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雪 梅边语》 第1章 第 1 章 青川的雪,总落得这样不疾不徐。 天还未亮透时,周晚晴便被窗棂外的 “簌簌” 声扰醒。她披了件驼色羊毛披肩起身,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窗沿,便见漫天雪絮似揉碎的云,慢悠悠往青灰瓦上落,连对面屋顶那几株从瓦缝里钻出来的狗尾草,都裹上了一层薄雪,像极了幼时母亲给她织的绒线帽。 三十有三的周晚晴,在青川三中教了整八年语文。日子过得像古槐巷的青石板路,规整、平稳,连身上这件大衣,都是去年冬在学校旁 “棉麻小筑” 裁的,袖口磨出了细绒,却暖得熨帖。她走到书桌前,看着摊开的《纳兰词》,扉页上那行 “人生若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的字迹,是刚入职时写的,墨色已淡,却还留着那时的青涩--彼时她初登讲台,讲起这句词,被学生追问 “初见到底是什么模样”,竟一时语塞,只说 “等你们遇到了,自然就懂了”。 今日是周六,本可赖床,却想起昨日课间,班里爱写诗的林同学凑到她身边,眼睛亮晶晶的:“周老师,疏影园的梅该开了,雪天去看,一定像词里写的那样好看。” 疏影园在老城东头,依着青溪建,园里种了上百株梅树,是青川人赏梅的好去处。周晚晴只在刚工作那年去过一次,后来被备课、改卷占了心思,便再没踏足。此刻望着窗外的雪,倒生出几分 “寻梅备课” 的念头 —— 下周要讲《长相思》,若能带着雪梅的实景去,学生许是能更懂 “故园无此声” 的意趣。 她找出厚羽绒服穿上,又把《纳兰词》塞进帆布包,临出门时,瞥见玄关柜上母亲昨日寄来的枸杞,便抓了一小把放进保温杯。下楼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两盏,她扶着墙慢慢走,指尖蹭到剥落的墙皮,灰白色粉末沾在指腹,像极了学生作文里写的 “时光的痕迹”。 古槐巷的石板路已积了薄雪,踩上去 “咯吱” 响。巷口 “张记早点铺” 的铁锅里,正冒着热腾腾的白气,老板张叔见了她,笑着掀开蒸笼:“晚晴老师,来两个菜包?雪天暖身子。” 她谢过,接过纸袋,指尖触到温热的蒸笼壁,心里暖融融的--在青川住了这许多年,连巷子里的烟火气,都成了戒不掉的习惯。 去疏影园要坐二十分钟公交。上车时,车厢里没几个人,靠窗的位置坐着位拎着布袋子的老奶奶,见她来,往旁挪了挪:“姑娘,坐这儿吧,窗边晒得着太阳。” 周晚晴道了谢坐下,目光落在窗外:雪还在下,古槐巷的老槐树落尽了叶,枝桠上积着雪,像幅淡墨画;路过青溪时,水面结了层薄冰,雪落在冰上,瞬间融成小水珠,倒让溪水显得更清亮。 到疏影园门口时,雪下得比先前密了些。石牌坊上 “疏影园” 三个大字,是青川老书法家写的,笔锋遒劲,被雪盖了一半,只露出暗红的木痕。门口没什么人,只有个裹着军大衣的老爷爷守着热饮摊,见她来,掀开保温桶盖子:“姑娘,要杯热姜茶不?用青溪的泉水煮的,放了红糖,甜得很。” 她接过纸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暖意顺着指尖往心口漫。往里走是 “寻梅路”,青石板铺就的路已积了雪,踩上去 “咯吱” 响,像学生早读时轻轻翻书的声音。路两旁的梅树错落着,靠近青溪的是白梅,雪落在花瓣上,几乎分不清雪与梅;往里些是红梅,艳红的瓣裹着雪,倒像是雪地里燃着的小火焰。风里飘着梅花的暗香,混着雪的清冷,吸进肺里都觉得舒服。 周晚晴放慢脚步,偶尔停下来,掏出手机拍枝头的雪梅。走到望溪亭附近时,见亭下有石凳,便想坐会儿歇脚。没承想亭边的石板路沾了青溪的水汽,冻了层薄冰,她刚迈出一步,脚下便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倒,手里的姜茶 “哐当” 一声泼在雪地里,纸杯滚出老远。 她闭着眼,只觉腰间一暖,一双有力的手稳稳将她扶住。 “小心些,这里靠近溪水,冰比别处厚。” 清亮的女声在头顶响起,带着点少年气的利落,却又裹着暖意。周晚晴睁开眼,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里--对方穿件浅灰色冲锋衣,帽子戴在头上,露出几缕乌黑碎发,发梢沾着雪粒,像撒了把碎钻。她的手还搭在周晚晴腰间,指尖的温度透过羽绒服布料传过来,像冬日里晒过太阳的暖水袋,让人舍不得挪开。 “多……多谢你。” 周晚晴慌忙站直,往后退了半步,却没料到脚下还有冰,身子又晃了晃。 对方眼疾手快,再次扶住她,这次还往她身后挪了半步,挡住可能摔倒的方向:“别急,先把脚往旁边挪挪,那边的雪厚,不滑。” 她说话时,眼尾弯着,像含了星子,周晚晴望着她,竟一时忘了言语。 待稳住身形,周晚晴才发现对方冲锋衣的袖口,沾了些姜茶的褐色痕迹,顿时红了脸:“真是对不住,把你的衣服弄脏了。我包里有纸巾,我帮你擦擦吧?” “不用不用。” 对方摆摆手,目光落在雪地里的纸杯上,又看向周晚晴空着的手,“你的姜茶泼了,这么冷的天,可别冻着?” 她说着,从冲锋衣口袋里掏出条浅蓝色棉质手帕,递了过来,“先擦擦裤腿吧,刚才溅到水了,湿着容易感冒。这手帕是新的,还没用过。” 周晚晴接过手帕,指尖触到布料的瞬间,便觉一股暖意传来--想来是对方一直揣在口袋里捂着的。手帕边角绣着个小小的相机图案,针脚细密,看得出来是精心选的。她蹲下身,小心翼翼擦着裤腿上的水渍,雪落在她发顶,瞬间融成水珠,顺着耳尖往下滑,却不觉得冷。 “谢谢你。” 