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到底喜不喜欢我?》 第1章 初遇 墨初正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望着窗外发呆。 此时已是深夜,公路上只寥寥几辆出租车在黑暗中行驶着。 大概都是大学生,像她一样暑假回家的吧,墨初默默想着,苦涩却涌上心头:他们回家有父母等着,而她回家迎接自己的只有空荡荡的房子。 还来不及收拾好心情,墨初就被耳边越来越响的飙车声震得回过神来,她偏头看向声音来源处,下一刻却听见“嘭”地一声巨响,紧接着一股巨力袭来,然后整个人天旋地转...... 墨初被梦中之事惊醒了,猛地睁开眼睛,直起身子,下意识握紧手中的青霄剑。 石室内一片寂静,与他入定前没什么不同,墨初呼出一口浊气,整个身体放松了下来。 他垂眼,拇指摩挲着剑身:竟然睡了过去!倒是许久没有梦到前世的事了。 自车祸之后再次有意识,就发现自己没喝孟婆汤就投胎了,还变成了男孩儿,后来更是机缘巧合加入了修真界凌霄宗。 半年前,他接到宗门诏令,命他护送数百名弟子前往寒天秘境修行。谁料三个月前竟有三位魔门元婴真人带着大量弟子闯入,封锁秘境布下绝杀阵,并肆意屠戮凌霄弟子。 此前他曾凭借秘宝短暂地打破阵法封锁,让部分弟子逃了出去,回宗门求救,而自己则留下与余下同门一起对付魔门之人。最终魔门之人虽被重伤击退,他也受伤不轻。 只是不知道秘境之外是否有魔门的人在守着,逃出去的弟子能否平安回到宗门。 “轰隆——” 墨初回神,神识感应到有人入了秘境,他面色凝重,闪身来到石室之外,随手布下阵法护住石室内正在调息疗伤的低阶弟子。 魔门的人被击退后虽没有元婴真人再次前来,但仍时不时派下金丹弟子前来,好似在搜寻什么东西。 不知这次来人是敌是友。 墨初面色肃穆望着远处朝他飞来的白光,全神戒备,只要对方露出一丝敌意,他便毫不犹豫出手。 “可是墨初墨师弟?”来人未至,墨初便听见那人朗声问道。 听见这话,他收敛一身杀意,仍是戒备地静静看着对方落下。 来人眉目如画,身形修长,一身白色镶边刺绣长袍,衬得他风姿卓绝,气质清雅,此时正含笑看着自己。 墨初凝视对方片刻,心下讶异。 他知道宗门定会派人前来相助,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眼前之人亲身前来—— 魏昭,凌霄宗首席大弟子,也是下一任掌门继承人。 墨初七岁就入了宗门,如今不过二十五岁便修得金丹,这期间魏昭一直在闭关修炼。他是不曾见过这位人人称赞的首席师兄,但眼前这人与魏凌长得八分相似足以让他断定来人的身份。 只不过他被困在此地,于宗门而言不过是件小事,随意指派两位元婴真人前来便是,何须引得这位未来掌门继承人亲身前来,此番怕不是另有所图。 诸多思绪一闪而过,墨初面上不显,正色揖礼回道:“正是,墨初见过大师兄。” 魏昭回了一礼,笑着赞道:“墨师弟好眼力,你我二人从未见过,师弟竟也能一眼认出为兄。” “师兄说笑了,大师兄的风采气度哪里是旁人能学得来的。”墨初笑着岔开话题,绝口不提魏凌。 魏昭和魏凌二人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只是这二人分别拜在师徒一脉和世家的门下,这些年他偶有耳闻这兄弟二人关系不大和睦。此时此刻,他自然不会不识趣提起魏凌。 魏昭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也顺着他的意思,不再多言,他神识外放一圈,扫过四处,转口问道:“我观此处除墨师弟一人醒着外,石室内只有十位弟子在打坐疗伤,不知其他弟子何在?” 墨初回道:“这...大师兄也知道,这绝杀阵下,元婴之下能进不能出,魔门之人这些天多次派人进来拼死追杀我派弟子,诸位弟子纷纷陨落,到如今,也只剩我和这十位同门了。”说到这,他神色难免露出一丝伤感。 魏昭静静听着他这番话,神色不变,也不知信还是没信。 墨初神情露出几分歉意,继续说道:“不过这十位弟子受伤颇重,一时间怕是无法拜见大师兄,还望大师兄见谅。” 魏昭回道:“原来如此,弟子们受伤也都是为了宗门大业,我自然不会计较。”紧接着又安慰起他来:“其他同门身陨我亦痛心,墨师弟也不必太过伤怀,待我回了宗门禀告掌门师傅,定要让魔门付出代价,给死去的同门一个交代。” 墨初拱手道:“那我就替他们多谢大师兄了。” 魏昭抬手虚扶了一把:“墨师弟不必客气。”他扫过墨初身形,见他有伤在身,拂袖变出几瓶丹药,开口提议:“我来时未曾在秘境之外见到魔门之人,怕是得了消息早早离开了,且秘境外还有另两位元婴真人和数位弟子随我一同前来,只是如今弟子们都伤得不轻,不宜妄动,师弟也是有伤在身,此时破阵出去怕是不合时宜了。恰好我带了些许丹药,师弟不如替我将这些丹药分给诸位弟子,然后在此调息几日,待诸位伤势都好转一些再与我一同出去。” “还是大师兄想得周到,师弟恭敬不如从命。”墨初也不推辞,收下丹药,他这些天时不时就和魔门的人争斗一番,新伤旧伤不断不说,还花费心神守着其他弟子,早就精神疲倦。这秘境灵气充沛,能在此地疗伤,再好不过。 墨初辞别魏昭,又一一去了其他弟子石洞将其唤醒,解释了一番缘由,将丹药交给他们之后就回了自己的石洞。 墨初盘腿坐下,不自觉回忆起魏昭的身影。 如今凌霄宗内师徒一脉和世家争斗如火如荼。 他这人身份敏感,又一向不喜欢麻烦,对于这二者的争斗无甚兴趣,更不想成为这二者博弈的棋子。 所以对于魏昭的施恩,他欣然接受,也会从别的地方报答,但若是想叫他彻底唯命是从,任人摆布,那却是绝无可能。 彻底抛开这些思绪,墨初闭上眼静心修炼,不知过了多久,待身上伤势好转了七八分之后,他便睁开眼,结束了修行。 墨初起身拂袖荡去身上的一层灰尘,出了石室,只见魏昭此时正坐在石凳,一手支着脑袋,一手翻看桌上的经书。