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世界中心》
第1章 折返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天色阴沉,完全没有诗词中春和景明的风光,只有寒秋一般的寂寥。
墨绿色黑板前,一个中年男人不断张合他的嘴,随意勾画几笔就解出了高三文科生看不懂的数学大题。
余星泽自然也看不懂,她只是一个苦命中游生罢了。
黑板上乱麻般的数字此刻在她眼中竟成了环绕在山顶的云雾,无他,这就是熬夜狂刷修仙文的后果。
下课铃一响,昏沉的脑袋便响应了地心引力的呼唤栽倒在桌上,她还不忘在脑中锐评一句。
“高考比修仙还难。”
余星泽模糊中看到有人低头探她的鼻息,听到来人微不可查的叹息声,随后瘫软的身体有了凭依。
是我同桌在动手动脚吗?
再次睁眼时她早已不在阴暗的教室里,而是躺在一张硬板床上,身侧,穿着黑色长袍的女孩静静地看着她。
这人谁?这是哪?不会是穿书了吧?
小说女余星泽这样想着,随后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呢?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路宗主,她伤势怎样了?”
宗主?这么小众的称呼,不会吧?真穿书了?
“勉强脱离了生命危险,要是能请到青杏谷的修士就好了,只可惜。”
余星泽准确抓到关键词。
青杏谷?哪本小说里的?早知道就不看那么快了!
这就是唯物主义者的反应力。
我得好好回忆一下。
余星泽凭借超高的装睡小技巧又争取到了两天缓冲时间。
虽然她仍没有搞清楚状况,但她清楚的知道,她穿越了,她穿到了修仙界——云璃的清原宗的宗主身上。
她不知道这位宗主叫什么名字,但是这人一直被世人尊称为星目仙君,其人风华绝代,不可一世。
但她穿过来不是享清福受万人膜拜的,而是给星目仙君擦屁股的——逃命。
在不能杀修士的云璃里,星目仙君一人屠了她一手创办的宗门,只因为宗门里不听话的后辈将她囚禁并放了几十年的血。
等余星泽来到这个世界,留给她的只有一具因为报仇而濒临崩溃的身体。
还好你们云璃是有好心人的,否则她这辈子都体验不到给别人当牛做马的充实生活了。
这具身体的痊愈速度很快,不愧是一代天骄,同样的,她的精神也很强大。
星目仙君的记忆非常庞大,余星泽这两天一直开着倍速浏览她的记忆,防止一不小心ooc把自己玩死了。
结果她发现,扮演星目仙君会死的更快。
“咯吱。”
“余星泽,你伤养好了就给我死起来,跟我去趟清原宗,别想在我这吃白饭。”
余星泽睁开眼,朦胧中看见刺目的日光,凌冽的风灌进她的房间,她不禁一哆嗦。
一个小矮子抄着她的巨型游标卡尺就威胁起比她高出一个头的余星泽了。
虽然余星泽现在躺在床上,但是身高是一个女人不可忽视的一部分,所以必须在这提一嘴。
“清原宗就剩片废墟了,去那做甚?”余星泽坐起身,突然,她脑中有个大胆的想法,“难道,你有恋尸癖?”
余星泽根本没在意眼前这个人是她的邻居兼救命恩人。
路昭熤紧急把名为“度天”的游标卡尺收起来,否则余星泽现在就可以去见清原宗的老乡了。
“你要知道,宗门领地内的百姓如果失去了宗门的庇护就会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中,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我不忍见他们那样可怜。”
余星泽看着她声情并茂的表演迅速答应了路昭熤的要求。
再让她演下去,她就该后悔为什么没有发明眼药水了,不然演出效果更有说服力。
路昭熤认真地看着余星泽的脸一本正经道:“而且,我要是有恋尸癖就应该等你死了再把你带回来,不浪费你这张好脸蛋。”
余星泽笑了一声,“谢谢你的夸奖。”
她随意地套上文理不分宗黑红配色的校服外袍跟在路昭熤身后。
这跟一中校服一个配色……
余星泽看了眼腰带,没有印上“sports”,真是太好了!
普通人是一个宗门的根本。
文理不分很缺人。
修士和百姓二者相辅相成,相互依赖,毕竟宗门里不是每一个人都辟谷了,他们需要百姓提供粮食,而保护宗门安全则是相应的报酬。
路昭熤捞起自己略显笨拙的衣袍平稳地站在度天上,“要我载你一程吗?”
虽然她这么说着,但并没有任何实际行动。
余星泽有眼力见地摆了摆手随后盘腿坐在自己的本命武器上,不对,应该叫原质。
原质具有排他性,无条件利主,毕竟没有人会把性命托付给一个白眼狼的。
路昭熤看着余星泽坐在“方圆”上,她也想偷点懒,站着肯定没坐着舒服。
她跳到方圆上,仔细端详起余星泽的原质。
路昭熤评价:“八卦阵和指南针,还加上了外接的正方形底座,难怪叫方圆,还蛮有设计感的。”
余星泽自豪道:“那当然,这可是科学与玄学的有机结合,是原质领域的重大突破,我预感,方圆将会拉开云璃的百年之未有大变局。”
路昭熤翻了个白眼:“你背政治背傻了吧。”
“你敢给你的原质取名叫度天也蛮大胆的。”余星泽暗戳戳地酸道。
余星泽当初听到路昭熤的原质名里带“天”字时,她很是震惊。
许是因为星目仙君总是将天啊什么的挂嘴边,时不时还会蹦出几个大逆不道的词。
天道自然是忍不了的,这两便来了场长达几百年的你逃我劈的小游戏,给星目仙君都整的外焦里嫩了。
但星目仙君格外叛逆,一次没改过,反倒是抗天雷的手段越发娴熟了。
余星泽好奇问:“天道没劈你么?”
“为什么要劈我?”
“没什么。”
余星泽心中为星目仙君默哀,天道只是针对你罢了。
“你为什么要给宗门取名文理不分啊,好奇怪。”
“为了缓和文科生和理科生之间的矛盾啊,天天吵来吵去,整得教学楼乌烟瘴气的。”
“这倒也是,我们那一届也吵得可凶了,还砸了政教处办公室呢。”
“我们没那么大胆。”
路昭熤笑了笑,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余星泽的原质和下意识的行为都反映了她的确是穿越者。
路昭熤早已经被骗饭吃还卖信息的本地人背刺怕了,她不过只想要稳稳的幸福而已。
所以为什么云璃没有反诈APP?!
“你怎么活下来的?靠运气?”路昭熤问出了自己好奇已久的问题。
余星泽顿了下,开始思考,“星目仙君是我师傅,或许是念在往日师生情,她没有赶尽杀绝。”
余星泽补充道:“这事你可别说出去,我怕她的仇家迁怒于我。”
“我明白。”
余星泽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路昭熤的表情,她好像信了,那最好了。
余星泽如果实话实说自己就是星目仙君,肯定会立刻被送上听天台的,没人想去那个鬼地方,那里的尸骨丢进海里精卫都可以直接退休了。
路昭熤没多想什么,因为她们即将到达清原宗。
想到等下要去云璃排名第二的清原宗拐人她还是有些紧张的。
她只能祈祷不会碰到空境的修士,否则她们俩就完了。
修士分为初象,凌境,盈境和最顶层的空境。
她此时是盈境初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跟空境叫板的,或许连逃走也不行。
要说清原宗里最让人害怕的就是星目仙君,但是她倒是不担心星目仙君。
毕竟她以一己之力灭掉了清原宗,就算没死,现在也不会有多好过。
两人进入清原宗领地,护宗结界狠厉的气息依旧萦绕在这片不久前经历过血洗的地方,同乌云一般笼罩着这片土地。
俯瞰零零散散的村庄、城镇,茂密的森林簇拥着他们,宛如无形的牢笼。
普通人想走出这密林再去谋生谈何容易?
棕与灰环绕着远处最高大的山,高大的石门耸立在那,无声地散发着闲人勿进的气息。
据说星目仙君住在高耸入云的山峰上,那象征着权利和地位。
路昭熤从未见过她,因为她已经将近七十年没有任何动作了,沉寂如此之久,一复出就干出这般离经叛道的事,倒确实是传说中她的作风。
“不去内门,直接去找村庄吧,晚上不好赶路。”路昭熤收回视线,开口道。
内门是修士居住修炼的地方,现在想必一定是人(尸)山人(尸)海吧。
余星泽了然,收起方圆开始步行寻找村庄。
“所以这里就是那个村庄,对吧?”
余星泽给的地图很精细,不像是假的。
路昭熤举起手中的地图,与周边的景物对比着,面色凝重,这个村庄太安静了,连一丝狗吠声都没有,几乎不像是还有活人存在的样子。
余星泽当时说,这个村子是当地规模比较大的村庄,可这样一看,她的描述完全不符合实际啊!
路昭熤瞥了眼同样疑惑的余星泽。
对方比她还要懵。
这就有意思了,余星泽是半个世纪没出过门吗?
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的是某间屋内突然爆发的啼哭声,似是在害怕来到村庄的不速之客。
二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而后,路昭熤走向了那间过于简陋的泥房,轻轻地叩了三下漏风的木板门。
“请问有人在吗?”
无人应答,就连婴儿的哭声也消失了,门内沉寂着。
作为修士的路昭熤不出意外地听见了屋内人因紧张而紊乱的呼吸和沉闷的啜泣声。
“有人吗?”路昭熤耐着性子再次敲门。
大概是再也承受不住恐惧的折磨,木板门被猛地拉开,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孩弯着腰扑到她跟前,几近匍匐地跪在她的脚前,利落地磕了几个头,用力得可以听见那沉闷的撞击声。
路昭熤皱起眉,面带不悦地将那人从地上拉起,“站着,跪在地上做什么?”
没成想,这句话反倒让男孩的脸由枯黄变得惨白,他艰难地扯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
“仙长……仙长大驾光临,小民……小民家境平寒,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招待……招待仙长的,请仙长不要怪罪……”
他咽下紧张,磕磕绊绊地说着恭维的话。
这种话术他早就烂熟于心,不过今日造访之人不同往日,他也难免有些害怕。
眼前这人散发的气息不像平日见到的混日子的修士。
明明是刺骨的寒冬,汗液却止不住地从他额头上渗出,打湿了薄薄一层的枯黄的头发。
“不知仙长今日来此,是有什么事吗?”
他虽然站着,但脊背早已不自觉地塌了下去,弯成一个上位者喜爱的弧度。
“哦,是这样的,”路昭熤看着手中的待办清单,“清原宗不是被灭了吗?我来这是为了问一下你们愿不愿意去我们宗门重新定居,反正你们也没有地方可去了,不是吗?”
“扑通。”
男子再支撑不住颤抖的腿,跌坐在地。
“?”路昭熤不解地抿着嘴,向前走了一步,“怎么了,是我哪里没说清楚吗?还是说,你们不知道清原宗没了?”
她缓步走到男子面前,慢慢蹲下,用一双平静的双眼与男子对视。
“所以,你决定好了吗?我想这个问题不用考虑太久。”
其实她是想表现出平易近人的,但事与愿违。
“仙长,手下留人!”
一个略显年长的女子从屋内冲到门口,跪在路昭熤和男子之间。她瘦削的身躯颤抖着,面色苍白,眼神却坚定得像一只守护孩子的雌兽,不曾退却过。
“姐……”
男孩扯了扯女子的衣角,眼角微红,用哀求的语气说着:“你进屋去……不要出来。”
女子却是转头瞪了他一眼,继续不偏不倚地挡在二人之间。
“打住,”路昭熤从地上将女子拉起,用法术抖去她身上的灰,“不是,谁说要杀你们了?”
“仙长,不用再说了,我们……小民都明白。”
仍旧跌坐在地上的男子挤出一个难看的笑,仿佛这类事已经上演过千百遍了。
“小民……小民和你走,你放过她们——”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男子话未说完就被一边的女子怒气冲冲地打断。
“仙长,你带走我吧,别听这个不懂事的小子说——”
“不,我走,姐你留下。
“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姐!”
“停!”
看着面前两人来回拉扯,路昭熤再也听不下去了,音量不自觉地提高,被屋外动静吵醒的婴儿在此时又大声哭了起来,为这混乱的局面又增添一把柴火。
路昭熤只觉得从未这么心累过,哪怕是考研的那段时间也没像这时心力交瘁。
“怎么了,怎么了?”
闻声赶来的余星泽跨过栅栏,本就不怎么牢固的围栏此时不合时宜地倒下,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尴尬使得余星泽蹲下试图拯救这几根木条,一抬眼,却看见了门口以婴儿的哭声为背景音乐纠缠在一起的三人。
这啥情况?
生无可恋的路昭熤缓缓回过头,与蹲在灰尘中的余星泽对上了眼。
快,救,救,我。
路昭熤用口型说道。
呼啸而过的冷风卷起地上的杂草。
男子本就穿得单薄还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更显得毫无生气。
更令人心寒的是,他们承担不起生病的代价了。
女子只好将二人请到屋里,找了床有毛边的薄被裹在男子身上,看到他发白的嘴唇,又蹲下拨弄炭盆里寥寥无几的发红的碳。
这户人家的屋内零零散散地堆放着几个小木凳,破旧但干净整洁的方桌上放着几碗浑浊的白水,里面似乎漂浮几粒秕谷。
余星泽抱着抽泣的婴儿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用她仅有的育儿经验防止婴儿再次哭闹,也防止路昭熤爆炸,虽然她看上去不是那种冲动的人。
孩子的哭闹声停息后,气氛倒显得更尴尬了,但好在总算没有剑拔弩张的感觉了。
余星泽将婴儿还给面色凝重的女子。
看到女子稍微放松了些,余星泽才坐在侧边开始解释路昭熤先前引人误会的劝说。
“情况就是这样,我们只是希望你们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宗门,我们宗门不算强大,但是胜在稳定。而且清原宗已经无法护佑你们了。”
“护佑?”
女子冷笑一声,脸上带着嘲弄之色,将手中的婴孩轻轻放在床上,随后一把抓住了男孩的手,不顾他的挣扎扯下缠在他手臂上的布条,露出狰狞青紫的伤痕。
“如果这就是修士们的庇护的话,我们宁愿曝尸荒野。”
说罢,女子不忍地偏开头,又低头看着对生活还一无所知的女婴,喉咙感到一阵酸涩,止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好在灼热的泪珠并未灼毁小妹恬静的睡颜。
余星泽压在桌子一边,想要好好确认男子的伤口。
“小心!”
老旧的木桌难以保持平衡而翻倒在地。
路昭熤来不及接住掉落的陶碗,刺耳的碎裂声又惊起婴儿的哭声,只不过这次几个较为壮硕的妇人应声而出,围住了她们。
“你们要对小漓做什么?”
她们面色不善地盯着屋内的两名陌生人。
“我就知道这两个修士没安好心。”
“对啊,这还打算动手了。”
“大家听我说!别吵了!”
余星泽试图维持屋内那来之不易的和平,但被敌意蒙蔽了双眼的众人又怎么会听她的。
在怒火的胁迫中,人们更难以保持理智,有人甚至伸出手指怒骂着,似是要把所有不堪入耳的词汇都说出来。
各种杂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路昭熤肉眼可见地变得烦躁,但浅金色的眸子却异常平静。
反观余星泽,她呆站在原地,仿佛灵魂出窍,没了动作。
“你这么做,总有一天会下地狱的!”
“我会啃食你的灵魂,你永远也别想安稳的活着!”
“星,你还是太天真了。”
“你这样做会让我们很难办。”
“星,你要不还是放弃吧。”
“她不过是一个没脑子的女人罢了。”
记忆中挥之不去的质疑声萦绕在耳边,和妇人们的咒骂融合在一起,一同灼烧着她的脊骨。
她看到,
星目仙君听着这些话,冷脸直面他们丑恶的嘴脸,看到天道无视他人的罪恶,却只一味地针对她,她只觉得恶心。
人人都在谩骂她,她的罪名是?
——草芥人命。
“坐惯了尸骨的人,哪能懂我们的艰辛,别太假惺惺了!”
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从时空的缝隙中钻出。
余星泽的大脑好似正在熔炉中,心口也不断传来刺痛感,这种症状并未折磨她多久,因为接下来的事她已无法感知,无法控制了。
“吵死了!谁还不是受害者了?!”
愤怒中,余星泽突然拔高了音量,抄起随身的佩剑,一剑将翻到在地的木桌劈得粉碎。
效果很好,连拔剑都不要就可以镇住混乱的场面。
余星泽看着噤若寒蝉的众人,她牵动面部肌肉,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粗暴地撕裂了自己的袖口,将手伸至众人面前一一掠过,强迫众人注视着她的手腕,在那上面,刀痕层层叠叠,令人触目惊心。
“不分是非我们修士比你们更在行,我也不介意遂了你们的愿,把你们都杀了,坐实我的恶名。”
多亏了余星泽,路昭熤这时完全冷静下来了,她大脑高速运转,分析起当前的形势。
如果放任余星泽继续说着这些危险的言论,她们之前的努力可就要付诸东流了。
想到这,她拉住了陷入癫狂的余星泽,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看着自己,“你冷静些,她们也是不明白状况。”
看着逐渐恢复正常的余星泽,人群中有好事者隐秘地对视了一眼,又叫嚣起来。
“大家别听她的一面之词!”
“谁能保证这伤口不是她骗我们的,小漓你可别被骗了。”
余星泽斜睨了眼说闲话的女人。
抱着女婴的女子凑近余星泽,她原本黯淡的眼眸此刻像一把利刃,刺破虚妄与欺骗。
“你能发誓,你们宗门与清原宗不同吗?”
“我们就两张嘴,哪能说得过你们,难不成你还想和我们真心换真心,只怕我们有此意,你们却不领情呢。”
“我不相信你,但是我相信契约。”
女子话音刚落,身旁的男生就跑进内房,不一会儿就拿出了纸笔。
女子娴熟地拟好一份契约,有人抓住女子的手臂,担忧地摇摇头,女子笑着挣脱,将契约交给余星泽。
余星泽接过,转手就暴力地塞进了路昭熤怀中。
看了眼纸上的字,路昭熤赔笑道:“我来签吧,她无法代表我们宗门。”
女子别过头,“只要有人签字就行,我无所谓。”
余星泽瞄了一眼契约上的名字,“姚暮漓,你是修士?”