擦完后,她把手帕叠得整整齐齐握在手心,目光落在对方露在冲锋衣外的相机背带上,“你是…… 摄影师?” “算是吧,自由投稿的,平时就爱拍些青川的老景和花草。” 对方笑了,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我叫宋知予,你呢?” “周晚晴,在三中教语文。” 她答着,忽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纳兰词》,“本来想寻些梅景,下周给学生讲词用,没承想倒差点摔了。” 宋知予的目光落在书页上,眼睛亮了亮:“你也喜欢纳兰性德?我前阵子还拍了组‘雪梅配纳兰词’的照片,被《青川文艺》选上了呢。”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个淡粉色拍立得,翻出一张照片递过来--照片上是株沾雪的白梅,旁边用毛笔在宣纸上写着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宣纸被风吹得微微卷边,背景里还能看到青溪的流水。 周晚晴看着照片,指尖轻轻拂过纸面:“拍得真好,比课本上的插图鲜活多了。” “若是不嫌弃,下次我带你去拍梅,咱们找些少见的绿萼梅,保准你学生喜欢。” 宋知予说着,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一株白梅下,回头看向她,“你凑近闻闻,这白梅雪下得越密,香味越清呢。” 周晚晴依言走过去,轻轻凑近枝头。一股清冽的香气钻进鼻腔,混着雪的冷意,竟让人瞬间清醒。她忽然想起刚工作那年,第一次讲 “人生若如初见”,被学生问住时的窘迫 —— 若是那时便见过这样的雪梅,见过这样的人,许是能说出 “初见是雪落梅间,是有人伸手扶你时的暖意” 这样的话来。 “确实好闻。” 她直起身,望着宋知予,忽然觉得这场雪,这场意外的相遇,像极了词里写的 “惊鸿一瞥”。宋知予正举着拍立得,镜头对着她,见她望过来,笑着按下快门:“刚才你闻梅的样子,比这雪梅还好看,得记下来。” 雪还在往下落,落在宋知予的发梢,落在周晚晴的帆布包上,落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周晚晴看着宋知予认真摆弄拍立得的模样,看着她冲锋衣口袋里露出来的手帕边角,忽然想起林同学说的 “初见”--或许初见,就是这样吧:雪落梅间,有人为你扶稳脚步,有人为你定格瞬间,暖意藏在指尖,藏在眉宇,藏在这漫天飞雪的疏影园里,不用言说,便已懂得。 宋知予把刚洗出来的照片递过来,照片上的周晚晴站在白梅下,侧脸迎着雪,帆布包上露出《纳兰词》的一角。她指着照片笑:“等下次咱们拍了绿萼梅,就把这两张贴在一起,取名‘雪梅遇君’好不好?” 周晚晴接过照片,指尖触到温热的相纸,心里像被雪暖化了般,轻轻点头:“好。” 风裹着梅香吹过,带着两人的笑声,落在望溪亭的石凳上,落在青溪的冰面上,落在这青川的初雪天里。周晚晴把照片夹进《纳兰词》“人生若如初见” 那页,抬头时,见宋知予正望着她,眼里的笑意像盛着星光,她忽然觉得,往后再讲起 “初见”,终于能给学生一个像样的答案了 —— 初见,是疏影园的雪,是青溪畔的风,是遇到一个人,让你觉得,连这寒冬都变得温暖起来。 第2章 第 2 章 青川的雪下了半宿,后半夜风停了,天快亮时,窗棂外透进浅淡的光。周晚晴醒时,第一反应是摸向枕头边的帆布包--侧袋里的浅蓝手帕还在,叠得方方正正,指尖触到布料的瞬间,昨日疏影园的暖意又漫上心头。 她披了件羊毛披肩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雪后的天空是淡青色的,像被水洗过,古槐巷的青石板路覆着一层薄雪,踩上去 “咯吱” 响的痕迹纵横交错,是早起行人留下的。对面屋顶的狗尾草还裹着雪,只是晨光落在上面,雪粒开始慢慢融化,顺着草叶往下滴,在灰瓦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今日要去 “纸香书店” 选下学期的诗词选本。周晚晴把浅蓝手帕仔细叠好,放进大衣内袋,贴身的位置能感受到布料的柔软,边角绣着的浅粉相机图案隔着衣料轻轻蹭着皮肤,像颗藏在怀里的小太阳。她又把那本翻旧的《纳兰词》塞进帆布包,临出门时,瞥见玄关柜上的保温杯,想起昨日宋知予说 “姜茶暖”,便抓了把枸杞放进去,灌了半杯温水。 下楼时,楼道里的声控灯被她的脚步声唤醒,昏黄的光落在墙皮剥落的地方,倒显出几分暖意。巷口 “张记早点铺” 的蒸笼已冒起白气,老板张叔系着围裙,正把刚出锅的肉包摆进竹篮,见了她,隔着热气喊:“晚晴老师,今天要肉包还是菜包?雪后冷,多吃点暖身子。” “两个肉包,谢谢张叔。” 周晚晴走过去,接过油纸袋,指尖触到温热的竹篮壁,暖得熨帖。肉包的香气混着酱油的咸鲜钻进鼻腔,她忍不住咬了一口,肉汁顺着嘴角往下淌,烫得她轻轻吸气,却觉得心里踏实,在青川住了这许多年,巷子里的烟火气,总像母亲的唠叨,寻常却暖心。 刚要往书店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 “咔嚓” 一声轻响,像相机快门的声音。周晚晴回头,只见不远处的老槐树下,一个浅灰色身影正举着相机,镜头对着巷口的雪景。那人戴着冲锋衣的帽子,露在外面的碎发沾着未化的雪粒,风一吹,发梢轻轻晃动,连握相机的姿势,都和昨日疏影园里的宋知予一模一样。 周晚晴的心跳莫名快跳了半拍,手里的油纸袋都攥紧了些。