚷。 闻鹤语装模作样道:“裘长老,你说贺霄是叛徒,证据呢?” 金沅斜睨了闻鹤语一眼,心中冷哼。 这人惯会落井下石,这会儿催着裘长老把证据拿出来,是想坐实贺霄的罪名呢。 “没有证据,裘长老可不要诽谤啊!” “祸害宗门是重罪,裘长老慎言!” 裘长老昂着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证据自然是有的,你们等着看吧!” 徐魏奚身为宗主,不可能偏听偏信,当下郑重道:“裘长老,你可想好了,陷害同门一样是重罪。” 裘长老冷笑一声道:“宗主这么说,是想偏袒辉云峰吗?” 第66章 无名小辈 天珩宗能从数千年前传承至今,其底蕴不可谓不深厚。 漫长岁月里,无数天骄奇才都以成为天珩宗弟子为傲。 若是能有幸晋级为长老,那更是此生无憾。 毕竟“长老”的头衔,首先意味着实力。 每过百年,天珩宗内门弟子都可向各峰长老发起挑战,获胜者将成为“长老候选人”。 候选人在接下来的百年之中,必须通过数项考验,且获得三位以上长老的支持,才能继任为新一代长老。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一次性打败包括宗主在内的全部九位长老,即可继任。 其实长老们都想快些找到合适的继承人,因为没有“候选人”的长老不能随意离宗历练。 整天待在宗门里,面对着吵闹的弟子和处理不完的俗务,谁不是身心俱疲呢。 而这一代宗门长老之中,裘长老是最晚加入天珩宗成为长老的。 他能成为长老,并非靠的实力,只是他凑巧献给了上任宗主一件天珩宗需要的宝物,所以被破格提拔成了长老。 比起其他长老,裘昌平的根基最浅,修为最低,这些年来他想尽办法招揽弟子,经营势力,希望能占据更多的话语权,但都收效甚微。 几个长老里面,徐魏奚是宗主,地位超然得罪不起。 闻鹤语出自修仙世家,弟子闻守信天资出众,树大根深难以撼动。 季鸣宣看着年轻秀气,实则是个技艺高超的医药双修,不能招惹。 剩下的常荣安、付竹涛喜欢抱团看热闹,立场不坚定,不提也罢。 至于锦然和南芷,一向不理俗务,又是女子,不用去管。 数来数去,这么多人里,裘昌平最看不惯的还是金沅。 凭什么。 凭什么金沅才千岁出头就能修炼到婴变期。 凭什么这么年轻的人可以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裘昌平固执地认为,金沅一定是靠着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能修炼到这种境界。 因此他总是热衷于给金沅找麻烦。 这次,连老天爷都在帮他裘昌平。 裘昌平当着众位长老的面,直接质问徐魏奚偏袒辉云峰,偏袒金沅,其余长老们忍不住露出了看戏的表情。 徐魏奚非但没有恼怒,反而问道:“我倒是想问问裘长老,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抓着金沅长老不放?” “你口口声声说贺霄是叛徒,到目前为止都是口说无凭,那岂不是污蔑?” 裘昌平冷笑一声,他早知道徐魏奚偏心金沅,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今天也不会站出来。 “是与不是,宗主等下就知道了。” 说话间,一行人快速地走了进来。 陆宁江黎跟着明煦、贺霄慢悠悠地缀在后边。 最前面的杜承祖急不可耐地大声冲着裘昌平喊道:“师尊!叛徒贺霄带到!” 不待裘昌平应声,金沅忍无可忍道:“什么叛徒叛徒!再乱叫我就割了你那没用的舌头!” 杜承祖一惊,连忙往裘昌平身后缩,裘昌平瞪了一眼这不成器的东西,还是往前走了点,勉强挡住了杜承祖。 明煦、贺霄依次弯腰行礼道:“弟子明煦/贺霄,见过诸位长老。” 徐魏奚温声道:“不必多礼,今日把你们叫来,只是问点事情罢了。” 贺霄点了点头道:“宗主尽管问,贺霄一定如实相告。” 问点事情搞这么大阵仗? 陆宁不解地看着满屋虎视眈眈的陌生人,胸口发闷。 好烦,为什么有这么多人。 这些人是闲着没事干吗?来搞什么三堂会审。 真是无语。 陆宁的眼睛转来转去,心里焦躁不安,正当他想按按胸口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右肩。 江黎平静的声音适时传来:“不舒服就靠在我身上。” 陆宁顺从地往后靠了靠,江黎在背后的感觉就是这么踏实。 不是陆宁过于敏感,而是面对这么多打量审视、不怀好意的目光,连江黎的心绪都难得有些起伏。 金沅瞧着陆宁没精打采的样子,很是心疼,当即语速极快地说道:“有话快说,没话说我们要回去招待贵客了。” 裘长老盯着金沅不耐烦的表情,不急不缓地说道:“是客是贼,还不一定呢。” 金沅一拍桌子,怒道:“裘长老你说什么!” 裘长老并不理会,只道:“想必诸位还记得先前宗主所说的灵脉一事吧?” 徐魏奚神色一冷,提醒道:“裘长老,灵脉一事乃是绝密,你确定要现在说?” 裘长老道:“宗主有所不知,自从你提起灵脉之事后,老夫便日夜难安,时时牵挂。” “两个时辰之前,老夫原本正在打坐,忽然察觉到峰下灵脉传来异动。” “老夫放出神识,顺着那异动一路寻去,发现异动的源头竟然在辉云峰后山。” “仔细一看,一股强大灵力正在入侵辉云峰的灵脉!” “那陌生灵力所过之处,灵田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想来这灵力,便是近日宗内灵脉被侵蚀的元凶。” “未免打草惊蛇,老夫只是让人取了一筐辉云峰的灵土,并没有当场将凶手抓住。” “诸位请看,这是什么。” 说着裘长老将一个装了大半筐灵土,长着几株干枯发黄的碧玄草的竹筐放到议事堂中央,让大家观看。 在场之人纷纷催动起灵力探查眼前这筐灵土。 闻鹤语不咸不淡地陈述道:“灵土之中,确实残留着陌生灵力的痕迹。” 一旁的常荣安、付竹涛小声议论道:“难不成真如裘长老所说,贺霄勾结外人,残害宗门灵脉?” 季鸣宣不太相信辉云峰的弟子会做出这种事,疑惑道:“可是这样做对贺霄有什么好处?” 裘昌平冷哼道:“谁知道他收了别人什么好东西?” 金沅笑道:“说得好像你亲眼见到贺霄收了礼一般。一筐灵土,能证明什么?” 裘昌平不依不饶道:“只要让这几个人放出灵力来比对一番,真相不就大白了吗?” 陆宁心中暗道不妙,这裘长老怕是一直在盯着辉云峰,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想利用他们来搞事。 此时若是放出灵力来自证,恰好是落到了陷阱之中。 灵田的灵气来自于山峰内部的灵脉。 虽然他们确实帮贺霄净化了灵田中的煞气,顺带让灵脉的灵气恢复了些,可煞气怎么来的谁也说不清楚。 更何况,他们还让煞气消失了。 陆宁知道,江黎有很多秘密。 虽然江黎没有刻意提过,但陆宁能猜到,能对付煞气这事本身就不可以随意拿出来说。 如果随便来个人都能净化煞气,那这玩意儿也不会令修士们谈之色变。 陆宁还在烦恼,就听贺霄说道:“裘长老都说了是灵力,普通修士的灵力最多从灵脉中吸取些灵气,又怎么会让灵田中的灵植枯萎?” 季鸣宣立刻附和道:“贺霄说的有道理,只有鬼修勉强能弄出这样跟煞气侵蚀相似的后果,可这两个年轻人明显不是鬼修。” 明煦也道:“不知裘长老何时,派何人取的辉云峰哪一块儿田的灵土?” “辉云峰虽不算戒备森严,但也不是谁都能随意进出的。” “还是说...” “裘长老的人,早早躲在了辉云峰上?”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常荣安不满地对着付竹涛抱怨道:“他敢派人潜入辉云峰,是不是还派人潜入了其他各峰?” 付竹涛点点头道:“难怪他这么肯定,看来是准备得相当充分!回去我得好好查查有没有内鬼!” 裘昌平气得浑身发抖,看向贺霄怒道:“你这叛徒不要转移话题!灵田中的灵植枯萎,灵脉受到煞气侵蚀是事实!不是你带来的外人搞的鬼,还能有谁!” 金沅扯了扯嘴角:“真是好笑,灵脉被侵蚀不是一天两天了,陆宁他们才来几天?从前裘长老老眼昏花就罢了,如今竟还血口喷人。” 闻鹤语假意劝道:“金长老说话还是得注意分寸,动不动说别人老眼昏花太过分了。” 裘昌平怒极反笑道:“年轻人狂妄,不知天高地厚,不懂长幼尊卑,老夫理解。” “可再怎么狂妄,也不该胳膊肘往外拐。” “承祖他们亲眼看到,贺霄带着两个外人在辉云峰后山,鬼鬼祟祟地对着灵田里的灵植在做什么。” “大家可以去看看,那些灵田是不是被这叛徒和外人糟践得一塌糊涂。” “难不成,你想说他们是在帮辉云峰镇压煞气?” “事到如今,金沅你还要为了一己私欲,帮叛徒说话吗?” 哈,陆宁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作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明明是杜承祖带着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他们刀剑相向。 现在姓裘的却一口一个“叛徒”、“外人”,企图把灵田的异常栽赃到他们头上。 可恶,他能说什么? 说他们是出于好心,帮辉云峰净化了煞气? 陆宁努力压下委屈,说道:“我们只是受邀去灵田参观,并没有做出对贵宗不利之事。” 谁料裘长老偏头一哼:“天珩宗还轮不到你这无名小辈说话!” “裘昌平,陆宁是无名小辈,那我呢?” 说话间,金沅站起身来,婴变期的威压排山倒海一般袭来。 无数金光闪闪的叶片环绕在她四周快速旋转,不仅令人眼花缭乱,其凌厉之势更让人无法喘息。 第67章 休要胡闹 辉云峰客院 “陆宁他们怎么还不回来?不就是灵田吗?有什么好看的。” 院子里,一朵小小的白莲正无聊得四处乱转。 连知宇原本想找机会托人传消息,出门的时候却正好碰上了多管闲事的殷桪。 因此她不得不带着殷桪一起前去找金沅求助。 谁知事情谈到一半,金沅突然有事离开了。 她们只好先返回客院,等陆宁回来。 殷桪正摆弄着面前石桌上的几把灵剑,随口道:“你一个外人,不理解师弟的喜好很正常。” 连知宇怒道:“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什么外人不外人的,陆宁从来没把我当成外人过!” 殷桪拿起一柄银色的长剑,凌空比划了两下,嗯,手感不错。 师弟还没有趁手的武器,他这个做师兄怎么说也得替师弟精挑细选一番。 比起长剑,师弟好像更喜欢短剑来着? 想到这儿,殷桪将银色长剑丢到一边,看向剩下的灵剑。 怎么全是长剑,他就没有一把看得过去的漂亮短剑吗? 等回去再仔细翻翻库房吧。 要好看的,锋利的,不能太重... 连知宇见殷桪不理会自己,更加生气,但她想起正事,只能忍下怒意,好声好气道:“你不是说你是陆宁师兄吗?难道你不想帮他找回亲人?” 谁知殷桪听到“亲人”这词,表情立马冷淡下去,连知宇反复提及要把陆宁带回雾汐国,他决不允许:“我们这些同门师兄,就是师弟的亲人。” 正因如此,他才会跟着连知宇一同去找金沅,想趁机收集更多消息。 奈何连知宇太过狡猾,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她到底想联系哪个修仙世家。 连知宇不解道:“就算你是他师兄,也不能阻止别人合家团圆,认祖归宗吧!” 殷桪冷哼一声,压平了嘴角,神色越发难看:“如果师弟有亲人,又怎么会被独自遗弃在冰天雪地之中?” 他记得十分清楚,那是一个难得的天气很好、阳光很暖的冬日。 出门游历的师尊突然归来,往常洁净、不染纤尘的白色衣衫沾满了泥水和血水。 狼狈的师尊背着一个被披风牢牢裹住,长条条的东西。 待披风揭开,一个遍体鳞伤、冻得浑身发青的瘦弱少年出现在他们眼前。 少年眼角和鼻头冻得通红,五官纠结在一块,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那张稚嫩的脸上,嘴唇青紫,却反常地向上扬起,带着一抹解脱般的安心微笑。 他的双手缩在胸前,紧紧握着什么东西。 殷桪几人轮流尝试去掰开少年的手,没有人成功。 少年手里握着的,一定是他想保护的东西。 因为护住了重要的东西,所以他才安心地睡去。 即使自己再冷,再害怕。 也无所谓了。 仅仅是回忆起那天,殷桪心里都会跟着泛酸发苦,他稍稍舒气平复了一下心绪,接着冷声说道:“如果把他丢在雪地的人,是他的亲人,这样的人应该叫仇人才对。” 连知宇忍不住辩解道:“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肯定是坏人绑架了陆宁。” 殷桪不接受这种说辞:“没有能力保护师弟的人,更不配做他的亲人。” “所以,这种无能之辈到底出自哪一个修仙世家?” 面对敌意如此之大的殷桪,连知宇怎么会轻易把“卿氏”交待出去。 还好她先前留了个心眼,没有告诉殷桪,陆宁那边他也嘱咐过。 看来,还是得先联系上月容,方能了解事情的真相了。 连知宇避而不答,殷桪对此早有预料。 不过有了雾汐国这个线索,还是能查出些东西来。 没等殷桪在心里把雾汐国的世家都拎出来比对一番。 金沅传来了消息。 【有人陷害贺霄陆宁入侵宗内灵脉,速来焱玉峰】 殷桪这下坐不住了,师弟久久未归,原来是出了变故。 “师弟他们受人诬陷,被带去了焱玉峰。” 白莲在空中停住,迅速往外飞去。 连知宇急切的声音随着风传来:“还等什么?