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对谈》 第1章 一、 “辰辰,”唐静雪弯腰拾掇着屋门口的两叠黄纸,“到点了。” 丁焕辰闻言,从沙发上抬起头来,望向自己的母亲,简短地应了一声:“好。” 今天是中元节,夜幕降临,正是千家万户外出祭祀的时候。唐静雪也是其中一人,她年纪不算大,五十来岁,却对民间习俗深信不疑。 丁焕辰站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副眼镜戴上,然后过去接唐静雪刚装好的塑料袋:“我拿吧,重。” 唐静雪顺手抄起地上放着的香烛和一包叠得金灿灿的纸元宝:“这些也带上。” 丁焕辰眨了眨眼:“怎么这么多?” 唐静雪不答,只摇了摇头,催促着丁焕辰出门。楼道的感应灯听到人声,非常识趣地亮起来,照出了母子二人下楼的通路。 城市的夜不算黑,他们家又正好在商圈附近的小区,因此更显热闹。物业早已贴心地放了几个熏得黢黑的铁皮桶在院里,小区居民就一簇一簇地围在周围,往那里面放入纸钱,嘴里絮絮叨叨说着祖先保佑之类的祝祷词。 丁焕辰和母亲走到最外围暂时空置的铁皮桶旁,不一会儿火苗便蹿了起来。 风卷着烟,一股股尽往下风处飘去。火光映照着唐静雪略带汗水的面容,丁焕辰听她在向祖先寻求庇佑。说完,她又煞有介事地拉过丁焕辰,轻声嘱咐:“你也给先人们说点什么,让他们好好保佑你。” 丁焕辰点点头,模仿着母亲的样子,心里却有几分无奈。他过世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早已往生,而他那位因病而早亡的不幸父亲,也已轮回转世,这些祈求最终只会成为散在烟灰里的无用片段。 可丁焕辰不愿打破唐静雪的幻想。 “今天就在这边……不走了吧?”眼看着火焰一点点变暗,唐静雪试探着问了一句。 “顾叔叔,”丁焕辰顿了一下,“他不回来吗?” “他啊,”唐静雪笑,“今天是赶不回来了。” 丁焕辰考虑了两秒:“成,今天就不走了。” 唐静雪并没有表现出太多高兴的神色,但语气是雀跃的:“一会儿我给你收拾收拾被子。” “我自己来就行。” 唐静雪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丁焕辰的话,只边走边说:“你那床单也得换了……” 丁焕辰轻轻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看已经熄灭的铁皮桶,他的视线从眼镜片缝隙中匆匆扫过,一双青黑色的手转瞬即逝。 唐静雪削着水果,丁焕辰就窝着玩手机。今天的群里格外热闹,一帮江湖术士和混子在里面七嘴八舌,一会儿是哪里见鬼,一会儿又是哪里要“看事儿”,丁焕辰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划过,划到最底下发现没什么新鲜事,便随手甩个表情包在群里,说:“今天见鬼太正常了。” 不一会儿,他的私聊就响了,备注是“老妖”。丁焕辰其实不知道老妖具体叫什么,不过是觉得老妖有些真本事,所以经常和他在网上闲聊。比起群里吱吱喳喳一帮坑蒙拐骗的家伙,老妖的优势很明显,起码是个真会看事的术士。 “我给你说个怪事儿。”老妖向来有话说话。 “怎么说?”丁焕辰在这边回。 老妖道:“梧桐树街知道吧?” 丁焕辰:“我小学就那儿读的。” 老妖:“七小啊?” 丁焕辰:“别墨迹,说事。” 老妖:“你是知道我的,替人叫魂喊魂从没失过手。” 丁焕辰:“今天滑铁卢了?” 老妖:“倒也不是。不过遇着受惊丢魂的人,我那铃儿一向会响不停。” 丁焕辰略一思忖:“所以,你铃没响?” 老妖:“厉害啊,一下就猜到了!” 丁焕辰:“不难猜。你铃是不是坏了?” 老妖:“瞎说,我家这铃传了这么多代就没失过手。” 丁焕辰总结老妖的经历:“你在梧桐树街遇到丢了魂的人,但你铃没响。” 老妖:“千真万确。” 丁焕辰:“不对啊,你不是见不着这些吗?” 老妖:“眼睛看不到,但我有符啊!” 丁焕辰:“会不会是符的问题。” 老妖:“呸,这符是我传家宝,不可能有问题。” 丁焕辰:“那确实挺怪的。” 老妖:“要不……你去梧桐树街看看?那人指不定还在。” 丁焕辰捏了捏眉心:“别闹,我在我妈这边呢。” 老妖:“好吧,就希望褚城别出什么乱子。” 丁焕辰:“能有什么乱子,现在是法治社会。” 老妖:“主要是这里好久没出大事了。” 丁焕辰在这边咳了一声,噼噼啪啪一顿输入:“别唯恐天下不乱行吗?” “哎呀,”老妖在那头回,“天塌下来不还有你顶着。” 丁焕辰皱眉:“那我顶不住的呢?” 老妖发了个笑的表情:“等过路的大拿呗。” 