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人慢慢转动相机,镜头从老槐树的枝桠移到巷口的石墩,又忽然转向她这边。她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围巾,耳尖却悄悄发烫。不知是被晨光晒的,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重逢,连呼吸都变得轻了些。 “周老师?” 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笑意,像春日里的溪水,叮叮咚咚落在心上。周晚晴转过身,果然见宋知予站在不远处,相机还挂在脖子上,浅粉色的拍立得露在冲锋衣口袋外,雪后初晴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发梢的雪粒融成水珠,像撒了把碎钻,闪着细碎的光。 “你也来古槐巷?” 周晚晴把油纸袋往身后藏了藏,怕肉包的油蹭到衣服,手却有些无处安放,只好攥着帆布包的带子。 “来拍雪后的老巷。” 宋知予走近,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油纸袋上,笑着挑眉,“张记的肉包?我小时候总来买,他家的肉馅要拌上老酱油,还要加一勺猪油,才够香。” “你也是青川人?” 周晚晴有些惊讶。昨日只听她说拍青川的景,倒没问过她的籍贯,此刻听她说起张记肉包的细节,倒觉得两人的距离又近了些。 “生在这儿,后来去外地读大学,学的摄影,去年才回来。” 宋知予说着,指了指她手里的帆布包,“去纸香书店?我知道那家店,阁楼里有很多旧诗词集,还有民国时期的摄影画册,很有意思。” 两人并肩往巷深处走。青石板路的雪被行人踩出浅浅的印子,有的地方结了薄冰,走上去会打滑。宋知予很自然地走在靠冰面的一侧,偶尔提醒她:“这边滑,往我这边靠点,我走惯了,稳当。” 周晚晴听着她的话,看着两人并排的影子落在雪地上,一长一短,偶尔重叠,忽然想起昨日疏影园里,她扶着自己的那双手,暖意又悄悄漫上心口,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些。 “你昨天说,拍了‘雪梅配纳兰词’的照片?” 周晚晴先开了口,想打破这微妙的沉默,目光落在路边的老槐树上 —— 树枝上积着雪,像开了满树的白花,倒和疏影园的梅有些像。 “嗯,还没洗出来,等洗好了送你几张。” 宋知予从口袋里掏出拍立得,翻出昨日在疏影园拍的那张雪梅照,递到她面前,“就像这种,白梅沾雪,旁边放张写着词的宣纸,下次咱们可以试试把词写在梅瓣上,拍出来更有味道,你学生肯定喜欢。” 照片上的白梅枝桠斜斜伸出,雪粒厚厚叠在花瓣上,旁边的宣纸上用毛笔写着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字迹是柔美的小楷,纸边被风吹得微微卷边,背景里还能看到青溪的流水,清冽又雅致。周晚晴看着照片,忽然想起班里的学生,上次讲《纳兰词》时,有个孩子问 “梅瓣上能写字吗?”,当时她还笑着说 “等春天梅花开了,咱们可以试试”,现在倒有了更好的主意。 “要是能拍些青川的雪梅、古巷,下次讲《长相思》时给他们看,肯定比课本插图管用。” 周晚晴轻声说,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的梅瓣,像触到了真的花瓣。 “那我帮你拍。” 宋知予立刻接话,眼里亮闪闪的,像落了星辰,“青川的冬景我熟,除了疏影园,城西的落雪桥、城北的老磨坊,还有东郊的芦苇荡,雪后拍出来都有诗词里的意趣。落雪桥的栏杆上有青苔,雪落在上面,绿白相间,像画里的样子;老磨坊的木门是褐色的,雪落在门檐上,再配上旁边的老井,拍出来就是‘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感觉。” 她讲得认真,手还下意识地比划着构图,周晚晴听着,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那些画面。落雪桥上的青苔与雪,老磨坊的木门与井,还有芦苇荡里的雪与夕阳,这些都是青川的寻常景,却被宋知予说得充满诗意。她忽然觉得,能把日常风景看出诗意的人,心里定是藏着温柔的,就像宋知予,连说话的语气,都像雪后的阳光,暖得不刺眼。 说话间,纸香书店的木招牌已在前方。书店的门是老式的双扇木门,漆成暗红色,上面挂着两个铜铃,一推就 “叮铃” 响,声音清脆,像冬日里的鸟鸣。老板李伯是个戴老花镜的老人,头发花白,正坐在柜台后翻一本线装旧书,见了周晚晴,笑着抬头:“晚晴老师来选书?新到了一批《唐诗宋词选》,还有几本民国的《纳兰词》笺注,在二楼靠窗的书架上,阳光好,你去那儿选,看得清楚。” “谢谢李伯。” 周晚晴点头,刚要抬脚上楼,宋知予忽然拉住她的袖口,她的指尖带着点凉,却很轻,像羽毛轻轻蹭过皮肤,“我能跟你一起吗?想看看二楼的旧摄影集,听说有郎静山的作品,我一直想看看原版。” 周晚晴的心跳又快了些,她点点头,没说话,只是转身往楼上走。二楼的楼梯是木制的,踩上去 “吱呀” 响,像老座钟的声音。楼上的空间比一楼小些,书架更高,从地板一直顶到天花板,摆满了各类书籍,阳光从天窗洒下来,落在积着薄尘的书脊上,像撒了层金粉,连空气里都飘着旧书特有的油墨香。 周晚晴在诗词区翻找,指尖划过一本本精装书的书脊,从《唐诗三百首》到《宋词选注》,再到《元曲鉴赏》,每一本都带着熟悉的温度。