等天黑吗!” 焱玉峰议事堂 堂内众人被金沅肆意外放的威压镇在当场,修为较低如裘昌平之流,已是面色通红,冷汗涔涔。 此时裘昌平就是想退也退不了半分,他那没用的徒弟在他背后快要窒息了。 “师...尊,救...” 杜承祖面容扭曲,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说话费力至极。 比起明煦的境界威压,金沅婴变期的气势完全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金丹期能抗衡的。 不仅喘不过气,杜承祖甚至感觉浑身的灵力都在倒转逆留。 再这样下去,他的灵脉恐怕要炸了! 除了裘昌平师徒之外的人,虽然同样压力不小,倒不至于仪态尽失。 贺霄、明煦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兴奋之余,疯狂地调动起周身灵力,迎上师尊的威压。 金沅的灵力对他们来说,不但不是威胁,反而带着一股豪迈的召唤。 那灵力就像在教导他们。 真正的婴变期,看清了吗? 就连陆宁都跟着心潮澎湃起来。 当然,并不是害怕。 江黎挡在他前边,金沅又不是在吓他,有什么好怕的。 只是他被绿色灵力包裹住,自身灵力无法冲到外面去。 大美人处处护着他们,帮他们出头,真是大好人! 金沅灵力放出的瞬间,江黎就构起了一道坚实的屏障。 江黎的屏障能起到作用,也是因为金沅针对之人并非他们。 否则,面对婴变期,江黎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还是太弱了,修为恢复太慢。 谁都能欺辱他们。 他要变得更强,才能更好地保护陆宁。 众人各怀心思,议事堂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住了。 这种紧张的氛围,最终被一道威严十足的男声打破。 “够了。” 徐魏奚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来。 随着他的动作,一股不弱于金沅的气势铺面而来,瞬间将议事堂的压力驱散。 终于喘过气来的裘昌平立刻道:“今天你非要恃强凌弱,偏袒叛徒吗?” 金沅懒得理他,顺势收回灵力,平静地看着徐魏奚道:“宗主有何指教?” “难道宗主也闭目塞听,不分黑白,想强加罪名到我师徒身上?” 徐魏奚责备似地瞥了金沅一眼:“休要胡闹。” “裘长老是为了宗门着想,一片好心。” 裘昌平正要得意,只听徐魏奚话音一转:“不过仅凭一筐带着陌生灵力的灵土,并不能证明贺霄与两位外客对灵脉造成了什么伤害。” 裘昌平急了,立刻抢着说道:“那辉云峰的灵田如今一片狼藉,还不能证实他们的罪行吗?” 徐魏奚蹙眉看向裘昌平,声音愈加冷淡:“去过辉云峰灵田的人,又不止是贺霄他们几个。” “裘长老怎么能肯定,那些灵田是他们毁坏的?” “还是说,裘长老有其他人证或物证?” 陆宁简直想当场给这个正义的宗主鼓掌。 这人说话条理分明,既然姓裘的拿出的证据不足以支撑他的指控,那就该提供更确切的证据。 裘昌平立马指向自家徒弟:“承祖和那个谁...” 杜承祖在他身后小声提醒道:“还有侯盼、邹飞他们。” 裘昌平继续道:“对,侯盼,承祖和侯盼、邹飞这些弟子都是人证!” 金沅忍不住笑了:“他们算什么人证,他们能算的话,贺霄也能当人证。” “贺霄你说,灵田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毁的?” 贺霄瞬间懂了师尊的意思,上前一步大声道:“请宗主明鉴。” “午后,我带两位客人去辉云峰后山参观,当时灵田里的灵植虽有些萎靡不振,但都完好地长在田里。” “我想知道灵植异常的原因,便放出灵力深入灵田探查,陆宁他们为了帮我,也跟着放出了灵力。” “在地底深处的灵脉中,我们发现了少量的煞气,便匆匆将灵力收回。” “我想将此事上报给师尊,结果杜师兄带着一群人冲上来就说要‘捉拿叛徒,格杀勿论’!” 常荣安“嚯”的一声,惊叹道:“事都没问清楚,这就要杀人啦?” 付竹涛配合道:“裘长老真是好大的威风!” 裘昌平脸色一白,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瞪了杜承祖一眼,然而这番小动作早就被其他人看在了眼里。 徐魏奚眉间聚拢,严肃地问道:“果真如此?” 杜承祖连忙弯腰抱拳道:“贺师弟一定是听错了!” 贺霄反问道:“那你当时说的什么?” “你们冲上来就要弄死我,还在我的灵田上乱踩一通,好不容易活过来的灵植,都被你们这些大胖脚给踩坏了。” 陆宁这下是真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大家的注意力顿时移到了这边。 陆宁赶紧清清嗓子,正色道:“我们可以作证,这位胖道友,还有那边的瘦道友,确实踩坏了好多灵植,真是可惜了。” 胖头陀和瘦头陀,一唱一和,恶心得要命。 这时,许久没有说话的季鸣宣忽的惊道:“这碧玄草,怎么好了?” 宝子们,下章周一更新哦~[猫头][猫头][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7章 休要胡闹 第68章 待客之道 天珩宗占据了紫桐国东境一大片连绵不断的山脉,其中灵气最为浓郁的十余处山峰被历代宗主、长老选中,慢慢改善成了适合修炼、居住之地。 然而即使是同处一条灵脉之上的山峰,其灵田蕴含的灵气属性也有微妙的区别。 比如,天珩宗之内,最适合碧玄草生长的地方,就是火灵之气与水灵之气势均力敌的辉云峰。 碧玄草喜阳的同时又喜湿,若长在焱玉峰,火灵之气过重,水灵之气不足,碧玄草将无法生根发芽。 若长在季鸣宣的瑶春峰,水灵之气过重,碧玄草即使能够存活,也会闷根烂根,无法长大。 碧玄草是一味相当常见的基础药材,属性温和,能补中益气,激发其他药材的药性。 这草太常见,平时谁也不会过多注意。 先前裘昌平拿出来的那筐灵土里,就长着几株干枯发黄的碧玄草。 这样的碧玄草,的确可以证明辉云峰的灵田出了问题。 但却不能证明,谁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然而,众人争论之际,插不上嘴的季鸣宣忽然发现。 筐里的碧玄草在无人注意之时,竟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黄色不知何时完全褪去,叶片恢复成了翠绿的色泽。 干枯的表面也像是刚刚淋过雨水,享受了滋润一般鲜亮光滑,厚实饱满。 季鸣宣迅速起身,快步走向议事堂中央,近距离观察起这株“死而复生”的碧玄草。 长相秀气的年轻人看着比陆宁、贺霄一众小辈还要嫩上几分,神情专注得像是在研究什么晦涩难懂的古籍。 仔细探查了片刻,季鸣宣直言道:“这几棵碧玄草之前干枯发黄,是土壤之中灵气稀薄所致,这一点大家应该都用灵力探出来了。” “但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碧玄草能重新焕发生机,是不是能说明,土里的陌生灵力是有益无害的?” 裘昌平黑着脸反驳道:“荒谬!如果修士灌入灵力就能让灵植生长成材,那我们为何还要辛辛苦苦地栽种灵植?” “老夫走南闯北多年,从没见过这等荒唐之事!” 该死的碧玄草怎么在关键时刻复活了! 草没有问题,如何能指证人有问题! 金沅好笑地反问道:“裘长老没见过的事,就是绝无可能的荒唐之事?这只能说明裘长老见识太少了吧!” 说完这句,金沅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站着的几人。 贺霄的表情,有点奇怪啊。 俊朗的青年脸色发白,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攥成团,时不时转头瞥陆宁他们一眼。 这副神情上次出现,还是贺霄从堕灵海被明煦拎回来的时候。 那次贺霄心虚地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堆用得破破烂烂的法器。 完了,笨蛋徒儿还有什么没告诉她的?! 不提前说一声她该怎么帮着圆呢! 堂上的争吵还在继续。 季鸣宣并没有偏向任何一方,只是陈述着事实:“碧玄草重焕生机是大家亲眼所见,不如派人去辉云峰看看灵田现在的样子?” “如果灵田的灵植都像这株碧玄草一样恢复了生机,是否能证明贺霄和两位客人是清白的?” 闻鹤语并不赞同:“万一已经有人对灵田动了手脚怎么办?” “这么久,就算是毁尸灭迹也够了。” 裘昌平怕杜承祖他们留下了什么把柄,跟着反对道:“闻长老说得对,谁知道辉云峰是不是派了人前去善后!” 常荣安觉得很有道理:“辉云峰就来了两个弟子,其他人在做什么谁知道呢!” 金沅冷着脸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想怎样?” 陆宁听得颇为无聊,甚至昏昏欲睡。 凭什么这堆长老优哉游哉地坐在堂上,颐指气使,对着他们评头论足。 他们却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这儿,接受审判? 陆宁不服了。 他把脑袋当成锤子,往后轻轻锤了锤江黎的肩膀。 江黎立刻低声询问道:“要走吗?” “锤头”在江黎肩上滚了滚,嘟囔道:“不走,事情还没说清楚。” “江黎,你能不能用树枝弄把椅子出来啊?” “站着好累,我腿好酸。” 在江黎看来,完全没有跟天珩宗这群老顽固废话的必要。 他们随时都可以走。 但陆宁非要留下来证明清白。 江黎侧目看向歪在自己身前的青年,如果没有来天珩宗做客,今日他们也不会被迫站在这里忍受别人的责问。 若是他带陆宁去闭关,此刻他们应该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过着安静的日子。 就像从前在堕灵海那个小岛上一样。 江黎无声地叹了口气。 从遇见陆宁的那一刻起,他的日子就注定不会安静了。 甚至遇见陆宁,都是他主动选择的。 江黎手指微微动了动,几根树枝凭空出现,快速地变粗变长。 它们相互缠绕着,慢慢长成一把带着靠背、扶手的椅子形状。 陆宁开心地往前迈了一步,转过身欣赏起江黎的杰作。 树椅浑然天成,椅背的弧度圆润平滑,靠上去一定很舒服。 无视其他人惊诧的目光,陆宁放松身体坐了上去,甚至还舒服地出了口气。 “还是坐着好啊!” 裘昌平从没见过这等厚颜无耻、不讲礼数的晚辈,当即大声呵斥道:“无礼之徒,成何体统!” 陆宁浑不在意道:“我又不是你们天珩宗弟子,坐一坐怎么了?不守规矩怎么了?” “你们啰里吧嗦大半天,还非得让人站着听训?” 裘昌平反驳不了,求助似的望向上方的徐魏奚,却见徐魏奚一脸怔然。 恍惚间,徐魏奚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金沅,陆宁这副满脸无所畏惧的样子跟当初的金沅简直如出一辙。 怪不得金沅执意要收他为徒。 贺霄看了看靠在树椅上松弛的青年,又忍不住看向气得跳脚的裘长老。 该说不说,还是陆宁胆子大。 而且陆宁说得好有道理。 不是天珩宗弟子,不守天珩宗的规矩不是很正常吗? 散修真好。 在长老们眼皮子底下,贺霄不好拍手称快,只能以羡慕的眼神盯着陆宁。 贺霄对自己种的灵田虽不是了如指掌,也称得上万分熟悉。 加上不久前他才用灵力探过一遍,自然清楚灵田的变化过程。 江黎和陆宁的灵力几乎是紧紧跟在他后边,在他“眼皮子”底下洗净了灵田的煞气。 净化煞气这种逆天的能力,江黎从未对他详细解释过,贺霄先前更是识趣地没有多问。 现在事情捅到了宗主和长老们面前,他该怎么替江前辈遮掩一番呢? 裘昌平还没想好责骂陆宁的话,议事堂外,一道突兀的男音裹挟着庞大的灵力威压,直冲向堂内众人。 “这就是,天珩宗的待客之道?” 金沅早就察觉到了熟人的气息,不仅没有任何防备之举,反而做起了看戏的准备。 只是她没料到,坐在角落不声不响的锦然竟与她同时发现了外来者。 锦然不是卡在化神后期很久了吗?难不成已经悄悄突破了? 端坐主位的徐魏奚心中一凛,好强的气势! 天珩宗内什么时候藏了这样一个人物? 近期来客似乎并没有修为如此高强者。 难道是悄悄潜进来的? 徐魏奚直了直腰,身体微微往前倾,换了个蓄势待发的动作。 不远处的闻鹤语立即注意到了这一幕,暗笑道,闹吧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无论最后是鹰岩峰还是辉云峰受罚,对他们涟雨峰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伴随着男人话语落到屋内的,是两个灰头土脸的弟子。 这两个弟子身上的绣金浅色织锦长袍沾上了泥土,变得灰扑扑的。 他们像沙包似的被扔到地上,就地滚了几圈,堪堪止住去势,接着连滚带爬地扑到裘昌平跟前喊道:“师尊救命!” 裘昌平脸色铁青,气得狠狠甩了下袖子,喝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退下!” “慢着。” “我让你们走了吗?” 光影交错间,身着深色暗纹锦袍的高大男人闲庭信步般走入议事堂。 与男人强大的气场相比,那平平无奇的五官过于普通了些。 