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因是试图成为娇妻【快穿】》 第1章 现代.1 “姓名?” “江之煜。” “年龄?” “24。” “对合同上的内容有无疑问?” “无。” “是否出于自愿?” 听到这个问题,眼前的青年缓缓抬起头。黑色的碎发从额前滑落,露出一张精致得近乎完美的脸庞。他的目光懒散地落在面前故作严肃的小白团子身上,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令人心跳失序的笑容。 “是。” 声音清澈悦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磁性。 小白团子——也就是快穿局旗下被分过来对接的系统028,听到这个回答后狠狠一跳,四只小爪子稳稳落在面前的金属桌面上。它努力挺直毛茸茸的身躯,试图用并不怎么大的身体挤出一个威严的表情。 “好好考虑清楚,这份工作可不是儿戏。”028声音比刚才严厉了很多,“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时间。” 028还想说得再凶狠一些,但当它把视线对上眼前的青年时,便不由自主地泄了气,语气也放缓了下来——这家伙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五官如雕塑般立体分明,皮肤白皙得在办公室冷白色的光线下几乎透明。那双眼睛正弯成好看的月牙形,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淡的阴影,而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蛊惑力。 嘶溜—— 028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随即便在心里狠狠唾骂起自己的不争气。冷静点!我可是专业的系统。但在028的职业生涯中,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光是有这么一张脸,任务完成的几率就已经提高了一半不止。 不行,我得保证自己的职业操守。 028用力甩了甩毛茸茸的脑袋,重新端正态度:“虽然合同你都看过了,但我还是得再重复一遍。”它在桌面上踱了两步,小爪子在金属表面发出轻微的”嗒嗒”声,“能把命运交给我们快穿局处置的任务对象,基本上都混得很凄惨,死得也很凄惨。你要做的就是在他们即将惨死的前提下,改变他们的命运。” 028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严肃:“如果宿主失败了,快穿局不会承担任何责任。因为执行任务时用的是宿主你自己的身体,所以无论是没能阻止原主的死亡——也就是在原定时间以原定方式死了,还是在任务世界里因为其他原因意外死亡,对宿主来说都是真的死了。不过具体怎么避免这些死法,方式可以由宿主随意选择,原主之后的命运也可以由宿主随意发挥。” 它在桌面上比划着,继续说道:“根据我们快穿局的经验,成功率比较高的宿主往往身体素质极佳、战斗经验丰富、精通各项技能、抗压能力也异于常人……” 说到这里,028重新抬起头看向江之煜:“对了,你有什么特长?” “唔——” 江之煜微微歪了歪头,修长的手指轻点着下巴,做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几秒后,他用舌头抵了抵牙齿,轻笑着开口道:“特别擅长抱大腿算不?” “噗——” 028一个没控制住,直接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长得那么好看,没想到是个……等等,自己的业绩可是完全和宿主挂钩的啊! 江之煜看着眼前气恼得团团转的小白团子,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戳了戳028毛茸茸的脑袋,“逗你的。”感受着指腹传来的柔软的触感,江之煜笑得更欢快了,“合同都签好了,你总不忍心让我还没开始工作就失业吧?” 拉近了一下一人一系统的距离,江之煜开口说回正事:“对了,第一份任务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028浑身的毛都因为那根手指的抚摸而微微炸起,这种被人类触碰的奇妙感觉让它很不习惯。它不自在地扭了扭圆滚滚的身子,不知是害羞还是赌气般地撇过头:“你要是愿意,现在就可以。按桌子旁边那个白色按钮就行。” “谢谢啦~”江之煜尾音轻扬,带着几分愉悦的味道。他一手轻松捏起还在闹别扭的028,另一手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那个白色按钮。 瞬间,原本空旷的房间里突然涌出大团大团的乳白色雾气,如潮水般翻滚着将整个空间吞没。江之煜只觉得眼前景象如水波般荡漾扭曲,意识逐渐模糊,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 S市,警察局。 “江之煜?” 有人在轻推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关切:“喂,你感觉还好吗?” 江之煜缓缓睁开眼睛,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刺眼的日光灯。他眨了眨眼适应光线,随即便看到眼前围了一圈身穿深蓝色制服的警察。办公室里弥漫着咖啡和纸张的味道,远处还传来键盘敲击声和电话铃响。 “没事……“江之煜慢慢坐直身子,一手扶着额头,“我最近可能被这些烦心事搞得太头疼了……” 他的手指轻揉着太阳穴,做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心里却在快速分析着当前情况——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进了警察局,要么是犯事了,要么是被人惹上事了。但看面前这些警察关切的表情,显然不像是自己犯了什么事。那么粗略地说自己有烦心事,总归不会出错。 果不其然,坐在他对面的中年警察露出同情的表情,重重叹了口气:“哎,理解理解……被这种变态缠上,任谁都不会好受的……” 这位警察就像倒豆子一般开始自顾自地说着,话语间满是义愤填膺。