丁焕辰挑起唐静雪刚刚削好的苹果吃了一片,给老妖甩了最后一句:“我懒得理你。” 梧桐树街是褚城最出名的老街之一,不仅是因为街上有褚城最好的褚城七小,还因为这条街上星罗密布着褚城最多的美食。丁焕辰小时候一放学,就会在学校附近晃悠着买小零嘴。那时候他太奶奶还健在,学校门口寻不见,就会去周边的铺头捞。 丁焕辰很喜欢老太太,眉眼慈善,说话不紧不慢,会给他讲很多奇闻轶事,还会教他各种稀奇古怪的法门。老太太几年前走了之后,丁焕辰翻她的遗物,才知道她是位挺厉害的师娘。 梧桐树街这会儿人还很多,车水马龙,空气中还飘着各类食物的香气。丁焕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不过是老妖随口一句话,更何况那还是昨晚的事。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有点饿了,正打算扭身去熟悉的店头吃点宵夜,却忽然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丁焕辰今天没戴眼镜,所以清晰地从擦肩而过的路人身上看到了——那人缺了一魂一魄。 “咦?”他下意识转过背,望向那人。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那人也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冲丁焕辰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下轮到丁焕辰尴尬了,他压根不认识眼前这个面色略显苍白的年轻人,只好连连摆手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那人点点头,接着便在丁焕辰疑惑的视线中离开了。 丁焕辰在原地呆了两秒,不知怎么地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令他立刻跟上那人的步伐。 年轻人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一路七拐八拐地离开了热闹的大街,扎进了路旁逼仄的小巷。小巷很潮湿,有股说不清的霉味。尽头处是一个老旧的单元门,那人推开,门便发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哀嚎。听着脚步声逐渐向上,丁焕辰才推门入内。 门上有锈,难怪会发出这么难听的声响。阴暗的楼道里遍布着旧电线和野广告,丁焕辰适应了一下黑暗,才拾级而上。这房子一楼两户,看样子很多人都已经搬走了,丁焕辰连续爬了三层,最后在三楼和四楼的连接处停了步。 一股腐肉的腥臭味悄无声息地自上而下飘来,丁焕辰目光无意一转,瞬间便捕捉到三楼拐角的异常。 一双青紫的、踩着绿色拖鞋的脚,再往上淹没在黑暗中,教人看不清。 丁焕辰顿时心如擂鼓,他并不想知道那双脚的主人到底长什么样,也不愿去想落在自己鼻腔里的是什么味道。眼下他只想立刻转身下楼,回到繁华热闹的大街上。 “砰”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快如擂鼓的脚步声。还来不及反应,丁焕辰就被那冲过来的人影抓住了手腕。 “跑!”那人只对丁焕辰说了这么一句,丁焕辰就立马会意,三步并作两步地跟着向下跑。 铁门发出吱呀一声,在他们背后合上,丁焕辰的余光捕捉到淹没在门缝里的一张笑脸,汗毛顿时竖了起来。他一边加快脚步一边骂:“我操那是什么东西!” 拉着他那人的声音伴着耳畔的风声一起灌入丁焕辰耳中:“去主路!” 两人一路狂奔到闹市街头才停住。丁焕辰喘着大气,挣开捉住自己的那双手,一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咆哮:“那不是人吧!” 说完,他抬眼去看那手的主人,正是他跟着的青年人。 那人脸上滚着豆大的汗珠,本就苍白的脸色现下更是难看,他瞪着丁焕辰看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开口:“你……看得到?” “我是阴瞳。”丁焕辰没好气。 “哦……”那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你跟着我。” 丁焕辰翻了个白眼:“我就不该跟着你……那玩意儿……楼上是什么?” “有个女的,死在上面了,”那人擦了擦脸上的汗,“有点惨烈。” 丁焕辰心中一沉:“完了,我们怕不是被监控头拍到了。” 