忽然,她看见书架顶层放着一本泛黄的《纳兰词笺注》,封面上印着雪梅图,白梅落在青石板上,旁边站着个撑油纸伞的人,和她手里那本翻旧的《纳兰词》封面很像,只是这本的纸页更黄,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旧书。 “麻烦帮我拿一下最上面那本,就是封面上有雪梅的。” 周晚晴踮起脚,指尖还差一点够到,身后忽然传来温热的气息。宋知予站在她身后,左手轻轻扶着她的腰,右手抬起,轻松取下那本书,递到她面前:“是这本吗?封面上的雪梅画得真好看,和疏影园的梅很像。” 两人靠得很近,周晚晴能闻到宋知予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雪后的清冽,比昨日的梅香更让人心安。她的腰被宋知予轻轻扶着,指尖的温度透过大衣布料传过来,暖得她有些慌乱,慌忙接过书,往后退了半步,低头翻看书页:“就是这本,谢谢。” 书页是宣纸做的,摸起来很软,上面的注释是用小楷写的,墨色偏淡,像被岁月晕过。 宋知予没说话,只是笑着走到旁边的摄影区翻书。周晚晴靠在书架上,偷偷抬眼望她,宋知予正蹲在地上,翻看一本蓝色封皮的旧摄影集,阳光落在她的发顶,把碎发染成浅金色,她的侧脸很柔和,睫毛很长,垂着眼时,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画里的人。周晚晴忽然想起昨日疏影园里,宋知予举着相机拍雪梅的样子,忍不住掏出手机,悄悄按下了快门。 “拍什么呢?” 宋知予忽然回头,眼里带着笑意,手里还拿着那本蓝色封皮的摄影集。周晚晴慌忙收起手机,脸颊发烫,连耳朵都红了:“没、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书架好看,阳光落在上面,像老照片里的样子。” “是吗?” 宋知予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从口袋里掏出浅粉色的拍立得,镜头对准她,“那我帮你拍一张,就当是‘雪天书店读诗图’,比你偷偷拍我好看。” 她不由分说,举起相机,周晚晴有些慌乱,下意识把《纳兰词笺注》抱在怀里,目光落在书封的雪梅上,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咔嚓” 一声,快门响了,宋知予看着刚洗出来的照片,笑着递过来:“你看,阳光落在你发梢,和书封的雪梅刚好呼应,眼睛里还有光,比我拍的任何风景照都好看。” 照片上的周晚晴靠在书架旁,怀里抱着旧书,侧脸迎着阳光,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帆布包的带子斜斜挂在肩上,露出一角的《纳兰词》封皮刚好和手里的笺注呼应。周晚晴看着照片,指尖轻轻拂过相纸,忽然觉得,这画面比昨日疏影园的雪梅,更让人心动。原来 “初见” 后的重逢,也能这样温柔,像雪落在梅瓣上,轻轻一碰,就生出满心的暖意。 “对了,你的手帕。” 周晚晴忽然想起内袋里的浅蓝手帕,刚要伸手去掏,宋知予却摆摆手,笑着说:“不急,一条手帕而已,不用这么较真。等下次咱们一起去拍落雪桥的景,或者去疏影园拍绿萼梅时,你再还我也不迟。”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周晚晴的眼睛里,带着点认真,又带着点俏皮,“就当是…… 给我一个约你的理由,好不好?” 阳光从天窗洒下来,落在两人之间,把空气都染得暖融融的。周晚晴攥着手帕的指尖微微收紧,看着宋知予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这条没及时归还的手帕,或许会成为她们之间,最温柔的牵绊。她点点头,轻声说:“好。” “对了,下周我讲《长相思》,要是你有空,能不能来教室,给学生看看你拍的青川冬景?” 周晚晴忽然想起这件事,抬头看向宋知予,眼里带着期待。她想让学生看看,诗词里的风景,就在身边;也想让宋知予,走进她的日常。 宋知予的眼睛亮了亮,立刻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雀跃:“当然有空,能给周老师当‘摄影助教’,求之不得。我明天就把之前拍的落雪桥、老磨坊的照片洗出来,再准备几张贴纸,让学生把喜欢的句子贴在照片旁边,肯定有意思。” 两人又在书店待了一会儿,周晚晴选了《唐诗宋词选》和那本《纳兰词笺注》,宋知予则选了一本民国的摄影画册,封面上是雪后的北平胡同,和青川的古槐巷有些像。离开时,李伯送她们到门口,笑着说:“你们俩站在一起,倒像我年轻时看的那些小说里的人,一个爱诗,一个爱画,配得很。” 周晚晴的脸颊又红了,宋知予却笑着谢过李伯,拉着她的袖口往巷外走。阳光已经升高,古槐巷的雪开始慢慢融化,青石板路露出深色的底色,踩上去不再打滑。两人并肩走着,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偶尔有风吹过,带来老槐树的清香,混着彼此身上的气息,温柔得让人心醉。 周晚晴看着手里的书和照片,摸着内袋里的手帕,忽然觉得,青川的冬天,好像因为这场相遇,变得格外温暖。原来 “人生若如初见” 的美好,从不是停在某一刻,而是初见之后,还有无数个温柔的重逢,还有无数个寻常的日常,等着她们一起去经历,一起去把日子,过成诗词里的样子。 第3章 第 3 章 周晚晴是被窗棂外的鸟鸣声叫醒的。 