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情缘竟然是前夫》 第1章 春昼短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贺楼茵在等一个命中注定的情缘出现。 今天是惊蛰,天空下着绵绵细雨,山林间水汽浓郁。本是春来万物生的季节,可潮湿的的天气却让人心情烦躁。 贺楼茵坐在槐树下,苦着一张脸。 自从多年前圣魔一战,正道把那只老不死的天魔关进五方山底下后,南道真与北修真也不斗了,修行界迎来了漫长的和平。 只不过嘛,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修道者的温饱解决了,便开始研究起情感问题来。于是乎,找道侣这件事便在修行界中风靡起来,尤其是南山剑宗这群单身了半辈子的剑修们,昔日的浩然剑都给练成了情意绵绵剑。 起初,贺楼茵不屑一顾,但孤独女人的日子过久了,竟也开始觉得腻味。 眼见同门们都找到了命中注定的情缘,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贺楼茵却是混得惨淡。 常言道,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可贺楼茵却是两不沾,不止情缘没找到,就连跟三师姐打的赌也输了。 天杀的,谁能想到她那个修无情剑的大师兄会临门一脚转修多情剑呢? 这不,正传信邀请她参加他下月的结契大典,信中还不忘暗示她多带些贺礼,毕竟养家糊口可不容易啊!大师兄的意思反正她一个单身剑修,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至于多出来的那些钱,倒不如为他的小家做些无私奉献。 贺楼茵气得嘴角抽搐,抓起信纸团成一团砸进草丛,两只在草里捉虫吃的鸟儿被吓了一跳,一前一后扑扇着翅膀飞远了。 真讨厌,怎么连鸟儿都是成双成对的! 贺楼茵更烦闷了,她抓了抓脑袋,抖了抖干瘪的钱袋,里面哗啦啦掉出几颗东珠来,她拿了根树枝扒拉着开始计算这些钱还够几个人的新婚贺礼。 山间扬着穿林风,槐树叶子一片一片的掉,贺楼茵一口接一口的叹气。 不够啊! 她这群转修情意绵绵剑的师兄师姐们一个接一个的成婚,她这些年攒小金库已经要撑不住了。 得想个办法,让他们将这些钱吐回来。 贺楼茵计上心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掸了掸衣裙上的尘土,踩着东风便来到了她的好师尊这里。 好师尊慕容烟对她的终身大事不以为意,挥了挥手让她赶紧走,别影响她修习茶道。 贺楼茵赖着不动,瞪着眼睛开始哭诉她这些年花出去的份子钱,并扬言:“你若是不搞定我的终身大事,就将我这些年代你出的份子钱还回来!” 抠门如慕容烟自然不愿意,只好安慰道:“孤独女人,永葆青春。” 贺楼茵怒道:“我难道就不能美男和青春二者都要?” 慕容烟呛出一口茶水,干咳了好几声讪笑道:“我与你说过的,你的情况有些特殊,你道途上有一道生死劫,还是情劫——” 贺楼茵打断:“那不正好。我得到了情缘的同时也勘破生死大劫,成为道门第一剑岂不是指日可待?” 闻言,慕容烟放下茶杯,低低叹了口气,开始苦口婆心劝说:“你的情劫并不是随便找个情缘便能勘破的,需要等到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出现。” 贺楼茵问:“那他什么时候出现?” 慕容烟愣了愣,哑然失笑道:“我又不会算卦……” 贺楼茵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她这师尊不靠谱。 眼见着小徒弟又要不高兴了,慕容烟“哎”了一声,抬手招呼她过来,附耳说:“苏子然回来了,你要不去找他算两卦?” 苏子然,整个南山剑宗唯一的术士,平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给人摸骨算命。 贺楼茵想了想觉得可行,于是足尖一点便从慕容烟面前消失了,半刻钟后,又重新出现在了慕容烟面前。慕容烟还没来得及问她都算出来些什么,便听见小徒弟神采飞扬道:“我要下山!” 慕容烟疑惑:“嗯?” 贺楼茵挑眉说:“苏长老说了,我那命中注定的情缘这几日便会出现在蜀黎山。” 说完便化作一阵风向山下掠去,慕容烟只听见风里未消的余音:“对了师尊,下个月大师兄的结契大典我就不去了。” 慕容烟唉唉叹了好几口气,召来剑侍吩咐说:“传令下去,就说我要闭关了。” 这份子钱,谁爱出谁出吧。 …… 蜀黎山离南山剑宗不算远,贺楼茵脚程极快,仅花了三日不到便到了蜀黎山。 春天的蜀黎山树木郁郁葱葱,漫山遍野的野花争先恐后绽放,贺楼茵闻着风中的花香,惬意地眯了眯眼。 赶了三日路,贺楼茵决定短暂休息一会,再去寻找她命中注定的情缘。她旋身跃至蜀黎山山巅最高的那棵树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后缓缓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是被一阵打斗声吵醒的。 “把东西交出来,可留你全尸。” 为首的黑衣人满脸凶神恶煞,身后跟着的同伴们各个手提长剑,怒眉扬杀,看着也不是很好说话。 贺楼茵借由浓密的树叶隐匿身形,暗中打量着被黑衣人们围攻的青袍道人,那人背对着她,看不出具体面容,但依身形推测和他讲话时的声音来看,是名男子。 会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位情缘吗? 贺楼茵看了看手腕,上面干干净净。 苏子然说当她遇见她那位命中注定的情缘时,手腕上会亮起殊离花印记,而要解决情劫的办法也很简单,要么两情相悦,要么—— 杀了他。 贺楼茵自认为是个善良的人,她不喜欢打打杀杀,平生唯二的爱好就是谈谈情和练练剑。 希望她那位情缘是个识相的,她可不想由多情剑转修无情剑,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杀夫证道。 树下两拨人依旧对峙着,贺楼茵淡淡扫了眼,决定再观察观察,等到青袍道人陷入生死垂危之际她再出手,完成一场漂漂亮亮的美救英雄。 那名被围攻的青袍道人应该是个术士,虽然战力不是很强,但胜在道法造诣极高,在躲避攻击的同时还能精确操纵真元布下杀阵,几个杀阵布下,黑衣杀手们的数量骤减了一半。 领头的黑衣人没想到青袍道人在受了重伤后依旧能顽强抵抗,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中,他再也忍不了了,嘴角勾起反派的弧度,口中发出嘲哳的声音:“以吾之血,引吾祖魂附我身。” 说完后,黑衣人漆黑的瞳孔瞬间变得污浊,身上散发出源源不断的黑气。 是咒术。 贺楼茵神色瞬间凝重了起来,也不知道这鬼道修士请的他哪一辈的祖宗,瞬间周身真元暴涨,青袍道人被逼得接连后退,眼见着就快要退到断崖边,贺楼茵从树上一跃而下。 “下午好啊,各位。” 她笑眯眯地朝他们打招呼,却没一人搭理她。 贺楼茵疑惑,“嗨?看不见我吗?” 黑衣人这才反应过来,他沉浸在同伴死亡的愤怒中,竟没察觉到这片林子里居然还藏了一个人。 不过没关系,一起杀了就行。 贺楼茵轻飘飘抽剑挡住黑衣人攻击的同时还不忘朝青袍道人投去一瞥,短暂目光交接后,贺楼茵的目光由好奇变为惊叹。 真是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神仪明秀,朗眉疏目,不似人间客。 贺楼茵立刻就将命中注定的情缘抛之脑后了,她决定先跟这个貌美青年发展一段关系。 但在这之前,她得先救下他。 黑衣人不敌贺楼茵,接连败退,不得已质问道:“南道真为何要干涉我们与北修真之间的恩怨?” 贺楼茵眨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双手合十,无辜说,“我素来喜欢行侠仗义。” 说着,也不再理会黑衣人的喋喋不休,直接凝出一道剑意将众人打飞。 黑衣人知晓今日难以取走青袍道人性命,并且再继续与贺楼茵打斗下去,恐怕自己也落不的好,遂朝着为数不多的同伴大喊一声:“走!” 黑衣人远遁而逃时还不忘朝贺楼茵扔下威胁之言:“血榜悬赏十万两黄金买他的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护得住今天,可未必护得住明天。” 十万两黄金?这么贵? 贺楼茵心中小小的惊讶了下,看来这貌美青年惹了个大麻烦呢,她得好好利用一番这救命之恩。 可就当她回过身,准备朝貌美青年扬起灿烂一笑时,居然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人呢? 刚刚不是还在这里的吗? 贺楼茵瞪大了眼,四下搜寻,终于在断崖边找到一截青色布料,看样子,是趁着她与黑衣人打斗时偷偷逃了。 简直小人! 贺楼茵气笑了。 …… 蜀黎山今天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请自来的貌美女修将蜀黎山上下翻了个遍,不知道在找些什么,惊得鸟兽溃散,山神坐不住了,急忙从沉睡中醒过来。 “做什么,做什么?!”白鹿看着满地狼藉,连声哀叹,“我的小祖宗,你到底在找些什么?” 它认得眼前这女修,是南山剑宗年轻一代最具天赋的弟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便悟出了剑心,摸到了生死境的门槛,可谓是道门后起之秀。 贺楼茵看了眼白鹿,懒洋洋道:“我在找一个负心人。”她停下搜寻的动作,问白鹿,“你有见过他吗?” 白鹿问:“他长什么样?” 贺楼茵想了下,边比划边说道:“长得极为好看。” 白鹿:这算什么鬼形容? 白鹿气得吹胡子瞪眼,若非她说得一脸认真,不似作假,它当下便要将此人撵下山去。 贺楼茵又戳了戳白鹿的鹿角,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几圈后,脸上浮现灿烂笑容,“白鹿大人既然为此地山神,想来找一个人应该不是件困难事吧?” 白鹿觉得她不怀好意,果不其然,就听见贺楼茵继续说:“白鹿大人显现下神通,总比我一剑荡平蜀黎山好吧。” 白鹿:…… 真是怕了这祖宗了。 …… 贺楼茵跟着白鹿灵识的指引,来到了望月崖之下,山涧繁茂的草木中,果然躺着一个浑身浴血的貌美青年。 她拨草上前,喊了几声后见这人没反应,便抬脚踹了踹,结果依旧一动不动。 她干脆弯下腰,伸手掐住青年的下颚迫使他仰起脸来。 还好还好,脸没伤到。 贺楼茵看够了正准备松手,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扼住了她的手腕。 青年睁开眼,泠冽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贺楼茵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想做什么?” 经常修文 男主有点死装嘴硬,女主可能是个好人,但不一定是个好女人。不吃这口慎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春昼短 第2章 春昼短 “看你死没死。” 见青年面色不妙,贺楼茵挑了下眉,补充道:“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嘛。” 青年的脸色更不妙了。 他拍开她的手,撑着胳膊想从地上起身,却因伤重而再次摔落在地,后背抵上粗粝的树枝,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贺楼茵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的挣扎,过了会说:“你衣服破了。”她用带鞘的剑戳了戳青年破烂衣服中露出的白皙腰腹,“还在流血呢。” 她本想再问问要不要替他包扎下,正好她还剩了些伤药,谁知青年竟一把拍开她的剑,跟防贼一般拢紧了衣服。 贺楼茵:……? “你戳得我很痛。”青年开口解释,从怀中拿出一瓶止血伤药,闭着眼睛就往伤口上倒,许是上药的手法太过粗暴,血虽然止住了,但青年好看的眉却紧紧蹙成一团。 贺楼茵看得眼皮忍不住跳,她蹲在青年面前,双手托着腮,试探问:“你为什么会被人追杀啊?”顺便往前挪了几步,凑近欣赏着眼前浑身浴血也难掩玉质金相的青年。 青年被她这毫无遮掩的目光看得很不适,就好像自己一件衣服没穿一样。他抬眸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好气的说:“与你无关。” 一副拒人千里外的模样。 贺楼茵抿抿嘴,心想这人说话可真讨厌啊,她刚才可是救了他一命呢。 她捡起地上树枝,不客气地往青年伤口上戳,同时眨着眼无辜说:“怎么会与我无关呢?