那人摇摇头:“没事,我会处理。” “啊?” “总之你信我。” 丁焕辰满腹狐疑地打量着眼前人:“你是什么人?” 那人淡淡道:“周景珩,本来死者是我的事主,不过现在不是了。” 丁焕辰明白了:“知道了,术士。” 周景珩的脸色缓过一些:“你呢?” “丁焕辰,”丁焕辰自我介绍,又道,“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 周景珩道:“老家在北面,之前我在邺州。” 丁焕辰蹙眉:“也是做术士?” 周景珩点点头:“赚点生活费。” 丁焕辰撇撇嘴:“那接下来怎么办?” 周景珩顿了两秒:“我先打个电话。” 说完掏出手机走到一边。 此时此刻,丁焕辰的呼吸才稍微平静下来。 第2章 二、 第二天一早新闻播报,说梧桐树街旁某老旧小区的住户里发现一具女尸,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没有透露更多细节。 丁焕辰心里打鼓,心想要是民警同志调监控查到自己去过那栋楼怎么办?但一切居然意外地平静,没有任何人找上门。警方效率出奇地高,不过短短三天就出了警情通报,说是意外身亡,没有他杀的可能性。 事情就这么揭过,不过丁焕辰还是有些不踏实,铁门关上前他看到的那张笑脸着实令人在意。如果真是意外,她又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呢? 电话响了,丁焕辰看了一眼屏幕,是楼曦。 “有个事主,我搞不定了。”一接起就听到楼曦咋咋呼呼的声音。 “怎么回事?”丁焕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单手起开可乐罐子。 “是个搞直播的,就是探灵那一类博主,”楼曦介绍着事主,“本来这个主题挺受欢迎,但这人流量一直做不起来。” 丁焕辰仰起头喝了一口可乐,然后道:“很正常。世上哪来那么多鬼啊妖的给他们探。” “就是,”楼曦在那边附和了一句,但紧接着话锋一转,“可他这次还真遇到了。” 丁焕辰在这边开玩笑:“那他该把握机会,流量来了。” 楼曦马上道:“他现在吓得不行,哪有心思想流量。” 丁焕辰道:“就是说你想让我去?” 楼曦在那头撒娇:“求你了小丁。” “别,我的姐,”丁焕辰被她丝滑转换的声线激起一声鸡皮疙瘩,急忙道,“我去我去。” 当天晚上,楼曦一辆面包车就把他车到了近郊的一栋废旧办公楼。 那个搞直播的——据说姓高的——年轻男孩早就等在路边,不过他旁边还有个人。丁焕辰远远以为是小高的探灵队友,直到走进才发现是周景珩。 “嗯?”丁焕辰挑眉。 周景珩不说话,但是瞟了楼曦一眼。 楼曦莫名其妙:“干嘛?一个人不放心所以叫了两个人,有问题吗?” 丁焕辰“哈”了一声:“没问题,就是没想到这么巧。” 周景珩抿了抿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又咽了回去。 “这里就是他们探灵的地方,”楼曦指了指废楼,“以前是个做进出口贸易的公司,规模不大,生意却一直很红火,老板赚了不少。不过后来不知为什么,这公司突然就倒闭注销,销声匿迹了。” “我是听论坛上的朋友说的,”小高忽然张嘴,插进话来,“说楼里闹鬼,接连死了几个人,员工们害怕就辞职跑了,老板实在招不到人,只好关门大吉。” “这栋楼不行就换一栋呗,”丁焕辰道,“直接注销是不是有点极端了?” “大家都猜他们应该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小高又补充,“后面这里又租给过别的租客,也说闹得厉害,后来逐渐就没人敢租了。” 丁焕辰抬眼看着黑洞洞的窗口:“所以这楼就荒了?” 楼曦耸耸肩:“看来是这样。” “你进去看过吗?”一直沉默不语的周景珩终于开口问楼曦。 楼曦干笑:“走到门口我就觉得大事不妙。我灵感一直很准,里面有东西。” 周景珩不置可否:“进去看看吧。” 他走了两步,又回过身看楼曦和小高:“你们可以不跟来。” 楼曦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倒是小高壮起胆子,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我跟你们进去!” “如果打算要进去,就必须跟着我们。”周景珩掏出手电。 “保证不乱跑,”小高道,“而且我哪敢!” 周景珩不置可否,只看了丁焕辰一眼。 丁焕辰露出一个干巴的笑容,推了小高一把:“你走中间。” 三人就这么排成一列进了楼。 废楼不高,总共只有三层。三人举着手电粗略地看了一圈,一楼是大厅,有几个烂得露出弹簧的破旧皮沙发、一个朽烂的茶几,墙上挂了一副字,是非常常见的“客似云来”,这里应该是以前公司接待客户的地方。