石桌上茶杯里的茶没再冒出水汽,似乎已凉了许久,看样子对方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魏昭听到声响便向他望来,对他温声道:“墨师弟醒了。”说着站起来一挥手,将书和茶具收了起来,抬脚向他走来。 墨初也迎了上去,真心实意笑着拱手道谢:“此番多谢大师兄替我护法。” 少年剑眉星目,面容精致而不显女气,黑色长袍更显身形挺拔,眉眼间原本的不羁尽数收敛,那双灿若星辰的狭长双眸正含笑望着自己,让人心情不免愉悦了几分,同时也让魏昭感到几分遗憾。 年纪轻轻便已结成上品金丹,此番还能在魔门多次围攻下全身而退,无论心性还是资质都是万里无一的好苗子,只是可惜了不是他掌门嫡系一脉的弟子。 “你我皆为凌霄同门,何须言谢。”魏昭推却,不等墨初回答,他又道:“我看师弟神色无恙,想来师弟的伤势已是大好,不如今日我等便出了这秘境?” 墨初见此也不多说,只点头赞同,“有劳师兄久等了,理应如此。” “师弟闭关这几日,我便在秘境之中四处搜寻破阵的最佳位置,恰好昨夜就找到了阵眼。”魏昭说着望向东面,抬手轻点一处青山,“这绝杀阵需两位元婴真人在阵眼处分别从内外同时施法才可破阵。我料想今日午时之前师弟便能出关,其他弟子伤势也大有好转,今早就通知了秘境外的张师弟,待到午时我破阵之时,张师弟便会施法相助,届时我等定能安然无恙地回到宗门。” 墨初顺着手指的地方遥遥望去,那青山他也留意过,白日里瞧着与其他山脉没什么不同,只是每到子时,灵气倒是比其他地方弱上几分,若是魏昭晚来几日,他也打算去那处验证一番是否是阵眼所在。 他收回目光,转向魏昭,正色道:“师兄安排甚是合理,现下距离正午不足半柱香时间,师兄先行一步,待我唤醒诸位师弟后,便即刻启程。” 魏昭点点头:“那我在前方等着诸位。”说完凌空而上,只身离去。 墨初则传音给诸位师弟叫他们集合,等人齐后指明地点,众人一同御剑往青山飞去,不过片刻便抵达阵眼处。 众人一同拜见过魏昭后,便聚在他身后。 魏昭抬头,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就掐诀施法引动阵眼。整座秘境都在微微颤抖,一道红色光柱从阵眼亮起,向外层层蔓延,环绕着的无数符文引动天地灵气向四周争先涌去。 离魏昭最近的墨初能清楚感受到这绝杀阵的威力正在慢慢减弱,直至环绕着秘境的阵法彻底破碎。 接着魏昭变换法决,打开秘境出口,不远处虚空中慢慢撕裂出一道口子,越变越大,秘境外同门的身形越来越清晰。 魏昭回身说道:“诸位师弟先行离去。” 弟子齐齐拱手称是,之后便纷纷朝出口御剑离去。 等确认弟子们都出去后,两人对视一眼,皆向外飞去,就在墨初临近出口时,一道白光如闪电般从侧面向他袭来。 墨初想也不想召唤青霄到手中横空劈出一剑。二者之间巨大的灵力震荡将他冲撞至身后几十米处落入一片凭空出现的阵法之中。 这阵法甚是精妙,不仅隔绝了周围和修士体内的灵气,还能将他牢牢禁锢住,让人动弹不得。 仅仅眨眼的功夫,阵法就已经亮起光芒启动了,墨初的身形迅速被阵法吞噬。 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墨初看到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抓住了他的手想将他从阵法中拉出,只是对方估计也没想到这阵法如此霸道,将他一起吞了进来。 墨初只感受到一具温热的身躯紧贴着自己,鼻间拂过一股淡淡的清香,两人下意识拥抱着对方一起堕入无边黑暗中...... 第2章 患难 墨初是被冻醒的。 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白,整片天地都笼罩在一片冰雪中,四面八方刮来的刺骨寒风无孔不入,冻得人的骨头生疼,就连神魂也浸透着缕缕寒意。 墨初下意识运转体内灵气,驱赶寒气。灵气运转几周天后,他身体才有了知觉,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好像压着一个人。 墨初支起身子,用手拂去落在两人身上的雪,没注意到怀里的人睫毛微微颤动,似有醒来的征兆,直到他的手被人紧紧抓住,对上一双凌厉又带着杀意的双眼。 墨初好似没看见般,对他微微一笑:“大师兄,你醒了。” 魏昭眉眼微动,静静看了他片刻,才将杀意收起,“对不住了墨师弟,为兄失礼了。”,说着他松开了手,挣扎着站起来。 墨初连忙扶着他,“师兄这话严重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等小事,我岂会计较。” “师弟是门中俊才,我身为大师兄,岂有见死不救之理。”魏昭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分不出真假。 墨初盯着他的侧脸微怔,还是想不通当时魏昭为何奋不顾身也要救他。 以当时的情况,他就算袖手旁观也没人能挑出错处来,若说想要拉拢他,作为凌霄宗未来掌门继承人,等回了宗门自然会有无数机会,何必要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地。 魏昭观察着这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墨师弟,此前你我二人落入了一个上古传送阵之中,也不知你我二人如今身在何方,此地诡谲,我们还需尽早找寻出路。” 魏昭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墨初顿了顿才答道:“大师兄说的有理,师兄修为高深,见多识广,不知现下可有什么想法?” 魏昭沉吟了一番,“我隐约感知到东边或者南边会是生路,只是拿不定主意。” 东边和南边? 