殷桪先是扫视了众人一眼,发觉他家师弟好端端地坐在一把奇特的树椅上时,略略松了口气。 很好,没受欺负,还知道给自己找地方坐。 接着殷桪不满地看向方才出声的那人:“他们是你徒弟?” 裘昌平气恼至极,怒道:“来者何人?竟敢在天珩宗放肆!” 徐魏奚出声制止道:“裘长老,不得无礼。” “这位道友有何贵干?本宗正在处理内务,暂时无法招待来客。” 陆宁学到了。 只有像大佬似的踢馆入场,才配得到长老们的“正视”。 他们这种无名小卒,连正眼都不配,更不用单独介绍了。 殷桪冷声道:“我们几个受邀来天珩宗做客,没想到天珩宗的人都是有眼无珠啊!” 裘昌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殷桪呛道:“说你有眼无珠,听不懂人话?” 第69章 弄拙成巧 殷桪做了几百年生意,见过的蠢货可谓是成千上万。 蠢货越多,殷桪就越暴躁。 碍于身份,很多时候殷桪又不能当面对人家破口大骂。 直到,他拥有了第一具傀儡之躯。 傀儡之躯都是以神识操控,行动自如,与常人无异。 当然,面对境界太高的强者,这些傀儡之躯看起来跟纸糊的没有区别,但用来糊弄一下境界比殷桪低的普通修士足够了。 在傀儡之躯里时,殷桪想骂谁就骂谁,想扇谁就扇谁,那叫一个逍遥自在。 能为这片大陆清理几个蠢货,也算是一份功德。 这次为了找师弟,殷桪难得出动了本体,只不过在进天珩宗之前,为掩人耳目,他换了另一副容貌。 除了金沅,应该没有人能看穿他的伪装。 急吼吼的连知宇被他劝住了,老老实实地待在他袖子里看戏。 骂完眼前的蠢货,殷桪长臂一抬,指向蠢货背后那两个小蠢货,有条不紊道:“在下尹蘅,受邀于辉云峰做客。见同伴久久未归,便一路寻到后山灵田,刚好碰见这两个偷偷摸摸的人。” “其中一个正把尚且完好的碧玄草往袋子塞,一边塞一边还念叨着‘贺霄这次完了’,另一个拿着根木棍,往灵田里埋着什么东西。” “尹某见识短浅,还请天珩宗的各位高人解解惑,此乃何物?” 顺着殷桪下巴抬起的方向,众人的目光落到中间地面之上。 几块形状不规则、拳头大小的灰色石头从袋子中滚出,散发着阵阵不祥之气。 修为最低的杜承祖被早有预料的裘昌平牢牢护在了身后。 “这难道是...聚煞石?!”常年接触各种灵植仙药的季鸣宣第一个反应过来。 比起旁人,季鸣宣对万物之灵的感知更加敏锐,正因如此,他才能第一个感觉到碧玄草发生了变化。 对灵气敏感,意味着季鸣宣对煞气同样敏感。 毕竟“煞”与“灵”相克,乃是天生死敌。 面对张牙舞爪的“煞气”,大家纷纷调动起灵力防护。 在煞气的消息传出之前,天珩宗年轻一辈的长老,并没有几个亲眼见识过真正的“煞气”。 徐魏奚通知他们宗门灵脉被煞气侵蚀后,长老们表面惊慌,心底相当不以为意。 天珩宗屹立数千年不倒,区区“煞气”能造成多大影响? 宗主就是大惊小怪,过于谨慎了。 此刻“聚煞石”摆在眼前,他们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不是调动灵力防护,元婴以下的修士此刻肉身已经被侵蚀了。 而元婴以上修为的修士,也有元神受到冲击之感。 徐魏奚猛地站起身,挥出一道灵力压制住四散的煞气,同时沉声质问:“尹道友如何能证明,聚煞石属于两位弟子,而非阁下所携的外来之物?” 殷桪好笑地看了一眼不敢吭声的裘昌平:“看来这位长老早就知道这灰色石头是聚煞石,否则又怎么会毫不犹豫地护着自己的弟子呢?” 徐魏奚神色不善地看向裘昌平,却听裘昌平强自镇定道:“老夫四处游历,见过聚煞石,认得出此物有何稀奇。” 陆宁暗叹,这位裘长老的智商终于上线了。 他盯着那几块聚煞石看了几眼,小声问江黎:“这上面的煞气,怎么感觉跟之前见过的不太一样?” 江黎跟着瞥了一眼,轻声道:“灵田之中,煞气较为分散,聚煞石则是将分散的煞气聚集到了一块,阴邪更甚。” 陆宁懵懵地点了点头,没有再问,煞气这小玩意儿变化还挺多的。 堂上的徐魏奚显然没有接受裘昌平的说辞,可外人太多,他不好刨根问底,万一问出点什么来,场面就难以收拾了。 只是徐魏奚身为宗主,要为宗门的脸面考虑,而旁人却巴不得把事情闹大。 闻鹤语先是顺着裘昌平的话说道:“裘长老所言甚是,聚煞石虽然少见,倒也不算稀奇。” “这不能说明聚煞石是裘长老派人放的,万一是辉云峰本就有的呢?” 接着他话锋一转:“闻某方才想起,不少宗内弟子为观察灵田长势,会在灵田中放置留影石,不知辉云峰的弟子是否有此习惯?” “若是有留影石的话...” 闻鹤语的话没说完,但在场之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裘昌平瞳孔紧缩,顿时慌张起来,他不着痕迹地以眼神询问杜承祖,有没有把可能存在的留影石销毁。 杜承祖浑身上下的肉跟着颤了颤,连忙摇了摇头,他去的时候用神识扫过一遍,灵田周边根本就没有安放留影石。 师徒俩正要把心放回肚子里,议事堂外传来一声通报:“辉云峰林硕、向谦求见宗主!” 得到徐魏奚的准许,林硕、向谦二人走进堂内,向众位长老一一行礼。 接着右边那人双手奉上几株“灵植”,微笑着说道:“辉云峰灵田留影石在此。” 说话之人正是林硕。 在灵田边放置留影石的方案,就是林硕提出来的。 在外人看来,林硕作为一个剑修,喜欢种田多少有些不务正业。 在金沅影响下,林硕对于外人的评价并不在意,他依然热爱种植之事,辉云峰上上下下的灵田都是他在带头打理。 因为林硕老是放心不下刚刚栽种的幼苗、初次结果的灵植,天晴担心地里太晒,下雨担心地里积水。 反复思量后,他将平时用来记录练剑招式的留影石拿了出来。 留影石虽然不像水镜一样,能随时看到灵田目前的状态,但却可以“回放”。 这样一来,灵田若是有什么问题,林硕便能及时从“回放”的影像中找到具体原因。 辉云峰的留影石不知为何常常损坏,林硕在师尊的指点下重新炼制过多次。 最新的这批留影石,从外观上看就像一棵普通的灵植,默默“长”在众多灵田的边缘,不仅隐蔽,还不容易坏。 近段时间,灵植的生长情况普遍很差,贺霄田里的灵植长得尤其差。 林硕找不到原因,又怕贺霄伤心,悄悄想了许多办法补救。 殊不知,此举正是弄拙成巧,唯有辉云峰的灵田在煞气影响之下,还能活着。 即使瘦弱不堪,即使干枯发黄,却还活着。 当林硕接到消息赶至后山之时,贺霄他们已经去了焱玉峰,林硕便匆匆取了留影石追着过来。 金沅不知道弟子为了种田付出的努力,单是看着那“灵植”似的留影石就满意极了。 这么多弟子,总算有一个继承了她的“炼器”天赋,虽然林硕炼器是为了更好地照顾灵植。 陆宁大为震撼地看向这位长相清雅的师兄,心里默默道,这跟那些天天开着摄像头,随时关注自家毛孩子一举一动的铲屎官们有什么区别? 留影石就摆在那里,在场却无一人敢动手去碰。 事关长老颜面,有些事情若公之于众,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徐魏奚知道裘昌平蠢,但没想到对方能这么蠢。 真让裘昌平抓到把柄,不仅能借机教训金沅一番,还能拿几个外人来做替罪羊。 灵脉中的煞气有了来源,辉云峰的嚣张气焰得以打压,简直两全其美。 不想他实在是高看了裘昌平,栽赃陷害就罢了,这蠢货竟连善后都善不明白。 徐魏奚还在思索如何平息这场闹剧,金沅已经耐心告罄。 耽误大半天时间,还连累了几个小家伙,这下陆宁对天珩宗的印象肯定更差了。 唉,收徒无望啊。 金沅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指,将灵植形状的“留影石”吸到手边,快速查看了里面记录的东西。 几株“留影石”从不同的角度,完整地录下了“杜承祖一行人冲上来就要弄死贺霄,还用大胖脚在灵田上乱踩一通,把灵植给踩坏”以及后面两人把聚煞石放进辉云峰灵田的整个过程。 金沅留下两株“留影石”,慢慢站起身悠闲道:“留影石记下了什么,我懒得说,你们自己看吧。” “总之,贺霄和陆宁江黎都是无辜的,至于灵植为何重焕生机,想来他们并不知情。” “宗主有空还是想想,如何向我辉云峰的贵客赔罪!” 说罢,金沅冲着殷桪摇了摇头,示意对方回去再说。 殷桪的本意也不是为了在天珩宗耀武扬威,他只是容不得有人当着他的面冤枉师弟。 见金沅投来“告罪”的眼神,他乐得卖她一个人情。 裘昌平大大地松了口气,只要没有当场定罪,事情就还有转圜余地。 徐魏奚瞻前顾后、心慈手软,绝不会在如今这样的关键时刻将他们扫地出门。 金沅、贺霄、明煦师徒几个走在前面,招呼陆宁快离开这糟心的屋子。 陆宁起身跟着江黎、殷桪往外走去。 他知道,以他们微小的声音很难讨回公道,现在只能算了。 走到门口之前,陆宁回头看了一眼。 高坐主位的男人神色晦暗不明,陆宁总感觉对方身上传来了莫名的寒意。 第70章 格外漫长 如金沅所料,徐魏奚确实头疼不已。 没有留影石这种铁证,他还能和和稀泥,劝着受害者退让一步。 这下有了铁证,该怎么处理裘昌平? 剩下的留影石还摆在堂中,徐魏奚看都不看,反而开口道:“裘长老暂且留步,其他人请回。” 闻鹤语紧紧盯着徐魏奚的神情,试探道:“宗主这是...” 徐魏奚打断了他的话,直接道:“叫你回去就回去,不该问的别问。” 赶走了多余的人,徐魏奚站起身来慢慢行至那堆“罪证”前面。 “管教不利,任由徒弟栽赃同门、残害同门、先斩后奏、糟蹋灵田、目无尊长、怠慢来客...随便一条都是重罪。” “裘长老说说,本宗主该如何处置你呢?” 说白了,金沅没有将留影石记录下的东西当众放出,已经是非常给他这个宗主面子了。 若不是裘昌平还有用处... 徐魏奚的声音越轻,裘昌平心里越紧,他的额头跟着沁出密密麻麻的汗,忐忑道:“只要宗主这次放老夫一马,老夫愿为宗主鞍前马后,肝脑涂地!” 徐魏奚叹了口气:“真是为难啊...” 徐魏奚在烦恼为难什么,金沅才不管。 离开焱玉峰,金沅极力邀请陆宁去星海院玩玩,还说要给他们赔罪。 盛情难却,陆宁有些意动,却又犹豫地看向江黎。 金沅用衣袖掩着嘴,轻声问贺霄:“他们两个什么情况?” 贺霄把脑袋凑过来,悄悄答道:“师尊你不知道,陆宁就是太在意江前辈的感受了,不管做什么都想先问问江前辈的意见。” 师徒二人的对话看似小声,实则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陆宁并不在意,他只是眨巴着眼望着江黎,等待江黎的回应。 江黎知道陆宁的意思,虽然他从没有阻止过陆宁做想做的事。 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江黎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更没有动作。 他在等。 陆宁撇了撇嘴,还是顺着坏心眼的江黎询问道:“江黎,我们一起去星海院玩吗?” 江黎像往常一样,回答了陆宁两个字:“随你。” 一行人在前山的传送阵分开。 金沅领着陆宁、江黎继续往上,殷桪不声不响地跟在后边,明煦和林硕、向谦则往另一边走去。 贺霄正要高高兴兴地跟着师尊和陆宁走,瞥见明煦几人的背影,他忽然停了下来。 师姐她们去的方向是后山。 贺霄准备往前的腿,再也迈不动一步。 金沅转身想和陆宁说说话,正好瞧见垂头丧脑的小徒弟。 想到贺霄今天被同门围殴、冤枉,还提心吊胆了一整天,这会儿肯定正沮丧着呢。 金沅停在青石小路中间,随手挥了挥衣袖。 一股温和的灵力被尽数送到了贺霄身上。 “怎么不走了?累了?要为师背你不成?” 金沅玩笑般的话语,让贺霄的心回到了实处。 贺霄抬头,脸上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师尊,我想先去后山看看灵田,有劳师尊帮我招待一下客人好吗?” 金沅一怔,随即欣慰地笑道:“好,你去忙吧。” 她的声音又轻又缓,带着十足的安慰:“灵田的事不是你的错,慢慢来,不急这一天两天,累了就回星海院。” 贺霄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让陆宁放心去玩,自己很快去找他们。 贺霄都这么懂事,陆宁在想,他是不是太贪玩了。 他好歹是个成年男人,怎么能成天想着吃喝玩乐! 反思过后的陆宁立马改口道:“江黎,我们去拯救碧玄草吧!” 江黎依然只道:“随你。” 殷桪却不干了:“师弟,我看你面色不太好,还是先回去歇歇吧。” “对了,你先前不是说,想拜托金长老帮你修理什么东西?” “刚好金长老这会儿有空闲,还不拿出来看看。” 金沅新奇地瞥了殷桪一眼,别人不知道殷桪的真面目,她还能不知道? 没想到这表里不一的尖酸刻薄吝啬鬼,还有如此体贴温情的时候。 不过金沅很快懂了殷桪的顾虑,顺着他的话头问陆宁:“你想让我帮你修什么?法器还是灵剑?” 陆宁立刻想起了阿零,灵田有贺霄他们几个专业人士照料,自己去多半是添乱。 而且他可以先把阿零交给金沅,再看贺霄他们需不需要帮忙。 “不是法器,也不是灵剑。” “前辈,你会修灵傀吗?” 金沅笑道:“等下你拿来看看,如果我修不好,那这云渊大陆没人能修好。” 陆宁安下心来,继续跟着金沅往前走。 他先是不好意思道:“那我们先去星海院歇会儿,喝口茶。” 金沅满意地点了点头:“随便喝,管够。” 接着陆宁好奇道:“前辈,你为什么不直接飞上山顶?” “听说辉云峰上设有多重禁制,除了您,谁都不能在这座山上飞行。” 修仙之人大多对飞行这种事抱着美好的畅想。 试想一下,身姿轻盈、体态优美的仙人轻飘飘地飞在空中,腾云驾雾。 