睁开眼时,晨光已透过薄纱窗帘,在书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伸手摸向枕边的帆布包,指尖先触到那本新选的《纳兰词笺注》,再往下,便是内袋里的浅蓝手帕--布料柔软,边角的浅粉相机绣样隔着衣料轻轻蹭着指尖,像颗藏在怀里的小太阳,让她想起昨日古槐巷的重逢,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 今日要讲《长相思》。 周晚晴起身洗漱,特意选了件米白色针织衫,外面套上驼色大衣,又把宋知予送的那张 “雪天书店读诗图” 夹进课本。照片上的自己靠在书架旁,怀里抱着旧书,阳光落在发梢,和今日的晨光一样暖。她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忽然想起宋知予说 “今天把照片洗出来送过去”,心里竟生出几分期待,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些。 下楼时,古槐巷的雪已化了大半,青石板路露出深色的底色,只有墙角和老槐树的枝桠上还留着零星的雪粒,像撒了把碎糖。巷口 “张记早点铺” 的蒸笼依旧冒着白气,张叔见了她,笑着递来一个肉包:“晚晴老师,今天怎么这么早?学生们该欢喜了,你讲的诗词课,他们最爱听。” “今天讲《长相思》,想早点去学校准备。” 周晚晴接过肉包,咬了一口,肉汁的咸鲜混着面皮的松软,暖得熨帖。她边吃边往学校走,路过纸香书店时,瞥见门口的木招牌,想起昨日宋知予蹲在地上翻摄影集的样子--她指尖划过蓝色封皮的画册,睫毛垂落的弧度像片轻羽,耳尖悄悄发烫。 青川三中的校门刚打开不久,门卫王大爷坐在传达室里,戴着老花镜翻报纸,见了她,笑着挥挥手:“周老师早啊,教学楼前的两株红梅开得正盛,雪化了之后更艳了,快去看看!” 周晚晴加快脚步往教学楼走。果然,楼前的红梅枝桠斜斜伸出,花瓣像燃着的小火焰,风一吹,便有花瓣轻轻飘落,落在草坪上,像撒了层胭脂。她走近些,鼻尖萦绕着梅花的暗香,忽又想起疏影园的雪梅,想起宋知予镜头里的白梅与青溪,便掏出手机,拍了几张梅枝特写。枝桠间还挂着未化的雪粒,与艳红花瓣相映,倒比纯雪梅多了几分灵动,想有机会给宋知予瞧瞧。 走进教室时,班里的学生已来了大半。爱写诗的林同学正趴在桌上,用铅笔在本子上画梅枝;后排的男生们围在一起,争论着昨天雪仗谁赢了。见周晚晴进来,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林同学率先围到周晚晴身边:“周老师,我家院子里的梅树被雪压弯了枝,今天开花时,枝桠都是斜的,像画里的样子!” “是吗?那今天咱们就来讲一首和雪、和故乡有关的词--纳兰性德的《长相思》。” 周晚晴走到讲台前,把课本放在讲桌上,目光扫过教室窗外,红梅枝桠刚好探进窗户,一片花瓣落在窗台上,像给课堂添了几分诗意,“大家先翻开课本,自己读一遍,试着从词里找一找‘雪’的影子,再想想‘故园’是什么样子的。” 学生们齐声读起来:“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朗朗的读书声混着窗外的鸟鸣与梅香,让整个教室都变得温柔起来。周晚晴站在讲台前,看着学生们认真的模样,又想起宋知予说要送照片来,心里竟有些盼着。若是她来了,看到这样的场景,会不会举着相机,把读书声和梅香都定格在镜头里? 读书声渐歇,周晚晴开始讲解:“纳兰性德是清代著名的词人,他的词总带着淡淡的愁绪,却又格外真挚。这首《长相思》是他随康熙帝出巡时写的,‘山一程,水一程’写路途遥远,‘风一更,雪一更’则写旅途寒冷。大家想想,这样的风雪夜里,词人为什么会‘梦不成’?” “因为他想家了!” 林同学立刻举手,眼睛亮晶晶的,“我上次去外婆家住,晚上总睡不着,想家里的小猫咪和妈妈做的红烧肉。” “说得真好。” 周晚晴笑着点头,“词人在异乡听着风雪声,心里念着的却是故乡的温暖,所以才会‘聒碎乡心梦不成’。这里的‘故园无此声’,不是说故乡没有风雪,而是故乡的风雪里,有亲人的陪伴、熟悉的烟火气,所以才格外暖。” 她走到窗边,指着探进的梅枝:“就像咱们教室外的红梅,在青川的冬天里开花,大家觉得它美,是因为它长在熟悉的校园里,陪着你们上课、晨读。若是移栽到陌生的地方,就算开得再艳,也少了几分亲切感,对不对?” 学生们纷纷点头,后排的小李举起手:“周老师,我去年去外地旅游,见过一模一样的梅树,可我觉得还是咱们学校的好看,因为我能想起和同学在树下捡花瓣做书签的日子!” “这就是‘故园’的意义。” 周晚晴正要继续,忽然听见教室门口传来敲门声。是门卫王大爷,“校门口有位找您的老师,手里拿着相机和照片。” 周晚晴的心猛地一跳,立刻想起宋知予,笑着说:“大家先自己再读一遍词,标注出最喜欢的句子,我去去就回。” 快步走到校门口时,果然看见宋知予站在传达室旁,浅灰色冲锋衣的帽子戴在头上,怀里抱着一叠照片,手里还拎着个纸袋,见了周晚晴,眼睛亮了亮:“是不是打扰你上课了?我想着早点把照片送过来,怕你讲课要用。” “没有打扰,刚好讲到‘故园’,正需要你的照片呢。” 周晚晴走近,才发现她手里的纸袋冒着热气,“这里面是什么?” “张记的热豆浆,想着你早上可能没来得及喝。” 宋知予把纸袋递过来,又展开怀里的照片,“你看看这些,落雪桥、老磨坊的都洗出来了,还有几张东郊芦苇荡的,雪后夕阳照在芦苇上,像撒了金粉,学生们应该会喜欢。” 周晚晴接过照片,指尖触到温热的相纸,落雪桥的栏杆上青苔混着残雪,绿白相间;老磨坊的褐色木门紧闭,门檐积雪下挂着冰棱;芦苇荡里,雪压着枯黄的芦苇,夕阳把雪地染成暖橙色。每一张都拍得细腻,带着宋知予独有的温柔视角。 “太好看了,有这些照片,学生们肯定能更懂‘故园’的意思。” 