江之煜静静听着,目光偶尔扫过办公室里其他人的表情,逐渐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简单来说,原主这几个星期以来一直被一个跟踪狂骚扰。对方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用陌生号码的短信发送原主的详细家庭住址和住所附近的照片;偷走原主晾晒在房屋外面的衣物,撕成条状后用红笔写上”社会垃圾”、“蛆虫”等侮辱性字样再寄回;将对偷拍原主的照片打印出来,张贴在原主上班的必经之路上等等。 听完这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的行为,江之煜在心里啧了一声。他偏过头,对着一旁的警察露出一个略显虚弱的笑容:“抱歉,我还是有点头晕……请问我能去卫生间洗把脸吗?” 眼前的年轻警察愣了愣,随即连忙点头:“当然,当然可以!跟我来,卫生间就在走廊那边。” 跟着小警察穿过走廊,江之煜将自己关进了卫生间的隔间里。冰凉的瓷砖贴着他的后背,漂浮在一旁、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028终于忍不住了,小身子激动地在空中打转:“快快快!趁现在我把原主的记忆传给你,你先大致过一遍,等会儿别露馅了!” 江之煜倒是不急不缓,他双手插兜,靠着冰凉的隔间门,眼神饶有兴致地落在飘浮在半空中的小白团子身上:“他们好像都看不见你?” “哎呀,这个世界里除了你以外没人能看得见我,也听不到我说话。“028一急,圆滚滚的身体转动得愈发快了起来,“好了好了,别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了!你先看我传给你的记忆!” 话音刚落,江之煜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他下意识地扶住额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如潮水般涌入脑海,脑海里瞬间多出了大量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 原主也叫江之煜,是个典型的养尊处优的富二代。 原主的父亲做的是最传统的房地产生意,常年奔波在外应酬,对家里的事情向来是甩手掌柜;母亲性格传统又懦弱,连江父语气稍重一些都会慌忙道歉,更别说管教孩子了。 在这样一个父亲缺席、母亲软弱的家庭环境下长大,原主作为独苗,性格自然歪得离谱。他从小就仗着家里有钱,在学校里颐指气使,把同学当成奴仆一样使唤侮辱。到了青春期更是变得无法无天,不仅对着留在家里的江母又打又骂,稍有不满就大发雷霆,甚至当着佣人的面指使自己的亲生母亲去做连佣人都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 而等原主高中毕业上了大学,那更是天高海阔任鸟飞。抽烟、喝酒、打架、泡吧……除了黄赌毒以外的所有不良习惯全被他沾了个遍。江母从来不敢管教这个孩子,江父也只知道在外面花天酒地,让自己的秘书定时往江之煜的卡里打钱。 眼见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用承担后果,原主行事愈发猖狂。终于,在一次夜店狂欢后,他跟着那几个狐朋狗友酒后飙车,将一名正在过斑马线的孕妇撞至流产…… 这件事彻底激怒了人在其他城市的江父。最后一次替原主擦完屁股,加上江父养在外面的小三正好又给他生了个健康的大胖小子,江父便趁机只给原主留了一张额度有限的银行卡,然后彻底断了联系,任由原主自生自灭。 记忆的最后片段,就是原主被不知名的跟踪狂吓得屁滚尿流,在这个警察局里又哭又嚎的画面。 看完这些记忆,江之煜缓缓睁开眼睛,用手扶住额头,背脊紧贴着冰凉的隔间门板。他望着头顶昏黄的灯光,轻声叹了口气。 难搞啊…… 这还真是,一个十足的人渣啊…… 第2章 现代2 江之煜没给自己太多叹气的时间,他偏过头看向飘在一旁的028,轻声问道:“只要能避免原来世界线里原主的死法,任务就算完成,对吗?” 028慢悠悠地飘到江之煜的肩膀上,毛茸茸的小脑袋点了点:“宿主说得没错。极端一点说,哪怕宿主你现在就向快穿局提交退出申请,在‘原主死亡方式’那一栏随便填个‘车祸’,然后冲到大街上找个地方一躺,等快穿局把宿主你的身体和原主的身体进行替换——这样在其他人眼里,原主就是在今天的某时某分死于车祸,任务也算完成了。” 它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沮丧:“但这么做的话,快穿局会根据原主命运的改变程度来评分。像刚刚那种敷衍了事的做法,评分会低得可怜,很可能只有个位数的积分。” 028在江之煜肩膀上蹭了蹭,小声补充道:“而且……宿主你现在的积分是负一百。” 听到这话,江之煜唇角的笑意微微僵硬了一瞬。 江之煜在签合同时顺带把里面的内容背了下来。根据合同内容,每次穿越世界都需要消耗能量,通过换算成积分由任务者支付。这次的任务世界归属于普通级的现代世界,消耗一百积分。作为新人,这笔费用暂时由快穿局垫付。但合同上也明确写着:若任务者拖欠债务过久,快穿局有权从任务者身上收取一些东西抵债。 任谁得知自己还什么都没开始做,就被告知自己身上背了一笔欠款,感觉都不会太好。 028察觉到江之煜的脸色有点不对,赶紧补充道:“不过宿主你别担心!快穿局至少要等一个世界结束才会结算债务,所以只要宿主你好好完成这次任务,肯定能把债还清的!把原主的命运改变得越彻底,获得的积分就越多!” 江之煜只略略纠结了一阵,反倒是028还在郁闷,它翻看着主脑传来的资料,突然”咦”了一声:“奇怪,这个世界怎么会这么难?” 眼见江之煜投来疑惑的目光,028赶紧解释:“在原本的世界线中,原主过几天就会在一个雨夜里被跟踪狂捅死。因为快穿局的介入,世界线发生了更改,关于原来世界线的记载变得非常模糊——我只能看到原主的死法,其他什么信息都获取不了。” 江之煜已经从欠债的小小打击中恢复过来,闻言挑了挑眉:“按照原主的遭遇来看,这么死不是必然的结局吗?” “虽然这么说也没错,可是……“028感觉自己身上的毛都要被愁秃了,声音里满是焦虑,“新人的第一个世界很少涉及他杀因素,一般都是原主一时想不开自杀。但宿主又不会有这种想法,所以新人只要熬过原主面对的困境,活得够久,就至少能获得可以补上穿越所消耗的积分。” 它在江之煜肩膀上焦躁地转了个圈:“但宿主你不一样啊!原主是被他杀的,而且我们现在对那个杀手一无所知,能准备的时间也不多。出师不利,快穿局怎么会给新人安排这么高难度的世界……” “倒也不必这么担忧。