二楼是通间,被搬得什么都不剩,只有墙上还裸露着残旧的电线和网线接口。再往上是三个独立的房间,看门牌显示,应该是公司老板和其他员工的办公室。 小高站在老板办公室,指着老板桌苦笑:“当时就是在这里发现不对的。” “比如?”丁焕辰好奇。这平平无奇的房间里如果有什么鬼怪,他那双阴瞳第一时间便能捕捉到,可眼下这房间里实在是干净得很。 “我开着直播走进这个房间,”小高道,“其实我是没看到什么的,但是直播间弹幕非说老板椅上有个弯腰的人。” “所以到底有没有呢?”丁焕辰下意识地去看老板椅,除了朽烂的皮革,那里什么都没有。 “肉眼看是没有的,”小高的眼中忽而露出惊恐的表情,“但我切到直播间,真的看到有个人影,而且还在朝我这边移动!” 周景珩走过去转了一下椅子,又俯身仔细查看了一遍,继而抬起头来摇摇头:“没什么。” 小高欲哭无泪:“那天晚上我真看到了!” “没有人怀疑你,楼曦说的多半不会错,我们再看看。”丁焕辰压低嗓门。 这时,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重物落地。小高顿时跳起来,声音都变了:“什、什么动静!” 周景珩不动声色地扫了扫丁焕辰,沉声道:“过去看看。” 一行人退出办公室,来到隔壁房间。房间的格局和刚出来那间差不多,只是桌子比那一间的窄些许,大概之前坐的是副总之类的人。靠左的墙边有一个倒下的书柜,如果推测不错,刚刚听到的巨响就是书柜倒地时发出的。可是无缘无故,好好端立的书柜又怎会无缘无故突然倒地?有这么巧? 丁焕辰习惯性地在屋里扫了一圈,对上周景珩的目光时,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周景珩沉吟片刻,走过去扶那书柜,结果没有扶起来。丁焕辰见状也过去,和周景珩一左一右地使力。书柜比想象的重很多,两人咬紧牙关才好不容易将它托起来摆正。 柜子是最常见的那种办公书柜,上半段是已经破碎的玻璃柜门,里面没有东西,想必柜子的重量就是源于下半截紧闭的木质柜门了。 丁焕辰低声说了一句“我来开”,伸手去拉金属把手。“哗啦啦”一声,一堆黄黄黑黑的东西从里面倾泻出来,惊得丁焕辰和周景珩连连后退。紧接着是一股说不出的恶臭,丁焕辰捂着鼻子定睛一看,差点吓得晕厥过去。 数不清的毒虫,有些已经死了、只有残躯断肢,有些竟还或者,眼下在缓缓蠕动。 周景珩见状也掩了口鼻:“下去吧,这里实在有点恶心。” 丁焕辰不能再赞同,急忙转身,结果又吓了一跳:“小高人呢?” 刚刚还好好在背后的小高不知哪儿去了,背后只有门外空旷的走廊。 周景珩的面色迅速沉了下来,丁焕辰小声道:“你听到他离开没有?” 周景珩摇了摇头,指指门外,示意两人出去。 两个人放轻动作,都沉默不语,这种时候最好不要随便叫小高的名字。他们沿着楼梯小心翼翼地下楼,才走了几步,忽而听到下方传来一声惊叫:“啊啊啊啊!救命!救命!” 两人飞快交换一个眼色,然后不约而同地向下飞奔。 声音是从一楼大厅传来的,方才空荡的破沙发上,现在正安安静静地躺着一男一女两个白色的纸人,小高就趴在茶几旁大口大口地呕吐,吐出来的都是青黑色的浊物。 丁焕辰一只手已经伸向兜里了,周景珩却抢先一步上去,拎起两个纸人:“你看看。” 丁焕辰脸色难看,但还是勉强把目光落在这两个纸人上。可以看得出,纸扎人的手艺很好,眉眼清晰、栩栩如生,就是两腮有两个圆圆的红色腮红,配着纸人的惨白,显得有些渗人。 “等一等。”丁焕辰看出些不对劲,伸手在纸人内部掏了一把,紧接着摸到一个湿湿软软的东西。 周景珩凑上来一看,脱口而出:“蜈蚣。死了。” 小高吐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边干呕边插话:“我、我们进来时有、有纸人?” 肯定是没有的。丁焕辰有些恶心,把蜈蚣尸体扔在地上:“这些东西哪来的?” “没有风,肯定不是吹来的。”周景珩判断。 “总不能是自己走来的吧?”丁焕辰干笑。 “我感觉不太好,”周景珩去扶了小高一把,“我们先出去。” 这话算是说在了丁焕辰心巴子上,他可不想因为解决一个灵异事件就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中。于是他也去扶小高:“起来。” 小高却一动不动,眼睛瞪着大门,紧接着,他的手颤颤巍巍抬起来指向那边:“那……是什么?” 循着小高的目光看去,丁焕辰的头皮瞬间炸起来。目光所指之处,有个蜷曲的影子,正一动不动地面朝着自己。 