我因为救你,已经被那群黑衣人记恨上了,他们甚至放言要杀了我呢。” 青年一把拍开树枝,偏过头去,冷哼一声:“那也是你自找的。” 贺楼茵扯了下嘴角,呵呵出声。 简直白眼狼。 她扒拉着地上碎石报复般往青年身上砸。 当然,避开了那张她很中意的脸。 青年面对腹部汩汩流血的伤口都能面不改色,自然也不在意小石子砸在身上这点痛痒感了。 但对面那人一直往他身上扔东西,不一会他身上就堆满了各种石子、枯叶,看起来大有一副将他埋在这里的架势,他忍不住回头,拧眉问:“你有完没完?” 贺楼茵怒瞪他:“你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就是这副态度吗?” 青年冷哼:“我又没求你救我。” 贺楼茵咬牙笑笑,她再也忍不了了,就这人算长得再好看也不行! 她抽出长剑,横在青年脖颈,皮笑肉不笑说:“那你就去死好了。” 青年一点都没被她威胁到,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那你就杀了我好了。” 以为她不敢? 贺楼茵轻笑一声,雪色长剑往前抵了几分,锋利的剑刃划破青年白皙的肌肤,几滴血珠顺着伤口渗出。 青年干脆闭上了眼睛。 山崖下很安静,除了偶尔风吹过时的树叶响声,贺楼茵只能听见二人清晰可辨的呼吸声。 “你的心脏跳得很快,”她凑上前,一指按在他胸膛,意味不明说,“你是在害怕吗?” 说话时口中温热的吐息洒在青年脸上,贺楼茵看见他鸦羽般的长睫轻颤了几下。 青年睁开眼:“把剑拿开,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能做到的便答应你。” 突然间林风起,吹得树叶呼啦啦作响,贺楼茵只模模糊糊听见“剑拿开”“答应你”这几个词,她疑惑地眨了眨眼,心想她还没说什么事呢,他答应个什么劲? 贺楼茵将剑拿开,贺楼茵微笑,贺楼茵启唇:“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看你长得很不错,不如就对我以身相许吧?” 青年回头,青年睁圆了眼。 青年眼一闭,晕了过去。 贺楼茵猜测是被气的。 …… 闻清衍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面前还燃着一堆篝火,随风摇曳的火光倒映在火堆旁的陌生女子身上,平白为她藕色的衣裙添上几处蝴蝶般的纹路。 她低垂着头,一头乌黑的长发被随意扎成灯笼辫子垂在脑后,发髻上斜斜插着一只玉钗,发尾则系着一根红绸带,随着风一飘一荡。 闻清衍看了有一会才将目光移开,开口询问:“这是哪里?” 太久未饮水,喉中干涩,发出的声音沙哑如枯木,他自己竟觉得有些难听,下意识又抿住了唇。 对面人似乎没听见他说话,一直盯着篝火露出一副凝重模样。 见得不到回应,闻清衍看了眼几步外的涓涓溪流,决定自己去找点水喝, 只是他刚要起身,竟发觉自己使不上劲来,骤然失重跌坐在地,他难以置信的望着对面女子:“你捆我做什么?” 愤怒的声音将贺楼茵从沉思中唤回,她回头,不耐烦的扫了眼这个打扰她烤鱼的貌美青年后,不紧不慢说道:“当然是怕你跑了呀。” 闻清衍简直要气笑了。 他说:“你们南山剑宗的人都是如此下作?就这么想得到我的身体?” 贺楼茵茫然,贺楼茵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只是很欣赏那张脸,绝对没有这般龌龊的想法。 毕竟他们今日只是初次见面啊。 但面前的青年一副视死如归模样,贺楼茵觉得他这句话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她想了下,猜测他说的应该是血榜悬赏十万两黄金买他人头的事。 十万两黄金哎。 都够她给南山剑宗每个成婚的同门都出上一份份子钱了。 贺楼茵不敢说自己不想要。 她抿了抿唇,犹犹豫豫说:“有那么一点吧?” 明明灭灭的火光中,贺楼茵看见树下双手双脚被捆的青年胸膛开始剧烈起伏,连呼吸都变得粗重。 一副快被气死了的模样。 贺楼茵担心他真的会被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一命呜呼。她张了张唇,哎了几声后,安慰说:“你放心吧,我这人还是很有原则的,既然救了你,自然不会拿你去换黄金。” 闻清衍一愣,随后脸上立刻窜起薄红,低垂的眼死死盯着地面。 她居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她莫名其妙说什么以身相许的话?引人误会! 闻清衍沉浸在羞耻中,死死咬着唇不吭声了。好在夜色昏暗,贺楼茵并未注意到他的不自然,她拨动几下火上烤的鱼,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等了会儿,没听见貌美青年自报家门,倒是见他倒抽了一口气,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瞳孔震颤着说:“你不认识我?” 语气中颇有几分质问的意味。 贺楼茵不解:“你是什么很有名的人吗?我需要认识你?” 青年安静了几个呼吸,竟开始猛烈挣扎,瞪着赤红的眼冲她喊:“不认识我你抓我做什么?” 他真是倒了大霉了,出趟门平白无故上了血榜暗杀名单就算了,怎么还被一女修捆了?这要是传了出去他闻家二公子以后还要不要在修行界行走了? 贺楼茵“哦”了声,不理解他情绪为何变得如此激动,但庆幸自己很有先见之明的提前将人捆了起来。 她不以为意道:“这里是南道真,我不认识北修真的人是很正常的。”又嘘了声,“你小声点,别吵醒了那边睡觉的妖兽。” 闻清衍呵呵冷笑:“我叫闻清衍。” 报完自己的名字后,他反问:你呢?” 贺楼茵拿树枝拨动着火堆,懒懒说了自己的名字:“贺楼茵。” 貌美青年听完后偏过头去,望着对岸睡得迷迷糊糊的妖兽出神,一副懒得理她的模样。他在贺楼茵看不见的阴影中皱紧了眉,心中反复咀嚼这个陌生的名字,一时拿不准面前这人在跟他玩什么把戏。 他应当与她并无仇怨才对,而且看起来她也不像先前就认识他的样子。 他试探问:“你能将我松开吗?” 贺楼茵摇头。 面前的貌美青年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她,她有些害怕。 倒不是害怕他要对她做些什么,主要是怕他挣扎的动作太大,吵醒了溪对岸睡觉的妖兽。这里是蜀黎山,她答应了白鹿不在它的地盘打架的。 察觉束缚的绳索收紧,闻清衍深呼吸几口气,因双手被捆在背后,他只能用力蹬着腿将地上散落的树枝泄愤般踢到贺楼茵身前的火堆中,溅起的尘土弄脏了贺楼茵刚烤好的鱼,她很不高兴的瞪着他,欲要发作时,面前青年忽然说道:“我有未婚妻了。” 他借着火光观察贺楼茵的表情变化,试图从她脸上揪出些蛛丝马迹,但他看了许久,却是一无所获,她居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闻清衍又强调了一遍:“我有未婚妻了!” 贺楼茵没好气瞪了他眼,只当他在找借口,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捡他的时候,她手腕上的殊离花印记亮了一下,虽然只有一下,但她还是看见了。也就是说,这人的姻缘应当与她的情劫或多或少有些牵连。 篝火燃得正旺,木柴噼里啪啦迸发出火星,贺楼茵从火中拿出那条被闻清衍踢过来的树弄脏的烤鱼,递到他面前,“你弄脏的,你自己吃。” 闻清衍看着烤得乌黑的鱼竟是愣了愣神,难掩惊愕说:“你想毒死我就直说。” 贺楼茵生气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 她辛辛苦苦烤了半天的鱼,因为第一次下厨,生怕烤不熟还特意多烤了些时间,怎么这人一副不领情的模样。 不识好人心。 她有点不想救他了。 长得再好看都不行! 她将手中烤鱼扔到地上,扭过头重新拿起一条鱼放在火上烤,竟是一点也不想搭理他了。 闻清衍呆了呆,才察觉到她是生气了。 可是。 闻清衍低头看了看被五花大绑的自己,疑惑的想:该生气的不应该是他吗? 而且,她把他的手捆在背后,这让他怎么吃鱼? 闻清衍几度张唇,最后不情不愿的说:“你不把我的手解开,我怎么吃这条鱼?” 贺楼茵依旧不理他,闻清衍干脆将地上的石子踢到她面前,试图让她与他说上几句话。 贺楼茵皱眉盯着被弄脏的裙摆,回过头准备理论一番,但看见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对她挤出了几分笑意后,气顿时消了一半。虽然说笑得有些勉强,但美人嘛,有些脾气也是应当的。 只不过,她也很有脾气的好吧。 她提起裙摆走到闻清衍面前蹲下,捡起地上乌黑的烤鱼,递到他唇边,微笑着威胁道:“吃了我的鱼,那你就得当我的情人。” 在无法确定他是否是她那位命定的情缘前,她并不打算放他离开。 闻清衍乌黑的瞳仁一点一点扩大,他恶狠狠的瞪着贺楼茵,气得身体颤抖,说不出话来。 搞了半天,她就是想要他的身体! 第3章 春昼短 “我绝不可能答应你!” 闻清衍怒气冲冲朝贺楼茵喊道,“你死了这条心吧!” 贺楼茵对他这个回答很失望。 但她是个有道德的人,她不会随随便便强迫别人。 她松开手,烤鱼坠落在地上,顺着斜坡咕噜噜滚进溪水里,水中饿了许久的鱼儿以为人类丢了什么好东西,一股脑拥上前啃食,吃了两口后竟是齐齐肚皮朝上。 还真有毒啊。 贺楼茵茫然挠了挠脑袋。 闻清衍提醒她:“把我解开。” “那你答应做我的情人。” “你讲点道理吧。” “我哪里不讲道理了,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 漫长的沉默后,二人又开始了新的一轮争执。 “贞洁烈男?” “我这叫守身如玉!” “长得那么好看,讲话如此难听。” “剑意那么通透,行事如此下作!” “你怎么不给自己立块贞洁牌坊?” “你怎么知道我没给自己立?” “…………” 贺楼茵见吵不过他,干脆上手去掐他的脖子,试图让他闭上嘴。 闻清衍拼命挣扎,双腿乱蹬着,贺楼茵干脆将膝盖压了上去,双手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说:“闭嘴,我不想听你讲话了!” “呵呵。”闻清衍冷笑,“那你先松开手。” “你先闭上嘴!” “…………” 二人又陷入了新的一番争吵,从天黑吵到天亮,对岸那只睡觉的妖兽中途被吵醒过一次,看被贺楼茵恶狠狠瞪了一眼后,又将脑袋埋了回去继续装睡了。 打不过,命重要,不能惹。 夜色褪去,天空放白,清晨的日光洒进林间,将香樟树浓密的树叶投映成地上斑驳的光影。 对岸的妖兽一夜没睡好,一睁眼见这二人居然还在吵,又不敢开口劝解,想了下干脆抱着尾巴挪远了,生怕一会战火升级,殃及池鱼。 贺楼茵与闻清衍吵了一夜,回过神来才发觉先前烤的鱼都被篝火烧成了焦炭,一夜没吃东西,她有些饿了,指使闻清衍说:“去给我抓条鱼。” 闻清衍:…… 他没好气说:“我是你的仆人?” 贺楼茵闭上眼,深呼吸几口气,再睁开眼,扯了扯捆住闻清衍的绳子,笑得恶劣:“你如果愿意的话,我也是不介意的。” 闻清衍咬牙切齿:“解开我,我去给你抓鱼。” 贺楼茵眼珠转了转,心有怀疑:“你不会趁机跑路吧?” 闻清衍冷笑一声,手中掐出一道诀,震碎捆住自己的绳子,说出的话依旧让人生厌:“就你这破绳子,连条狗都拴不住,还捆人呢。” 昨天后半夜时,他的真元便恢复得差不多了,只不过他当时弄不明白这女修到底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便暂且没有挣脱。 现在他已经发现了,她对他只有并无一丝真情的见色起意。 贺楼茵冷笑,贺楼茵气得磨牙。 装什么呢! 她指尖凝出一道剑意投入溪水中,水花噼炸出数丈高后哗啦啦落下,像下了一场雨,闻清衍措不及防被淋了一身,身上还挂着几尾小鱼。 而贺楼茵早早给自己凝出了一道护罩,滴水不沾身。 她嘲讽:“落汤狗。” 她在骂他是狗。 闻清衍第一次见到这般胡搅蛮缠之人,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认命般调动真元烘干打湿的头发和衣服。 可很快,他烘干到一半的衣服又湿了。 长生殿派出的第二波杀手到了,无数道攻击落在林中,闻清衍抽身不及,又被淋了一身水。 贺楼茵则抱着剑在一旁看热闹,在闻清衍看向她时,用口型无声说:十万两哦。 闻清衍正想提醒她小心行事,见她如此,立刻扭过头去,不再搭理她。 一轮攻击消停后,杀手们没能取下闻清衍的项上人头,领头的杀手后面冒出一个人走上前来,闻清衍依据身形认出是昨天带头围杀他的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杀手看了眼闻清衍后又看向贺楼茵,指着她对领头老大说:“昨天就是这个女修坏了我们的好事。” 贺楼茵听见有人在点她,抬起头来,对着杀手头领露出灿烂一笑。