周晚晴由衷赞叹,又想起学校规定外来人员需登记,“刚才王大爷没为难你吧?” “没有,王大爷很和蔼,还问我是不是来给你送教学材料的。” 宋知予笑着说,目光落在周晚晴的大衣领口,“你脖子上怎么沾了片花瓣?” 她伸手轻轻拂去,指尖不经意蹭到周晚晴的皮肤,像羽毛轻扫,两人都愣了一下,空气里瞬间漫开微妙的暖意。 周晚晴的耳尖悄悄发烫,连忙转移话题:“走,我带你去教室,学生们肯定会喜欢这些照片。” 走进教室时,学生们立刻好奇地望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 “同学们,这位是宋姐姐,一位很厉害的摄影师姐姐,她拍了很多青川的美景。” 周晚晴笑着介绍,宋知予则把照片分发给学生们,蹲下身和前排的同学说:“你看这张落雪桥,桥下的冰面上有梅瓣,是我昨天拍的时候刚好有风吹过来落上去的,是不是很像画里的样子?” 学生们立刻围拢过来,叽叽喳喳地问着照片里的细节。宋知予耐心地讲解:“拍老磨坊的时候,我等了很久才拍到夕阳照在木门上的样子,因为只有那时,木门的颜色才最暖,像奶奶家的门;拍芦苇荡时,我趴在雪地里,怕惊飞了落在芦苇上的麻雀,所以照片里能看到几只小麻雀的影子。” 她边说边拿出几张空白贴纸:“大家可以把自己喜欢的诗词句子写在贴纸上,贴在照片旁边,咱们一起贴到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上,做成‘青川冬景诗词墙’,好不好?” 学生们齐声欢呼,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周晚晴站在讲台上,看着宋知予和学生们互动的样子 ,她教同学怎么把贴纸贴得更整齐,帮忙擦掉写错的字,偶尔抬头看向她,眼里带着笑意,像盛着星光。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她的发梢和照片上,暖得让人心里发颤。 周晚晴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就是她心里 “故园” 的模样:有熟悉的教室,有可爱的学生,有探进窗的梅枝,还有身边这个温柔的人。那些诗词里的 “温暖”、“牵绊”,原来不是抽象的字眼,而是实实在在的人、实实在在的时光。 下课铃响时,学生们已经把贴好诗词的照片整理好,争先恐后地往黑板报前跑。宋知予站到周晚晴身边,轻声说:“你看,这样是不是比单纯讲词更生动?学生们亲手参与了,就会记得更牢。” “嗯,谢谢你。” 周晚晴看着她,“今天要是没有你,这节课肯定没这么精彩。” “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宋知予顿了顿,目光落在周晚晴手里的《纳兰词》上,“其实我觉得,‘故园’不只是一个地方,更是一种‘安心’的感觉。就像你在这个教室里,看着学生们就安心;我拿着相机,和你一起看青川的风景,也觉得安心。” 周晚晴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看着宋知予清澈的眼眸,想起内袋里的浅蓝手帕,想起疏影园的冰上援手,想起古槐巷的并肩而行,忽然明白,原来她一直在寻找的 “温暖”,早已藏在这些细碎的相遇里。 上课铃再次响起时,宋知予要走了。学生们依依不舍地送到教室门口,林同学拉着她的衣角:“宋姐姐,你下次还来好不好?我想让你教我拍咱们学校的梅树,还要拍周老师讲课的样子!” “好啊,等周末雪再下,我来教你们拍雪梅。” 宋知予笑着答应,转身对周晚晴说,“照片要是不够,我再洗了送过来。对了,你内袋里的手帕…… 要是洗好了,下次见面再还也不迟,那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周晚晴攥紧了手里的课本,指尖微微泛白,心里藏了许久的念头终于冒了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像被什么堵住似的,脸颊先红了。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见宋知予冲锋衣的下摆,才小声开口:“那个…… 知予。” 宋知予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叫自己,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连忙应道:“我在。” “就是……” 周晚晴的声音更轻了,像怕被学生们听见似的,偷偷抬眼望了她一下,又飞快低下头,“你拍的照片真的很好,学生们说想以后看到新的,还能…… 还能和你讨论。而且周末去疏影园拍绿萼梅,要是临时变天,也得提前说一声。” 她絮絮叨叨说着,自己都觉得理由太牵强,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课本封面的梅枝图案,耳尖烫得能煎鸡蛋。宋知予却像是明白了什么,眼里的笑意慢慢漾开,故意放慢语速问:“所以呢?周老师是想……” “所以……” 周晚晴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声音带着点颤,却很清晰,“能不能加个你的微信?这样联系起来…… 方便些。” 说完这句话,她几乎不敢看宋知予的眼睛,慌忙把视线移到窗外的梅枝上,可心里却揣了只小兔子,“怦怦” 跳个不停。空气安静了几秒,忽然听见宋知予的笑声,带着点轻快,又带着点温柔。 “当然可以。” 