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岁[刑侦]》 第1章 夜雨 “警察同志!我要报警!市博物馆里有文物不见了!” 深夜,值班室里民警王悦拿着接线电话,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字。 近期全市最大的古董展会宣传霸占了电梯广告牌,据说是由什么企业的基金会赞助举办的,为期五天,展物从甲骨文到三星堆,从各类器皿到古兵器应有尽有。其中还有些平常难以一见的私人文物,借给博物馆进行展示,让文化爱好者们大饱眼福。 除了文物,还有些文艺表演,搞得阵仗特别大,安保层层加码。 这么个场合下文物被盗?王悦差点下意识觉得对方是在报假警开玩笑。 听到电话里的短暂安静,那边显然急了,语气也带上几分焦躁,“喂喂喂,能听见吗?我说市博物馆有文物被偷了!” 声音巨大,王悦被震得一个激灵,连忙又确认了一遍:“是淮南路3号的市博物馆吗?具体时间和丢失物品是什么?” “对对,地址没错!就刚刚,晚上10点多,东西是把唐代的横刀!你们赶紧来,能多快就多快!”那边的声音越说越快,越说越急。 王悦飞快地在系统上进行记录完毕,通知辖区派出所出警,然后立刻拨打了内线电话。 黑沉沉的夜,秋雨唰唰地下着,连绵不绝。月亮费力地从乌云中探出一光亮,整个城市在夜幕中安睡。 苏墨刚结束一起大案,为蹲守一个连环杀人犯连着通宵了三四个晚上,终于将其捉拿归案。 他躺在床上,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才刚合上眼没多久,就被一通电话震醒了。 电话那头是他的领导张生,上来就先给他夸了一顿,说是近期辛苦了,侦破了大案真是太不容易了,等忙完给他放几天带薪假。 苏墨打了个哈欠,面无表情地问:“直接说事儿吧张局,有何吩咐。” 被这么直接戳破目的,张生也不尴尬,笑了一声说:“有个文物盗窃的案子,刚成立了专案组,让你牵头。按理说你这刚忙完710案,该让你歇歇呢,但是吧,老刘那边正休假着,底下人不好协调,你辛苦辛苦。” 张生是市局的副局长,分管着苏墨他们支队。他有个优点,就是实打实的会重用能干事创业有能力的人,缺点也格外明显,就是喜欢“鞭打快牛”,逮着能干的就一直用。 苏墨正当年轻,身体挺好,能力出众,又刚提了副支队长没多久,完全就是被鞭打的典型。 听着那边让去现场的指令,苏墨抬眼看了下时间,晚上10点47分,只睡了三个小时多一点,再怎么热爱工作也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应下来,于是问:“现在?” “分局的几个人已经先到了,你晚点过去,不着急,”张局不紧不慢地说,“今天晚上看一眼就行,体现一下市局的重视,明天再着重查具体情况也不迟。” 苏墨眼见没办法,只好回了句“收到”。 张局只在那边安慰着“简单过去看一下,重点还是让分局的同志们去办”之类的话,连案情都没说,苏墨略带敷衍地“嗯嗯嗯”了几声。 他自然是不会“简单过去看一下”的。 虽然张生没有直接说,但明显意思是只需要市局的有分量的随便谁出个面撑撑场子。 像这样成立个专案组,然后把活都丢给底下的人干,别人可能就美滋滋躺赢了,但是苏墨不行。他不喜欢这种作风,经他手的案子,哪个不是亲力亲为,一点细微的疑点他都得去琢磨明白才肯结案。 苏墨自警校毕业来到市局,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年轻气盛,觉得自己是破案专家,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冲破阻碍还原真相。这种略带叛逆的少年感跟市局的风貌格格不入,但是因为他能力确实出色,而且工作起来责任心强,领导也拿他没办法。 所以张生对他评价就是“听话,能力强,但是不好管”——让加班时候风雨无阻从无怨言,办案子时候我行我素自有一套。所以拐弯抹角地提醒过这小子,为人处世方面还得多学学,要会变通。 苏墨嘴上答应得挺好,但是依旧该干嘛干嘛。变通两个字,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第三次,责任那根弦儿一旦崩断了,就很难再恢复如初。 苏墨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穿好衣服抄起外套,突然瞥见衣服袖口上粘着点儿血渍。是今天抓捕时候蹭上的,傍晚在外面光线太暗没有注意到,这会儿在灯底下照得清清楚楚。 他下意识搓了搓,发现已经干了,也就不打算再管,简单洗了把脸,带上装备出了门。 苏墨住的地方跟单位在一块儿,都在市区东边比较繁华的地带,离博物馆不算近。半夜路上车不多,车速很快,但到达市博物馆依旧用了将近四十分钟的时间。 博物馆现场已经进行了封锁,周围拉起了警戒线。无关游客大多被遣散走,但也有零零散散几个猜到个一二,在不远处猫着头想要看看情况。警车闪着灯划破雨夜,穿过人群停靠在路边。 苏墨从车上下来,迈开长腿三两步跨上台阶,穿过警戒线。 “苏队。”最先到达的警员宋宁朝他挥挥手,“怎么也不带把伞。” 宋宁也是市局的,是专案组的联络员,负责联系各个成员。 他比苏墨大个四五岁,留着个小平头,长得挺凶,但人实在,从来没有因为苏墨年纪轻轻而对他有过什么轻视。 正相反,他非常喜欢跟苏墨共事。 苏墨思路清晰,干活利落,又能抗事儿,有时候两人有观点不同还会直接吵起来,完全没有领导的隔阂感,这种相处让他很舒服。比那些只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的老古板们好到不知道哪去。 “出门急,忘了,”苏墨拍拍身上的雨水,往脚上套了个鞋套,半开玩笑的说,“来这么早,工作积极性这么高?” “这不听说晚上有活动,离家还挺近,跟媳妇在附近逛逛,结果就接到通知了。表演没看成,喜提加班。”宋宁说着掏出串钥匙,给上面挂着个青铜樽的小挂饰,在苏墨眼前晃了晃,“喏,就是在这儿买的。媳妇给买的,不想要硬要买。” 挂饰圆圆呼呼的,像个站在那儿的小鸟,十分可爱。苏墨伸手把玩了一下,问:“丢的是这个鸟?” “不是,是把唐刀。”宋宁秀恩爱未果,便把钥匙从苏墨手里拽出来,放回兜里。 “唐刀?”苏墨眉毛一挑,“这么嚣张?” 宋宁深表赞同:“可不是吗,我刚还在跟分局的小李说呢,胆儿可真肥,博物馆那边快要急死了。那么大一玩意儿怎么弄出去的也不知道,今天雨这么大,脚印都被冲没了。” “说不定没有弄出去呢,”苏墨随口说了句,“刀是几点丢的?” “十点五分左右。”宋宁带着苏墨往馆内走,“十点整博物馆整个停电了,持续了五分钟。来电之后东西就没了。” “怎么停了这么久,没有应急电源吗?监控和主线路一般不是同一条线,拍到什么没。”苏墨皱眉。 宋宁一拍手:“应急电源和监控线都‘恰好’坏掉了,什么都没拍到,你说巧不巧。几个保安都已经带回去了,但是有个叫刘杰的,是保安队长,今天没在,已经派人加紧联系了。” 苏墨“嗯”了一声,将四周看了个仔细。 二楼的兵器区已经完全封锁,几个古代物件立在展柜中,在射灯的照射下安静又美好,唯独中间那个独立展柜空空如也。 展柜的底座铺着深色绒布,上面留了个凹痕,隐约能看出刀的轮廓。 柜体没有暴力破坏的痕迹,苏墨仔细查看了内部细节,“我记得这个博物馆的展柜都是高强度复合玻璃,有微震动感应的。” “对,这个展柜是独立的,直接连着地面,得指纹和动态密码一块用才能打开,按理说停电之后就直接锁死了,只能硬撬。”技侦的裴青解释道。 “指纹采集做了吗?” “第一时间就做了,”裴青回答,“展柜内部比较干净,没有发现陌生指纹。外部有不少游客的,但意义不大。夹缝那里有个不完整的,我试试能不能提取出来。” 裴青干物证员时间不长,他戴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呆呆的,但总能注意到非常细微的细节,例如这半个指纹。 他以前是写材料的,后面物证员实在缺人,就把他调了过去。结果刚到就表现出非凡的观察力,并表示“抠细节比抠材料爽多了”! 苏墨点点头,起身环顾展厅四周,其他展柜中的物品安然无恙,问道:“只丢了这一把?” “对,只有它,目标非常明确。这唐刀能值个七八位数,估计是冲着这个价值来的。”宋宁指指展柜一侧贴着的文物信息。 此刀名为长安,距今一千多年,是现有最完整的唐代横刀,为凌世集团总裁凌昭的私人收藏,提供给博物馆进行展出。 旁边是这柄横刀的图片。刀身修长,锻造精良,保存极其完好,刀柄有蛇形缠绕的鎏金纹样,只从图片都能看出它那绝美的造型和绝佳的锻造工艺。 就在看到图片的一瞬间,苏墨突然觉得太阳穴一阵刺痛,下意识抬手按住额角。虽然片刻就闪了过去,但却让他的脑袋嗡地余震了几秒。 “苏队?”身旁的宋宁立刻注意到他的异常,想要扶住他。 “没事,熬夜熬的。”苏墨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紧。 “老张也真是,逮着个好用的人就可劲用,也不让你歇歇,又不是没别人了,”宋宁吐槽了句,“听说就是这个失主给上的压力,要求市局介入,才成立了专案组。” 苏墨目光重新落回玻璃柜上贴着的“私人收藏:凌昭”标签:“他一个总裁有这么大能耐?” 第2章 交锋 雨越下越大,整个博物馆笼罩在一层雨幕之中,将历史的厚重和雨雾融在一起,有种别样的韵味。 如果不是在周围拢了几辆警车的这种情况下。 贵宾室里,博物馆负责人周松云始终坐立难安。 这把刀是凌昭最宝贵的私人收藏,平日里宝贝得不行,偶尔会在凌世公司私人展会上稍微那么拿出来稍作展示。 这次博物展有一个模块是“兵器厅”,凌总这把刀可以说是能见到的唐横刀中保存最为完整最好看的一把。 老馆长退休之后,周松云满心想要加大宣传力度,费了挺大功夫才把这刀借来展示,谁曾想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本想先报警,等警方调查出个结果再告知凌昭,结果不知道谁去通风报信,他竟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消息,而且亲自来了。 开着辆迈巴赫,没停稳就推门下了车。 周松云硬着头皮陪着笑脸跑过去,把雨伞可劲倾斜,几乎完全打在凌昭身上,自己淋了个透。 凌昭扫了眼周松云被雨浇透的衣服,把雨伞轻轻推了回去,然后递去了一块手帕,“周馆长辛苦。发生这样的事我们都不想看到,您不必太慌张。” 周松云愣了又愣,没想到竟然是凌昭这个失主反过头安慰安保工作没做到位的他,于是狼狈地接过,“护送”着凌昭走进贵宾室,自己在外面脱掉外套进行了简单的擦拭。 屋里布置得古朴又大气,铺着厚厚的金色地毯,雕花的红木桌子上摆着几个显而易见是复制品的青铜器。 和凌昭一同来的有个高挑的女子,扎着个利落的丸子头,手里拎着个公文包,气质出众。还有个西装男,身边跟着个小年轻。几个人站在那儿压迫感十足。 待几人全都落座,周松云亲自倒上了几杯热茶,生怕一滴水溅出来。 凌昭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看着周松云紧张得说不出话的样子,主动开口问道:“警察到了吗?” 周松云疯狂点头:“马上到,江林区的警察正在路上,您比他们来得还快,哈哈哈。”最后那句尬笑十分想缓解氛围,但反而让他的表情更加滑稽了。 凌昭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了些具体情况,然后拿出手机拨个号码,接通后直接说:“张局,深夜打扰见谅,我是凌昭。有件急事需要知会您一下,我的唐刀在市博物馆失窃了。” 说完这句他稍微停顿了下,等对面说了几句话,接着道:“对,就是那把‘长安’。案件影响力比较大,我希望市局层面能重视,毕竟是在博物馆这种公开场所……嗯,办案方面您是专家,您看着安排,我没有意见。有劳了张局。” 周松云在旁边听着,电话那头的那个“张局”似乎是市局的什么领导,心里是紧了又紧,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看着凌昭挂掉电话,准备接受近一步的“拷打”,结果凌昭平静地说:“按照流程尽快处理就好,有什么需要我提供的我会配合。” 周松云松了口气,再次鞠躬赔礼道歉:“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博物馆有天大的疏忽,真是太对不起了,是我们的管理有漏洞,安保不到位。您放心我们一定全力协助警方破案,竭尽所能进行赔偿。” 