第3章 三、 黑影没有动,三人也没有动,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丁焕辰本就有阴瞳,很快就意识到那是个拦腰向后反折的人形。理论上,按照这鬼影的姿态和角度,他应当不可能看到丁焕辰,丁焕辰也不可能看清它的脸。但问题就在于,丁焕辰眼下正怔怔注视着那双黑洞一样的鬼眼、还有那“人”向下垂吊着的青黑面皮。 “到底是什么……”小高光是看到个模糊的影子就已经眼泪鼻涕齐飞,身体沿着丁焕辰和周景珩的腿慢慢滑了下去。 现在可不是关心小高的时候。丁焕辰握紧了口袋里的东西,小声问旁边的周景珩:“你看得清吗?” 周景珩抿紧嘴唇,牙缝中透出几个字:“能辨出大致的形。” 丁焕辰悄声:“我把它引过来?” 周景珩点点头:“可以。” 这时也不用分什么彼此,安全出去才是正道。丁焕辰会意,立马冲到周景珩前面,掏枪射击。 没有硝烟,也没有枪声,只是锋利的、划破空气的一声爆鸣。黑影瞬间动起来,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像是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丁焕辰立刻后退,恰好让出位置,好让周景珩一击必中。 一阵脆响,周景珩手里不知何时已捏了一把匕首。那匕首细细长长,上面雕着古朴的花纹,应当不是普通匕首。他立在当前,对扑过来的鬼影丝毫不惧,反是用力在舌尖一咬。 一股铁腥味瞬间溢满了口腔,来不及多想,周景珩张口一喷,匕首便立刻被鲜血染红。他不敢多耽,手腕一翻,匕首便转了个角度,直插鬼影。那鬼发出负痛的尖啸,立刻便想往后撤开,但丁焕辰眼疾手快,一张黄符扬出,正中鬼影眉心。 黄符“刷”一下燃烧起来,很快便点燃了黑影。黑气飞速聚拢,又“砰”地炸开。目光所及之处,黄符轻轻落地,化为灰烬。 一切又恢复平静。 周景珩顿了几秒,待丁焕辰扫视一圈点了点头后,这才收起匕首。 “怎么说?”危机解除,丁焕辰的语气也轻松了些。 “出去再说。”周景珩顺手捞了小高一把,发现小高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丁焕辰过去把门打开:“那就先吃个宵夜吧,一通折腾下来饿死了。” 三个人重回路灯下,都暗自松了口气。楼曦见状,隐约已经猜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她很识趣地没有继续问,而是很上道地招呼着大家:“走走走,宵夜去。”颇有几分江湖大姐头的味道。 一行人把车开到梧桐树街停好,在路边随便找了个烧烤店。楼曦饿死鬼一样地点了一堆肉菜,要不是丁焕辰拦着,她还想点。 “饿嘛。”楼曦委屈。 “不够再点呗。”丁焕辰安抚。 坐了一会儿,小高才稍微回过点神,第一反应就是拽住坐他旁边的丁焕辰:“刚才房子里的那个……那个……” 周景珩耸耸肩,替他把话说完:“冤魂。” 小高抖了一下:“真、真的是鬼?” “你小子真是行大运了,”楼曦评价,“好多人想见一次还见不上!” 小高哭笑不得:“现在也不是很想见……” “我看得清楚,那鬼是反折向后的,人类做不了这种姿势,”丁焕辰夹了一口菜放碗里,继续补充细节:“脑袋也很奇怪,向我们方向转了180度。谁脑袋能转180度,那不早死了嘛!” 小高筷子猛地一抖,肉顺势滑进了碗里。倒是楼曦很淡定,她在手机上捣鼓了一会儿,然后把屏幕摊开给大家看:“听你描述,我倒想到漏了这茬,应该是有关系的。” 几个脑袋凑过去,屏幕上是条几年前的寻人启事,找的是个电工,在褚城务工期间失踪了。上头说这个电工最后是出现在洋槐路43号,也就是他们探灵的那栋楼。 “喏,这儿有个电话,”楼曦戳了戳屏幕角,“要不打一下?” 丁焕辰抬眼看楼曦,那眼神分明就是:“你打呗!” 楼曦干咳了一声,拨通了寻人启事上的号码,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还有没有人接。幸好,不多久就有人接起电话,声音从那头传来,听起来像是个年迈的老太太。 楼曦按了免提。 “找哪位?”老太太抄着一口方言,一听就不是褚城人。 楼曦夹着嗓子面不改色地撒谎:“你好,我是褚城派出所的。” 那边静了几秒:“是有我们家大飞的消息了吗?” 楼曦和丁焕辰交换了个眼色:“呃……是有一些线索。” 又静默了一会儿,老太太颤颤巍巍道:“唉,找到再说吧。这么些年,我也不指望我儿子还活着。” “既然有了线索,我们一定会尽力查,”楼曦有几分不忍,“您放心。” “希望吧,”那边答,“毕竟我的日子也不多了。” 挂了电话,楼曦才叹了口气:“我怀疑——” “不用怀疑,”周景珩语气平淡地打断,“天亮之后我们再回去一趟就知道了。” 