既像翩翩振翅的蝴蝶,又像随风起舞的花瓣。 人间美好,不过如此。 陆宁还没学会御剑飞行,因此很是羡慕。 金沅却道:“整天飞来飞去的有什么意思?脚踏实地的感觉更好。” 落在后面的殷桪语气凉凉道:“平日里脚踏实地倒没什么,别人都飞到你地盘动手打你徒弟了,你还脚踏实地?” 金沅瞪了殷桪一眼,气闷道:“那些混账拿着长老令牌钻空子,我这就回去重设禁制。” “嗯,还得加条规则,所有来客必须以真实相貌入辉云峰。” 针对性太强,殷桪无话可说。 听着这样幼稚的对话,再看着眼前怡人的景色,陆宁的心情完全放松了。 小道两边长满了灌木和低矮的乔木,再往后,还有些火红的枫树。 层林尽染,风一吹过,好似流动的晚霞。 陆宁一步一步踏在中间平整的青石板上,脚步轻快又惬意。 时不时还会发现一些惊喜。 掉落的松果,形状好看的枫叶,通通捡起来,这都是秋天啊! 殷桪慢慢走到了陆宁前面。 见陆宁越捡越多,拿都拿不下,殷桪随手从储物袋中翻出来一个小巧的竹篮,顺便提醒道:“师弟,松果先拿回去洗洗晒晒,再放进储物袋,否则会有虫子的。” 陆宁将怀里的一堆全部塞到殷桪提着的竹篮里,大声道:“我不怕虫子!” 殷桪故意逗弄道:“师弟不怕?你的身体可是树枝做的,树不怕虫吗?” 陆宁大惊:“师兄的意思是我还要防虫?!不然会被啃?” 说完陆宁猛然转身,恰好迎上江黎平静的墨绿色眼眸。 站在高一级石阶上的陆宁,毫不犹豫地朝着江黎伸出了爪子。 那爪子在江黎周身用力地拍拍打打,它的主人念叨着:“江黎别怕啊!我帮你拍一拍就没虫子了!” 这样的力道轻得像方才拂过的晚风,是以江黎没有闪躲,只略略抬起了头。 瑰丽的色彩映入了那双墨绿色的眼,不同的光芒此刻碰撞在了一块。 青年身后是灿烂的晚霞,那张惊慌失措带着担忧的脸被衬得有些好笑。 没有阻止青年多余的动作,没有解释自己并不怕虫。 江黎只是无声地注视着青年,享受着当下片刻的宁静。 即使这一天格外漫长,天色也依然渐渐暗了下来。 金沅没有回头,一直在往前走。 两个小家伙之间,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 她才不像殷桪那么不识趣,还是老老实实地走远点吧,反正脚下就这一条路。 此时此刻,唯一难受的人,大概只有殷桪了。 他原本离陆宁就两三步,因此不得不把二人的“亲密举动”尽收眼底。 他能说什么? 不知羞耻?不至于。 罢了,眼不见为净。 殷桪重重地甩了下袖子,转身去追金沅去了。 追上去的第一句,殷桪便积极地询问起金沅:“你是如何教导情窦初开的弟子们的?” 金沅不太理解殷桪的想法,如实道:“他们能情窦初开?那可真是三生有幸,谢天谢地。” “但凡贺霄他们之中,有一个开窍的,我都不至于如此担心他们孤独终老。” 殷桪咬牙切齿道:“你就不想他们一直陪在你身边?” “不想,太闹腾了。” 陆宁和江黎慢吞吞地跟上前面两人。 等几人终于到了星海院,已是明月高悬。 星海院后面的小院中种了些果树,金沅带着陆宁亲自摘了些果子。 加上小厨房里存着的点心,轻松凑出了桌下酒菜。 跟人多热闹的宴会相比,这次的晚间小酌倒是让陆宁觉得更亲近了几分。 他们随意坐在院中的草地旁,点心和果子摆在一张低矮的小几上。 金沅将形态各异的数个瓷瓶摆到陆宁几人面前,跃跃欲试道:“我这儿有兰芷清露、杨梅陈酿,还有去岁的金秋桂雨,你们想喝哪种?” 陆宁挠了挠头问道:“嗯?这都是茶吗?” 听起来不太像? 第71章 比试一下 后山的几人还在埋头苦干,丝毫不知他们的师尊正开怀畅饮。 林硕与向谦在同一块田里,一个负责用小铁揪挖掉毁坏的灵植,另一个立刻补种上新苗,顺带整理好乱糟糟的灵土。 两人合作多年的默契程度不是旁人能比的。 原本一片狼藉的灵田很快就焕然一新,变回了平整规矩的模样。 其实杜承祖他们破坏的范围有限,且田中的不少灵植,已经自行恢复了生机,甚至比出事之前的长势更好,所以几人要补种的地方不算太多。 没有人询问贺霄,被煞气侵蚀的灵植为何会“死而复生”。 但为了将来不让人看出端倪,林硕提议,将生长情况相近的灵植移到一处。 贺霄挽着袖子站在旁边,欣赏了片刻两位师兄干净利落的身姿,他羡慕道:“林师兄和向师兄动作真快。” 明煦闻言安慰道:“师弟的动作也不慢。” 贺霄惭愧地摇了摇头:“我还差得远。” 说罢他的眉眼低垂,看上去有些难过:“这次的事都怪我。” “要不是我在灵膳堂前和杜承祖逞口舌之快,他们不至于借题发挥,痛下杀手。” 明煦身上的浅金色羽衣换成了轻便的布衣,她补上一棵小苗才直起腰,认真地看着贺霄问道:“师弟,你真的认为,没有此事,那些人就会安分守己吗?” 贺霄不吭声了,杵在原地思考起来。 鹰岩峰的弟子和辉云峰的弟子互相看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 就算贺霄再谦逊,再退让,杜承祖他们也只会得寸进尺,处处针对。 只要辉云峰存在一天,或者说,只要金沅还是天珩宗的长老,裘昌平和他那些弟子便会一直嫉恨下去。 明煦温和的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格外冷静坚定:“与其事事反思自己,不如用实力让别人无话可说。” “修行路上阻碍颇多,但没有一个值得让你停滞不前。” “当观水月,莫怨松风。” 明煦弯下腰,轻轻为刚栽的小苗覆上土,笑道:“我相信,未来师弟的成就,一定会令那些平庸之辈望尘莫及。” 贺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师姐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连你都还打不过!” 明煦反问道:“现在打不过,以后也打不过吗?” 贺霄感觉一股热血直直地涌向他的四肢百骸。 是啊,回宗之前他还想着要趁修为大涨之际,一举冲击至元婴期。 等突破到元婴期,他就能超越师姐了。 他没资格在这里垂头丧气! 贺霄精神一振,挥动铁揪的速度更快了些。 不远处的林硕和向谦相视一笑,原本放慢的动作恢复了之前的频率。 星光照亮了灵田中默默劳动着的背影,同时照亮了山顶正在对饮的几人。 金沅哄着陆宁尝了金秋桂雨和兰芷清露,这会儿正看戏似的指点着陆宁的“醉剑”。 “不对不对,你的手肘还得再抬高点,小臂放平!” “剑锋向前,不是对着你自己!” “唉,你怎么这么笨呢!让我来!” 陆宁的脸被酒气熏得通红,黑亮的眼睛透出点点水光,看起来懵懂又无辜。 “这剑...不听...我话!” “不听话...不要了...” 气急败坏的青年狠狠将木剑掷到地上,脚步虚浮地往旁边走。 悄无声息延长的树枝恰好将青年稳稳接住,顺势带回了江黎身侧。 金沅兴致正浓,飞身向前,随手折下一支海棠,手腕一转,便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轻巧的海棠枝成了一柄气势惊人的宝剑,持剑之人翻腾跳跃之际,剑影重重,迅疾如风。 月光的清辉被裁成一缕缕流动的光影,如梦似幻,飘渺难寻。 “铮”的一声脆响过后,浅色花瓣散落一地。 原来是殷桪指尖轻弹,震开了即将触到脸侧的海棠。 殷桪斟了杯茶,轻声道:“你醉了。” 金沅已经坐回了最初的位置,无谓地笑道:“你怎知,我不是想借机杀了你?” 殷桪将茶杯送到嘴边,浅尝即止,接着道:“要杀便杀,怕你不成。” 金沅继续挑衅道:“看你装得这么斯文,我还以为你拿不动剑了。” “什么时候和我比试一下?” 殷桪皮笑肉不笑地拒绝道:“和你比试有什么好处?我不做赔本买卖。” 金沅伸出手,戳了戳立在旁边的暗金色类人形灵傀,得意道:“我答应了帮你师弟修灵傀,这不算好处?” 殷桪仰了仰头道:“师弟让你帮忙,又不是我让你帮忙。再说,他找你修是看得起你。” 金沅最烦他这副鼻孔朝天的样子,当即道:“你什么时候走?天珩宗容不下你这尊大神。” 殷桪冷哼道:“不用你说,我明天就带师弟走。” 当然,陆宁愿不愿意就不一定了。 金沅正要对殷桪的痛快表扬一番,忽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等等,过段时间就是四国宗门大比,你还是再待几天吧!” 这下殷桪有些惊讶了:“这么快?” 金沅笑了笑,感慨道:“百年而已,能有多慢。” 一直缩在白莲里打瞌睡的连知宇,总算听到了点想听的消息。 她控制着白莲飘到殷桪和金沅面前,中气十足道:“四国宗门大比之时,雾汐国会有哪些宗门和世家参加?” 金沅回忆起来自雾汐国的几个宗门:“上次来的似乎是漠寒宗和禺风门。” 连知宇不敢置信地反问道:“这就没了?其他世家呢?一个人都没来?” 雾汐国是经历了什么浩劫吗?人才怎会凋敝至此。 怪不得金沅说雾汐国形势不明,消息难以传递。 一定是发生了毁宗灭派的大事,卿氏和连氏才无法前来参加修仙界的此等盛会。 几百年前,哪有什么漠寒宗和禺风门。 金沅清醒了几分,出声解释道:“前辈有所不知,雾汐国先前经历了千年难遇的旱灾,听说几个领头的大宗和世家联手,才堪堪救了雾汐国。” “自那之后,雾汐国便是半封闭的状态,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先前她就想把自己知道的这点消息告诉连知宇,无奈她们谈话谈到一半,焱玉峰传信将金沅叫了过去。 连知宇明白,就算她此刻再怎么心急如焚,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 当务之急,还是炼制一具新的身体。 没有躯体,她的境界始终被压制着,处处受限,憋屈得很。 如果没有遇上陆宁和殷桪他们,连知宇多半会挑一个合适的幸运儿夺舍。 但现在... 白莲旋转着飘到离殷桪更近的地方,直接道:“小子,你开个价吧。” 殷桪仔细端详着手中的茶杯,头都不抬地说道:“抱歉,我从不和身无分文的人交易。” 连知宇气恼又别无他法,只能放低声音道:“你想要什么可以直说,我拿秘境宝物跟你换。” 殷桪压下眉头,不满道:“那秘境已经属于师弟了,你还敢觊觎?” 连知宇正要破口大骂,忽然讥笑道:“你该不会是嫉妒吧?” 殷桪挑了挑眉,不解道:“此话怎讲?” 连知宇“哼”了一声,慢慢说道:“在秘境里,我提都没提,陆宁就主动说要把离人芯送给我,真是个大方的好孩子。” “你见不得陆宁对别人大方,所以嫉妒。” 殷桪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我看你是欺负师弟年幼无知,诓骗于他吧!” “你胡说什么!算了,我直接去找陆宁!” 旋转的白莲顿了顿,急速往已经醉倒的青年那儿飞去。 连知宇就不信了,殷桪这小气鬼不帮她,陆宁还能不帮她。 白莲“啪叽”一声,落到青年头顶,连蹦带跳地喊道:“陆宁别睡了!” 江黎身侧的树椅中,呼吸平稳的陆宁睡得正香。 醉倒之后的陆宁软趴趴地瘫在椅背上,比平日睡觉时还恬静几分。 青年的脸颊两边带着风吹不散的酡红,后仰的姿势让他的嘴唇微微张开,试图获取更多新鲜空气。 看起来有点像老老实实待在窝里冬眠,不谙世事的小动物。 这样的景色明明赏心悦目,偏偏闯进了一个毫无自觉的白莲。 江黎抬手化出几截树枝拦住捣乱的白莲,声音低沉,带着警告的意味:“安静。” 殷桪方才没来得及阻止,此时跟着妥协般道:“你的事明天再说,不要吵师弟睡觉。” 金沅以手撑头,低垂的眼漫不经心地看着这三人一莲的奇怪组合。 待犯了众怒的白莲郁闷地回到矮几,金沅才问道:“陆宁的灵力到底怎么回事?” “果真是他净化了煞气,顺便让灵植重现生机?” 话是对着殷桪和连知宇问的,质疑的眼神却落到了江黎那边。 不管是殷桪还是连知宇,都未曾见过陆宁净化煞气。 殷桪蹙起眉,面色凝重地直视着金沅:“留影石里到底记录了些什么?” 金沅只道:“自然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殷桪紧紧盯着金沅,那眼神几乎要冻住对方。 第72章 冰消雪融 面对殷桪审视怀疑的冰冷目光,金沅毫不在意,甚至不屑地“嘁”了一声。 她伸手取了块糕点送到嘴里,细嚼慢咽地品味着。 直到殷桪站起身,罕见地正眼看向江黎,指挥道:“带上师弟,我们现在就走。” 殷桪心知,净化煞气一事多半与江黎有关,可师弟如今跟江黎绑在一块,他无法坐视不理。 既然再待下去可能有麻烦,索性直接走了。 四国宗门大比又怎样,哪比得上师弟的安全重要。 白莲从矮几上浮起,在空中摇晃片刻,还是飘向了殷桪那边。 陆宁的状态不稳定,连知宇认为自己有必要跟着帮忙。 金沅迎着月光欣赏手中的芙蓉金盏。 柔和的光洒在上面,让人可以清晰地看见亲密无间的、交叠的花瓣。 见江黎当真抱起酣睡的陆宁,她才慢悠悠地说道:“急什么。” “不能听人把话说完?” 金沅这几个徒弟,有天赋又聪慧,粗心如贺霄也有许多观察入微的时候。 其中最细心的,当属林硕。 当时林硕赶到后山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他安放在各处的留影石。 作为留影石的主人,虽然不能改变留影石已经记录下的内容,但“掐头去尾”,只留下需要被人看见的部分还是没问题的。 “拿出去的留影石,只有几个坏东西犯蠢的过程。” “可如今,辉云峰的灵田状态比其他峰的好上太多。” “你觉得其他人当真猜不出来,这些变化跟陆宁他们有关?” 金沅的语气不复先前的轻松,她将手里的金盏倾斜。 