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忆江南》 第1章 序言 序言:江州秋深,少年事缓 江州的秋日总比其他地方来得更含蓄些。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穿过江州大学梧桐成荫的校道时,只肯轻轻摇落几片半黄半绿的叶子。阳光透过枝叶间隙,在青石板上洒下一地斑驳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像是时光在此放慢了脚步。 这里是江南水乡的腹地,一座被运河环绕的古城。江州大学就坐落在老城区东北角,红砖墙爬满了常春藤,图书馆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校园里的时光仿佛比外面世界流淌得更慢一些,尤其是在大二这个微妙的年级——新生般的懵懂已然褪去,未来的焦虑尚未降临,正是可以理直气壮享受当下的好时光。 暮云倦最喜欢这个时候的校园。他总爱在没课的下午,找一棵梧桐树坐下,看光影移动,听远处隐约传来的吉他声和笑语。他给自己取的名字“云倦”,恰如他对生活的态度——如流云般随性,偶尔带着恰到好处的倦怠。 直到忆南枝走进他的视野。 那是一个银杏开始泛黄的下午,暮云倦在图书馆四楼靠窗的老位置,看见忆南枝正对着笔记本电脑蹙眉。阳光恰好落在他微卷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暮云倦当时并不知道,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学霸,会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他们的相遇不是孤例。 高敬漓第一次注意到何岭绪,是在一次社团招新会上。作为全寝室最年长的人,高敬漓本能地照顾着每一个人,而何岭绪的体贴懂事让他感到一种难得的默契。左叙词和沈蓦阑的相识则更具戏剧性——年级第二的沉稳学霸与放荡不羁的幽默少年,本应是两条平行线,却因一次意外的课堂合作而交汇。 六个性格各异的男生,就这样在大二的秋天渐渐聚拢。 他们住在同一栋宿舍楼的三楼,阳台对着一条安静的校内河。傍晚时分,水面上会泛起橙紫色的霞光,偶尔有运送货物的船只缓缓驶过,船家做饭的炊烟袅袅升起,带着江南特有的水汽和米香。 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慢得像是一档没有剧本的综艺节目。他们会花整个下午在宿舍天台上晒太阳,只为讨论晚上吃什么;会突发奇想骑半小时自行车,只为买一碗正宗的苏式汤面;会躺在操场上看星星,聊着不着边际的未来和梦想。 在这个江南的秋天,六个人的故事悄然展开。如同江州老城区里那些纵横交错的小巷,每一条都通向不同的风景,却又奇妙地相连相通。他们的友情、爱情,都在这慢节奏的校园生活中慢慢发酵,如茶如酒,需要时间才能品出真味。 或许青春最动人的地方,不在于有多么轰轰烈烈,而在于有这样一群人,愿意陪你一起虚度时光,把平凡的日常过成诗。在江州大学这个被时光温柔以待的校园里,六个少年的故事,正要开始。 南枝已繁,倦鸟有依;秋高气爽,明岭见绪;词阑夜静,蓦然回首——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有三对cp cp名 云倦和南枝 南枝栖倦鸟 岭绪和敬漓 高秋明岭绪 蓦阑和叙词 词阑夜未央 更新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序言 第2章 天台,汤面与临时起意 江州大学的午后,时光仿佛被秋阳晒得融化,流淌得格外缓慢。 梧桐的阔叶在微风里沙沙作响,像是为这慢节奏的生活打着拍子。 空气里浮动着桂花若有若无的甜香,混着老建筑砖石特有的、被岁月浸润过的温润气息。 暮云倦趴在图书馆四楼靠窗的老位置,下巴抵着摊开的《中国古典园林赏析》,眼神却飘向了窗外。 楼下的小径上,几个学生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车篮里装着从校外小吃街淘来的零嘴,笑声被风送上来,碎成一片叮叮当当的愉悦。 他喜欢这种无所事事的充盈感,像一只真正倦怠的云,飘到哪儿,就在哪儿歇脚。 直到对面传来一声极轻的、敲击键盘的停顿声。 他抬眼,看见忆南枝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眉头微不可察地蹙着,修长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似乎在斟酌某个词句。 午后的阳光恰好穿过窗格,在他微卷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让他那张总是过分冷静自持的脸,平添了几分生动的困惑。 暮云倦觉得有趣。 这位名叫“南枝”的学霸,人如其名,像一棵生长在南方向阳处的树木,挺拔、清醒,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秩序感。是什么难题能让这棵“南枝”也犯难? 他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打破了这一隅的宁静。 是他们在三天前刚建好的微信群,群名被沈蓦阑大手一挥定为“江州男子天团预备役”。 发信人正是沈蓦阑。 【江州男子天团预备役】(6) 沈蓦阑(大艺术家):@全体成员紧急集合!天台!立刻!马上!再不来太阳就下山了,辜负此等秋光是要遭天谴的! 后面紧跟了一张照片,是从他们宿舍楼天台拍的,视角开阔,能望见远处蜿蜒的运河、鳞次栉比的灰瓦屋顶,以及被夕阳染成金橘色的天空。 高敬漓(老父亲):?刚睡醒。说人话。 何岭绪(小天使):蓦阑你是不是又不想一个人去食堂?[看穿一切的眼神.jpg] 左叙词(左老二):理论上,现在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一小时二十八分钟,你的“立刻马上”存在夸张修辞。另外,我需要在三十分钟内完成这段代码调试。 沈蓦阑(大艺术家):@左叙词左大学霸!收起你的理性分析!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阳台空对月!@高敬漓敬漓哥!管管你家属!@何岭绪小绪绪,你怎么能如此误解我赤诚的邀约!我这是为了增进我们预备役的团队凝聚力! 暮云倦看着屏幕上瞬间刷过的信息,嘴角弯了弯。他手指动了动。 暮云倦(倦哥):【举手.jpg】南枝同学好像遇到了世纪难题,一时半会儿走不开。over。 他发完,故意抬眼去看忆南枝。 对方果然从屏幕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的询问。 “沈蓦阑呼叫天台集合。”暮云倦压低声音,用口型解释,顺便把手机屏幕朝他晃了晃。 忆南枝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但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了几下,似乎加快了速度。 “五分钟。”他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却像是一种许可。 暮云倦笑了,低头打字。 暮云倦(倦哥):报告组织,南枝同学批准了,五分钟后天台见。 沈蓦阑(大艺术家):得令!还是倦哥有面子!/抱拳 --- 宿舍楼的天台,算是这栋老楼给学生们的一份意外之喜。 面积不大,但视野极佳,几盆不知谁搬来的绿萝在角落里顽强地生长着,给这片水泥地增添了几分生气。 暮云倦和忆南枝一前一后走上来时,其他四人已经到了。 沈蓦阑正张开手臂,做拥抱夕阳状,嘴里还念念有词:“啊!生命!啊!自由!” 高敬漓靠在天台边缘的栏杆上,手里拿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看着沈蓦阑,眼神里带着一种年长者看自家调皮弟弟的无奈和纵容。 他确实比大家都大上一岁,是复读考来的,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老父亲”般的角色。 何岭绪则安静地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这马扎估计是他带上来的——手里在剥着一个橘子,橘皮完整地摊在膝盖上,像一朵黄色的花。 他总是这样,体贴又细心,默默地照顾着所有人。 左叙词靠在门边,手里还拿着手机,屏幕上隐约是代码界面,显然刚才的“立刻马上”并没完全打断他的工作。 他身形挺拔,气质沉稳,光是站在那里,就自带一种“年级第二”的靠谱气场。 “哟,我们的‘南枝栖倦鸟’驾到!”沈蓦阑一回头看见他们,立刻结束了他的抒情表演,挤眉弄眼地调侃。 这个CP名是沈蓦阑在得知暮云倦和忆南枝被分到同一个专业课小组后,当场拍板定下的,美其名曰“意境契合,天生一对”。 暮云倦当时听得耳根一热,却见忆南枝只是抬了抬眼,没承认也没反驳,一副“随你怎么说”的淡然模样。 暮云倦已经习惯了沈蓦阑的口无遮拦,懒洋洋地回击:“沈大艺术家,您这开场白能换点新意吗?每次都是这句。” “经典永流传,懂不懂?”沈蓦阑走过来,哥俩好地揽住暮云倦的肩膀,又看向忆南枝,“南枝学霸,什么世纪难题把你都困住了?说出来让兄弟们乐呵乐呵。” 忆南枝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言简意赅:“一篇论文的文献综述。” “听听!这就叫专业!”沈蓦阑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又转向其他人,“人都齐了,我宣布,‘江州男子天团预备役’第一次非正式非官方天台茶话会,现在开始!议题是——今晚吃什么?” 何岭绪适时地把剥好的橘子分成几瓣,递给每人一瓣。 橘子很甜,汁水充沛,瞬间缓解了秋日午后那一点微燥。 高敬漓接过橘子,笑了笑:“绕这么大圈子,就为这个?食堂呗。” “食堂?!”沈蓦阑痛心疾首,“敬漓哥,我们正值青春年少,怎么能把宝贵的夜晚浪费在食堂的土豆炖鸡块和番茄炒一切上?这是对生命的亵渎!” 左叙词终于收起手机,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根据概率,校外小吃街、后门烧烤摊、以及市中心商业区是除食堂外的三大主要选择。考虑到现在晚高峰将至,市中心往返时间成本过高。小吃街和烧烤摊,二选一。” “看看!这就是学霸的效率!”沈蓦阑一拍大腿,“我投烧烤摊一票!啤酒配烧烤,友谊天长地久!” 暮云倦吃完橘子,舔了舔嘴角的甜意,慢悠悠地开口:“我听说……西门出去,沿着运河往南走大概二十分钟,有个很隐蔽的面馆,做的苏式汤面是一绝。老板脾气怪,每天就卖那么多碗,卖完就打烊。” 他这话一出,几个人眼睛都亮了亮。 