小高哭丧着脸:“那我也要去吗?” 丁焕辰看了他一眼:“你就算了。” 楼曦不知道从哪儿顺了两把铲子,还贴心地带了一台电钻,搞得像丁焕辰和周景珩是来拆别人家的。虽然洋槐路43号偏僻,他们也不想那么大张旗鼓惹人怀疑。 所以最终他们只拿了铲子,选了房屋四面的地基来挖。 效率很高,不一会儿铲子就触到了异物。 楼曦对着泥土下基本已经只剩骨头的手臂点点头:“是那个电工?” 周景珩不语,抡起铲子又向下挖了几分,这下众人看清了蜷缩在坑里的、反折的人骨。丁焕辰摇摇头:“丧尽天良啊这开发商。” “我连夜找人查了,这楼就是那个进出口公司的老板买的地皮建的。”楼曦道。 “那老板现在在哪里?”丁焕辰追问。 “骨灰盒里装着,”楼曦哂笑,“去年的事,得癌症死了。” “真便宜他了。”丁焕辰嗤了一声。 “你们看,”周景珩从朽烂的头骨中捻出一个红色布包,“这里面有东西。” 楼曦好奇地探过来:“打开看看?” 周景珩从口袋里摸出一小节香来点上后才把布包打开,里面是发黑的米粒、人的指甲和头发、以及一张发黄的、字迹模糊的纸,上面写了一串生辰八字。 “这应该是那老板的生辰八字,”周景珩道,“五鬼运财。” “我听说五鬼运财术是在透支未来的财运,必须要施善才能抵消强催鬼神的副作用。”丁焕辰托着下巴。 周景珩颇为意外地看了丁焕辰一眼,继续道:“问题就在于他做了一件绝对会导致法术反噬的事。” 丁焕辰看着电工的遗骨,低声道:“打生桩?” 楼曦吓了一跳:“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打生桩!” “在发达的现代都市几乎见不到了,”周景珩皱眉,“但并不代表没有人做。更何况……为什么要把拜五鬼的祭坛设在这里。” 丁焕辰道:“这师傅外行吧?” 周景珩道:“不,这师傅有问题。能查到当时帮老板作法的师傅吗?” 后一句话明显是对楼曦说的。 楼曦想了想:“尽量吧,时间有点久了。” 周景珩抿了抿嘴,然后掏出电话:“走吧。我让人来善后。” 丁焕辰一愣,看着楼曦:“你不善后?” 楼曦眨眨眼:“你是不知道阿珩的本事。” “啊?”丁焕辰一头雾水。 楼曦推了丁焕辰一把:“你就别问那么多了。” 总之警方找到了洋槐路43号,现场的警务人员看到被铁锤敲断脊柱和颈椎、倒折着的电工尸骨,不禁大呼残忍至极。更可怕的是在丁焕辰他们没有翻找过的地方,警方还挖到了另外几具骸骨,据说是公司早先横死之人,看来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打生桩”事件。 楼曦事后也多方探寻过当年的事情,但就是查不到半点线索,更遑论当年那位术士,于是此事也只好暂时作罢。 这次的事把小高吓得够呛,他发誓再也不去做什么探灵博主,从此金盆洗手转型做别的了。丁焕辰觉得转型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少接触点魑魅魍魉,对年轻人身体也好。 虽有不完满之处,丁焕辰觉得这次的事件还算处理得及时,至少之后有好奇之人再去那里探灵也不会再遇到灵异事件,他们算干了件好事。 有了一次共同经历,丁焕辰算是正式认识了周景珩,事后他们还互相加了个微信。不过丁焕辰可不打算问他们初见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他觉得第一个事主死了化鬼多少有点不吉利,他可不想和麻烦沾边。 结果越是不想招惹麻烦,麻烦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偏偏是楼曦张牙舞爪地出现在了丁焕辰的单元门口,而她后面跟着的,正是那个面色苍白的、拖着一个小行李箱的周景珩。 丁焕辰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楼曦想干嘛,正想着说辞打算拒绝,楼曦就快他一步,直接把行李箱的把手塞到丁焕辰手里,眉开眼笑地说:“干嘛傻愣着,你新室友来了。” 第4章 四 丁焕辰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个凭空出现的“室友”,头变得两个大。 周景珩也有些尴尬,他是请楼曦给自己介绍一个住处,但没想到楼曦一趟车直接把他拉到了丁焕辰家。关键是她也没有过多解释,陪周景珩上楼看了一圈之后,就急急忙忙说自己有事要先走,留着他现在和房屋的主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是周景珩叹了口气,打破了僵局:“我其实是想租个房子。但曦姐好像理解错了。” 丁焕辰也跟着叹了口气:“习惯了,她一直不太着调。” 