盏中未饮尽的酒液顺势流向脚下的草地,不到几息便被草地给吸得干干净净。 金沅意有所指道:“对于我来说,这是金盏和佳酿。” “对旁人而言,这不过是可以随意抢夺瓜分的肥水,榨干了换一个就是。” 殷桪翻出一件素色的披风,轻轻盖在陆宁身上,随后拧起眉不悦道:“都是没有自由的掌中之物,有何区别?” 金沅偏头反问道:“在强者面前,弱者有什么资格谈论自由?” “这个道理,你比我更清楚。” 殷桪侧目看向这个往常淡漠的女人,忽而抬了抬下巴,笑道:“你说得对。” “有我在,师弟的安危不需要你操心。” 江黎静默地站在一旁,怀里是熟睡的青年,身侧是针锋相对的两人。 抱着青年的臂膀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江黎垂眼看着青年宁静的容颜,突然有那么一点后悔。 但是很快,江黎不再犹豫,随口说了句“告辞”,抱着陆宁转身就走。 白莲中传出一声轻叹,剩下几人相顾无言。 等江黎终于带陆宁回了客院,想将陆宁放到床边时。 新的问题出现了。 陆宁牢牢地扒着他的衣服,半点都不肯放开。 明明紧闭着眼,浑身软绵绵的,那细瘦的手指却用足了力气,抓着他的衣襟和衣袖不放。 江黎想干脆脱掉外衣,拉扯之间,站立不稳,被陆宁猛地用力拽倒了。 两人滚作一团,混乱的气息也跟着交融在一块。 清冷与炙热融合,严寒的冬日忽然闯进了一抹暖阳。 江黎仰面躺着,正要平复急促的呼吸,眼眸轻抬,就见陆宁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屋内没有烛火,只有微弱的月色。 但江黎看得分明,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渴望。 陆宁将双臂分别撑在江黎耳边,晕乎乎的脑袋里,唯有一个念头。 想吃草莓蛋糕了。 温热的呼吸越来越近,江黎无处可躲。 他也不想躲。 僵直的脊背在双唇相接的那一刻骤然放松了下来。 陆宁先是浅浅地啄了一口,接着砸吧了一下嘴。 像是认真地在品尝着可口的点心。 好软,好甜。 还有一种淡淡的、属于森林的清新气息。 湿润的甜美滋味,总是让人欲罢不能。 随后他重重地亲了下去,毫无章法地磨蹭着柔软的唇瓣。 “唔...嗯...” 男人被动地承受着掠夺。 甚至称得上纵容。 屋外是寂静的夜,但屋内的狂风暴雨不容抗拒地包裹住了江黎。 直到风平浪静,直到晨光熹微。 无论前一天的夜晚藏着多少惊心动魄与不安忧虑,新的一天总会到来。 陆宁按着额角坐起身,只感觉身上酸软,头痛欲裂。 左手猝不及防地碰到另一个躯体时,陆宁更是呆住了。 他一点一点地转头看去,江黎正好睁开了眼。 墨绿色的双瞳似乎带着些红红的血丝。 昨晚肆意妄为的记忆立刻涌进了陆宁的脑海。 白净的脸庞霎时间染上了害羞的红云。 陆宁垂下头移开视线,不敢看江黎的脸,他将声音压到最轻,小心翼翼地说道:“江黎,抱歉,你没事吧?” 男人撑着床板坐直身子,随手拿出一套新衣不慌不忙地换上,语气平静且从容,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出一丝沙哑:“无碍,你喝醉了。” 冷淡的话语犹如冰水一般,浇得陆宁从外到里凉透了。 江黎这样无动于衷,陆宁顾不得含羞,心里泛起了嘀咕。 看来江黎对他,并没有那种心思。 其实昨晚那会儿,他已经清醒了许多。 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只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意。 他就想亲江黎。 而且他想试试,江黎到底会不会推开他。 江黎没有推开他,陆宁却觉得,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更加远了。 具体体现在,江黎不声不响地去了另一间客房打坐。 陆宁打不开那间房的房门,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再去打扰江黎。 他郁闷地蹲在院子里,摆弄昨天捡的松果,将它们一个个翻面,好让阳光均匀地晒到果子上。 蹲了许久的陆宁,没等到打坐完毕的江黎,反而等来了送饭的贺霄。 跟着贺霄一起过来的,还有几个规规矩矩的天珩宗弟子。 他们代替徐魏奚向陆宁、江黎还有殷桪郑重地表示了歉意,并且奉上了赔礼。 陆宁懒得应付这些人,任由殷桪三两句话将他们打发走了。 面对贺霄精挑细选的午饭,陆宁也没了胃口。 贺霄还坐在一旁滔滔不绝:“陆宁你错过了裘长老低声下气的好戏,真是太可惜了。不知道宗主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他竟然带着杜承祖那几个傻子,亲自来辉云峰向我和师尊道歉。” 殷桪很感兴趣地追问道:“然后你师尊说什么了?” 贺霄清清嗓子,挺直了背,微微抬起头,学着金沅的样子垂下了眼,扯起一个讥讽的笑容冷哼道:“裘长老往后还是别来辉云峰了,免得不小心把什么宝贝聚煞石落到这里,陷害不成反而丢人现眼。” “噗哈哈哈哈....” 殷桪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金长老还是这么心直口快啊!” 没有外人,连知宇跟着一块聊天凑热闹:“年轻真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贺霄撇了撇嘴,回道:“前辈你不是也一样吗?想说什么直接便说了。” 连知宇嘻嘻笑道:“都一样都一样。” 白莲慢慢飘到殷桪眼前,连知宇话音一转:“小子,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弄分身?” 殷桪脸上的笑意淡了些,随口道:“我炼制的傀儡之躯,恐怕不适合你。” “陆宁的这具身体,不是你炼制的?” 提到这个殷桪就来气,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说道:“不是。” 发现话题跟自己有关,陆宁总算回过神来。 若是先前,他肯定直接拍着胸脯跟连知宇保证,他去求江黎炼制一具新的就好。 可如今,江黎还会听他的吗? 陆宁摩挲着手指,犹豫道:“前辈,这分身是江黎给我炼制的,当初费了好大功夫。你不能继续待在白莲里面吗?” “哈!” 连知宇生气了,她控制着白莲飞到陆宁脸上,大声控诉道:“可恶的小子,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这么喜欢白莲,我让给你,你来待个几百年试试看!” 陆宁缩着脖子往后退,一边伸手挡住因为愤怒转得飞快的白莲,一边求饶道:“前辈冷静!别把我鼻子削掉了!” 连知宇停顿片刻,理直气壮道:“那你去找江黎帮我弄一个呗!你俩不是天天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 陆宁的表情毫不掩饰地垮下来,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江黎生气了。” 听到这话,殷桪脸上的喜悦之色溢于言表,他挑着眉快速道:“太好了不是,我是说他怎么了?” 接收到陆宁怨念的目光,殷桪努力控制着忍不住上翘的嘴角,连忙把后半句换成了假意的关心。 比起看戏的一人一莲,贺霄蹙着的眉、担忧的脸显得真诚又善良:“是不是因为灵田的事,江前辈太劳累了?” 陆宁摇了摇头,压制着回头看向客房的冲动,装作语气轻松地说道:“发生了点小事,不要紧。应该过两天就好了。” 说着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贺霄,四国宗门大比之前,你们天珩宗内部是不是要先比几场?” 宝子们,下章周一更新哦~[害羞][害羞][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2章 冰消雪融 第73章 越近越远 秋日午后,洒落在小院里的橘色阳光温柔又和煦。 陆宁整个人都晒得暖洋洋的,眼睛半闭着,听殷桪他们谈论宗门大比的事。 “要我说,法修和剑修、符修就应该混战,分开比有什么意思?” 贺霄不满地抗议连知宇的嚣张提议:“前辈,剑修、法修所习功法迥异,如何能同台比试?” 连知宇哈哈笑道:“你这傻小子,难道你在外遇敌之时,还能像买菜似的挑一挑再打吗?” 贺霄哑口无言,殷桪也难得正色道:“没事多学点阵法和符篆,说不定哪天会派上用场。” 想到过去那些昏昏欲睡的阵法课,贺霄嘟囔道:“不管是法术还是阵法符篆,都好难...” 难吗? 江黎布阵的时候一向信手拈来,看起来并不难。 一个从容的影子浮现在陆宁脑海里,只要看到这个修长的身影,陆宁就会觉得安心了,有救了。 殷桪随口说道:“那是你境界太低,法力还不够任意挥霍。” “等你再往上突破几个境界,拥有了足够浪费的灵力,你便会知道。” “无论是灵剑、法器,还是阵法、符篆,都只是灵力借以发挥威势的一种外在形式而已。” “感天地之造化,凝自身之精华。” “融会贯通,方能游刃有余。” 贺霄眨了眨眼,呆愣愣地盯着殷桪。 他怎么感觉,认真的殷桪更像是宗内某个喜欢说教的长老?这太可怕了。 贺霄虽然有点傻,但为人正直又是金沅的爱徒,还是陆宁认准的朋友,殷桪不介意提点对方几句。 不过,他这样做依然是为了师弟考虑。 多一个人保护师弟,何乐而不为? 至于江黎,这个人太难看清控制,完全不适合待在师弟身边。 想到这儿,殷桪忍不住忧愁地叹了口气。 陆宁不知道殷桪心里的千回百转,看着殷桪蹙起的眉,还以为他被傻蛋贺霄给气到了,便问:“师兄,你看我适合做剑修还是法修啊?” 殷桪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先是一愣,接着展眉笑道:“师弟天赋极佳,无论修什么都很合适...” 窗外几人有说有笑,门窗紧闭的房间之内却阴冷静谧。 江黎的眼睫颤动了几下,最终还是睁开了眼。 男人垂下的目光落到胸前细细的金色素链上,那素链不断往外延伸,连接着看不见的另一端。 唇上传来细密的刺痛,很像以前某次误食辣椒之后的反应。 这种连“伤口”都称不上的痕迹,即使放在那里不管,也会很快愈合消失。 但江黎却被这细碎的痛感,折磨得心烦意乱。 他是不是...不该放任陆宁的行为? 对他来说,过分的亲近只会带来烦恼。 因为亲近始终只是一时,疏远才是长久。 江黎身边,从没有人停留驻足过。 所有人对他而言,都是过客,不值得记挂,不值得一提。 如果不是锁灵圈,他和陆宁永远不会有交集。 就算如今强行有了交集,陆宁又能在他身边待多久? 殷桪从没有放弃要带走陆宁的念头,连知宇甚至想带陆宁远赴他国。 即使陆宁现在依赖着江黎,未来总会有不再想依赖他的时候。 江黎晃了晃神,猛地坐直了身体。 眼前的房间竟然瞬间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 好冷,凛冽的风吹得骨子里生疼。 他在...做梦? 衣着单薄的男人面色惨白、嘴唇青紫,眼睫上覆了层冰霜,正在一片飘着鹅毛大雪的冰原之上艰难行走。 每一步向前,都需要将脚踩进厚厚的积雪之中,再费力地拔出来。 但不管他留下多深的足迹,顷刻间便会被风雪掩盖。 他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江黎心里一片茫然,只是控制不住地重复着向前的动作。 身上有几处漏风漏得厉害,江黎觉得有些奇怪。 他低头看去,才发现这具身体上有好几个血淋淋的伤口。 因为太冷,身体过于麻木失去了知觉,所以他刚刚并没有发现。 再一抬头,长相陌生的白衣青年,正稳稳地握着一把金色宝剑,剑尖已经深深地刺进了江黎身体之中。 原来那些伤口是青年刺出来的。 还是那片冰原。 眼前的青年神色淡漠,整个人看着比身后的雪原还要冷上三分。 见江黎没有反应,青年转了转手腕,带动金色长剑在江黎的身体中划动一圈。 剑锋划过之处,立即出现了边缘焦黑的伤口。 灼烧的痛感与外界的冰冷形成了鲜明对比。 冰与火的交织刺激得江黎浑身簌簌发抖。 江黎想不明白,为何他无法还手。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做不出任何防御抵抗的动作。 比起身体被刺穿更痛的是,他的心脏似乎要裂开了。 江黎大口地呼吸着,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却见眼前的青年拔出了剑,冷冷地开口道:“你的使命已经完成,安心去死吧。” 那话语仿佛千万根淬毒的冰针,毫不留情地灌进了江黎的耳朵里。 他僵在原地,被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漫天风雪一起带入了彻底的黑暗。 那一句“不要走”,自始至终都没能说出来。 江黎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 彻骨的冰冷还没有远去,唇边却传来熟悉的刺痛。 江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手用力按住自己的胸膛,感受着那里的起伏。 