连忆南枝都侧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对这个信息有点兴趣。 “苏式汤面?”何岭绪轻声重复,“是那种汤头很鲜,面很细的那种吗?” “对,”暮云倦点头,“听说浇头也很讲究,枫镇大肉、苏式爆鱼……尤其是那个鳝糊面,据说做得比姑苏城里的老字号还地道。” 沈蓦阑咽了口口水:“倦哥!亲哥!有这种好地方你不早说!还等什么?出发啊!” 高敬漓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众人跃跃欲试的表情,笑了笑:“行吧,那就去吃面。走过去二十分钟,就当散步了。” 左叙词已经低头开始用手机搜索路线:“最优路径已规划。预计步行二十三分钟。面馆名字?” “好像叫……‘老顾面馆’。”暮云倦回忆了一下。 “确认存在,评分4.8,口碑极佳。”左叙词迅速报出结果。 “完美!”沈蓦阑欢呼一声,拉起还在小马扎上的何岭绪,“走走走!为了美食,冲鸭!” 六个人,浩浩荡荡又散漫随意地下了楼。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像是某种亲密无间的宣告。 走在古老的校道上,穿过红砖拱门,出了西门,便是一条沿着运河的青石板路。 河水是沉静的碧色,偶尔有乌篷船慢悠悠地驶过,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欸乃作响。 两岸是白墙黑瓦的民居,偶尔有老太太坐在门口拣菜,或用吴侬软语闲聊着,看到他们这一群青春洋溢的少年,会投来温和善意的目光。 “这地方真不错,”高敬漓走在最前面,双手插在裤袋里,感受着拂面的晚风,“比在宿舍打游戏强。” “那是,也不看是谁提议的。”沈蓦阑得意洋洋,然后凑到左叙词身边,“词哥,你看这落日,这河水,这老房子,像不像一幅画?要不要我给你当模特,来一张?” 左叙词面无表情地推开他凑过来的脸:“像素不够,装不下你的脸。” 众人哄笑。 沈蓦阑捂着脸做伤心状:“左叙词!你伤害了我这颗追求艺术的心!” 何岭绪笑着打圆场:“蓦阑,我帮你拍吧。”说着拿出手机,认真地找着角度。 暮云倦和忆南枝落在最后面。 暮云倦走路习惯性地有点慢,带着他那标志性的“倦”意。 忆南枝步伐稳健,却不快,似乎刻意配合着他的节奏。 “你怎么知道那家面馆的?”忆南枝忽然问,声音在傍晚的风里显得很清晰。 暮云倦有点意外他会主动问起,笑了笑:“上次一个人瞎逛,偶然发现的。不过那天吃太饱,没进去。听说很难找,而且老板看心情营业。” “嗯。”忆南枝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暮云倦却觉得,这简单的对话里,有种不同于往常的平和。 他偷偷瞄了一眼忆南枝的侧脸,在夕阳余晖里,那轮廓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按照左叙词的导航,他们果然在一条更窄的巷子口找到了那块不起眼的木招牌——“老顾面馆”。 门面极小,里面只摆得下四五张旧桌子,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此刻已经坐了两三桌客人,都是本地老街坊的模样。 一个系着围裙、面色严肃的中年男人正在灶台前忙碌,应该就是老板老顾。 “还好还好,还没打烊。”沈蓦阑松了口气。 六个人挤挤挨挨地在一张靠墙的长桌坐下。 老板头也没抬,递过来一张手写的菜单,上面只有寥寥七八种面。 “要什么快点,面快卖完了。”老板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没什么温度。 几人迅速点了单:暮云倦要了鳝糊面,忆南枝点了素浇面,高敬漓和左叙词都要了枫镇大肉面,何岭绪点了爆鱼面,沈蓦阑则豪气地要了双浇——大肉加爆鱼。 等待的间隙,小店里弥漫着浓郁的面汤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猪油和葱香,勾得人馋虫大动。 面很快上来了。 粗陶海碗,汤色澄澈,泛着诱人的油光,细如银丝的面条整齐地码在汤里,上面铺着各自的浇头,色泽诱人。 “我先开动了!”沈蓦阑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 一时间,桌上只剩下吃面的细微声响。 暮云倦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气,送入口中。 面条软硬适中,极富弹性,汤头鲜美醇厚,是那种用多种食材文火慢炖出的、层次丰富的鲜,鳝糊处理得毫无腥气,只有滑嫩和咸香。 他满足地眯起了眼,像一只被顺毛的猫。 “好吃!”何岭绪小声赞叹,眼睛亮晶晶的。 高敬漓点点头:“这汤底确实地道。值了。” 连左叙词都难得地给出了正面评价:“性价比高于平均值百分之三百。” 忆南枝吃相很文雅,速度却不慢,碗里的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显然也很合他口味。 沈蓦阑一边大口吃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倦哥,以后这种级别的美食情报,请务必第一时间共享!组织不会亏待你的!” 暮云倦笑着应了,一抬眼,却发现忆南枝正看着他,眼神里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是在说“看,你推荐得不错”。 暮云倦心里微微一动,像被羽毛轻轻搔过。 吃完面,浑身都暖洋洋的。 付钱时,老板看着他们六个大小伙子风卷残云般把面吃完,严肃的脸上似乎也松动了一丝,难得地说了句:“下次早点来,今天的浇头卖得快。” 这算是来自怪脾气老板的最高赞誉了。 走出面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深蓝色的天幕上缀着几颗早早亮起的星子。 运河两岸亮起了灯笼,暖黄的光映在水面上,随着波纹荡漾,碎成一片流动的金。 回程的路,大家走得更慢了。 吃饱喝足,吹着晚风,看着夜景,谁也不愿意匆忙结束这惬意的时光。 “哎,你们说,我们六个人,以后会不会一直这么好?”沈蓦阑忽然问道,语气里少了几分平日的戏谑,多了点认真。 高敬漓拍了拍他的肩:“这才哪到哪,大二刚开始呢。” 左叙词接口:“根据统计,大学期间建立的友谊稳定性相对较高,尤其是在没有直接利益冲突的前提下。” 何岭绪温声道:“我觉得会。只要我们愿意像今天这样,一起吃饭,一起散步。” 暮云倦没说话,只是看着前方被灯光点缀的古老校门,又看了看身边这些性格迥异却意外合拍的人。 他觉得,这样慢悠悠的日子,有这样一群人陪着,似乎很不错。 忆南枝走在他旁边,沉默依旧,但暮云倦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惯有的、与世界隔着一层的薄膜,在此刻,仿佛变薄了一些。 回到宿舍楼下,天台茶话会的提议者沈蓦阑又有了新主意:“各位!为了纪念我们‘男子天团’的第一次集体行动,我建议,周末我们去操场上露营吧!就支个小帐篷,看星星!我负责搞到帐篷!” 这个提议太过突然,以至于大家都愣了一下。 高敬漓失笑:“你又抽什么风?” “浪漫!懂不懂!”沈蓦阑据理力争,“秋高气爽,繁星满天,少年意气,对酒当歌!哦不对,当果汁!多么美好的青春记忆!” 左叙词皱眉:“操场管理规定,不允许私自搭帐篷过夜。被保安抓住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我们可以选个隐蔽的角落嘛!”沈蓦阑不死心。 暮云倦看着沈蓦阑那亮得惊人的眼睛,又看看其他人神色各异的反应,忽然觉得,这个提议……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行?他看向忆南枝,用眼神询问。 忆南枝接收到他的目光,顿了顿,出乎意料地开口:“如果左叙词能计算出被保安发现的概率低于百分之三十,并且沈蓦阑你能确保帐篷来源合法,我可以考虑。” “哇!南枝学霸都松口了!”沈蓦阑像是得到了尚方宝剑,“词哥!靠你了!计算一下!倦哥,小绪绪,敬漓哥,投票!投票!” 何岭绪抿嘴笑,点了点头。高敬漓无奈地摊手:“少数服从多数。” 暮云倦笑了:“我弃权,看戏。” 左叙词面无表情地开始操作手机,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输入各种参数。 夜色渐浓,宿舍楼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像无数双温暖的眼睛。 六个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关于周末“非法”露营的争论和笑语却还隐约可闻。 在这个江南秋深的夜晚,少年们的故事,就在这一碗热汤面、一次临时起意的散步,和一个看似荒唐的提议中,悄然写下了第一个生动的注脚。 慢生活的真谛,或许就在于这些不期而遇的陪伴,和随时可以开始的、小小的冒险。 第3章 词阑夜未央与数学劫匪 江州的秋雨来得总是很客气。 不像北方夏日的暴雨那般气势汹汹,也不像梅雨时节的缠绵黏腻。 它只是细细地、密密地斜织着,给天地间蒙上一层半透明的纱,将梧桐叶子洗得愈发油亮,让青石板路泛着湿润的光。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窝在室内。 “江州男子天团预备役”的六人,此刻正聚集在左叙词和沈蓦阑的宿舍里。 这间宿舍因为左叙词的极致整洁和沈蓦阑的“艺术性凌乱”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此刻,沈蓦阑正盘腿坐在地板的一块软垫上,面前摊开一本《西方美术史》,手里却拿着炭笔在速写本上涂涂画画。 左叙词则端坐在书桌前,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运行着复杂的程序界面,键盘敲击声稳定而富有节奏。 高敬漓和何岭绪坐在靠窗的下铺,一个在看体育新闻,一个在安静地整理着上周课堂的笔记。 暮云倦则霸占了左叙词室友(那室友今天回家了)的椅子,歪靠着看一本闲书,姿态慵懒得像没骨头。 忆南枝坐在他对面,面前摊着厚厚的专业书,神情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雨声淅沥,敲打着窗玻璃,衬得室内愈发安静。 直到沈蓦阑放下炭笔,伸了个夸张的懒腰,打破了这片宁静。 “啊——无聊!”他哀嚎一声,身体向后一倒,直接躺在了地板上,“我说各位,我们年轻的灵魂难道就要在这雨声里发霉吗?来点刺激的吧!” 高敬漓头也没抬,悠悠地说:“刺激?出门淋雨,然后集体感冒,够不够刺激?” 何岭绪抿嘴笑了笑,递过去一个洗好的苹果:“蓦阑,吃个苹果,补充维生素,抵抗无聊。” 左叙词推了推眼镜,视线没离开屏幕:“根据气象数据,这场降雨将持续到今晚八点十七分左右。你的‘刺激’计划需要在此之前执行,或者延后。” 