“江之煜伸出手指,轻轻揉了揉还在焦虑打转的小白团子,指尖陷入柔软的绒毛中。他推开身后的隔间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先出去吧,外面那个小警察估计快等急了。” 略略安慰完028,江之煜迈步来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以便自己把刚才的借口圆上。他抬头看向镜子,镜中倒映着的是他自己的脸。 江之煜默默欣赏了一会。 嗯,长得真帅,怪不得他家男朋友喜欢。 合同上写得很清楚:任务者在执行任务期间使用的□□为任务者本人的原生身体。为确保任务者能够顺利融入任务世界,快穿局会对该世界中所有认识原身的智慧生命体进行认知调整,让他们自然接受“原主就是这个样子”。在这一点上,快穿局的服务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这个情况也就导致了,就连在进入了这个世界后,028都一直飞在他旁边,不停地用各种角度观察着江之煜的脸。眼见江之煜照镜子,028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兴奋:“果然,我第一眼看到宿主你就觉得……咳,就是说,以宿主你的身体素质,绝对能挣很多很多积分!” 江之煜轻笑着戳了戳还在到处乱飞的小白团子:“是看上了我的脸吧。“他顿了顿,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眉眼间忽然就盛满了愉悦的笑意,“不过你说得没错,我就是靠脸吃饭的。” 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话听起来有多么无耻,江之煜一边用手指拨弄着额前的头发,一边继续问道:“我要出去了,还有什么事是我需要注意的吗?” 028毛茸茸的身体微微摇晃了几下。它努力回想着,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没了吧……啊对了!虽然这个世界的人听不到我说的话,但宿主你跟我对话时,他们是能听见你说的话的。所以除非是独处的时候,我们系统一般不会打扰宿主。” 说到这里,028无奈地叹了口气——它可是最喜欢说话了,以前和其他宿主做任务时憋得很辛苦。 江之煜将这点记下,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故意将额前的碎发打湿,又用指尖轻轻将眼角附近的肌肤揉至泛红,让自己看起来更楚楚可怜一些,这才淡淡地点评道:“听起来倒是不太方便。” 推开门走出洗手间,给他带路的那个小警察果然已经在走廊里等得有些焦急了。看见江之煜开门出来,他正要开口催促,一眼瞧见的却是江之煜湿漉漉的头发和微微发红的眼角——看起来跟刚刚哭过一样。 小警察瞬间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面对这么一个可怜的受害者,不过是在洗手间里多待了一会儿平复情绪,自己怎么能忍心抱怨呢? 看出小警察的晃神,江之煜先发制人,他微微垂下眼睫,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实在抱歉,我没注意时间,不小心待得太久了——没有太耽误到您吧?” 小警察才大学毕业还没几年,刚从辅警升上民警。每天光顾着安抚大爷大妈之间的邻里纠纷,处理被网络诈骗的男女老少,不光和他想象中扫黑除恶的警察生活截然不同,要接待的案件大多还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乍一遇见这么刺激的案件,内心的正义感早已蠢蠢欲动。 他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连连开口道:“没没没,江先生进去也没用多少时间!”他顿了顿,目光在江之煜苍白的脸色上扫过,眉头微微皱起,“倒是江先生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要不要再缓一会儿再回去?” 江之煜轻轻勾起嘴角,脸上的表情开始犹豫,眼神也微微飘乎。不过几秒钟,他的眼神又逐渐变得坚定起来,江之煜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有点苍白的笑容,如同在狂风暴雨中飘摇却始终顽强挺立着的小白花:“谢谢你的体谅,不过我没事的。因为我的缘故,害得你们从早忙到现在,现在又要因为我一个人耽误时间……我实在过意不去。”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啊,对了,我还没问过该怎么称呼您比较好呢?” 小警察早就被这个笑容迷了个七荤八素,听到这话,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不麻烦的江先生,请你一定不要这么想!保护公民是我们警察应尽的职责,有什么需要的,请随时来寻求我们的帮助……” 小警察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江之煜的脸色。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心中那点小九九:“我叫李瑞阳,应该比江先生稍微大一点。不介意的话,江先生叫我李哥就好了。” 江之煜扬起下巴,从善如流地接道:“李哥。” 明明只是最普通的一个称呼,被江之煜叫出来,却好像自动带上了个钩子一样,勾得人心中发痒。 李瑞阳顿时七魂迷了六魄,晕乎乎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同手同脚地迈着步子,跟上江之煜走回刚刚做笔录的地方。 负责给江之煜做笔录的是一名已经步入中年的老警官,五官一板一眼,说话也一板一眼,偏偏身形生得高大挺拔,如同一块被修得方方正正的木板,一看就能让人油然而生一股安全感。 从原主模糊的记忆里得知,这位警察叫张明文,是这个小派出所的副所长。人也挺好,原主在派出所撒泼打滚时他也只是耐心地听着原主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换做是个不耐烦的,早就对原主甩脸子了。 江之煜拉开椅子坐下,礼貌地喊了一句:“张叔。” 看见江之煜回来,张明文的嘴角绷得更紧了,原本就板正的五官更是显得横平竖直。