即便梦里的青年长着陌生的脸,江黎仍然从那张脸上看见了陆宁的影子。 与其说是形似,倒不如说是神似。 但陆宁从来没有对他露出过那样的神情。 仿佛高高在上、审判众生的神祇。 这个梦,难道预示着什么? 如果最终他会死在陆宁手里,那他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杀掉陆宁? 房间外,小院里。 陆宁还在听殷桪分析剑修和法修各自的优势,听着听着,胸口忽的一紧。 好痛。 好像有人攥住了他的心脏,正疯狂拉扯着似的。 陆宁扯着衣襟急促地张口呼吸,难受地喊道:“呃啊...” 殷桪率先反应过来,立马扶住陆宁的肩膀为他送入大股柔和的灵力。 贺霄吓了一跳,接着扶住陆宁另一边手臂,想像殷桪那样用灵力为陆宁缓解痛苦,却被殷桪阻止了:“别动。” “你的灵力不适合。” 贺霄立刻停下动作,转而不停地张望着不远处的房间门。 而白莲开始散发出金光,将陆宁包裹在其中。 江黎自然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甚至他已经走到了门口。 但在即将把手放到门上的那一刻,江黎犹豫了。 那只手抬起又放下,重复几次,始终没有拉开房门。 院子里的声音渐渐小了,江黎的手彻底放下来,垂到了身侧。 他沉默地注视着自己的脚尖,忍受着胸口的紧绷和痛楚。 陆宁很难受,却没有呼唤他。 殷桪将大量灵力送进了陆宁的身体,很快,陆宁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察觉到陆宁已经昏睡,殷桪一把将陆宁抱起。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直接抱着师弟坐上云舟走掉算了。 什么天珩宗,什么宗门大比,以后有的是机会带师弟来玩。 但他还是没有这么做,而是继续小心翼翼地往右边客房走去。 因为不放心就这么让师弟一个人待着,殷桪索性搬了把椅子放到床边。 谁知睡到了床上,陆宁的眉心仍然一直聚拢着,显然睡得不太舒服。 殷桪立时在心里挑剔起来。 这床看着做工一般,还不够宽,底下的被褥肯定也不软和,难怪师弟睡得难受。 啧,师弟的本体还睡在师尊洞府中的石床上呢,回去还是让大师兄弄个更好的床换一换吧。 热闹的客院恢复了寂静。 贺霄被连知宇劝回去了,白莲则独自静静地待在院中的石桌上。 她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就这么待着。 陆宁方才痛得昏过去了,江黎都没有出来。 她不信江黎是没有听见。 看来这次两人吵架还吵得挺厉害的。 唉,早不吵晚不吵,怎么偏偏在她需要江黎炼制分身的时候吵。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种擅长技术活的人才啊! 想不通,陆宁到底把江黎怎么了。 平时江黎这小子明明淡得像水一样,但一扯上陆宁,说沸腾就沸腾。 先前在秘境里疯成那样,拼着两败俱伤,也要赶到陆宁身边。 现在呢,两人就在一块,却赌气不肯看陆宁一眼。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联系上月容,把这俩烫手山芋给扔出去。 遥远的另一个国家,此刻正是大雪纷飞。 雾汐国原本虽不是四季如春,倒也气候如常,春夏分明。 往常冬日就算有雪,都只是零星小雪。 而如今这场雪,却下了整整百年。 雾汐国东边,有一处连绵不断、常年雾气弥漫的山脉,被人们唤作雾鸿山。 山脉中心的山谷处,几个穿着严实的男人正站在一块。 其中一人对着山谷前的一座冰雕行了个礼。 他将身体压到最低,声音极轻地询问道: “近日天象有异,族长可有苏醒的迹象?” 第74章 当然可以 雾深似海,灵起潮汐。 传说在很久以前,雾汐国是整个云渊大陆上灵气最为充沛之地。 晨雾起时,灵气便像潮水一般满溢而出,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因为灵气充足,雾汐国的凡人寿命能长达百岁有余,远超他国凡人。 在雾汐国修炼,不需要经历太激烈的竞争。 这里灵气源源不断,随处可见天材地宝,有什么好争的。 外界环境相差无几之时,个体的天赋差异变得尤为明显。 而雾汐国内天赋最为出众的一支,当属卿氏一族。 据传卿氏一族的普通弟子都有元婴期修为,化神者更是数不胜数。 只是卿氏一族向来神秘至极,因此无人知晓更多事实,倒是各种传闻络绎不绝。 传闻里最为神秘的雾鸿山中心山谷处,身着银色衣衫的男子对着山谷前的冰雕恭敬地行了一礼。 然而,即使他将身体压到最低,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谷外,一名神色冷峻的高挑女子正疾驰而来。 银衫男子准备再次出声询问,被来人的一声轻喝给打断了:“还不退下!” 男子猛地抬头望向上方,同时脚下连退数步,直至退到同伴跟前才怒道:“卿盛雪!你莫要欺人太甚!” 卿盛雪冷笑一声:“呵...究竟是谁在仗势欺人?” “你明知族长仍在闭关,为何执意前来打扰?” 男子气不过想辩驳一番,旁边一人拉住他劝道:“齐颂冷静点。” 卿盛雪立刻转移了目标,对着说话那人骂道:“齐时你不要在这儿装好人。” “要不是你怂恿,齐颂怎么敢带头过来?” 齐颂受不了卿盛雪这般傲慢的态度,恨恨地盯着卿盛雪大声道:“我们都是卿氏弟子,为何不能求见族长?” 卿盛雪那句“凭你也配”还未出口,众人脚下的地面忽然传来了震动之感。 伴随着震动而来的是顷刻间变大的风雪,山谷之内一时狂风大作。 齐颂与齐时对视一眼,当即变了脸色,几人两股战战、俯身求饶道:“族长饶命!” 卿盛雪稳稳地立在冰雕前方,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直到裹着灵力的狂风呼啸着卷起齐颂、齐时几人,快要将他们撕成碎片了,卿盛雪才冷着脸沉声道:“还请母亲手下留情。” 谷内风雪瞬间消散,齐颂、齐时几人被一股强势的灵力扔出了谷外。 齐时平复下气息看着旁边惊魂未定的齐颂,缓声安慰道:“族长有反应,说不定很快就要出关了。” 齐颂脸上又青又白,难看得很,他咬牙道:“希望族长早日出关,也好早点教训一下那些狂妄之徒。” 齐时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接着便转身往外走去。 转身的那一刻,齐时扯扯嘴角,心道,到时候教训谁还不一定呢。 卿盛雪仰头看向那座巨大的冰雕,喃喃道:“您究竟要逃避到何时?” 冰雕下方,地底深处。 风华绝代的女子正沉沉地睡着,外界的纷扰完全没有影响到她。 女子柳眉轻蹙、神色忧愁,紧闭的双眸处似有泪痕。 差一点,只差一点。 她已经找到了那个失去的孩子,很快,她们就能团聚了。 陆宁感觉身体轻飘飘的。 他好像又做梦了。 刚刚他的胸口痛得不行,于是他低头去看衣服有没有被扯烂,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换了身衣裳。 白色,隐约泛着流光暗纹的衣服。 不是他的衣服,他没有这种窗帘风。 不是贺霄的,贺霄即使改头换面了,也不喜欢这种素到没边的白色。 更不会是江黎或者殷桪的。 江黎那身竹青色已经很久没换过了,殷桪则是偏爱深色。 嘶,是不是该带江黎去买点新衣服了? 收到礼物的话,江黎一定会消气吧! 陆宁伸手扯松了衣襟,想干脆把这白衣脱下来看看。 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在他前方响起。 “孩子,过来。” 陆宁“唰”地一下抬头,就见眼前一个仙气飘飘的女子正莲步轻移,向他走来。 控制住想后退的双腿,陆宁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傻傻看着对方。 这人看起来好温柔,应该不会伤害他的。 为什么仅仅是看着她,自己的眼眶都开始发热了? 女子很快走到他跟前,不由分说地将他抱进了怀里。 陆宁没料到对方问都不问就抱住了他,僵了一瞬,立刻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放开我!你是谁啊!” 女子慌忙放开他,泫然欲泣道:“你不认得我吗?” 这副伤心欲绝的表情看得陆宁心都揪紧了,他梗着脖子嘴硬道:“就算你长得像个天仙,也不能随随便便见人就抱吧!” 女子一愣,忧愁的眉宇放松下来,掩嘴轻笑道:“傻孩子,我是你娘亲。” 这下陆宁退得更远了,他连连摆手示意女子不要靠近,满脸抗拒道:“做人娘亲有什么好的?十月怀胎,鬼门关前走一趟才能生下孩子不说,还要牺牲自己,处处为孩子让步...” 就像陆宁,他宁愿从没有出现过,也不想让某一个女人背负生育之痛、养育之苦,将他带来这个世界上。 更何况,生下他的人也许并不爱他,只是迫于无奈。 女子像是知道陆宁在想什么。 她向前一步,轻轻抚了抚陆宁的额发,温和道:“我从没有后悔过将你们姐弟几人生下来。” “我只恨自己心慈手软,没能在那场浩劫中保护好你。” “很痛吗?” 女子素白的手往下,慢慢放到陆宁的胸膛上。 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如同涓涓细流一般,缓缓安抚着陆宁的疼痛。 陆宁低下头,一颗晶莹的眼泪随着他的动作落到地面。 他小声回应道:“不痛了。” 那声音既委屈又忐忑,就像顽皮的孩童疯跑玩耍时不慎跌了一跤,惴惴不安地等着母亲的责骂。 可孩子不知道,母亲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责骂受伤的孩子呢? 卿月容叹了口气,心里涌出无限的怜爱,目光更是变得柔软万分,她再次向陆宁张开了怀抱:“快过来。” 陆宁抬起头时,面上的难过已经消失不见,他期待地、不安地咬了咬嘴唇,轻声问道:“可以吗?” 他小心翼翼地请求:“您可以,抱抱我吗?” 卿月容的心像是被反复撕裂一般,痛到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伸手往前,用力将陆宁按进自己怀里。 “当然可以。” 陆宁沉浸式地感受着这窒息般的母爱,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您能不能...松开点,我喘不上气。” 卿月容怔了怔,随后放松了怀抱。 嘴角微弯的女人注视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幼子:“孩子,你想问什么?” 陆宁确实有很多很多问题,想从这位“娘亲”口中得到答案。 但犹豫半天,他却问出了最离谱的一个问题:“我喜欢的男人生气了,我该送他什么才好?” 卿月容脸上的笑容一僵,不知道自己是该问孩子为何会喜欢男人,还是该问对方为何会生气。 没等她理清思绪,梦境已然消散了。 山谷地底深处沉睡的女人,几百年来第一次脱离梦境,彻底清醒。 卿月容缓慢地坐直身体,将手举到眼前,那上面还残留着她苦苦寻觅的、不慎遗失的温度。 找到了。 地面,冰雕前方默默站了许久的卿盛雪正欲离开,却见面前的冰雕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透明的冰雕开始急速消融,熟悉的灵力从地底翻涌而出。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卿盛雪撇了撇嘴,难得孩子气地抱怨道:“知道我辛苦,您还不赶紧出来!” “孩子,耐心点。” “该算的账,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山谷内的情形,外人无从知晓。 雾汐国的百姓只知道,鹅毛般的大雪,在某一刻忽然变小了许多。 紫桐国·天珩宗·辉云峰 一夜过去,秋风萧瑟了几分。 贺霄早起去灵田浇了浇水,观察了碧玄草的长势后,便跑去星海院找师尊。 谁知金沅起得比他还早。 等贺霄到时,金沅已经控制着修好的灵傀在做各种奇怪的翻跳动作。 “来得正好,贺霄你来跟它比划一下!” 贺霄揉了揉眼,绝望地大喊道:“师尊!这灵傀可是化神期的!你想弄死我直说行吗!” 金沅轻“啧”一声,撑着头悠闲道:“你试都不试,怎么知道打不过?” 灵傀接收到指令,猛地向贺霄扑了过去。 金沅的目光牢牢盯着灵傀轻巧的动作,满意道:“这灵傀有点意思,难怪陆宁那小子非要让我修好它。” 灵傀虽已认陆宁为主,但金沅修为超过陆宁太多,只要金沅没有控制灵傀去伤害陆宁,还是能稍稍催动一下它的。 面对战意十足的灵傀,贺霄狼狈地翻身躲开,直到召唤出林越,才勉强抵挡住灵傀的攻势。 然而很快,贺霄的动作变得吃力,灵傀的攻击毫无章法,只靠蛮力就能破开他的攻势。 怎么办,他要认输吗? 第75章 我们两个 认输当然很简单,开口求饶连一息功夫都用不了。 但师尊肯定会嘲笑他。 他不想认输。 至少不要认得这么轻易,这么快。 如果面对手下留情的师尊,他都没有一战到底的勇气。 那以后,他干脆躲在天珩宗里不出门算了。 手中的林越似乎感受到了贺霄的决心,光芒愈盛。 浑身灵力随着主人的意念游走得越来越快。 贺霄出剑的动作也更加流畅。 他似乎有一点点明白了殷桪所说的意思。 