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出杀意,片刻后,杀手头领带领众杀手后退几步,朝她拱手道:“原来是贺楼小姐,失敬。” 贺楼茵闻言愣了一瞬,自从她十六岁离开贺楼家后,已经很久没人这么称呼过她了。 闻清衍偏过头去看了她眼,疑惑问:“你姓贺楼?” 贺楼世家,于修行界独占一城的剑道世家,位列五大世家之首。 贺楼茵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你不会以为我姓贺吧?” 闻清衍轻声说了句是,贺楼茵像只猫儿抓到了老鼠尾巴一般,迫不及待狠狠踩上一脚,“文盲。” “呵。” 闻清衍冷笑扭头,对杀手说:“南道真的地盘,贺楼家的人在此,你们还打算继续对我动手吗?” 好一副狐假虎威之态! 贺楼茵扯了扯嘴角,瞪了眼闻清衍,对着杀手首领笑道:“你们随意,我不干涉。”说完便从原地消失了,徒留闻清衍一人面对众杀手。 八境的术士虽然很强,但闻清衍先前重伤在身,加强长生殿派出的近乎都是些七境杀手,很快他便落了下风。 “交出白鹤令,留你全尸。” “做梦!我绝不可能让白鹤令落到不老城手中。” 贺楼茵并没有走远,她隐匿了身形,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垂眸观赏着闻清衍与长生殿杀手的对决,在听见“白鹤令”和“不老城”后,细眉微微蹙起。 不老城她知道,藏在遥远雪域里的魔修城池。但白鹤令又是什么?不老城要白鹤令做什么? 贺楼茵浅浅思考了下,能让魔修顶着被正道再次围剿的风险也要抢的东西,就算对于正道没有好处,但对于魔修肯定没有坏处。 让敌人得意,就是让自己不痛快。 贺楼茵心中有了决断,从树上一跃而下,长剑出鞘,剑气激荡数里,草木尽折,鸟兽四散,杀手们被剑气震出数里,唯剩零星几个还在勉强抵抗。 “白鹤令是什么?”她问。 没有人回答她。 贺楼茵将长剑横在其中一个杀手面前,问:“白鹤令是什么?” 杀手不说话。 贺楼茵歪头笑了下,长剑划过,杀手的脖颈上出现一道红色血线,紧接着人头咕噜噜滚落,雪色成了血红。 见同伴惨死,杀手头领大喝一声,带领着剩余杀手们蜂拥而上,贺楼茵面不改色,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几道剑光过后,树林里洒了一地人头,溪水被染得如同经霜的枫叶。 最后一人了。 她提着剑上前,微笑问:“不老城要白鹤令做什么?” 杀手头领半跪在地,梗着脖子说:“我们只收钱杀人,从不打探雇主目的。” “是吗?”贺楼茵收起笑意,冷了脸,长剑擦着杀手首领的脖子划过,溪水中又多了一颗人头。 “没意思。” 她用衣袖擦了擦剑,看向一旁的闻清衍,忽而意味不明笑了下,“你看,我又救了你一命呢。” 闻清衍表情没什么变化:“我依旧不会考虑对你以身相许。” 贺楼茵撇撇嘴,没与他计较,只是问:“白鹤令是什么?不老城为什么要这样东西?” 闻清衍几度欲言又止,好一会才说:“你不知道吗?最近江湖中纷纷流传的那句话:白鹤令出,天书将现。” 贺楼茵摇摇头:“不知道,我不经常出门。”她将擦干净的剑收起,继续问,“所以,白鹤令跟天书之间有什么关系?” 闻清衍哑然无言,找了块没被血浸湿的土地坐了下来,好心的与她解释了一番最近江湖上发生的一件大事。 今年初春,江湖上突然广泛流传这么一句话:白鹤令出,天书将现。起初,并没有人在意,直到某天,谢家公子的窗边突然出现一枚状若白鹤羽毛的令牌,上面还刻着“天得一以清”,大家才开始重视这件事。但还未得出结果,谢家公子便遭遇了好几番暗杀,心有余悸之下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直接将白鹤令扔了出去,好巧不巧,捡到白鹤令的这个倒霉蛋便是闻清衍。 而这,也正是他被追杀的原因。 “就是这样了。”闻清衍将手中的白鹤令展示给贺楼茵看,贺楼茵没有接,她看着那枚状若羽毛的白玉,面色有些古怪。 闻清衍以为她是还有不明白,清了下嗓子,准备再与她详细解释一番时,忽然听见林中轻轻一声笑。 贺楼茵摊开手,掌心赫然也是一枚与闻清衍手中一模一样的白鹤令。 “你是说这个吗?”她两指拎起白鹤令,俯下身送到闻清衍面前,好让他看清上面写的那行小字:谷得一以盈。 这是某天她睡醒后,突然出现在她案桌上的古怪东西,本来想丢掉的,但贺楼茵觉得这小东西还怪好看的,便收起来留着等三师姐回来后请她做成发钗。 但现在看来,发钗显然是做不成了,反而麻烦倒是来了。 贺楼茵看着手上的小麻烦,抬脚踢了踢坐在地上的大麻烦。 大麻烦不知为何看起来呆呆的,贺楼茵猜测他应该是被她方才一剑放倒一众杀手的潇洒姿态惊艳到了,不自觉眉尾上扬,可落在闻清衍眼中,却是另一种感觉:她看起来很兴奋? 贺楼茵当然很兴奋,她觉得自己好像又找到新的威胁方法。 她轻而缓的抽出剑,在距离闻清衍心口半寸处停下:“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要么,交出白鹤令。 “要么,当我的情人。” 从八月存稿存到今天,存了三章(果然没有压力就是没有动力呢) 依旧V前随榜单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春昼短 第4章 春昼短 闻清衍实在搞不懂面前这漂亮女修为何如此执着于让他当她的情人。 情人,甚至不是道侣。 他对自己的长相有着还算清晰的认知,虽谈不上丑陋,但也没好看到让人一见倾心的程度。再说了,以她的容貌,如果只是喜欢好看的东西,拿块镜子对着自己照照不就行了。 闻清衍扯了扯嘴角,将手中白鹤令扔给贺楼茵:“给你了。” 贺楼茵茫然。 贺楼茵很快反应过来:“你这是在恩将仇报!” 她要是拿了他的白鹤令,接下来要被血榜杀手们满修行界追杀的人,恐怕就换成了她吧! 但是,她可比这个貌美青年难杀多了,血榜要悬赏追杀她的话…… 贺楼茵转了转手中白鹤令,心想:她的赏金起码得二十万两黄金,不,二十万两还是有些少,她手中可是有两块白鹤令。 嗯,还得再加钱。 她朝闻清衍摊开手:“五十万两。” 疑惑的人换成了闻清衍。 贺楼茵补充:“黄金。” 闻清衍向后仰倒靠在树干上,一副摆烂模样,指了指自己:“这里有十万两。” 补充:“黄金。” 贺楼茵的笑容僵了,贺楼茵的拳头硬了。 贺楼茵气得鼻孔哼气,她将白鹤令扔回闻清衍身上:“烫手山芋,还你了。” 闻清衍慢条斯理收起白鹤令,悠悠看了她一眼,说:“是你不要的,那我们就此别过!” 说完,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尘土,转身就要离开。 贺楼茵急忙抽剑拦住他,眯眼看人:“我的救命之恩你还没报。” 闻清衍一个头两个大,如果不是她突然乱入他与血榜杀手的战斗,他也不至于顶着阵法反噬的风险撤回七星连杀阵,导致真元在筋脉中逆行爆冲,他现在还觉得全身骨头都隐隐发痛呢。 但与这个脑子有些大问题的女修显然是讲不了道理的。 闻清衍:“你想我怎么报?除了以身相许,其他我能做的尽量做。” 贺楼茵瞧着面前这人一副视死如归英勇就义般的壮烈神态,忍不住啧啧了两声。不过她也知道兔子急了会咬人的道理,于是用剑挑了挑闻清衍垂在腰间的青玉佩,决定折中一番。 玉佩与长剑碰撞出清脆的叮咚声,贺楼茵笑眯眯说:“你给我当三个月的剑仆,我们就两清。” 说完后,面前青年白皙的脸上竟是青一阵,白一阵。贺楼茵甚至能听见他牙齿咯吱咯吱作响的声音。 她又啧了两声。 干嘛这么抗拒? 南山剑宗也有很多弟子因天赋不够进不了内门,只能在外门当剑仆,也没见他们心有不愿啊。毕竟当剑修有当剑修的好,当剑仆也有当剑仆的妙,服侍的剑修地位越高,连带着自己在门内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也。 再者,当她的剑仆,是件很见不得人的事吗? 南山那么多外门弟子上赶着想替她侍剑,她可都拒绝了呢。 其实倒也不是她不想收,主要是她觉得他们都不够好看,摆在身边心烦。 而面前这个青年,貌若春华,身如芝兰玉树,看着就让人感到舒服。 除了对她笑得有些不情不愿。 “当三个月剑仆都不愿意?”贺楼茵撇撇嘴,“看起来你的报恩也不过嘴上说说而已。” 闻清衍:“一个月。” 跟她讨价还价呢? 贺楼茵摇头,表示不行,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比了比,“最少两个月。” “一个半!”闻清衍面无表情做抹脖子状,“不然你就把我杀了吧。” “好!” 贺楼茵飞快答应,不知从哪掏出一张白纸,凝出真元在上面写下:闻清衍自愿当贺楼茵一个半月的剑仆,期间唯贺楼茵是从,如有违反契约,则要做贺楼茵的情人。并在闻清衍反应过来之前,抓着他的手蘸了蘸地上杀手先生们已经冷却的血,用力按了个红指印在纸上。 按完后,贺楼茵满意的欣赏了一番,并给这封名为剑仆的不平等契约加了好几道封印,保证刀剑水火不侵后,才得意洋洋的在闻清衍脸上晃了晃,示意他将不平等契约上的内容牢记在心。 闻清衍一把拍开不平等契约,对着她翻了个白眼。 贺楼茵看见他的白眼后,忍不住朝他龇牙,闻清衍装没看见。 只有一个人显然是吵不起架来的,贺楼茵竟有些失落,叹出一口气后将契约塞入怀中藏好,然后踢了踢闻清衍的脚,“走吧,小闻。” 小闻,小闻。 听起来跟唤路边的阿猫阿狗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阿猫阿狗听见有人唤它会高兴得翘起尾巴,闻清衍则会生气得嘴角抽搐。 “别这么喊我。”闻清衍皱着眉说。 他从地上爬起,掸了掸灰尘,将那枚白鹤令收入袖袋中。 贺楼茵小小声“嘁”了下,“那我喊你闻闻?” 这句话说完,空气突然安静了。 贺楼茵等了会没听到回答,反而见闻清衍脸上变得五彩斑斓,青了又白,白了又红,红了又青。 像吃了毒蘑菇。 “闻——” 她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吃了毒蘑菇的青年怒气冲冲说:“喊我——闻清衍!” “哦。”贺楼茵不以为意,继续说,“闻闻,我们现在走吧。” 闻清衍嘴角抽了又抽,他疑心在跟她继续争论下去,他迟早得变成面瘫。 忍! 等他找到时机,就将这女修甩了。 …… 贺楼茵走在前方,闻清衍跟在她身后,二人在林中转了一圈又一圈,第不知道多少次又出现在了这棵香樟树下。 “闻闻啊,”贺楼茵双手叉腰,目光哀怨的看着这棵香樟树老朋友,“我们好像迷路了。” 闻清衍抱臂冷笑:“好像?” 贺楼茵改口:“我们迷路了。” 闻清衍:“……” 他懒懒掀了下眼皮:“你不是剑修吗,不能御剑直接飞出去?” 贺楼茵头也不回答道:“剑是我的道侣,我做不出踩在它身上这种恶毒之事。” 闻清衍彻底没话说了。 但他好像有一点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修只肯让他当情人,而不是道侣了。 呵呵,剑修。 贺楼茵在香樟树下转了几圈,终于将目光投向闻清衍,上下打量着,闻清衍被看得很不适,问道:“你有事?” 贺楼茵扔出一枚骰子给闻清衍,“你来抛,双数往左,单数往右。” 她疑心是因为自己的运气不佳,才导致迟迟没能走出这片幻叶林。 闻清衍接过那枚白玉做的骰子,忍不住眼角一抽,这群剑修的破阵方法,还真是出人意料的——独树一帜。 闻清衍将骰子往空中一抛,伸手去接:“双数。” 贺楼茵抓着闻清衍往右走去。 闻清衍站着不动:“你不是说双数往左吗?” 贺楼茵停住脚步,歪了歪脑袋,茫然说:“对啊,我就是往左走的啊?” 呵呵,左右不分的剑修。 闻清衍问:“你写字用哪只手?” 贺楼茵举起左手,脸色无辜。 闻清衍愣了下,试探问:“这是左还是右?” 贺楼茵不明所以:“左手啊。” 闻清衍:…… 怎么这会又能分清了? 闻清衍:“还是我走在前面吧。” 说着便往前走去。 贺楼茵没拒绝,她慢两步跟在后面,悄悄的按住剑柄,心想着闻清衍要是敢有逃跑的动作,她就立刻将他打趴下拖回南山剑宗,让他在半雪峰给她当牛做马。 闻清衍突然觉得背后的空气有些冷,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走了一刻钟后,二人终于离开了幻叶林,外界春色正好,暖风拂面,贺楼茵舒服得伸了个懒腰,朝闻清衍招招手:“走吧,我们去找下一枚白鹤令。” 闻清衍奇道:“你怎么知道白鹤令不止一枚?” 贺楼茵用看文盲一般的眼神看着闻清衍:“你没读过道德经吗?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 叽里咕噜背了一长串道经,她停下了咽了口口水,长长喘出一口气后继续说,“天、地、神、盈、生。你拿了天,我拿了盈,剩下的很难猜吗?” 闻清衍沉默了会,才说话:“那你找白鹤令做什么?也想体验一下被人悬赏十万两黄金满修行界追杀的感受?” 贺楼茵摇头:“你这就短见了。”她将被风吹乱的鬓角发丝别至耳后,慢悠悠说,“据你所言,我猜测集齐所有白鹤令便能唤出天书,既然不老城的魔修也想抢夺白鹤令,那说明天书对他们来说要么有能振兴魔门的好处,要么有能对魔修造成毁灭性打击的坏处……总之,作为未来的正道栋梁,我是绝对不可能让天书落到魔修手中的。” 