他抬头看着江之煜,略带歉意地说道:“江先生,十分抱歉。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跟踪骚扰,我们是没办法立案的。没有对您造成实际伤害,我们最多也只能定性为寻衅滋事,这是规矩,没办法通融。” 张明文说到这里略带尴尬,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连忙又补充道:“不过江先生请放宽心,我们会去尝试追踪骚扰您的号码来源。而且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不敢做出过分的事情。” 这个结果江之煜早有预料,因此也不怎么惊讶,只是面上略略做出几分失落的神色。反倒是028在一旁被急得团团转,却又顾及着有外人在场,宿主不能随意回话,只好把嘴张开又闭上。 江之煜对着张明文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明白的,今天也麻烦你们了。对了——“他指了指放在桌面上的袋子,里面是原主收集到的证据,“这些东西,我能备份一份带走吗?” 听到江之煜通情达理的回答,张明文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像是解决了什么麻烦事一样:“自然可以,我让小李去复印一份给你,原件就留在我们这边吧。”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再留在派出所也没什么意思。等到备份的证据全都被在文件袋里装好,接过李瑞阳递来的文件袋,江之煜起身告辞。这么识趣的举动反倒让张明文有些不好意思,他站起身招了招手,示意李瑞阳去送江之煜一程。 第3章 现代3 李瑞阳将江之煜送到了门口,一路上,李瑞阳都在不断打量着江之煜,好几次话到了嘴边,最后又被他悉数咽下。 江之煜摆出一副还在恍惚的样子,对于李瑞阳的欲言又止权当没有看见。两人就这么一句话不说地并排走着,终于,在走到派出所门口时,李瑞阳盯着江之煜那张精致无暇的脸,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江先生,等等!” 江之煜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李瑞阳,略带疑惑地开口问道:“李哥,还有什么事吗?” 李瑞阳的喉结上下滚动,手心微微出汗,还是下定了决心:“江先生,我能不能……加一下您的微信?”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察觉到江之煜那双清澈的眼睛正静静地凝视着自己,那目光干净得仿佛能看透一切。李瑞阳只觉得后背发紧,硬着头皮给自己的冲动找补道:“是这样的江先生,派出所常年人手不足,一共也就那么几个警察。在江先生没被故意伤害之前,我们基本没有额外的警力去追踪对方和保护江先生。所以……“他顿了顿,脸上微微发热,“真遇上了什么事,我也好照应一下。” 说到这里,李瑞阳自己都觉得这借口太过生硬了。 江之煜看着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江之煜笑吟吟的,在李瑞阳变得更加害羞之前缓缓开口道:“刚刚……我还在为这个跟踪狂的事害怕不已,李哥这么一开口,我反而倒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可怕了呢……” 江之煜的声音越来越轻,偏偏到了句末,又将尾音轻轻扬起几度。短短几句话轻柔地飘进李瑞阳的耳朵里,像羽毛轻拂过心尖,让他原本因紧张而僵硬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整个人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江之煜拿出手机在李瑞阳面前晃了晃:“李哥?李警官?”声音里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李瑞阳这才回过神,原本就滚烫发热的脸瞬间变得爆红,就连耳根都避免不了被蒸上红色。 江之煜已经玩得入了戏,他将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略显为难的神色:“我倒是无所谓,但是李哥你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吧,要是在穿着制服的时候和当事人添加私人联系方式,我怕被张叔或者其他人看见了,会让李哥你…” 江之煜话还没说完,李瑞阳已经垂头丧气的打断了他:“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确实是自己太冲动了。江先生光是应付那个变态跟踪狂就已经够煎熬了,自己还给他添麻烦,甚至在这种时候,他还在替自己考虑…… “噗,李哥,我话还没说完呢。” 李瑞阳猛地抬起头。 江之煜已经将手机递了过来,屏幕上显示着拨号界面。他眉眼弯弯,笑得依旧温柔,那双眼睛在夕阳下像是盛满了碎金:“微信不行,但电话号码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和我交换一下电话吧,我这边有了新的情况,再打电话通知李哥。” 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的028,望着几句话就被迷得找不着北的李瑞阳,小脑袋里蓦然浮现出一句话—— 钓又钓得很,结婚又不肯。 礼貌地拒绝掉李瑞阳要微信的请求,只是换完号码这种较为正式的联系方式,江之煜就没有再继续搭理李瑞阳。等完全走出派出所,身边没人了,憋了一大肚子话的028这才敢开口:“宿主宿主,你就这么从派出所走了啊?” 江之煜对上028倒是很有耐心:“不走,还留在派出所喝茶吗?那是警局,又不是宾馆。” “可是……“028在旁边飞着绕了一圈,最终还是没再开口。这次的宿主看上去很有主见,它还是少说为妙。 原主的记忆毕竟不是江之煜自己的,很多画面都模糊不清。江之煜七拐八拐,总算找到了原身租的房子。 原身被父亲断了经济支撑,自然也没能力租太好的房子。出租屋就在城中村深处,位置偏得很,四周只有零零散散的老房子和违章建筑,租户也没几户。