闻言,姚暮漓点了点头,又迟疑地开口说:“但只是初象,毕竟没有引路人。”
虽说初象是修士里最低的等级,但相比那些有背景的修士来说,想单靠自己步入初象也绝非易事。
“为何不早些拿出契约,也好省去这么多争斗。”
余星泽意有所指地扫过那群妇人。
姚暮漓辩解:“局面太过混乱,根本没有机会拿出来。”
余星泽冷笑一声,“你若大喊一句,这些人哪有机会说话?你想趁乱做些什么呢?”
“逃跑?你跑得过我们两个人吗?”
余星泽补充说道,她语气不善,话中带刺。
气氛将要变质时路昭熤及时介入,防止二人又吵起来。
路昭熤签完契约,总算是得到了众人的“信任”,随后她就跟着姚暮漓出去串门了,争取多带一点人回去。
妇人们也决定跟随姚暮漓离开清原宗,不情不愿地回去收拾东西了。
余星泽坐了许久,心中那团乌云终是散去了。
星目仙君的意识太难控制了,往后要多加小心。
但看她刚刚的表现,星目仙君好像也支持余星泽带着她的身体苟活下去。
余星泽叹了一口气,又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男生,犹豫再三,她小心地询问:“你的伤,是修士打的?”
“嗯。”他搓着手,眼神有些躲闪。
“你叫什么?”
“姚书文。”
他回答得很迅速,看来是愿意和她交流的,但有些紧绷,可以理解,毕竟和一个刚发过疯的陌生人独处,有些紧张是正常的。
余星泽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着手上的伤疤,直至皮肤泛红,就像穿越前不断扣头,直到看到手指上的血。
“你要吃糖吗?”姚书文从破旧的口袋里翻出一颗有些浑浊的糖,“你的伤口看起来很疼。”
孩子们总认为吃糖能缓解疼痛,就像相信忘却痛苦就可以一劳永逸。
余星泽毫不客气地接过他手里的糖丢进了嘴里,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去,随后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我的伤早好了,倒是你,几天前刚被揍过吧。”
看那些伤口,他不仅要被修士打,连普通人也欺负他。
姚书文垂着头,手指不甘地绞着,嘴里喃喃着什么,几乎细不可闻。
“嗯,但是吃了糖会让自己好受些。”
“你坐过来。”余星泽对着他招了招手。
姚书文有些犹豫,仍旧坐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动作。
余星泽也不催他,而是用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冬日,白昼短暂,她们来时太阳还高挂在天上,现已渐渐滑向地平线。
屋内,赤红的光照着他们,将影子拖得很长。
直到影子消失,姚书文才有了动作。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挪向余星泽,保持了一段距离。
余星泽牵过他的手,姚书文不自在地瑟缩了一下。
余星泽只觉他瘦骨嶙峋布满裂纹的手与自己对比实在恐怖,想起她的同学在这个年纪人手一支护手霜,长冻疮都是不幸,她越发觉得,没有人应该活成这样。
两人看着姚书文手上的伤口逐渐消失,没有人说话,房中只有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
“你以后也能够做到治愈自己,”余星泽收回了手,抚摸自己凹凸不平的手腕,“你很有天赋,要加入我们宗门吗?”
姚书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她的手,“你没办法治好自己吗?”
“嗯?”余星泽双手交叠,无所谓地说,“时间太久了,我已经忘了。”
“那我一定要治好你,伤疤看一次就会痛一次。”
姚书文定定地看着余星泽平静的红眸。
余星泽没有回应,就当小孩子说大话。
“记忆里的痛苦是无法被抹平的。”
余星泽无声地瞪大眼睛,随后撇过眼,施法将碎成屑的桌子修复好。
这小孩还蛮会说大道理的。
等人的过程中,时间的流逝异常缓慢,昏暗中,影子慢慢浮现。
姚书文在听到远处的鸡鸣时才发现天已破晓,他侧过头,发现余星泽还在睡梦中。
“今天就要这么多,再多她就要死了。”
血液带走生命的温度,手腕上的冰凉可笑地缓解了她的疼痛。
看太阳东升西落,愈合,受伤,愈合,受伤……直到麻木,他们也未曾满足。
不该是这样的……
猖獗的雷声不断攻击着耳膜,“同伴”们的嬉笑声顺着冰凉的血液逆流着,直达心脏,每一声都敲击着脆弱的心脏。
峰顶呼啸而过的冷风也不忘来踩她一脚。
就该是这样的……
她剑下的亡魂不比听天台少,她天真地以为擦拭完剑上的污血,人们的哀嚎便可以抛之脑后,她更不可能意识到她的笑声里回荡着别人的咒骂。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觉得别人的死亡是理所当然,
她的死自然也是……
第2章 赌约
余星泽恍惚间睁开眼,身上盖着路昭熤的外袍,她沉默着低头,手上很干净,黑色的外袍也看不出什么。
尤其是血迹。
余星泽迟疑了一会儿,起身向路昭熤走去,将外袍叠好还给她。
路昭熤并没有接过外袍,而是拍了拍身边的石头示意她坐下。
余星泽没出声,而是收回手,乖乖坐在她身边。
这太可疑了。
路昭熤这么想着。
她和余星泽相处时间不到一个星期,且大部分时间余星泽都处于昏迷状态,但只要不瞎就能看出她的异样。
路昭熤斟酌再三还是开口问:“你那天下午怎么回事?”
路昭熤拨动木柴,寂静的树林里响起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余星泽知道她问的是那天失控的事。
晚风吹动火焰,火光摇曳着。
余星泽抱紧怀中的外袍,解释道:“演的啦,我以前还演过小品呢。”
她的解释过于苍白,站不住脚。
路昭熤侧过头,余星泽深红的眼眸被火光照得发亮,平静地望着橙红色的焰光,为她烹饪痛苦。
撒谎……
路昭熤没有计较,“你手上的疤真的没法祛掉吗?”
余星泽漫不经心回答:“有啊,把这块肉剜掉,再治好它,直接长一块新的就可以了。”
余星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如果路昭熤很在意的话,她可以这么做。
路昭熤此时只想给自己一巴掌,她连忙赔笑,“这方法听着太吓人了,留着也蛮好的,就当是个教训。”
余星泽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回忆不久前的噩梦。
不知从何时开始,陈旧的记忆浸入鲜红的染缸,开始不厌其烦地在脑中反复重映,手无寸铁的自己被荆棘捆绑在观众席上,一遍遍重温来自百年前的,而又绵延至今的阵痛。
这不是我……
余星泽在心中再次强调。
她终于开始后悔。
星目仙君的意识太过强大,这才几天,便害得余星泽要与她共享痛苦。
照这个趋势下去,余星泽很有可能会被她同化。
可她的记忆每一帧都那么清晰,清晰地诉说这千百年来无限风光背后的愁苦,就仿佛这是余星泽亲身经历过的一样。
那些痛苦的记忆在梦境中一次次上演,不动声色地刻入余星泽心中,要与她合二为一。
路昭熤默不作声地坐近,轻声说:“可你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对劲。”
余星泽没有反应。
路昭熤沉默了一会儿,懒得与她周旋,直白道:“我希望你能跟我说明白,我不可能带着一个随时会被心魔夺舍的修士到处跑。”
余星泽喉口一紧,明白自己已无法再隐瞒。
她咬了咬下唇,低声说道:“做噩梦了,很幼稚吧,我都这么大的人了。”
这倒是路昭熤从未料想过的回答,如果继续追问下去有些冒犯,但求索之心无法阻拦啊。
“你梦到什么了?”
“死人,被我杀了的活生生的人。”
余星泽转头饶有趣味地注视着路昭熤,她很好奇,这个同样活在法治社会的穿越者该如何指责她,如何用最恶毒的话语批评同类。
虽然她从未杀过人,但是因为这具身体,那些罪恶都已属于她。
她的仇家也不会在乎这具身体早已易主,甚至会嫌弃无法报仇雪恨。
“但你活下来了,不是吗?”
路昭熤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掏出一颗熟悉的糖。
余星泽怔忪了片刻,看了眼她手中的糖,冷脸拒绝,“我不喜欢吃糖。”
路昭熤装作受伤的样子,“可是你都吃了姚书文的糖。”
“那是给他面子,而且他还是孩子,再说,我们还要培养他呢。”
路昭熤眨了眨眼,抱怨道:“难道我不要面子吗?”
余星泽狠狠推了一把路昭熤不断靠近的头,赏了她一个白眼。
两人对视之间,所有不安都消解在被火堆烘烤到炽热的空气中。
“你原来是这样的人啊?”
余星泽突然说道。
“嗯?你之前认为我是什么样的?”路昭熤笑了笑,虽说二人是邻居,但是她上大学后就不怎么回家了,对这个比她小了好几岁的邻居也没什么印象了。
只记得是个很好耍的小女孩。
“你家里人总在外面说你的不好,我还以为你上大学就性格大变了呢。”
路昭熤怔了片刻,原来她走了他们也不消停吗?
“大部分家长不都是这样的吗?”
路昭熤理所当然地反问。
“不对呀,你不是还有一个品学兼优的姐姐吗?你的家长起码是知道要怎么夸人的。”
路昭熤明白了,轻描淡写地问:“哈哈,那你觉得我姐真的是个好人吗?”
“我又没见过她。”
余星泽尴尬地回答,路昭熤有姐姐也是她听来的。
“不过,我觉得应该是个正常人吧。”
路昭熤笑着说:“我可比她正常多了。”
正常人吗?那种恶劣的人也是正常人吗?那我可算是个大好人了。
路昭熤理直气壮。
“你也别因为杀了人而觉得愧疚什么的,哲学里面不是讲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吗?”
余星泽其实想反驳她的,但是最后只是抿着嘴将星目仙君的记忆抛到脑后。
该说是愧疚之情吗?
又好像是害怕,害怕自己会死,害怕自己也会成为那般草菅人命的人。
路昭熤突然起身,释怀地说:“还好修行后没了睡觉的需求,不然就看不到日出了。”
余星泽刚想提醒树林里是看不见日出的,天光乍现,日光柔软并灵活地穿过树叶间的间隙,义无反顾地拥抱每个活到今天的人,哪怕是行尸走肉也终能得见天日。
好吧,这也算日出。
可是星目仙君没有明天了。
余星泽摇了摇头,似乎是要将星目仙君的记忆甩出脑中。
至于星目的其他记忆,在此处就不多说了,且看日后余星泽要如何表现吧。
“今天下午就能到了,大伙再坚持一会儿,”路昭熤回头鼓励村民们。
余星泽腾出时间走到路昭熤身旁,看到她额头冒着汗,担忧道:“要不我们休息一下?你已经连续好几天开着结界了。”
路昭熤无力地摇了摇头,“这时候我可不敢松懈,在无人管理的荒域,强盗盛行,倘若被他们抓住了机会,带着这么多人我们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余星泽低头看着路昭熤早已浑浊不堪的衣摆,她深知自己劝不动路昭熤,只得快步回到队伍后,在末尾默默关注路昭熤的状况。
看到余星泽回来,姚书文扭扭捏捏地凑过去,“小余姐,我真的有修炼的天赋吗?”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不下百遍了,没人敢相信一个那样残破的村庄里能再出一个修士,他自己也不信。
余星泽摸了摸姚书文的头,试图用可信的笑容扫清他的不安,“当然,你不信我说的话吗?”
姚书文难以隐藏自己眼中的兴奋,“那小余姐以后会是我的师傅吗?”
“不会。”余星泽斩钉截铁地回答,这时候就没必要骗他了。
“为什么?”姚书文不解。
余星泽没有回答。
姚书文有些失落地踢开路边的石子。
不多时他便安慰好了自己。
能和小余姐在同一个宗门就已经很棒了。
两人聊了些家长里短后,姚书文就听话地跑回去帮忙带妹妹了。
目送姚书文离开,她忽地发现队伍里男性少的可怜,正当她想找人问问情况时,某人吃痛发出的吸气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靠在树边坐着,捂着脚踝,余星泽赶忙跑过去查看,“扭到脚了?”
女子担忧地点了点头,“仙长你别管我了,我这种麻烦精跟着你们只会拖后腿。”
余星泽有些为难,她不会治这类伤,为了不影响队伍行进,余星泽蹲在她面前。
“我背你吧,这样快一点。”
女子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余星泽誓不罢休的样子,还是同意了。
余星泽顺势问:“你们村里的男丁呢?被清原宗抓了?”
女子环在她颈处的手臂微不可查地收紧了些。
“男人?好一点的丢下妻子儿女自己跑了,没良心的把家搬空了才舍得离开呢!”
她叹了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继续控诉临阵脱逃的男人们。
“他们说什么,会有修士带我们入宗,简直可笑,王姐的女儿,才六岁,被带上山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还有柳姐的……”
余星泽途中一言不发地听着,不久便跟上了队伍。
女子的姐姐谢过余星泽,开玩笑地问:“她没说自己是麻烦精吧?”
余星泽顿了顿,随后摇了摇头,回了个笑。
“我妹妹就喜欢骂自己,听得人可烦了。”
余星泽笑了笑,“她什么都没说。”
路昭熤仍在最前头不紧不慢地走着。
姚暮漓看过女子的伤后,迅速地解决了问题。
这一幕当然被余星泽看到了,她一直有一个疑惑。
姚暮漓明明是个修士,为什么姚书文要出来替她挡灾,这不是让姚书文去送死吗?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余星泽敢打包票,姚暮漓绝对是一个好姐姐,那么,是什么造成了普通人比修士还安全的潜规则?
余星泽开始联系她目前已知的所有线索,只得到一个令人费解的猜想。
清原宗需要女性,如果是女童就更好了,可是为什么呢?
他们明明一直都是以天赋为标准的,什么时候看性别了。
余星泽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索性就不去想了。
一阵冷风穿堂而过,扰得树叶沙沙作响,风穿过石隙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人们起初并未在意这阵风。
阴云开始聚拢,沙尘悬浮在空中。
余星泽冲着领队的路昭熤喊:“慢一点,这风有点古怪!”
话音刚落,狂风携着高昂的笛声向人群袭来,千钧一发之际,跃动的符文化为实体,挡住了宛如利剑般的音波。
路昭熤的结界呢?
“路昭熤!”余星泽大喊,她的声音淹没在尘埃中,无人应答。
视线被尘土阻断,呼啸的风声占据了大脑,昏沉……
“你不但没受到风声的影响,甚至防住了我的攻击,这实在不像一个凌级修士该有的表现。”
脖颈处令人不适的冰凉触感迫使她保持清醒。
凌境?星目仙君说什么都不能是凌境啊,毕竟只有盈境以上的修士才能被称为仙君,这人眼睛有问题吧?
难道她是靠灵力储备来确定境界的吗?
这样才说的过去,这具身体都被榨干了,确实没多少灵力。
余星泽耳边响起敌人冷漠的话,想来是不满她走神了。
“告诉你一个坏消息,路昭熤暂时醒不来了,要不,你跟我回去一趟?”
路昭熤站在距离余星泽大概三米的地方,无奈道:“谁说我醒不过来了?”
路昭熤先确定余星泽安然无恙才看向袭击她们的女子。
“贵宗在我面前挖人不太好吧。”
来人笑道:“那要看她本人的意愿了。”
余星泽直接拆台,“我肯定跟路昭熤啊。”
此刻,她没有任何作为人质的自觉,她只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不知醉月楼的门主找我们何事?选在这荒郊野岭。”
路昭熤环顾四周,确认无人伤亡。
她轻笑一声,“也不挑。”
村民们逐渐恢复神智,立马躲在一旁的树丛里不出声,安静地看着三人对峙。
“不跑吗?”
姚暮漓反驳:“遇到强盗我们一个也跑不了,此时已没有回头路了。”
于沨淮直接无视了路昭熤的外交话术和嘲讽,而是沉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余星泽身体僵直,不再说话。
当于沨淮的手覆上她的脖颈,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她现在是人质,是不好好表现就会拖累所有人的棋子。
路昭熤见对方无视了她也并不恼,毕竟对方修为比她高,背景比她硬,这种情况下,她只能再重复刚刚说的话,等待对方响应了。
“罢了,正事要紧。”
虽然于沨淮口中说着算了,但余星泽颈侧的玉笛仍未移动分毫。
路昭熤挑眉,这人还有延迟,山里信号就是不好,能理解。
“若不是今日一见,我还真不知道,原来路宗主私底下还干着拐卖人口的事。倒是害得我苦苦追查了这么久。”于沨淮神情冷淡,语气中隐隐带着威胁之意,“不知道路宗主你能否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啊?”
路昭熤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地凝望了几秒于沨淮搭在余星泽肩上的左手,而后移开目光,不知看向何处。
她终于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阁下也挺有兴致的——可惜这究竟不是我宗门内,招待不周,还请您见谅。”
“哈?”于沨淮笑出了声,引起余星泽困惑地看了她一眼,“瞧路宗主说的什么话,只是可惜,我不想与你坐下谈什么风花雪月。”
“?”路昭熤看了眼越来越靠近余星泽的于沨淮,“那你是要与我门修士谈风花雪月,共度良宵?”
“?”
余星泽瞪着眼,怎么这就把我卖了?我不想跟这个女人回去!
于沨淮敛起笑,没了耐心,“算了,这些闲话也不用再讲了。”
于沨淮用左手整理了一下头发,抬眸,用长笛指着对面的女人。
“关于拐卖,路宗主有什么可说的吗?”
“没什么好说的,”路昭熤腰间挂着的度天闪了闪,刹那间,余星泽被传送到路昭熤身后。
“阁下不是有自己的看法吗?我又有什么辩解的余地呢?”
路昭熤随手将一枚令牌丢给余星泽,给她递了个眼神,后者瞬间会意,向草丛里的姚暮漓打了个通俗易懂的手势。
于沨淮后知后觉,她向前一步却被度天拦住了去路。
路昭熤举起度天,直指于沨淮眉间。
于沨淮歪头直视路昭熤。
她面容带着些许怒意,到手的鸭子就这样飞了,惋惜还来不及又得继续看这个女人演。
“就请阁下只看着我,我可比那位修士有意思多了。”
“如你所愿,我看上的人已经跑了,你也没必要继续拖延时间了吧。”
于沨淮用指尖拨开度天。
刚刚路昭熤说那么多废话就是为了布置传送阵。
度天,空间系的原质吗?