听到这,凌昭手指敲了下桌面,一旁的西装男立刻上前,点头问了个好,“周馆长,我是凌总的律师,我姓刘。” 用的头衔是“凌总的律师”而不是“公司的律师”,凌昭一个动作他就知道什么意思,想必并非临时找来的不靠谱律师,像是一直跟在身边的那种专属法律顾问。 刘律师的长相带着种书卷气,在法律的海洋里遨游太久,专业能力确实过关。凌昭给他开的工资很高,他花心思给自己上了一身不错的行头,把书卷气完美得包装成了职业的精英感。 周松云连忙起身同他握手,然后有些尴尬地抓抓头:“行政那边都下班了,具体的法律问题我也不是很了解,这样,我先把具体发生情况给你说一下。” 刘律简单把刀的价值和保险告知了周松云,以及此事对公司的整体形象之类的后果。他的主要工作是聊赔偿,侦破案件那是警方的活儿,不归他管。 周松云肉眼可见的脑袋上的汗又多了几层。 谈了大概有将近一个小时,几个问题过后,刘律觉得了解得差不多了,便向凌昭汇报了相关情况和初步建议。 凌昭站起身:“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告辞了。后续及时沟通,刘律和我的助理Anna会找你们对接。” 周松云如蒙大赦,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恭恭敬敬地领他出去。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两个警察一前一后从博物馆内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个年轻男人,正在把白手套摘下来,一边微微低头同身侧的另一个人说着些什么。 发觉门口有动静,他抬起头,和凌昭四目相对。 暴雨崩落,闪电倏地劈开天空,把人映得雪亮,时间仿佛短暂地凝固了零点几秒。 凌昭的瞳孔在看到他那张脸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收缩。 苏墨自然也看到了他,眉头却下意识地皱起。 面前这个人高大挺拔,衣着精良,温润矜贵,却带着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苏墨捕捉到对方在看到自己时那极其短暂的恍惚,走过去亮出警官证道:“市刑警队苏墨。请问你是?” 听到这句话,凌昭“啧”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意味。周松云赶紧上前介绍:“苏警官,这位是凌世集团的凌总,唐刀‘长安’的所有者。” 凌昭没有说话,上下打量了苏墨一番,认认真真地把他从头到尾看了个遍。 他的眼睛很漂亮,是少见的金褐色,瞳孔偏细,澄澈得像颗琥珀浸在水里。 但是此刻苏墨只能感觉无比的不舒服。 “额,凌总您好,”苏墨被盯得浑身发毛,把警官证塞回口袋,主动伸出手表示友好,“我是案件的主办,我们现在正在调查,您别着急。” “苏墨……”凌昭目光在他的袖口的血渍上停留片刻,然后直接无视了他的礼貌性问候,“查出什么了?” 苏墨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自然地收回,公事公办地说:“目前还在初步调查阶段。凌总,我理解您的心情……” “理解?你能理解什么?”凌昭直接打断了他,“自以为是。” 苏墨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搞得有点懵。他明明看到这个凌昭从贵宾室走出来的时候还挺温文尔雅的,没有像别的失主那样大吵大闹,像是个明事理的人,结果突然对他来了这么一通火。 是哪句话说得不对触碰到这位尊贵总裁的逆鳞了?就因为没认出来他吗?你是什么全市人民都必须认识的大人物吗? 苏墨脑中闪过一堆吐槽,语气冷硬了几分:“有进展会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到你。”然后不再过多说什么废话,“凌总大概几点到的?” 凌昭轻抬下巴,跟在后面的特级助理Anna立刻心领神会打开随身携带的平板:“九点半到十点半,凌总在公司开跨国会议。与会人员十几人,有全程视频录制和会议记录。十点十分会议进行到一半,凌总接到电话得知唐刀被盗,直接结束会议赶来了,大概十点四十抵达现场。等稍后视频导出完毕我就和会议记录一并发给您。” 待Anna说完,凌昭眉毛轻轻扬起,“这个不在场证明,苏警官还满意吗?” 言语间有种得胜的意味,在苏墨听起来莫名有种吵架吵赢了的幼稚感,不像是在配合调查,像在跟他较劲,并且自认为取得了上风。 “凌总言重了,只是问问而已。”苏墨稍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拉开了和这个莫名其妙针对自己的失主之间的距离,把他隔绝在警戒线之外。 凌昭瞥他一眼,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宋宁见气氛尴尬,便打圆场道:“等会儿资料发给证据中心就行,没什么别的事我们就继续去调查了。” 正常流程是继续问问他的社会关系之类的信息,但很明显此时的凌昭看上去不太像是会正常配合的样子,无论是苏墨还是宋宁都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凌昭侧过身,让出一条通道。 “我们需要去趟监控室,麻烦周馆长带下路。”宋宁客客气气地点名了周松云。 周松云“啊”了一声,跟过去也不是,不跟也不是,迅速地观察了一下凌昭的脸色。 凌昭将手伸进口袋里,目光始终落在苏墨身上,根本没有搭理他,周松云这才鞠躬点头一番,然后带着苏墨他们穿过门口的台阶前往监控室。 刚一离开,宋宁吐出一口气,小声问:“我靠,他装什么装,你俩有仇啊苏队?” 苏墨如实回答:“我不怎么看财经新闻,根本不认识他。” “他看你那眼神,我以为你欠他八百万呢。” “把我卖了都没有八百万。”苏墨非常无语,转头“怜悯”地看了眼衣服还没完全干的周松云,“周馆长,你还好吗?” 周松云还在用凌昭给他的那块手帕擦拭,听到苏墨这么问他,连忙说:“还好。凌总人挺好,没有太过为难。” “确实没为难你,冲我们苏队发起火来了,莫名其妙。”宋宁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苏墨点上一根烟,“先别管他了,干活。老宋,你找人查查他们公司和那把唐刀的具体情况。” 宋宁看了看他:“烟还没戒掉啊。” 苏墨无奈地笑了声:“本来早戒了,被他这么盯着看得我浑身难受。来一根?” “我算了,老婆不让。你这年纪轻轻的,还没娶媳妇,早点戒了好。”宋宁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别太把心思放工作上,苏队。” 苏墨感到一阵头大。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队里的人从领导到手下一个个的比他自己还操心人生大事,整天动不动就给他介绍对象。之前跟别的单位联合开个专项行动部署会,副局长硬是让他也参加,会后单独把他跟隔壁单位的小姑娘留下来让他们交流交流。 事后把苏墨叫到办公室问:“感觉怎么样?你俩合不合适?人小姑娘可劲儿夸你呢。” 苏墨只能哭笑不得地搪塞了过去。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没有那种世俗的**”。苏墨除了想要把工作做好、把案件办好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任何感情上的想法。 这让单位领导为他操了不少心。 苏墨把宋宁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下去,“哥,别管我了,赶紧去查那个凌昭去。周馆长,有几个事儿得向您确认一下。” 第3章 监控 周松云一听这话,连忙点头:“有什么问题?” “这个凌昭是自己主动把刀拿出来展出的吗?” “不是。他之前都是在自己私人展上面放着的,我恳求了好久才借给博物馆,算是这把唐刀的公开场合首秀了,”周松云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游客反响挺好,还有些提出能不能出些相关文创,我们正准备跟凌总谈合作呢,唉。” “你们保安队长刘杰,是怎么样的人?”苏墨继续问。 周松云的伤春悲秋被这么突兀地打断,情绪一时半会没调整过来,顿了顿才说:“他挺踏实的。从外地一个人过来打工,性格挺内向,也不参加聚餐,挣的那点工资一发就全打回家里了,自己过得紧巴巴的。” “他家里生活比较困难吗?”苏墨摸着下巴,“你们单位保安队长工资不算低吧,比平均工资高个几千块。” “这个不清楚,他没有聊过家里的事,”周松云有些紧张,“他是嫌疑人吗?” “往大了说,每个当天在馆内的人都有嫌疑,也包括你,周馆长。”苏墨突然冲着周松云笑了笑,周松云脸色瞬间白了又白:“领导,我冤枉啊!我一整晚都在办公室里看这几天的材料和报告,这么珍贵的刀让我碰一下我都能激动懵了,真不是我!我借来这唐刀真的是想加大博物馆的宣传,它保存特别完好,研究价值非常大,好吧其实我也想近距离看看,以前只能听商圈的一些收藏家谈到过,我仰慕很多年了,但是我也没有动机是吧,我不至于拿自己前途开这种玩笑。” 宋宁哭笑不得看着这个比苏墨大了快一轮的馆长慌张辩驳,也看出个大概。 这位周松云馆长是实打实的真心热爱文物,也是实打实的想把博物馆建设得更好,只是把心思全放在研究文化上面了,这心理承受能力着实有些脆弱,稍微一吓胆都飞了。估计也没料到会真有人偷东西偷到博物馆里来。 于是宋宁没忍住说:“就您这心理素质,也难怪会被贼惦记上——我不是说您有问题哈,但这确实得练练。那帮子贼就喜欢欺软怕硬看人下菜碟。” 苏墨不再吓他,把话题拽了回去:“我们打了好几个电话,联系不上刘杰。” “他,他就住在附近的出租屋,不远。”周松云惊魂未定地跟上苏墨的思维。 “查过了,没人。”苏墨把分局查到的情况简单说了下,把烟头掐灭,丢进一旁的垃圾箱,“明天再去看看周围情况,如果有什么发现,记得及时提供给我们。周馆长可不要通风报信。” 周松云这次知道了他最后那句是开玩笑式的警告,连忙点头。 中心监控室,尹晓乐正在噼里啪啦敲着键盘。看到苏墨走来,她撇了撇嘴:“苏队,你是不是又抽烟了,难闻得很。” 苏墨笑着把一颗柠檬味薄荷糖丢进嘴里,“压力大,体谅体谅。监控怎么样了?” “10点整个博物馆全都断电了,恢复不了。电路没有被破坏,能操控电闸的人只有保安室的三个人,王兴荣、孟想、还有队长刘杰。只有刘杰有钥匙,嫌疑最大,宋哥应该已经给你说过了。”尹晓乐说着朝身后摊开手掌心。 尹晓乐是技侦队的,比苏墨稍大个一两岁,跟苏墨是同期。以前跟苏墨打闹惯了,在苏墨当了副队之后,她这套嘻嘻哈哈的做派也没改,全然不买这个年轻领导的帐。 苏墨倒出颗糖给她,尹晓乐接过一口吃掉,被酸得闭了闭眼,继续说:“你猜第二天晚上我看见谁了?” “谁?”苏墨凑过去。 尹晓乐把进度条定位至8月6日晚上九点五十,苏墨盯着屏幕上走进博物馆大门的人,将双手环抱在了胸前。 “凌昭中途来过?” “是的,刚出现我就一眼看见了。讲道理,苏队,除了你之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权威的。” 尹晓乐真诚地感叹,被苏墨无情打断:“说重点。” “哦哦。6号晚上他在那个唐刀前面站了有足足十分钟,一直到十点钟闭馆,一步都没挪。” “纯站着?” “纯站着。”尹晓乐往后拖了拖进度条,拖到凌昭来到二楼展柜前的画面,又看了眼苏墨,“喏,跟你现在姿势差不多,站那里盯着唐刀看。” 镜头里,凌昭安静地站在展柜前,环抱着双臂,眼神里透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欣赏。灯光打在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衬得他那双金褐色眼睛格外好看,像一簇烛火,在博物馆昏暗的灯光里灼烧。 苏墨咳了一声,换了个别的不一样的姿势,转问道:“展柜中途被打开过没?” “没有,但展柜日志被篡改过,而且篡改技术非常高超,几乎没留痕迹。可以恢复但是需要时间,报告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尹晓乐脸上满是惋惜,“有这么好的技术非要干这种事,唉。” “人各有志嘛。”苏墨继续往下看,跳过凌昭的深情凝望,切换到另一个镜头,发现他的车没有回公司的方向,而是朝着相反方向开去。