江之煜找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周围稀稀拉拉只亮着几盏昏黄的路灯,昏黄的灯光在夜风中摇摇晃晃,将地面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的腐臭味,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猫的叫声,看上去颇有恐怖片的氛围,也难怪那个跟踪狂会这么嚣张。 028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看着江之煜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这是老小区,楼梯间普遍破旧不堪,护栏斑驳着锈蚀了一半,每个转角都堆着其他住户的杂物,楼梯被鞋子踩得泛起阵阵灰尘。 028看着这一切,莫名觉得很不搭调。江之煜身上总带着一股从容的贵气,仿佛只有把他放在铺着地毯的宽敞电梯和顶层有着大落地窗的公寓里,才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江之煜将钥匙插进那个生了锈的锁里,轻轻一转,没有反应。锁太老旧了,把钥匙卡在了里面。江之煜皱着眉头将钥匙拔出又插进,再尝试转了几下,这才感觉到锁扣的松动。 推开门,江之煜和028被扑面而来的臭气齐齐惊到。原主本来就不是个能照顾好自己的性子,房间里之前就乱得不成样子。自从被跟踪狂骚扰一段时间后,更是被吓得连班都不去上了,每天就缩在这个逼仄的房间里瑟瑟发抖,恶性循环之下,整间屋子越来越乱。 桌上堆满了吃剩的泡面盒,有着十几盒左右,汤汁顺着碗边溢出来,在地上流了一地,凝固成黏腻的胶状物。地板上到处散落着用过的纸巾、没洗的袜子和衣服,灰尘和可乐果汁混合在一起,凝结成黏腻的疙瘩死死粘在地面上,踩上去会发出令人作呕的”啪叽”声。 江之煜捏着鼻子,认命地将文件袋放在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拿起拖把和抹布开始清理。足足三个小时过去,这个不到五十平方米的屋子才勉强露出了能住人的样子。 等打扫完卫生,江之煜这才发现,刚刚那个还不是今天他遇到的最大的问题,打扫的时候他把整个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又掏出了原主性能不错的手机,把找到的现金和手机里的余额加起来数了又数,这才难以置信的发现了一个事实——原主全身上下加起来就不到八百块钱。 该死的。 江之煜无语的看着面前被他翻出来的纸币,大多数是皱巴巴的五块十块,只有一张鲜红色的毛爷爷躺在中间撑场面,还缺了个角。 他有多少年没过过为钱发愁的日子了? 028飘在旁边,干巴巴地开口安慰到:“呃…宿主,过了第一个世界,拿到积分就好了。快穿局的积分都是可以换钱的!” 江之煜颇有些嫌弃的将那些钱揣到兜里,折腾了大半宿,他也有点累了,眼见江之煜这是要睡觉的打算,028又急了:“宿主宿主,外面还有个变态盯着你呢,至少得做点准备再睡啊!” 累了那么久还不能睡觉,江之煜颇有些头疼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耐心给028解释道:“不会,他今晚不敢动手。” 028没说话,但那小脑袋上面显然写满了不信。 被这么一折腾,江之煜那点睡意也散了不少,他干脆下了床起身,打开了从派出所带回来的文件袋。随着他手腕的轻抖,原身之前收集到的那些证据哗啦啦地倒在桌面上,在台灯的光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原身虽然又坏又怂,但涉及到自身安全的方面,还是没怎么敢含糊,壮着胆子将那些恐吓短信逐一截图保存,被贴着的偷拍照片也被他撕了下来存着,被撕毁的衣物虽然放在了派出所,但也被警察拍了照取证,复印出来的照片现在就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上。 江之煜先是拿起了原主出门时被偷拍的照片,摆在了028的前面,“有没有看出什么?” 028对着照片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什么,只觉得照片里的脸被替换成了江之煜的后,即使是在这种偷拍的恶劣条件下,依然帅得过分。就算是隔着远远的距离,在已经变形的焦点里显得模糊不清,那失真的眉眼轮廓也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魅力。 028觉得如果自己把这个发现如实说出来,可能要挨揍,只好遗憾地摇了摇毛茸茸的脑袋。 江之煜轻叹了口气,手指在照片上轻敲了几下:“你没发现这些偷拍的角度,大多都处在距离原主很远的位置吗?而且你看——“他用食指点了点其中几张特别模糊的照片,“镜头抖动严重,焦点完全变形,这种照片一般只有在拍摄者非常紧张、手抖得厉害的时候才会拍出来。说明这个人在偷拍时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甚至连靠近原主一点都不敢。” 028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只是这样的话会不会太牵强了?” 江之煜摇了摇头,开始将其他证据也一一摆放在桌上:“不会,如果只有一处证据还有推断错误的可能,但是把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呢?” 他拿起手机,调出那些恐吓短信的截图,手指在屏幕上缓缓滑动:“举个例子,这是跟踪狂发送的短信内容。先是我的门牌信息,然后是这些——‘像你这种垃圾活该被所有人看清真面目’、‘你也知道害怕的滋味了吗?畜生!’等等。你有没有发现,这些短信的重点全都在于发泄个人的愤怒和怨气,而不是具体的恐吓威胁。如果真的想要杀人,应该发送类似’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等着我来找你’这种更有威胁性的内容。” 说着,江之煜又将那些关于衣服的照片抽出来,放在台灯下让028能看得更清楚:“还有这些,原主失窃后又被寄回来的衣物都被剪成烂布,衣服上的字迹甚至还有涂改和重写的痕迹。说明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跟踪狂情绪激动得连字都写不好,需要反复修改。这种行为更像是在宣泄,而不是经过周密计划的犯罪。” 