宋知予立刻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递到她面前, “我还以为你要等下次还手帕时才问我要呢。” 周晚晴的脸更红了,连忙拿出手机扫码,屏幕上跳出宋知予的微信页面,头像是疏影园的白梅雪枝,昵称就叫 “知予”,和她心里默念的名字一模一样。她手忙脚乱地点击 “添加到通讯录”,备注栏里犹豫了一下,输入 “知予” 两个字,又觉得太亲近,想改成 “宋知予”,却被宋知予按住了手腕。 “就备注‘知予’吧。” 宋知予的指尖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暖得发烫,“我喜欢听你这么叫我。” 周晚晴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乖乖地保存了备注。宋知予看着她的手机屏幕,忽然笑着说:“那我备注‘晚晴’可以吗?比‘周老师’听着亲切。” “嗯。” 周晚晴点点头,感觉自己的嘴角快要控制不住地上扬。 学生们在旁边看得真切,林同学捂着嘴笑:“周老师,你刚才问宋姐姐要微信的时候,脸都红啦!” 周晚晴的脸更红了,轻轻拍了下林同学的头:“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快回座位准备上课。” 宋知予笑着和学生们挥手告别,走到走廊尽头时,又回头看向周晚晴,比了个 “微信联系” 的手势,眼里的星光亮得晃人。周晚晴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摸出手机,微信列表里 “知予” 的头像正安安静静地躺着,像颗藏在屏幕里的小太阳。 她回到讲台前,看着黑板上的《长相思》,又看了看窗外的梅枝,忽然觉得 “故园无此声” 里的遗憾,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微信联系方式填满了。原来那些藏在心里的 “想要靠近”,只要鼓起勇气迈出一步,就能收获这样温柔的回应。 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是宋知予发来的消息:“刚走到校门口,王大爷说今天可能还会下雪。周末要是雪落疏影园,我们就去拍‘雪压绿萼梅’,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小的雪花表情。 周晚晴看着消息,指尖轻轻敲击屏幕,回复道:“我也期待。对了,谢谢你的豆浆,暖到心里了。” 第4章 第 4 章 雪粒是在晌午时分飘起来的,细得像筛过的盐,落在青川老城区的灰瓦上,没一会儿就积了层浅白。青溪岸边的芦苇荡裹着薄雪,风一吹,雪粒簌簌落在冰面上,漾开细碎的涟漪,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静气。 宋知予蹲在浅滩边,正用绒布轻轻擦拭相机镜头,刚才拍冰面梅瓣时,雪粒沾在了玻璃上,模糊了取景框。她动作很轻,指尖捏着绒布一角,慢慢拂过镜头,连呼吸都放得平缓,像怕惊扰了这雪天的安静。帆布包里装着刚洗好的照片,有几张是昨日在教室外拍的周晚晴,她没敢多翻,只在出门前匆匆看了一眼。照片里的人站在窗边,阳光落在发梢,像撒了层细金,想着或许今天能偶遇,便一并带来了。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还伴着清脆的说话声:“晚晴,你看那棵梅树,雪落在上面像不像棉花糖?” 宋知予回头时,刚好撞上周晚晴的目光。她穿浅咖色针织裙,外搭驼色大衣,酒红色围巾绕了两圈,衬得脸颊愈发白皙,身边站着个穿亮黄色羽绒服的女生,正指着不远处的梅树笑。 “思雨,你慢点,雪天路滑。” 周晚晴无奈地笑着,转头时看到宋知予,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的欣喜,“知予?你也来这里?” 宋知予站起身,手里还捏着相机,指尖微微收紧:“嗯,拍些雪后的青溪。” “这是我闺蜜林思雨,开甜品店的,今天拉着我来青溪找灵感。” 周晚晴介绍着,林思雨立刻笑着走上前,打量着宋知予:“你就是晚晴说的那位摄影师?果然看着很有艺术气息,她可是把你拍的照片夸了好多次呢。” 周晚晴的脸颊微微发烫,轻轻拍了下林思雨的胳膊:“别乱说。” 宋知予低低头,轻声说:“只是拍些普通的风景,让你们见笑了。” “普通?晚晴说你拍的雪梅比画还好看呢。” 林思雨笑着打趣,又转向周晚晴,“看来你们俩是偶遇啊?刚好,前面有卖糖炒栗子的,我请客,咱们一起去尝尝。” 沿着青溪往巷口走,雪粒还在飘,落在三人肩头。林思雨走在中间,一会儿拉着周晚晴说甜品店的新想法,一会儿又问宋知予拍照的技巧,气氛热闹得很。巷口 “李婶糖炒栗子” 的摊前冒着白气,铁锅里的栗子在砂石中翻滚,焦糖香飘得满巷都是。 “老板,来一斤栗子,装两个袋子,都要刚出锅的!” 林思雨嗓门亮,老板笑着应好,很快把两个装满栗子的纸袋递过来。宋知予接过其中一个,自然地递到周晚晴面前:“你拿着暖手,刚出锅的。” 周晚晴接过来,指尖触到温热的纸袋,心里暖了暖。林思雨看在眼里,偷偷冲周晚晴挤了挤眼,故意说:“知予,你也太照顾晚晴了,我都羡慕了,怎么不给我暖暖手?” 宋知予愣了一下,连忙把另一个纸袋递过去:“给你,这个也热。” “逗你的!” 林思雨笑着推开,“不用啦,看你紧张的样子。” 周晚晴也忍不住笑了,宋知予也低头浅笑。 三人走到青溪畔的老茶铺时,林思雨忽然说:“你们俩先进去,我去对面买杯热可可,马上回来。” 