于沨淮看了眼度天身上泛着金光的数字,又撇开眼。
路昭熤看着对方冷漠的表情,等待她的下一个动作。
忽然,她眼前事物幻作光点,令人胆寒的笛声再次响起。
路昭熤身后及时亮起淡蓝色电光挡住了攻击。
路昭熤缓缓回头,继续说诨话,“我还以为你会找机会去追余星泽的,看来你对她不是真心的呀。”
于沨淮站在路昭熤身后的树干上,看不清表情。
反正也不会好看到哪去。
“被辜负”的余星泽正带着一群人在树林里穿梭,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停下脚步。
枯草被碾得发出“咔咔”声,很解压,但是没时间去享受了。
“那是醉月楼雾羽门的门主,”姚暮漓抱着小妹跟在余星泽身后,“你们宗门跟她们有仇?如果是这样,即使违背契约被天雷劈死我也不会让她们跟你回宗门的。”
“这些事等路昭熤能活着回来再说,而且,别天天把死挂嘴边,你还要为我们作证,我们宗门没拐卖人口。”
“刚刚为什么不解释?”
“你看那人想听吗?”
姚暮漓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问:“于沨淮算个准空境,你们路昭熤打得过她吗?”
姚暮漓一句话让气氛降到冰点。
要让路昭熤以那样的状态打败全盛的于沨淮简直是天方夜谭。
“没准她两打不起来呢。”
余星泽干巴巴地回答。
进入文理不分宗的地界,成熟稳重的二把手韩落秋在西门接应。
“辛苦了。”
她接过安置村民的任务,回收了路昭熤的令牌。
韩落秋接过令牌,没过多久又叫住了准备离开的余星泽。
“麻烦你这几日好好修养。”
“我们要和醉月楼开战了?”
韩落秋在心中吐槽,这人怎么和路昭熤一样,不听人把话说完还喜欢脑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是,路宗主想让你帮忙加固护宗结界。你愿意吗?”
余星泽愣了片刻,“我还只是个凌境的修士啊。”
对方不语,一双黑眸定定地看着余星泽。
“我试试。”
余星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韩落秋闻言点了点头,将路昭熤和她的令牌交予余星泽。
她似是完全信任一般直接离开了,却在转角处气愤地给了树一脚。
路昭熤如此相信一个陌生人,好了伤疤忘了痛是吧,一天天净给我添事,一个凌境修士怎么弄得了这么大范围的结界,她在做梦吗?
她压上了整个宗门和余星泽对赌,我到要看看对方有没有这个能耐。
姚暮漓见韩落秋面树思过,出声提醒。
“仙长,你若是身体不适,我们可以自己寻路。”
韩落秋调整好表情,转头回答:“无妨,跟着我便是了。”
余星泽仍站在原地,低头注视手上代表权利的令牌。
加固结界她做不到,但是她可以再立一个啊。
天边不知何时飘来一片阴云。
余星泽往天上瞧了一眼,扬起嘴角快步离开。
不过,路昭熤如何知道我擅长立结界的?
也许只是在赌吧。
这也算是取得了路昭熤的信任?
她本来就应该信任我!
余星泽抛起令牌,稳稳接住。
按照星目仙君的实力再加上她的想象力,她应该能完美完成任务。
既然路昭熤把主动权给她了,那她可不能白白浪费了,也不能辜负路昭熤的信任。
第3章 疑心病
“立天地,定乾坤,遇水则木生,得火见金泉,望方圆鉴明心,借通天之力,或震或巽,皆不覆压于此。”
“愿以天地之目,御方寸之地。”
鲜红的血液流转在浅金色的灵力里,落在盛满水的青白瓷碗中。
顷刻,一簇红火生于水中,烈火之下生出异象。
树干撑起摇曳的火苗,枝条随意向外伸展。
火树立于水中,雷霆如蛟龙盘桓于红叶之间,自在灵动。
净水之中,全然不同。
火光、树影在水中摇曳,宛如碎月。
此时,并不只有这瓷碗里发生了变化——
南边瀑水、峭崖壁上,青叶之树生于石穴罅,其为坤。
北入云霄之峰,赤色隐于云漫上,如丹,风动摇之,其为乾。
观东镜荧荧如星,金甲跃于波鳞上,其下,金汤之躯煣以为木,其为坎。
闻西风密语,自得势而无所依,为离。
余星泽垂眼,关注着巴掌大的方圆,不放过每个发生变化的细节。
她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可她仍如松木一般端坐着,不敢松懈。
等时机成熟,余星泽缓缓开口。
“破天地,立方圆。”
话音刚落,余星泽顿时瘫倒在躺椅里,连眼皮子也抬不起来。
她只觉得身体里似乎被灌满了铅,心脏也好似失去了运作的动力。
这就是给资本家打工的社畜生活吗?
余星泽只有这一个感想。
这几天她跟疯狗一样废寝忘食地吸收灵力,好不容易有了些积蓄,布一个结界直接榨干了,一夜回到解放前。
“还好我是实力派。”
余星泽毫不吝啬地夸奖自己。
她穿过来之前正值高三,并没有体会过社会的黑暗,穿越后刚好碰到了路昭熤这种人,也算是把没吃过的苦都补回来了。
就在余星泽准备就这样躺一整天的时候,有人推开了小办公室的木门。
姚书文扒在门框上,向内观望了一会儿,最后发现桌案上极具代表性的发簪。
“小余姐,我就知道你在这,我已经和同门的师兄师姐们见过面了,就差你了。”
姚书文兴奋地跑到躺椅边跟余星泽分享这几日在宗门里的生活。
认人、上理论课和启蒙课……他现在已经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菜鸟修士了。
余星泽机械地开口:“又不是陌生人,怎么还专门来找我?”
“韩姐说你有可能在这,我就来找你了,我们已经好几天没见了,姐姐你一直在这吗?”
姚书文完全没听出余星泽现在不想见人的意思。
他从衣袖中抽出一封信交给余星泽。
余星泽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把信放在桌上。
她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一个文字。
我们腼腆小男孩呢?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在最不想动的时候遇到了狂热粉丝,好无助。
“让我看看,小余姐这几天的劳动成果。”
熟悉的欠揍的声音传入余星泽耳中,要不是她现在实在没有力气,不然她一定会从椅子上弹起来,然后不顾一切地给来人一拳的。
路昭熤看了眼两人和睦相处的场景,欣慰地点了点头,低声对姚书文说:“你们小余姐现在很累,下次再来找她吧?”
姚书文咬着下唇,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为了说服面带不舍的姚书文,路昭熤决定祭出自己在醉月楼买的特产——月亮形状的糖。
这对于姚书文来说实在新鲜。
“本来是打算自己吃的,但是奖励给听话的小孩也未尝不可。”
姚书文一咬牙,收下糖果。
收了别人的好处,他也不好意思再待在这了。
他唯唯诺诺地看了眼余星泽,转身离开。
他刚迈过门槛就见韩落秋抱着一筐土豆,只露出一双眼。
“姚书文,你来的正好,把这筐土豆送到厨房去。”
姚书文乖巧地接下任务,轻松地抱着今天的晚餐离开了。
韩落秋走进屋,看见路昭熤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余星泽身侧。
余星泽则像个大爷一样躺着,看得韩落秋一身无名火,她略微皱了眉。
十分有眼力见的余星泽连忙起身,但被路昭熤不由分说地按了回去。
路昭熤正在将自己的灵力输入余星泽体内,试图缓解她目前的虚弱状态,最起码也要给她的灵源垫一层。
余星泽不合时宜地吐槽,“小路啊,你吃不了辅助这碗饭就别硬吃好吗?你的灵力冲死了。”
路昭熤咬了咬牙,收了手,一巴掌拍在拍在她脑门上。
“你对我们这种阳性占比大的人有意见?”路昭熤揉了揉手,漫不经心道:“你受着就好。”
余星泽单纯地眨了眨眼,她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将位子让给她,“你是宗主,这位置给你坐。”
路昭熤没有动作,而是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韩落秋。
韩落秋无视了她的视线,收回桌上还未拆封的信。
“既然路昭熤也回来了,我们直接开一个简单的小会吧。”
余星泽呆滞了一下,她好想逃,这群人压榨过身体之后,竟然连精神也不放过,太过分了。
“我觉得可以,就在外面的亭子里吧,这个接待室太小了。”
路昭熤愉快地同意了韩落秋的会议邀请。
韩落秋一手抱着一叠纸,另一只手扯着余星泽的衣袖,二话不说将她拽到外面。
余星泽此刻像喝醉了酒的流浪贫民,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的。
她这样只是希望韩落秋能良心发现,放她回去休息。
铁面二当家不理会,冷漠地看着余星泽,“别浪费时间了,说说你的结界。”
余星泽接受了被奴役的事实,沉默一会儿后,有气无力地开口。
“正常方位上,我在东南西北制造了异象,用于限定宗门的范围,相比于原来的结界只能对异常者进行监控,本次升级后,结界可以对所有人进行全方位监控。”
接着,她从袖中拿出三个形制各异的令牌。
“这三个是我改造后的令牌,和普通的相比,特制的有查看监控的权利。”
“而且,令牌能很好的反映你们的状态,普通令牌按照我的样本修改后可以充当执法记录仪,以及短距离传音,这主要针对还没学会传音的初象。”
余星泽将其中两块特殊的令牌分别递给二人,“我灵力不够了,其他人的令牌只能靠你们来改造了。”
她叹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后更疲惫了。
路昭熤接过令牌,仔细挂在腰间。
“南边那颗蓝色的树是异象之一?”
她回来时正好注意到了。
余星泽点了点头,“异象的方位与正常方位完全相反,本来为北的“水”,现在在南,也就是那棵树。”
路昭熤眼珠子转了转,她并不知道余星泽这样安排有什么其他效果。
“这么设计是为了?”
余星泽脱口而出:“炫技。”
路昭熤哑然失笑,余星泽果然还是个孩子么?
“在那开个景点,我们能月入过万。”
“哈哈。”余星泽硬邦邦地干笑了几声。
路昭熤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
“我就知道你可以做到,干得不错,但是——”她脸上笑容更甚,“没假放。”
余星泽呆滞了,她缓缓抬起头,满脸写着难以置信,真把我当畜生使了啊?
路昭熤心虚地挠了挠头,避开了她愤怒的目光。
“你知道的,我们宗门缺人嘛。”
她又慈眉善目地看着余星泽,“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哈哈。”
余星泽无声地仰天长啸,当初没逃走是她的过错。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没关系的,作为抗压能力超强的高三生,她很快就接受了没假这件事。
没关系,我高三四个星期放一次双休呢,这才哪到哪啊。
“说吧,还要我做什么?”
“回清原宗,帮助醉月楼调查人口拐卖的事,”路昭熤倒也直接,不给颗糖,直接来一巴掌。
韩落秋听了这么久,终于停下笔,问:“她们的事为何要交于我们?”
“她们大部分修士都派去准备不久后的聚星集会了,而且,我们完成这个任务后,她们会给我们入场券。”
余星泽支着下巴翘着二郎腿。
路昭熤主要还是为了参加聚星集会。
在余星泽的印象中,
聚星集会,就是一群老头每六十年聚在一起开个会,说说近况如何,没什么意思。
重点在于,参加了集会的宗门,可以参加三年后的夺天目,通俗点来说,就是宗门排位赛。
不过,夺天目只允许宗门里的新生参加,其他人看这些菜鸡互啄。
前六名有奖,清原宗常年在第一,可惜上一届被离尘宗截胡了。
余星泽将头发盘起,顺口问:“我什么时候动身?”
“四天后,和言止一起。”
闻言,韩落秋再次停笔,提出否定意见。
“言止?她修为不够吧,前几天才刚步入凌境。”
“那还有别人吗?”路昭熤抬眸,眼神格外锋利,“你又必须在这处理公务。”
沉默,想到还有一群初象等着吃饭,她就觉得文理不分的前途一片黑暗。
“四天……能推迟一点吗?这太急了吧。”
余星泽难为地开口,紧张到搓手指。
没有想象中充满硝烟味的口舌之争,路昭熤豪爽地答应了,“那就七天。”
余星泽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坑了,如果她不开口,那她的修整时间真的就只有四天。
准备四天然后跑到清原宗,这跟高考裸考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不和她去?”韩落秋没好气地问,一手摆弄自己的天平状的令牌,说是令牌,实则更像是挂饰。
大正三角形两侧悬挂着的小正三角形无规律地倾斜,不稳定中又蕴含着恒久不变的稳定性。
这个令牌的设计很对她胃口,她收起令牌,在心中默默给余星泽加分。
“我吗?我在集会前不能离开宗门,签了甲契。”
契约的等级决定了违约所受的天雷强度,虽然甲契不如血契级别高,但甲契的天雷也够收路昭熤十条命了。
韩落秋猛然站起,俯身刚想批评路昭熤太过莽撞,腰间的令牌突然开始解体,零件不礼貌地飞到她面前,遮挡她的视线。
韩落秋皱着眉,不解地问余星泽:“这是怎么了?”
“出现了需要你亲自去解决的纠纷,”余星泽扬起嘴角回答道。
韩落秋纠结地站了一会儿,随后无奈拂袖离去。
“罢了,拐卖一事,你们自行安排。”
“恭送副宗主。”
余星泽吊儿郎当地说着,连韩落秋的一个眼神都没得到。
路昭熤通过令牌查看韩落秋的定位,她已经到了宗门大广场。
路昭熤迅速靠到余星泽身边,“你怎么想到这么天才的设定的?这样一来,以民事优先的韩落秋以后肯定不会死磕我了。”
“小意思啦,但是你以后摸鱼跑去田里她也能知道哦。”
余星泽露出狡黠的笑,阴谋得逞后的沾沾自喜。
“而且,你没办法撤销她的权限,如果你对我产生了怀疑,倒是可以封了我的特权。”
路昭熤摇了摇头,“你没有辜负我的信任,就像这次,你完成了我开玩笑似的要求,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你呢?”
她摘下余星泽头上一片红色的树叶。
“你差点连命都没了吧,下次不用太勉强自己。”
红叶止不住地往下掉,是无预兆的风,吹拂山上的初雪。
“是吗?你信任我?”
风声盖过这句细碎的疑问。
路昭熤温柔道:“你先去休息吧,虽说达到凌境就可以忽视人的基本需求,但睡觉时不需要感知的状态还是值得享受的。”
余星泽点头。
此刻,路昭熤给她带来的是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似乎触及到了记忆中的灰色,她不愿去想,也不能去想。
一夜无梦对她来说是最温柔的奖赏。
“谁把我的房间位置告诉姚书文了?!”
余星泽睡了个好觉,美美起床,推开门准备沐浴阳光,谁知一只大黑耗子冲了过来,直接抱住了她的胳膊。
“路姐告诉我的。”
报复!绝对是报复!
换做是星目仙君,要是有人这般粘着她,此刻已经只剩滩血水了,但想到姚书文有点天赋,她又舍不得下手。
而且,一定会有很多人护着你吧……
“他才12岁,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我真是眼瞎,竟然相信你不会滥杀无辜。”
……
“如果你讨厌一个人,那就把他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余星泽趁着姚书文不注意翻了个白眼,星目仙君,不要趁我刚睡醒还不清醒的时候钻空子好吗?
于是,脑中没了杂音。
“小余姐,今天是你给我们上课!。”
“上什么课?”余星泽调整好表情,微笑问。
“理论课。”姚书文如实回答,没有听出她语气里的震惊。
路昭熤你换个人剥削吧!我的七日长假!
余星泽欲哭无泪,她暗暗发誓,下辈子一定要躲着点路昭熤。
走到教室门口,一位有些年老的修士向她投去敬佩的眼光。
显然这位修士是受到了路昭熤的折磨才这么显老的。
余星泽颔首,不情不愿地跟他换班。
她走进和教室九分像的房间,只觉得踏入了地狱。
这是她第一次站在讲台上,这感觉太陌生了,她还是更喜欢在台下浑水摸鱼的悠闲生活。
初象们炽热的目光加热她的大脑,她两手空空,没有做任何准备,更不知道要讲些什么。
因紧张而绞痛的胃重出江湖,她以前考试也会这样。
空空如也的胃,因为立结界而空虚的灵源。
余星泽灵光一现。
“我来简单阐述一下各位往后修炼必经的路。”
“如果把修士比作我手里的水杯,里面的水就是灵力,一般来说,人们都认为灵力越多越好,倘若一个修士过度增加自己的灵力,水越装越多,会如何?”
“会溢出来!”
姚书文十分捧场。
“对,这种情况下,修士会爆体而亡,所以我们得换一个更大的杯子。”
“可是我们不能换一具身体啊。”
“没错,大部分人在凌境升盈境的时候除了要克服心魔,还要扩大自己的容量,也就是开拓自己的灵源。”
余星泽沉默了一会儿,一字一句道:“这是必经之路。”
“师姐……我们都还只是初象呢。”
有人发出疑问,现在说这个对他们来说,未免早了些。
余星泽将散发挽在耳后,笑道:“我相信你们都能走到那一步的。”
余星泽又讲了些十分基础的东西,勉勉强强捱过一节课。
她走出门,只见路昭熤懒散地倚在门口,漫不经心道:“突破盈境的苦、开拓灵源的痛,你是一点没说啊。”
“我如何知道呢?”
“你知道你的身体不很诚实吗?你的修为在盈境以上。”路昭熤拦住余星泽的去路,手上把玩着度天。
金属反射着冬季冷冽刺目的光。
余星泽眯着眼,微笑着说,“难道没有可能是天生吗?”
谁知道怎么会有人仅凭输送灵力就能摸清别人的灵源。
“不可能,你的灵源大得出奇,绝不可能是天生的,也不可能是一个凌境修士能开拓出来的。”
路昭熤的令牌闪了闪,“为什么要骗我?”
“骗你?我什么时候骗你了?我破不了心魔,只能先行开拓灵源啊,我总不能跟心魔死磕到底吧。”余星泽冷脸道:“况且,星目仙君的法子多得很。”
余星泽暂时撇开眼,补了一句,“你知道的,你还怕我被心魔夺舍呢。”
路昭熤仍没收回度天,余星泽说的没错,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不对。
“我骗你,也要你先信任我吧。”
余星泽凑到路昭熤面前,“你从没信任过我,你觉得你的灵力冲是因为血脉,但是我们之间的境界差距难道不是最主要的吗?”
“你一直压制自己是怕我对你动手吗?”
“你怀疑我是谁?”
一连串的话如炸弹一样在路昭熤脑中爆炸,她自然也没想到对方也格外敏锐。
余星泽悄然将姚书文的雀跃声关在门后,淡淡的金光浮在门上,两个空间便这样被隔绝了。
“你怀疑我是星目仙君?”
余星泽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路昭熤的手腕,“我都为你卖过命了,你还在怀疑我?”