江之煜将所有证据重新整理了一遍,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最后一点,发匿名短信骚扰、偷取晾在屋外的衣服、远距离偷拍照片——迄今为止跟踪狂选择的都是相对安全的骚扰方式,完全在规避任何可能的直接冲突。所以,我倒觉得跟踪狂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替代发泄自己不敢杀人的怨气。 028感觉自己有点懂,飞在江之煜的身旁乱晃,继续撒娇求他解释地更清楚一些。 江之煜顺手把028抓过来,又将028身上的毛揉的一团乱,这才继续开口说道:“如果一个人有特别坚定的想杀死某个人的决心,那ta就更需要等待一个出其不意的机会。而不是做出跟踪骚扰这么容易反向暴露自身信息的事。如果ta是想通过心理战术击溃原主的防线,那骚扰的强度应该是循序渐进、逐步升级的。比如拍摄照片的距离会越来越近,从远距离偷拍发展到贴身跟踪;发送的短信内容也应该更具有恶趣味性和侵犯性——类似’我看见你了’、‘你通常几点起床、几点睡觉’、‘我知道你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内衣’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内容,而不是现在这种纯粹的情绪发泄。” 江之煜的手指停顿了一下,028不满江之煜抚摸的动作停止,往他的手掌上蹭了蹭。江之煜轻轻捏了捏028软乎乎的小耳朵,这才继续说道:“我刚才还检查了整个屋子,连个针孔摄像头或监听器都没发现。如果真的铁了心要监视原主,这些设备都不算难搞到。而且原主家里的锁这么破旧,稍微有点技术含量就能撬开,但对方连进入屋内的胆子都没有。”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重新落在那些照片上:“在观察到我今天进了派出所后,你觉得ta还会有杀人的胆量吗?” 江之煜将所有证据收拢起来,下了最后的结论:“所以,我倾向于这个跟踪狂就是个色厉内荏的怂包。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才让ta说服了自己去杀死原主。” 第4章 现代.4 解释了大半天,028总算没有再折腾,这才让江之煜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一觉睡到大天亮,直到被刺眼的阳光和刺耳的消息铃声硬生生同时晃醒。 江之煜伸出手,试图挡住那些照到他眼睛上的光线,可惜出租屋的窗帘早已褪色破旧,根本遮不住什么光,那几缕顽强的阳光偏偏坚持不懈地从他手指的缝隙中漏了进来,在他眼皮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江之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摸过放在枕头旁的手机查看,这才发现已经早上八点了。 原主手机上的东西很杂,除了生活必备的那么几个app外,还有各式各样江之煜都没见过的约炮软件,上面叮叮当当的未读消息弹了99 ,红色的小圆点密密麻麻地布满整个屏幕,看得人眼花缭乱。江之煜抽搐了几下嘴角,心想还好他现在用的是自己的身体,不然要是一穿越过来就莫名其妙失去了贞操,他以后还怎么去找男朋友? 由于带着红点的app实在太多,江之煜也懒得点掉,干脆先点开最重要的那几个软件查看。 几百条群消息和几十个未接来电,大多属于工作上的内容,江之煜大致翻看了几下,原身成绩不太好,勉勉强强上了个三本学校,能找到的工作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之前是在一个私企里当小文员。原身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现在才在家呆了两三天不到,部门主管的电话和微信就已经接连不断地催促,言下之意是即使请假在家也得把分内的工作完成。 就江之煜查看手机的那几会功夫,手机里又蹦出来三个电话,江之煜看着嫌烦,干净利落地给他的同事上司全来了个集体拉黑删除。虽然以原身的经济状况,他必须得想办法弄点钱养活自己了,但江之煜也不至于为了那点微薄的薪水就给自己找气受。 028从昨晚开始就一直飘在房间里观察,看完江之煜的一系列操作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系统的思维比起人类要直接得多,它立刻就将刚想到的问题开口问了出来:“对了宿主,你在你原来的世界里,干的是什么工作啊?” 江之煜:“啊这个啊,专门被人包养吧。” 028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被噎了很是好一会。 江之煜伸了个懒腰,昨天折腾了那么久什么都没吃,江之煜也有点饿了。但今天不是休息日,想到早高峰人挤人的地铁和公交,再看看原主留下来的八百块巨款,江之煜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手指在外卖软件和打车软件之间划拉,在直接点外卖奢侈还是下楼打车奢侈之间徘徊不定。 028又想起昨天来献殷情的小警察,开口问道:“那宿主,你昨天为什么不加上李瑞阳呢?我感觉他很想请宿主你吃饭诶。” 江之煜闻言,立刻义正严辞地回道:“不行,我只能吃我男朋友的软饭,这叫职业素养。” 028:“……” 028带过的宿主虽然不多,但经他手的宿主要么是起点龙傲天型,立志在各个任务世界搞出一番腥风血雨,要么是绿江攻略型,喜欢旁观各个任务世界的男男女女们为ta大打出手的样子。当然,虽然大多数任务者最终都做不到自己设想的那样威风八面,但好歹都有个积极向上、努力拼搏的姿态。像江之煜这种对于吃软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一副理所当然模样的宿主,028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见。 按照028的任务经验来说,大多数任务者在发现自己被跟踪狂盯上后,就应该先赖在派出所不走,软磨硬泡直到说服警察帮忙抓捕跟踪狂为止,更剑走偏锋一点的,可能会去试图勾引攻略跟踪狂。028看着江之煜这幅气定神闲的样子,怎么想都想不通。 江之煜低着头,如白玉般修长漂亮的手指还在手机软件上划拉,好似跟踪狂带来的烦恼还没早上吃什么这个问题重要。 江之煜思索再三,还是决定纡尊降贵地下楼去买早饭。