周景珩听出了丁焕辰的无奈:“如果你觉得麻烦,我可以走。” 丁焕辰没接话,而是反问:“你之前住哪儿?” 周景珩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曦姐家。” 丁焕辰挑眉:“这倒是新闻,之前就听她说要谈恋爱。” 周景珩急忙澄清:“曦姐只是看我可怜,所以好心收留了几天。” 丁焕辰也知道楼曦不是吃周景珩这挂的:“我意思是她居然不嫌你挡她桃花运。” 周景珩决定不作评价。 “哎,算了,”丁焕辰两手一摊,“如果你不觉得这儿小,让你住段时间也行。” “真可以?”周景珩似乎有些惊讶。 丁焕辰道:“你没地方住吧?” “无所谓,”周景珩道,“我可以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下。” “别整得我跟坏人似的,”丁焕辰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而且我也不想被曦姐成天念叨。” 周景珩主动提议:“我可以交租金。” 丁焕辰撇撇嘴:“不用了,在我这里守我的规矩就行。” 周景珩意外:“就这样?” 丁焕辰看了周景珩一眼,忽而失笑:“毕竟我还有一个优点叫乐于助人。” 客卧堆了不少东西,丁焕辰只简单收拾了一下:“今天先这样,闲下来的时候我再慢慢收走。” 周景珩环顾了一圈:“这样就挺好的。” “你也太容易满足了。”丁焕辰搬过被褥过来。 周景珩立马接过,把东西规规整整放在床头。 “如果你打算开伙做饭,”丁焕辰指了指屋外:“厨房的灶台你可以用,就是用完了要打扫干净。” “还有呢?” “我在房间里呆着的时候,尽量别来打扰我,”丁焕辰想到又补充了一条,“其他的想到再说。” 周景珩欣然接受,丁焕辰的规矩简直约定于没有规矩。 丁焕辰生活不算规律,他的主业是插图师,有活干时就疯狂赶工、日夜颠倒,没活干时就睡到日上三竿。周景珩则不一样,他每天早上都会准时出去跑步,回来的时候顺手带些食材。晚上到点了,周景珩也不会刷手机,看几页书就回房睡了。 不过他说有活的时候,会傍晚出门、一直到深夜才回家。丁焕辰没问对方在做什么,他心里基本有数,不就是那些神神鬼鬼的事,他不愿平白无故招惹是非。 两个人就这么磨合了大半个月,直到有天饭点,周景珩见丁焕辰又准备拿手机点外卖,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不,我做点吃的?” 丁焕辰冰箱里的东西少得可怜,只有周景珩偶尔买回来的食材,眼下躺在里面,实在是寒酸又可怜。周景珩从里面挑挑拣拣了半天,硬是凑了个三菜一汤。 没想到周景珩的手艺居然不错,看丁焕辰吃得香,周景珩便提议:“以后还是别点外卖了。” 丁焕辰打着哈哈:“外卖方便嘛。” “油盐超标,不健康的。”周景珩评价。 “要不你来做饭?”丁焕辰玩笑似的说。 哪知道周景珩点点头:“可以啊。” 丁焕辰没想到对方答得如此干脆,忙道:“呀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周景珩笑了笑,“就当交房租。” 丁焕辰一愣,他几乎没看到周景珩笑过,现在看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亮亮的,生动又好看。就是他的皮肤太白了,白得有点过头,丁焕辰想,这大概和他缺失的那部分魂魄有关。 褚城就这么平静了一段时间,间或着有小打小闹,但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事。丁焕辰呆的那个灵异群也风平浪静,似乎预示着褚城将会度过一段相对平稳的时光。 转眼入秋,天气也渐渐冷了下来。丁焕辰暂时没有约稿,索性早上睡到自然醒。他靸着拖鞋走到客厅,发现周景珩没在家,桌上压着一张纸条,写的是“锅里有包子,趁热吃”。 丁焕辰老脸一红,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还得让别人来照顾自己,怪不好意思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又没有收周景珩钱,吃点别人做的早饭怎么了? 早间新闻播报还没放完,丁焕辰拿了包子,打开电视,主持人正表情严肃地介绍着社会事件。说是幼林小区有个男人高坠,被人发现的时候脑浆都匀散了。丁焕辰尽可能不去想象那个场面,但从现场人员采访的表情中还是看到了心有余悸。后来又有八卦的大姨大爷出来在记者面前七嘴八舌,说这男人平时看着老老实实、为人也热情,看着一点也不像会跳楼的,现在突然死了也不知道家里人怎么办。 