暮云倦翻过一页书,慢条斯理地接话:“沈大艺术家,你的‘刺激’通常伴随着被保安追或者被辅导员请喝茶的风险,我建议谨慎。” 忆南枝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沈蓦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目光在宿舍里逡巡一圈,最后定格在左叙词身上,眼睛倏地亮了。 “有了!”他猛地一拍大腿,“词哥!我们来玩个游戏吧!考验一下你这位年级第二的智商!” 左叙词终于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带着点警惕:“什么游戏?” “嘿嘿,”沈蓦阑笑得像只准备偷鸡的狐狸,“我们俩来演一出戏。我扮演一个闯入宿舍的‘数学劫匪’,你扮演被劫持的‘人质’……兼解题机器。规则是,我必须用数学难题来‘威胁’你,而你,必须在规定时间内解出答案,否则……”他环顾四周,抓起何岭绪刚放下的那只苹果,“否则我就把这个苹果吃掉!” 众人:“……” 暮云倦率先笑出声:“这威胁……可真够可怕的。” 高敬漓无奈摇头:“你这脑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何岭绪好奇地问:“那解出来了呢?” “解出来了,”沈蓦阑大手一挥,“就说明我们词哥智勇双全,成功击退了‘数学劫匪’,保卫了宿舍的和平与……苹果!” 左叙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沈蓦阑,你的无聊程度,已经逼近了人类想象力的极限。” “你就说玩不玩吧!”沈蓦阑叉腰,“是不是怕了?怕在我这个‘数学劫匪’面前丢了你年级第二的颜面?” 这拙劣的激将法,对左叙词这种理性生物本来毫无作用。 但或许是被这雨天的沉闷所影响,或许是被沈蓦阑那闪闪发光的、充满期待的眼神所“胁迫”,左叙词竟然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可以。”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褶皱的衣角,“开始吧。我需要记录你的‘数学难题’是否符合基本逻辑。” “没问题!”沈蓦阑兴奋地跳起来,瞬间进入角色。 他压低声音,做出凶神恶煞的表情,一把抓过那只苹果抵在左叙词胸前(动作很轻),“不许动!我是纵横江州大学高数考场多年的‘数学劫匪’!现在,你被劫持了!” 暮云倦饶有兴致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准备看戏。 高敬漓和何岭绪也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看了过来。 连忆南枝都从书页上抬起了头,目光落在戏精上身的沈蓦阑身上。 左叙词配合地举起双手,语气平静无波:“劫匪先生,请问你有什么要求?” “要求?”沈蓦阑狞笑(自以为的)一声,“很简单!听好了!我的第一个难题是——有一个水池,有一个进水口,一个出水口。进水口单独打开,需要三个小时注满水池;出水口单独打开,需要四个小时放完水池。问,如果同时打开进水口和出水口,需要多少小时才能注满水池?” 这个问题一出,暮云倦扶额:“小学奥数题……沈劫匪,你这业务水平不行啊。” 高敬漓点头:“确实,这难度配不上我们左老二。” 左叙词连思考都没有,直接回答:“假设水池总容量为1,进水口效率1/3,出水口效率1/4,净效率1/3-1/4=1/12。所以需要12小时注满。” “回答正确!”沈蓦阑毫不气馁,立刻抛出第二个问题,“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第二题:鸡兔同笼,共有头35个,脚94只,问鸡兔各多少?” 左叙词:“……设鸡x只,兔y只,x y=35,2x 4y=94,解得x=23,y=12。” 速度依然快得惊人。 沈蓦阑“恼羞成怒”:“可恶!看来不出绝招是不行了!第三题!听着!有一个两位数,十位数字比个位数字大2,如果将这个两位数的十位和个位数字对调,得到的新数比原数小36,求这个两位数!” 左叙词叹了口气,似乎对劫匪的数学水平感到失望:“设个位数字为x,十位数字为x 2。原数为10(x 2) x=11x 20,新数为10x (x 2)=11x 2。方程:(11x 20)-(11x 2)=36?等等,你题目有问题。新数比原数小36,但按照这个设,原数减新数等于18,不等于36。” 沈蓦阑一愣,赶紧心算了一下,发现自己随口编的题出了bug,但他反应极快,立刻强行挽尊:“咳咳!作为劫匪,我篡改一下题目数据不是很正常吗?这说明我狡猾!现在,我宣布,正确的差值就是18!快算!” 左叙词:“……所以是10(x 2) x=10x (x 2) 18,解得x=3,原数是53。” “回答……正确!”沈蓦阑有点泄气,但戏还得演下去,他晃着手里的苹果,“看来普通难题难不倒你!我要使出终极必杀了!这是一道融合了逻辑、概率与生活智慧的超级难题!” 所有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连忆南枝都微微侧身,想听听这“终极必杀”是什么。 沈蓦阑深吸一口气,表情凝重:“请听题!你,左叙词,和隔壁寝室的王胖子、李瘦子一起被关在一个房间里。房间里有一盏灯和一个开关(开关只能开或关),灯初始状态是关闭的。现在,你们三个人,每次只能有一个人随机离开房间(离开后可能再被随机选进来),离开房间的人可以选择按一下开关或者不按。你们三个人在离开房间前无法交流。请问,你们要如何合作,才能在某一个人确定地知道你们三人都至少离开过一次房间时,通知外面的人把你们都放出去?” 这个问题明显比前几个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涉及到逻辑推理和策略配合。 暮云倦挑了挑眉:“哟,难度上来了。” 高敬漓摸着下巴思考:“这题有点意思。” 何岭绪也微微蹙眉,努力理解着题目。 左叙词终于露出了些许认真的神色。他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是他在深度思考时的习惯。 沈蓦阑得意洋洋:“怎么样?词哥?被难住了吧?给你三分钟思考时间!计时开始!” 宿舍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左叙词极轻的敲击声。 忆南枝的目光也落在左叙词身上,似乎也在思考着答案。 大约过了一分半钟,左叙词停下了敲击,抬起头,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清明:“需要指定一个人作为‘计数者’,比如我。规则如下:1.除了计数者,另外两人(王胖子和李瘦子)只有在第一次进入房间并且灯是关着的时候,才能打开灯,其他情况不动开关。2.计数者只有在第一次进入房间并且灯是开着的时候,才能关掉灯,并且记录一次关灯动作,其他情况不动开关。3.当计数者关掉两次灯之后,他就知道另外两人都至少出去过一次了(因为每人只有一次开灯机会),此时他就可以确定地通知外面。” 他的叙述清晰、有条理,瞬间破解了这个看似复杂的逻辑陷阱。 沈蓦阑张大了嘴巴,手里的苹果差点掉在地上:“你……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暮云倦率先鼓掌:“漂亮!逻辑清晰!” 高敬漓也笑着点头:“不愧是左老二。” 何岭绪一脸佩服:“叙词你好厉害!” 连忆南枝都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沈蓦阑从“劫匪”的角色中脱离出来,把苹果塞回何岭绪手里,扑过去抓住左叙词的肩膀摇晃:“词哥!你剥夺了我作为一个劫匪的成就感!你必须赔偿我受伤的心灵!” 左叙词被他晃得眼镜有点歪,无奈地扶正:“赔偿方案?” 沈蓦阑眼睛一转:“周末操场露营的帐篷,你负责搞定一部分!至少要帮我说服楼管阿姨!” 左叙词:“……根据风险评估,以及我与楼管阿姨的过往交流记录分析,此任务成功率低于百分之十。” “我不管!你伤了我的心,就要负责治愈!”沈蓦阑开始耍无赖。 暮云倦看热闹不嫌事大:“词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对劫匪这么残忍呢?” 高敬漓笑着补刀:“确实,好歹给劫匪留点面子。” 何岭绪小声提议:“要不……我们换个方式?比如,让叙词请我们喝奶茶?” “这个好!”暮云倦立刻赞同,“安抚劫匪,以及我们这些受到惊吓的观众。” 左叙词看着眼前这群“趁火打劫”的家伙,最终妥协般地叹了口气:“可以。奶茶,我请。” “耶!胜利!”沈蓦阑立刻欢呼,仿佛刚才那个“受伤的劫匪”不是他一样。 雨还在下,窗外的世界一片朦胧。但宿舍里却因为这场临时起意的、荒诞又精彩的“数学劫匪”戏码,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左叙词的冷静睿智,沈蓦阑的跳脱搞怪,其他人的插科打诨,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交织成一幅生动温暖的画卷。 暮云倦看着吵吵嚷嚷要去点奶茶的沈蓦阑,和一脸无奈但眼底带着一丝纵容的左叙词,忽然觉得,这对“词阑夜未央”的组合,一个像沉稳的夜空,一个像试图点亮夜空的、最活跃的那颗星,看似迥异,却意外地和谐。 他偏过头,恰好对上忆南枝看过来的目光。 两人视线交汇,暮云倦弯起嘴角,递过一个“看,他们多有意思”的眼神。 忆南枝眸光微动,没有回应,却也没有移开视线。 江南的秋雨绵绵,少年们的时光缓缓。 那些插科打诨的日常,那些无厘头的游戏,正是青春最真实、最动人的注脚。 而他们的故事,就在这雨声与笑语中,继续不急不缓地书写着。 蓦阑: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叙词:……我妈生的 众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词阑夜未央与数学劫匪 第4章 南枝知倦意 江州的秋意,在几场连绵的雨后,终于彻底驱散了夏末最后一丝余温。 空气变得清冽,带着潮湿的泥土和腐烂落叶的气息,一种独属于深秋的、微醺般的凉。 暮云倦中招了。 先是喉咙里一点若有若无的毛刺感,像有羽毛在轻轻搔刮。 他没太在意,只当是天气干燥,多喝了几杯水。 谁知隔天醒来,那毛刺感就演变成了清晰的干痒,伴随着鼻塞和头脑的昏沉。 他试着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 “啧。”他轻轻咂了下舌,从床头柜里翻出一个独立包装的医用口罩,熟练地戴上了。 白色的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因为些许不适而显得比平时更水润、也更倦怠的眼睛。 其实他是不经常生病的,但还是中招了。 