路昭熤注视余星泽的双眼,“我不能拿他们做赌注。”
她强硬地抽出手,后退了几步,同余星泽保持一个安全距离,“如果你真是她的话,你再怎么做我也不可能完全信任你的,这你也明白。”
“你没办法证明你不是星目仙君。”
余星泽一怔,“就凭这?”
也是,星目仙君可是一手葬送了她经营了几百年的宗门。
路昭熤看到余星泽受伤的表情,她心中微动。
路昭熤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冲出来质问余星泽,结界已成,若她真是那个疯子,若她真想要他们的命,何必等到现在。
她现在做的事无疑是将文理不分推上了风口浪尖,不过她没退路了。
她狠狠地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
她不过是想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她的邻居。
如果有回转的余地,她一定不会冲出来。
余星泽没什么反应,而是转身向一旁,蹲在初象们堆的雪人面前,“我们是旧相识,我没多大变化,倒是你,更何况,我们还是同类。你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推翻所有的信任,不愧是宗主啊。”
“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给我看的,利用我的信任。”
余星泽回头看她,勉强平静地问。
“你听过她的什么传言?疯子?杀人如麻?”
“所有恶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和余星泽不一样,传闻是他们认识星目仙君唯一的途径。
路昭熤警惕地看着余星泽的脸,不清楚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无凭依的火突然迸发,空地上只剩一滩残水,余星泽转头,水中倒映出她蓄着泪的眸。
“结契,我保证我不是她。”
“你不用担心没有名字契约会无效。天道知道她的名号。”
余星泽看路昭熤仍没反应,她退了一步,“结契所需的代价我来付。”
路昭熤本能后退一步,低声拒绝,“不用了。”
“这由不得你。”余星泽沉声道。
路昭熤猛的发现,她的血此刻正与余星泽的血交融。
血契,真是下得去手。
余星泽愉悦地看着她,“这回,路宗主总得相信我了吧?”
要想取得别人的信任,总要付出些代价。
“我还可以再告诉你一些事,星目仙君是通过契约灭宗的,所有与清原宗结成契约的弟子都难逃一劫,她从没承认过我,因为我只是她的复制品,和鹿知遇一样。”
“她不屑于处死我。”
路昭熤猛地抬头,对上余星泽冰冷的眼。
阴云渐渐聚拢,遮住了日光,她眼底也泛起了未知的波浪。
我们都在怀疑中找寻脱身的办法,却只能在泥潭中越陷越深。
真话、假话,又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妄图得到信任的筹码。
路昭熤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屋舍。
天道证明她不是星目仙君。
事情到这本该结束,没必要再继续怀疑她了,但路昭熤心中的声音仍在叫嚣着。
“你还未得到真正的答案。”
她用力地掐着自己的大腿,迫使自己清醒地面对心中那时隔十几年再次出现的心魔。
她沉思了许久,从袖中取出一只骨哨,轻轻吹气。
奇怪的是,骨哨未发出声音。
没多久,一只蓝羽长尾雀停在她窗前。
路昭熤用金墨在黑纸上写下,
“清风难唤原中月,落入碧玉七点星。”
她将纸折好放入小竹筒,让蓝鸟带走,不知送去何方。
第4章 窥探
时隔七天,朴素的木门再次由内推开。
屋檐下挂着铃铛的木牌叮当作响,牌上赫然刻着一个“壹”字。
穿过长廊,走过转角,听山风细微清越的声音,结果措不及防对上韩落秋面无表情的脸。
路昭熤按下跳到嗓子眼的心脏,佯装镇定道,“早上好。”
韩落秋抬眼看了眼天上的月,懒得和她计较什么。
“你这几日怎么没和余星泽一起鬼混,甚至没去送别,她这一走,你可要无聊好久呢。”
韩落秋搁这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的。
路昭熤翻了个白眼,顺势走到一旁的长椅边坐下。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在这阴阳我什么呢?我想去见她也要她愿意见我才行吧。”
“你还有这种顾虑呀,不像你的作风。”
韩落秋捂嘴冷笑,一双眼弯弯的。
路昭熤没好气道:“你调侃人的技术也值得表扬。”
冬季,山中鸟兽绝迹,夜晚静得听不见时间的流逝。
此时,沙锤般轻缓的树叶声也显得十分聒噪。
“试探她这件事应该循序渐进,你冒进了些,事已至此,我们或许能一劳永逸。”
韩落秋一改先前打趣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说。
“她不会这么快招供的,”路昭熤表现得云淡风轻,“我让你做的事你吩咐下去了?”
韩落秋点了点头,“只不过有没有成效得另说了。”
“尽她所能就行,”路昭熤满不在乎地仰头,不知在想什么。
韩落秋担忧地看着她,生怕这表情下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负面情绪。
她皱着眉低头,大脑开始擅自运转。
路昭熤不像做事冲动的人,是我的猜测干扰她了吗?
如果是我的问题,那我不就是她们关系恶化的元凶吗?
倘若这件事又牵扯到其他的麻烦事,我该如何补救?我还有补救的余地吗?
路昭熤会不会怪我?
更过分一点,她会不会恨我?
绝对不行!
韩落秋一想到这,愧疚感便爬满了心头,留不出一丝呼吸的空间,压得她的头更低了。
韩落秋忽地蹲到路昭熤面前,卸下平日常挂在脸上的冷漠,久违地展现出她亲和的一面。
“下次我会仔细想好再说话,往后,我不会干涉你与她之间的交往。”韩落秋握住她冰冷的双手,柔声道:“这件事要怪就怪我吧。”
路昭熤一脸莫名其妙,连抽出手都忘了。
她有时候是真不知道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也罢,韩落秋就这样,思维跳跃,有时候甚至怀疑她被夺舍了。
路昭熤平静地安慰:“这事没有人有错。”
对方已经沉溺在自责中无法自拔了。
“如果有一天她要杀你,便用我的生命来为你拖延时间吧。”
韩落秋深邃的黑眸有一瞬间变成灿烂的金色,像扭转结局的奇迹。
路昭熤连忙甩开她的手,厉声道:“我与她之间的恩怨哪轮得到要你的死作陪。”
韩落秋有一个非常逆天的技能,她可以无条件且单方面和别人签订契约。
她金色的眼眸正是契约已成的标志。
路昭熤真想撬开这个人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亏她穿越前还是律师,这样事关生死的不平等条约也敢签。
再说,要是余星泽真打过来了,她两能跑掉?无非就是死亡时间不一样罢了。
路昭熤心情复杂,“为什么?你的命不是命吗?”
韩落秋伸手抚摸路昭熤的脸颊,传递自己温热的体温,“因为你我才有了春天。”
如果可以,请让我为你付出生命。
路昭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下意识拍开韩落秋的手。
她突然发觉,面前这人估计是对自己有意思。
韩落秋怔了片刻,缓缓收回手,却仍旧定定地仰视她。
路昭熤的眼眸清澈,映着纯净的月光,似冬夜里恬静又耀眼的雾凇,夺去她所有的目光。
我乐意你抓住我的把柄,无视我的诉求,我已不再奢求什么。
我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不像是爱,
是初春的雨,细腻无声。
“我不明白,只因我救过你?
“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吧,那只是我顺手的事。”
韩落秋笑着摇头,“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这人神经病吧。
路昭熤忍着没翻脸真是难为她了。
无言,等太阳从东方升起,将昨日荒唐的言论掩埋。
“你离开了,宗门结界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不会,阵眼还在,而且,韩落秋和路昭熤又不是摆设,发生什么意外她们不会自己解决吗?”
言止哑然失笑,是她杞人忧天了。
她将头发高高扎起,英姿飒爽。
她莫名感慨:“姚暮漓,很可惜。”
余星泽转过头,半晌才回答:“她不愿意加入我们。”
言止得到了答案,她理解姚暮漓的选择,她没法改变什么。
她端坐在方圆上,争分夺秒地开始修炼。
余星泽见言止进入了冥想状态,她长长叹了口气。
言止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菜鸟啊,我还以为刚上凌境是韩落秋的谦虚呢。
更糟糕的是,她竟然连原质也没有。
这次清原宗任务简直是地狱级难度。
言止心知肚明,她不算一个真正的凌境,也没能推动宗门前进。
凌境以拥有原质或灵力储备达标为条件。
她悟性不够,没有天赋,只能加倍努力,突破灵力的门槛。
她不甘地攥着腰间最普通的佩剑。
高空上,利剑般凌冽的冷风嘲笑似地划过她的脸颊,但她仍旧岿然不动地盘坐在那,如每个不眠夜。
我一定要在这次任务中好好表现,绝对不能辜负路宗主的期望。
时间过得飞快,也许是因为全神贯注地做一件事。
余星泽出声提醒:“前面的路需要我们步行。”
“好。”言止睁开眼,站起身,利落跳下方圆。
余星泽向言止摊开手。
“请把手给我,我得立个结界。”
言止没有任何犹豫,按照她的指示将手放在她手心上。
余星泽既然能在短时间内就取得路昭熤的信任,那她自然也相信余星泽。
余星泽的视线扫过她的手,宽厚的手掌上布满了细痕,触感很粗糙。
“如果有什么变数我会提醒你,但你不要打草惊蛇。”余星泽放开了她的手,“现在,试着向我传音。”
言止看了眼手上还未消散的金光,“明白。”
她的声音直接出现在余星泽脑中。
两人对视一眼便加快步伐向清原宗内门前进。
一路上十分平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散步呢。
不过,她们一个人也没见着,仿佛这里本就是一座空城,但街道上的酒楼客栈又向她们展现出过往繁华竞逐的风采。
余星泽在内心惋惜,过去的一切仍历历在目。
回望当年,峰上云层层叠叠,泛着刺目的金光,却也未能吸引她侧目。
尘世的烟火气实在迷人,以至于日日邀好友倚栏杆,举樽酒,赏明月,忘归途。
回忆轰然崩塌,只剩蜿蜒横生的藤蔓和危机四伏的世界。
“有人在跟踪我们,先观望观望。”
余星泽牵上言止的手,加快了步伐。
紧张的气氛蔓延开,言止目视前方,佯装正常。
看来,来清原宗寻宝的人不在少数。
余星泽抬头看着前方进入内门的石门,牌匾上猩红的“清原宗”三字到现在仍有余威。
她勾起嘴角,眼底不自觉泛起嘲讽之意。
清原宗里会死多少人呢?大概是三千多人全灭吧。
余星泽察觉言止有些僵硬,立马放开了她。
“她不敢跟过来。”
余星泽回头,居高临下地望着不远处只有一丝光亮的巷子口。
她很认同对方谨慎的选择,但这不够,要想拿到好东西,必须一直往上走。
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为什么?”言止不解,“既然有胆子来这,为什么要半途而废。”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再说,她可能只是为了避开我们。”
言止呆呆地说:“我们两个人也不强啊。”
余星泽冷冷反问:“她如何知道我们的境界?”
她继续往山上走。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只知道清原宗的山路十分崎岖,台阶很高,走起来十分费力。
树枝上时不时传来鸟叫,却不闻半点人声。
直至半山腰,毫无预兆的,腥臭味直冲面门。
言止下意识捂住口鼻,胃腔中仍止不住的翻涌,即使她迅速封住五感,可生理上的不适依旧持续着。
余星泽像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面上波澜不惊。
这些人死了有一段时间,虽是寒冷的冬日,尸体上也爬满了蛆虫。
数不清的尸体,神色各异的推在她们面前,赫然是一座由腐肉和蠕虫构成的小丘。
“你早就预料到了?”言止想拉住准备蹲下近距离查看尸体的余星泽,却并未成功,她不禁感叹于对方强大的心理素质。
“不,这是意料之外的情况。”
言止震惊地看着她,怎么有人在没做过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对这么多尸体毫无反应的。
“我以为他们会尸骨无存。”
言止一时语塞。
余星泽站起身,随意地将面朝上的尸体踢翻,“那群爱啃骨头的畜生现在倒是懂得什么是害怕了。”
“是无骸吗?我听说过这种妖兽但从未见过。”
“嗯,有时候它们会偷偷溜进来,偷吃我们处理掉的妖兽,这次死了这么多人,它们却蛰伏不动,估计是被星目仙君吓怕了。”
言止回想起曾经在课上学到的东西。
无骸是群居动物,常结伴出行,喜食腐肉,广泛分布于树林中,不会主动袭击人。
许久后,言止终于克服了心里和生理上的不适,低头查看死者的伤口。
“都……都是贯穿伤。”
“凶器是剑。”
将近百人都是同样的死法,根据伤口来看,大多是从上而下刺穿身体,一击毙命。
“星目仙君的实力,恐怖如斯。”
“江湖公敌的称号不是白来的。”
余星泽顿了一下,“也不能算是公敌,毕竟谁敢与她为敌。”
突然,草丛里传出巨响,言止下意识转头,一只手臂露在外面,有鲜血蔓延出来。
她挪动双腿打算去看看,余星泽开口阻止:“不用看了,从天上掉下来摔死的。”
“怎么会?”
言止惊讶的抬头看了眼万里无云的天空。
“因为结界,清原宗里不允许飞行,即使宗主死了,只要她临死前没有解除结界,那么结界仍可以运作一段时间,那些不清楚的或是执意挑战她权威的人,下场你也看到了。”
“难怪我们要步行入内门。”
余星泽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传音:“继续往上走。”
言止紧随其后,在心中庆幸余星泽是清原宗的本土人,否则她现在是生是死都说不准。
在路上,言止不禁回想起那些修士的死状,感到疑惑。
“他们都被利剑所伤,可你被宗主带回来的时候毫发无损,为什么?”
余星泽警惕地回头,在看到对方单纯的表情时,她想,言止应该只是问问。
谁会用这么直接的方式刺探他人信息。
“我没那么弱,而且我很了解她的攻击方式,所以让我勉强捡回一条命,结果就是,灵力耗尽,经脉重损。”
言止大惊,“仅是挡下就这么费力。”
“而且,她还没动真格。”
言止听她这么一说,觉得民间的传闻还是低估了她。
又是一段山路,只是这次多了些泉水叮咚的声音,并不悦耳反而有些机械,呆板。
或许是一条溪流发出的,空幽得让人害怕。
余星泽瞥了眼没有丝毫波澜的水潭,她提醒言止:“不要看水池。”
言止困惑地转头问:“为什么?”
余星泽脚步一顿,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清原宗有种特别的生物,叫幻心云,无色,生活在水里,如果直视它会被夺去身体,只有等到别人攻击它的身体,你的灵魂才能被解放。”
“有点吓人。”
言止听后不敢随意转动视线了,在服从命令这一块,她很自觉。
“肯定的,这是星目仙君的杰作,她就喜欢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余星泽语气中透露出一分自豪感。
走上这段路的最后一个台阶,就像余星泽最初的猜测一样,无人生还。
余星泽顺手拔出插在泥土里的剑,看着剑柄处的“离尘”二字。
她嗤笑一声,剑锋朝下,刺入一名中年男子的胸膛中。
她小声吐槽道:“尸体的手感果然不行。”
她环顾四周,清一色肮脏的染上血污的白色。
果然,这种统一的服装就应该设计成深色,沾点血也不会太明显,更不会如眼前这般狼藉。
“这个人……好像不是普通修士。”
言止将男子腰间的玉佩取下递给余星泽。灰暗的绿色上黏着一滩暗红色的斑,分外恶心。
余星泽只是瞥了眼,不屑地说:“他生前起码是一个盈境修士,负责迎接外来修士,总结来说就是一条引路的狗。”
余星泽跨过他的尸体,径直向不远处的大门走去。
言止丢下手中的玉佩,连忙跟上余星泽。
她看着余星泽的背影,隐约觉得余星泽有些生气,是因为刚刚那个男人吗?
要不要问问呢?
言止犹豫了一下,不一会儿就跟不上余星泽了。
还是算了。
余星泽走得极快,极其用力地踹开了一间厢房的木门。
“砰。”
门撞在了被粉饰得洁白的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角落里的花瓶随声摔落在地上,又爆发出让人烦躁的噪音。
言止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还好没问,万一哪句话说错了,现在碎的就是她了。
两人开始在这间房里搜索,屋内的气氛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言止实在是不清楚她们在找什么,难道清原宗会把拐来的孩子堂而皇之地藏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吗?
言止抬头,刚要张开嘴问些什么,却连发声也做不到。
一把长剑贯穿了余星泽的腹部,血液沿着剑身滴在地板上。
但余星泽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一样,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反击的动作。
言止拔出腰间的佩剑,因为慌张顿了一下,剑未及时出鞘。
眼看敌人已经拔出剑准备再来一击,她如梦初醒般迅速调整好动作,冲向敌人。
那人轻松挡下言止的攻击,却无法给余星泽下一剑。
言止的攻击速度很快,有股野蛮的劲在,敌人只好专心对付她,躲避她不住的劈砍。
余星泽已找好一个角落为自己疗伤,她冷眼看着陷入胶着言止,心中不知在思考什么。
“你的同伴似乎不打算来帮你呢。”
敌人蒙着脸,只露出一双戏谑的眼睛。
言止坚毅地看着敌人的双眼,她这时只要与敌人战斗就行了,不要因为他的离间而分心。
听说余星泽和路昭熤前不久起了争执,余星泽不会打算拿我报复路昭熤吧?
我明显不敌对方,但我没有脱身的办法,怎么办?难道要死在这?
言止手上的动作出现破绽,只见对方愣了一下,随后高举手中的剑。
下一刻,她手中一轻,利刃穿心而过。
“你在发什么呆?”
余星泽板着脸,手腕一转,利落地将言止的剑从敌人身体里拔出,塞回她的剑鞘中。
言止一脸震惊,大脑不合时宜地宕机了。
余星泽牵着她的手走出厢房,沉闷的爆炸声在身后响起。
言止下意识回头,满地猩红的肉泥映入眼帘,森森白骨点缀其间,这比之前见到的腐烂的尸体更有冲击力。
她余光中似乎看见了余星泽脸上带着笑,创作出杰作后满意的笑。
“他就这样死了?”
言止强压下翻涌不止的胃。
余星泽露出不解的表情,“不然呢?还要留着折磨一下吗?我们没这个时间吧。”
言止抽出被她握着的手,与她拉开了一定距离,“失陪一下,我先去缓缓。”
“自便。”
言止迈开腿迅速逃离了案发现场。
离开了余星泽的视线,她微微俯身,深吸了一口气,毫无心理负担地抽出插在引路人胸口的剑。
余星泽怎么可以这么明目张胆地杀人?
她什么时候被幻心云夺舍的?
原来她是这么残暴的人吗?