墨初心中微动,一股玄之又玄的想法出现在脑中——去南边。 “大师兄,不如我们往南走。” 魏昭点头应下。 修士的念头很多时候都是来的毫无征兆,但恰恰也是最合时宜的,因此墨初自然不需要过多解释。 二人不眠不休一路朝南疾飞,途中竟发现此地毫无昼夜之分,一直都是白日。 约莫过了正常时间的三个月,景色还是没什么太大变化,依然冰天雪地,荒无人烟,二人便商量着找了个地方落下。 墨初取出法屋变大,又升起一道结界,师兄弟二人各自选了间房打坐修练。 墨初结束修行的时候,感知到魏昭还未出关。他细细思量了一番后,一人出了结界,打算在周围勘察一番,却发现外面夜幕毫无征兆降临了。 之前是极昼,难不成接下来不会是极夜?墨初暗暗想到。 凌霄宗地处东洲,洲内地域辽阔,尚且需要数十个传送阵才能横跨,而此地若是如他猜想那样是极北或是极南之地,那这传送阵的传送的距离未免也太远了些,即将飞升的渡劫期大能都不一定有能力布下这样的阵法。 也不知这幕后之人实力有多强悍,又为何费尽心思引他来此地。 猜想不出缘由的墨初也不再过多纠结,他相信那人迟早会出现在他面前。 墨初随意选了一个方向飞身前去,只半炷香不到的时间他就急匆匆折返。 他感知到自己布下的结界正遭受到猛烈的冲击。 墨初远远就看见漫天雷光,魏昭身形在云端忽隐忽现,一头黑蛟正紧追不舍,数道九天神雷劈在它身上毫无作用,只是它似乎被惹恼了,仰天怒吼,张口冲着魏昭射出无数冰箭。 墨初当即挥出一剑,巨大的剑芒落下,搅得风云涌动,冰箭尽数破碎,几十道剑气困住黑蛟,他飞身朝黑蛟刺去,不想这是黑蛟的诱敌之计,等他靠近,一个扫尾向他拍来。 墨初持剑勉强抵挡,在云头翻滚几圈,吐出一口血。 抹掉嘴角的血,他眯着眼,紧紧盯住黑蛟,面色十分凝重。 这黑蛟行动略微迟缓,周身灵气晦涩,似是有伤在身。方才与它交手之际,他才惊觉这黑蛟竟有化神期修为,肉身强横,非比寻常。 魏昭不过元婴中期,哪怕使出最强的术法,也难以破开其防御,只能勉强支撑一段时间。 如今他修为不过金丹期中期,更是束手无策。 墨初脑中不断思索脱身的计策。 半空中,魏昭衣袂纷飞,一颗赤色龙珠浮在他身前,随着他快速掐诀,面色逐渐发白,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龙珠飞升至黑蛟头顶,散发出巨大的红色囚笼,将黑蛟困住,囚笼层层收紧。黑蛟被火舌灼烧,痛得翻滚着哀嚎,周身气息愈加低迷。 明明是大好局面,墨初此刻非但不欣喜放松,内心反而愈加担忧提防。他化作遁光朝魏昭飞去。 果然,不多时,黑蛟狂啸一声,身形暴涨几倍,直接打破束缚,尾巴一甩,龙珠被甩到不知何处。它驱身向前,张口就要吞下魏昭。 魏昭施法被打断,整个人遭受反噬,灵力不济,只能艰难躲闪。 眼看魏昭被它吞下,下一刻就要殒命,墨初毫不犹豫使用秘术,强行灌入大量灵气,强行提升至元婴中期,斩出自己最强的一剑——归尘。 毁天灭地的无形剑气牢牢锁定黑蛟,冲天剑芒势不可挡,黑蛟感受到死亡的危险气息,想要逃跑,却被魏昭的祭出灵宝阻拦,进退不得。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在劫难逃,黑蛟后竟自爆了,想来打着拼死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念头。 魏昭察觉到它的意图连忙捻诀筑起防御,极速闪身向后退去,却依然躲闪不及被狠狠掀倒在地,被迫翻滚几圈。 细碎的冰石刺入他露在外面的皮肤,鲜血不断溢出,染红了原本整洁干净的白色衣袍。魏昭卧在冰面上,一动不动。 而墨初体内灵气早被那一剑抽空,已无力御空,又被黑蛟自爆波及,身上还被它散落的鳞片划出几十道伤口,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坠入冰渊中。 冰冷的血水弥漫在他周围,麻痹了他周身感官。墨初意识陷入一片混沌,他感觉自己好像飘浮在一片虚无之中,黑暗,寂静,毫无波澜。 他已经无法分清时光的流逝,恍惚中过了许久,他好像隐约看到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朝他靠近…… “墨师弟…”魏昭艰难地从水中救起墨初,忍着刺骨的寒意将他扶到一处冰洞之中。 一缕缕湿透的长发凌乱地紧贴在魏昭的脸上,白色长袍也被血色浸染,斑斑点点好似一朵朵艳丽的忘川花,一滴滴水珠自两人身上落下,所过之处皆留下一摊摊血水。 方才黑蛟自爆之时,魏昭离得最近,内伤颇重,体内灵气几乎消耗殆尽,但此刻他绝不能放任墨初就这样昏睡过去。 魏昭拂袖放出一朵灵火取暖,将墨初扶靠在洞壁上,施法将二人烘干,然后取出丹药自己服了一颗,又喂了一颗给墨初,最后拉着他的手,一直不间断地输灵气,替他炼化丹药。 “咳咳咳…”墨初吐出一口淤血,意识慢慢苏醒,身体散发出阵阵寒意,而内腑却如同烈火灼烧般疼痛难忍。 墨初看着面色惨白的魏昭,心知对方也不好受,勉强抬手按住他给自己输灵气的手,示意他停下,“大师兄,可以了,我暂时无事了。” 魏昭听到这话这才停下,眼神复杂,带着不解问道:“师弟为何如此冲动?这秘术岂是你一个小小金丹能随意施展的,你可知…”他顿了顿,继续道:“你此番燃掉了将近一半的寿命,若是两百年内不能突破,此生岂不是大道无望。” 墨初强忍痛意笑道:“师兄本就受我牵连才沦落此地,这已经让我过意不去,若放任师兄一人独自涉险而我却袖手旁观,我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了。就算此生不能荣登大道,我亦无怨无悔,只求无愧于心。”说到这他忍不住喘了口气,过了两三息才补充道:“再说了,就算我不幸身陨,我相信只要大师兄还活着,一定会找到我的转世,引我入道。” 声音嘶哑却字字句句清晰落入魏昭耳中。 魏昭目光颤了颤,嘴唇微动,却不知说些什么,呆呆望着他,思绪不知飘到何处。 “师兄受伤不轻,还是赶紧打坐恢复灵气要紧。这地方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别的妖兽,我们早日恢复修为才能安心。”墨初不想打断他,只是魏昭伤势看起来没比自己强多少。 魏昭看起来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听见自己的话。 “大师兄...”墨初不得已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魏昭这才回过神来,点头应下。 墨初说出刚才那两番话都已经是耗费全部心力,此刻他虚弱无比,阖眼休憩,等待丹药修复体内伤势,完全没注意到魏昭又看了他一会儿才入定修炼。 一时之间,洞内静谧无声,只偶尔有洞外呼呼的寒风声传来。 第3章 大师兄,你可想泡温泉? 夜色如墨,皎皎月色轻轻落在冰面上,泛出青灰色的冷光。 墨初全身泡在海面下,寒意如一根根碎针,密密麻麻刺得他骨肉生疼。 黑色的长袍融于夜色下的海中,恍若一体。墨初屏住呼吸,静静看着一条条霜天雪魄银鱼从他眼前游过,却丝毫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这霜天雪魄银鱼是极品疗伤圣药,只在极端寒冷的水中才能长成。 它对灵气感知十分敏锐,在离开冰水以前,一旦感受到一丝灵气靠近,就会立刻化作一滩雪水,失去药性,因此捕捉时不能借助灵气,也不能在体内运行灵气驱寒。 他与魏昭二人都重伤在身,光靠身上的灵物至少需要十年的时间才能恢复修为,但只要服下这霜天雪魄银鱼,不出一个时辰就能恢复修为至全盛时期。 前方不知道还有什么危险在等着他们,所以这银鱼他势在必行。 又一条拇指般大小的银鱼慢悠悠游至他眼前,丝毫不知危险即将到来。 墨初集中神念,将顺着水流的波动双手缓缓靠近,一前一后堵住银鱼去路,迅速合上手掌——银鱼已然已被他握在掌中。 他缓缓抬头,朝着水面浮去。 出了水面,墨初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水痕,才看向手中的银鱼。 耗费了将近两天的时间,前功尽弃不下百次,终于捉到了一条。 大师兄的伤很快就能好了。 想到这里,墨初眉头舒展,嘴角也控制不住地上扬。 他把银鱼丢到岸上,又“扑通”一声潜入海下打算再接再厉。 又过了半响,墨初就又浮出水面,手里又是一条银鱼。 墨初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脖子和肩膀上,面色因长时间的低温冻得青紫,丝毫看不出往日里的英俊,抱胸瑟瑟发抖,毫无仪态可言,但此时此刻,落在魏昭眼中,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俊美无双。 魏昭喉咙发紧,耳畔清晰听见胸膛“砰砰”的心跳声,直击灵魂深处,他清楚感受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里喷涌而出。他忍不住想要靠近对方,然而下一刻就将这念头死死压制在内心深处。 他紧握拳头将其藏在衣袖下,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缓缓开口叫道:“墨师弟。” 墨初抬头,魏昭正站在洞口,笑着看他,依然是一副端正有礼的样子,与往日似乎没什么不一样,但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同。 那种不同被掩藏在魏昭眼底,被浓郁的迷雾层层笼罩着,他看不清,也猜不透。 魏昭闪身来到岸边,见墨初把银鱼丢在冰面上,掐诀施出一道术法,将他带上岸并驱去寒意。 墨初道了声谢,视线转向银鱼说道:“大师兄,这霜天雪魄银鱼还是尽快服下才好。” 魏昭点点头,“多谢墨师弟寻来这传说中的疗伤圣药。此地凶险,多一分修为便多一分保障,这圣药为兄只能厚颜收下了,待回了宗门,一定厚礼相赠聊表谢意。不过墨师弟辛苦了许久,不如先行服下,我替你护法。” 墨初想了想,不过前后一时辰时间,两人谁先谁后没有多大区别,便道:“那就劳烦师兄了。” 他就地盘腿坐下,将银鱼捡起放入口中,银鱼化作一团磅礴而精纯的灵气游走在他的灵脉之中,他闭眼全神贯注炼化这股灵气。 魏昭静静看着他,温柔的目光一点一点描摹过他的脸。 等回了宗门,两人或许不会有这么轻松纯粹的时刻,甚至可能不会再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他想着,总要多看几眼,他要把这张脸刻在心里。 他的这辈子还有几百年可活,这几百年的漫漫长夜,终归是要靠着一些念想才能熬过去的。 一个时辰后,墨初气息渐渐平息,他睁开眼睛。 面前不知何时升起一团灵火,魏昭笑意吟吟望着他,“看墨师弟周身灵气强盛,想必伤势已无大碍。” 墨初微微点头:“大师兄,接下来就由我替你护法。” 魏昭颔首,指尖轻点,银鱼便落入口中,他闭上眼,开始炼化圣药。 火光映在他的身上,像一块温润的暖玉,从里到外都透出一股暖意。 大师兄平日里瞧着温和,实则内心清冷,现在这副样子倒是难得一见。 墨初盯着魏昭的脸暗想,随即轻笑一声,又想道:这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抛开这些杂念,他收回目光,抬头望向夜空。 一缕极淡的绿色在夜空边缘若隐若现,不多时,便化作一条蜿蜒曲折的巨大绸带,将整个其围住,接着又如同活过来一般,颜色慢慢变淡又渐渐化作一缕缕粉紫色的光柱,一点一点顺着无形的脉络向上攀爬,直至照亮整片夜空,就连月亮被蒙上一层紫色薄纱,无数星星隐在其中忽闪忽现。 修士们平日斗法也会引动天地异象,术法绚丽多彩,但却远远比不上眼前这极光,美得让人震撼。 