宿舍里另外两个室友已经去上课了,只剩下他。 他今天上午没课,本想睡个懒觉,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感冒搅了清梦。靠在床头缓了会儿神,他拿起手机,点开了“江州男子天团预备役”。 暮云倦(倦哥):【图片:一只戴着口罩的、生无可恋的卡通猫.jpg】 暮云倦(倦哥):报告组织,我方阵地遭遇病毒偷袭,倦鸟负伤,今日所有集体活动恐无法参与。over。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手机就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沈蓦阑(大艺术家):!!!倦哥!你还好吗?什么症状?发烧没?严不严重?【惊慌失措.jpg】 高敬漓(老父亲):吃药了吗?宿舍有没有感冒药?需要我去校医院帮你开点? 何岭绪(小天使):倦哥,你吃饭了吗?想不想喝点热的?我给你带点粥过去吧? 左叙词(左老二):根据近期校园流感监测数据,病毒性感冒发病率上升了15.7%。建议测量体温,并服用复方氨酚烷胺胶囊,多补充水分和维生素C。 看着屏幕上瞬间刷过的关切问候,暮云倦心里暖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敲打。 暮云倦(倦哥):@沈蓦阑没发烧,就是嗓子痒,有点鼻塞,头昏。@高敬漓药有,吃过了。@何岭绪还没吃,不太饿。@左叙词收到,左军师。 忆南枝(大学霸):【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嗯。 暮云倦看着忆南枝那个“嗯”字,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即使隔着口罩,也能看出他眉眼间的笑意。这人还真是……惜字如金。 沈蓦阑(大艺术家):不行不行!病人需要关怀!@何岭绪小绪绪,我们等下下课就去给倦哥送温暖!@高敬漓敬漓哥,你跟我们一起去!@左叙词词哥,负责带上一盒维生素C泡腾片!@忆南枝南枝学霸!你……你负责帅!给倦哥养养眼,有助于病情恢复! 忆南枝:…… 暮云倦(倦哥):【哭笑不得.jpg】真不用兴师动众,我睡一觉就好。 高敬漓(老父亲):别逞强。我们第三节课下课过去,大概十点半。你想吃什么?岭绪带粥,我再给你带点别的? 何岭绪(小天使):嗯嗯,倦哥你想喝白粥还是皮蛋瘦肉粥?或者有其他想吃的? 暮云倦拗不过他们的热情,加上确实有点嘴里发苦,想了想。 暮云倦(倦哥):那就皮蛋瘦肉粥吧,谢谢岭绪。敬漓哥,能带份学校门口那家‘王记’的葱油饼吗?要脆一点的。 高敬漓(老父亲):收到。 左叙词(左老二):维生素C泡腾片(橙子味)已纳入采购清单。 沈蓦阑(大艺术家):完美!倦哥你等着!救援小队即刻出发! 放下手机,暮云倦重新躺回床上。宿舍里很安静,能听到窗外隐约传来的上课铃声,以及秋风掠过树梢的呜咽声。鼻塞让他呼吸有些不通畅,喉咙的干痒感一阵阵袭来,引得他忍不住想咳嗽。他侧过身,把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压抑着喉间的痒意,发出一阵低闷的、带着胸腔共鸣的咳嗽声。口罩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些许不适,但也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至少,不会把病毒传染给那些关心他的人。 他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睡得很浅,梦境光怪陆离。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惊醒。 “倦哥?我们进来了?”是何岭绪温柔的声音。 暮云倦撑起身子,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门没锁。” 宿舍门被推开,呼啦啦涌进来五个人,原本还算宽敞的四人间顿时显得有些拥挤。带着室外的凉气,也带来了勃勃的生气。 沈蓦阑一马当先,冲到暮云倦床边,弯腰凑近,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倦哥!你还活着吗?脸色怎么这么差?”虽然戴着口罩,但暮云倦露出的额头和眼周确实显得有些苍白。 高敬漓一把将沈蓦阑拉开一点:“别凑那么近,小心被传染。”说着,将手里还冒着热气的纸袋递过来,“王记的葱油饼,按你说的,让老板多烤了一会儿,应该很脆。” 何岭绪则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保温桶放在暮云倦的床头柜上,打开盖子,一股温热咸香的米粥气息立刻飘散出来,驱散了宿舍里沉闷的药味。“倦哥,皮蛋瘦肉粥,我让阿姨多放了点姜丝,驱寒的。” 左叙词默默地将一盒崭新的维生素C泡腾片和一个干净的玻璃杯放在保温桶旁边,动作一丝不苟。 暮云倦心里那点因为生病而生的萎靡,瞬间被这些细致的关怀熨帖得平平整整。“谢谢……”他声音沙哑地道谢,口罩随着他说话微微动着。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那个最安静的身影。忆南枝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靠着门框,手里拎着一个……嗯?一个小巧的、印着熊猫图案的加湿器? 见暮云倦看过来,忆南枝走上前,将加湿器放在离床不远的空桌上,插上电源,按下开关。细微的喷雾声响起,一股湿润的水汽袅袅散开。 “秋天干燥,加点湿气会舒服点。”忆南枝的声音依旧是平铺直叙,没什么起伏,但话语里的内容却让暮云倦愣了一下。 他……他居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暮云倦自己都没觉得空气干燥有什么,只是咳嗽时喉咙更干痛些。 “哇!南枝学霸!可以啊!这么贴心!”沈蓦阑夸张地叫道,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左叙词,“词哥,看看人家!这才叫细致的关怀!” 左叙词推了推眼镜,认真反驳:“加湿器确实能增加空气湿度,缓解呼吸道黏膜干燥,对感冒症状有辅助缓解作用。从医学角度看,是合理的。” 高敬漓笑着摇头,把葱油饼的纸袋又往暮云倦手里塞了塞:“先别管那些了,趁热吃。岭绪,帮倦哥把粥盛出来凉一下。” 何岭绪应了一声,拿出自带的勺子,熟练地给暮云倦盛了一碗粥。粥熬得恰到好处,米粒开花,皮蛋和瘦肉的颗粒均匀分布其间,几缕嫩黄的姜丝点缀其上,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暮云倦确实饿了。他摘下一边口罩挂绳,小心地不让口罩完全离开脸,然后接过粥碗,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温热的粥液滑过干痒的喉咙,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姜丝的微辛恰到好处地刺激着味蕾,也驱散了些许寒意。 他又掰了一小块葱油饼,放进嘴里。果然如高敬漓所说,饼皮酥脆掉渣,内里柔软,葱香混合着油香,极大地安抚了他寡淡的味觉。 其他五人或坐或站,围在他床边,看着他吃东西,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沈蓦阑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刚才课上老教授如何口误,引得全班哄堂大笑;高敬漓则吐槽着学生会工作的琐碎;何岭绪安静地听着,时不时补充一句;左叙词偶尔插话,用数据分析一下沈蓦阑故事里的逻辑漏洞,往往引得沈蓦阑跳脚反驳。 忆南枝话最少,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目光偶尔扫过低头喝粥的暮云倦,看他因为咳嗽而微微泛红的眼尾,看他被粥的热气熏得有些湿润的睫毛。 宿舍里因为他们的存在而变得热闹非凡,充满了年轻的生命力。暮云倦坐在床中央,听着朋友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感受着嘴里食物的温暖,以及空气中渐渐弥漫开的湿润水汽,觉得这场感冒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不是生病了,而是成了某种被精心呵护的、易碎的珍贵物品。 然而,病毒的侵袭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喉咙深处那股熟悉的痒意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而且比之前几次更猛烈。他猛地放下粥碗,侧过身,用手肘掩住口鼻,压抑地、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的咳嗽来得又急又凶,让他整个肩膀都在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了眼眶,肺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感。 “倦哥!” “没事吧?” “喝点水!” 关切的声音瞬间包围了他。 何岭绪赶紧递上温水,高敬漓轻轻拍着他的背,沈蓦阑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左叙词已经迅速搜索起了“剧烈咳嗽缓解方法”。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过后,暮云倦才勉强缓过气来,靠在床头微微喘息,眼眶通红,浑身脱力。 他感觉口罩里面都因为刚才的咳嗽而变得潮湿不适。 “咳……没、没事……”他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鼻音,试图安抚明显被吓到的朋友们。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一张干净的纸巾。是忆南枝。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床边,距离很近,暮云倦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带着点书卷气的清冽味道。 暮云倦接过纸巾,低声道谢,隔着口罩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这样不行,”忆南枝看着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只是普通感冒药效果可能不够。