无论什么样的招式,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武器。 最终都只是灵力的出口。 同时,金沅不急不缓的声音也传到了贺霄耳边。 “灵之所向,剑之所往。” 贺霄向后弯折身体,极其敏捷地躲开了灵傀正面而来的一击。 接着右手握紧林越,连刺带挑,最后剑尖轻点,灌满的灵力涌出,竟是震得灵傀退到了几十丈之外。 金沅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她毫不吝啬地开口夸道:“这一剑还算不错。” 贺霄手腕一翻,将林越反手背到身后,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要求道:“师尊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金沅笑骂道:“你这小子脸皮忒厚。” “等你取得了四国宗门大比的名额,为师一定当着大家的面好好夸你。” 贺霄“嘿嘿”一笑:“那可说好了。” 接着贺霄的笑容淡去,面带犹豫地喊了一声:“师尊...” 金沅召回了灵傀正在查看,头也没抬道:“有话就说。” 贺霄拿不准这事该不该向金沅求助,但他实在太担心陆宁,便道:“师尊,昨日陆宁又不舒服了,尹前辈给他传了好多灵力都没什么用。” “我可以带陆宁去瑶春峰,找季长老看看吗?” 金沅手上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满脸担忧,愁眉不展的小徒弟。 有些事太复杂,牵扯太多,她没打算让贺霄知道。 但贺霄认识了陆宁,已经深陷其中,抽不开身了。 也是,这纷纷扰扰的世道里,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贺霄看不懂金沅脸上复杂的神色,只觉得师尊沉默了好久。 正当他想开口说算了的时候,才听金沅说道: “傻徒儿,你那尹前辈老谋深算额心里有数,如果他用得上季鸣宣,一定会主动开口的。” 既然殷桪没有开口,那就说明季鸣宣这次派不上用场。 贺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然听见师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师弟如此用功,想来宗门大比之时一定技惊四座。” 贺霄闹了个大红脸,转身嚷道:“师姐你可别取笑我了!” 明煦已经走到近前,先朝着金沅垂首道:“明煦见过师尊。” 金沅抬了抬手,应道:“明煦这般知书达礼,显得为师我相当无礼啊!” 明煦轻笑道:“师尊向来喜欢言传身教,哪有无礼之时?” 师徒几人说笑之际,辉云峰客院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沉闷。 殷桪背着手,在院子里烦躁地来回踱步。 陆宁虽然睡得安稳,但至今还未醒来。 殷桪不敢强行将他唤醒,只能等着。 白莲跟着转了几圈,忍无可忍道:“你歇歇吧!我头都被你转晕了!” 殷桪停下脚步,重重叹了口气,望了一眼毫无动静的两间客房,转头问白莲:“你说如果我直接带师弟离开天珩宗,他会不会生气?” 连知宇不怀好意地笑着怂恿道:“你试试呗!” “你可是陆宁的师兄,他总不能同你置气吧!” 殷桪按了按额角,他这师兄在陆宁心里的分量,恐怕还不如酥皮鸭。 而且,锁灵圈将陆宁和江黎绑在一起,要带走就得一次带两个。 但江黎是绝不可能老老实实被他带走的。 “绝不会老老实实”的江黎还待在房间里。 端坐在榻上的男人看似在打坐,实则神识已经跑去隔壁很久了。 顺着锁灵圈的链子,江黎的神识畅通无阻地缠上了陆宁的手腕。 慢慢往上,那张安然睡着的脸,完完整整地出现在江黎的“视线”中。 为什么? 为什么不呼唤他? 因为有师兄、长辈和朋友,所以不再需要他了? 还是因为自己没有配合,所以陆宁放弃了他? 对这些灼热的“视线”,陆宁毫无知觉,他只知道做了一个冰冷又香甜的梦。 梦境太过温馨、美好,他有点儿舍不得醒来。 但是他知道,这样不行。 睡得太久,其他人会担心。 意识慢慢回归,陆宁终于睁开了眼睛。 这一瞬间,某人的神识迅速沿着来时的路线返回了。 醒来之后,陆宁按着空落落的心口,试图回忆昨晚的梦。 他好像,梦到了什么重要的人。 并且向那人提了一个十分离谱的问题。 算了,记不起了。 等想起来再说吧。 陆宁伸手拽了拽衣襟,这才注意到这身衣服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 将几个储物袋摆到床边翻了半天,陆宁勉强选了套云青色的束腰宽袖衣衫换上。 他单手捧着那堆储物袋,另一只手拉开房门,大喊道:“江黎!我饿了!” 殷桪听见陆宁的声音,先是一喜,等听清陆宁唤的是谁时,脸上那笑立马垮了下来。 不过殷桪变脸速度极快,短短几息之内,已经重新扬起笑容,迎上前去:“师弟,你总算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吃什么?” 见江黎还是没出来,陆宁撇了撇嘴,将手里那堆储物袋塞到殷桪怀里,顺口抱怨道:“师兄,你给的储物袋太多了,我身上放不下,你快拿些回去。” 之前还不觉得累赘,全部挂在腰上也没什么重量。 取下来之后陆宁才发觉,竟然有这么多个。 抱怨完陆宁还奇怪道:“为什么这些储物袋不能全部放到一个储物袋里?” 殷桪哭笑不得地解释道:“每一个储物袋都是一方单独开辟的稳定小空间,空间与空间叠加容易崩溃,存放之物会消失的。” 陆宁随口应道:“这只能说明,那些小空间还是不够稳定。” 看了看陆宁扔回来那几个袋子,殷桪稍稍整理了一番,将有用之物分门别类地装进了其中一个储物袋中。 这个储物袋不是最好的,却是最适合陆宁的。 清点完物品,殷桪盘算着,回去之后还要给陆宁添些护身法器。 接着他拉过陆宁的手腕,一边催动灵力探查陆宁体内的状态,一边叮嘱道:“缺什么随时找我要。” “就算只有一点点不舒服,也要马上告诉我,记住了吗?” 陆宁捏了捏殷桪递来的储物袋,见殷桪一脸严肃,连忙点点头表示记住了,等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催促道:“师兄好了没!我要去找江黎了!” 以殷桪的修为,用灵力探上一圈完全不用花费这么久时间。 只是陆宁这分身,实在变得有些奇怪。 短短一夜,就算陆宁承受了殷桪送入的大量灵力,也不至于能恢复到这种程度。 殷桪按下心底的惊疑,故意语气轻松地调侃道:“人家理都不理你,你还要凑上去自讨没趣吗?” 陆宁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江黎一直是这样冷冰冰的,我都习惯了。” 待殷桪的手一放开,陆宁便迫不及待地转身朝江黎的房间跑去。 跑到门口的某人,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江黎我进来了!” 不等对方回应,陆宁一把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关好房门转身之后,陆宁对上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才意识到,江黎愿意让他进门了。 陆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明明只有一天一夜没见面。 江黎却莫名的更好看了一些。 陆宁不知道该说什么,江黎则保持着一贯的沉默。 就在此时,那句‘我喜欢的男人生气了,我该送他什么才好?’,还有那张风华绝代的脸突兀地出现在陆宁的脑海之中。 陆宁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哈”了一声。 在梦里见到亲娘之后,他没有喊人,反而先出柜了?!! 所以他亲娘能接受他的性取向吗! 不对不对。 现在重要的是,江黎能接受他吗! 陆宁下意识地朝江黎走去,脚步没有丝毫迟疑,甚至逐渐加快。 不管江黎能不能接受,他,必须得说出来! 然而比语言更快的,是陆宁的动作。 他一把拉起江黎的手,脑袋发热,大声道:“今天要么你掐死我,要么我亲死你!” 墨绿色的眼里闪动着微亮的光。 他等来了在等的人。 江黎静默片刻,偏头迟疑道: “我们两个。” “今天必须要死一个?” 陆宁楞在原地,“噗嗤”一声笑开了。 认真思考这种傻问题的江黎,实在太可爱了。 笑完之后,他紧紧盯着江黎的眼睛,认真道:“江黎,我喜欢你。” 没等江黎回答,陆宁小心翼翼地请求道: “我可以亲你吗?” 江黎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另一只手,按上了陆宁的后脑勺。 无需多言,无需解释。 贴近的身体,交融的气息,足以证明彼此的心。 爱意从此,缠绵不休。 第76章 不要乱来 三日之后。 秋高气爽,微风轻拂。 天珩宗迎客峰演武场上热闹非常。 各峰长老弟子齐聚于此,目光灼灼地望着站在最中间的那人。 徐魏奚穿着一身簇新的白底绣金广袖长袍,神色从容地带领众位长老进行祭天仪式。 其实能踏上修仙一途之人,多半是不信天命的。 因此在陆宁看来,这样的形式主义更像是一种表演。 陆宁拉着江黎坐在演武场边上的“贵宾席”,殷桪揣着白莲坐在另一侧。 这种居高临下的视角有些新奇,陆宁略带兴奋地扫视着场上众人,一边跟江黎小声蛐蛐: “江黎你快看,金前辈也站在最中间,贺霄呢?怎么没看见贺霄?” “我知道了,今天的主题色是金色。” “那个宗主手上拿的门把手一样的东西,是金子做的还是玉做的啊?” “裘老头看起来一点儿事都没有,他是不是走后门送礼求情了?” 江黎不太习惯面对如此之多的陌生人,面上看起来越发冷淡。 他不理解,为何陆宁会如此兴致勃勃,永远有问不完的问题。 侧目看着那不断开合的嫣红嘴唇,江黎忽然想知道。 如果在这里堵住那张嘴,青年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江黎还记得,那天他主动上前时,青年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直至狂喜的样子。 陆宁仿佛接收到危险信号的小动物,下意识停止了滔滔不绝。 转头之时,陆宁正好对上那双在阳光下变得有些浅淡的墨绿色双瞳。 奇怪,感觉江黎的眼神凉飕飕又火辣辣的。 陆宁不确定地看了一眼,再看了一眼。 他眨了眨眼,黑亮瞳孔忽闪忽闪的,小心地询问道:“江黎,你...饿了?要吃点心吗?” 不待江黎回答,陆宁从糕点盘子里选了块精致小巧的桂花糕,顺手送到江黎嘴边。 江黎正要开口拒绝,陆宁像是才反应过来这样亲密的动作有些不合时宜,准备收回手去。 那露在衣袖外的皓白手腕,却被突然伸过来的另一只手给牢牢握住了。 江黎垂眸看了眼那截毫无遮掩的细瘦手腕,目光一沉,手上稍稍用力,轻易捕获了那块欲拒还迎的桂花糕。 连同青年粉白的指尖一块,吞吃入腹。 陆宁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黎缓缓上移的视线。 那藏在云淡风轻表面之下的灼热眼神。 正在一寸一寸地点燃他的心。 这散修什么时候背着他进化成魅魔了! 殷桪不知什么时候弄了把折扇出来,挡住了半边脸,一边狂摇扇子,一边念念有词:“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这两人终于...不对,应该是果然! 这两人果然还是搞到了一起! 他那纯洁可爱的小师弟啊! 江黎到底是人族还是树精?他们两个在一起,真的会有好结果吗? 殷桪心里疯狂咆哮的同时,不忘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试图提醒师弟注意分寸:“诶,那不是贺霄吗?他这就要上场了?” 陆宁猛地反应过来,他们还在“观赛”呢! 演武场上人山人海的,他怎么能在这里被江黎调戏呢! 陆宁想把手收回去,奈何江黎抓着他手腕不放,他只能小声求饶道:“江黎你轻点,手疼!” 江黎偏头看了一眼被他握在手心的手腕,语气十分确定道:“我没用力,不会疼。” 说是这么说,江黎停顿片刻,还是松了力气。 那截手臂瞬间灵活地逃了回去。 陆宁摸了摸手腕,感觉从那里到指尖,像是被火烧了一般发烫。 他深吸几口气,缓过神来,暗自决定等下回去一定要教育一下江黎,在外面不要乱来。 宽敞的演武场上,比试已经开始了。 贺霄前两天跟他们介绍过,天珩宗内部的比试规则很简单。 各峰派出至少两名、至多五名金丹期以上弟子参战。 大境界相同的弟子抽签轮番对战,每位参赛的弟子手里都有一颗标了数字的特殊灵石。 赢家获得输家的灵石,最后以弟子们所获灵石数量统计其战胜人数,依次排名。 排名前三的弟子即可代表天珩宗,前往云渊峡谷参加四国宗门大比。 不仅如此,这三名弟子还会获得宗主发放的奖励。 据贺霄所说,这次参战的弟子有将近五十人,其中他们辉云峰就有四人。 这次连紫凡峰都派出了四名外门弟子。 天珩宗这一辈的弟子还相当年轻,大部分内门弟子仍在金丹初期徘徊。 这并非是他们不够努力或是天份不足,反而恰恰说明天珩宗能人辈出。 在长老们的用心教导培养下,天珩宗的金丹期弟子已经够多了。 场上划分出十个区域,混战已经开始。 