丁焕辰咬着包子,划开手机搜了搜关键字,果然网上也登了这条新闻。不过在搜小区名字时,另一条网友的发言却引起了他额外的注意。 那是一条夹在热搜里孤零零的贴子,内容只有两个字“来了”,然后附了一张模模糊糊的灰黑色的照片。丁焕辰特地放大了图片,漆黑的背景里有一栋楼,楼体上依稀是“幼林小区XX栋”的字样,其他的都辨认不清。不知道为什么,丁焕辰觉得这张照片看起来很奇怪,有种异样的、令人不舒服的感觉。 这时,门锁开了,周景珩从外面走进来,手上拎着两个黄色的塑料袋,看到丁焕辰便带了一句:“起来了?” “起来了,”丁焕辰按灭屏幕,挥了挥手里没剩多少的包子,“谢谢。” “那天回来饿了就买了一个吃,觉得不错就带了,”周景珩介绍着,“你觉得好吃就行。” “买了什么?”丁焕辰指了指那两个塑料袋。 “晚饭的菜,”周景珩掂了掂左手的袋子,然后放在灶台上,另一手的袋子却放在墙角,“这边是要用的工具。” “什么工具?”丁焕辰好奇。 周景珩顿了顿:“晚上做事的工具。” 丁焕辰问:“你最近都在替人看事?” 周景珩点点头:“对,赚点生活费。” “那今晚是什么事?” “说是撞鬼。” 倒是很久没听过撞鬼这类的新闻了,丁焕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冲撞了什么。” “你要一起去看看吗?”周景珩问。 丁焕辰想反正在家也是闲着,看着也不像什么麻烦事,于是从善如流地答:“行啊。” 周景珩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我租了台车。” 丁焕辰奇怪:“还要开车?” 周景珩轻轻一笑:“我们要去谷力村。” 谷力村在褚城旁边,离市区大约二十来公里,开车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丁焕辰心安理得坐在副驾的位置,夜路很黑,县道上几乎没有路灯,他想了想,又掏出眼镜戴上。 周景珩握着方向盘,余光扫到丁焕辰的动作:“你这眼镜可以遮阴瞳?” 丁焕辰愣了愣神:“你怎么知道?” “早些年听我师父说,镜片通过特殊处理,可以起到遮阴的作用。”周景珩答。 “你师父?”这还是头一次听周景珩说自己的事,丁焕辰难掩好奇。 “说了你也不认识啊,”周景珩短促一笑,“是个坤道,拜泰岳清君的。” 丁焕辰这边地处西南地区,更多的是拜灵境娘娘。泰岳清君素来是北面的信众多,之前周景珩说自己老家在北面,看来应是如此。 “我们这边城里已经不太信这些了,”丁焕辰接话,“你知道,神神鬼鬼。” “时代变了,不信也正常,”周景珩道,“所以现在接活比以前难很多。” 丁焕辰感慨了一句:“要不是我太奶奶做过‘师娘’,我大概也不会接触到这些的。” 周景珩道:“你这阴瞳可不常见。” 丁焕辰干笑:“我倒情愿没有,你不知道,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有多吓人。” “所以这副眼镜是你的帮衬。”周景珩道。 “太奶奶说是我‘火焰’太低,”丁焕辰道,“所以弄了副眼镜给我。确实方便不少。” “比如走夜路?”周景珩联系实际。 丁焕辰看着黑漆漆的路面,欣然道:“尤其是这样的夜路。” 出了县道走上村里的窄道,按着事主发的地址,两人很快就找到了事主家。 事主家是自建的三层楼房,里面走出一个面色黝黑、满脸苦相的中年人。 “我是周景珩,给你打电话那个,”下了车,周景珩自我介绍,然后拉过丁焕辰,“这是我朋友。” “你朋友?”男人露出迟疑的神情。 “也是看事的。”周景珩很快接话。 男人半信半疑地看着丁焕辰,但还是把他们迎接进去:“我姓邱,你们叫我老邱就行。” 一楼是他们家的客厅,一进门就能看到祭拜的供台。这种供台在农村很常见,一般是供正神或是家里的先人。老邱家的供台也是常规样式,上方悬挂了一副人物画像,不过那笔触实在抽象,丁焕辰硬是没看出画的是哪位神祇。 沙发上坐了两个人,一位是老邱的母亲,一位是老邱的妻子。 见人进来,老邱的妻子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语气有些焦灼:“二位就是端公?” 周景珩点点头:“是谁撞邪了?” 这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女人的眼泪立马就掉了下来,她轻微抽泣着指指楼上:“我女儿丹丹。一直烧着说胡话呢。” 丁焕辰见她哭得可怜,立马就动了怜悯之心,忙掏出一张面纸递给她,轻轻安慰道:“大姐你先别急,带我们上去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