校医院开的药呢?” 暮云倦指了指书桌抽屉:“在……咳咳……在里面。” 忆南枝走过去,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放着几盒药。他拿出来仔细看了看说明,然后拿起那盒止咳糖浆,看了看用量,又倒了一杯温水,一起拿到暮云倦面前。 “把这个喝了,会好受点。”他的语气不是命令,而是一种不容置疑的陈述。 暮云倦看着他平静无波却透着坚持的眼神,乖乖接过糖浆,按照剂量喝了下去。糖浆带着一股浓重的薄荷和甘草混合的甜腻味道,滑过喉咙时,确实带来了一阵短暂的清凉和舒缓。 “南枝,你好像很熟练啊?”高敬漓有些意外地看着忆南枝这一系列流畅的动作。 忆南枝将药瓶放回原处,语气平淡:“家里有人是医生,耳濡目染。” 暮云倦喝下糖浆,又喝了半杯温水,感觉喉咙里的痒意暂时被压制了下去。他重新戴好口罩,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围在床边的众人:“我没事了,你们快回去吧,别耽误你们上课,也别……别被我传染了。” 沈蓦阑立刻表态:“嗐!我们身体好着呢!是吧词哥?” 左叙词点头:“从免疫学角度,成年男性抵抗力相对较强,在做好防护措施的前提下,短暂探视感染概率低于百分之八。” 何岭绪则开始收拾暮云倦吃完的粥碗和保温桶:“倦哥,你好好休息,我们下午再来看你。” 高敬漓也拍了拍暮云倦的肩膀:“嗯,有什么事随时在群里说。我们就在隔壁楼,随叫随到。” 五人又嘱咐了几句,这才陆续离开。宿舍里重新恢复了安静,但那种被关怀包围的暖意似乎还残留着。 加湿器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吐出白色的水雾,空气湿润而清新。 暮云倦躺下来,听着加湿器细微的嗡嗡声,感受着喉咙里糖浆带来的清凉余韵,以及身上因为发烧而泛起的轻微酸痛。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浮现出忆南枝递过纸巾时那双平静的眼眸,和他为自己打开加湿器、递来糖浆时那自然而然的动作。 这个人……看起来冷得像块冰,心思却细得像江南的雨丝。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那点因为生病而生的脆弱和不适,却似乎都被那双冷静的眼睛看穿了。 不是沈蓦阑那种咋咋呼呼的关心,也不是高敬漓那种兄长式的照顾,更不是左叙词那种科学理性的建议,而是一种……更沉静、更精准的洞察与回应。 他知道你喉咙干,所以带了加湿器;他知道你咳嗽得难受,所以精准地找出了止咳糖浆。 “南枝知倦意……”暮云倦在口罩下无声地喃喃了一句,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沈蓦阑给他们起的那个CP名。 此刻品来,竟别有一番滋味。 南方的枝桠,是否真的能感知到倦鸟的疲惫,并悄然为其提供一片栖息的荫蔽? 他想着想着,意识渐渐模糊,在加湿器制造出的湿润微凉的环境中,沉沉睡去。 这一次,他睡得比之前安稳了许多。 --- 下午,雨停了,天色依旧阴沉。 暮云倦醒过来时,感觉精神好了些,喉咙虽然还是不舒服,但那种剧烈的咳嗽没有再发作。他量了体温,37.8度,低烧。 手机上有几条新消息。 何岭绪问他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带晚饭;高敬漓提醒他记得吃药;沈蓦阑发了一堆搞笑表情包企图逗他开心;左叙词分享了一篇关于“感冒期间如何科学补充营养”的公众号文章。 忆南枝没有发消息。 暮云倦正想着,宿舍门又被敲响了。这次只有忆南枝一个人。 他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新鲜的雪梨和一些冰糖。 “煮点冰糖雪梨水,对咳嗽有好处。”忆南枝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然后目光扫过暮云倦书桌上那个小小的、只能烧热水的单人电煮锅,“锅,能用?” 暮云倦愣了一下,点点头:“能……能用。”他没想到忆南枝会亲自过来给他煮这个。 忆南枝没再多说,径直走到书桌前,拿出自己带来的水果刀和一个小碗(显然是有备而来),开始熟练地给雪梨削皮、去核、切块。 他的手指修长灵活,动作有条不紊,即使是在做这种家务事,也带着一种独特的冷静和优雅,不像是在处理食材,倒像是在进行某种精密的实验操作。 暮云倦靠在床头,看着他专注的侧影,一时间忘了说话。 宿舍里很安静,只有水果刀与梨子接触时细微的沙沙声,以及电煮锅里水开始加热时逐渐响起的嗡鸣。 “你……还会这个?”暮云倦忍不住问,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 “嗯。”忆南枝头也没抬,将切好的梨块放入已经沸腾的水中,又加入适量的冰糖,“很简单。” 确实很简单,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想到去做,并且愿意花时间来做。 锅里的水再次沸腾,梨块在清澈的水中翻滚,渐渐变得柔软透明,冰糖融化,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股清甜温润的香气,不同于皮蛋瘦肉粥的咸香,这是一种更纯粹、更安抚人心的甜香。 忆南枝调小了火,让梨水慢慢熬着。他转过身,靠在书桌边,看向暮云倦:“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暮云倦如实回答,“睡了挺久,头没那么昏了。就是嗓子还有点疼。” “嗯。”忆南枝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他脸上,似乎在观察他的气色。 两人一时无话。 沉默在小小的宿舍里蔓延,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怪的和谐。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色,室内是氤氲的水汽和甜香,还有那个默默为他熬着冰糖雪梨水的人。 暮云倦忽然觉得,生病好像……也不全是坏事。 过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忆南枝关掉火,用勺子将梨水和梨肉盛到一个干净的碗里,晾在一旁。 “等温度降下来再喝。”他交代了一句,然后开始收拾刀具和剩下的东西。 “谢谢。”暮云倦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由衷地说道。 忆南枝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收拾好东西,又看了一眼那碗冒着热气的冰糖雪梨水,对暮云倦说:“我晚上有课。梨水记得喝。有事打电话。”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如来时一样干脆利落。 宿舍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又只剩下暮云倦一个人,以及满室愈发浓郁的、清甜的气息。 他看着那碗澄澈的、漂浮着透明梨块的糖水,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这温润的甜意一点点浸透,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小心翼翼地端过碗,用勺子轻轻搅动,让温度降得更快些。 然后,他再次摘下一边口罩,舀起一勺温热的梨水,送入口中。 清甜的味道瞬间包裹了味蕾,滑过干痛的喉咙,像是干涸的土地得到了甘霖的滋润,每一个细胞都发出了舒适的喟叹。 梨肉已经被煮得软糯,入口即化,带着冰糖的甜和梨子本身的微酸,恰到好处。 他一勺一勺,慢慢地喝着,感受着那份温暖的甜意从口腔一路蔓延到胃里,再扩散到四肢百骸。 身体的疲惫和不适,似乎真的在这碗看似普通的糖水里,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华灯初上。 暮云倦喝完了最后一口梨水,满足地轻轻叹了口气。 他重新戴好口罩,躺回床上,拿起手机,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暮云倦(倦哥):【图片:一只满足地舔着爪子的卡通猫.jpg】 暮云倦(倦哥):谢谢大家的温暖投喂和南枝同学的冰糖雪梨水,倦鸟感觉血条恢复中。【感动.jpg】 消息一发,群里立刻又热闹起来。 沈蓦阑(大艺术家):啊啊啊!南枝学霸你居然开小灶!我也要喝冰糖雪梨水! 高敬漓(老父亲):有效果就好。晚上记得再吃一次药。 何岭绪(小天使):南枝好细心啊!倦哥你好好休息! 左叙词(左老二):冰糖雪梨水从中医理论角度分析,确实具有清热润肺、止咳化痰的功效。支持。 忆南枝没有在群里回复。 但暮云倦知道,他或许看到了。就像他下午默默地来,默默地做了这一切,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和回应。 夜色渐浓,秋凉更深。 但在这间小小的宿舍里,暮云倦却觉得无比温暖。 病毒的侵袭带来了身体的不适,却也像一块试金石,淬炼出了友情中最真挚的关怀,以及……某种悄然滋生的、超越友情界限的细腻温柔。 南枝或许不语,却已知倦意深。 在这个感冒的秋日,暮云倦想,他或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触摸到了那份属于“南枝栖倦鸟”的、独特而沉静的温暖。 而他们的故事,就在这病中的一碗糖水里,悄然沉淀,酝酿出更深的牵绊。 来晚啦~抱歉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南枝知倦意 第5章 秋夜、创可贴与星空计划 暮云倦的感冒像是江南的秋雨,来得缠绵,去得却也干脆。 在冰糖雪梨水、室友们的投喂和自身年轻底子的三重作用下,到了第三天,他已经基本恢复了生龙活虎,只余下一点轻微的鼻音,像是这场病留下的小小尾韵。 口罩摘下了,重新呼吸到清冽自由的空气,让他心情大好。连带着看窗外那铅灰色的、似乎酝酿着又一场雨的天空,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下午最后一节选修课结束,暮云倦随着人流慢悠悠地晃出教学楼。秋风吹拂,带着凉意,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薄外套的领口,心里盘算着是直接回宿舍,还是去图书馆找忆南枝——这几天生病,落下了些功课,那位大学霸或许可以“救济”一下笔记。 正想着,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江州男子天团预备役”的群消息。 沈蓦阑(大艺术家):【图片:一张被夕阳染成暖金色的操场看台照片】看!