纵使脑中有再多疑虑,言止也知道她现在最应该去干什么。
她向山下跑去,没时间让她往后看了,即使“余星泽”会起疑心,她也必须赶紧去救真正的余星泽。
风声侵占大脑,让她暂时忘记了害怕,双腿也异常轻松。
快了,就快了,她已经能听到那不祥的泉水声。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些,怎么发现的?”
余星泽冷漠的声音随着风声而来,但这次她的声音未能带给她安心的感觉,而是宣告着危机的来临。
破风声紧随其后。
言止堪堪用手臂挡住余星泽横扫而来的腿,强力的冲劲震得她手臂一麻。
还好这只手没拿着剑。
言止这么想着。
余星泽借着还未被抵消的惯性转身,紧握着黑金剑柄,利刃裹挟着凛冽的剑气向言止袭去。
剑身相撞,言止虎口一震,险些松了手。
“怎么不说话?”
言止现在哪有功夫说话,完全被余星泽单方面压制,她的精神只能用来应对余星泽游刃有余的攻击。
在金属的碰撞声中,言止隐约能听到泉水嘲笑似的涌动声。
她不甘地咬牙,连愤怒的声音也发不出来。
对方完全是在享受着单方面碾压,自己如此艰难才只能做到勉强应付对方诡异的动作,想到这,她颤抖的手又紧了几分。
双方僵持了许久,余星泽好像不打算给她一个痛快。
幻心云是不会累的,但言止是凡人之躯,身体和心理上的压力无时无刻都在摧残她。
想放下剑,和过去一样。
没天赋带来的无力感总在叫嚣着让她放弃,只是这次身上的担子格外重,如果她逃了,余星泽该怎么办?
她自己死了就死了,但余星泽她必须救出来,不能让这个冒牌货回去祸害宗门里的人。
对方貌似察觉到了言止突然燃起的战意,她也不再玩闹了,直接掐住言止的脖子,压制她所有的反抗。
窒息感压迫胸腔,冷风如刃般划过她的肺壁,她狭窄的视野里只剩余星泽暗红的瞳孔和充满了讽刺意味的笑。
“你要如何翻盘呢?”
第5章 端倪
如果能重来,我绝对不会给水池一个眼神。
它仅仅是出现在我的余光中,余光中啊!
我甚至没拿正眼瞧它,怎么就被它夺舍了?
短短五十多年,幻心云已经进化到这个境界了吗?出乎意料。
余星泽尝试驱动这烂泥一般的身体,无果,有种鬼压床的体验感。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十分新鲜。
身体被完全禁锢,甚至无法感应外界,只剩清醒的意识在独自挣扎。
“言止会发现我被调包了吗?我不想一辈子待在这个地方。”
黑暗裹挟着她,焦虑和恐慌逐渐蔓延,侵蚀她的精神。
她在心中祈祷,言止能在自己的意识迷失前救出她。
否则言止只能带着自己空心的躯壳回去复命了。
“言止那么呆板,她真的可以吗?
现在也只能相信她了,如果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的话,我一定要好好研究这只进化了的畜生,不能再让它无差别攻击了,主要是不能攻击我。”
余星泽还在畅想自己出逃后要怎么报复。
空幽静谧的环境中开始响起有规律的咕咚声,格外催眠。
渐渐的,她只觉脑子里有一团浆糊,包裹着所有神经。
“它在侵略我的意识,这是主动的还是程序设定的?”
“不对,我怎么有时间想这个。”
“可是我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
“它何时学会了这个技能?”
时间仿佛过了许久,直到一道明亮又温暖的光蕴含着无边的罪恶冲向她,于是怒火点燃灵魂,一切都回到最初的邪恶。
灵魂深处的愤怒爆发后只是泛起些许涟漪,最后重回平静。
余星泽深吸一口气,外界有什么东西在寻求原主的共鸣。
“果然人是无法跟过去的自己共情的,星目仙君到底是用哪个部位想出创造这个敌友不分的玩意的?”
“不对,应该是,我不能和星目仙君共情。”
余星泽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环境对她很不利,幻心云是在帮星目仙君夺回身体吗?难道我们没有达成共识吗?
突然,死亡的凉意入侵大脑。
如果让那群别有用心的人捕捉到星目仙君的气息,她会不会重蹈覆辙?
如果……如果清原宗的结界失去了隐蔽气息的作用,她这次出去还能活着离开吗?
那些老东西那么敏感,不可能感应不到。
死亡萦绕在耳边,冲击她的大脑。
她穿越前是个喜欢把“jump”挂在嘴边的人,但那只是重压之下的调侃,她才18岁,怎么可能不怕死。
余星泽对死亡只有浅薄的理解——结束。
可其实,她害怕并厌恶着结束,这一点,她和星目仙君很像。
星目仙君讨厌那些被自己钦点的灵魂走向死亡,于是,她驱使身边的人走向永生,以满足自己的私心。
“星目仙君是追求永恒之人,我要终结她的理想吗?我有这个资格吗?”
如今,只要有一丝星目仙君的气息被天道知晓,天道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可受苦的是余星泽的灵魂。
天道不会在乎芯子已经换了,祂只要这个人灰飞烟灭。
自从余星泽接管后,她一直小心翼翼的,避免使用那些会暴露气息的招数,没想到竟然会栽在幻心云手里。
“怎么办?”
“该如何补救?”
她祈祷天道放过她一次,就一次。
“你该怎么办?”
“余星泽”满足地看着言止逐渐变紫的脸。
不得不说,看着一个人慢慢走向死亡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言止已无法反抗,五感越来越模糊、迟钝。
她不禁开始后悔走上了修仙的路,她如果当时选择留在那个村子,是不是不需要每天拼了命地修炼,她如果有些天赋,是不是不至于落入如此境地。
她觉得有些冷,像一阵冷风吹过大汗淋漓的身体。
不会要感冒吧?那可不要发烧了,家里已经没有闲钱让我去抓药了。
要是发了烧,下不来床,又要为难小妹照顾我了。她本来就行动不便,可不能拖累了她。
发烧不能赚钱,家里的口粮还能撑多久呢?
她想带回失踪的小妹,可小妹连名字都没有,她会不会已经死了?
她害怕,害怕一个人留在这世上。
孤独,是人永远无法攻克的难题。
死亡也不是孤独的解药。
"别怕,小止,你可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人,不过是少了一个人陪你而已,你还有我和你妹妹呢。”
“姐姐,我断了一条腿,能不能长出一对翅膀?”
“仙长,我求您救救她。”
和那天一样疼,雨不断击打着皮开肉绽的伤口。
“爹?你为什么要收拾东西?您这是要去哪?”
和那天一样无力,抓不住执意要离开的明月,认命似的打扫支离破碎的生活。
其实她早就知道答案了,从母亲丢失的珠钗开始。
和那天一样突然,太阳选择了背叛,再不从东方升起,离她们而去。
雏鸟终是长出了不相称的宽大羽翼,选择奔赴新一片天地。
她不再奢求太阳无差别的爱,她要将这冰冷的阳光碾碎,投入黑暗。
哪有什么累赘,一个人或是两个人都一样,有什么区别?
只剩她一个人也活得很痛苦,商品似的被挑选,最后像捡垃圾一样被带回去。
她并不嫌弃这个有些弱小的宗门,只是接受不了自己一无是处。
“或许这次该放下背负的重任,该放下手中的剑。”
沉重的铁块从手中脱落,重重砸在地上。
她第一次连剑也拿不住,这就是她的结局吗?
好不甘心啊。
忽然身体一轻,仿佛灵魂升空。
被人托住的感觉令她紧绷的精神忽的放松,像是回到了母亲温暖的怀抱。
“你可别说不行就不行了。”
我还没死吗?
“需要我帮你报仇吗?虽然我更想把这只幻心云带回去研究。”
是谁在和我说话?
“早知道我当初就好好钻研一下治疗术了。”
一抹夕阳落入言止用尽全力睁开的眼中,前不久与她刀刃相向的那种脸此刻找回来原本的沉稳和理性。
眼见言止有了动作,余星泽立刻递了杯水过来。
言止不假思索地喝了下去。
“嘶。”
言止痛苦的吸气,手一紧,险些捏碎手里的杯子。
余星泽看她面露难色,不解地问:“有这么难喝吗?”
她看杯里起码还有一半,连忙从言止手里夺了过来。
再让言止拿着,这半杯都浪费了。
余星泽小心翼翼喝了一口,顿感神清气爽,随后在言止一言难尽的目光下一饮而尽。
“你真是不懂得珍惜。”余星泽吐槽。
待疼痛过后,身体的虚弱感消失殆尽,这或许就是神秘液体的功效。
言止站起身,捡起自己的剑,一边擦拭剑上干涸的血迹,一边问道:“这水里是加了什么吗?”
余星泽支支吾吾地回答:“呃……加了……幻心云的身体碎片。”
言止顿时想将刚刚喝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这太恶心了,吃敌人尸体什么的。
余星泽连忙解释,“这只幻心云是星目仙君的杰作,它蕴含了高纯度的阳性灵力,这对你来说是不可多得的补品。”
余星泽说完还不忘提起她身边那只只剩手掌大小的幻心云,望夺得言止的谅解。
“我帮你稍微教训了一下它,所以,这苟延残喘的一部分能让我留下吗,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
余星泽小心翼翼地问,包庇敌人的事当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言止将剑收回鞘中,“你乐意就行。”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说到底,余星泽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虽然这水火也是她带来的。
“那我们能先回一趟宗门吗,这家伙快死了,以我的速度,一天之内可以走个来回,明天我们再战清原宗。”
“你……莫不是得寸进尺了。我们的首要任务不是救人吗?”
余星泽自知理亏,但是让她放弃幻心云也是不可能的,即使这东西曾将她置于死地。
拥有星目仙君记忆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它的价值。
一个实验品出现了自我意识和进化的能力,它或许能抓住永恒。
“你真的不愿意去吗?”
余星泽凑近,红眸紧盯言止有些慌张的双眸。
言止咽了口唾沫。
她能闻到,余星泽身上还未褪去的血腥味。
“我……”
不能乱说话话。
言止这么想着,她此时只能顺着余星泽。
刚要说出口的妥协卡在喉咙。
余星泽的手抚上她的脸,她的手冰凉刺骨。
“你心甘情愿和我回去,对吗?”
她的气息擦过耳廓,言止全身一抖。
“我们回去吧。”
余星泽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给足空间让言止思考。
“没关系的,这边的事我有把握。”
言止震惊地抬头,她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跟我一起,你不需要动脑子,只需要全心全意地服从我就行了。”
深陷囹圄的女孩们怎么办?那些人命算什么?
她无法问出这些问题。
余星泽不允许。
言止突然问:“原来你会用剑啊,那我以后可得向你请教了。”
余星泽回头,欣慰一笑。
她平静地注视言止布满老茧的双手,沉思了一会儿后开口,“你不适合用这种剑,或许你可以试试重剑和刀。”
“可是大部分人都用剑,”言止脱口而出,人们总以为修士仙风道骨,剑当然是首选。
“从来如此便是对吗?你能找到第二个和我用同样武器的人吗?”
余星泽折下路边的树枝,塞到言止手中,“剑与木枝一样,是易碎之物,它难以承受你积蓄已久的力量。”
言止握着手中细长的树枝,与它大眼瞪小眼。
这与剑有何相似?剑是金属哪里会像木枝一样一折就断。
余星泽当然看见了言止脸上的不解,她拾起掉落在水池边的剑。
“离尘宗的剑,够出名了吧。”
她随意地捏着剑身。
言止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手中十分权威的剑。
没有任何预兆的,剑身破碎,银灰色的碎片落入深潭,溅起些许水花。
“我只是稍微用灵力刺激了一下它便碎了,你没有保护剑的意识。
“你的攻击是对力量本能的不加思考的使用,在你身上,更多的是一种纯粹的力量。”
她心虚地瞄了眼陷入思考的言止,其实她更想直接说言止之后用蛮力,但那样好像太打击人了。
言止不安地问,“我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言止应该是听进去了,真是令人欣慰。
“为何来不及,修士的寿命……多长啊,怎么还担心起时间不够呢?”
余星泽开始往山下走,和太阳一样沉入地平线。
即使是初象也能在这个医疗水平极差的时代活上一百岁,虽然长寿未必是福。
“可是,夺天目快开始了,我怕赶不上,我们宗门本来就缺人,万一我出岔子了,我们宗门就完了。”
就算你不改,文理不分照样完蛋。
余星泽心中吐槽着,途中回忆着夺天目是什么。
其实就是宗门大比来着,只不过被一个臭屁的玩意取名叫夺天目而已。
争夺“天道”的目光……
六十岁以下且入宗不到三十年的修士才能参加,六十年办一次。
言止已经五十多岁了,这次不参加,下次就没机会了,排名对一个宗门来说还蛮重要的。
“你得相信你自己。”
余星泽不想安慰言止,她根本就不擅长安慰人。
困意无端占据身体。
“想睡觉了。”
“你这个境界了还需要睡觉吗?”
余星泽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身体缺陷,部分阳性占比大的人晚上会动力不足。”
余星泽的话无从考证,毕竟大部分人的灵脉阴阳占比都比较均衡。
比如言止的灵脉阴阳比是四比六,所以属阳,又因为这六成的阳里有八成是火,所以她又属火。
灵脉中的阳要占比多少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没人知道。
夜晚阳虚,理论上犯困是有可能的,再加上此话从余星泽嘴里说出来,很难不让人信服。
毕竟星目仙君是纯阳血,唯一一位被世人所知的纯阳血。
余星泽知道自己在胡扯,其他纯阳血可从未像她这样,但记忆中没有处理这个问题的办法,只能暂时扯谎欺骗言止。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我好像有点撑不住了。”
余星泽身形摇晃,言止眼疾手快地扶住将要摔倒的她,利落地背起她。
言止回头看时,余星泽已紧闭双眼,沉沉睡去。
言止想着走出内门,想着找个偏僻的山洞将就一晚。
循着月光,她毫无目的地在树林里穿梭。
余星泽很轻,像棉花一样,她并不介意余星泽在她背上睡一晚上,这样也好晚上赶路,但这太影响余星泽的睡眠质量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言止找到了一个小山洞,只是洞里似乎有什么隐匿在阴影中。
像余星泽的梦,
梦中,一丝光亮也没有,她就这样安静地待在这等日出,突然,手臂处传来不适感,她低头撩开衣袖,一根银白的丝线轻轻地缠绕在她手上,勉强盖住了密密麻麻的细痕。
许是因为接触到了余星泽的视线,丝线开始缓慢地游动,从手臂到手掌,最后只在小指留下一圈红痕。
突然出现的光也消失了,她觉得身体里空落落的,像是遗失了珍贵之物。
余星泽有预感,这将会给她的生活带来巨大的改变。
余星泽被交谈声吵醒,她扯掉身上虚掩着的外袍,惬意地伸个懒腰,看了眼太阳方位,她沉默了许久,她竟然直接睡到了另一天中午。
这赶一下路就又要强制关机了,言止又不会飞行,有点麻烦了。
有一说一,睡觉真的很爽,穿越前作为高中牲,那个将行程拉满的作息时间表和她的超绝失眠圣体强强联手,让她感觉每天都在死亡的边缘。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待在荒郊野岭多不安全啊,你不知道最近这里发生了拐卖女童的恶**件吗?”
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子侧卧在一块晒得到太阳的石头上,眼睛半闭半睁地听着言止长辈式的教训。
“你家住何方?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送你回去。”
言止用一根草绳扎起女子散乱的头发,女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任由言止摆弄她的头发。
“你头上怎么还有杂草?你家里人待你很不好吗?”
言止絮絮叨叨的,手上动作没停,十分娴熟地扎了一个马尾。
余星泽不久后从山洞里走出,一语指出事实,“她睡着了,你怎么碰见她的?”
余星泽理了理头发,用发簪将头发盘起,恢复平常干净利落的模样。
“她也在山洞里休息。”
余星泽凑近观察这名奇女子,只见她腰间佩着一只小巧的玉哨。
余星泽伸手去拿却被言止拦住,“你怎么可以拿她的东西?”
余星泽笑了笑,“我就摸一下。”
言止哪里拦得住余星泽,当她的手指触及温凉的玉哨时,她肉眼可见地呆愣住了,随后便不顾言止的阻拦将玉哨摔碎。
“我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我的手段你也知道。”余星泽严肃地警告她。
“你!”
“我与她之间的恩怨你不清楚。”
余星泽在言止谴责的目光中粗暴地将女子扛到已经准备就绪的方圆上,她催促道:“走了,抓紧时间。”
言止不明白,不支持,但是她无法忤逆余星泽。
她的意愿无法干涉余星泽,余星泽自有办法操控她。
“自愿”可以让她至少有一点可怜的自由。
正文中余星泽的说辞经过了处理,没考虑正文也会阳衰。
这章心理活动什么的有点多,见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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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端倪
第6章 差错
“你跟我说过那些话后,我也想了很多。”
言止睁开眼,延伸着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躯。
余星泽望着渺无边际的天,手中摩挲着浸润在阳光中的簪子,盘坐在微风中,散落的长发随风飘动着,她本就偏棕的发色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橘红色。
她仿佛一直处于这永恒的天地间,从未离去过。
言止也不在意余星泽是否回应,自顾自地说起来,“我想试着炼出自己的原质。”
言止注视着余星泽的背影,等待她的回答。
她竟不知不觉地将余星泽视作了经验丰富的前辈。
余星泽沉默良久,开口说道:“晋升凌境对灵力的要求很高,甚至可以说,炼原质比存灵力简单多了。”
她转过身面对言止,那双如湖面般平静的双眸此刻饱含着惋惜。
但那又如何,当太阳落入地平线,寒冷的夜晚便到来了。
“其实你自己心里明白,毕竟没有人会自愿走灵力这条路。”
是啊,怎么会有人甘愿忍受他人冷眼,怎么会有人日复一日地将自己推往死亡的边缘,怎么会有人执着于缥缈无期的目的地,愚蠢到连放弃都忘了……
“如果你最擅长,最常用的东西没能成为你的原质,那你就该明白,这条路走不通。”
既然已经走过布满荆棘的泥泞的路,为何还要再回头走一遍?
徒增伤痛。
“那路宗主?”
言止说出这句话后立马就后悔了。
她难道在期待余星泽说出路昭熤没天赋这句话吗?拉低别人来慰藉自己,她何时是这样的人了。
余星泽压根就没想到这一层,只当言止是好奇路昭熤的原质。
“路昭熤有点天赋,但不多,她的原质是她常用的一种工具。”
余星泽还记得路昭熤说过她一直在用游标卡尺防身,是种比较便捷的防狼工具。
但是她对游标卡尺的开发并非是普通人所能悟到的。
“我还能迈入下一个境界吗?”