苏墨指指屏幕,“他这是去哪儿?” 尹晓乐耸肩:“路口的监控还没来得及调呢。听说他来现场了,你问问不就完了。” 苏墨撇撇嘴,还没说什么,宋宁接话道:“他不知道吃了什么炮仗,上来就把苏队怼得没话了。” “谁没话了,我这是在等失主情绪冷静冷静,这叫静如止水。”苏墨立刻纠正道,然后看了眼时间,“行了姐,你继续,我去旁边看看。” “说过多少次了,叫姐姐,不要叫姐。”尹晓乐十分严肃地指出此等称呼错误。 苏墨从善如流:“好的,姐姐。” 尹晓乐笑意盈盈:“苏队真是听话乖巧。” 苏墨:“……” 没见过有人用这种词儿夸领导的。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这层领导身份就是了。 苏墨不再打扰尹晓乐团队恢复日志,自己找了个空闲位置坐下,查看Anna刚发过来的会议视频。 凌昭确实如Anna所说,7号当天从九点半就在公司开会,内容挺高端,看不太明白。中间十点十分,凌昭接了个电话,神色明显有一瞬间的慌张,直接叫停会议,吩咐司机把他带到了现场,中途没有任何停留。 苏墨在心里简单计算了一下凌世集团总公司大楼到博物馆需要的时间,时间线上确实没什么漏洞。 很快,剩下的纸质材料也被送了过来,苏墨点击鼠标,让电脑上的博物馆监控视频继续播放着,开始翻看那厚厚一叠材料。 资料显示,这把“长安”是唐朝中期所制,全长75厘米,刃长53厘米,宽度3.7厘米,重约一公斤。刀身狭直,配备小镡,刚猛而又锋锐,非常漂亮,保存极其完好。 这种装饰华丽的横刀通常为禁卫军使用,像是很出名的羽林军就是使用的这种武器。柄首一般是传统的龙凤圆环,属皇家象征,而这把刀的柄首却是蛇。 具体有什么深刻含义,资料中没有提及。 苏墨匆匆扫过历史科普和文化价值描写,目光落在关于凌昭的部分。 这把刀是凌世集团总裁凌昭的私人藏品,首次借给博物馆进行展览。 凌昭收藏的各种文物品类繁多,但唯独这把刀让他爱不释手,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很直接地表达出强烈的爱意,就像是把“这把刀很值钱!我很喜欢这把刀!快来偷!”给写在脸上一样。 “这哥一直这么……”苏墨斟酌了一下用词,“这么喜形于色吗?” 宋宁往后到翻了几页:“我在收集材料时候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调了其他记录。凌昭似乎是只有对待这把唐刀时才会这样,别的时候基本上就是跟报刊公众号上面写的一样,什么凌厉果决沉稳冷静之类的。这刀是不是有什么邪性?” “瞎说什么。”苏墨几乎是秒否认了这个问题,“这只能证明他很喜欢这把刀,别在这儿乱吓人。” “苏队你还怕这?”尹晓乐正好进行完一个阶段的分析,正站起身稍微活动一下。听到苏墨语气紧张,无情地进行了嘲笑。 “来来,晓乐姐,”苏墨叫住她,喊她过来这台电脑前,“你看一下这个画面。” 屏幕上定格的时间是8月6日23点03分25秒,苏墨把视频调成了0.1倍速,正在重复播放前后的一两秒钟。看到苏宁和尹晓乐过来,他伸了个根手指敲了敲屏幕,“这里,画面是不是抖了一下。” “哪儿呢哪儿呢。”宋宁拼命睁大眼睛。 尹晓乐“咦”了一声:“苏队,鼠标给我。” 苏墨照做。 尹晓乐又往前倒了2秒,反复观看几次之后,又切回正常倍速,往后播了几分钟。 “喔!”尹晓乐连忙招呼另外的几个技术组的人,“记一下,这里,视频衔接不上。” “衔接不上是什么意思?”宋宁没明白。 “你看左下角那个展柜的光线,前面有一点点反光,到这里,”尹晓乐点击暂停,“这个画面这个反光突然就没了,而且后面的几分钟都没有。还有这儿,上面和右下角出现瞬间的平移,也就是苏队说的抖了一下。现在还不能确定是抽帧还是别的什么,我们今天深入研究研究。” 解释完之后感叹道,“苏队你这动态视力绝了,这都能发现。改天跟我打FPS游戏吧,对面一露头就能被你秒了。” 苏墨直接无视了她最后几句邀请打游戏的话,真诚地商业互吹道:“这些专业问题还是得你们技术人员来。需要加派人手的话直接打报告。剩下的明天再搞吧,6号7号这两个节点记得都排查一下。” “好嘞!”尹晓乐高兴地答应,“这个发现真是太重要了,这样一来说不定案发时间就不是7号了。” 宋宁还在那里盯着屏幕自己退回播放退回播放,死活看不出来到底是哪里抖了一下。 苏墨拍拍他的后背:“走了哥,先交给晓乐姐这边处理吧,明天继续。” 宋宁只好放弃继续研究这个他一窍不通的领域,跟在苏墨后面出了门。 刚回到博物馆门口,旁边贵宾室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苏墨:“?” 宋宁:“?” 宋宁:“靠,这家伙还没走?” 苏墨:“没走正好,问问他6号晚上的事。” 第4章 指纹 凌昭径直来到他们两人面前,停下脚步,跟二人保持着大概一米左右的安全距离,盯着苏墨疲惫的脸看了几秒,然后说:“都已经凌晨两点了。” 这不摆明了嫌他们效率低吗! 苏墨被这种理直气壮的态度噎了一下,下意识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往后侧了一个身位。 “啧。”凌昭不满地盯着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烟收起来。” 苏墨动作一顿,抬头对上凌昭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在场只有他一个人叼着,又转回来,带着几分“我吗”的意味问道:“这也在您管辖范围?” 凌昭继续冷冷地说:“我不吸二手烟。而且这里是博物馆。” 苏墨顺着凌昭的目光扫过墙上的禁烟标志,心想我又没点我只是叼在嘴里而已,但还是顺从地把烟拿了下来,捏在手里转了两圈。 他自然知道这种公共场合不能吸烟,但凌昭的眼神和语气都让他无比难受。 宋宁看不下去了,直接问道:“6号晚上你来博物馆干什么?离开之后去了哪里?” 凌昭反问道:“你们这是查出什么了?” 苏墨终于有点失去耐心,连职务都不愿意称呼了,直接说:“凌昭,如果你这样不配合,案件很难往下走。” 凌昭嘴角扬了扬,像是觉得苏墨的这种炸毛却只能用更改称呼的生气方式很可笑,但并没有怼回去:“6号晚上是来看刀,几天没见挺想它的。看完之后何家欣找我谈古董买卖合同,我就顺路去了云栖茶舍见他。他自诩是个高端文物收藏家,但给的价格不合适,我们谈了很久。” 说完给Anna让了个位置,Anna随即上前一步,翻出几张打印好的材料递了过去。 车牌识别记录、会所预约记录、当晚消费流水,被做成图表的样式,精准地列了出来。 苏墨皱眉:“你怎么知道我们要问你这个,提前准备得这么详细?” “跟何家欣那种人打交道,留点后手而已。我们的共同目标是侦破案件拿回唐刀,如果需要其他信息或者行程我也可以提供。苏警官是希望我表现得一无所知才符合受害人或者嫌疑人的预期吗?” 苏墨刚觉得他终于不阴阳怪气终于可以正常交流了,结果最后一句又被这么嘲讽了回来。 这个人说话不夹枪带棒会死吗! 到底怎么当上总裁的,真的不会被公司的人背地里扎小人吗。 苏墨还想继续问,博物馆里的门突然被推开,尹晓乐兴奋地跑了过来:“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那个视频……” 话说一半,她就看到了凌昭,后半句硬生生卡了回去,求助地看了苏墨一眼,小声说了句,“我去,凌总?” 苏墨怕她下一句又会冒出来什么真人比视频还好看之类的话,连忙说:“乐姐辛苦,没事可以下班了。” “好的苏队,那我走了哈!”下班的吸引力明显要比帅哥大得多,尹晓乐说完就快速离开了。 走廊重新恢复安静,片刻后,凌昭叹口气:“那把刀对我很重要,它的意义远超过其他任何藏品。我不建议你们在错误的方向浪费时间。”他的语气里带上一丝恳切,“苏墨,找到它。” 说完这些,凌昭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上了他那辆黑色的迈巴赫。 宋宁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给他先懂上了,还错误的方向,懂哥。说起来,云栖茶舍好像是高端茶舍,不是很好查。” 苏墨沉默片刻,把手里那根有点儿捏变形的烟丢进旁边的垃圾桶,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根戒烟棒棒糖,塞进嘴里就那么叼着:“不去查那儿。明天直接通知他来局里,反正询问失主也是规定动作。” 宋宁瞟了一眼棒棒糖,愣了一下。 他可太了解苏墨了,虽然嘴上说着要戒烟,但是这糖在他兜里揣得快化了都没见他真的吃过。今天怎么这么听话了? “看什么看,博物馆不让抽。”苏墨察觉到他的目光,迅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然后把话题扯回案件,“这次的嫌疑人有点儿精,摄像头那事就能看出来,搞两次不同的故障混淆警方视线。” “你的意思是,凌昭是故意引诱我们去云栖茶舍,以此争取转移脏物的时间?”宋宁若有所思。 “我可没这么说,没有证据的情绪不能作为判断标准。”苏墨摆摆手,“先让兄弟们撤,明天再说。” 凌昭的那种焦急和愤怒是演不出来的,但是太奇怪了。 奇怪到苏墨不由自主想要去把他给查清,即使这跟本次案件或许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他非常讨厌这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从警至今从来没有这么被动过。 苏墨嘎嘣一声把棒棒糖咬碎,坐回车上一脚油门把思绪全都抛于脑后。 回到家里,苏墨把外套丢沙发上,直接在客厅倒头就睡。 他一直以来身体都非常好,出现在博物馆时候那种短暂头疼的情况很可能就是因为缺乏睡眠。再这么熬下去的话,说不定刀没找到自己先得病了。 但是这个晚上睡得并不安稳。 一整晚他的脑子就没有消停过,感觉做了八百个梦。梦见追捕一堆逃犯,苏墨一枪一个全给干掉了。然后那些被杀的逃犯突然活了过来,挣扎着从血泊之中爬起,乌泱泱地变成了成千上万的箭,根根扎在他的胳膊,他的心口,他的全身。 痛苦像是被实体化了一样,苏墨睁开眼睛的时候都能感觉到那股钻心的幻疼,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苏墨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了。 他洗漱完毕随意吃了点早餐,脑袋生疼。车在单位放着,干脆骑了个共享单车慢悠悠地晃了过去。 “哟苏队,昨晚上没睡好啊。”宋宁正好在院里,撞见俩眼有点发直的苏墨。 苏墨“嗯”了一声,“脑瓜子疼。” “这可真是少见了,之前公安部挂牌督办的那案子都没见你这样。这就一普通文物盗窃,怎么搞得这么精神萎靡。”宋宁伸手在苏墨脑袋上揉搓了两下,“老张早上特意吩咐,说让你多睡会儿,案件和报告交给我们来就行,没事可以不用这么早来。” 苏墨懒得推开他,就这么任由他乱揉:“刀没找到,睡也不踏实。再说都九点多了,不早了。” “你这状态也太不对了。”宋宁不再逗弄他,“那个凌昭又去找你事了?” 苏墨瞪了他一眼:“他敢。” 宋宁笑了几声:“对了,我回家里查了一下。看他那臭脾气我以为他富二代呢,结果人是自己白手起家的。啧啧啧,才35啊就自己当上跨国集团总裁了。据说他们公司福利好到爆炸,几乎从来不加班,而且年终奖超阔气,我看着都眼红。” “35啊,我以为他3岁呢。”苏墨没好气地说了句,然后回想了下他的模样,似乎确实是这个年纪的样子,加上那张帅得有些张扬的脸,甚至视觉上要更年轻一些。 只是昨天气场太过强大,沟通太过糟心,愤怒太过明显甚至似乎带着一丝委屈,让人并不想靠近深究。 “我在他那个岁数,别说豪车了,就他那块表的钱我都拿不出来。哎,万恶的资本家。”宋宁十分夸张地大叹一口气,“苏队,你才29,6年时间赚一辆迈巴赫有信心吗。” “别瞎琢磨什么发财梦了。”苏墨的精神总算恢复一些,“分局的兄弟们到没?张局到现在连个专案组名单都没发我,到底怎么想的。” “分局的老郑觉得案情不复杂,他们自己能搞定,”宋宁一边说着,一边感觉苏墨这幅头发被揉搓乱糟糟的模样有点可怜,大发慈悲地给他扒拉了几下顺回去,“这案子影响力大,办成了能受表彰,所以不想挂市局名。但是凌昭一直给上压力,没办法只能让出来。我寻思老张是想着让我们走个过场,没怎么当回事。” 苏墨叹口气,默许了他的猜测,确实是张生亲口告诉他“体现一下重视就行”,但他没想到连个红头文件都没。 