这光影!这构图!这氛围!不在上面支个帐篷看星星简直是暴殄天物!@左叙词词哥!风险评估做完了没?可行性报告呢?!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呼声是高涨的! 高敬漓(老父亲):【无奈扶额.jpg】你又来了。楼管阿姨那边是那么好搞定的? 何岭绪(小天使):【小声】其实……我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左叙词(左老二):风险评估草案已完成。主要风险点包括:1.违反宿舍管理条例第27条,私自在外过夜,被巡查保安发现的概率为78.3%。2.秋季昼夜温差大,露营保暖措施不足可能导致感冒概率提升35%(参考暮云倦近期病例)。3.蚊虫滋扰指数较高,影响睡眠质量。4.帐篷来源合法性需进一步核实。 暮云倦(倦哥):【举手.jpg】报告,本人已康复,可提供战斗力支持帐篷搭建(如果真有帐篷的话)。另外,@左叙词左军师,风险评估里有没有计算‘快乐收益’和‘青春记忆增值’这部分? 沈蓦阑(大艺术家):哈哈哈哈!还是倦哥懂我!快乐无价!青春万岁! 忆南枝(大学霸):【突然出现】如果选择在周五晚上,第二天是周末,即使睡眠不足影响也较小。保安巡查频率在周五晚十一点后降低。温差问题可以通过携带足够睡袋和保暖衣物解决。蚊虫问题,使用驱蚊液。 暮云倦看着忆南枝这条消息,微微挑眉。这人……居然不是在泼冷水,而是在补充完善方案?他还以为忆南枝会对这种“不务正业”的活动持完全否定态度呢。 沈蓦阑显然也抓住了这一点。 沈蓦阑(大艺术家):!!!南枝学霸!你这是……同意了?支持了?天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左叙词词哥!看到没!连南枝都觉得可行!你快重新计算概率! 左叙词(左老二):……加入忆南枝提供的变量参数后,被保安发现概率修正为54.7%。仍超过警戒值。 高敬漓(老父亲):啧,百分之五十四点七……听起来还是有点悬。不过,要是真能搞定楼管阿姨和帐篷,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何岭绪(小天使):【期待的眼神.jpg】 暮云倦(倦哥):【摸摸下巴.jpg】所以,核心问题有两个:1.帐篷。2.楼管阿姨的默许或不知情。 沈蓦阑(大艺术家):帐篷包在我身上!我认识美术系一个学长,他们搞户外写生有装备!我去借!至于楼管阿姨……【坏笑】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天衣无缝的、声东击西的、暗度陈仓的计划! 群里顿时陷入了关于如何“套路”楼管阿姨的热烈讨论中,各种不靠谱的方案层出不穷,比如让左叙词去和阿姨讨论数学问题吸引注意力,或者让何岭绪用乖巧的笑容蒙混过关…… 暮云倦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充满欢乐因子的对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引得旁边路过的同学侧目。他正准备也贡献一个馊主意,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图书馆的方向走来。 是忆南枝。他背着那个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色帆布书包,步伐稳健,正低头看着手机,估计也是在看群里的“作战会议”。 暮云倦快走几步,想从后面吓他一下。他悄悄靠近,计算着距离,正准备抬手拍他肩膀,脚下却冷不丁踩到了一块松动的青石板边缘。连日的秋雨让石板下的泥土变得松软,他这一脚下去,石板猛地一翘,他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向前踉跄扑去。 “哎哟!” 事发突然,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走在前面的忆南枝反应极快,听到声音的瞬间已经转过身,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扶住了他撞过来的肩膀,稳住了他前倾的身体。 但暮云倦的脚踝还是在那一下猛烈的扭蹭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借着忆南枝的搀扶才勉强站住,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低头去看自己的右脚踝。 “怎么了?”忆南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他扶着暮云倦的手臂没有松开,力道沉稳。 “好像……扭了一下。”暮云倦试着动了动脚踝,又是一阵疼,让他龇牙咧嘴,“那块石板松了……” 忆南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块罪魁祸首的青石板,然后目光落回暮云倦明显不敢用力的右脚上。“能走吗?” “应该……能吧?”暮云倦尝试着把一点重量放在右脚上,刺痛感立刻让他缩了回来,身体不自觉地更靠向忆南枝那边,“好像……不太行。” 他有点尴尬,尤其是发现自己几乎半靠在忆南枝怀里,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那股干净的、混合着淡淡皂香和书卷气的味道。他想站直一点,拉开点距离,但脚踝的疼痛让他有心无力。 忆南枝似乎没在意这点肢体接触,他眉头微蹙,打量了一下四周:“去那边坐下。”他指的是不远处一棵大梧桐树下的石凳。 暮云庚点点头,在忆南枝的搀扶下,单脚跳着,有些狼狈地挪到了石凳边坐下。秋日的石凳透着凉意,隔着薄薄的裤子传递过来。 忆南枝蹲下身,语气平静无波:“我看看。” 暮云倦还没反应过来,忆南枝已经伸手,动作轻柔但利落地卷起了他右脚的裤脚,露出了脚踝。只见那处已经微微有些红肿,在白皙的皮肤衬托下格外明显。 “还好,没有严重变形,应该只是普通扭伤。”忆南枝仔细观察了一下,用手指在肿起的地方周围轻轻按了按,“这里疼吗?这里呢?”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触碰到皮肤时,暮云倦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一半是因为疼,另一半……是因为这种过于亲密的接触。忆南枝低着头,碎发垂落在额前,神情专注得像是在研究一道复杂的数学题,而不是他的脚踝。 “有、有点疼……”暮云倦声音有点不自然,耳根微微发热。他努力把注意力从忆南枝的手指上移开,看向别处。 “嗯。”忆南枝应了一声,停止了按压,放下他的裤脚,“需要冷敷,然后上药。能走吗?不能的话,我背你去校医院。” “不用不用!”暮云倦立刻拒绝,让他背?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我能单脚跳过去!没那么娇气!”说着他就想站起来证明自己。 忆南枝却按住了他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等着。”说完,他站起身,快步走向不远处的校内小超市。 暮云倦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超市门口,心里有点懵。等着?等什么? 没过几分钟,忆南枝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他重新在暮云倦面前蹲下,从袋子里拿出一瓶冰镇的矿泉水、一包棉签,还有一盒……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 暮云倦看着那盒明显是给小朋友用的、花花绿绿的创可贴,表情有点裂开:“……这个?” 忆南枝面不改色地拧开矿泉水瓶,用瓶身隔着薄薄的塑料袋贴在暮云倦肿起的脚踝上。冰凉的触感瞬间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暮云倦舒服地叹了口气。 “只有这种。”忆南枝一边用瓶身帮他冷敷,一边淡淡地解释,仿佛用卡通创可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暮云倦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再看看那盒与他清冷气质格格不入的创可贴,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心里那点尴尬和不自在也散了不少。这个人,总是能在这种细节上,做出一些出乎意料又……莫名有点可爱的事情。 “谢谢。”他低声道谢。 忆南枝没说话,只是专注地帮他冷敷了大概五六分钟,然后拿起那盒创可贴,拆开,取出一片印着小星星图案的。他看了看暮云倦的脚踝,似乎在想贴在哪里合适。扭伤并不需要创可贴,这玩意儿主要是心理安慰和……遮盖? 最终,他撕开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了暮云倦脚踝侧面一处被石板边缘蹭破了点皮、微微渗血的小伤口上。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他。 那片蓝色底、黄色小星星的创可贴,在他白皙的脚踝上,显得格外醒目,甚至有点滑稽。 “好了。”忆南枝站起身,把剩下的东西收拾好,“现在去校医院,让医生看看,开点活血化瘀的药。” 暮云倦看着自己脚踝上那片幼稚的创可贴,忍不住笑了:“南枝同学,你的审美……挺别致啊。” 忆南枝瞥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走吧,暮同学。” 他再次伸出手,搀扶住暮云倦的手臂,让他借力站起来。这一次,暮云倦没有再拒绝,任由他扶着,单脚跳着,慢吞吞地往校医院的方向挪动。 秋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在他们身边打着旋儿。一个清冷挺拔的少年,搀扶着一个脚踝上贴着卡通创可贴、跳着走的另一个少年,这画面引来了不少路人的侧目。暮云倦起初还有点不自在,但看到忆南枝一脸坦然,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也渐渐放松下来。 他甚至有闲心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踝上的小星星,觉得这片幼稚的创可贴,似乎也没那么难看了。 到了校医院,医生检查后确认只是普通软组织扭伤,开了外用的药膏,嘱咐二十四小时内继续冷敷,少走动。 从校医院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暮云倦看着漫长的回宿舍路,叹了口气。 “我扶你回去。”忆南枝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嗯。”暮云倦点点头,这次没有逞强。 回去的路走得更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主要是暮云倦在说,忆南枝在听。聊刚才群里关于露营的讨论,聊落下的功课,聊这变幻莫测的秋天。 “那个露营……你真觉得可行?”暮云倦忍不住问。 忆南枝扶着他的手臂稳而有力,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概率存在。主要看沈蓦阑能否借到帐篷,以及……我们能否找到一个合适的、避开巡查的角落。” “你好像……不反对?”暮云倦还是有点好奇。 “体验本身,具有价值。”忆南枝回答得言简意赅,“在不严重影响正事和安全的前提下。” 暮云倦懂了。对于忆南枝来说,这不是胡闹,而是一项可以评估、可以规划、可以执行的“体验项目”。这种独特的思维方式,让他觉得很有趣。 回到宿舍楼下,正好碰到下课回来的高敬漓、何岭绪和左叙词。沈蓦阑不知道跑去哪里借帐篷了。 “倦哥!你脚怎么了?”何岭绪眼尖,立刻看到了暮云倦别扭的走路姿势和脚踝上那片醒目的卡通创可贴。 “别提了,踩到坑了。”暮云倦苦笑了一下,把刚才的“惊魂记”简单说了一遍,略过了忆南枝给他贴卡通创可贴的细节。 高敬漓皱眉:“严重吗?医生怎么说?” “没事,扭伤,休息几天就好。” 左叙词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创可贴上,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忆南枝,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帮你打饭。” “谢了词哥。” 忆南枝把暮云倦扶到他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又把医生开的药放在他桌上,交代了用法。 “哟,南枝,够体贴的啊。”高敬漓笑着打趣。 忆南枝没接话,只是对暮云倦说:“记得按时用药,少走动。”然后便拿起自己的书包,对其他人点了点头,“我先回宿舍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高敬漓摸着下巴,对暮云倦挤挤眼:“可以啊倦哥,因祸得福?南枝学霸这照顾伤员的业务很熟练嘛。” 暮云倦耳根又有点热,嘴上却道:“敬漓哥,你怎么也跟沈蓦阑学坏了。” 何岭绪蹲下身,担心地看着他的脚踝:“还疼吗倦哥?这片创可贴……”他看着那片小星星,表情有点微妙。 “咳,”暮云倦摸了摸鼻子,“校医院门口小卖部买的,只剩这种了。” 左叙词冷静补充:“从色彩心理学角度,明亮的颜色可能有助于分散对疼痛的注意力。” 暮云倦:“……”好吧,你赢了词哥。 正说着,沈蓦阑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兄弟们!好消息!帐篷搞定了!美术系学长超爽快,借了我们一顶双人帐,一顶单人帐!够用了!” 他喊完,才注意到暮云倦的脚和那片创可贴,顿时大呼小叫起来:“卧槽!倦哥!你这什么情况?行为艺术?这创可贴……噗哈哈哈哈!谁给你贴的?品味独树一帜啊!” 暮云倦没好气地抓起手边的书扔他:“滚蛋!扭伤了!” 沈蓦阑灵活地躲开,凑过来仔细看了看:“严不严重?不影响我们周末的星空计划吧?” 高敬漓拍了他后脑勺一下:“你就惦记着你那计划!倦哥脚都这样了,还露营?” 暮云倦活动了一下脚踝,感觉疼痛缓解了不少:“应该没事,到周末还有两天呢,到时候估计就好了。不过,楼管阿姨那边……” 沈蓦阑立刻挺起胸膛,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打听到了一个绝密消息!周五晚上,楼管阿姨要去参加她孙子的家长会!大概七点到九点都不在岗!这是我们行动的黄金窗口!” 左叙词立刻开始心算:“七点出发,九点前返回,时间窗口两小时。足够我们将帐篷运至操场并完成初步搭建。但过夜仍需承担后续风险。” “哎呀,先把帐篷弄出去再说嘛!”沈蓦阑大手一挥,“到时候见机行事!大不了我们轮流守夜放哨!” 何岭绪小声问:“那……我们还去吗?” 暮云倦看着自己脚踝上的小星星,又看了看兴致勃勃的沈蓦阑,以及虽然没表态但似乎并不反对的高敬漓和左叙词,点了点头:“去。这点小伤,不碍事。” 他想起了忆南枝说的“体验本身,具有价值”。他也想体验一下,在秋夜的星空下,和这群人一起,度过一个或许会被保安追赶、但注定难忘的夜晚。 “好!全票通过!”沈蓦阑欢呼,“那就这么说定了!周五晚上,‘江州男子天团’首次野外(伪)生存挑战,启动!” 夜色渐深,宿舍里的讨论声却愈发高涨。脚踝的疼痛似乎还在隐隐作祟,但暮云倦的心却被一种雀跃的期待填满了。他低头,手指轻轻碰了碰那片小星星创可贴,冰凉的触感下,仿佛还残留着某人指尖微凉的温度。 秋夜还长,星空计划,似乎正朝着一个不可预测却又充满吸引力的方向,缓缓展开。而这一次的小意外,就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似乎比想象中要更远,更微妙。 第6章 糖炒栗子与战略会议 暮云倦的脚踝在药膏和时间的双重作用下,恢复得很快。到了周五早上,红肿已经基本消退,只要不做太剧烈的运动,走路也只是隐隐有一点不适。那片颇具纪念意义的小星星创可贴,在他洗澡时依依不舍地揭下,如今正安静地躺在他书桌的抽屉角落里。 秋日的阳光难得地冲破了连日的阴云,慷慨地洒满校园,温度回升了些许,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暖意。是个适合“野外生存”的好天气——如果操场算野外的话。 “江州男子天团预备役”的群聊,从一大早就陷入了临战前的亢奋状态。 沈蓦阑(大艺术家):【图片:整齐叠放的两顶帐篷和几个睡袋】装备已就位!请组织检阅!【敬礼.jpg】 沈蓦阑(大艺术家):@全体成员今晚七点,准时于三楼楼梯间集合!代号‘摘星行动’!重复,代号‘摘星行动’! 高敬漓(老父亲):【叹气.jpg】知道了。我买了些面包、矿泉水和火腿肠,晚上饿了可以垫垫。 何岭绪(小天使):我带了些独立包装的饼干和巧克力,还有一次性餐具和垃圾袋。【细心.jpg】 左叙词(左老二):已查询今晚天气,晴,云量少,可见度高,利于观星。夜间最低气温12摄氏度,请注意保暖。风向偏北风二级,建议帐篷开口避开风口。 暮云倦(倦哥):收到。脚已无大碍,可参与搬运及搭建工作。需要我带点什么? 忆南枝(大学霸):【言简意赅】嗯。 沈蓦阑(大艺术家):@暮云倦倦哥!你人到位就行!@忆南枝南枝学霸!继续保持你的帅气,为我们行动增加颜值buff! 暮云倦看着群里活跃的气氛,笑了笑,放下手机。上午的课程结束后,他慢慢踱步往宿舍走,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他有种想变成猫在墙头打盹的冲动。 路过校门口时,一股熟悉的、带着焦糖和坚果特有香气的甜味随风飘来,霸道地钻入他的鼻腔。是糖炒栗子! 校门右侧的拐角,那个常年守着一个小推车的老爷爷又出摊了。巨大的铁锅里,黑色的炒砂和深褐色的栗子在一起翻滚,发出沙沙的、诱人的声响,伴随着一股股白色的、带着甜香的热气。摊子前已经围了几个学生。 暮云倦脚步顿住了。秋天和糖炒栗子,简直是刻在DNA里的搭配。那热乎乎、甜糯糯的滋味,想想就让人食指大动。他摸了摸口袋,钱包在。 他走过去排队,看着老爷爷熟练地用长柄铁铲翻炒,然后用漏筛滤掉砂石,将油光锃亮、咧开了口子的栗子倒入旁边的竹筐里。那香气更浓了。 “爷爷,来一份。”轮到暮云倦,他指了指竹筐。 “好嘞,刚出锅的,小心烫。”老爷爷声音洪亮,用牛皮纸袋利落地装了一大袋,称重,递给暮云倦。 捧着热乎乎的纸袋,那温度透过纸张熨帖着掌心,驱散了秋日的一丝凉意。他忍不住剥开一颗,金黄色的栗子肉露出来,冒着热气,入口粉糯香甜,带着焦糖特有的风味,瞬间满足了味蕾。 好吃。他眯起眼睛,享受着这简单的快乐。 一边吃着栗子,一边慢悠悠地往宿舍楼走。快到楼下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图书馆的方向回来。是忆南枝。 暮云倦眼睛转了转,加快了几步(小心地没用到右脚太多力),在忆南枝即将走进宿舍楼门时拦住了他。 “南枝同学!”暮云倦嘴里还含着半颗栗子,声音有些含糊,脸上带着笑,将手里热乎乎的纸袋往前一递,“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尝尝?” 忆南枝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冒着热气的牛皮纸袋上,又移到暮云倦被栗子塞得微微鼓起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上。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从纸袋里拿了一颗栗子。他的手指修长,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暮云倦拿着纸袋的手指,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暮云倦看着他低头,动作斯文地剥开栗子壳,露出完整的栗子肉,然后送入口中。他的吃相很好看,安静而专注。 “怎么样?”暮云倦有些期待地问。 “嗯。”忆南枝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不错。”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暮云倦心里却莫名有点小开心。他晃了晃手里的纸袋:“还有很多,边走边吃?” 忆南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纸袋,没反对。 于是,两人并排走上楼梯。暮云倦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剥着栗子,自己吃一颗,又很自然地把剥好的、完整的栗子肉递给忆南枝一颗。起初忆南枝会微微顿一下才接过,后来便也习惯了,默不作声地接过来吃掉。 安静的楼梯间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脚步声,以及暮云倦偶尔因为栗子太烫而发出的细微抽气声和满足的叹息。阳光从楼梯拐角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台阶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灰尘在光柱中飞舞。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栗子的甜香中悄然弥漫。 