说完就跑开了,留下周晚晴和宋知予站在原地。 “她就这性子,你别介意。” 周晚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很活泼。” 宋知予轻声回应,举起相机对准周晚晴,“这里光线好,拍张照吧?” 周晚晴愣在原地,雪粒落在围巾上,她抬手轻轻拂去,动作自然又温柔。宋知予按下快门,屏幕里的画面--周晚晴站在石桥上,身后是覆雪的芦苇荡,酒红色围巾在白雪映衬下格外显眼,眼神清亮,像盛着雪后的光。 “拍好了吗?” 周晚晴轻声问。 宋知予点点头,把相机递过去,语气平淡:“你看,还可以吗?不行我再拍。” 周晚晴看着照片,忍不住笑了:“拍得很好,比我自拍好看多了。” “是你站在这里好看。” 宋知予收回相机,声音轻得像雪落,“这里的景配你,刚好。” 周晚晴的耳尖微微发烫,没接话,只率先走进茶铺。炭炉正烧得旺,老板见了她们,笑着招呼:“两位姑娘,要不要尝尝刚煮的姜枣茶?驱寒的。” “要两杯,谢谢。” 宋知予选了靠窗的位置,能看到青溪的流水,坐下后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叠洗好的照片,一张张摆在桌上:“这张是你在教室窗边的,阳光刚好落在你发梢;这张是学生们贴黑板报的,你看林同学,踮着脚差点摔了;还有这张……” 她翻到一张周晚晴在纸香书店读诗的照片,是上次趁她认真翻书时拍的。周晚晴看着照片,惊讶道:“你什么时候拍的?我都没发现。” “趁你翻书的时候。” 宋知予的声音依旧平静,“你认真的时候,很适合拍照。” 周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低头搅着杯里的姜枣茶,没说话,只觉得杯底的暖意顺着指尖往上爬。这时林思雨拿着热可可回来了,看到桌上的照片,凑过来:“哇,这张拍得也太好看了!晚晴,你这表情也太温柔了吧,知予,你这拍照技术真得教教我,我想给我甜品店拍些宣传照。” “只是随便拍拍,要是你需要,我可以帮你看看。” 宋知予轻声说。 “真的吗?太好了!” 林思雨高兴地坐下,喝了口热可可,“对了,下周晚晴要带学生去疏影园写生,我本来也想去看热闹,如果你也一起,就更热闹了,咱们可以一起去拍雪梅,我还能给你们带我新做的梅花酥。” 周晚晴看着林思雨兴奋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却也忍不住笑了。宋知予看着两人的互动,嘴角也微微上扬,茶铺里的气氛愈发温暖。 三人聊着天,从学生们的趣事,到甜品店的新创意,再到青川的老景。林思雨说起自己想做一款 “雪梅酥”,要把青溪的流水和疏影园的梅花都融进去;周晚晴则说起刚工作时,第一次讲课紧张得忘词,是学生们齐声喊 “周老师加油” 才缓过来;宋知予偶尔插话,说起拍风景时遇到的趣事,比如在芦苇荡蹲了两小时,就为了拍麻雀落在苇穗上的瞬间。 聊着聊着,窗外的雪停了,夕阳透过云层洒下来,给青溪的冰面镀上了一层暖金色。林思雨忽然说:“我店里还有事,得先回去了,你们俩慢慢聊,记得下周去疏影园时叫我,我带梅花酥给你们。” 说完拿起包就走,走之前还偷偷冲周晚晴眨了眨眼。 茶铺里只剩下周晚晴和宋知予,气氛安静了些,却不尴尬。宋知予看着窗外的夕阳,轻声说:“去前面的竹林看看吧,雪后应该好看。” 两人沿着青溪往深处走,竹林里很静,竹竿上积着雪,风一吹,雪粒簌簌落下,像场小小的雪雨。宋知予举着相机,偶尔按下快门,周晚晴跟在她身边,帮她扶一下被雪压弯的竹枝。走到竹林深处的小亭时,宋知予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你看,夕阳落在雪地上,像铺了层金。” 周晚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几只麻雀落在雪地上,啄食着什么,画面宁静又美好。她刚要说话,就见宋知予举起相机,对准了她:“再拍一张,留作纪念。” 周晚晴站在亭边,夕阳落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宋知予按下快门,屏幕里的人眼神温柔,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像雪天里最暖的光。 “拍得真好。” 周晚晴凑过去看,指尖不经意碰到宋知予的手,两人都没移开,只任由那点暖意慢慢漫开。 “等洗出来,给你一张。” 宋知予轻声说,目光落在她脸上,认真得不像在开玩笑,“今天…… 很开心。” 周晚晴的微红了脸,轻声回应:“我也是。” 夕阳渐渐落下,竹林里的光线暗了下来。两人沿着青溪往回走,雪地里留下两串脚印,偶尔重叠。宋知予忽然想起什么,从相机包里掏出一张今早拍的芦苇荡拍立得,递到周晚晴面前:“这个给你,早上拍的,朝阳染金了雪面。” 周晚晴接过照片,小心地放进钱包里,抬头时刚好对上宋知予的目光。他眼神很淡,却带着点温柔,像雪后的青溪,平静却藏着暖意。 “下次…… 要是有空,我们的疏影园写生你会来吗?” 周晚晴轻声询问。 宋知予点点头,轻声应道:“好。”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她们沿着青溪往回走,没再多说什么,却觉得彼此的距离又近了些。原来最好的相遇,不是刻意的邀约,而是不经意的偶遇里,藏着的那些平淡却温柔的瞬间,还有闺蜜带来的热闹与暖意,像雪后的青溪,静悄悄的,却慢慢暖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