她终于问出了困了她许久的问题,她无法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只能走到这。
她不为了得道升仙,权力和金钱,她只想为自己争口气,想要过得好一些。
余星泽躲开言止炽热的目光,她知道,就算她撒谎了,言止也会义无反顾地为了那微弱的可能拼尽全力。
她的天赋就是努力和毅力,她就是在一次次恍若自欺欺人的自我鼓励下坚持到现在的。
“相信路昭熤,她会帮你找到最适合你的武器的,”余星泽实在不愿意欺骗她,“届时,我会教你开辟灵源。”
方圆缓缓下降,扯下漫长无尽的夜幕。
言止怅然若失地走下方圆,在与她们同行的女子的协助下背起睡去的余星泽。
她们寻到一块空地,将余星泽安置好。
言止燃起一堆柴火,在明灭的火光中沉思。
以至于空幽惆怅的箫声在静夜流转了许久她才发觉,这乐声或许是在安慰她。
言止转头看向端坐在一旁的女子,透彻明亮的箫从她手中消失,“缘槐安。”
“言止。”
两人交换了姓名后,缘槐安若有所思地盯着跃动的火,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安慰她,“其实你不用担心原质的问题,据我所知,离尘宗之前做出了比原质更加适配修士的人造原质。”
“路宗主……”
“她该为你负责,如果她要利用你为宗门博得一个好名次的话,”缘槐安随意地将头上的草绳扯下,将草绳轻轻地系回言止的手上,打了个漂亮的结,“而且你的同伴不也会帮助你吗?她看上去很厉害。”
言止低头,恍惚间想起小妹珍视许久的头绳——朱红色的长绳两端系着小巧的白色鹅卵石。
白色小花在密密麻麻的闪着光的石头滩上摇曳,小妹赤脚在溪流中抓虾,抓住了却又放下,最后只舍得带两颗石头回去。
言止重新将视线拉回手腕上枯黄的草绳,松松垮垮地搭在她宽大的手骨上,如过去一样,母亲瘦削的手握着她,最后和滚烫的泪一起滑落。
那时,小妹靠在她肩头,一无所知。
肩头传来重量,言止从回忆中抽身,缘槐安的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隐约有向火堆倾倒的趋势 。
言止立马扶住她,下意识叹了口气,倘若小妹还活着,此时或许也有这么大了。
寂静的夜晚总是不厌其烦地勾起人心底的思念,让现实与幻想交叠,不断折磨紧绷已久的理智。
再次在晨曦中启程,刚坐上方圆,言止便开始冥想,和往常一样,用最笨拙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
缘槐安面无表情地坐在方圆边缘,衣摆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她觉得有些聒噪便唤出一支箫,却只是握在手中没有吹响。
一道细痕凭空出现在她的虎口处,向外渗着一串血珠。
缘槐安抬头疑惑地扫视余星泽和言止。
余星泽盘坐在方圆中央,从未睁眼。
言止像是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缘槐安动了动手,略微举起玉箫,一颗石子落在她身边。
“你若是敢吹你的箫,我就把你丢下去。”
余星泽冷冰冰地说着,没有转头看她。
缘槐安收回悬在空中的腿,柔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风声有点吵。”
余星泽不理会她的示弱,依旧没给她好脸色,“那就把听觉封上,你们宗门这都没教吗?”
“在下貌似从未与你结过仇吧?”
箫从她手中消失,失了乐趣,她颓废地躺下,手上伤口已消失,无一点痕迹。
“你和于沨淮有仇?”缘槐安斜睨着关注余星泽的表情变化,“你是她的手下败将?”
没得到余星泽的回应她也不恼,继续说着话。
“你与我师傅之间的事可不能迁怒我啊,你要拿什么赔我的玉哨呢?”
“可是我对你不感兴趣,不然我可以原谅你的。”
缘槐安讥讽似的说出这些话,毕竟无聊了就只能自己找乐子了,眼前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就是古板了些。
玉哨没了对她来说是有些棘手的,她又得费力去找新的凭借了。
此人将她带走可要为她负责啊,不然她就只好找机会溜回去了。
余星泽睁开眼,瞧见不远处有一棵生于崖壁处的苍蓝色的树,她推了推言止,把她从冥想中唤醒,调整好方圆的方向,准备俯冲。
众人只觉周边事物飞快消逝,片刻后方圆稳稳悬空在地面上。
落叶铺满了瀑布下方的水池,密密的,让人看不见下方湍急的水流,粗壮高大的树干下不知何时修了一座凉亭,静待来访者。
一人身着黑衣端坐在亭中,也许她正在冥想以至于没有察觉到三人一废物的到来。
缘槐安刚从梦中醒来,搞清形势后迅速跳下了方圆,故作嫌弃地拂了拂衣袖。
余星泽径直走向因为落叶而同样泛着蓝色的水潭,她蹲下拨开水面上的树叶,将马上要变成干尸的幻心云粗暴地摁进水里,让它适应与过去大相径庭的生存环境。
她察觉幻心云开始搏动和反抗后放开了手。
“路昭熤,你看好这只畜生,等我回来,我必须要看到它生龙活虎的样子。”
亭中黑衣人不满她发号施令的语气,站起身,不悦地瞪着她。
“这个女人是于沨淮的徒弟,就交给你了。”
果真如缘槐安所想,余星泽和于沨淮有过交集,是那位吗?
缘槐安暗戳戳地打量余星泽,这人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有可能是吗?
路昭熤听到缘槐安的身份后立马换上谄媚的笑,“舟车劳顿,你要不休息几天呢?”
余星泽无语道:“你想死吗?”
“哈哈,当然不想,”路昭熤牵起缘槐安的手,“欢迎加入我们哈。”
“我没说——过,”缘槐安在余星泽和路昭熤的死亡凝视下勉强说完这句话,然后立马改口,“这是在下的荣幸。”
“那可太好了,”路昭熤牵着她到亭子里,招呼她先坐着。
路昭熤不知道余星泽是怎么弄到于沨淮传闻中的爱徒的,甚至没结契,这不明摆着等她们来抢吗,那她就不客气了。
如果于沨淮知道,她的人变成文理不分宗的了,她的表情会多令人愉悦呢?
路昭熤望着余星泽踏上方圆的背影,她准备关心一下这位功臣,“真不留会儿?”
余星泽站在方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余星泽回予一个得意嘲讽的笑,“你可没时间跟我厮混,做点正经事吧,路宗主。”
路昭熤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莫要再生韩落秋的气了,你这一来一往不就是报复我吗?毕竟和醉月楼签了甲契的是我。
“那你准备怎么报复韩落秋呢?”
“我哪敢报复你们,”余星泽向呆站着的言止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等下就走。
“你别甩锅给韩落秋了,怀疑我的是你,与她何干?”
余星泽打了个响指,方圆出现在言止面前,她轻轻一跃,落在方圆上,俯视仍无动作的言止。
言止汗颜,乖巧坐好,她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只是现在没她说话的份。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路昭熤转身的背影。
只见路昭熤从亭子的角落里拿出一个匣子。
“言止!接着。”
路昭熤将铁匣子抛向言止,言止下意识接住,飘浮在半空的方圆猝不及防地向下一沉,余星泽回头瞪了眼路昭熤,随后扬长而去。
“只要不闹到你面前就不用被报复吗?”
路昭熤喃喃道。
“什么?”
缘槐安听到些音调,下意识开口问。
“没什么,我们走吧,回内门。”
路昭熤召出度天,载着缘槐安向高山飞去。
缘槐安若有所思地看着下方错落有致的街道房屋。
余星泽和路昭熤闹别扭了吧,文理不分内部看上去没那么稳定。
宗门里修为高的人心生间隙不是件好事,这未必是个好居所。
路昭熤回到她好几天没待过的私人会客室。
她跟无头苍蝇似的翻箱倒柜,总算是找到了能用的纸笔。
缘槐安安静地坐在她木质长椅上,瞳孔逐渐涣散,不一会儿竟直接脸朝下垂直砸在了木桌上,发出“梆”的撞击声,听起来很痛。
这声巨响吓得路昭熤心跳一停,写字的手一颤,又白费了一张纸。
路昭熤小心翼翼地推了推缘槐安,而对方没任何反应,除了没死,其他都像死了一样。
不是,这也能睡着?!这也太厉害了吧,这种睡眠速度给我好吗?
路昭熤趁着这个时间跑去韩落秋的办公室偷了几张草拟好了的入宗契约。
她早就忘了契约的格式是什么了。
“韩落秋竟然不在办公室,太好了。”
路昭熤美滋滋地想着。
自从那天晚上韩落秋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后,她俩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格外微妙了,像是不断发酵的面团。
路昭熤跨过门槛,看见缘槐安正皱着眉揉捏鼻梁。
缘槐安额头红了一块,有些滑稽。
路昭熤带着笑意打招呼:“你醒啦,我拿来契约了,准备签字吧。”
“我又晕过去了?”缘槐安小声嘀咕着,随手接过路昭熤递来的纸,浏览完所有条目后,她补充道:“我要你们帮我解决我灵体的问题。”
“这你不用担心,凡是我们宗门的修士,我们都会尽心尽力帮你,我们是一个有爱的大家庭啊。”
缘槐安没在意后半句只有骗子才会说的话。
她扫了眼桌面,没见着笔,只看到几根内嵌黑色碳条的小木条。
这是笔?
缘槐安心存疑惑,到底是没去拿那些陌生的木条。
幸好路昭熤注意到了她的无措,“抱歉,我给你找找你能用的笔。”
缘槐安指着那一堆木条,“这些能用吗?”
路昭熤看了眼那些铅笔,两眼放光,“你识货啊,会用就用呗,客气什么,也省得我去找毛笔了。”
“我不会用,”缘槐安一本正经道,“但你桌上只有白纸,没有书写工具说不过去。”
她不明白路昭熤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难道这些木条有奇效?
路昭熤缓缓收回去拿铅笔的手,转头看向她,“那你要试试吗?”
缘槐安点了点头,然后就能看到一个女人用极其诡异的握笔姿势,使用学龄儿童擅长的铅笔。
缘槐安写下一个歪七扭八的名字。
于两人沉默的注视中,白纸上的名字金光一闪,随后陷入沉寂。
这是契约无效,不起作用的表现。
“要不我再试一遍?”
缘槐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再次签下自己的名字,如此反复,等到太阳落山,等到缘槐安已经能以正确的姿势使用铅笔,等到海枯石烂,冬去春来,缘槐安仍未成功订立契约。
“其实你才是余星泽给我的报复吧?”
路昭熤瘫坐在椅子上,仰天长啸。
两人早已放弃结契,缘槐安开口解释,“你只要解决我灵体的问题,我想这个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怎么说?”
“我的灵体常常会离开身体使我陷入昏迷,即使是平常,灵体也不会完全寄居在身体中,所以你的契约无法选中我的灵体。”
“有意思,也就是说,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有可能晕倒对吗?”
“对。”
“那你平时生活也太不方便了吧,有点难搞。”
“那我回去了。”缘槐安平静地说。
“于沨淮有方法干预对吗?”
路昭熤想于沨淮既然愿意留下这个奇葩,那她一定有办法,这样路昭熤说不定能借鉴借鉴。
“她以玉哨为媒介,将我的灵体与她的灵力捆绑在一起,但是这也只能减少我昏迷的频率罢了,不过,玉哨已经被余星泽摔了。”
“最近醉月楼很忙,她没空照顾我,把我关起来了。
“我逃出来后遇到了余星泽她们。”
路昭熤直起身子,长吁一口气,向韩落秋传讯。
“这边来了个新人,你带她到一层的宿舍里休息吧。”
“好的。”
没一会韩落秋便到了门口,不过她没进去,也没看向屋内。
缘槐安跟在韩落秋身后,回头深深地看了眼路昭熤。
路昭熤心累地抚摸着自己的度天,满脸沧桑道:“这次又要闭关几天了呢?”
于沨淮用玉哨,她就用令牌。
经过几天相处和研究,路昭熤准备开工。
她拿出一张写着字的纸,思考要用什么材料给缘槐安打造一个专属于她令牌。
当然外形还是要沿用宗门里统一的令牌,那可是她的倾心之作——一支毛笔穿过等边三角形的中垂线,这多有艺术感啊,甚至还做了本土化处理(毛笔)呢。
玉哨被余星泽摔碎了,于沨淮也就定位不到缘槐安了,看来不会替别人做嫁衣。
缘槐安已经出走好几天了,虽说醉月楼要筹备聚星集会,但也不会忙到不去探望自己的徒弟吧?
“于沨淮放弃了缘槐安。”
缘槐安在修炼上很有天赋,这是于沨淮关着她不放手的原因,但是她无法帮助缘槐安。
缘槐安放弃了于沨淮。
缘槐安的存在似乎被天道抹去了似的,无法和别人签订契约,可以随意在针对她以外的结界中穿梭且不被感知,这是她能成功出逃的利器。
可特殊的体质使她一天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处于昏死状态,所以从来也没出过远门,这次逃出醉月楼还得感谢因为筹办聚星集会而忙得头昏眼花的师姐。
韩落秋现在同样忙得焦头烂额,她不仅要处理民事纠纷,还要时不时关注缘槐安的动态,以防她死在外面。
路昭熤知道,缘槐安要自由,所以没像于沨淮那样把她关起来。
但这就得麻烦韩落秋了。
路昭熤又和往常一样,推掉了自己的事务,由韩落秋接手,让韩落秋任劳任怨地处理本不是她的工作。
韩落秋终是忍不了了,她愤怒地推开门。
路昭熤的办公室早已人去楼空。
路昭熤平常挂在腰间的令牌此时正安静地躺在桌上,不再散发昔日蓝色的光芒。
“离家出走?还是被掳走了?”
韩落秋呆站在原地,随后发出一声嗤笑,咬牙切齿道:“又去给别人卖命了,死性不改。”
第7章 眺望
我不喜欢于沨淮,她不过是将昏倒的我从荒域里带回去,如此,她便成了有权管教我的长辈。
任谁都只能从锁孔里窥见我戴着枷锁的自由的过去——
再次睁眼,从正在进食的无骸身边走过,听他们啃咬骨头时的咔咔声,脑子里又涌出了新鲜的灵感。
在那时,长有青色尾羽的鸟与我合奏。
我从溪流里拾起一片湿润了春意的树叶,为它奏出生命的乐曲,赐予它第二次生命,可再造的生命过于脆弱,细碎的叶片沾满手掌,叶脉与掌纹共生。
许是过了大半个世纪,没人在乎时间,而我也感受不到日升月落。
我的家人这次没来找我,或许是厌烦了吧。
对于被抛弃这件事,我并不在意,神剥夺了我拥有回忆的权利,于是连离开家人的疼痛也不复存在。
“你多大了?”
我不知道,春秋代序与我无关。
“家住何方?”
我不知道,故乡在一片迷雾中,我看不见。
“往后你就与我们一起生活,好吗?”
我没回答,大梦初醒后,又将孤身一人。
我的名字无法在这世间停留,她们的身影也如同即兴的吹奏一样,一瞬即逝。
我知道,于沨淮将我关起来是怕我曝尸荒野,但默默死去才是我的终局。
我的命运被刻在世间一个角落里永恒的石头上,不被人感知。
我不介意我的尸体成为无骸们的晚餐,也许这就是我的价值所在。
每日呆坐在房中,我只能控诉,这不该属于我的孤单。
显而易见,这是牢笼,是暖阳背后阴暗潮湿的鼠穴,是我从未设想过的未来。
困局于此,我在心中祈求:于沨淮,你放过我吧。
为何我不与她表明心意?为何不反抗?
可笑至极,她口中所谓天赋不过是牵制我四肢的锁链,所谓灵体缺陷不过是健全人对残次品的冷眼。
“等我,我定能解决徒儿你的困难,你只需相信我便可。”
清醒、混沌、清醒、混沌……
现实与梦境早已没了边界,只剩下晨曦交界之处模糊的薄雾,她们将我紧紧包裹,蚕食我完整的灵魂。
放过我吧,天道。
我若是你的子民,就请让我再次得到雨水的垂怜,让我与天地融为一体,让我回到世界混沌之初。
请爱我一次!我将永远臣服于你。
“于门主这几日心情不好,你可别去招惹她。”
我算了算模糊的日子,她也很多天没来“看望”我了。
“为何?”
“一个凌境的修士挡下了她的攻击,她可是门主诶,真是可笑至极。而且她怎么还敢向楼主提出和文理不分合作的,被楼主调侃了一番,属实是没脸见人了。”
“那个修士莫非是文理不分宗的?”
“正是。”
……
我不禁暗喜,于沨淮此时无力分心管教我,我可以离开这了。
门锁本就不是障碍,只需催眠门外看守的师姐即可,即将离开的激动使我清醒了一整天,像干渴许久的花马上能得到甘露那样难以平复沸腾的心。
这是天道给我的机会吗?
我想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文理不分宗。
工作许久的师姐此刻毫无防备,更不可能相信笼中鸟也会追求天边的云。
她们在被结界削弱的箫声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破开锁,找到下山的路,有些晕头转向,不过没关系,没人认识我,我可以多尝试几遍。
就像预想的那样,我离开了那。
……
跟随直觉的指引,我渐渐无法分清方向。
不知走到了哪,不知距离我出逃过了多少天,她们是否已经派人来寻找我了?
我找了块空旷的地方坐下,如果有人经过,那我就跟他走吧。
我这么想着。
忽地,天边红光乍起,殷红色的光柱突破云层,光柱中慢慢伸出数以千计的金丝,不知延伸到何处,如蛛网一般笼罩那片我无法触碰之地。
处于红光中心的人或许在等待猎物吧。
金丝慢慢被夜色侵蚀,最后连残渣也不剩。
我平静地注视着远处的异象,就当是庆祝我的新生。
刺眼的白光亮起,光柱顷刻消失,只剩密密麻麻的光点挂在天上。众星拱月般无序地散落在高大的山体旁,照亮了我所能看见的半边山。
隐约有三个红字同样望着我,可我看不清,只察觉到无形的威压,压迫着我的血液,使我只能屏息,静静地看着。
本来圆润的光团被天神无形的手拉得细长,如流星般向下坠落,一闪而过。
我向光源那边走,想去一探究竟,突然眼前一黑,想来是老毛病犯了。
多么熟悉的画面,黑白相交的气流缠绕在一起,如双龙相合,气势磅礴。
它义无反顾地冲向空中沉重的墨云,势必要将这天捅出一个洞来。
是谁站在那中间?