朗日高悬,晴空一缕阳光洒在面前明媚张扬的女子身上,像给她添了一层柔和圣光。 闻清衍偏过头,觉得阳光照得眼睛有些痛。他没什么情感的说:“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正义感的。” 贺楼茵认同点头:“走吧。” 闻清衍却站着没动,“你知道下一枚白鹤令在哪吗你就走?” 是哦。 贺楼茵又退回来:“那你知道吗?” 闻清衍摇头:“不知道。” 贺楼茵假笑:“闻闻,你真没用哦。” 闻清衍:“呵呵。” 贺贺?什么贺贺?! 贺楼茵睁圆了眼,大声冲闻清衍喊道:“不准叫我贺贺!” 闻清衍恼怒反驳:“我没喊你贺贺!” 他是脑子坏了才会用这种亲昵的叠字去称呼这个刚认识一天就逼他当仆人的女修。 贺楼茵磨了磨牙,走到闻清衍面前,用力踹了他小腿一脚,拿起剑微笑着威胁他:“你是我的剑仆,你得喊我主人!” 第5章 春昼短 闻清衍呵呵冷笑,他义正严辞拒绝了贺楼茵提出的要求,同时质疑:“你们南山剑宗的剑仆是份正经职业吗?” 贺楼茵瞪他:“怎么不正经了?你不要有职业歧视好不好!” 闻清衍:“正经职业会喊主人?” 贺楼茵心说那倒没有,这只是她的某些见不得人的恶趣味罢了,但这话可不能说给闻清衍听,她觉得面前这个俊朗青年就像个包装精美的炸药桶,一不小心就会噼里啪啦炸开。 贺楼茵没好气哼了声,拿出那封不平等契约,恨不得贴到闻清衍脸上,手指在“唯贺楼茵是从”这行字上重重点了几下,戳得纸张噼啪响。要不是纸张被她用封印加固了,估计得被戳出几个洞来。 闻清衍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几步。 贺楼茵瞧见他这番动作,很想掐着他的下巴逼迫他将脸挪过来,对着契约逐字阅读,但转念一想,他还得跟她一个多月,不急于一时,慢慢来,她有的是方法和力气让他成为她忠实的仆人。 她将不平等契约再次收好,拍了拍闻清衍的肩膀,“闻闻,你有想出找到其他白鹤令的方法吗?” 闻清衍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被这声“闻闻”喊出来了,他麻木抽动嘴角,转动身体将自己的肩膀从贺楼茵的魔爪下解救出来,往旁边又挪了几步,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与她说话:“天荒城城主家中有一块星罗命盘,我们去找他借一下,便能推衍出其他三枚白鹤令的下落了。” 贺楼茵捕捉到了关键词:“推衍?” “嗯,”闻清衍点点头,同她解释,“事物之间互有牵连,有一必有二,有二则有三,星罗命盘则能由二三推衍出与事物相关联的所有因果。” 贺楼茵产生好奇,不禁眼神期艾:“你说这星罗命盘能推衍出姻缘吗?” 闻清衍的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你不要侮辱我们术士。” 星罗命盘乃是大陆有史以来第一位九境命师陨落后的遗物,传闻这位九境命师曾使用星罗命盘推演出五方山下那只魔的弱点,也是因此道门才能将这只远古天魔镇压。 经此一役后,星罗命盘也被主推衍一术的术士们奉为圣物。 可贺楼茵又不是个术士。 她继续追问:“说句话呀,到底能不能?” 闻清衍不想理她,衣袖一甩大踏步往前走去。 贺楼茵也赶紧跟了上去,但闻清衍身量比她高出一个脑袋,迈出的步伐自然也比她大,再加上他走的又急又快,贺楼茵只好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着抢来他面前,重重踹了他小腿一脚。 “你干嘛走那么着急!”她手指着闻清衍,气喘吁吁质问,“你有没有作为一个仆——呃,剑仆的自觉!” 闻清衍吃痛抽了口气,同时两指隔着衣袖将贺楼茵没站稳即将要倒在他身上的身体推正,“天要黑了,你再拖拖拉拉可就赶不上去往天荒城的云舟了。” 贺楼茵“哦”了声,仍旧没好气:“剑仆不准走在主人前面!” 闻清衍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臂,微笑说:“请。” 贺楼茵下巴一扬,这才转身往前面走去,边走边回头与他说话:“你可不能趁我不注意偷偷跑掉,你要是敢偷跑,我就把这份契约贴到公开亭,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言而无信……” 她一直喋喋不休,闻清衍听烦了,敷衍道:“放心吧,我要是不遵守契约,我就是狗。” 贺楼茵听完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蹦一跳的往云舟售票处走去,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 暮色渐沉,橙黄色的光芒洒落大地,将二人的影子拉长,闻清衍走在贺楼茵身后,脚下是她一晃一晃细长影子,眼前是随风飘舞的红发带。发带同样细长,有时候他没控制好距离走得近了,柔软的绸缎便会从他脸颊擦过。 红绸飘荡,小调悠扬。 闻清衍听着有些耳熟,想问问她从哪学的这首小调时,贺楼茵已经在云舟前停下脚步,她转过身逆着夕阳望着他,脸上挂着灿烂笑意,“到了哦,闻闻。” “别喊我闻闻。” 闻清衍平静移开目光,对售卖云舟票的老板说:“一张天荒城的云舟票,要今天的。” 老板朝他伸手:“五十两。” 闻清衍从袖中掏钱袋准备付钱,却摸了个空,不敢相信的再次摸了几遍,终于确认了一件事:他的钱袋丢了。 他挤出一个笑,试探问:“能不能挂账?” 老板当即变了脸色,开始撵人,“去去去,没钱就别打肿脸充胖子!” 闻清衍想替自己解释几句,身后排队的人群忍不住催促他,其中不乏小声嘀咕者。 “瞧他穿着打扮,倒像是个世家公子,怎么连个云舟票都出不起?” “也不一定,你看他那身衣服都破了几处,说不定是哪家小仆,捡的自己家公子的旧衣穿着罢了。” “能不能快一点啊,你不赶时间,我们可赶时间呢。” “就是就是,这可是今天最后一趟云舟了。” “……” 这些嘈杂的质疑声飘入闻清衍耳中后逐渐演化为另一种: “我们铸剑世家怎么出了个连剑都握不住的废物!” “你要是敢当术士,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走啊!你今天走出了这个大门,就永远都不要回来!” 闻清衍被这些声音包裹着,想替自己争辩,可脸色涨红,双唇张张合合竟是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这些质疑的声音像海浪一样扑面而来将他淹没,他几乎要溺毙其中。 直到一个清脆声音出现。 晶莹剔透的东珠在桌板上碰撞后弹起,售票老板看得眼睛都直了,急忙伸手接住。 贺楼茵:“两张票,我和他。不用找了。” 说完,拉住闻清衍的袖子拽着他往登船口走去,将众人关于有钱人的惊呼声抛在身后。 …… 云舟上,闻清衍靠着栏杆吹了半刻钟冷风才让自己暂时忘却那些声音,他低垂着脑袋,声音闷闷的对贺楼茵说:“谢谢你。” 他说的很真诚,也很认真。 可惜贺楼茵没当回事,她不知从哪搞来一串糖葫芦,站在他身边嘎巴嘎巴嚼着,嚼到山楂核后呸的一声吐远。 闻清衍看过去时,嘴角上扬起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弧度。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贺楼茵护食般背过身去嚼糖葫芦,含糊不清的说:“最后一串已经被我买走了,你死心吧,我是不可能分给你的!” 闻清衍偏过头,不自在的说:“我不喜欢吃糖葫芦。” 贺楼茵这才放下心来,趴在栏杆上边嚼糖葫芦边仰头看天空上的晚霞,在云舟启程腾向空中时,她终于嚼完了最后一颗山楂果,将木签随手往下一扔。 人群中一灰衣男子突然觉得头顶被人插了样东西,摸了下竟摸到一根黏糊糊的木签,顿时生气大骂:“谁啊,这么没素质!” 转了一圈没人承认,只好骂骂咧咧的找地方洗手去了。 闻清衍认出那名灰衣男子是之前排在他身后,嘲讽他是个小仆的那个。 “谢谢。”他再次说道。 “谢什么?”贺楼茵疑惑。 闻清衍轻声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倚靠在栏杆上,安静盯着下方的白云发呆,直到一只抓住他胳膊的手将他从神游中唤回。 云舟飞到一半时,贺楼茵开始觉得有些头晕,云舟飞到万里高空后,贺楼茵开始感到反胃,刚吃进胃里的糖葫芦竟有要滚到喉间的趋势。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茫然之下抓住了闻清衍的胳膊,紧张说:“糖葫芦,有毒。”说完后,“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闻清衍看了眼地上她呕出的秽物,很正常,没有毒。他掐了个诀清除地上的秽物,扶着贺楼茵起身,问道:“你之前没坐过云舟吗?” 贺楼茵脑袋晕乎乎的,只觉得面前的有两个闻清衍,她此刻已经没有精力去分辨真假,直接挑了一个比较好看的将自己挂了上去,哀怨的说:“我要死了。” 闻清衍:…… 他看着像个八爪鱼一般挂在自己身上的贺楼茵,忍无可忍拎着她的后衣领将她摆正,“你没有中毒,你只是晕船了。” 贺楼茵不信,她此刻难受的厉害,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弯着腰又呕出一滩秽物。 闻清衍沉默着替她清理。 最后,贺楼茵呕得精疲力尽,整个人瘫倒在闻清衍身上,有气无力地说:“闻闻啊,我好痛苦,我再也不想坐船了。” 第6章 春昼短 云舟是擅长铸器和算术的修道者们研发出的一种空中交通工具,但由于制造云舟所需的材料比较稀缺,并且需要专人定期维护刻录在舟身上的符文,综合算下来造价近乎天价,因此整个道门统共也就提供了五座云舟供无法御空飞行的修道者们乘坐。 贺楼茵当然会御空飞行,但蜀黎山距天荒城相距千里,若是选择自己飞过去,少则五日多则七日,赶路期间说不定还要面对穷追不舍的血榜杀手们,自然是选择乘坐云舟更安逸。 同时因云舟数量稀少,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管理云舟的修道者们给它设定的飞行路线需要经停南境大多数城池。 装修豪华的的房间里。 贺楼茵瘫在床上,目光无神。 她掰着手指数了下,云舟还需要停靠三座城池后才会抵达天荒城,而她现在连使唤闻清衍的精力都被晕船折腾没了。 “唉。” 贺楼茵叹了口气,也许等她破了生死境,就能像她的师尊一样,一日冯虚御风千里,既不用遭赶路的劳累,也不用遭晕船的罪了吧。 所以,那个命中注定的情缘,到底什么时候才出现啊! 贺楼茵举起左手,在干净白皙的手腕上搓了搓,搓红了都没见殊离花印记冒出来,不禁开始怀疑,难道捡闻清衍那天的昙花一现,只是她看错了吗? 思考不出结果,她干脆宽慰自己: 不管了,反正人都搞来了。 先玩了再说。 她翻过身用胳膊肘捣了捣木墙,“闻闻,我要吃糖葫芦。” 回应她的是隔壁没好气的一声:“我没有钱。” 贺楼茵:“我给你钱。” 又补充:“一枚金叶子。” 隔壁仍没动静。 她再加价:“两枚?” 还是没动静。 贺楼茵咬牙,抬脚踹了踹木墙:“三枚,不能再多了!” 隔壁安静了一会后,传来嘎吱嘎吱的推门声,紧接着,她房间的门被咚咚敲响。 “进来吧。” 贺楼茵从床上坐起,从荷包中倒出一把金叶子在掌心,挑了三枚小小的叶子给闻清衍,在他转身出门时又喊住他,“闻闻,再给我倒杯水。” 闻清衍脚步一顿,就在贺楼茵以为他会拒绝她时,他竟然折返回来,目不斜视的端起桌上的茶壶往她床边小桌上的茶杯里倒了满满一杯水。 贺楼茵望着杯中拱出半弧形却一点没溢出的水,惊叹的点了点头肯定闻清衍的倒水技术,竖起大拇指想赞扬他一番,人却已经走了。 她耸了下肩没再管,端起水喝完后又开始无所事事。晕船的后劲实在太大,导致她连出门走到甲板看风景的精力都没有了。 她干脆重新躺回床上,瞪着眼对着天花板发呆。 呆了会后,房间门再次被叩响,贺楼茵懒得说话,拍了两下桌板示意来人进入。 闻清衍推门而入,将买来的糖葫芦放在桌上,“还有其他事吗?没有我就走了。” “有啊。” 贺楼茵翻身下床,拿起糖葫芦边嚼边说:“好无聊,我们来说说话吧。” 闻清衍掀起一直垂着的眼皮看了她几眼,搬了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你想说什么?” 贺楼茵不紧不慢的嚼着糖葫芦,吃完一串仍觉得不够,再伸手去够时却发现已经没了。她难以置信说:“你只买了一串吗?” 三枚金叶子哎,都够把卖糖葫芦的老板买下来了。 闻清衍:“你也没说你要吃几串。” 贺楼茵拍桌,又扔出一枚金叶子给闻清衍:“你现在去,给我把整个摊都包了!” 闻清衍扯了下嘴角,拿起金叶子出门了,过了半柱香后,抱着满怀的糖葫芦,哗啦一下全堆到桌上。 贺楼茵满意的拍了拍手,心说金钱的力量果然伟大啊! 