墨初仰着脸,心潮澎湃,眼睛一眨也不眨。 魏昭结束修行时,极光还未散去。 他一睁眼就被极致绚丽的极光吸引,忍不住注目许久。 二人一时之间都没说话,只静静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夜色。 许久之后,墨初突然开口打破沉默。 “大师兄。” 魏昭转头望着他。 墨初说道:“你可想泡温泉?” 魏昭不解。 墨初微微一笑,却并不解释,引着他来到两座冰山之间。 这两口温泉是他在与黑蛟大战前发现的。 两口露天温泉离得不远,中间又被一处小冰墙隔开。正好,他和魏昭一人一个,只要不动用神识乱看,也不怕尴尬。 两人站在其中一处温泉旁,墨初眼挥袖拂去两口温泉里的杂物和泉边积雪,又布下一层结界,说道:“虽说修士身体洁净,无需沐浴,但此时此刻,美景正好,泡着温泉也别有一番趣味。” 魏昭向来洁身自好,与人相交都保持着分寸,从未与人做过如此亲密的事情,未免有些不自在,但此刻却舍不得拒绝墨初。 “师弟诚心相邀,我自当作陪。” 墨初见他同意了,便抬脚走到另一口温泉,将此地留给魏昭。 听着旁边传来微弱的入水声,墨初手上解外袍的手一顿,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想了想,他也用术法褪去外袍并收入储物空间,踩着参差不齐的石阶下了水。 温热的泉水祛去身上的寒意,墨初感觉神魂都变得暖洋洋的,他懒懒地靠在壁上,叫一了句:“大师兄。”语气中带着一丝慵懒。 “嗯?”魏昭感觉好像有什么在他心里轻轻挠了一下,耳尖变得通红。 “不修炼的时候,师兄喜欢做些什么?”墨初觉得两人之间太安静了些,随意找了个话题问道。 魏昭答案十分简短:“下棋,品茶,作画。” 墨初回忆起初见魏昭时的情形,心想:倒是跟他料想的大差不差,很符合魏昭给人印象。 魏昭见墨初不再说话,开口问:“师弟呢?” “我?”墨初想了想,眼前闪过一幅幅山水画,“倒是与师兄有些相似,也喜欢作画,偶尔与友人下棋。” 魏昭装作不经意地说道:“等回了凌霄,得空了,你我可要切磋切磋,看看是谁棋高一着。” “师兄相邀,岂有拒绝之理。等回了宗门,定要让师兄尽兴。”墨初应下。 两个人又闲聊几句,便彻底安静下来。 泡了一炷香的时间,魏昭就起身了。行走间,身上已换上了一套法衣。 “师弟,我先行一步。”说完,魏昭又温声劝道:“师弟,这温泉虽好,但也不宜泡太久。” 见无人应答,魏昭犹豫了一番,还是用神识往墨初那处扫了一眼。见他正支着脑袋闭目休憩,这才放下心,遁光离去。 —— “师弟......” 一道幽怨的女声唤醒了墨初。 一个白衣女子站在不远处,顶着一张绝美又陌生的脸。 这人竟然没有惊动他就入了结界。 墨初心生戒备,闪身出了温泉,迅速穿上法衣,青霄握在掌中,冷冷质问道:“你是何人?” “你不记得我了?”那人泫然欲泣地望着他,语气尽是哀怨。 墨初皱眉,总觉得这张脸做出这等表情真是违和至极。 他思索半天,脑海里仍是没想起哪里见过这女子,才否认道:“前辈怕是认错人了,我确实未曾见过你。” “枉费我等了你这么久,你竟说你不记得我,当真是可恶至极!”女子脸色大变,手掌化作利爪挥向墨初。 墨初挥剑劈开,两人缠斗十几回合,他就敏锐感知到这修为高深的女子对自己好像没有杀意。 又一回合后,墨初收了剑,站在远处拱手道歉:“不知在下是如何得罪了前辈,前辈也教训了在下,不知现在可是消气了?” 女子看了眼他身上的数道伤口,“哼”了一声,倒是真的收手了。 “你这小辈,当真是无理,无缘无故就对我出这么重的手。”女子变换了一身青色衣袍,化作男子的模样,指着脸上的伤痕,“你看看我这张英俊的脸,都被你划伤了,你这样让我日后如何见人!” 不知这小子用了什么秘法,以他化神期的修为,短时间内还真没办法去除这伤口处的剑气,伤口也不能痊愈。 墨初扫过他的脸庞,那伤痕处溢出源源不断的剑气,心下了然,“原来之前在寒天秘境偷袭我的人是前辈元婴化身。” 男子愤愤不平:“什么叫偷袭,我那是请你,只是没和你打招呼罢了!况且我也没把你怎么样,不然就凭借你这微末道行,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墨初心思一动,冷笑一声,装出愤慨的模样,说道:“前辈派出那黑蛟,要致我于死地,这也叫没把我怎么样?” “什么黑蛟?”男子一愣,随即想起什么,顿时气短心虚,不自觉摸了摸鼻子,“那黑蛟与我无关,它早些年被人困住在雪域之下,几百年前逃了出去。我也不知道它竟然还没有离开。这雪域平日里平静得很,没什么危险,谁能料到你和你师兄运气如此之差,碰上它了。” 天地良心,他只不过生气这小子伤了自己的脸,想叫他吃吃苦才把传送阵出口设在雪域中心,谁曾想他不过闭关几日,这小子就把自己半条命给折腾没了。 墨初见他不像说谎,抬手射出一瓶灵丹,“伤了前辈是我的不是,我向前辈赔个不是。前辈修为高深,配上我这灵丹,不出半炷香的时间容貌就能恢复如初。” 男子双指一夹,接过瓶子,面色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墨初也不想绕圈子,直入主题:“还未请教前辈大名,请我来此所为何事?” “吾名林泽阳。至于为何请你来此嘛…”男子眼咕噜一转,故意戏弄墨初,笑着说道:“不如你猜猜看?” 第4章 风暴 “林前辈还是莫要拿我寻开心了。”墨初嘴角噙着笑,负手绕过温泉,慢慢向着林泽阳走去。 林泽阳取出灵丹抛进口中,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你这小辈,年纪轻轻怎么这般无趣。”说完摆摆手,“罢罢罢,实话告诉你吧,有人托我将一样东西转交给你。” 墨初只注视着他,也不接话。 林泽阳又道:“那人是谁想必你也心里有数了。” 墨初蹙眉:“林前辈可是认错了人?我与那位前辈素不相识。