不过他更没想到,分局会这么排斥这次的上级介入。难怪昨晚到的时候都没个人给他报道,本以为是忙着查案,结果是心里对这个市局年轻领导不服,憋着一股子火呢。这会儿见到他这个迟到版领导估计怨气更大。 苏墨有些无语,他自己也不想前一个案子刚结就大半夜被喊起来加入专案组去抢别人功。不过关于“案情不复杂”这个问题……苏墨说:“他们知道6号视频有问题那事不?” 宋宁把张生发给他的手写版勾画了好几次的名单发送给苏墨,然后摊手:“还没说,这会儿正在会议室看着指纹比对记录狂喜呢。” 苏墨有些惊讶:“这么快就出来了?有案底?” 宋宁龇个大牙:“没想到吧,就是小裴发现的那半个指纹。鉴定结果早上拿到的,嘿你猜怎么着!” “我猜你个蛋,赶紧讲。” “赵老三你还记得不?偷古币的那个,指纹跟他对上了!” “他不是还在缓刑期吗,这么刚?上次未遂,这次直接改偷博物馆了?”苏墨皱眉,他对这个贼眉鼠眼的人有印象,审的时候叫嚷着说要举报盗墓团伙,差点闹到市局来,结果最后说是为了拖别人下水的口不择言,没有继续往下调查。 “这就得问问他本人喽。李衔岳已经带人去抓了。” 苏墨一怔:“李衔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指纹 第5章 抓捕 李衔岳在江林分局刑警队,办案以又快又好著称。家里是开饭店的,据说很有钱,上班就图个早睡早起工作稳定,平常直接开着宝马5系,也不管其他人羡慕或者嫉妒的眼神。 他值班时候接到了郑队长的电话,说有个文物案子,而且还是博物馆盗窃,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火速带着兄弟们去了现场。 结果到了之后没多久,郑队长的电话又打了过来:“给上头汇报了,市局要成立专案组,你们好好干。” 李衔岳当场就提出异议:“这也没有到成立专案组的地步吧。” 他对市局这种横插一脚的行事风格非常讨厌。市局的一帮子人向来都是只知道瞎指挥,磨磨蹭蹭,估计不到第二天不会来,有这时间案子早结了。 也就市局技侦的设备比较先进,有时候能派得上用场,但这种盗窃案件明显并不需要。 郑队劝他:“领导肯定有自己的考虑。案发是在市博物馆,失窃物品价值巨大,社会影响力摆在那儿,专案组也是稳妥起见。” 李衔岳不服气,大老远看着苏墨抵达,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跑去检查有没有藏东西的地儿去了。 结果第二天市局技侦人员对比出了指纹,李衔岳这才稍微改观那么一点点。 但是都八点半了,那位专案组组长还没到,李衔岳用手指叩着桌子:“你们纪律挺松散啊,上班时间这么弹性,当领导的就是不一样。” 宋宁正在记录指纹情况,一听这话不乐意了,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怎么说话呢。” 李衔岳也站了起来:“我反正是等不下去了,赵老三我熟,走了。” 说着把铐子往兜里一揣,带着个分局的人就往外走。 “哎你!”宋宁赶紧跟过去,“你汇报没呢?手续齐吗你!” 李衔岳理都不理,直接开车走人。 宋宁啧了一声,转身回到办公室。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老张把名单里的人选勾了又画画了又勾,没有发给苏墨而是直接发给了自己这个联络员。苏墨和李衔岳这两个反骨仔到一起,反的类型还不一样,指不定这案子最后会成什么样。 赵老三未遂那次就是李衔岳带队抓的,他对这货的活动场所非常熟悉。 赵老三此人,初中没毕业就辍学打工了,混迹于城西将要被拆的城中村。虽然早早就是混的人了,但他之前都比较安分,跟着一帮子朋友依靠向周围人借小额的钱度日,实在没钱就去搬几天砖或者偷摸搞点吃的,就这么一直混到了二三十岁。 A市历史悠久,文明融古铸今,薪火相传。古人讲,万物有所生,而独知守其根。这座城市的一砖一瓦就这么在岁月的沉淀中涤荡着芳华,见证一个又一个王朝的兴替。 但随之而来的,也是一些不法分子的蠢蠢欲动。在巨额钱财的诱惑下,挖掘倒卖文物逐渐成为多发态势,在内部形成了“探、掘、盗、销、走私”的黑色产业链。 赵老三就是趁着这股“东风”,抱着大赚一笔的梦想开始冒险。 他没钱没本事,不懂那些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的什么摸金口诀,更不懂宝贝的真假,只能暗搓搓跟在别的盗墓贼后面,偷摸地从他们那儿顺一些古币之类的小物件,盗取别人的劳动果实。 虽然这劳动果实来的也不干净。 小偷小摸干惯了,这种手艺便是轻车熟路。他不怕被卖,心说那帮子盗墓的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儿拿他怎么样,都是黑的谁比谁干净。 结果当场被发现,并且报了警,直接送进去关了几天。 赵老三把那几个盗墓贼的事儿一股脑的抖出来,结果只有他的口供,没有任何证据,警方也就没有继续追究那些人。 后来赵老三就意识到,只有加入团队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于是不再单打独斗,想方设法联系到了那几个盗墓贼。 李衔岳喂儿哇喂儿哇地带着几个分局的同事们,先是到了赵老三的住处,发现早就已经人去楼空。 这边的城中村一直处于建设停滞状态,有不少不愿意回村里也不愿意去城里的老年人住在这儿,街上乱丢的菜叶子很多。 李衔岳跳下车,把地上的垃圾踢飞,随意拦住一个住在赵老三隔壁的老头:“大爷,赵老三不住这儿了吗?” 老头耳背:“啊?赵什么?” 李衔岳加大声音:“赵老三!” 老头声音更大:“不知道什么蟑螂山!!” “得嘞我谢谢您,”李衔岳换了个人问:“姐,这户赵老三是搬家了吗?” 大妈见这么一个清爽的警察叫她姐,心里挺美,非常配合地回答:“他啊,前阵子刚搬走,说是要挣大钱了,搬个舒坦点的地儿。搬哪儿了没说,他那几个玩挺好的朋友都不知道呢,前几天还过来找他了,结果人早走了。” 李衔岳道了声谢,按着大妈的形容找到了那几个赵老三的好朋友。 一个黄毛,一个飞机头,一个锅盖头,穿着细脚裤豆豆鞋,非常刻板印象的精神小伙。 几个人看到警察非常紧张,无辜地说:“不就欠了五块钱拖了一个礼拜没还,至于连警察都找过来吗!” 李衔岳开门见山:“你们有个朋友叫赵老三是吗?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不知道!他个臭傻X,自己发财不带我们,早没联系了!”黄毛怨气很重,淬了一口到地上,然后反应过来自己在跟谁讲话,赶紧说,“对不起啊警察叔叔,我不是故意的!” 李衔岳气得差点被口水呛到:“我跟你差不多大好吗!叫什么叔叔!” “警察叔叔不是专有名词吗?跟年龄没什么关系。”锅盖头很有求知欲地提出疑问。 李衔岳觉得跟他们吵架非常没有意义,翻了个白眼接着问:“他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没?” 飞机头认真思考了一下:“以前我们老去一台球厅,叫欧耶台球,不知道他现在去不去了。他早不跟我们耍了,不知道抱上哪个大腿,天天风生水起的。”说着也有点愤世嫉俗起来。 “你们可别跟着他去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李衔岳认为自己出现在这种地方问他们问题已经非常明显地证明了赵老三干的不是什么好事,但是眼前这几个小伙似乎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还在想着没发财的遗憾。 三个人虽然长得不像好人,但意外的很乖巧,连忙点头:“好的警察叔叔!知道了警察叔叔!” 黄毛甚至提出:“反正闲着没事,要不我们带你去找他?完事儿请我们吃顿麻辣烫就行。” 李衔岳不差钱,这法子也确实省事,于是跟这几个社会青年进行了一个短暂的合作。 一同来的另一个分局的小伙于弛全程没怎么说话,只是负责开车和偶尔记几个字。他可不敢说太多,李衔岳生气骂起人来可是不分敌我。 即使只是普通的表达观点,只要跟他相悖,李衔岳就毫不留情。时间长了他就只附和附和,记录记录,开开车摸摸鱼,被其他同事戏称为“鱼池”。 黄毛明显是几个人的头头,指挥着两个跟班和两个警察浩浩荡荡地来到欧耶台球。 台球室的小妹看见老熟人过来,熟络地招呼他们,结果跟在后面的俩警察这么的突兀地出现,吓得小妹直接躲在了黄毛的身后。 黄毛眼睛一亮,没想到还有这等泡妞好处,拍拍胸脯装了起来:“别怕,自己人!” “哥,你还认识条……警察啊。”小妹顿时心生崇拜。 被当做炫耀工具的李衔岳:“……” “他们找三儿,我给带路来了。”黄毛乐滋滋地表达自己的目的,“你最近见过他没?” 小妹认真思考片刻:“没来过咱们这儿,但是今天我好像还看见他去隔壁棋牌室了,晃见个人影,不知道是不是他。” 李衔岳向鱼池使了个眼色,两人直接朝隔壁走去。 黄毛赶紧拦住他俩:“哎哎哎,马上十二点了,说好的麻辣烫呢!” 李衔岳很无语地掏出手机,当着黄毛的面点了个豪华版麻辣烫的大份外卖,定位到这家台球室,还贴心地点了八份米饭四听可乐,有小妹的一听。 点完之后说:“这是我个人行为啊,跟职业没关系,出去别瞎传。” 黄毛点点自己胸口,又指指李衔岳,回了个“我懂的”手势。 小妹对黄毛的眼神更加崇拜了。 棋牌室里烟雾缭绕,刚进去熏得鱼池咳嗽了好几声。这一咳嗽,角落里有个人影往这边看了眼,“嗖”地一声就坐直了,然后撒腿就跑。 李衔岳瞪了鱼池一眼,骂了句“废物东西!”然后就追了上去。 鱼池被骂习惯了,没有太大的反应,也跟着追了出去。 赵老三酣战了一晚上外加一上午,体力没剩多少,没跑多远就被按下了。 一看是李衔岳,赵老三直接放弃抵抗,甚至还打了声招呼。 李衔岳没有废话,骂骂咧咧地把他铐上,押上警车,驶回了市局。 第6章 开会 李衔岳去抓捕赵老三的事,苏墨没有发表什么反对意见。 指纹是最直接的证据,换做是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李衔岳这个名字着实有点耳熟,苏墨在脑中搜索片刻,问:“他是不是有阵子专门负责文保类的案子?” “好像是。他办案挺快,还受过表彰呢,我记得我刷到过。”宋宁说着掏出手机,翻了翻,在常看公众号里找到了那篇报道。 苏墨对别人的光辉事迹不感兴趣,只是简单扫了一眼。报道里的描述文采飞扬,多是些浮夸的套话,但其中几句却引起了苏墨的注意。 “李衔岳秉承‘小案不小办’的理念,办理了多起盗掘文物案件,为江林区文物保护筑牢安全屏障,守护历史文脉。” 苏墨看着上面的统计数字:“竟然有这么多起。有挖掘就有销赃,也不知道往上溯源没。” “跨区域了,估计不好搞。”宋宁接过苏墨递回来的手机,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办公室。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陌生面孔。 是个略显稚嫩的小姑娘,扎着个简单马尾辫,脸上透露着没被工作摧残的青春之美。看到苏墨的瞬间眼睛亮了亮,小声“喔”了一下。 苏墨站直,回头看宋宁等着他的解释。 “哦,新来的实习小姑娘,孙一飞。”宋宁介绍道,然后转向孙一飞,“这是咱们副支队长苏墨。你叫他苏队就行。” 孙一飞显然没想到面前这个年轻帅哥竟然是副队长,连忙收敛了表情,规规矩矩地喊了声:“苏队好。” 苏墨眼里闪过些许不悦:“实习来咱们这儿?” “没毕业的警校学生,老张亲戚,说是趁着暑假提前来锻炼锻炼。”宋宁小声说。 “还嫌咱们不够忙吗。你忘了上次那个,干啥啥不行添乱第一名。”苏墨向来看不惯这种乱塞人的行为,说着就要给张生打电话,被宋宁按住了。 “老张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睁只眼闭只眼得了呗。而且这孩子挺能干的。” 宋宁说完使了个颜色,孙一飞立刻会意,噔噔噔跑去电脑旁,把所有材料拿了过来:“那个,苏队,早上我按照宋宁哥的安排已经把资料打印好了,请过目!” 资料不仅清晰明了,还做好了分类和重点标注,用彩色的便签纸贴在了边缘处。接过材料的时候,苏墨的目光在那几个便签纸多停留了几秒。 孙一飞稍稍屏住呼吸,生怕他下一句会说出类似“多此一举”“让你看了吗”之类的话。 苏墨没有继续排斥,眼神柔和了些,点点头说:“旁边屋里有个空位,让文华带你去,自己熟悉一下。” 旁边的一个男生闻言立刻走过来,带着她走出办公室。 一出门孙一飞就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好吓人。” 