陆宁伸长脖子找了好半天,才找到边上正跟一个陌生人对战的贺霄。 “贺霄的表情看起来很轻松啊!” 阻止了师弟“兽性大发”的殷桪表情悠闲了许多,看了一眼贺霄那边,随口道:“贺霄运气不错,虽然快要突破到元婴期,但还未突破。” “恰好可以卡在这儿,虐一虐金丹期的小崽子们。” 眼见贺霄的身形比从前更加流畅,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殷桪不禁奇道:“这小子悟性可以啊,短短几日,剑意竟又蜕变了。” 陆宁看不出门道,只觉得贺霄的动作看着还挺赏心悦目的,虽然比江黎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不过江黎还没有在他面前表演过舞剑。 毕竟每次江黎召唤出树枝化成灵剑的时候,都是生死关头。 剑对于江黎来说,更像是单纯的凶器。 啧,怎么老是想到江黎。 明明江黎就在旁边,自己还想着他。 陆宁暗戳戳地瞥了江黎一眼,见江黎半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点儿也没关注自己。 他气鼓鼓地捏了捏手指,转头去寻找场上的熟人。 “师兄,你看到明煦师姐了吗?” 殷桪抬手指了个方向:“在那儿,看见了吗?” “这小丫头一来就遇上了强敌啊。” 陆宁不解道:“听贺霄说,明煦师姐前两天不是突破到元婴期了吗?” 殷桪点了点头:“没错。” “这意味着,她的对手也是元婴期。” 明煦负手立在场上,平静地注视着对面许久未见的年轻男子。 “左师兄,别来无恙。” 面容清隽的男子露出一个与自身温和气质截然不同的冷笑:“拜师妹所赐,如今我马上就要到元婴中期了。” “师妹若是愿意投降,师兄我可以手下留情。” 明煦淡淡道:“一别数年,师兄修为增进了几分明煦不知,这脸皮倒是越发厚了。” 左成立刻拔剑怒道:“少啰嗦!动手吧!” 话说到一半,池光剑的剑锋已经破空而来,左成抬剑格挡,不料双方灵力乍然相撞,竟是旗鼓相当。 左成堪堪站定,暗自心惊道,明煦看着完全不像是刚刚才突破到元婴期的人。 场内弟子们在搏斗,场外观众们在看戏。 金沅兴趣缺缺地靠在椅子上,戏谑道:“宗主这弟子历练归来,长进了不少啊。” 徐魏奚谦虚地笑了笑:“金长老过奖了,左成天赋比不过师弟师妹们,自然只有加倍努力修炼才行。” 金沅毫不客气地回道:“他的天赋确实差了点,再不努力,那还怎么出去混?” 徐魏奚咬了咬牙没有吭声,旁边闻鹤语圆场道:“宗主平日里事务繁忙,哪像我们一样悠闲自在,整日有空督促弟子们修炼。” 金沅反驳道:“你很闲?涟雨峰最近没事做吗?” 闻鹤语一梗,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如果金长老肯出手相助,我也不必日日烦恼灵田之事了。” 金沅不接话,只敷衍道:“说了是我们辉云峰风水好,你还是找找自己的原因吧。” 季鸣宣笑眯眯地接道:“金长老,我可以去辉云峰参观一下吗?听说辉云峰的灵植长得比其他峰的都要好,尤其是碧玄草和凤葵果。” 金沅警觉了几分,别人她不担心,这季鸣宣是专业的,说不准能看出什么来,于是她连忙转移话题道:“季长老,上次你给我炼的上品回灵丹有问题,你是不是用错药材了?” 季鸣宣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惊道:“不可能吧,你拿来我看看。” 闻鹤语暗自嘲笑道,季鸣宣这蠢货,金沅三言两语就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金沅越是遮掩,越只能说明,辉云峰确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必须找机会过去看看。 另一边,贺霄已经接连碾压了好几个金丹中期的对手。 等他数完赢得的灵石一抬头,发现侯盼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 贺霄一愣,得意地笑了笑,好心劝道:“侯师弟,你才金丹中期,还是直接认输算了。” 侯盼没有说话,反而催动着自己的灵剑直直冲着贺霄攻去。 贺霄只觉一股阴寒之气铺面而来,侯盼身上传来的气势,竟然与金丹后期的自己不相上下。 不对劲,这么短的时间内,侯盼突破了? 第77章 解决问题 侯盼看起来实在太不对劲了。 大家虽然羡慕明煦师姐近期骤然突破至元婴期,但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此乃厚积薄发,并非数日之功。 贺霄自己进展快,也是因为他这几次外出之时皆有奇遇。 历经生死之后,贺霄的心境与之前相比,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上次灵田争斗到现在这才几天,侯盼在宗门内能有什么特殊际遇? 他的境界,居然突飞猛进到了与金丹后期的贺霄不分伯仲的地步。 甚至隐隐有种要压过贺霄的势头。 殷桪观察了一会儿两人的对战,肯定道:“贺霄的对手修为不止金丹期。” 陆宁看不出来,只感觉贺霄确实有点吃力,因为他出剑比先前慢了许多。 不光是贺霄难以为继,明煦那边同样力不从心。 与陆宁想象中不同的是,境界的碾压几乎是绝对的。 修仙爽文里,主角们动不动就越级挑战的桥段,陆宁目前没有见过。 当然,还有可能是因为陆宁见得太少了。 他至今没学会如何去判断别人的修为高低。 在陆宁眼里,每个人身上带着不同的光团。 或者说,每个人身体里都住了一个发光的小人儿。 明亮的小人儿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光晕,跳跃的光线随之奔向身体四周。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当他凝神看去时,有的光团很亮,比如金前辈,金前辈旁边的几个人比她稍暗一些,最暗的是裘老头。 而师兄比较不同,他身上的光团表面看着很暗淡,但其实只是被一团淡淡的“雾”给遮住了,雾气中心的光团与金前辈差不多亮。 离陆宁最近的江黎更加特别,他的光团像是一棵发光的树,很隐蔽,散发的光时明时暗,很容易被忽视,却最吸引陆宁。 至于场上那些弟子,与金前辈她们相比,就像萤火与皓月。 弟子们身上只有隐约的光点,集中在小腹丹田处,光点的亮度可以忽略,仅仅少数几个弟子拥有较为显眼一些的光点。 不过粗粗看了一圈下来,陆宁就变得很累。 他勉强向江黎那边挪了挪身子,小声说道:“江黎让我靠一会儿,你帮我...看看贺霄...打赢了没有....” 一根细细的树枝揽住陆宁的腰,江黎伸手扶稳轻轻倒在他肩上的头。 这种点到即止的比赛,对江黎而言,跟儿戏没有区别。 不过既然陆宁感兴趣,陪他看会儿也行。 只是这人的精力怎么消耗得如此之快。 江黎垂眼看着安静下来的陆宁,想起了从前见过的爆竹和炮仗。 在极短的时间里,噼里啪啦一通乱炸,然后自顾自地跟着风走了,徒留下被惹得心脏“砰砰”直跳的人们。 江黎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接住他。 从陆宁悄悄地催动灵力开始,江黎和殷桪便注意到了。 但他们都没有出声。 总是懒洋洋躺平的小家伙终于愿意动弹一下,哪个做家长的会阻止呢? 反正只是好奇罢了,让陆宁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远处的金沅等人早就察觉到了这没有任何掩饰,同时没有恶意的“视线”。 金沅正想逗逗陆宁,抬头却发现对方已经昏昏欲睡了。 没有了逗弄对象的金沅,把玩着茶杯喃喃道:“无聊啊。” 闻鹤语见不得金沅这副悠闲自得的样子,有意问道:“金长老对弟子如此自信?怎么看起来你的几位弟子都快输了?” 金沅毫不在意道:“是输是赢有何重要?” 闻鹤语试图用言语刺激出金沅的上进心:“若是这次辉云峰没有一个弟子胜出,金长老不觉得脸面尽失吗?” 金沅无所谓地笑了笑:“输给同门有何丢脸?输给外人那才丢脸吧!” “技不如人早些输了倒好,免得丢脸丢到外面去了。” 闻鹤语说不过金沅,转而将矛头对准低调得十分反常的裘昌平:“裘长老这位弟子平日里不声不响,谁知竟拥有如此实力。” 裘昌平皱眉盯着正在与贺霄缠斗的侯盼,目光之中闪过一丝阴狠。 原本他就不想让侯盼上场,以免生出事端,没想到这小子果然藏了一手。 一颗弃子,还想垂死挣扎不成? 转头看向闻鹤语时,裘昌平已经换上笑脸:“一时侥幸罢了,涟雨峰的弟子才是出类拔萃,技高一筹。” 这马屁拍到闻鹤语心坎上了,他努力按下嘴角谦虚道:“裘长老谬赞了,他们还嫩着呢。” “观众席”的商业互吹还在继续,演武场的对战却快接近尾声了。 明煦毫不意外地输给了左成,但她在接下来的几场比试中全部取得了胜利。 元婴期弟子不算多,最后明煦排名第二。 而贺霄本就胜了好几场,即使输给侯盼他仍有机会。 但是,他不愿放弃。 前几天侯盼跑到辉云峰来闹事,他已经很不舒服了,这次说什么都要给对方一个教训。 贺霄脚下用力带动身体翻转,又一次躲过了侯盼刺来的灵剑。 同时林越跟着他转了一圈,从另一侧斜刺向侯盼腰间。 谁料侯盼不闪不避,拼着受伤也不放弃攻击的机会。 前一剑剑势已去,他便以左掌为刃,灌满灵力重重劈向贺霄身前。 贺霄大惊,根本来不及收剑,林越深深地刺进了侯盼的腰部。 同时,侯盼的左掌以雷霆万钧之势,已然劈上了贺霄的前胸。 贺霄感觉一阵气血翻涌,胸口传来剧痛,骨头多半断了几根。 又一股阴寒的气息顺着侯盼的攻势侵入贺霄的身体。 他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就...这么想赢吗?” 贺霄失去意识前,只见侯盼半跪在地,捂着腰间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露出了一个释然又带着凄凉的笑:“你这种天之娇子,懂什么...” 说好的点到即止,没人预料到侯盼下手竟如此狠辣。 裘昌平第一个反应过来,起身大喊道:“侯盼认输!” 再不让他下来,场面就要不受控制了。 徐魏奚冷声道:“裘长老,这是你的答复?” 裘昌平头上立刻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压低声音道:“宗主,事关重大,我晚些时候再给您解释。” 说完裘昌平飞身上前,直接带走了伤势过重的侯盼。 金沅脸上没了笑意,眼见明煦和林硕赶到场中,将贺霄抬了下来。 她转身直视着徐魏奚:“宗主放过他们,就是为了用他们来解决问题?” 徐魏奚没有回答,而是扫视着眼前那些惊慌失措的弟子,缓缓道:“继续。” 即使连输三场之人自动淘汰,剩下的弟子们轮番对战,也要持续好几天,徐魏奚不想因为任何人浪费时间。 直到太阳落山,第一天的比试总算落下帷幕。 陆宁没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个午觉,竟然错过了贺霄被打得落花流水的精彩场面。 他气得在座位上扭动翻滚了好半天,扯着江黎的袖子嚷道:“江黎你怎么不叫醒我!” 殷桪闭了闭眼,走到前面用身体挡住陆宁。 生气的陆宁好像一头气鼓鼓的牛犊子,看着面无表情的江黎,殷桪不由得有些同情。 不知道江黎之前是怎么过来的。 至于江黎,习惯了。 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等陆宁撒完了气,江黎才道:“回去吃饭。” 陆宁一通乱拳都打在了棉花上,睡了半天闹了半天,他确实有些饿了。 拉着江黎的手站起来,他的注意力转到了晚饭上:“吃什么啊?” 殷桪跟在两人身后,听见江黎从容地把问题抛回给陆宁:“你想吃什么?” 陆宁认真思考起来:“下午吃了好多甜的,晚上要不来点辣的或者咸的?” “昨天那个烧鸡不错。” 江黎淡淡道:“前天也是烧鸡。” 陆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要说话,忽然感觉后背有点痒,便停下来伸手挠了挠。 这时,一行人朝着他们直直走了过来。 为首那个秀气的年轻人陆宁前几天见过,好像是个长老。 因为看着年轻,陆宁当时偷偷看了好几次。 很快那人走到近前,满脸焦急地朝着陆宁、江黎拱了拱手道:“见过几位小友,季某不慎遗失了一样东西,不知几位贵客可曾见过一株红色的仙草?” 陆宁诚实地摇了摇头:“红色的仙草?没见过。” 季鸣宣叹了口气,忧愁道:“那仙草我培育了好多年,近日突然开始猛长,我便一直带在身边,结果一转眼就不见了。” 旁边一位弟子说道:“师尊,要不去其他地方找找?明日我再问问各峰的师兄弟。” 师徒几人这么有礼貌,陆宁忍不住热心地问道:“你说的仙草长什么样子?我们帮着找找吧!” 季鸣宣笑了笑,陆宁的语气真诚,神色不似作伪,他看着就有好感。 只是他不想麻烦别人,便道:“贸然询问已是多有打扰,还是不耽误诸位休息了。” 陆宁忍着背上的痒意,顺口道:“好吧,如果需要帮忙,就来辉云峰叫我们!” 宝子们,下章周一更哦![害羞][害羞][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7章 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