我勉强看清那里的状况。
那抹令人生厌的白色似要将黑色的人影融入骨肉里,从此再不分离,我无法理解,但又希望她能掀翻这片天地,如我们所有人渴望的那样。
我合上双眼,世界重归黑暗。
“你到底什么时候醒啊?”
缘槐安迷糊地睁开眼,看见韩落秋无奈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又晕倒了。
韩落秋掏出一块棉布在缘槐安头上揉搓,手上力道不轻不重。
缘槐安这才发现自己掉水渠里了,身上都湿了,韩落秋正在用十分原始的方式擦干她头上的水,脸上嫌弃地皱着眉。
缘槐安动了动手指,身上又恢复了干爽的感觉。
原来韩落秋不会这类生活常用的小法术吗?
韩落秋收回毛巾,苦口婆心道:“你下次看着点路,别在水边走,这已经是我第四次把你从水里捞上来了。”
缘槐安茫然地眨了下眼,看样子是没听进去。
韩落秋正思考要怎样才能让缘槐安管好她自己,金色小三角却如脱缰的野马猛地弹向她的脑门。
缘槐安立马拉住往后倒的韩落秋,扶稳她后又将她额头处的红印子消掉,维护她身为二把手的颜面,但缘槐安嘴边噙着笑,格外刺眼。
韩落秋甩开她的手,略带怒气道:“你自己玩去吧。我不会再来捞你了。”
韩落秋气冲冲地离开,这也太丢脸了,她这几日不是在水沟里捞缘槐安就是在农户的地里捞缘槐安,确保对方没死后还得马不停蹄的跑去处理这家鸡吃那家菜的琐事,根本没时间研究该如何完善法石,实现部分法治自动化。
虽然法石只能处理一些简单的案件,但好歹能为韩落秋减轻些工作量。
只不过她一直被琐事掣肘,法石研究进程不到百分之七十。
前往下一个案发地点途中,韩落秋发现姚书文正背着一大筐白菜从别人家出来,一时以为是他白拿的。
“姚书文!你的白菜哪来的?这是宗门禁令。”
姚书文莫名其妙被吼了一声有些生气,“韩姐,这是人家多出来的白菜,我买的!”
姚书文说完这句话就自顾自离开了,只是没走几步就被韩落秋摁住了脑袋。
姚书文此时就像石狮子脚下被狠狠踩着的那颗球。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缓缓抬头,看见韩落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不禁缩了缩脖子,但他仍硬气地为自己辩解,“这可是今天宗门的晚饭。”
“我对你们的晚饭没兴趣。”
姚书文安心地松了口气,随后大惊,韩落秋莫不是对我感兴趣吧?我可不要被这个面瘫姐缠上。
“这几日能麻烦你跟着缘槐安吗?我事务繁忙,实在分不出精力满宗门的找她。”
空气凝滞了一瞬间,姚书文没想到这竟然不是命令,她竟然会求助他人。
姚书文卖力地踮起脚,拍了拍韩落秋的手臂,表现出可靠的样子,“你早说啊这事包在我身上,但是我晚上要睡觉诶,总不能我梦游跟着她吧。”
姚书文眨了眨他的大眼睛,对上韩落秋那双纯粹的黑眸,她眼中好像有夕阳泛上沉静的深潭却又被克制埋下。
姚书文低头揉了揉眼睛,方才眼睛突然有些干涩,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韩落秋骇人的黑色眼睛变得金黄。
“你就按我说的去做。”
“是吗?那我送完菜就去找缘槐安。”
韩落秋疲惫地点了点头,拖着注了铅一样的身体消失在道路尽头。
久违的来自身体的疲倦感漫上大脑,已无法再运转任何一个身体零件了。
“得回去……”
韩落秋扶着墙壁,她没想到副作用来得这么快。
“王姨,我把菜放这里了。”
“好呀,真是麻烦你了。”王姨洗过刚择过菜的手,揉了揉姚书文的头。
“白姐,你要的发绳我买来了。”
“袁哥这是又伤到哪了?我帮你治治。”
“宋姐,你下次可得注意点,刀剑无眼呀。”
宋媛利落地挽了个剑花,打趣道:“姚师弟莫不是也想与我切磋切磋?”
姚书文连忙摆手,赶时间似的跑走了。
等姚书文一身清闲,他启程去找韩落秋询问缘槐安的下落。
不过,韩落秋不在山下的办公室,路上也没人见着缘槐安,他只好往山上走,他还没去过二层呢。
明月高悬,轻和的冷风拂过他的脸,带走燥热,清扫出心中一块平静的地方。
他很少有这种平静的感觉,像听姐姐讲睡前故事,渐渐被宁静的夜拥入怀中。
在村子里忙着生存,在家里忙着照顾小妹,在内门忙着修炼。
每天都格外充实,没时间处理浮躁,有了个好机会,倒想慢慢地走,享受片刻宁静。
姚书文往山上走,护栏外的树上挂着发白光的圆形果实,生出长长的黑色“藤蔓”缠在树干上。
草丛里是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
走到一块山上的小平原,朝阳倾洒在水面上。
他略微抬头,红如烈焰的树冠如日同生,破除一切迷瘴。
岸边白色小花随风摇曳,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味道。
姚书文踏上最后一个台阶,宏伟的建筑物进入视觉中心。
姚书文好奇地走入,猜测这里应该是办公的地区,只是大多都是空房间,从侧门离开,长廊迂回曲折,通往凌境及以上的修士的居住区。
我定要好好修炼,然后到这来住,姚书文心想。
韩落秋正从房里走出,碰见姚书文,她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走了多久?”
“一个晚上……”
姚书文不好意思地回答。
“失策了,”韩落秋自责地小声说,但她很快补救,“我送你去找缘槐安。”
姚书文跟在韩落秋身后,只见她摘下伸入长廊里的树枝上的一片泛黄的树叶,走到小广场。
韩落秋低声念出一个字,“大。”
她话音刚落,叶片逐渐变大,直至可以轻松坐下两个人 。
他们就这样坐着叶子找到了在南方瀑布那与幻心云闲聊的缘槐安。
姚书文从树叶上跳下来,他很享受这次天空之行,对修炼有了更强的**。
“下次别再傻傻走上去了,你还没学会飞行的方式,太累了。”
走上去太浪费时间了。
韩落秋这样吐槽着。
姚书文点了点头,目送韩落秋离去。
原来他们住山上是为了不占用山脚下的地吗?
对于他们这些只能走路的人来说,山脚下确实方便些。
姚书文仍不知,那一晚他走了平常人要走一天的路。
“她让你看着我?”
缘槐安冷漠地扫了他一眼,心想,贵宗派人监视他怎么还挑个孩子。
“不算吧,韩姐给我的任务是在你晕倒时及时打捞你。”
姚书文是知道这位师姐的秉性的,肯定不能把监视这类字眼说出来。
但是一说到打捞,这位爱自由的师姐就停下了戏水的手。
“你要玩到什么时候?”姚书文蹲到她旁边,看她揉捏水里的幻心云,有点像孩童玩泥巴的手法。
“不知道,随性。”
缘槐安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施舍给他。
“你会捏小狗吗?”
缘槐安沉默了一会,缓缓点了头,不一会儿,一只初见雏形的小狗便出现在手中。
幻心云也特别识相地将自己变成了村口大黄的颜色。
栩栩如生的小狗被放在姚书文手中,冰凉的触感让姚书文险些松了手,他定睛端详了许久,最后只吐出三个字,“好可爱。”
“我还会捏小鸟。”
姚书文双眼放光,立马将幻心云双手奉上,任凭缘姐处置。
幻心云永远不会忘记被缘槐安支配的这一天。
这间接导致未来的它熟练掌握化形成动物后,唯独不明白人该是什么样的。
缘槐安看着姚书文小心抚摸自己捏出来的小鸟,不自觉认为待在这也不错。
在这里,没有人想着要把她关起来,关回那个地穴。
虽然这段记忆不久后可能会消失,但是这个瞬间,她突然想到,珍惜当下。
这句老套的话,她这时才明白。
有些人总担心她会因为时常失忆这个毛病成为一个白眼狼,却从未想着创造一个让她想要铭记的瞬间。
每个爱的出发点在于担忧,于是承接这些责任的行为最终走向了害怕被忘却的逃避的路。
她或许一直在渴求一段单纯的关系。
即便忘却,潜意识也相信会有下一次灵魂纯真地碰撞。
她听着姚书文叽叽喳喳的声音,看了眼有些灰暗的天。
天并没有听到我的祈求。
是春天,是春天马上要接替寒冷的冬日了。
只需要一场雨……
第8章 小雨
小雨不知疲倦的下了很多天,柳絮般的雨在和风中起舞,连地上的水洼都未能惊动,隐约有点点雷声从西边暗沉的云里响起。
本该有万物复苏的喜悦,可韩落秋此时满脸愁容,站在长廊里望着远处黑压压的云。
韩落秋紧紧攥着手上已被雨水浸湿的纸张。
今年春初,雨水天气格外多,春水高涨,隐有决堤之势。
可宗门里专攻此类工程的道友为了搞生物图鉴已两年未归了,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完全忘了还有个发育不良的宗门。
若是只下几天雨倒无所谓,可前不久,东边海岛的气象台收到了窥星阁的来信,这雨恐怕得下大半个月。
他们这些年致力于用科学的方式掌握云璃变幻莫测的天气。
不幸的是,一点进展也没有。
反而是隔壁搞迷信的宗门从来就没算错过。
占卜、问天竟是这个世界最可靠的方法,这对一个坚信唯物主义的群体来说是莫大的笑话。
到修仙界也要讲科学吗?真是锲而不舍啊,敬佩,敬佩。
就算知道有控制天气的法术,他们这些人也不会。
这类法术被各个宗门的高层把控着,他们拿不到技术,也暂时研究不出来。
不知站了多久,许是池水撞击石块的声音太刺耳了,韩落秋总算有了动作。
“做点雨衣卖给普通人吧。”
湖边烟雾飘渺,水天共色。
一只黑白相间的雀从韩落秋耳边飞过,停驻在一根长木杆上,掀起一阵风,拂过她耳边垂下的乌黑的发,发梢被这朦胧的水汽浸湿,黏糊糊的,令人不适。
黢黑的巨石在这白茫茫的世界格外显眼,岿然不动的伫立在那。
韩落秋走过去,轻踢了一脚“石头”,“杜卿宗,该干活了。”
杜卿宗扯下雨帽,露出一张清秀年轻的脸,抖了抖手中的木杆,鸟雀受惊振翅飞去,鸣叫声从远处传来,又惊起岸边一群白鸟相继而去。
“我就在干活啊,”杜卿宗指着韩落秋手中的伞,不禁发笑,“还没学会隔雨术?一点长进也没有。”
韩落秋面色不愠,似是没将他挑衅的话放在心上,“你当我瞎?这是在干活?”
杜卿宗得意地从袖中取出一封带着金边的信,递给韩落秋。
对方没接,杜卿宗就这样举了好一会儿,随后悻悻地将手收回来,“我已经不眠不休钓了5天鱼了,就是为了给新成员做衣服。”
韩落秋没说话,只有沉默。
在看到杜卿宗拿出信件的一瞬间,愤怒掀起千丈高的湖水向她袭来,她在窒息中忘了如何发出声音。
路昭熤……
“你来找我做什么?”杜卿宗再次发问,甚至用他简陋的钓鱼竿敲了敲韩落秋,也是嫌弃到不愿意用手触碰她。
“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韩落秋回过神,沉默地注视他白痴的脸。
好似湖风肆虐,怒火已蔓延至他处,金黄的火光在湖面上燃烧,于是喉咙变得紧涩。
杜卿宗皱着眉回头,看着平静的湖面,韩落秋在这他都没心情钓鱼了。
“你到底要干嘛?”
“无事。”
留下简洁的两个字,韩落秋拂袖而去。
鱼线周围泛起一圈圈涟漪,可当杜卿宗收起鱼线看见空无一物的鱼钩后,他猛地站起朝韩落秋单薄的背影大喊。
“你咒我?!我可是在帮路昭熤做事,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成天混日子,不想着好好修炼,每日只想着往人群里钻吗?”
韩落秋停下脚步,此刻已不能简单地用愤怒来形容她的心情了。
她不禁向自己发问。
我无所事事?我不务正业?如不管理那些平民百姓,用什么运转宗门?用什么创造路昭熤痴心妄想的乐园?
迷雾中金光一闪,杜卿宗迅速侧身躲过携万势而来的竹片,在竹片破开的通道中对上了韩落秋那双冷峻的金眸。
他鸣鸣自得,准备开口嘲讽,笑韩落秋准头不行。
下一刻,竹片清脆的破裂声在头顶响起,不给他留一丝反应的余地。
数千金丝织成的网罩下,杜卿宗已无法逃出。
即使他使出九牛二虎之力试图逃脱,回应他的也只有从脸颊上滚落的血珠,将丝线染的鲜红。
“我不想与你发生冲突,但是,”韩落秋依旧打着伞,此刻她带着阴郁的浅笑俯视趴在地上格外狼狈的杜卿宗,语气轻浮,与平常那个严肃的韩落秋毫不相干,“倘若我将你弄死,你猜路昭熤会不会怪罪于我呢?”
她似乎笃定事后路昭熤不会向她追责,这倒让杜卿宗吓破了胆。
虽然天规定了修士之间不能互相残害,但眼前这个言出法随的异类,她并不受天的制约,否则她早该被天雷劈死了。
她的判决与天同效。
杜卿宗只好忍气吞声,和韩落秋硬刚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其实韩落秋是不会真的把他处死的,其实她根本不明白路昭熤的态度。
那飘忽不定,令人抓狂的“信任”。
“她不信任我,所以我跟她吵了一架,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这令人熟悉的一前一后的站位。
余星泽走在泥泞的山路上,连日阴雨让她心情很不好,再加上言止总以为她和路昭熤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缠着她问了好几天她们之间的爱恨情仇。
“可我听说你们都到兵刃相向的地步了,这真的没关系吗?”
“够了,她又没真的伤到我,这有什么好计较的,我报复了她一次就已经解气了。”
余星泽突然走得极快,想甩开言止的骚扰。
言止完全没有被她的行为影响到,依旧悠然自得地走在她半个身位后。
“什么报复啊?”
余星泽没有回应,不动声色地喘了几口气,真是自讨苦吃。
她被闹得有些燥热,真想一剑砍死话多的言止。
她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为什么你的隔雨术这么……奇怪?”言止疑惑地伸出手,拂过萦绕她身边的突兀的水汽,留下手中一片湿润,“你怎么把雨给蒸发了。”
余星泽一时凝噎,这才发现自己的怪异之处,“我……没人教过我隔雨术。”
“啊?为什么?”
隔雨术是基础法术吧,怎么会有宗门不教呢?
“除了河流发源地,清原宗的其他地方不下雨。”
余星泽如实回答。
她不会隔雨术,所以从来没让内门下过雨。
控制天气的法术在简易隔雨术被发明前就已经被一个追求一劳永逸的懒鬼悟出来了。
“好厉害,”言止不禁感叹,她已经被控制天气这种高级法术震撼住了,完全没发现余星泽话语中的漏洞。
“怎么又走回来了?。”
言止指着眼前的山洞。
余星泽走进这个有过一夜之缘的小山洞,推开山洞深处的一块大石头,一条幽深的密道不知通往何处。
余星泽头也不回地往底下走。
她的身影渐渐没入黑暗之中,没了形状。
言止望着不知深浅的隧道,咬咬牙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她压下心中不安,往虎穴里去了。
密道里没有预料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反而亮着昏暗的红光。
“余星泽,你的簪子在发光。”
好像电灯泡。
“这是‘云烟’的被动。”余星泽下意识回答,脚步越来越快,恨不得一步俩台阶。
言止赶紧跟上,发觉周边越来越冷,但并不觉得奇怪,“云烟?你还给自己的簪子取名字啊?”
余星泽愣了一下,小声解释道:“嗯,人总是会给用久了的物件取名的。”
甬道不长,几句话就走到头了。
余星泽抚上面前紧闭着上了锁的门,考虑要不要强行破开。
幽蓝的光从门下的缝漏出来,做好蓄力准备后,她一掌拍在门板上。
门板从中间呈蛛网状向四周裂开,不一会儿就化作了齑粉,点点红光在其中明灭。
寒气涌出,朝二人袭来,潮湿的石壁顿时结上一层冰,等刺骨的寒气退去,她们这才看清眼前景象。
余星泽将手搭上言止肩头,言止顿感身体暖洋洋的,似乎现在就算是将她丢至极寒之地她也不痛不痒。
这就是纯阳血吗?
如果不是路昭熤给她传音,她现在还以为余星泽只是阳性占比大而已。
一块将近两米高的晶莹剔透的蓝色矿石挺立在昏暗的洞穴里,这似乎是这整个空间里唯一的光源。
不对,还有余星泽头上愈发亮眼的发簪,此刻竟放出刺目的白光,好像要与矿石一决高下。
余星泽心有所感似的将争强好胜的电灯泡取下,塞进外袍隐蔽的口袋里,白光却还是在黑色的布料下彰显自己的存在。
余星泽沉默中定定地注视眼前这块稀有矿石——青玉。
他们要这么大一块青玉做什么?
青玉被广泛用于冷藏食品,这个地穴显然不是粮仓,就算是那也只需要拳头大小的青玉就够了。
为什么?
她站在青玉前。
冷冽的冰雪落入她眸底,火红的残霞欲将它烧成一汪春水,可冰霜向上蔓延,将日光吞噬殆尽。
她瞧见自己无神的双眼在冰棺中,在无人知晓的夜晚里走向毁灭。
那是张惨白的脸,透彻得仿佛能看见皮肤下青紫的血管和血液里熄灭的火焰一般。
余星泽动了动僵硬的手,抹了把脸,再次面对青玉里的自己,她脸上的仇恨已无法掩饰。
“余星泽,这是血液吗?”