回到三楼宿舍区,正好碰到从水房出来的高敬漓和何岭绪。 “哟,吃什么好东西呢?这么香。”高敬漓吸了吸鼻子,笑着问道。 “糖炒栗子。”暮云倦把纸袋递过去,“刚买的,还热着,一起吃。” 何岭绪乖巧地拿了一颗:“谢谢倦哥。”然后看向暮云倦的脚,“倦哥,你脚好了吗?” “差不多了,不影响今晚行动。”暮云倦活动了一下脚踝示意。 高敬漓一边剥栗子,一边看向旁边沉默吃着栗子的忆南枝,眼神里带着点戏谑:“南枝,难得啊,也吃上零食了?” 忆南枝面不改色地咽下栗子肉,淡淡道:“味道尚可。” 四人正分食着栗子,沈蓦阑和左叙词也从各自的宿舍闻讯赶来(主要是沈蓦阑被香味吸引来的)。 “好哇!你们居然背着我吃独食!”沈蓦阑大叫着扑过来,毫不客气地从纸袋里抓了一大把栗子。 左叙词则比较克制,只拿了一颗,然后推了推眼镜,开始科普:“板栗,学名Castaneamollissima,富含碳水化合物、蛋白质、维生素和多种矿物质。中医认为其性温,味甘,入脾、胃、肾经,有养胃健脾、补肾强筋的功效。秋季食用,正合时宜。” 暮云倦笑着把所剩不多的纸袋递到左叙词面前:“左军师,再来点?补充一下能量,好为今晚的行动制定完美战略。” 左叙词看了看纸袋,犹豫了一下,又拿了一颗:“……可以。” 一大包糖炒栗子很快就在六人的瓜分下见了底。牛皮纸袋被沈蓦阑揉成一团,以一个标准的投篮姿势丢进了角落的垃圾桶(没进,被高敬漓瞪了一眼,又乖乖捡起来扔了进去)。 “好了,零食时间结束!”沈蓦阑抹了抹嘴,表情瞬间切换到严肃模式,“现在,召开‘摘星行动’战前最终部署会议!地点,词哥和我的宿舍!行动!” 众人转移阵地,挤进了左叙词和沈蓦阑的宿舍。这间宿舍依旧保持着左叙词区域的极致整洁和沈蓦阑区域的“艺术性凌乱”的微妙平衡。中间的空地被清理出来,两顶帐篷和睡袋等物资堆放在一起。 沈蓦阑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小白板,上面已经用马克笔画了一个简易的宿舍楼和操场地图。 “同志们!”沈蓦阑拿着马克笔,敲了敲白板,像个指挥若定的将军,“今晚的行动,核心在于‘快、准、隐’!七点整,楼管阿姨离开岗位去开家长会,这是我们唯一的物资运输窗口期!” 他在地图上画了一条从宿舍楼到操场的箭头。 “路线:从宿舍楼侧门出发,穿过小花园,沿篮球场边缘,抵达操场东南角看台后方。那里植被茂密,视野相对隐蔽,是我精心挑选的绝佳营地!” 左叙词补充道:“根据我的观察和路径优化计算,这条路线被保安或其他路人发现的概率最低,约为31.2%。但携带大型物资(帐篷)会显著增加暴露风险。” “所以,速度是关键!”沈蓦阑接口,“我们需要分工!我,词哥,敬漓哥,我们三个负责主力运输帐篷和睡袋。倦哥,你脚刚好,负责拿一些轻便的物资,比如食物和水。岭绪,你心思细,负责沿途望风和断后!” 一直安静听着的忆南枝忽然开口:“我和暮云倦一组,负责食物和水。” 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这是理所应当的安排。 沈蓦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我懂的”笑容:“没问题!南枝学霸和倦哥一组,负责后勤保障!完美!” 暮云倦看了忆南枝一眼,对方神色平静,似乎只是做出了一个最有效率的提议。他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高敬漓点点头:“可以。那具体时间呢?” 左叙词看了看手表:“楼管阿姨通常于十八点五十五分左右离岗。我们于十九点整准时从三楼楼梯间出发。预计物资运送至营地需要八到十二分钟。搭建帐篷预计需要十五到二十分钟。全部完成时间应在十九点四十分前。” “好!”沈蓦阑一拍大腿,“行动时间表确定!接下来是应急预案!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运气不好,被保安发现了,怎么办?” 众人沉默了一下。 何岭绪小声说:“……跑?” 左叙词摇头:“携带物资逃跑成功率低于15%。且容易造成更大动静。” 高敬漓摸着下巴:“或许可以尝试沟通?就说我们是天文社的,在做观测活动?”(江大并没有天文社) 沈蓦阑眼睛一亮:“这个借口好!到时候词哥你上!用你强大的逻辑和数据说服保安大叔!” 左叙词:“……我认为成功率不高。”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忆南枝再次开口:“如果被发现,优先确保人员分散撤离,物资可以暂时放弃。安全第一。” 他的声音冷静,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暮云倦点头附和:“南枝说得对。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大不了帐篷以后再想办法拿回来。” “行吧,那就这么定了。”沈蓦阑在白板上写下“安全第一”四个大字,“总之,见机行事!现在,对表!” 六个人煞有介事地核对了手机时间。 “最后,检查装备!”沈蓦阑开始清点,“双人帐篷一顶,单人帐篷一顶,睡袋五个(他把自己那个也算上了,打算和人挤挤),防潮垫……食物、水、手电筒、充电宝、驱蚊液、纸巾……嗯,基本齐了。” 左叙词补充:“我下载了星空观测APP,可以识别星座。” 何岭绪拿出一个小医药包:“我带了些创可贴、碘伏棉签和肠胃药,以防万一。”他说着,目光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暮云倦已经看不出异样的脚踝。 暮云倦失笑:“岭绪,你真是太贴心了。”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夜幕降临。小小的宿舍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兴奋和期待的情绪。六个少年,为了一个看似幼稚又大胆的计划,像真正的冒险家一样,认真地策划着每一个细节。 下午的时光在等待中显得格外漫长。暮云倦回到自己宿舍,看了会儿书,却总有些心神不宁。他时不时看向窗外,看着太阳一点点西斜,天空被染上橙红色的霞光。 傍晚六点五十分,群里沈蓦阑发出了最后一条消息。 沈蓦阑(大艺术家):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摘星行动’进入最后倒计时!十分钟后,三楼楼梯间集合!重复,三楼楼梯间集合!over! 暮云倦深吸一口气,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装着食物和水的背包,检查了一下口袋里的手机和钥匙,站起身。脚踝已经几乎感觉不到不适,这让他对今晚的活动更多了几分信心。 他走出宿舍,来到三楼楼梯间。高敬漓和何岭绪已经在了。很快,左叙词和沈蓦阑也扛着帐篷包、提着睡袋走了出来。沈蓦阑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左叙词则依旧表情严肃,像是在执行一项精密实验。 最后到来的是忆南枝。他依旧背着那个帆布书包,看起来和平时去上自习没什么两样,只是手里多了一个装水的便利袋。 六个人在略显昏暗的楼梯间里汇合,互相看了看,都没有说话,但眼神里交换着同样的讯息——行动,开始! 沈蓦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向一楼楼管值班室的方向。值班室的灯还亮着,但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阿姨走了!”沈蓦阑压低声音,带着胜利的喜悦,“行动!” 由沈蓦阑打头,高敬漓和左叙词扛着主要装备居中,暮云倦和忆南枝拿着后勤物资紧随其后,何岭绪负责断后,六个人像一支敌后特种小队,悄无声息而又迅速地溜出了宿舍侧门,融入了沉沉的暮色之中。 秋夜微凉,晚风拂面。远处教学楼灯火通明,近处路灯尚未完全点亮。他们沿着预定路线,穿过光影斑驳的小花园,贴着篮球场的铁丝网快速移动。脚步声轻微,呼吸声清晰可闻,夹杂着装备摩擦的细碎声响和彼此有些急促的心跳。 暮云倦跟在忆南枝身侧,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气息,混合着刚才糖炒栗子残留的、若有若无的甜香。他看着忆南枝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的侧脸轮廓,心里那份因为冒险而生的忐忑,奇异地平复了许多。 南枝知倦意,或许,也知他此刻的紧张? 队伍最前面,沈蓦阑突然停下,举起拳头示意。众人立刻蹲下,借着灌木丛隐藏身形。只见一束巡逻保安的手电光从不远处的路上扫过。 所有人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手电光晃了晃,渐渐远去。 沈蓦阑松了口气,回头对大家比了个“OK”的手势。 虚惊一场。队伍再次出发,脚步更快了几分。 几分钟后,他们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目的地——操场东南角,靠近围墙和一片小树林的看台后方。这里地势相对隐蔽,头顶是开阔的、渐渐显出星子的夜空。 “快!搭帐篷!”沈蓦阑放下沉重的帐篷包,迫不及待地开始拆解。 左叙词和高敬漓也立刻动手,三人配合默契(主要靠左叙词的逻辑指挥和高敬漓的力气,沈蓦阑负责喊加油和偶尔帮倒忙),开始搭建那顶双人帐篷。 暮云倦和忆南枝将食物和水放在一块干净的防潮垫上,何岭绪则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暮色彻底笼罩了大地,操场上的照明灯亮了起来,但他们所在的角落依旧处于光影的交界处,不算明亮,但也能视物。秋虫在草丛里唧唧鸣叫,更添了几分野趣。 看着那顶双人帐篷在左叙词高效的指挥下逐渐成型,暮云倦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成就感。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忆南枝,发现对方也正看着忙碌的三人,侧脸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柔和了些许。 “看来,‘摘星行动’第一阶段,成功了。”暮云倦轻声说,带着笑意。 忆南枝收回目光,看向他,夜色中,他的眼眸显得格外深邃。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而清晰,“才刚刚开始。” 其实是当天吃到香喷喷的板栗啦,超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糖炒栗子与战略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