刘文华也是刚出校门没多久,他看出了孙一飞的紧张,安慰道:“苏队其实人挺好的,不是针对你。之前有人非要塞进来个关系户实习生,结果什么也不会,不是弄坏打印机就是‘一不小心’清空别人刚写好的材料,订书机相机什么不会用。一句话说三遍听不懂,活没干好添一堆乱。苏队生气了好久,所以才会这么排斥。” 孙一飞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掉:“真的假的?真的会有智力正常的成年人这样子吗?” 刘文华耸耸肩:“啥人都有呗。那人甚至差点把重要证据给弄丢,还拍桌子跟苏队说‘谁让你自己不放好’,你不知道苏队当时的表情,啧啧啧。不过苏队看你眼神挺满意的,你就放心好啦。他很好相处的。” 孙一飞点点头,跟随刘文华来到隔壁的办公室。 屋里有三张办公桌,堆放着一些杂物,还有几个打印机和电脑。其中一台屏幕边缘用红色标签纸贴着“涉密电脑请勿连接外部网络”的字样。 “喏,你就坐这里吧,这桌子一直没用,落了点儿灰,旁边有抹布你擦擦。” 孙一飞看向显示器增高架,上面放着一张随意撕下来的纸,写着一道和二道开机密码。字体苍劲有力,带着些许年少轻狂和认真。 “好漂亮的字啊!这是你写的吗?”孙一飞赞叹道。 “哈哈,不是。这个位子以前是苏队的,他换办公室之后就空下来了,字条是他很早之前写的,密码应该早就被换掉了,你可以问问新的。” “旁边铁皮柜子里的书还有卷宗材料都可以看。喝水间在走廊最西边,水到不了100度,不好喝。右拐尽头那儿是洗手间。”刘文华认真地介绍完毕,晃晃手机,“你先熟悉熟悉,苏队喊我了。” “好的好的,谢谢文华哥。”孙一飞轻轻鞠躬,把自己的帆布包放在桌子上。 刘文华被召唤回去,进门就兴奋道:“是不是能收网了?” “收什么网,网还没布下去呢。别天天跟你宋哥学着急忙慌的。上次案子都没查清就去先提请批捕了,被退补两次。”苏墨把几页材料卷成一个卷,轻轻敲了他后背一下,“去,把组里其他人喊过来,开个短会。” 专案组一共八个人,成员除了市局的苏墨、宋宁、尹晓乐、刘文华、裴青,就是江林分局的李衔岳、于弛、周洋。 李衔岳和于弛已经出发去抓捕赵老三了,剩下的六个人里只有周洋一个分局的,被李衔岳骂得久了,面对这么多上级单位的人不免有些局促。 苏墨开门见山地问了问监控视频情况,尹晓乐略显失落:“苏队,你昨天指出的那个衔接不上的地方确实有问题。我进行了视频重压缩,通过空域富模型滤波和三维卷积提取到了特征编码,证实监控有被替换过。但是对方技术比较高明,暂时没法追踪到ip。” 宋宁:“说点普通人类能听懂的。” 于是尹晓乐进行一个中译中:“6号晚上,从23点57分28秒,一直到7号0点8分整,整个片段都被换了。” 刘文华问:“摄像头不都直播的吗,怎么还能替换?” 裴青也是搞技术的,虽然对这种电脑方面不是特别了解,但也听明白了尹晓乐的意思。于是他解释道:“它相当于是执行了个程序,从直播切到了提前录制的片段。所以你就算在现场看,也看不出来它换掉了。” “图啥呢?”宋宁不解,“不就是停电之后刀才丢的吗,搞这么一出干什么?” 苏墨更是疑惑:“赵老三不是初中没毕业吗,他能干出来这种操作?有团伙?” “还有篡改日志,”尹晓乐补充道,“能做到那种消除技术的,一个人完成不了。” “刘杰不是还没找到吗,要不然从刘杰入手。”宋宁说。 分局的周洋听着他们自由发言,发现在这里说话确实不会被骂,终于不再沉默,暗搓搓地说:“昨天我和鱼池去了刘杰的出租屋,但是没有人。太晚了没有问周围的人,今天打算继续去问问。” 苏墨点头,简单进行了一个安排部署:“那今天上午周洋和裴青去刘杰那儿,晓乐姐在家继续研究视频和日志,我去现场看看。” 宋宁说:“我和文华呢?” 苏墨拍拍他的肩膀:“你俩有重任,去把何家欣请过来。” “你怀疑何家欣?”宋宁靠近苏墨,把胳膊肘搭在他的肩膀上,“他跟这事有什么关系?Anna提供的那份材料里说他们讨论的是另外的文物,没提到过那把唐刀。” “嗯。”苏墨不动声色地挪了个地儿,离开宋宁的压迫,“何家欣在展会开始的两天前来到A市,在6号约了当晚的会面。如果真正的作案时间不是7号而是6号晚上的话,他这么做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为了支开凌昭?”裴青推了推眼镜,“凌昭出现在博物馆是他没想到的,所以临时约他去谈生意……” “可是6号之后刀还在,这说不通。”刘文华提出了疑问,“而且凌昭为什么会答应?这个请求太刻意了,我听说他们这种总裁级别的人见面是都要预约的,这么临时的邀请,还是在深夜,他竟然同意了。” “这也是我想问他的问题。”苏墨叹口气,“他整个人都怪怪的。” “会不会是自导自演骗保?”周洋问。 “我想过这个可能性,但动机说不通。你知道这次为什么要设立专案组吗?”苏墨问周洋。 周洋摇摇头。他在分局干活,不像李衔岳那样排斥上级的介入,反而觉得多些思维碰撞会多个解决方向,自己工作任务也能轻一点,于是就是上级怎么安排就怎么做,不会去深究原因。 宋宁乐呵呵地笑了笑:“是凌昭给的压力。他给你们郑局打过去电话了,要求他务必重视,必要时候让市局介入。老郑给老张汇报,老张直接成立专案组了。” 除了苏墨提前知道之外,其他几个人皆是不约而同地震惊了一下。 “那他确实没理由自导自演,又不差钱又不差权的。”刘文华感叹道,这种程度的上压力对他这么一个刚出大学校门不久的青涩人民公仆来说实在过于震撼,“但是他凭什么啊,不就有几个钱吗。郑局就不说了,怎么张局也听他话?” “什么叫郑局就不说了,好歹我们单位的副局长呢。”周洋撇撇嘴。 “老郑不清楚,老张嘛,大概率是嫌麻烦……”宋宁摊手,“谁叫咱们苏队好用呢,搞个专案组直接调度,比市局下去指导方便多了。” 第7章 寻刀 苏墨:“好用这个词听起来可不像夸人的。” 宋宁点头,竖起个大拇指:“苏队智慧,这确实不是完全夸人的,但我确实在夸你。” 周洋瞪大眼睛看着市局这种相处环境,又想到在自己队里李衔岳骂人的场景,依旧觉得有点不可置信。 “好了,散会吧,趁着上午还有时间,我们分头行动。”苏墨站起身,把资料收起来放好。这份材料归纳整理得确实不错,极大提高了他的查阅速度。 “苏队,你真要一个人去现场吗?不符合规定吧。”尹晓乐问。 苏墨摊手:“只能从别的部门借个人喽,都专案组了也不多给点人。” 尹晓乐便说:“日志在咱们这儿恢复不了,我估计还得去现场一趟,跟你一起过去呗。” 苏墨“哦”了一声:“那么问题来了,你学会开车了吗?” 尹晓乐理直气壮地摇摇头:“哈哈,完全不会。” “这不还是得借……咦。”苏墨说着,突然想到个现成的,于是出门拐进孙一飞的屋。 孙一飞正在翻看一本不涉密的卷宗,看到苏墨进来,连忙起身:“苏队你好!” 苏墨晃了晃车钥匙:“有驾照吧?” 孙一飞一下子精神了:“有!太有了苏队!” 苏墨言简意赅:“这是技侦的尹晓乐,我俩要出去一趟,我今天头晕开不了车,老宋他们要去出别的外勤,队里没别人了,只能麻烦你开下。” “嗯嗯嗯!!不是麻烦!我乐意至极!”孙一飞疯狂点头。 苏墨看着她兴奋的模样,不由提醒道:“不开警车。” “好!”孙一飞果然有些失望,但能够去案件现场还是非常开心,如获至宝地接过钥匙问,“是什么案子啊,杀人还是抢劫?” “盗窃,偷了把刀。”苏墨简单地说。 “啊,这多没意思。”孙一飞更失望了。她还以为能见到些什么刺激的案子。 这种青涩小孩渴望大案要案的心态苏墨完全感同身受过,于是故意逗她:“价值好几千万。” “几千万!”孙一飞惊呼,又看到苏墨的表情和一旁偷笑的尹晓乐,“苏队,你不会诓我的吧!哪有几千万的刀!” “这就带你长长见识,”苏墨掏出手机,开了个导航,“目的地,市博物馆,出发。” 苏墨的车是辆普通SUV电车,不是很大。他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往后靠了靠,“晓乐姐在前面帮忙看着点路,注意安全。我睡会儿。” 说是睡会儿,其实只是抱着双臂闭目养神,苏墨并不会完全放松下来。一路上他就听着俩小姑娘在前面聊。 一开始是聊案件,尹晓乐把简要案情给孙一飞说了些,接着似乎是看到了瞥见对方的手机屏幕,话题就拐了弯。 一个说:“哇你的锁屏壁纸是雪霄诶!” 一个说:“哇你也喜欢他吗!” 然后俩人像是对上了什么电波一样,开始了一些加密通话。什么他的新剧马上要上了、什么他们公司有个新出道的爆火女团里面几个妹妹都很好看、什么对家啊黑粉啊之类听不懂的话。 这短短半个小时的车程,两个女孩子就已经找到了共同话题,相见恨晚地加了个微信好友。 孙一飞激动地说:“原来警察也可以追星啊,我还担心以后如果参加了工作就没办法继续我的爱好了呢。” “警察也是人嘛,有点爱好多正常。我不光追星我还打游戏呢,只要不影响工作就问题不大。”尹晓乐压低声音,指指后座的苏墨,“上次我玩赛车游戏赢了他,给他气得不行,还鄙视我说我不会开车却游戏玩这么溜。” “苏队也玩游戏吗?”孙一飞有些吃惊。 “好像玩些什么单机游戏,具体不太清楚。他每天忙得很,天天被压榨,也只能偶尔玩玩那些不用追进度的单机了。”尹晓乐严密分析并得出结论。 孙一飞的车技很稳,跟尹晓乐聊了一路,依旧规规矩矩开到了市博物馆。 车停好,尹晓乐先下了车。孙一飞转头想喊苏墨,看到他睡着的模样,动作不由停了下来。 刘海软塌塌地在额前垂着,帅气凌厉的脸上此刻却夹着些许疲惫。 孙一飞来之前张叔叔特意交代过,说是苏墨刚办完一起凶杀大案,让她多长点眼色,手脚勤快些,眼里多有点活儿,尽量分担点。 苏墨现在这幅样子,孙一飞真的不太忍心叫醒他。 “盯着我看什么。”苏墨察觉到她的目光,突然问了句。 “啊啊啊啊,对不起苏队,我不是故意的。”孙一飞瞬间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感觉,连忙道歉。 苏墨没接话,伸了个懒腰,然后坐直身体,搓了把脸,强行压下疲惫感,恢复了平日里的工作状态。 “车里等着。”苏墨说完看到孙一飞憧憬的眼神,想了想说,“算了,跟着来吧。” 孙一飞得令立刻跳下车,跟在苏墨和尹晓乐的身后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周松云正在跟几个人站门口聊天,看到苏墨他们,大老远的就迎了上去:“几位警官,昨天晚上辛苦了。按照您的要求我把场馆的三层楼详细地图都打印出来了,给。” 苏墨远远地跟门口那几个人打了个招呼,接过地图,发现上面还写了展出几天的保安排班情况,便道了声谢,然后问:“那天晚上的保安队长刘杰,他有消息没?” 周松云叹口气:“没。我们今天上午联系上了他的家人,说是前几天正常在家庭群里讲过话,但没给打过电话,也不知道他的去向。我还额外把其他保安队的人调过来了,现在在馆里候着,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这几个保安有几个是跟他共事过的人,如果有需要的话您可以问问。” “今天心态好很多啊周馆长。”苏墨很真诚地赞许道,出于礼貌没有讲出心里的后半句“就是有点脑子没转过来用力过猛了”。 没经警方的调查直接这么着急地电话联系刘杰的家人,而且现在把保安队的人调过来破坏现场,其中还有些跟他共事过的,苏墨不知道周松云到底怎么想的。 “昨天事情发生太突然了,凌总又那么低气压,我实在没法镇静下来。他那眼神一过来,我觉得整个魂都没了。”周松云惆怅地看向馆内。 “他是失主,比谁都更希望找到刀,低气压也能理解。”苏墨说着,又想到自己因为没认出来他而被臭脸相待的事,叹口气说,“您先忙,我们去里面看看。” 博物馆里保安团队松松散散地站在一楼大厅,正在天南海北地聊天。 一个胖点儿的男的说:“馆长打听杰哥干啥?他那么老实一人,总不能是他偷的吧。” 靠在墙边玩手机的一个瘦高个儿接话道:“那说不准,你没看电视上演的吗,有的惊天大案就都是那种看起来老实的人干的。他天天不怎么吭声,说不定肚子里揣着什么坏水呢。” “哎话不能这么说。”旁边短发男很显然跟刘杰关系不错,立刻否认道,“杰哥老实是真老实,他天天下班之都不跟我们出去约饭,说是要存钱给老婆孩子。” “你这话,这不就说明他缺钱吗。这刀老值钱了,听说仅此一把,要不是馆长求了人家好多次,他都不愿意借出来。” “杰哥也挺不容易的,连着两天带班,要我早撂挑子不干了。我住他附近,两天都没见他回家。” 苏墨在入口处找了张桌子研究地图,大老远听他们聊了会儿,说:“这个刘杰交际圈挺单一。” 尹晓乐表示同意:“在外打工的人是这样,忙着搞钱,拒绝无效社交。” 孙一飞拿着个皮质小本本,认真地把光明正大偷听到的内容记录了上去,然后问:“我觉得那个人说的有道理,他很缺钱,所以有动机。他又是保安队长,有钥匙,客观上也可以实施危害行为。” 