况且据我所知,我师父从未收过女弟子。” “笑话,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人!”林泽阳瞪了他一眼,“那人说过的话我怎么可能会忘。”说到后面他神色黯然,思绪飘回五万年前。 那时他还是凡尘界的一只黑猫,成日里就喜欢趴在树干上睡觉,饿了就跑去市集的酒楼后厨偷吃,日子好不快哉。 有次它又去偷吃,结果吃得太撑了,卧在墙角边消食,一个白衣女子抱住了它。 白衣女子给猫的感觉太过恐怖,它不敢挣扎,更不敢乱叫,炸着毛一路被带到修真界。 那女子把它放在一片竹林处,说道:“你已诞生神智,凡间气息斑驳,对修行不利。此处灵气充沛,你日后就呆在这里好生修炼,莫要乱跑。” 它听懂了女子要把它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可它哪里肯,顾不得害怕,两只爪子死死抓住她的衣摆哀哀叫着。 女子问它:“你想和我一起?” 最后女子带它一起来到了雪域,一人一猫在这里呆了将近三万年。 时间长了,它也知道女子叫林清舒,在这里等着就是为了见师弟一面。 突然有一天,林清舒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就抱着它摸毛,说:“我要离开了。我在一处秘境设了一个传送阵,两万年后我师弟墨初会出现在那里,你替我将一样东西转交给他,顺便告诉他,我在那东西里留了一丝神念,待他修炼至化神,可唤我出来相见。” 临走前林清舒给它输了一些修为,说道:“既有求于你,这些修为就当我给你的报酬。我走后,你可要好生好修炼,不可再贪玩了。” 它那时修为低,资质又差,能陪林清舒这么久全靠灵丹续命。肉身一下子汲取这么多修为,根本无法立刻化为己用,只能陷入沉睡慢慢炼化。 等它醒来,身边放着一个刻着传送阵的玉玦和一个盒子。 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一万年。 听他讲完这段故事,墨初还是心里有疑:“这世间叫墨初的修道者众多,难道林前辈在寒天秘境中没有遇到过与我同名同姓的修士?您怎么就确定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一位?” 林泽阳问他:“你修炼的是轮回道,本命剑叫青霄,我说的可对?”三万年的时间里,那林清舒偶尔会跟他提起师弟的事。 “确实如此。”墨初点头。 “你还恰巧出现在传送阵入口处。”林泽阳围着墨初走了一圈,“那你就是我要等的人。”说到这他这打了个响指,指着墨初,说道:“绝对错不了!” 墨初轻笑,也不拆穿,心道:“恐怕第二句话才是重点。” 不然为何他在秘境这么久,这位林前辈迟迟不现身,等他要离开了,才慌忙前来阻拦。 林泽阳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眼睛不自觉躲闪,总觉得自己被人看穿了,急急转移话题:“东西我现在就交给你。”说完掌中出现一只盒子,递给墨初,“先说好,这镜子到我手里就是这样,可不是我弄破的。” 盒子一出现,墨初心中一动,冥冥之中感知到这盒子里面的东西与他有缘。 他接过盒子,打开一看:“这是……镜子?”一面巴掌大、白玉圆镜安静躺在盒中,只是镜面边缘缺了一角。 林泽阳正想再说什么,一道光迅速飞入他额间,接着他脸色发白,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站也站不稳。 墨初连忙扶住他,还不等自己开口询问发生何事,就听他道:“遭了,你那师兄怕是有危险!” “你说什么?”墨初眯着眼睛,语气森然。 来不及解释,两人朝外疾飞,路上林泽阳说道:“来找你时我见你师兄守在山外,便让元婴化身变成你的样子将他引开,没想到这雪域风暴竟然提前两百年现世,你那师兄和我那化身正好在那风暴眼中心。凭你师兄的修为,怕是凶多吉少。” 墨初闻言面色更是凝重,心里下意识拒绝去想那最坏的情况。 他心想:大师兄身上灵宝众多,定能平安脱身。 天空中电闪雷鸣,风云极速涌动,卷成庞大的灰色漩涡直通天地,远处的冰脊轰然倒塌,冰面如同镜子破碎般裂开,化作一块块冰石,被狂风席卷四处飞散。 冰雪犹如刀割一般划过他的面庞,衣袍被疾风吹得猎猎作响。 越是靠近风暴眼,墨初就越能感受到体内灵气暴动得越是厉害。 林泽阳见他气息不稳,出手替他压制,宽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我看你师兄是个聪慧的,说不定就早就脱身了。” 墨初沉默不语,两人又飞了一段距离,林泽阳就拦住他,说道:“你不能再继续靠近了。” 两人落在冰面上。 那灰色漩涡处隐约亮起出白色光芒,但很快就又消失不见。 墨初认出那是魏昭的功法气息。 大师兄还在里面! 墨初盯着那漩涡,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心知光凭他一己之力救不了人,墨初干脆对着林泽阳屈身行礼,吓得他连忙避开:“哎哎哎,你这是干什么?” 墨初诚心请求他:“还请林前辈助我一臂之力。” 林泽阳心有亏欠:“说到底你师兄出事与我也脱不了干系,只是我修为虽高,但却没什么战力,跟着你去也无用。”说到这他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一物可助你。” 他从颈脖处扯出一块猫形玉牌,解开绳子,递给墨初:“这玉牌可让你在这风暴眼中来去自如,不过它最多只能护住两人,我暂且借你一用,你可不能弄坏了,等出来了,立刻还我。” “多谢林前辈,我一定护住它,保证完好无损。”墨初接过玉牌匆匆道谢,追着风暴眼遁光飞身而去。 靠着玉牌,墨初很快就找到了魏昭。 魏昭一身白色法袍被划出无数长短不一的口子,身上遍布血痕,红得刺眼。 