余星泽调整好表情后转头看向言止手中那罐装着红色液体的瓶子。
她走向言止,从她手中接过瓶子,仔细打量一番后,她丢出一个乾坤袋。
“把剩下的装好,然后把这块青玉砍碎,带回去一点,也省得以后要去找。”
余星泽已沿着甬道向外走,不一会儿地下便传来震感。
原来青玉是用来压制纯阳血活性的,这种贮藏血液的手法像贮藏生肉一般。
“不过是一种商品而已。”
言止背着路昭熤给她的匣子走出山洞。
“我们去下一个地点吧。”
“明天再去内门,”余星泽重新将头发盘好,不轻不重地捏了捏簪首,那块暗红的祥云变了样,“你好好和路昭熤给你的刀磨合磨合,我想人应该来齐了。”
言止一想到明天会遇到许多其他宗门的修士,并且可能会发生战斗她就无法平静下来。
明天可是一场硬战啊。
“我们可得全身而退哦。”
余星泽意味深长道。
“当然。”
言止揽下这个担子。
余星泽看着天色渐渐变暗,她回到洞穴里,盘坐在石头上,准备开始冥想,企图抵抗夜晚的困倦。
“砰。”
一声巨响从洞内传出,言止赶忙跑进去查看情况,只见余星泽侧身躺在地上,不顾肮脏的土地。
言止重重叹了口气,安置好余星泽后便继续挑灯夜战了。
“只用绑着就行了吗?”
言止捆紧绳子,不忘踢一脚还在奋力扭动身躯的人。
余星泽拍了拍手上的灰,“不然呢?你还想弄死他?会被雷劈的。”
“可是,幻心云也杀了人。”
言止又想到那天满地的鲜血和那张杀人时愉悦的脸。
“当时结界还没有完全消散,可以蒙蔽天眼。”
余星泽接着向上走,不经意间蹭了下不断求饶的修士,随后那人就被春季暴涨的溪水冲了下去。
“他怎么自己栽下去了?”言止疑惑地目送那人“离开”,“这还能活吗?”
“是死是活,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余星泽站在台阶上,有些不耐烦地开口:“快跟上!”
“好,”言止收回目光,“你上次说的把握是什么?”
“和丢失的女童无关。”
言止惊讶地看着她,所以那句话只是骗我回去的借口?
余星泽看到言止一脸愤恨,无奈道:“虽然和醉月楼的任务无关,但是我想,她们肯定很乐意得到离尘宗的把柄。”
“离尘宗?!”
余星泽余光扫到远处一棵松树,然后调转方向,走上了另一条小路。
小路很陡,没铺石砖,没走多久,衣裳的下摆就变得污浊不堪了。
“清原宗将星目仙君的血卖给离尘宗,离尘宗用武器作为交换,每个月在15号会面,但是那个地穴里还有那么多存货。”
“什么?那些血是星目仙君的?”言止突然觉得有些恶心。“星目仙君15号就屠宗了,所以他们没有完成交易?”
“当然不是,幻心云在控制我的身体时翻到了还没来得及销毁的契约——”所以才会被敌人偷袭。
“我知道了,离尘宗没有足够的武器进行交易。”
言止提出自己的见解,期待余星泽的肯定。
余星泽轻声一笑,听不出情绪,“纯阳血极其稀有,怎么可能全都交给离尘宗,那肯定是清原宗留给自己的。”
“他们要怎么用?”
余星泽皱了皱眉,当然是爱怎么用怎么用了,这怎么还要问。
她停下脚步,往下走了几个台阶来到言止身边。
言止正绞尽脑汁地思考清原宗会用纯阳血来干什么。
余星泽望着远处那棵松树。
有意思,该隐藏的气息一点没藏住,这跟踪技术谁教的,太烂了吧。
“我知道了!清原宗也想制造——武器。”
尖锐的鸟鸣声传来,余星泽迅速推开言止,一簇火焰在她眼前凭空燃起,火光映在她眼里。
她蹲下捡起没入地面的羽毛。
羽毛总体是灰色,尾部是红色,闪着炫彩的光。
熟人……
言止这时回过神,连忙问:“你没什么事吧?”
余星泽捡起那根羽毛,失去灵力的包裹后,它便如普通羽毛般柔软,纯良无害。
销毁踪迹的技术倒是说得过去,不过下次见面她肯定能认出来。
“我若是有事,你也完了。”
余星泽没好气地说,然后接着往上走。
方才的变故说不上千钧一发,她早发觉有人暗中跟着她们,但是她却无法定位对方的位置,而且她没预料到对方的攻击速度这么快。
不过她一回头,稍微释放些杀气对方就缴械投降,落荒而逃了。
余星泽烧毁这支羽箭,百般情绪涌入她的大脑。
恨意……
不只,还有隐秘在角落的爱。
来自爱而不得的怪物,时刻准备将爱人抛之入腹,即使那“爱”只是假象。
余星泽想到这大脑空白了一瞬,她觉得自己真是小说看多了,这种情节也想的出来,那有什么因爱生恨的仇家,来这抢东西的都只是敌人罢了。
余星泽叹了口气,感叹道:“没事,都过去了,继续往上走吧。”
第9章 交融
“马上就到星目仙君的住所了。”
言止紧随其后,“她屋里一定有很多宝贝吧。”
“不知道。”
余星泽眼里多了些落寞。
这屋院应该早就被搬空了吧,她是替星目仙君感到些许遗憾吗?
她和那些掠夺者一样,擅作主张地来看最后一眼,离开时准备用一场火焚了过往,抹去星目仙君的痕迹。
干涸的莲池散发着腥臭味,藤蔓从墙壁的缝隙中生出,爬满墙壁、缠绕昔日泼洒在这的夕阳,叶下只有难以呼吸的黑暗。
那串挂在卧房门口的贝壳已无法发出声音,碎在了木板上,拼凑出她几经崩溃的六十年。
鸟笼倒在一边,其中之物不翼而飞。
久违地推开这木门,血腥味扑面而来,久久不散。
余星泽慌忙转过头看言止的反应,还好,她没什么表情,她应该是没闻到这腐朽的臭味。
玄铁锁链就静静地悬挂在正厅。
在写着屈辱的回忆里,心脏发出令人厌恶的鼓动声,冰冷的刀刃划过皮肤。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失去了反抗的念想,像被驯化的困兽,忘了自己的远方。
言止拍了拍余星泽的肩,语气中带着些许失望,“被搬空了。”
余星泽惊醒,走到床边拿起那把熟悉又陌生的匕首,“就把这个带走吧。”
余星泽走至门前,在言止惊恐的视线中用匕首划开斑驳的手腕,殷红的血液流出,和记忆里绚烂的晚霞一样。
火焰向天冲去,焚烧那朵不知所踪的云,烧毁了她所有的悲痛,所有的……
且选择忘却吧,用熟练的手段一次次炮制出最纯粹的——爱与恨。
她眼中阴霾和阴云满布的天一样,总算放了晴,泉水声轻跃如银瓶里满溢出的清水。
余星泽长舒一口气,再次抬眸,看着这些灰烬,在无言中走下山。
言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余星泽,余星泽好像在一瞬间换了个人似的。
此时的她好像扫去了一直萦绕在她身侧的阴霾。
不过现在的余星泽看着精神多了,理应是件好事。
“我们这样做不太好吧?”
“那你想怎样?逃跑吗?你以为宗主会放过你吗?我们帮她干过那么多脏活,早就和她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短发女从袖中取出一只瓶子,不耐烦地推开身边的男子。
余星泽拽着言止的手,站在阴影里,斜着眼注视山溪边穿着青衫的两位修士,他们手上握着一只白玉瓶,欲往水里倾倒。
“你冲出去抢瓶子,我在后面帮你。”
余星泽言简意赅地下传指令,言止了然,点了点头,两眼专注地盯着玉瓶,等待时机。
余星泽捻着从路边捡到的小石子,磨尖了一头,如铁锥般锋利。
石子在空中滞留了一瞬,余星泽手指微动,随后石子落入水中,溅起不小的水花。
“啊!”
青衣女的手掌被打穿,玉瓶向下坠落,好在一只手及时地接住了它。
不过,这不是她所期盼的同伴的手。
青衣女因疼痛眯着眼。
“嘶……”
鲜血止不住地从孔洞里涌出。
青衣男迅速从突发情况中找回了自己的职责。
银针反射着刺目的日光落入余星泽眼中,她持着匕首,左手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鲜艳的液体泼洒在灌木丛上,染了一片红。
言止低头,瓶子里的液体一滴也没漏出来,真是太好了。
青衣女捂着手,一脚踢向言止的头。
言止半蹲着,抬手挡住对方软绵绵的腿,顺势握住对方的脚踝。
余星泽见机扫敌人的下盘,那人被掀翻在地,脊背不可避免地重重摔在青石板上,头悬在水面上,短发被溪水打湿。
余星泽一个转身重新站起,正准备给青衣女来一脚,可手却被言止握住。
言止手中已有了一层薄汗,有些黏腻恶心,起码余星泽是这么认为的,但她并没有时间吐槽。
言止下一秒粗暴地将玉瓶塞到余星泽手里。
余星泽慌乱中紧紧握着瓶,兵刃相撞的声音随即在耳边炸开,余星泽向后瞥见那黑金色的刀身与银白的利剑。
趁青衣女还满眼金星时,余星泽跨过她的身体。
清脆的撞击声响起,青衣男的剑被巨力弹开。
树叶纷纷坠落,迷了他的视线,他自然也就没能看见带着火星的叶片飘过。
他正要追上去,却发现队友已不省人事,再低头,下裳都被烧没一大半了,偏偏这火很难灭,直到衣服烧成夏日清凉短裤,他才将最后一点火星捂灭,勉强守住男德。
“你们给我等着!”
他咬牙切齿道。
“他们是青杏谷的,难不成,他们打算在水里投毒?”
言止将刀收好,跟着余星泽在山路上跑,不时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追过来。
“估计是,那是醉月楼一条江的发源地,他们想借此污染醉月楼的水源,”余星泽随便找了个东西将瓶口堵住,以防里面的液体不小心撒出来,“青杏谷的谷主是谁?”
“季青云,一位家喻户晓的神医。”
言止回答了余星泽这个略显突兀的问题。
她虽然一心扑在修炼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这类名人是不能不知道的。
余星泽以前修炼这么用功吗?
“下毒不经她的手,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净。”
余星泽看了眼天,万里无云,她冷笑了一声。
她放缓了脚步,带着言止在清原宗到处转,最后来到账房。
余星泽一脚踢开挡在门口已经生蛆了的尸体,不过多时便只剩一堆骨灰堆在门边,被山风卷了去。
余星泽专业火化,用过的人都说好。
言止后脚跟进,问:“他们不是不用货币交易吗?”
清原宗和离尘宗货币不互通,还用着以物易物的古老交易方式。
映入眼帘的是整整三面排列得井然有序的柜子,二层排满了密密麻麻的抽屉。
这得从何找起?
余星泽站定在左侧墙壁前,视线快速扫过每一个柜门上金色的标注。
“粮食、谷物。”
余星泽握住被磨得锃亮的铜把手,扯开抽屉后抽出一沓装订好的纸,轻轻展开,认真浏览上面的数据。
“清原宗的名单,”余星泽抬头对上言止不解的眼神,“从这出去,左转后右转,第三个屋子,去里面找初象的名单来。”
言止虽然不知道余星泽要干什么,但凭借她多年替路昭熤办事的经验,和她们这些古怪的人一起做事时,只要乖乖听话就行,免得帮了倒忙还要被骂。
待言止离开后,余星泽拉下脸,忍不住骂道。
“那群畜生贪这么多钱,良心真的不会痛吗?没有人管他们了,现在连假账都不愿意做了。还有老娘之前辛辛苦苦收集的宝物就不能给我留一点吗?
“一群白眼狼,我养的鸟不能被他们吃了吧?它都快灭绝了。”
余星泽欲哭无泪,但很快振作起来,“让我想想放了一个月的尸体还能用来干什么,给他们留全尸,真是便宜他们了。”
余星泽周边纸张纷飞,烫卷了页脚。
“你也不嫌脏啊。”
“嗯?谁在说话?”余星泽环顾四周,结界还开着,如果有人进来她肯定能发觉。
“狗东西!看看你的口袋!”
“哦!”余星泽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似红铁般的簪子,不对,它现在更像是一滩铁水,没了原先细长的形状。
那滩铁水跳下她的手,围着她转,看看这个多年未见的搭档,自它莫名堕入黑暗后,只能细微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以及亘古不变的日升日落。
“看我啊喂!”
余星泽转头,栗色长发飘到它面前。
“你不把易容撤掉,我怎么看?”
“哦哦,我忘了。”
这不怪她,她在有意识之前这具身体就已经换了张脸,想必是星目仙君的选择。
撤掉易容后,稚气被成熟取代,一双嫣红的桃花眼勾人心弦,左眼尾上方缀着一颗红痣。
“不错不错,没有毁容。”
铁水雀跃地蹦跶了几下。
余星泽翻了个白眼,随后便闻到一股焦味,低头一看,火苗在她身旁跃动,像云烟那个蠢货一样。
余星泽捞起云烟就跑,云烟特别卖力地爬上她的肩,发问:“你咋穿着黑衣?我记得咱们的衣服不是白色的吗?和我一样闪闪发光。”
“我投奔别人了。”余星泽跑进长廊,找了个转角停下,喘了几口气。
“清原宗被吞并了?谁这么厉害把你打败了?”铁水气愤地扭动无骨的身体。
余星泽气笑了,这玩意儿只想看自己的不好,她掐住肩上这坨流体,大力甩出去。
“啪”一声粘在了墙上,然后缓慢下滑。
“清原宗被老娘我灭了!”余星泽的语气中带着愤怒与痛快,那聒噪的东西可安静些吧。
“被谁?”
余星泽闭了眼,深呼吸,准备开口复述一遍,刚张开嘴就被堵住了,发不出声。
余星泽带着愠怒扯下包在她脸上的铁水,恍然间摸到一只粗糙的手指。
她猛地睁开眼看见言止也在帮她拽云烟。
言止眨了眨眼睛,“你说谁灭了清原宗?”
余星泽转了转眼珠子,搪塞道:“我师傅,星目仙君,我一直没敢当面跟你说,”她撇开眼没去看言止,“毕竟她做过那么多坏事。”
言止爽朗一笑,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这有什么?那些事又不是你干的。”
“哈哈。”余星泽干笑两声,摸了摸头,把铁水塞回口袋里。
言止最好有她想的那么蠢,她也不想总是控制别人,很费灵力的。
言止将名单递给她,余星泽还未接过就听见几道脚步声在长廊里回响。
她愣了片刻,二话不说拽着言止躲进了另一个拐角。
一股焦味传来,伴随着两个男人的闲谈。
“难道他们还派了其他人来这?”
“我怎么知道?我和其他长老又不熟。但是有可能,毕竟谁不想分一杯羹呢?”
“我们走快点,那人肯定刚走不久,说不定还能在这碰见呢。”
“碰见了又怎样?就算是同门说不定也会发生争斗。”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脚步声渐渐消失,余星泽从角落里走出来,接过名单。“还好你去得早,晚一步说不定就被他们销毁了。离尘宗做事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粗暴啊,不管有没有用,先烧了再说。”
“离尘宗来得真慢。”
“?”
这一下便点醒了余星泽,她喜形于色,拉着言止去了别的地方。
离尘宗里清原宗不算远,他们发现异象立马就能赶过来,最多三天。
那天的黑衣人即使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也不难看出他是离尘宗的。
离尘宗的剑法实在好认,毕竟他们在外面干过太多见不得光的事了。
可天瞎了眼,就想着袒护他的“义子”。
离尘宗这次半个月才开始行动,定是有事耽搁了。
不想猜了,直接抓人吧。
“咱们干点刺激的事吧。”余星泽停下脚步,转身问言止。
言止直觉是不好的事,但还是开口询问:“你想干什么?”
“我们去抓那两个人。”
“为什么?他们与我们无冤无仇。”
言止不同意是正常的,她们宗门实力尚弱,不该没事找事,万一招惹到对方就不好收场了。
余星泽叹了口气,做坏事都要解释,真是太没道理了。
言止看出了余星泽眼里的失望,小声劝说:“我们惹不起离尘宗,而且还有十多天聚星集会就开始了。”言止瞥了眼余星泽,闭了嘴。
她还是第一次看余星泽一脸不爽,拒人千里的样子。
“抱歉,我没好好考虑。”
余星泽还当自己处于以前可以随心所欲的地位,她抹了把脸,放弃了刚刚疯狂的念头。
“那我们下山吧。”
言止松了口气,不用同余星泽争吵真是太好了,和她吵架总有种负罪感。
穿过封闭的走廊,这才发现外面已罩上薄薄的水汽,地板也湿润了几分,墙边的青苔更是绿的发光。
言止无所谓地步入雨中,回头却发现余星泽呆站在原地,眼里写满了抗拒。
她能理解,“我们等雨停吧。”
“雨不是问题,天快黑了,现在下去又要临时找地方休息,不如在这找房间暂住一晚。”
余星泽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言止都同意了她的建议。
余星泽转过身,往走廊深处走,背影消失在拐角。
“砰。”
巨大撞击声自拐角处传来。
听到声响后,言止加快了脚步,向声源跑去。
小巧的匕首挡着泛着寒光的铁剑,未持剑的另一人将拳头从墙里拔出,带出片片碎屑。
“这可是他们先动手的哦。”
余星泽藏不住笑意道。
“你悠着点。”言止冲上去,将持剑那人逼退。
余星泽收起匕首,方圆悬在手上,散发着淡淡金光,指南针开始无序地转动。
“逆。”
拳风朝余星泽袭来,她稍微偏头躲过,随后左手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右手反握匕首捅向他的腰侧。
那人脚下一动,身体借着余星泽的手臂在空中转了一圈,落至她身后。
挣脱了余星泽的钳制,刚稳住身形,匕首就泛着冷光刺向那人的面庞。
那人向右躲想拉开距离,却结结实实的被左侧袭来的匕首划伤了脸。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明明自己向右闪了,为何头会向左偏?
没时间留给他思考,余星泽挥舞着匕首,不断压缩他能后退的空间。
在余星泽迅猛地攻击下,即使大脑明白,他所看见的东西都左右倒置了,可身体本能无法及时调整过来,不久他便落了下风。
余星泽收起匕首,趁着那人被打得找不到东南西北时,一脚踢中他的脑门,那人顿时昏了过去。
余星泽将他的身体踢翻,坐在他背上,旁观言止的战斗,不时催促道:“你快些,马上天黑了。”
言止在心中无能狂怒,嫌我慢,那你倒是来帮我啊。
言止抽空回头一看,余星泽没有丝毫对形象的在意,如同死尸一般躺在她手下败将的身上。
够了。
言止心中燃起一股无名火,挥刀都不自觉更用力了。
勉强算余星泽帮了忙。
“你觉得你一个人能翻盘吗?”
言止终于学会嘲讽技能了。
第10章 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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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城 第10章 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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