苏墨看了她一眼:“刑法学的不错,但是现在没有证据。” “如果能找到钥匙就好说了,或者赵老三交代共犯也行。”尹晓乐坐在桌子旁托着腮,看着苏墨在地图上圈圈画画,“苏队,我还是没太明白。刀是在7号停电之后不见的,搞那么一出又是篡改监控又是支开凌昭的,到底图个什么?” 苏墨把地图放在三人中间:“这个问题就得等刀找到之后看看真假了。楼下和周松云聊天的人里面有个文物局鉴定科的,如果能找到就喊他上来一趟。他之前参与过江林那边案件的鉴定,你记得不?” 尹晓乐努力地思考了一下:“那个男的?好像有点印象,叫什么来着……” “赵端,特邀专家。我之前在分局跟他打过几次照面,听说专业能力挺强。”苏墨指指地图上的几个点,“走,先去二楼看看,5分钟的作案时间,应该来不及转移太远。” “能让保安大哥他们一起找不?”孙一飞问。 “不能。刘杰嫌疑还没排除,不能确定有没有共犯。幸好周馆长没让他们去二楼侯着,要不然现场全乱了。”苏墨说完,带着二人从侧边的步梯走上了楼。 第8章 鉴定 赵老三确实不是什么非常专业的盗窃老手,藏东西也藏不出个什么花样。没多久,他们就在绿植处的缝隙里发现了刀。 是苏墨圈出来的地方,但却是他并不抱多大希望的地方。 把这么一把价值连城的唐刀如此随意地藏在绿植丛中,先不说会掉点土渣子叶子,光是这种潮湿环境就会对文物本体有不小影响。 这种“不拘小节”的藏脏物方式让苏墨心里的猜测又多了几分。 苏墨拍照固定了位置和现场情况,戴着手套把刀取了出来,小心地放在旁边的台子上。 作为外行,他没办法直接判断真伪,就让孙一飞下楼去告知周松云,另外邀请文物局人员进行现场的鉴定。 正常来说这种证物是需要第一时间就送回证物室的,但博物馆刚好有专业的设备和人员,就直接在现场进行初步鉴定。对于这种文物来说,反而留在现场是更好的选择。 很快鉴定员就到位。除了赵端之外,还有一位女士,年纪稍微大些,戴着个老花镜,头发已经有些许花白。 来的路上还依旧在对周松云说着难听的话:“看看你办的都是什么事!咱们博物馆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情况,耻辱,天大的耻辱。你知不知道网上已经讨论成什么样了,这要是给你定个玩忽职守你怎么办!光给你个处分都算轻的!” 周松云垂着脑袋一声不吭地挨骂,赵端在旁也不敢多言,只有孙一飞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很小声地说:“也不能这么说吧,该骂的是小偷,周馆长也是受害人呢,怪可怜的。” 她的声音很小,隐没在那个阿姨的话语里,其他人没听见。只有走过去离她很近的尹晓乐听到了,轻声对她说:“他是馆长,负责的不是自己的东西,而是公众视野内的,尤其还是文物。他太过于专注学术和文物本身的研究,对队伍的管理确实松弛了些。包括他提供的那份保安值班名单,带班和值班人员是同一人,这漏洞挺大。文物被盗,如果流失到海外,那可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孙一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几个人领到苏墨这里。 赵端和苏墨在分局曾稍微见过面,免去了自我介绍,直接说:“两位警官好,这位是江眠江科长。” 江眠看到几人,这才终于停止对周松云的斥责。 苏墨礼貌地说:“江主任您好。我们在二楼发现了被盗的唐刀,需要您这边的专业人士简单进行一下现场鉴定。” 江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被规规矩矩放在证物盒中的唐刀,底下比普通证物多垫着一层绒布,脸上浮现出些许赞许:“你这个小警察不错,知道放的时候铺层保护物。” “毕竟是这么贵重的文物。”苏墨心说弄坏了我可赔不起。 江眠取出高倍放大镜,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但是一句话没说。 赵端看着,也凑了上去。 他们不是专门过来鉴定的,带的工具并不多,只能看看表面。 过了一个小时之久,江眠才叹口气:“细节不太对。需要带回去用更加精密的设备,做出进一步的正式报告才可以确认。” 赵端补充道:“但是进一步鉴定可能会对刀身造成轻微伤害,得看看失主那边怎么说。” 苏墨揉揉眉心:“刚才已经通知过他来现场了,还没到。晓乐姐,你和一飞在这儿等着,我出去瞧瞧。” 尹晓乐应了一声,乖巧地原地等待进行全程记录。 又过了几分钟,凌昭的车才慢慢抵达。 接到Anna转接的电话时,对方说辞是“刀找到了,但是需要您来现场一下。” 凌昭正在忙着公司的合同,本想拒绝,等出了结果直接正式去警局,还没说什么,就听见背景中隐约是苏墨的声音,正在吩咐些什么。凌昭沉默了一秒,吐出俩字:“等着。” 这次他换了辆劳斯莱斯幻影,让司机往博物馆口停车位里就那么斜着一停,直接把苏墨那辆车的开门空间堵了大半。 苏墨自然是看到了。 凌昭没带律师和团队,甚至连特助Anna这次都没带,只身从车里走了出来,似乎关于唐刀的这个案件他一定要自己过问不经任何别人的手。 苏墨在门口站着,看着凌昭走过来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悄无声息地往上挪了一个台阶,达成平视。 “凌总的司机停车技术挺厉害啊。”苏墨没忍住呛了他一句。整个停车处就他一辆车。旁边那么多车位不停,非要紧挨着自己的车斜插进来,简直就是在公然挑衅。 “比不上苏警官的人破案技术高。”凌昭反呛了回去。 苏墨侧身让开一条道:“刀在里面,凌总过目一下?” 凌昭没有立刻动,而是等着苏墨先行。苏墨不再多言,亲自带着他走到唐刀旁边。 几乎是只看了一眼,凌昭就下了结论:“假的。” “不需要再多看看吗?”虽然这个回答验证了苏墨心里的猜测,但他还是严谨地问了句,“两位专家刚刚看了很久,提出说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测才能确认,但是这样可能会对刀身造成轻微损害。凌总怎么这么肯定?” “自己的东西还能分不清楚真假?”凌昭说完,似乎是觉得自己这句话毫无说服力,接着指指刀柄,“纹样不对。而且,刀最初铸造出来目的是用来使用的,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当做艺术品展览。这东西只模仿了原品的外形……外形都没模仿透,实际使用上更是天壤之别。当然,如果去测碳14会更有说服力,我同意进一步的检测。” 说完,他转身看着苏墨,“怎么,苏警官看不出来吗。” 苏墨轻轻偏了偏头:“我又不是文物专家,我怎么能看得出来。” 旁边的两位专家也在听凌昭讲他的逻辑,赵端在旁提醒道:“单凭纹路和所谓使用方式就下此结论,这不太符合我们文物鉴定的流程。检测的话,纯金属无法用碳14,而且这种会对刀身造成永久性的缺损,虽然可以控制在最小损害范围内。如果这把刀是真的,您的经济损失可就太大了。” “这把刀不是纯金属,能测。”凌昭转向苏墨,“警方继续调查是不是需要一个确切的结论?” 苏墨点头,凌昭便笑了笑:“送去检测吧,它不可能是真的。如果检测结果证明我是错的,一切损失由我本人承担。”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这就是大佬吗,几千万甚至几亿的刀只一眼认定是假的,而且听到永久性损坏也没有任何犹豫,完全不考虑可能存在的经济损失。 凌昭双臂环抱,看着尹晓乐几人小心地将证物盒合上封好,迈步朝门口走去。 苏墨连忙跟了过去。 凌昭转头瞥了他一眼,补充道:“6号晚上我来博物馆看刀时,它是真的。” 苏墨了然。凌昭虽然不知道监控视频的问题,但很明显他也注意到了六号晚上这个不同寻常的时间点,并且怀疑真实作案时间并非七号停电时。 看来这个凌昭也并非什么空有几个钱的等闲之辈,在文物鉴赏上和对案件的分析上都有超乎寻常的敏锐力。 而且态度已经不再像昨天见面时那样冲了,如果能正常合作下去,案件的侦破想必会更加从从容容游刃有余。 于是苏墨趁热打铁道:“那,方不方便去趟局里做份正式的询问笔录,固定一下失物特征和线索。正好在现场,也省得另约时间了。” 苏墨的话非常客气,而且带着些许商量的味道。 如果直接拒绝,对方可能会以“来都来了”“时间不长”“正规程序”来磨他几句。 如果答应…… 先不说凌昭根本不想这会儿去做笔录,他的时间安排很紧,就连上午前来博物馆都是调整会议挤出来的。更重要的是,苏墨的一字一句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刀也好,人也好,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甚至可以预想到苏墨会问些什么问题,他根本不想回答。 凌昭沉默良久。 苏墨也不催他,也不看他,直接掏出个戒烟棒棒糖塞嘴里,拿出手机查看工作消息。 宋宁和刘文华进行很顺利,他们已经请到了何家欣,正准备进行进一步的了解。 裴青他们依旧没找到刘杰的动向,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李衔岳那边根本不搭理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抓捕行动之中。跟他一起行动的那个于弛更是一句话不吭,连个表情都没发过,潜在群里当隐形人。 凌昭看着苏墨叼着棒棒糖认真看手机的侧脸,突然开口道:“苏墨。” 苏墨停止划拉手机,抬眼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当警察?”凌昭抛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怎么突然问这个?”苏墨不解地眨眨眼,心说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但马上就迎着凌昭的目光,认真地说,“您放心,我们肯定会尽力侦破案件,帮您找回唐刀,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他的眼睛如同他的名字,是墨黑色的,在阳光下像是蓄着光,干净中透着一股子坚毅。 却没有任何的情感上的波动。 凌昭看着他的陌生和疏离,轻叹一声,迈步走下台阶:“带路。” “嗯?”苏墨没想到他这么突然地就转变想法了,他迅速锁屏,朝孙一飞打了个手势让她回主驾,自己快走两步打开了右后座的车门,“请。” “你车太挤。”凌昭越过去,走到他自己的那辆豪车面前,“我让司机跟你后面。” 第9章 “开屏” 汽车飞驰,那辆劳斯莱斯紧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孙一飞终于忍不住问:“苏队,你不怕他半路跑了?” 苏墨咬着糖,含糊不清地说:“他跑不了。他是失主又不是嫌疑人,跑什么。” “那他为什么这么不愿意配合。”孙一飞更疑惑了。 “谁知道呢。”苏墨从后视镜瞥了一眼凌昭那辆豪车,“说不定是当总裁当久了不喜欢被人指挥。” “他还挺有性格的,”尹晓乐感叹道,“我第一次直接面对这么帅……不是,我是说这么有压迫感的总裁,心里还有点发怵呢。苏队倒是丝毫不慌。” “有什么可慌的,再厉害的总裁那不也是人。”苏墨说,“而且也没有特别帅吧。”后半句明显底气不足。 平心而论,凌昭的外形确实出众,甚至算得上无可挑剔。人都是视觉系的生物,遇到好看的事物难免会多看两三四五眼。 但对苏墨来说这只是个性格奇怪而且有莫名其妙敌意的麻烦失主,他并不是很想有案件之外的接触,也不想做过多的私人评判。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案子办好,顺利交差,好好休息几天,然后离这位总裁远一点。 “嚯,审美还挺高的,这都入不了您老人家的眼,”尹晓乐打趣道,“像他这种这么厉害的总裁,不知道女朋友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觉得是那种御姐类型的,大长腿波浪头发,跟他的气场很搭。”孙一飞分析地有理有据。 “我同意。一飞你昨晚没在没看到,他的特级助理Anna就是这个类型的,特漂亮。你说他们会不会有什么霸道总裁爱上精英助理的故事?”尹晓乐已经开始编排小说里常写的那种都市爱情剧,苏墨直接把她的甜美幻想打断:“你们,把心思放在案子上行不行。” 赢得两位女孩子一声声“苏队你可真是个工作机器,好没意思哦”的评价。 苏墨嘴上这么说着,却也被勾起了兴趣,摸出手机,在搜索栏输入了“凌世集团凌昭”几个字。 