他顶着风暴,艰难前行,时不时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大师兄。”墨初落在他身后,施法扩大玉牌护罩,将魏昭身形保护在内。 魏昭身体一僵,颤抖着缓缓转过身,墨初这才发现,那白玉无暇的脸上也被刮伤了,血液混合着细碎的冰晶凝固在冻得发紫的伤口处,让他心里无端升起一股烦躁。 魏昭呆呆看着他,上前走了两步,眼里好似闪过千言万语,最后只低声叹道:“墨师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墨初抓着他的手,“大师兄,我带你出去。”话音未落,魏昭合眼昏睡过去。 墨初将人揽住,给他喂了一颗灵丹,打横抱起他,御空离去。 —— 雪域南部边缘的花海云峰—— 峰如其名,整座山遍布花海,全年花开不败。这座山峰与周围其他几座雪峰被巨大的无形结界笼罩着。若无主人允许,即便是渡劫期大能来了也闯不进去。 林泽阳引着墨初二人进了一处小院。 墨初将魏昭放在床上,用术法替他换下一身污浊的衣物,又取出几颗灵丹给魏昭喂下,拉着他的手运起灵气为他炼化,直到魏昭面色恢复红润。 末了,墨初坐在床边对着他的脸凝视良久:大师兄那时一直不离开,难道是为了找我? 想到这人的性子,墨初摇摇头,心想:纵使他开口问了,恐怕这人也只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人分不出真假。 墨初替他盖好被子起身,扭头便看见林泽阳面色不虞地瞪着他。 墨初无奈:林前辈性格真是单纯,什么心思都放在脸上。 果然等两人出了门,到了院中,林泽阳迫不及待开口质问:“你该不会是喜欢你师兄吧?” 墨初脚步一顿,直言道:“喜不喜欢都是我与他的事,林前辈越界了。” “好啊,你竟然还不敢承认!是不是心虚了?”林泽阳指着他,气得跳脚,“亏得你师姐等你这么久,你竟然敢移情别恋!” 墨初继续走到石桌前坐下,分别给两人倒了一杯热茶。 林泽阳在一旁坐下:“你怎么不说话?” 墨初指尖沿茶杯口圆弧移动,慢悠悠说道:“我看喜欢她的人是林前辈才对。”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林泽阳斜眼看他,“你该不会是在转移话题吧?” 墨初微微一笑,也不逗猫了:“林清舒前辈是不是我师姐我不知,但她修的是无情道。据你之前所言,我猜她的修为远超渡劫大能,想必早已得道飞升了。这样的人,早就看破红尘,又怎么会对我产生男女之情?” 林泽阳好奇:“你又没见过她,怎知她修的无情道?” 墨初解释道:“前辈想必是甚少出门,对修士之事知之甚少。这峰内四处残留的无情道气息比之我见过的渡劫期大能的气息还要强盛,除了你口中所说的林清舒前辈能这么强,我也猜不出是何人了。” “原来如此。”林泽阳恍然大悟,对着他说道:“那我岂不是冤枉你了?我向你道歉。” “林前辈光是口头说说可不行,至少拿出一些诚意。” 林泽阳不解:“什么意思?” “我师兄的伤……” 墨初没把话说完,但林泽阳已经听懂他的意思了,斜了他一眼,挥手放出各种灵药摆满桌面。 “那我就替大师兄谢过前辈了。” 林泽阳凑身上前:“话说,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墨初浅浅一笑:“你猜?” 第5章 要是他死了,不知道魏凌会是什么表情呢? 结界之中并不如同外面一样是极夜,而是昼夜交替。 “夕阳”西下,花海云峰之巅的小院被云霞余晖照映着,仿若披上一层橘色薄纱。 小院边缘的石凉亭之下,墨初负手而立,放眼望去,山下美景尽收眼底。 远处的参差错落的雪峰被随风翻涌的晚霞弥漫着,各色奇花异草在云霞下方忽隐忽现,随风飘动,四处飘荡的青色灵光组成一个个半透明的青色阵法,将凋谢的花草重焕生机。 墨初目光所及之处设了不下百种阵法,各阵法互不影响,既能单独运行,也可叠加使其威力倍增。 墨初见猎心喜,忍不住沉浸其中。 他的双眸中闪过各种金色符文——他正在推演结界上的阵法。 一夜过去。 晨曦之时,墨初推演完结界上方的最后一个阵法,他眼中的符文尽数淡去。 如此精妙绝伦的阵法想必是林清舒前辈设下的。 林清舒。 墨初暗念这个比渡劫大能还强的人的名字,心道:“终有一日,我也会得道飞升,终有一日,我会像她一样强,强到能自由遨游于诸界之间。” 他望着天边的“朝阳”,魏昭的脸却缓缓浮现在他眼前。 墨初心里惦记着魏昭,想着现在这个时辰魏昭差不多也该醒了,转身就要去找他。 一转身,只见魏昭正坐在树下望向他这边,不知道是在看他还是在欣赏远处的风景。 见他看来,魏昭对他遥遥一笑。 墨初一愣,随即迈步向前,在他对面坐下,问道:“大师兄,你的伤势如何了?” “多谢墨师弟关怀,我已无碍。”魏昭给他倒了杯茶。 墨初细细扫视魏昭,见他气色红润,周身灵气充盈,确实是痊愈了才放下心来。 这时他才注意到魏昭身上穿着昨日自己给他换上的法衣。 昨日魏昭昏了过去,他只能拿自己的法衣给他换上。现在魏昭醒了竟也没有另换一身。 墨初忍不住又看了两眼。 他还是第一次见大师兄穿黑色,与素日里的端庄温和不同,瞧着倒是有几分冷清肃穆,给人一种高不可攀之感。 魏昭感受到他的视线,捧着茶杯的手指微微蜷缩,水面荡出一些细微的涟漪,心跳也快了几分。 魏昭眼神躲闪,低头盯着茶杯,说道:“师弟昨日又救我两次,一次将从那风暴中我救出,一次为我找来圣级灵药。如此大恩,倒叫我不知如何报答了。日后师弟若有难,我一定拼力相救。” 墨初摇摇头:“我不过金丹如何能轻易救出师兄,全靠林前辈出手相助,我才能将师兄安然无恙带回,圣药也是林前辈提供的。不过师兄也不必放在心上,这本就是他该做的。” “林前辈?”魏昭望着墨初,他若有所思,又道:“既是如此,还请师弟带我前去拜访林前辈,我好备下谢礼,谢过前辈出手相救。” 墨初不答,饮下一杯茶,将茶杯放下,问道:“师兄可还记得自己为何出现在风暴之中的?” 