她慢悠悠又嚼完一串糖葫芦,擦了擦嘴后,对着闻清衍唇角浅浅勾起,随后“啪”的一声,木门被重重关紧。 她倾身上前,凑近盯着闻清衍的眼睛说:“我们来聊聊白鹤令吧。” 闻清衍垂眼盯着桌上的糖葫芦,往椅背上靠了靠,“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贺楼茵微笑眨眼:“你没有说全哦。” 她在闻清衍开口其他话之前,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嘘”了声。 四目相对,闻清衍能看见她根根分明的卷翘睫毛和左眼尾处那颗殷红小痣。 闻清衍不习惯与人靠得这么近,他微微往后仰头,贺楼茵却穷追不舍的侵入他为自己营造的安全距离。 不得已他选择偏过头去,但落在贺楼茵眼中却成了心虚。 贺楼茵慢悠悠说:“你只说了白鹤令是什么。可是你没有说你为什么会捡到白鹤令。” “以及,我有一点始终想不明白,既然白鹤令是样危险到能让谢家公子都扔掉的东西,你为什么不直接把白鹤令扔给下一个倒霉蛋,反而冒着被长生殿杀手追杀的风险,积极寻找剩下的白鹤令呢?” 吃了两串糖葫芦,贺楼茵感觉现在颇有精神,她一把扫开桌上堆积的糖葫芦,双手撑着桌面,整个人以一种向下笼罩的姿势站在闻清衍面前。 然后,又是“啪”的一声,将剑按在桌上,微笑着说:“剑仆是不能欺骗主人的哦,闻闻。” 她的视线从闻清衍的瘦削的颧骨缓缓下移,落在他薄红的唇上,竟产生了一丝按上去的想法。 这真是个危险的想法。 她急忙移开目光,却不小心滑到闻清衍微敞的领口中轮廓分明的锁骨上,搭在桌上的指节无意识翘了翘,不得不承认,她有点想看看他藏在衣服下——。 打住。 只是对漂亮生物的欣赏,没有其他不该有的想法的。 察觉到她的目光,闻清衍面无表情拉高了衣领。 贺楼茵“切”了声,“小气。” 闻清衍皱着眉:“你刚才说什么?” 贺楼茵大声说:“我说你很小气啊,都不愿意跟主人坦诚相待。” 这句话倒也没有别的意思,贺楼茵不过好奇闻清衍对她隐瞒的关于白鹤令的事情,但落进闻清衍耳中后却变了个味道。 他咬牙切齿:“你能不能别老觊觎我的身体!” 贺楼茵很困惑,“你想哪去了?我没有要你脱衣服的意思,我只是想问——” 青年的白皙的脸一瞬间涨红,他颤抖着手指着贺楼茵,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绝不,绝不可能给你当情人!” 贺楼茵将他的手按在桌上,诚恳说:“别激动。你放心,我是个很有道德的人,我不会强迫你的。” 房间里响起青年猛烈的咳嗽声,贺楼茵好心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又给他倒了杯水防止他给自己呛死,“我们还是聊白鹤令吧。” 她坐回椅子上,又拿起一串糖葫芦开始嚼,对着闻清衍扬起微笑,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过一般。 闻清衍深呼吸几口气,平定激烈的心跳,说道:“白鹤令本是无主之物,但如果将血滴上去,便会与血的主人绑定,除非杀死这个人,否则就算别人拿到了这枚白鹤令也无法使用。” 贺楼茵来了兴趣,她将糖葫芦扔到一边,拿出那枚刻着“谷得一以盈”的白鹤令,对着光观察了一番,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会将血滴上去呢?” 闻清衍说:“我不过是好奇。” “好奇害死了猫哦。”贺楼茵淡淡嘲讽。 闻清衍出奇的没反驳她。 过了会儿,她同样好奇问:“那白鹤令认你为主后,发生了什么?” 闻清衍答道:“无事发生。” 只不过是无论他将白鹤令扔出多远,它都会自动回到他身边而已。 贺楼茵不禁摇头叹气,表情看起来颇为惋惜。 中看不中用。 还以为是什么能让她破生死境的好东西呢。 她重新捡起糖葫芦开始嚼,开始神游天外。 云舟在这座城池停靠完毕后重新起飞,就在离地的那一瞬间,贺楼茵突然睁圆了眼,一把扔掉吃了一半糖葫芦,跑到窗边开始,“呕——” 红发带没系紧,被起飞时的空气乱流卷入万里青空,贺楼茵想伸手去捉,却因胃里翻涌不得不弯下腰干呕着,只能干瞪着眼任由发带越飘越远。 闻清衍目光怔怔盯着她的背影,过了一会,他走上前,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她,“给你。” “什——秽——么——呕。” “晕船药。” 贺楼茵脑袋晕乎乎的,抓起药瓶直接不管不顾往嘴里灌,药汁入口的一瞬间,姣好的五官都挤作一团。 也太苦了吧。 贺楼茵发誓,她这辈子都不会踏上云舟半步! 晕船药生效后,贺楼茵终于清醒了些,她关上窗户,晃晃悠悠走到床边,正准备把自己砸进柔软的床铺中时,发现房间中还有一个人。 闻清衍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安静的看着她。 贺楼茵揉了揉眼睛,“你怎么还没走?” 闻清衍:“主人没说话,剑仆怎么敢走?” 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贺楼茵歪头盯着闻清衍,目光落到他身后木门上时,才想起来自己下的禁制没撤。 她撤掉禁制,摆手说:“主人现在发话了,你可以走了。” 闻清衍转身就走,手刚放到门上,身后人又喊住他,紧接着一粒丹药抛落在他身上,顺着衣服滚落掌心。 “给你,治内伤的。” 贺楼茵朝他扬起下巴,“还不谢谢主人。” “谢谢。” 但没有主人。 贺楼茵等了会,可门边上的人既没有吃药,也没有离开,他就抱臂站在光与影交错中,冷不丁问她:“跟你商量件事,能不能别再喊我闻闻了?” 闻闻,闻闻。 这样的称呼方式总让他想起从前。 忘记说了。这本不是修真也不是修仙。 高武无魔。倾向于玄幻风格 一点点赛博。 不存在飞升成仙这种说法的。 大家都是人人人人人!但人又被分为不同的种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春昼短 第7章 春昼短 关于称呼的问题,一直到云舟抵达天荒城,二人都没能能争论出个结果来。贺楼茵依旧笑嘻嘻时不时闻闻、闻闻的喊着,闻清衍则毫不客气的以贺贺回敬她,却换来她“你笑得好难听哦”的嘲讽。 于是闻清衍最终落败。 贺楼茵取得了这场称呼保卫战的胜利,迈着得意的步伐往天荒城中走去,走了两步后又倒退回闻清衍身边,胳膊肘捅了捅他,“天荒城城主家在哪?” 闻清衍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她:“你带了南山剑宗的印鉴吗?没有印鉴的话,我们大概率进不去城主府。” 贺楼茵问:“什么印鉴?” 闻清衍解释:“就是能证明你南山剑宗弟子身份的东西。” 贺楼茵疑惑:“我人就站在这里,还不能证明吗?” 闻清衍突然不想说话了,他沉默着给她指了路。 正值春季,天荒城中同光大道两侧种植的垂丝海棠迎着春光盛开,微风一吹,粉色的花朵晃悠悠从枝头飘落,没一会儿就落了贺楼茵满身,她轻轻掸去肩头落花,又晃了晃脑袋将头发上的花瓣甩掉。 闻清衍慢悠悠跟在她身后,听着硬底云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嗒嗒声,盯着她的乌发上几朵顽强的海棠花发呆,贺楼茵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回头不满的瞪他:“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闻清衍:“你又走错方向了。” 贺楼茵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哪里走错了,闻清衍已经快步走到她前方,“跟着我。” 嘁。 贺楼茵在他背后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小声嘀咕:“就你认路!” 有了闻清衍的带路,贺楼茵很快就出现在了城主府门口,城主府大门紧闭,她扬了扬下巴,示意闻清衍上前敲门,她则在门口的石狮子旁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托腮望着天空发呆。 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离开南山剑宗这么远,一会得写封信给师尊,不然她老人家又要担心了。 哦对了,还得再写封信给苏长老,叮嘱他有空最好去北修真拜访一番,偷学一点人家的道法,毕竟他的命算得一点都不准,她在蜀黎山压根没找到她情劫的应劫之人。 …… 贺楼茵想着想着便开始犯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恰好不懂事的春风将一朵海棠花吹进她张开的嘴里,贺楼茵无意识咬了下,尝到一股苦味后,呸的一声将花吐出。 又想吃糖葫芦了。 她正准备招呼好仆人闻清衍跑腿,好仆人已经出现在了她面前,并告知了她一个令人失望的消息:“我没有印鉴,守卫不让我进去。” 贺楼茵嘲讽:“你不行哦。”她起身拍了拍闻清衍的肩膀,故作高深说,“接下来就看你主人我的吧。” 闻清衍面无表情,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片刻后,贺楼茵一脸愤懑不平的回来了。 “我说我是南山剑宗的,弟子令牌都给他看了,他居然跟我说城主府不允许剑修进去!” “剑修怎么了!剑修得罪他了?” 贺楼茵生气的踹了石狮子两脚。 闻清衍为那只无端被踹裂开的石狮子感到可怜,同时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的给城主府门口那块“剑修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施了障眼法,不然以这人一点就炸的性格,搞不好要大闹一场城主府。 贺楼茵发泄完后走回闻清衍面前,忧愁说:“现在可怎么办呢,闻闻。” “说了别喊我闻闻!”闻清衍纠正她,看了看渐黑的天色,“先找地方住吧。” 他可没有露宿街头的爱好。 “哦。” 闻清衍走在前方带路,天荒城做为大陆最繁华的城池之一,物价自然比小城镇昂贵,他依稀记得较为偏僻的城东处有一座比较便宜的客栈。贺楼茵给了他四枚金叶子,两枚买了糖葫芦,一枚买了晕船药,还剩一枚,也不知道够不够住上一段时间。 闻清衍摸了摸手中的仅剩的一枚金叶子,有些忧虑。 也许,得想个办法赚些银钱了。 …… “这么破,我不要住这里。” 贺楼茵站在客栈门口,表情嫌弃,死活不愿踏进半步。 闻清衍:“我的钱只后住这种环境的客栈。” 贺楼茵用衣袖捂住鼻子,脑袋往角落布满灰尘与蛛网的客栈里探了下又飞快收回,扯着闻清衍的袖子将他拽出,“我有钱我有钱,赶紧带我去这城中最好的客栈。” 闻清衍走了两步后就不肯动了,贺楼茵闹不懂他,“干嘛,难道你想反悔?”她紧盯着他,“说好了当我一个半月的剑仆,少一个晚上都不行!” “我没有反悔。”闻清衍平静说,“我只是觉得,我们晚上不一定要住一起,你可以住你喜欢的地方,我住在这里,等明天再去找你一起行动。” 贺楼茵不愿意,“可你晚上还得替我养剑呢!” 她在云舟上晕了三天的船,下船了才想起要让闻清衍替她养护本命剑这件事。 闻清衍愣住:“养剑?” “对啊,对啊。”贺楼茵拉着闻清衍往前走去,边走边说,“你长得这么好看,我的剑肯定很喜欢你。” 闻清衍疑惑的间隙,已经被她拉到了天荒城中最繁华的酒楼中。 贺楼茵手一挥,豪爽道:“我要住你们这最好的房间。” 拨弄算盘的店小二抬头打量了这豪爽发言的女修士,见她身穿云鲸绡,腰悬鳞光缎,脚上的硬底云靴还嵌着几颗东珠,心知来了大客户,立刻扔了算盘换上灿烂笑容迎上去:“客官要几间?” “两间,我要一间临街的,他随便。”贺楼茵随口说。 说完后打了个哈欠上楼了,走到二楼时,趴在栏杆上朝闻清衍露出一笑:“晚上记得来我房间哦。” 闻清衍强迫自己忽略店小二异样的目光,随意选了间离贺楼茵的房间最远的,匆匆上楼了。 他绝对,绝对不会去找她的。 …… 贺楼茵往房间里下了几个禁制,从怀中拿出白鹤令观察了会,蓦然笑了笑。 她划破食指,一滴殷红的血珠落在白鹤令上。霎时间,白鹤令中爆发出数道流光,贺楼茵将流光收入体内,闭眼感受着这些流光在身体里的运行轨迹。 大约过了三刻钟,贺楼茵睁开眼。 无事发生。 …… 闻清衍靠在窗边,望着天荒城中的万家灯火出神,晚风扬起他浓密乌发,也吹得青衣猎猎。 突然,一只青色雀鸟出现在了窗户边,幽绿色的鸟眼盯着他看了几瞬后,竟是直接口吐人言:“闻闻,去帮我买几串糖葫芦。” “不去。”他回完直接将青鸟拍散。 过了会儿,青鸟又出现了,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闻闻,你不去的话,我只好将我们的主仆契约抄写一百份撒到天荒城中了。” “你也不想身败名裂的吧?” 呵呵。 一阵风飘过,窗边已经空无一人。 …… 威胁完闻清衍后,贺楼茵顿感心情愉悦,她一头倒进铺着柔软被子的床上,整个人呈“大”字型趴着,将脑袋埋在羽毛枕头上,手指头无聊的抠着床头木板。 无聊了一会儿后,突然想起来正事。她摇了摇房间的铃铛,唤店小二送来一些笔墨纸砚,卷起袖子开始提笔写信。 一封给师尊。 一封给大师兄。 一封给三师姐。 还有一封——贺楼茵没有署名,她将这封信装入信封并用剑意设下封印,确保除了收信人之外的人打开这封信都会被剑意所伤后,才将它收入袖中。 桌上还剩了些信纸,贺楼茵直接用剩下的墨水在纸上画了一个大王八,并写上了闻清衍的名字,随后打上一个巨大的叉。 画完后笑眯眯的欣赏了一会,又团成一团从窗户中扔了出去。 …… 天荒城的夜晚热闹非凡,长街灯火摇晃,喧嚣声不绝于耳,闻清衍只觉得吵闹,他脚步匆忙穿梭在人群中,突然半空中一个乌黑的团状物直奔他而来,眼见躲不开了,他选择优先护住怀中糖葫芦,好在是个纸团,没造成什么伤害。 他揉了揉脑门,心想谁这么没素质,提起一脚将纸团踹开。 纸团咕噜噜滚了一段路后散成一团,边角依稀露出一个“闻”字。 闻清衍好奇走上前一看,赫然见到一只的王八和歪七扭八的“闻清衍”三字。 不用想也知道纸团的主人是谁了。 他捡起纸团,掸去尘土后叠好收入怀中,决定去与贺楼茵理论一番。 …… 贺楼茵倚在窗边看风景,天荒城的热闹与南山不同,具体来说是比南山多了些活人味,比贺楼家更多了些人情味。 她的目光落在卖糖人的小摊前,一个妇人牵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在卖糖人,小女孩太矮了,她脚尖踮了又踮,仍是看不清摊位上的糖人,妇人干脆弯下腰将她抱起,眉眼弯弯:“妞妞喜欢哪一个?” 小女孩歪着脑袋思考了一番,伸出稚嫩的手抓住了其中一个蝴蝶状的糖人。 妇人微笑着掏出银钱,接了糖人递给小女孩,小女孩顿时呀呀咧开嘴角笑着。 贺楼茵看了她们很久很久,久到二人的背影在长街尽头与夜色融为一体,她的目光依旧没有收回。 她有些难过的想,她一次也没吃到过母亲买给她的糖人。 门口传来敲门声,将她的思绪打断,贺楼茵轻眨了几下眼,问道:“谁?” “是我。”闻清衍说。 “进来吧。” 外面沉默了下,“你门上有禁制。” “哦。” 贺楼茵打开门,门口那个方才被她画成王八的青年怀中揣着几串糖葫芦,除了山楂的,还有各种水果的。 “怎么买了这么多?” 王八青年说:“我又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口味的,干脆都买了,省得你折腾我跑来跑去。” 贺楼茵接过一串糖葫芦咬了下,甜腻的口感在口腔中蔓延开。 她边吃边盯着闻清衍的脸看,心想:真乖。 第8章 春昼短 贺楼茵安静的吃完了所有的糖葫芦,回过头发现闻清衍竟还站在门口,她疑惑问:“你怎么还没走?” 闻清衍没有走也没有进来,保持着一贯的安静。 过了会儿,他问:“你们南山剑宗的剑仆,一个月有多少工钱?” 贺楼茵愣了愣,这点她倒是没想过。 南山的剑仆的确是有工钱的,但她又不管帐房,怎么会清楚具体是多少,而且她逼迫闻清衍当剑仆,本来不过是想跟着他,看看他能不能让殊离花印记再亮一次。如果契约到期后,殊离花印记依旧没亮,那她也只能很遗憾的和他说再见了。 闻清衍曲指轻敲了下门板,将贺楼茵飘远的思绪唤回:“你不会要和我说,你们南山的剑仆全都是一心为主无私奉献甚至倒贴打工的吧?” 贺楼茵沉默。 贺楼茵皱着眉纠正他:“有工钱的。” 她想了一会,想不出给他开多少工钱合适,便问:“你想要多少钱?” 闻清衍试探问:“十枚金叶子?” 他目光小心地打探着贺楼茵,面前的女子胳膊肘支在桌上,托着腮,表情看起来很是纠结。 正当闻清衍疑心自己是不是要价太高,准备降低一点时,贺楼茵说话了。 她摇着头拒绝:“一天十枚不行,我最多只能给你两枚金叶子。” “可以。” 闻清衍飞快答应,并朝她伸出手:“今天的工钱结一下。” 贺楼茵疑惑看他:“你今天都没干活,怎么好意思找我要工钱?” 闻清衍抽了下嘴角,心说自己怎么没干活,从上了云舟后他每天都被她使唤的团团转,不是吵着要这样就有闹着要那样,一个不高兴还抽出剑威胁他。如果不是…… 算了,没有什么不是。 他缓步上前,走到贺楼茵面前:“那我现在干活,你能把工钱给我吗?” 贺楼茵上下打量了闻清衍好几眼,总觉得他今天晚上有些奇怪,不过既然他愿意主动干活,那她自然也不会拒绝。 她示意闻清衍把门关上后坐过来,闻清衍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的合上了房门。 他坐到离贺楼茵最远的那把椅子上,问:“你有什么事要我做?” “养剑。”贺楼茵说。 闻清衍“哦”了声,起身拿起贺楼茵随意扔在墙角的长剑,问道:“怎么养剑?” 他问完后,就发现贺楼茵的表情变得很奇妙。 嘴角一下翘起,又一下抿平整。 闻清衍看了有一会儿,才发现她是在憋笑。 有什么好笑的? 他也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他又重复问了一遍。贺楼茵终于忍不住了,她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清脆悦耳。 闻清衍眉头微微蹙起。 见状,贺楼茵收起笑容,解释说:“这把不是我的本命剑,这只是我花二两银子在路边随便买的。” 闻清衍的表情短暂凝住又很快恢复如常,他面无表情的放下手中剑,问道:“那你的本命剑在哪?” 贺楼茵改为双手托腮,笑眯眯的望着他:“你猜一猜,猜对了我给你的工钱再加一枚金叶子。” 闻清衍拒绝:“不猜。” 他不接她的赌约,贺楼茵耸了耸肩,也不在意,反正失去一枚金叶子的又不是她。 她又将闻清衍上下打量了一遍,凝重的对他说:“你额头上有块污渍。”闻清衍卷起袖子擦了擦,贺楼茵仍旧觉得不够干净,她起身去推他,“我的本命剑不喜欢脏兮兮的人,你快去沐浴一下,把自己洗干净了再过来替我养剑。” 闻清衍被她推到这间房的浴室门口时,终于忍不住拍开了她的手,回过头,怒瞪着她说:“你就这么渴望我的身体?” 居然试图哄骗他在她的房间里脱衣沐浴! 贺楼茵呆了又呆,她不理解:“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扭扭捏捏!”说完后手上用力,一把将闻清衍推倒进浴桶里,靠在门边满意的拍了拍手,居高临下说道:“洗完了再来找我哦。” 走出一半后还不忘回头贴心补充:“你得洗干净些,不然惹我的本命剑不高兴了,它是会揍你的。” …… 贺楼茵走时好心的关上了门。 闻清衍躺倒在浴桶中,潮湿温热的水汽将他淹没,等到快呼吸不过来时,他才胳膊撑着浴桶边沿,费力将自己从这摊温热中拽出。 湿漉漉的水迹从浴桶一直蔓延到浴房中一块硕大的落地镜面前。闻清衍指甲用力掐进掌心,盯了镜子里表情近乎冷漠的人一会后才松开手,等待掌心余留的痛感消失后,又伸手扯了扯嘴角。 笑得真难看。 闻清衍怔怔的想。 他不再看了,调动真元将衣服和头发烘干,去找一墙之隔外的贺楼茵。 …… 房间中不知何时燃了香,浓郁的松木香充斥着整个屋子,闻清衍被呛得咳了一声,他摁了下鼻子,快步走到贺楼茵面前坐下,看着贺楼茵手中那把长近三尺,颜色近乎透明却隐有裂纹的流光长剑问道:“这就是你的本命剑?” 贺楼茵点点头。 闻清衍说:“它看起来……像是要碎了。” 贺楼茵没反驳:“它原本是好好的,只不过在我受了重伤醒来后,它就成了这样。”她又叹了口气,有些难过说,“我想了好多办法,都没能将它修好。” “重伤?”闻清衍问,“你何时受的伤?” 贺楼茵点了下头,但并没有回答何时受伤这个问题,她发现本命剑并不抗拒闻清衍后,才将剑递给他。闻清衍小心接过,冰凉的温度冻得他掌心发麻,他问:“怎么养剑?” 贺楼茵说:“你看到那些裂缝了吗?” 闻清衍点头。 贺楼茵:“把真元注进去。” 闻清衍照做。 真元没入剑身后,长剑上的流光又亮了几分,贺楼茵紧盯着那些细小的裂缝,期待着它会出现愈合的痕迹。 可是很遗憾,并没有。 她脸上失望,“原来你也不行啊。” 长剑重新回到贺楼茵手中,化作一枚银色手镯环在她手腕上,她从荷包中拿出两枚金叶子扔给闻清衍,朝他挥挥手:“拿走吧。” 闻清衍接过后,又听见她说:“养剑这件事情你不用再做了。” “为什么?” 闻清衍下意识问出声。 贺楼茵没回答,表示自己有些累了想睡觉,将闻清衍推出了房间。 果然不行的事就是不行,无论试了多少方法都是修不好的。 …… 闻清衍拿着两枚金叶子,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中。他躺在床上,一丝睡意也无,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手指用力绞着床单,将柔软的床单绞出难以压平的褶皱。 她怎么会受了重伤呢? 分明那么有活力的一个人。 第9章 春昼短 第二天清晨,贺楼茵是被一阵鸟鸣吵醒的。 她捂着耳朵在床上滚了几圈,发现再也睡不着后,只好不情不愿的爬起来洗漱了。 洗漱完毕后,她推开窗,对着迎面而来的清新空气长长吸入一口,让清晨冷风驱散迟迟不肯消退的困意。 今天要去寄信。 贺楼茵之前没来过天荒城,对此地不是很熟悉,遂决定找看起来颇有江湖经验的闻清衍问一问信差在哪里。但传信的青鸟去了又回,什么消息都没带回来。 不在房间? 是出门了吗? 贺楼茵想了想,觉得有不平等契约在手,以闻清衍死要面子的德性,应当不会偷跑走,遂放下心来。 她拎起那柄二两银子买的破铁剑,起身下楼,问完店小二驿站的位置后随手扔给他一枚金叶子,店小二瞬间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问她是否还有其他需求。 贺楼茵问:“你听说过朽木林的拾荒人吗?” 店小二的笑容忽然变得僵硬,他小声说:“这……” 贺楼茵又扔给他一枚金叶子:“我要知道拾荒人在天荒城中的据点。” 店小二犹豫几番,最终屈服于金钱的力量,悄声告知了贺楼茵位置,同时又好心叮嘱她莫要与朽木林起冲突。 贺楼茵敷衍点点头,没当回事。 …… 早春晴朗,海棠花开的正当时。 听闻因城主夫人极爱海棠花,城主裴叙之便在天荒城中种满了海棠树,并请了阵法大家布下能让海棠花终年不凋的阵法。 贺楼茵寄完信后往回走,信步在花荫中,任由花瓣洒落肩头,硬底云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声响,一下轻又一下重,昭示着云靴主人此刻烦躁的心情。 她已经第三次走错方向了。 贺楼茵在心中默念着: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终于在第四次后出现在一家赌坊门前。 金玉坊。 天荒城中唯一一家合法经营的赌坊,也是整个大陆最大的赌坊。 更是——朽木林在此地的据点。 贺楼茵掂了掂鼓鼓囊囊的荷包,迈着愉悦的步伐走了进去。 束着头巾的囊家见到门口站着一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女郎,心想这是来了大客户,急忙扔下正在进行的赌局,脸上洋溢着笑容,一路小跑过去:“女郎要赌什么?” 贺楼茵说:“我不赌,我找人。” 囊家的笑容消失,有些不情愿问:“女郎找谁?” 还以为来了大客户呢。 贺楼茵环顾赌场里往返逗留在赌桌前,目露贪婪的人群一圈后,说:“我要见主家。” 囊家面色犹豫,“金老爷正在会客,女郎可愿稍等片刻?” 贺楼茵笑了下,将腰间长剑一抛,旋身落在赌坊中的黄金台上,睥睨扫了眼厅内惊慌的众人,语调依旧张扬:“从来只有人等我,可没有我等人。” …… 雅室内。 龙涎香浓郁,青烟袅袅。 青袍道人正与老者对谈饮茶,忽闻门口一阵急促叩门:“金老爷,有人拿着十年前发出青龙令登上了黄金台。” 金老爷喝茶的动作一顿,对面的青袍道人淡笑说:“看来,金老爷有麻烦了?” 金老爷脸色阴沉:“还没有人敢找朽木林的麻烦。”他重重放下茶杯,摆手对青袍道人说:“闻公子,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那在下便先告辞了。”青袍道人拱手,“期待朽木林的寒号鸟能给我带来好消息。” 说罢,化作一缕幽暗青烟从原地消失了。 金老爷盯着那人消失的位置看了一会,忽然拍着腿哈哈大笑,门外侍从不明所以,欲再叩门时,门内传来金老爷的声音:“将他带过来,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朽木林的地盘闹事!” 金老爷等了一会,只等来了外面侍从的嗫嚅声:“老爷,那位女郎说,她要您亲自前去见她。” …… 贺楼茵抱臂闲闲半倚在黄金台的栏杆上,看着台下众人鱼惊鸟散,她知道,她要找的那人终于来了。 “多年不见,金老爷排面竟这般大了。” 金老爷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心中不由得一惊,他将怒容收敛七分,抬头望向高台上,恰好对上一双冷漠的眼睛。 对天地无情,对众生也无情。 金老爷感觉左臂又开始隐隐发痛。 真奇怪,他分明早已没了左臂。 “多年不见,宁——” “嘘。”贺楼茵食指点在唇间,微笑说,“往事莫提。” 金老爷立刻收敛神色,挥退场内众人,低着脑袋,垂首立在身旁,明明已年逾百岁,此刻竟像个安静听训的小孩子。 “我要朽木林替我送一封信。”贺楼茵扔出那封并未署名的信件,金老爷弯着腰,伸长双臂恭敬接过。 “无论山水险阻,拾荒人都要将这封信送到它该到的人手中。” “哪怕,那人身在不老城。” …… 贺楼茵送完信后并没有回客栈,反而来到了城主府门口。 绕了一圈,她找到城主府护府大阵的薄弱之处,足尖一点跃上围墙,却与一个熟悉的人四目相对。 “你怎么在这里?”她无语问。 闻清衍的语气也没好到哪去,“你能在这里我自然也能在。” 贺楼茵眨眨眼:“没想到闻闻也有做贼的爱好呢。” 闻清衍回敬:“贺楼大小姐不也在做贼?” “……” 闻清衍等了一会,身边人居然没有与他争论,不免奇怪,他用眼角余光望去,见到贺楼茵闪过一丝厌恶。 但似乎不是针对他。 过了会儿,贺楼茵说:“我不喜欢被喊作贺楼大小姐。我与贺楼家,没有任何关系。” 从十六岁那年她将自己的姓名从剑碑上划去后,她就与贺楼家再无牵扯了。 “知道了。”闻清衍望了她一眼,淡淡说。 他转换话题,盯着不远处一粗布麻衣的年轻和尚,奇怪道,“烂柯寺的和尚来天荒城做什么?” 贺楼茵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一个闪闪发光的脑袋,不自禁笑出声。 笑声引起了和尚的注意,他抬头看去,却只看见围墙上两只叽叽喳喳的青鸟。 和尚疑惑的想:难道是近来压力大,幻听了? 那边城主府的侍从脚步匆匆过来引路,和尚便没有细究,随着侍从往里去了。 人走远后,贺楼茵用胳膊肘捅了捅闻清衍的腰窝,“你的道法挺不错啊,居然能瞒住烂柯寺的秃驴。” 闻清衍骤然收紧腰腹,动作僵硬的往旁边挪了挪,“那是烂柯寺的禅子。” “有什么区别?不都是顶着一颗金光闪闪的脑袋。” 闻清衍觉得与她说不通,他跳过这个话题:“传闻烂柯寺的禅子算力通神,你说,他来天荒城是否也是为了找城主借星罗命盘?” 贺楼茵懒得猜,直接一把将闻清衍从墙上推落,自己再一跃而下,落地时衣裙荡起的风吹起地上落花,“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毫无不请自来为贼的心虚感。 闻清衍踉跄了几步,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突然就被贺楼茵一把扣着腰按在了假山上,后腰抵在坚硬的石头上,痛得抽了口气,他刚想质问她这是做什么,嘴竟被她伸手捂住了。 “别说话,”贺楼茵面色警惕的透过假山的小洞向外望去,“有人来了。” 她捂得很用力,闻清衍牙龈吃痛,只得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眼神示意她将他松开,他保证不出声。 贺楼茵毫无察觉,她的视线落在那个多年未见仍令她厌恶至极的身影上,按在闻清衍腰上的手不自觉用力抓紧。 黑暗中,青年眉头皱起,轻轻地“唔”了一声。 第10章 春昼短 光影昏暗。 假山内部空间狭窄,贺楼茵近乎整个人靠在闻清衍身上。 她微微侧着头,温热的呼吸洒在他颈侧,闻清衍不适的瑟缩了下肩膀。 他很想说话,但她的手却死死捂着他的嘴,拇指贴在他鼻间,扑面而来的是她发丝上的海棠花香,闻清衍觉得自己好像要呼吸不过来了。 不得已,他又扯了扯她的袖子。 贺楼茵回过头,眼睛瞪他,无声问:做什么? 她回头的动作恰好让一缕阳光透过小洞映照在闻清衍脸上,金黄的光芒却藏不住他眼尾的薄红。 闻清衍飞速垂下脑袋,指了指她按在他腰间的手,同时试着去推她捂着他唇的手。 贺楼茵了然,小声威胁:“我松开后你不准叫。” 闻清衍点头。贺楼茵这才慢慢拿开她放在他身上的手,只是二人的身体却未能拉出距离。 原来先前衣裙交叠时,两人身上佩戴的宫绦不听话的缠绕在了一起。 贺楼茵担心动静太大会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只好动作小心的摸索着去解,却不经意触碰到青年温热的指尖。她不解问:“你抓我的手做什么?” 闻清衍短促喘着气,眼睛通红的望着她:“你简直……简直……” 简直了半天也没简直个所以为然出来。贺楼茵干脆凝出一道真元,悄然割断缠在一起的宫绦。束缚消失后,她小步往后退了一些,借着微光继续观察廊亭下的人。 闻清衍手指紧紧攥着断成两截的宫绦,拼命去忘记她方才在他身上留下的触感。他抿了抿唇,等到心绪平静后,压着声音问道:“外面……” “人走了。”贺楼茵淡淡说。 她转身走出假山,闻清衍理好被扯乱衣服后,才跟着她走出。 “方才是谁来了?”他问,“你这么紧张?” “我没有紧张,”贺楼茵纠正,“我只是不想染上不必要的麻烦。” 她的眉眼间极快闪过厌恶,闻清衍没再问了。他看了看渐渐染上墨色的天空,说道:“来都来了,跟上去看看?” 贺楼茵点头同意。 …… 城主府深处,一片种满了垂丝海棠的庭院中,黄花梨木的桌畔,一中年人与一青年人对坐饮茶,谈笑风生。 中年人是天荒城城主裴叙之,青年人低着头,闻清衍看不清他的面容。他们二人此刻正蹲在树上,借着繁茂海棠花枝的遮掩,试图探听城主与这位青年人的对话。 “那位剑客是谁?”闻清衍传音问贺楼茵。 贺楼茵没好气回复:“一个令人厌恶的人。” “与贺楼家有关?” “……” “恭喜你,猜对了。”贺楼茵皮笑肉不笑说,“但是没有奖励哦。” 贺楼茵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贺楼家之人居然是在这种场合。她屏住呼吸,往海棠花中匿了匿身形,面色冷峻的盯着庭院中的人,试图通过口型判断他们在说些什么。 “禅子何时来?” “正在路上。” “你确定,算力通神的禅子加上可通天机的星罗命盘,当真能推衍出五枚白鹤令之间的关联吗?” “若禅子都算不出,那说明天书所藏匿的天机已是人力不可窥视。” 二人同时陷入沉默。 又过了会,远处的走廊处传来布鞋踩在青石板上的沉闷响声。 禅子来了。 贺楼茵盯着那个金光闪闪的脑袋,又是忍不住想笑,捂住了嘴还不够,只好伸手掐住闻清衍的胳膊。 闻清衍措不及防痛得倒抽气,费力掰开她的手指,咬牙切齿问:“我又得罪你了?掐我做什么?” 贺楼茵:“因为掐我自己会疼。” 闻清衍有一瞬间很想将她从树上推下去。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做,只是默默往旁边挪了挪,动作间不小心几朵海棠花飘落。 “谁在那里!”裴城主终于发觉不对,拍着桌大喝一声,攻击立刻就到了二人面前。 闻清衍面不改色,手上立刻掐诀破开迎面而来的掌风,却不料掌风破开后,是迎面而来的一柄玄铁宝剑,剑刃已近在眉睫,闻清衍想纵身后退已来不及了,就在他准备硬接时,一朵半透明的海棠花在他面前盛开。 剑刃与海棠花碰撞,海棠花散出的花瓣在半空中凝成数道细小剑意,绕着玄铁剑将它固定在半空,紧接着,贺楼茵抬脚将玄铁剑踹了回去。 她收回剑意,落在海棠树上的枝头,周身漫天花雨洒落。 “不是说剑修不让进吗?怎么裴城主竟然当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 “你们是何人?”裴叙之冷声问,同时说着便要再次挥出一道掌风,身旁的锦袍青年人拦住他,微笑着拱手抱歉道,“是在下的堂妹,年轻不懂事,还请裴城主见谅。” 原来是贺楼家的人。裴叙之没好气哼了声,衣袖一甩重新落座。贺楼风抬手招呼贺楼茵过来,脸上挂着柔和微笑。 贺楼茵眼里闪过厌恶,转身就走。闻清衍在原地停留了几瞬,选择去追她的背影。 只可惜,裴城主与贺楼风显然没有让这二人离开的打算。 剑风与掌风齐至,贺楼茵嘴角牵出冷笑,手腕上剑镯重新化为流光长剑,将二人的攻击斩落。 “多年不见,贺楼风,你的剑术怎么还是这般稀烂?”她又转头望向裴叙之,同样微笑嘲讽,“裴城主不让剑修进,莫不是怕被人发现自己技不如人?也难怪,整日呆在这破院子里当乌龟。” 裴叙之的脸色阴沉了几分,他问向贺楼风,“你们贺楼家的人,就是如此行事?” 贺楼风不敢指责贺楼茵,只得对裴叙之抱歉笑笑。 这时候,一旁安静观战,当了半天隐形人的禅子开口了:“来者是客。”他的目光从贺楼茵身上移到她旁边的闻清衍上,忽然间笑容变得灿烂,“这位莫不就是闻二公子?” 闻清衍礼貌点了下头。 禅子和善笑笑,扭过头对裴叙之说:“裴城主,闻二公子于推衍一术上也颇有研究,若是合我二人之力,或许成功机率更大呢?”见裴叙之还在犹豫,妙法继续补充,“我听说,闻二公子因持有一枚白鹤令,已上了血榜暗杀名单……” 裴叙之的脸色终于松动了,他按了按太阳穴,“罢了,罢了。来者是客。”抬手招呼这二人过来。 贺楼茵扯着嘴角冷笑一声,转身便想走,但闻清衍忽然扣住她的胳膊,贺楼茵不解问:“做什么?” 闻清衍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主人这是打算把我独自一人扔在这龙潭虎穴了?” 贺楼茵愣了愣,最后还是留下了。 …… 只开了一扇天窗的幽暗房间中,闻清衍与妙法席地而坐,星罗命盘悬在二人中央,裴叙之在一旁护法。 “还请借闻公子的白鹤令一用。”妙法柔声说。 闻清衍拿出白鹤令放在星罗命盘之上,与妙法同时引导真元进入。一缕月光从天窗中散落屋内,星图缓缓浮现半空,在二人真元的牵引下,星辰一颗接一颗被点亮。 日落月升,月落日又升。 在第二天的晨光透过天窗散落屋内时,闻清衍与妙法同时睁眼: “找到了。” …… 贺楼茵在屋外靠着门站着,贺楼风站在她对面,隔着数步远的距离,试图与她说话。 “大伯这些年一直很想你。”贺楼风小心观察着她的脸色,见没有要捅他一剑的表现后,才壮着胆子继续说,“大伯从未怪过你毁坏剑碑一事,如果你愿意回到贺楼家,下一任家主必然还是你——” 贺楼茵冷笑着打断他:“堂兄可真是个无私奉献的好人啊,为贺楼宇东奔西走,居然不想当家主?” 贺楼风笑笑:“毕竟我们都是贺楼家的人,为家里做点贡献,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贺楼茵感到厌倦,无论过去多少年,这家子人的惺惺作态依旧让人感到恶心。她扭头看了眼安静无声的屋子,问道:“你找裴叙之是为了什么事?” 贺楼风笑意依旧:“与你们同样。” 贺楼茵:“贺楼家也拿到白鹤令了?” “不是贺楼家,”贺楼风说,“是东海道宫。” 贺楼茵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贺楼风便将近日道宫出现白鹤令一事告知于她。 贺楼茵听完后,面露古怪:“道宫要借着折花会将白鹤令作为机缘送出去?” 贺楼风说:“据说是如此。” 贺楼茵感慨:“北修真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贺楼风:“……” 他叹了口气,安静退到一边。如果有可能,他绝不想掺合他大伯家的一摊烂事。 星月换了一轮,等到天空再次放白时,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推开,闻清衍率先走了出来,朝身后的妙法与裴叙之拱手拜别。 裴叙之的脸色看起来比昨日好多了,但在看见贺楼茵时又是一声冷哼,贺楼茵同样不客气的朝他翻了个白眼,见这二人恐又要吵起来,贺楼风与妙法急忙上前,一人挡在中间隔绝视线,一人笑眯眯的岔开话题。 闻清衍碰了碰贺楼茵的袖子,用眼神问:离开吗? 贺楼茵却莫名说了句:“我有点想吃糖葫芦了,”说着扔给闻清衍一枚金叶子,“你去给我买吧,闻闻。” 闻清衍接过那枚还残留着温热体温的金叶子,看着贺楼茵在空中逐渐模糊的背影,怔怔出神。 他轻轻说:“总是走得那么急,如果我下次没有找到你呢。” 第11章 海潮生 闻清衍直到暮色时分才找到了坐在钟楼上的贺楼茵。 晚风吹落她束发的绸带,吹散了满头乌发。她低垂着头,目光不似平日里明媚,清寂的月光更是为她添了几分愁绪。 闻清衍安静在她背后站了一会,才走上前将糖葫芦递给她。 贺楼茵接过,随口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闻清衍在她身旁坐下,随意说:“我是个术士。” “哦。” 贺楼茵不再说话了,她将头发捋至耳后,开始吃糖葫芦。 闻清衍亦没有束发戴冠,他半披着发,任由二人的青丝在空中互相勾缠。 高楼之下人潮涌动,喧嚣声不绝于耳,高楼之上唯有呼呼风声。 贺楼茵一边缓慢吃着糖葫芦,一边听着闻清衍问她:“你的本命剑有名字吗?” “有啊,”她说,“叫做春生。” 春来万物生。 可闻清衍想的却是:襄阳走马客,意气自生春。 朝嫌剑光静,暮嫌剑花冷。 能持剑向人,不解持照身。[1] 他又问:“你的本命剑都碎成那样了,还能用?” 他若没有看错,挡下贺楼风攻击的那朵海棠花,应当是贺楼茵本命剑的化形。 贺楼茵吃完最后一颗山楂果,将木签往下一扔,漫不经心说:“能啊。只要不对上修为比我强的人,它都是能用的。” “……” 又是一阵无端的沉默。 “你的本命剑为什么会碎?” 