网上关于凌昭的报道和讨论基本上都是正面新闻,遵纪守法的纳税大户,名下企业覆盖多个领域,光是每年创收就不计其数,为城市的经济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 出乎意料的是,这样年纪的一个成功人士竟然至今单身,没有过任何商业联姻。 而且他对传统文化非常感兴趣。 凌世集团从早些年就有赞助文物博览会的惯例,几乎每隔几年就会搞一次慈善性质的大规模展出,而策划者就是凌昭。 除了是顺应新时代文物传承与发展新理念之外,更像是一种企业文化的象征,或者说是他的个人爱好。 今天在现场对于文物的了解程度也可以看出来,他绝对不是为了凹人设而经营出来的。 苏墨盯着他的采访照片看得入神,听到主驾孙一飞在感叹:“这个案子好像很复杂,我都没太看明白。” “怎么,过会儿一起去询问室听听?”苏墨划动手指迅速把搜索记录清除掉,抬头问。 “是说做笔录吗!我我可以吗!”孙一飞眼睛都亮了。 “想得美,你可没有记录的资格,等你正式考进来再说吧。”苏墨毫不犹豫地给她泼了盆冷水。 “啊……”孙一飞拉长调子拐着弯叹了口气,“那你还问我干嘛呀!” 她看着苏墨这副故意逗人的样子,和刚见面时候那一副眼神能把人冻死的模样根本联想不到一起。苏墨长得其实并不凶,反而很帅,不严肃的时候甚至有几分少年气。她现在已经完全不觉得苏墨可怕了,甚至觉得有点烦人的可爱。 车子开到市局门口,苏墨先行下车,让孙一飞停好车子跟着尹晓乐回去。眼看那辆劳斯莱斯就要堵在单位门口,他立刻走过去敲了敲玻璃。 凌昭降下车窗,苏墨指指马路对面的停车线:“凌总,您这车太招摇了,停门口影响不好,麻烦停远点。” 听到这句话,凌昭面色一凝。 苏墨心说得,这总裁怕是又要开始摆谱了,于是权当没看见,自己转身在正门口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凌昭终于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他戴上了一副金丝眼镜,把原本的几缕刘海完全撩在了后面,给他本那就矜贵的脸增加了几分精英感。不像是失主做笔录,像是要投资开个民办公安局。 周围偶尔路过的路人果不其然对他投来好奇而又艳羡的目光,也顺着他走的方向看到了在门口等待的苏墨。 “到底在装个什么劲。”苏墨在门口柱子的阴影里站着,闻到此人刚喷上的淡淡香水味道,心里嘀咕了句。 凌昭简单整理了下西装的袖口,朝苏墨点了点头,跟随他走进市局院内。 进入大楼,走廊的光线算不上明亮,甚至有些陈旧感,墙壁上挂着各种规章制度和干警风采展示栏。凌昭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张照片上,盯着看了几秒,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苏墨转过头,发现凌昭在看自己手捧“局长特别奖”的巨大照片,感觉无比的尴尬,咳了一声催促道:“凌总,这边。” “嗯。”凌昭收回目光,跟了上去。 宋宁正站在走廊口跟先上来的尹晓乐聊天,一边端着茶杯接水喝,迎面就看见苏墨和凌昭走了过来,差点被呛着。 “我靠,”宋宁一把把苏墨拉到面前,“他这什么孔雀开屏的造型?几个意思?相亲来了?” 苏墨耸耸肩:“有钱人的奇怪仪式感吧。走,一起?” “我这儿还没结束呢,不去。”宋宁往杯子里撒进几片茶叶,拒绝道。 苏墨便不再盛邀,和尹晓乐一起进了房间。 从进门到坐下,凌昭就是一副大老板的做派。长腿交叠,双手往前一叉,像是在给他们俩开会一样。 苏墨照例问了些丢的是什么、样子和价值什么样的之类的常规问题。 凌昭非常配合地如实回答了,内容和昨天的材料所差无几。 包括关于在博物馆中找到的那把刀真假的判断,也很仔细地进行了讲述。 苏墨接着问:“近期有人表现过对这把唐刀的兴趣吗?” 凌昭稍往前坐了坐:“8月6号晚上,我去了博物馆。在我出去之后,何家欣电话约我聊古董收购事宜。我预感他目的不纯,加强了私人收藏室的安保,并且按时赴约,同他进行了交流沟通。不过,全程他没有提及‘长安’。” “加强安保……”苏墨重复了一句,“你很了解他?” “他在圈子里以手段不干净出名。但从来没有人拿得出个什么证据。”凌昭拿出个U盘,往桌子上轻磕了一下,“这里面是我目前收集到的关于他的资料,以及那天会谈的备份,或许对你有用。” 苏墨走过去,有些奇怪:“既然你有所怀疑,那为什么不提前联系警方一起调查?” 凌昭把u盘递到苏墨手中,却没有立刻松开:“谁知道你在。” 苏墨动作一顿,被这没来由的一句话搞得有些不解。 凌昭这才松开手,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不是所有警察都像你这样认真负责。我不相信他们。” 苏墨心里说这话你自己信吗,又问道:“唐刀被盗也是你的计划之内吗?” 凌昭深深地叹了口气:“当然没在,我没想到他们的目标会是‘长安’,否则我不可能让它冒这种险。我以为会针对私人藏馆那些藏品出手。” 苏墨继续问:“这把唐刀……这把‘长安’,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 凌昭终于抬头看向了他:“非常重要。所以一开始周松云问我借的时候我并不太想拿出来,博物馆东西太多,人员很杂,安保不如我的私人藏馆。”说到这儿,凌昭突然笑了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嘲,“但是好东西不应该被埋没,我想让世人都看见它……一般也不会有人在博物馆这样的公共场合下手,所以就同意了。” 苏墨冲他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答案:“后续有需要我们会再请您来继续协助调查。”说着把尹晓乐打好的笔录拿过来,指指几个位置,“您看看笔录内容,要是无误就在这里签个字,这些地方都需要按手印。” 凌昭没有立刻动笔,反而问道:“其他人你们问了吗?” 苏墨“嗯”了一声:“报警的博物馆人员那边已经问完了。你虽然是唐刀的真正拥有者,但案发时并不在现场,所以按照流程固定一下失物特征和线索就可以了。” “我是说,何家欣。” “这就是我们警方的事了,不方便向您透露,”苏墨说着再次点了点笔录纸,“要是没有问题就请签个字。” 凌昭沉默几秒,掏出自己的笔,潇洒地签上了名字和规定话语,字体苍劲有力翰逸神飞。然后说:“后面如果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你可以直接联系我本人,我随时有时间。” 苏墨扬了扬手中的“三个规定”告知书:“凌总的记性不太好啊,进屋时候刚签过的。哦对,这个你自己留一份。” 凌昭接过,彻底没话说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算问苏墨手机号码是多少他都会回个“110”。 等凌昭离开,尹晓乐把文书整理好,不解道:“他这次怎么这么配合?” “看到假刀急了吧,”苏墨说着往屋外看了眼。 凌昭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回到了那张印着苏墨的荣誉照片旁。 他想起自己将那把横刀送出去的那天,对方接过“长安”,看着上面鎏金的纹样,无奈地说:“太招摇了,主人。” 第10章 锻刀[番外] 唐天宝年间,暮春。 凌昭刚从铸剑炉出来,俊逸的脸上沾了些灰尘。 自开始锻造以来,他剑也不练了,公务也不怎么处理了,每天就在剑庐泡着。 一个月前,他偶然寻得一块玄铁,材质极佳,便拿着去找了他的师父越青阳。 越青阳是春秋时期以“天下第一剑”著称的匠人欧冶子的后人,锻造之术炉火纯青,剑法也是精湛超群。 他此前居住于南方吴越之地的秀水灵山中,一心锻造传世之作,不问江湖朝堂事。 直到偶遇游历至此的凌昭,见此人天赋异禀又一心求学,在其百般恳求之下便收他为徒,教他剑法,也教他铸剑。 凌昭年岁不大,学习能力却很强。他跟着越青阳不过数年,就已经展现出了惊人的才华,不仅把那套剑法学了个七八,偶尔上了铸造台也能展一番身手。 后来凌昭被册封为王,就将越青阳一并邀请至府上,安排了一堆得力仆从,还给他专门辟了一块地,按着之前的习惯和布置建了个剑庐。越青阳便理所应当地成为了他的专属铸剑师。 越青阳看到玄铁之后就赞不绝口:“这块玄铁材质坚韧,色泽深邃,真是千载难逢的好东西!小昭殿下要换把新的佩剑吗?老夫必定竭尽所能。” 凌昭摇头:“我想锻一把刀,给玄墨。” “前阵子捡的那个小杀手?”越青阳的手摩挲着下巴思索,“殿下对他倒是挺关注。” 那小杀手本属朝廷总揽的刺客组织,但似乎是任务失败或是别的什么,受了重伤,只剩下一口气,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等死,被凌昭捡了回来。 越青阳觉得古怪,他这徒弟何时多了个随地大小捡人的爱好。而且这个小杀手凶得很,来府上第一天就想弑主,都半死不活了还眼露凶光想着对凌昭这个救命恩人出手。 不过凌昭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很快就将其驯得服服帖帖,乖巧沉默地跟在凌昭身后,完全没了昔日那副刀山血海里杀人不眨眼的样子。 越青阳对此非常担心,劝他最好不要涉足这种朝廷势力的纷争,毕竟玄墨曾经的身份摆在那儿,万一被陛下怀疑起了谋反之心,那不管是玄墨还是凌昭,都难逃一死。 凌昭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师父多虑了,这天下谁都会反,唯独我不会。”然后执意把玄墨留在了身边。 他曾经显露真身救下幼小的皇子,给他庇护直至继位,这个秘密就连他师父都不知道。 “他身手很不错。”凌昭实话实说,“现在做了我的侍卫,总不能没有一件像样的兵刃。” 越青阳便不再劝阻,拍了拍手上的灰,应允道:“行。那我去起炉。” 凌昭却说:“我想自己锻。” “这可是玄铁。”越青阳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道,“殿下,玄铁的硬度和韧性都远超于其他材料,要是真的亲手来,就得从早到晚都守着,片刻都不能松懈。需要为了一个侍卫做到这种地步?” “他不一样。”凌昭想了想,“前些时日我有疾在身,他守我有功。” “您不是赏了他个玉扳指,也没见他戴过。” 那扳指凌昭命玄墨放入了体内,别人又怎么会看见。凌昭轻咳一声,面不改色地催促道:“本王愿意赏他什么赏他什么,快教我!” 越青阳拗不过,又被他这身份压着,只好详细教着他这种材质的差别、需要注意的事项、如何包钢之类的。 这种工艺需要以柔韧熟铁为刀芯,高碳钢做刀刃,经千锤百炼反复折叠锻打之后才能成型,比较麻烦,但对凌昭来说并不是很难。 不过他毕竟不能每时每刻守在剑庐。朝中公务繁忙,作为立功被皇帝亲封的唯一的异姓亲王,他若是连日常朝参都不去,难免会落人口实。 于是越青阳就担负起了他上朝和处理公务时期的铸造工作,看看炉子添添火敲敲锤之类的,但一到下午,凌昭就会准时出现在剑庐,一守就是一整夜。 不是平日里的高发髻盘,而是仅用一根发带简单将头发束起,再换上个方便打铁的衣服,看上去明媚锋利,像是什么江湖侠客一般。 偶尔他会抱怨几句,说是朔望大朝的无聊仪轨又耽误他几个时辰的火候,越青阳只得无奈地叹道:“殿下,满城的文武百官哪个会像您这样亲手做这种事。” 凌昭抬头冲他一笑,迈步往炉子那边走,马尾随着走路而左右摇摆:“所以他们没我厉害。”言语中透露着掩盖不住的得意。 炉火窜动,映得他的脸庞热烈而又耀眼。日复一日的一锤又一锤,他把所有的热爱和赤诚毫无保留地锻入刀身。 到淬火那天,凌昭把按比例调制的高岭土、碳粉、铁粉混合物覆盖刀身,只留出刀刃,全神贯注地坠入水槽中。 “滋啦——” 白雾升腾,凌昭的眼里也升出一股灼热。 他迫不及待地将刀放置在锻刀台上,细心打磨好刀尖,又亲自装上刀柄。然后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在刀柄处进行了雕花。 色映初霜,刃淬金错,蛇形纹样在火焰的折射下透着鎏金的光。他专门往蛇首位置嵌了两颗细小的碎金块,透着些许妖异和尊贵,像极了他本人。 最后他用紫檀老木做枢,刀鞘外裹上一圈珍珠鱼皮,把金银和宝石认真地镶在装具上。 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这把刀便是如此。 纵使越青阳见过太多好兵,也没忍住赞叹道:“好刀!殿下果真天赋异禀!