魏昭略微思索,眨眼间就想通了墨初提起这话的缘由,摇头失笑:“昨日我在外面等你,你出来后邀我四处走走,未曾想竟是我眼拙了,被人骗了也不知。” 墨初安慰道:“大师兄何必妄自菲薄,林前辈是化神境,修为高深又精通幻术,师兄一时认不出也是情有可原。” 他右手一挥,一个储物玉镯瞬间出现在石桌上。 魏昭看着他,有些不解:“墨师弟这是何意?” “大师兄收下便是。” 墨初想起昨日的情形—— 林泽阳一拍桌面,横了他一眼,说道:“好你个墨初,竟敢戏弄我!知不知道你现在站在谁的地盘上?要不是你师兄受伤了,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去!”语气倒是不见得有多生气。 说完,他又似乎想起什么,眉头蹙起:“你们养好伤就快快离开,都别来找我,我不想看见你们。” 林泽阳丢下一枚传送阵玉玦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递给墨初一个空间玉镯,别扭着说道:“这是给你师兄的赔礼,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抱歉。” 当时他就把石桌上的灵药也一起收进储物玉镯,还从中取了圣级雪莲给魏昭服下。 林泽阳是大妖,如今修真界宗门和大妖之间关系紧张,墨初不想节外生枝。 他对着魏昭解释道:“这是林前辈给师兄的赔礼。昨日林前辈化作我的样子骗了师兄,还让师兄陷入险境,心中很是过意不去,特地托我跟你说一声报歉。” 魏昭没再多问,说道:“竟是如此,只是林前辈虽害了我,却也是无心之举,后来又出手相救,这来回之间早已扯平,我又如何能收下这赔礼,还请师弟带我去拜见林前辈,将赔礼退回。” 墨初本以为魏昭会问他林泽阳为何要找他,都想好要和他说实话了,没想到他什么也没问。 “师兄不必多言,只管收下便是,这赔礼本就是你该得的。再说了,林前辈不喜叨扰,特意嘱咐了师兄不必前去拜会。” 听见墨初这话,魏昭这才作罢,两人又闲聊几句,便商量好了今日就离开雪域,回到宗门。 临行前,墨初在院中等着魏昭,见他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又换回一身白色法衣。 心里暗自惋惜,却没再多问,只以为他穿不惯黑色。 墨初引动灵气注入玉玦,两人所站之处凭空出现一个半透明法阵,不足一息时间,阵法就启动了,两人很快回到了寒天秘境之中。 一位青衣女子见他二人出现,迎身上前,眉眼写满笑意,声音清脆:“大师兄,墨师弟你们可算是平安归来了。” 来人是掌门师妹的亲传弟子——云辰星。 墨初与她有过几面之缘,但并无深交。 三人相互行礼之后,墨初在站一旁不言。 看着魏昭和云辰星二人言笑晏晏,只听云辰星说道:“大师兄,掌门命我在此接应你,我在此等候数月,总算是不负掌门所托。” 墨初看她眉宇间带着几分羞涩,就心知眼前这人怕是喜欢魏昭,又听见魏昭回她:“有劳云师妹在此等候了,待我回去后就让人送一些云雾茶到瑶光殿。” 听着两人这话,墨初就知道魏昭和云辰星很是熟悉,两人相处也很轻松自在。 也是,两人都是掌门一脉弟子,平日里有的是机会接触,又怎会不熟。 墨初暗想,心不在焉听着两人交谈,最后被魏昭连叫两遍才回神。 “墨师弟,我们现在要回凌霄了。”魏昭笑着说道。 墨初连忙点头应下,三人遁光而去。 —— 凌霄殿内 魏昭揖礼:“徒儿拜见师父。” 掌门无尘真君凝视他片刻,才道:“起来吧。” 他下了榻,引着魏昭到一旁坐下:“观你周身气息,比刚出关之时强盛不少,看来此行虽然惊险万分,但也收获颇多,如此,我也放心了。” “徒儿不孝,叫师父费心了。” 无尘真君问他:“自那件事之后,你已多年不出山门,此次为何突然想开了?” 魏昭解释道:“弟子出关,恰逢弟子前来禀报,说是寒天秘境需派人前去支援,弟子想着寒天秘境不远,很快归来,却不想竟出了意外。” “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心里想些什么我也能猜个七八分。”无尘真君说,“你方才那番话能骗得过外人,却骗不过为师。事到如今,你连为师也不愿意说真话了?” 魏昭缄默片刻,说道:“弟子只是听说近年来宗门内有一个叫墨初的弟子资质极佳,二十来岁已修成金丹中期,这等天赋异禀之人若是折在魔门手中是宗门的损失,故此亲身前去。” “墨初?”无尘真君问道:“你说的可是你陈师叔的那位亲传弟子?” “正是。” 无尘真君注视着魏昭,见他面色平静,让人瞧不出端倪。 “你觉着墨初此人如何?” 魏昭回道:“墨师弟根骨极佳,求道之心更是坚定,只要不陨落,不出百年定成为门中中流砥柱。” 无尘道君直视魏昭双眼,仿佛要将人心底看穿:“既然你心中有数,我也不多言了,只是望你记着自己说过的话,莫要因为和清辉殿那位有恩怨就牵连于他。” 魏昭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他紧握拳头藏在袖中,面上却是不显,笑着回道:“师父多虑了,墨师弟既是门中弟子,我身为首席大师兄自当爱护。况且我与那位的私人恩怨与旁人何干。” 话是这么说,可魏昭不免想起之前伏师弟在他面前八卦过的话。 “大师兄,你闭关许久,可错过了宗门内不少热闹。你可知道,十几年前,太微仙尊亲自从凡间带回一个叫墨初的弟子,那天赋可了不得!如今不过二十五岁,修为都超过我了……” 伏师弟后面的话他当时没认真听,只清晰记得最后一句。 “听说清辉殿那位喜欢他,大家都在打赌他们什么时候会办结道大典。” 就是这句话,让他升起了好奇心。 他那时心想:魏凌喜欢的人,有意思。要是他死了,不知道魏凌会是什么表情呢? 所以后来收到弟子禀报时他才会亲自出门。 如今想来,当真是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