傍晚的风中传来闻清衍极轻的声音,贺楼茵费了好大劲才听清,她没心没肺说:“不记得了。我受了重伤醒来后它就变成这样了。” 闻清衍莫名觉得心口抽痛,他故作玩笑问:“你这么强,还会有人能让你受重伤啊?” “是啊,所以我要把它修好了,去找那人报仇。”贺楼茵淡淡说。 星月悬在空中,贺楼茵仰倒在屋顶的瓦片上,开始数着星星。从北斗数到南斗,将三垣四象二十八宿都数了个遍,依旧没有困意,便去勾闻清衍腰间垂着的蹀躞带玩。 闻清衍看着被打上一个又一个死结的蹀躞带,忍不住问:“你对其他人也这样吗?” “什么?”贺楼茵没听清。 “没什么,”闻清衍偏过头,却并没有扯回她握在手中的蹀躞带,“剩下三枚白鹤令,其中有一枚在东海道宫,还有两枚目前算不出,可能被人用术法隐藏了。” 贺楼茵“哦”了声,扯了下蹀躞带,示意他继续说。 “星罗命盘的结果推衍出白鹤令与大陆上一个已经灭亡的国家有关。 “千年前的苍梧国,曾经出过一位神皇的国家。 “禅子说白鹤令也许是钥匙。 “打开苍梧国故地的钥匙。” 贺楼茵懒懒应了声知道了,接着便抓着蹀躞带将闻清衍扯了过来,对着他眨眨眼:“闻闻,这些瓦片枕得我后脑好痛。” 闻清衍:“那你就不要枕。” “不,”贺楼茵摇摇头,说,“好闻闻,把你的胳膊借我用用。” 说完便不管不顾扯着闻清衍一起仰倒在瓦片上,滚了一圈将脑袋精准的压上他的胳膊,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闻清衍全身僵硬着不敢动作,直到身边人的呼吸变得绵长后,他才小心翼翼的抽出胳膊,用手掌托着贺楼茵的脑袋,将熟睡的人揽在怀中,让她枕着他的胸膛。 他在想:这一路上他有过无数次离开的机会,可为什么,没有走呢? …… 贺楼茵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房间里了,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晃了晃脑袋甩掉缠着不放的困意。 她怎么就睡着了? 又是谁把她送回来的? 想来应该是她的好仆人吧。 贺楼茵召出本命剑看了下,见裂纹没有扩大的趋势后便收了起来,随后放出传信青鸟将闻清衍喊了过来。 他今日换掉了那身破旧青色道袍,穿了身群青色锦袍,配上头顶的白玉冠,颇有些世家公子的风范。 贺楼茵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闻清衍自动忽略落在身上的目光,问道:“你打算怎么去东海玉离山?” 坐云舟会晕船,飞过去起码半月,等他们赶到了,折花会估计都结束了。 贺楼茵收回目光,指着窗边一只巴掌大小的木鸢不紧不慢说:“我三师姐的木鸢,坐它去。” “你不晕?”闻清衍疑惑。 云舟与木鸢,本质上不都是空中交通工具吗? 贺楼茵摇头,“不晕啊。”她从前最喜欢坐三师姐的木鸢下山玩,但三师姐将她的木鸢看得跟个宝贝一样,如果不是她以这次去东海时替她取来云鲸筋脉作为交换…… 贺楼茵又看了闻清衍一眼。 真是便宜他了。 有生之年也能享受一番日行千里的乐趣。 闻清衍偏头避开她的视线,问道:“现在走?” “不,”贺楼茵摇头,微笑说,“我还有份礼物没送给裴城主呢。” 说罢,她抬手一挥,一道凌厉剑光从她袖中飞出。 剑光直入万丈青空,将云朵在朝阳前拉出长长白痕,又在天荒城中穿梭飞行。 剑风吹拂海棠树,满城花雨纷纷。 “阿娘,下雨了。” 小姑娘提着裙摆冲进花雨中,张开双臂让海棠花落了满身,妇人站在屋檐下,温柔凝望着花雨中的仰头接花的孩子。 长街上早起上工的行人仰头疑惑说:“怎么突然起了这么大风?”又想着今日没带伞,唯恐会下雨,急忙加快了步伐,抬起手臂挡住遮蔽视线的花瓣。 一剑过,满城海棠花尽折。 剑意在城中荡了一圈后,径直落向城主府。 裴叙之刚与沉睡的夫人说完话,一推门便见一道剑光径直扎入园中,急忙跟上去看个究竟,只见那写着“剑修与狗不得入内”牌子轰隆一声在他面前炸成碎片。 裴叙之气得周身真元暴涨,恨不得立刻就去与贺楼茵大战一场。他生平头一次,被一个小辈欺上了门。 身后的禅子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笑意,温声劝解:“不过少年心性,城主何必与她计较?” 裴叙之怒道:“若是她把你家那口醒世钟炸了,你也能坐得住?” 禅子笑笑,默默闭上嘴,心说她说不定还真做得出来。 裴叙之在禅子这里得不到认同,只好转头找贺楼风的麻烦:“你们贺楼家行事一贯如此?” 贺楼风同样心虚偏开眼:“堂妹拜入南山剑宗多年……” 言下之意就是这与我们贺楼家无关,要找麻烦找南山剑宗去。 裴叙之气得吹胡子瞪眼,但正事要紧,他无奈摆手开解自己,“罢了罢了。我要在家照顾夫人,东海一行就拜托禅子与贺楼公子了。” …… 木鸢可日行千里,本预计半日便可到玉离山,却不想半路出了意外。 贺楼茵捏着从空中掉落的血榜悬赏令,愤愤不平的问闻清衍:“凭什么我只比你贵五万金?” 闻清衍:“……” 这是什么值得拿出来比较的事吗? 但迫在眉睫的杀招使他来不及细想,他问:“跑还是打?” 贺楼茵唇角勾起,望着突然变得昏暗的天空,拍手惊叹道:“血榜第七,仰山笑。” “终于来了个像样的人物了。” [1]《走马引》李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海潮生 第12章 海潮生 贺楼茵一直都觉得长生殿是个神奇的组织,明明一个取人性命的杀手组织却偏叫做长生。 更令人费解的是,长生殿这些年来接了不少血榜悬赏令,有不少道门人士丧命于血榜之下,其中不乏高层大人物,但道门居然默许了它的存在。 也许,贺楼茵猜想,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总要由些见不得人的人去做吧。 只不过,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买她的命呢? 贺楼茵算了算,以朽木林慢悠悠的做事态度,那封信应当没那么快到达不老城。 所以,仰山笑接的应当不是不老城的血榜悬赏令。 那他的目的便与白鹤令无关。 贺楼茵又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最近也没有与人结下过十五万两黄金的大仇怨,便问道:“谁要买我的命?” 仰山笑说:“杀手收钱买命,不问缘由,只问钱够不够。” 贺楼茵眨了眨眼,无比真诚说:“那我出十六万两黄金,你能表演一个自尽给我看吗?” 闻清衍忍不住笑出声,他看见这位排名血榜第七,手上人命无数的杀手先生,表情竟有一丝崩裂。 仰山笑循着笑声望去,见到贺楼茵身边那颗价值十万两黄金的头颅,眼皮动了动,“原来还有十万两在这里等我。” 贺楼茵微笑:“不是哦。” 她晃晃手指,“这个十万两,是我的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 仰山笑收起笑容,神色肃杀,拎着那把朴刀就朝二人冲了过来。 这里离东海已经很近了,他需要在道门发觉之前速战速决,拎着两颗人头回去领赏金。 贺楼茵笑了笑,拍了拍闻清衍的肩膀,“闻闻,看好了哦,一会主人就帮你解决血榜的大麻烦。” 说完后,拎着那把二两银子买的破铁剑与仰山笑打斗在一处。 木鸢悠悠飞行,青空中剑光与刀光四溅,搅得流云散。 剑灵动,身如鹤,凌厉杀伐起落间,只见殷红洒落。 仰山笑的脑袋与身体分了家,身体摇摇晃晃坠入海中,脑袋则被贺楼茵抓在手中。 闻清衍望着她手中那颗血淋淋的脑袋,眉头跳了跳,忍不住问:“你真是修多情剑的吗?” “当然呀,”贺楼茵微笑说,又招呼闻清衍过来,“帮我把这颗脑袋打个包送给长生殿。” “再写封信告诉长生殿殿主,让他手下的杀手们,以后见了我们记得绕路走。” 木鸢重新起飞,急速赶往玉离山。 长生殿殿主也于当日晚饭时收到了下属被包装在精美木盒中人头,恶心的几天没吃饭,并通知底下人以后这两人的悬赏令都别接了。 至于那些不怕死的? 人各有命,他管不着。 …… 东海之上的一座林木稀疏的小岛。 贺楼茵坐在海边的石头上垂钓,闻清衍在一旁洗手。 海风吹拂,卷起的海浪打湿女子的白裙,她眉目专注的盯着海中鱼线。 但这份专注也只维持了一会儿。 “你到底要洗多少遍?”看着海面荡起的涟漪,贺楼茵忍不住说,“你都把我的鱼吓走了!” 闻清衍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掬起海水又搓了搓手,总觉得手上仍残留着杀手先生的鲜血,遂没好气说:“打包人头的又不是你。” 天知道他是如何忍着反胃的冲动将仰山笑的脑袋塞进木盒的,贺楼茵出手实在太不讲究了,闻清衍一时间分不清她与仰山笑谁更像杀手。 “你以后杀人,能不能不要那么粗暴?”他说,“最起码给人家留个全尸吧。” 贺楼茵不以为然,她抓了把鱼饵放在鱼钩上,重新将钩子甩入海中,随口说:“这世界上的秘法那么多,我不把他的脑袋割下来,万一他用了什么邪术复活,我岂不是白杀了?” 这话说的,似乎杀人对她来说,就好像切菜一般。 闻清衍连连摇头,表示无法理解。他擦了擦手,走到她身边,隔着三五步的距离问:“你不去参加折花会,来这钓鱼做什么?” 贺楼茵:“我三师姐想要云鲸的筋脉铸剑,我来替她取一下。” 又疑惑问:“我参加折花会做什么?” 闻清衍愣了愣,“不参加折花会,如何取得白鹤令?” 贺楼茵将鱼竿架在一边,转过头对闻清衍语重心长说:“闻闻,你又短见了哦。” 闻清衍不解。 贺楼茵继续说:“反正总要有人取得折花会道战第一,拿到白鹤令,届时我们直接从他手上抢过来不就行了?何必浪费时间一轮一轮打过去?” “再说了,欺负人多没意思。” 闻清衍:“如果那人对白鹤令滴血认主了呢?” 贺楼茵:“那就让他与我们一起同行。” 闻清衍:“若是那人拒绝呢?” 贺楼茵:“那就杀了呗。” 说得像砍菜切瓜一般。 闻清衍最后问:“能参与折花会的都是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你不怕道门找你麻烦?” 贺楼茵忽然笑了下,“有人能通过血榜买我的命,我自然也能通过血榜买别人的命。” 闻清衍听完后默默走到一边,他一时竟分不清,她究竟是南山剑宗的弟子,还是不老城的魔修。 没有人打扰后,贺楼茵重新拿起鱼竿,开始专心垂钓,只是她从白天钓到天黑,莫说云鲸了,就连一尾海鱼都没能钓上来。 春夜的空气微寒,海上更甚。 闻清衍捡了些树枝堆在一处点燃取暖,喊了贺楼茵几声后都不见她挪动位置,索性懒得管她了。 海风吹拂,火光摇晃。 忽闻惊涛拍岸声。 贺楼茵甩动鱼竿,双眼紧盯着倒映着星光的海面,惊呼道:“云鲸上钩了!” 正在烤火的闻清衍面露不可置信,喃喃说:“这也能?” 贺楼茵翻了个白眼:“废话,我那么多朱鳖鱼肉喂下去,它要是敢不上钩的话我就直接将东海掀了。” 她一脚勾起插在沙子里的破铁剑,抽剑出鞘的同时旋身飞至海上。 闻清衍:“……” 他叹了口气,无奈结出一个法阵将这片小岛笼罩,同时凝出一道真元没入星空,霎时间,星辰开始变幻,将这片海面上发生的斗法掩藏。 …… 海面之上,贺楼茵手持长剑,足踏海水来到云鲸面前,与这只百丈长的庞然大物面对面交谈。 “我三师姐想要你的筋脉铸剑,”她说,“你吃了我那么多朱鳖鱼,是不是该奉献一点给我?” 云鲸哪里听过这般狂妄的话,当下便一甩尾巴掀起滔天巨浪,贺楼茵急速后退,云靴在海面上划出长长水痕。 她立稳身形后,没好气冲云鲸喊:“你的筋脉那么长,借我三尺又怎样?” 云鲸生气低鸣,雄浑音波掀起千丈浪花,闻清衍听见后,又抬手给小岛加了一层结界。 铺天盖地的浪花将贺楼茵身影淹没,就在云鲸以为这个口出狂言的人族修道者已经葬身海里时,蓦然天空一颗流星划过,云鲸好奇的看过去,却骤然发现那并不是流星,而是—— 一道剑光。 紧随着剑光而出现的,是方才消失在海浪中的身影。 短暂照眼之后,是快。 云鲸尚未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已落在它背上,贺楼茵将真元汇聚于三尺长剑之上,用力刺破云鲸如玄铁般坚硬的鱼鳞。 溅出的血落在她眉峰,贺楼茵一眼不眨。 数息过后,风平浪静。 潮水褪去,云鲸沉入海底,贺楼茵拎着一截手腕粗细还沾着血的云鲸筋脉,踩着海水走到闻清衍身边。 “帮我洗一下。” 闻清衍接过,顺便递给她一尾烤得焦香的海鱼。 贺楼茵惊讶问:“你什么时候抓的鱼?” 闻清衍:“刚才你们打架的时候,被海水送过来的,我看它可怜,便做了个好人,送它早登极乐了。” “哦。”贺楼茵竖起大拇指,没什么情感的夸赞道,“你真是越来越有主人我的风范了。” 闻清衍自动忽略了她口中的“主人”,又催促了声:“吃不吃?” 举得他手腕都酸了。 贺楼茵接过海鱼,咬了一口夸赞道:“厨艺不错嘛,闻闻。” 闻清衍手一抖,调料差点撒歪,没好气说:“你不喊闻闻的话,我的厨艺会更不错。” “闻闻闻闻闻闻闻闻。”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海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