这刀堪称绝世啊!” 凌昭收刀入鞘,将上半身的衣服认认真真穿好,拿出帕子擦干净脸,朝越青阳抱拳:“多谢师父教导。此刀七分功都在师父,若无您打下根基,弟子断无可能成器。” 越青阳看着这个儒雅谦恭气度不凡的徒弟,点头笑道:“殿下过谦了,老夫不过是看看火而已,这刀里的真心,可是半分不得作假。” 凌昭听闻这话,耳尖微热,不自觉地正了正领口。 他来前专门换了身华丽又不影响活动的衣服,只为刀成之时第一时间用最好的面貌把刀交到玄墨的手中。 和玄墨相关的事值得他最隆重的对待。 剑庐门打开,侯在外面的玄墨立刻躬身行礼,凌昭顺势把刀极其不经意地递了过去:“拿着。” 玄墨连忙接住,目光却依旧落在凌昭的手上。 一个月的忙碌,他的手已经有了些许薄茧,玄墨早就注意到了。 现在刀已成,玄墨迅速掏出准备好的药油,奉了过去。 凌昭并没有按照以往那样伸手让玄墨去涂,而是自己接了过去,嘴上说:“试试刀。” 玄墨很听从地拿在手里,掂了一下。 刀的重量和重心分布极其舒适,完美得像是给他量身打造的,完全适配他的用刀习惯。 他轻轻推开刀镡,一抹孤光倾泻而出。 玄墨随即收敛了杂念,后退几步来到空地处,在凌昭的注视下将刀完全抽出,简洁地进行了几番劈砍刺,震得空气簌簌直响。 虽已成为凌昭的侍卫有一阵子时间,但他的刀法依旧带着点儿狠厉,在刻意的收束之下招式反倒是多了几分飘然。 越青阳在旁不住点头,不知道是在赞刀还是在赞人。 凌昭微眯着眼睛,看那把漂亮的横刀在它命定的所有者手中挥舞,金褐色的瞳孔轻微收缩成似一条竖线。 最后一式完毕,玄墨挽了个刀花,停了下来,气息有些微乱。不是因为累,而是兴奋。他从来没有用到过这么趁手的刀,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凌昭竟然能锻造出这么惊艳的武器。 于是收刀之后,他忍住心脏的狂跳,单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恭敬地送还回去。 “送你的,还我做什么。”凌昭看了他一眼,“今日你生辰。” 玄墨一愣。 生辰?他日日夜夜伴在凌昭身侧,自己早已忘记了这个日期,而凌昭竟然记得。 所以说,他家主子提前一个月,算准最后一天这个时间点,早出晚归在铸剑室几乎寸步不离,就是为了送自己生辰礼? “属下只是侍卫,这刀如此华丽……”玄墨的指尖有些轻微颤抖,他看着刀柄那和凌昭原身几乎一模一样的金蛇,叹口气,“太招摇了,主人。” 凌昭挑眉:“学会抗命了?” “属下不敢。”玄墨低头。 “不敢就收着。”凌昭俯身拉起他,“你的刀,你自己起个名。” 玄墨沉默片刻:“叫‘长安’。属下当护主人永世长安。” “永世?”凌昭笑了,“你的一生才多久,也敢轻易许我‘永世’?” 笑玄墨的天真,也笑玄墨的愿景里只装着他凌昭,却唯独漏掉了自己。 看着玄墨怔住,有些无措的模样,凌昭凑近过去,“你的‘长安’,先护好你自己吧。若你这一世真能如愿长安,再来跟我谈以后。” (实在不会写古风文风,融化[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锻刀 第11章 吃饭 凌昭在荣誉墙前面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苏墨同尹晓乐出门时,正好看到他的背影,西装妥帖又合身地把他的身材衬得十分完美。 但不知道为什么,苏墨硬生生看出几分落寞。 尹晓乐探着脑袋看着他:“苏队,他对你的关注可不一般啊。” 凌昭那遗留在空气中的淡香味直直往苏墨的脑子里钻,是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像是什么古朴的沉木安眠在大地,让人感觉安心又舒缓。苏墨揉揉鼻子说:“他关注的是他的刀吧。主办挂的我名,他肯定是想看看我能耐。不过那刀确实漂亮,上午现场那把赝品就挺好看的了,真品不知道该什么样。” 尹晓乐十分赞同:“确实漂亮,尤其是那个刀柄的纹路,过了这么久竟然还能保存这样完整,也不知道它的历史渊源是什么。” 苏墨回忆了下资料里提到的内容,确实没有相关记载,想了想说:“估计因为凌昭以前没有把刀展示出来过,所以没人研究。其实他说的对,好的东西不应该被埋没。文物这种东西,不是只有个形状或者价格,咱们几千年的历史文化在这些文物碎片里逐渐拼凑出来,文脉也这么赓续下来,越是时间久,就越有味道。” “唉,这次凌总好不容易下决心把东西展示出去,却发生这种事,搁谁身上都不好受。”尹晓乐叹口气,然后感慨道,“凌总不是说他还有个私人展馆嘛,有对外的展出,肯定还有很多别的这种宝贝。等案件办结了之后抽空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去观摩一下,苏队你要不要一起?” “不要,我只喜欢文物,对资本家的财力展示没兴趣。”苏墨直接拒绝道,“有这闲心不如说说那展柜的日志,下午能破解出来不?” 尹晓乐瞬间哀嚎:“能不能让人歇歇了!你比资本家还黑!我一上午都没闲下来过。活该你长这么帅还单身,根本没有人会喜欢你!” 苏墨对她那不知道是夸人还是骂人的指责无动于衷,抬手看了眼他那个有点年头的运动手环说:“那就吃饭去,也到时间了。”说着转身往食堂走去。 尹晓乐只好三两步跟过去:“日志和视频是真查不出来,ip追踪到一半就没权限了。对方级别和技术比我们高,你跟老大申请点经费升级一下设备。” “还升级设备,咱们那警车保险杠都快掉了也不给换,哪有经费啊。去想点别的招。” “什么招,凌昭?” 苏墨实在受不了:“能不能不提他了,听见他名字我就烦。” 尹晓乐的八卦之心也上来了:“你俩到底有什么过节?说真的,咱们认识这么久以来,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讨厌谁。” “我这是讨厌压榨剩余劳动,剥削人民群众的资本家。”苏墨理直气壮地说。 “得了吧苏队,打住,别在这儿强行上高度,没人愿意听。”尹晓乐嫌弃地阻止了他的刻意批判,“别人不知道,我还不了解你吗?宋哥今天早上都给我们说过了,说你昨晚上跟凌总挺针锋相对的。” “鬼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能看我不顺眼吧,见面两次呛我两次。也就是今天从博物馆回来之后开始态度缓和了,之前真跟我欠他钱似的。搞不懂。”苏墨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给脖子留以更大的喘气空间。 尹晓乐更加不解了:“你被人呛得还少吗?以前遇见过的嫌犯哪个不是想用眼神把你杀八百次的,别人盯你几眼也没见你这样子。你自从接了这个案子就变得很奇怪,聊天也不爱聊了,玩笑也不爱开了,整个人特压抑,特没意思。人家凌总也是丢了东西一时心急嘛,已经够可怜了,计较这些干嘛。”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苏墨很难把他这种被凌昭盯着浑身难受、像是被直接看透灵魂的感觉给精确地形容出来。而且在这种“因为失主态度差了点就不愿意听见相关消息”的事上面,自己确实不占理,于是甩下这么一句。 说话间已抵达食堂,孙一飞提前盛好饭坐在了那里,朝尹晓乐招手:“哇,你们审完凌昭了?这么快。” “是询问,”尹晓乐纠正道,“对了,苏队不让在他面前提凌昭,你以后就不要提凌昭了哈,以后咱们背地里偷偷提凌昭。” “那你刚刚还提了三遍。”孙一飞专门数了数,“发生什么事了?不提你们还怎么办案?” “哦那应该是办案时候可以提凌昭,不办案的时候不让提。” 孙一飞:“四遍了。” 苏墨:“……” 无力。太无力了。 本来只是随意提一嘴,现在是真的彻底不想听见了。苏墨现在只恨自己没有随身带一副降噪耳机的习惯。 尹晓乐和孙一飞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不过聊的都是些无聊的日常八卦,以及对凌昭公司的畅享。苏墨没有什么加入的兴趣,一声不吭,只是一味地把米饭往嘴里送。 “能把单位的饭吃这么香我说也就仅此一人了。”尹晓乐痛苦地看着盘子里没几个能吃的菜,感叹道,“你小时候是不是过挺苦的,整天吃不上饭那种。” 苏墨迷茫地眨眨眼:“没有啊,小时候我爸妈天天做饭给我吃,我觉得挺好吃的,不过我妹不怎么喜欢,老点外卖。” “苏队还有个妹妹?”孙一飞好奇道。 苏墨说:“嗯。比你小点,今年大二。天天不让人省心,完全不如你这么能干。” 非常刻板的礼貌性自谦和团结下级同事的话,但对于孙一飞来说很是受用。 于是她开心地表示:“过奖了!有什么工作您尽管安排就是!我来就是想要多学习多锻炼!” 当下很少有这种如此单纯可爱又热爱工作的新人了,苏墨十分感动地“恩将仇报”道:“那下次现场还带你去。” “别答应他。现在他跟你张叔学的,逮个人就可劲用。”尹晓乐在旁拱火。 苏墨腾出一只手,弹了尹晓乐个脑瓜崩:“怎么跟祖国的大花朵说话呢,热爱工作多好的事儿,给你说得像是干苦力。” 苏墨力道不大,但尹晓乐还是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脑袋,对孙一飞说:“你看他,又压榨下属还动手打人,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吧。以后来我们技侦,我们这儿的人绝对不会像他这样。” “当面抢人是吧,我们人手也缺着呢,你想都别想。”苏墨笑着说完,然后放下筷子擦擦嘴站起身,“我吃好了,补个觉去。你们继续。” 专案组办案期间,分局的人直接在市局食堂吃饭,李衔岳一个人坐得老远。于弛跟着他坐在一块儿,但没有离特别近。 抓到了赵老三,对方交代不少,还吐出了共犯,李衔岳心情挺不错,吃饭也觉得香。 “我就说他们效率低吧,到现在还什么成果都没有,只知道开会开会。看看咱们,分分钟搞定。”李衔岳大口啃着西瓜,吃完把西瓜皮对准垃圾桶,一个毫不精准的投篮过去,丢在了地上,接着吩咐旁边的于弛,“你离得近,去,帮我捡进去。” 苏墨正好送完餐盘路过,弯腰把西瓜皮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然后驻足在李衔岳二人旁边:“你就是李衔岳吧。” “你哪位?”李衔岳奇怪地看着这个主动捡垃圾的人。 “苏墨。”苏墨简单地说。 李衔岳这才把这位专案组组长的名字和人给对上,坐着一动没动,阴阳怪气地说:“哦,领导啊。以为您不来上班了呢。” 苏墨没有理会他的这些怪话,也没有跟他辩论或者交朋友的打算,直接说:“上午去了趟现场,刀找到了,但可能是赝品,已经送去专家鉴定了。赵老三那边如何?” 提到案件,李衔岳便不再争口舌,得意地说:“赵老三抓到了,而且交代了共犯,就是那个保安刘杰……”正准备滔滔不绝地炫耀战果,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刚说什么?刀是假的?” 苏墨的几句话给他讲懵了。他没想到苏墨真的会亲自去现场看,以为他只是坐享其成拾人牙慧之辈。 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他自己昨晚在几个重点区域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 更没想到刀是假的。 “赵老三口供里有提到吗?”苏墨接着问。 李衔岳虽然脾性大了点,但总归是心思在案件上,他迅速回想了一下讯问内容说:“没有。他只交代了作案手法和同伙刘杰。刘杰没去现场,直接给了赵老三钥匙,他就把电切断,趁着断电时候用钥匙打开了展柜门。我们已经传唤刘杰了,但是联系不上。” “周洋和裴青上午去了他的住处和附近,没有找到人。博物馆那边自行联系了他在外地的家人,也没有消息。”苏墨轻敲了下桌子,“这个案子比想象中复杂,我怀疑有另外的团伙在背后操控,先不要急着去大张旗鼓抓刘杰,以免打草惊蛇。” “另外的团伙?除了他俩还牵扯到别人吗?”李衔岳对苏墨这种跳跃的思维没有很理解。 “赵老三的水平造不出这种程度的赝品。而且6号视频被替换了,他也没有这样的技术力。” “视频替换又是什么?”李衔岳懵了。他只是去抓了个赵老三,怎么区区一个上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开会时候说的,你没在,”苏墨冲他笑了笑,“下次开会记得参加,我去午休了。” “等等,苏队。”李衔岳终于语气正常地换了称呼,站起来说,“我这会儿把笔录拿过来给你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