二十分钟后,江之煜拎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和牛奶爬上楼梯,关上房门的一瞬间,他看着一直飘在他身边的028,突然一拍脑袋啊了一声,“我记得原主是不是还有辆宾利来着?” 那辆宾利就是原主开车将孕妇撞至流产的罪魁祸首。虽然这起案子被江父通过威逼利诱的手段私了解决了,根本没有立案,车辆档案在法律意义上依然是干净的,但原主对这辆沾染了人命的车依然心有余悸,恐惧到了极点。案发后,他直接把车丢在修车铺里就再也没有过问,仿佛只要不去看它,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即使后来被江父断了生活费,穷困潦倒到需要变卖各种奢侈品维持生计,原主也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那辆车的念头。 028也想起了这茬,疯狂点头称对,只觉得自己脑回路生平第一次成功跟上了宿主,连忙追问道:“宿主宿主,我懂了,你是不是打算把这车取出来卖了啊?” 江之煜叹了口气摇摇头,答道:“我倒是想,可惜这车暂时还真不能卖,不光不能卖,我现在还得把它从修车铺取出来。” 他没有继续跟028解释自己的具体打算,而是起身走到那个破旧的衣柜前。江之煜挑挑拣拣,抓起一副平光眼镜戴上,又将原本随意垂落的刘海用手指向上拨了拨,露出完整的额头,将头发梳出光滑的大背头后又喷上发胶定型。再从衣柜里挑出原主面试时穿的老旧西服,整个人看上去一下子成熟了十来岁,就算这张太过出众的脸和原来一模一样,光从视觉效果上来说,也完全无法和他之前的样子联系起来。 直到连一直看着的028都差点认不出来后,江之煜又从桌上抓起几张昨天整理出来的,从证据里挑出来的照片塞进口袋,这才推门而出。 换完装出门后,江之煜的步态立刻变得从容不迫起来。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紧不慢地顺着原主记忆中每天上班的路线漫步而去。这个时间点的城中村格外安静,偶尔有几个大爷大妈拎着菜篮子从巷子里走过,但大部分人都已经赶早班车上班去了。 上午灼热的阳光透过城中村上空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的电线网,在破旧的水泥地面上切割出斑驳陆离的光影。微风轻拂,那些光影也跟着热浪逐步摇摆着,给这片略显破败的街区增添了几分诗意。 眼见周围没什么人,028迫不及待地秃噜了起来:“宿主宿主,你不是已经把上司同事全都拉黑删除了吗?这时候跑来上班,不是找罪受啊?” “谁说我要去上班了?”江之煜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调笑,“我来散散步,顺便确认一点事。” 江之煜果真像是在散步一般,走走停停,时而驻足观察路边的小摊,时而抬头看看老旧建筑的外墙。028跟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自家宿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空中的太阳越升越高,这个世界的时间还处在酷热的夏季,流火般的阳光晒在身上又毒又辣,空气也是燥动的,细密的汗珠在光滑白皙的皮肤上层层浮起。 028跟着江之煜晃悠了好一会,正处在不耐烦的状态,突然眼尖地在前方不远处的电线杆上发现了什么异样的东西。那个小小的白色物体在灰色的电线杆上显得格外突兀,028好奇地飘过去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 然而还没等它凑近,大脑就比身体更先一步反应了过来。028悚然一惊,瞬间明白了江之煜此行的真正目的。 整条路上的电线杆上,密密麻麻地全都用透明胶带粘上了照片,拍摄的全都是江之煜昨晚从派出所回来时的身影。那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透,路边昏黄的路灯光晕染着江之煜的侧脸。 原身的作息向来不太规律,下班后经常打游戏打到半夜,觉得饿了就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个泡面火腿什么的,但自从一个多星期前,这个跟踪狂出现以后,原主每次晚上出门,第二天去上班的路上时,总能发现自己的照片被张贴在一些不显眼却刚好能被他看见的地方, 那些照片被用胶带随意地贴在电线杆上、公交站牌后面、甚至是垃圾桶侧面,像是某种恶意的标记。紧随而来的,便是连绵不断的恐吓短信和在天台被偷走、撕毁后再寄回的衣物。原主崩溃了,请了假,买了泡面和水后就躲在出租屋里不再出门,自然地,偷拍的照片也就消失了两天。 但就在今天早上,照片又再次出现了。 虽然昨天听完江之煜的冷静分析后028心里安定了不少,但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种被偷拍的证据,它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恐惧。那些照片就这样大剌剌地贴的到处都是,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我在看着你。” “宿…宿主…”028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你…你不是说去完派出所后ta就不敢有什么实质性动作了吗?” “是啊,”江之煜耸耸肩,“所以那人只敢拍照泄愤了啊。” 江之煜只是略略撇了两眼,就毫不顾忌地如同一个真正的路人一样继续往前走过。反倒是028,看上去快哭出来了:“宿主宿主…你悠着点啊…你真的不觉得一个躲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来的变态很可怕吗!” 听到028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江之煜终于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电线杆上那张粗糙的照片边缘。饱和度太高的阳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却显得格外从容。 “别怕,”江之煜的声音带着一丝安抚的笑意,“20:42。” 啊?028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江之煜连头都没回,面色如常地继续往前走着。 “那个跟踪狂可没有能力突然冒出来,我说他出现的时间,这张照片是昨晚八点四十二分拍的。” 什么意思?028知道自己脑子不算特别聪明,但也在努力跟上江之煜的思路。可是刚刚他们明明是一起出门、一起看到这张照片的,而且江之煜观察照片的时间甚至还没有它的一半长,这个如此精确的结论到底是怎么推理出来的? 难道是根据照片的背景光线?可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把时间计算得这么精准吧……难不成是宿主为了装逼在胡扯? 028满脑子乱七八糟的,突然间,一个有点不可思议的猜测跳进了028的脑子里,028不可置信地开口道:“等等,宿主,你不会是在昨天那个跟踪狂还跟着你拍照的时候,你就已经发现他了吧?” “是啊,”江之意一脸无辜地开口说道,“我们刚进城中村的时候他就摸上来了,你没发现吗?” 他停顿了一下,好让028完全消化这个消息:“估计是知道我去了派出所,昨晚一直就在这附近守着。他跟踪的手法挺拙劣的,技术含量约等于零,也就是胆子够小、躲得够远,不然早就被发现了。他拍完照后我往他那个方向扫了一眼,他立马就遛了。” 028在空中愣了很久,突然反应过来,气得浑身上下都开始炸毛。它直接扑到江之煜的肩膀上,用小爪子在他身上乱挠:“你怎么不早说!害我担惊受怕了那么久!!!我还以为真的有什么神出鬼没的变态在暗中窥视呢!” 江之煜被028挠得有些痒,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废话,不然你真以为我光凭着一个推测,就能昨晚睡得那么安稳吗?” 第5章 现代.5 江之煜深知自己的精神状态,他在某些事上容易冲动,但在小的方面上却是谨慎惯了。他顶着乔装后的脸绕着城中村转了半圈,确认现在没人跟踪后,江之煜才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绕了回去,脚步轻快地爬上那条熟悉的楼梯,推开了原主家的房门。 028还在生闷气,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被辜负的控诉:“大骗子!” 江之煜挑了挑眉,开始哄骗起不太聪明的系统:“冤枉啊,之前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也没完全确定,不过我哪点骗你了?” 028更委屈了:“你还说你在你原来的世界里是专门被人包养的,可是哪有金丝雀能发现身边的跟踪狂啊?” 江之煜将眼镜从鼻梁上摘下,放到一旁的桌面上,又伸手将被发胶固定住的碎发重新扒拉回额头跟前,一缕缕黑色的发丝重新垂落下来,遮住了那张过分俊美的脸。他一边对着镜子整理发型,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排查周围的可疑人物,时刻注意金主的安全状况,这怎么不算被包养的义务了?” 江之煜三言两语就将不太聪明的028忽悠得晕头转向,又脱下那身老旧的西装换回日常的衣服。他将家里的钱全部揣进口袋,数了数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币,这才推开房门匆匆下楼。 夏日的阳光早就爬到了头顶,江之煜离开城中村走到大街上,叫了一辆出租车,钻进后座报出修车铺的地址。 修车铺的位置离江之煜所在的城中村不算太远,这个修车铺并不算大,江之煜走进去的时候,只有两个连工作服都没有的修车工抬头看了他一眼,年龄大的那个已到中年,看了两眼后又继续埋头干活,年龄小的那个估计才刚上大学,借着来了人的机会开始光明正大地偷懒。 江之煜找到修车铺的老板,对方正蹲在一辆丰田车旁检查底盘。看到江之煜这才站起身,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人,当他想起江之煜的脸时,原本还算和气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哟,是你呀。” 老板双手抱胸,目光在江之煜身上扫过,“你这车留我们这都快一个半月了,我还以为您财大气粗的已经把这车忘了呢。我们这小本生意,可无福消受这么贵的车。” 原主把这车送过来时手头还算宽裕,又被吓破了胆,一心只想找个地方把这只坏了个车灯和引擎盖的车处理掉,所以当时破天荒地随便找了个小修车铺,直接转了八万,只要求能尽快处理好,完全不用原厂修复,只要能修好、能安全开上路、遮掩掉痕迹就行。老板一看就笑裂了嘴,车灯和引擎盖全用的二手,简单安装一下,再洗个车喷个漆,无论再怎么往上加,都连五万块也用不到。因此干起活来干劲满满,不到三天就给原主打了电话邀功。 谁知原主一听车修好了,又想起那天的事害怕了起来,支支吾吾各种拖延,就是不说什么时候来取,之后更是直接把老板的电话拉黑,这车也就一直停在了修车铺这边。老板一开始还自觉占了大便宜,虽然是辆二手修复车,但那好歹也是个宾利,还是个欧陆GT,光是停在这就给他们小修车铺涨了不少脸。但停的时间一长,原主那福利般的八万块带来的恭敬已经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对它占着为数不多的停车位的嫌恶——那八万块说的是修车费,又不是停车费。 因此,一看到江之煜,滑头的老板立刻就想再敲眼前这个人傻钱多的富二代一笔。他伸出手指,在江之煜面前晃了晃:“我们这本来地方就小,又不是专门停车的地方,你那辆宾利停在那有多扎眼你知道吗?这样吧,停车费算你一天五十,我也不多要你的,一共两千。“他拍了拍手掌,扬起下巴,“付了钱,车你就能拿走。” 江之煜可不是原主,028飘在空中,只见他慢条斯理地一顿嘴皮子输出,先从原厂件和二手件的差别说起,再不动声色地话锋一转,稍微提及了几句如果车辆涉案,非法扣留要承担的连带责任,直把老板说的额头冒汗眼神躲闪,说到最后,江之煜甚至只是稍稍暗示了一下,多收的部分哪天要是被查,很可能会被当作赃款,就把老板说的气急败坏,却又不敢发作。 老板在一旁心虚了起来,车辆刚被送来时的样子他也是看过的——那辆宾利的车头上满是污红色的血迹,引擎盖也被撞得凹陷变形。但是当时面前这人给的多,他想着就算是亏心钱他也挣了。而且他这小修车铺根本修不好宾利这种级别的车,现在远看没问题,可是凑近了看,车身的缝隙和色差都不对。更何况这个城市发生过的交通事故就那么点,有心人稍微一查就能查出来。就算真扣了这辆车,在这个城市里他也根本出不了手…… 老板的肩膀垮了下来,捏着鼻子认了栽,老老实实翻出账本,又拿起计算器噼里啪啦按了起来,在扣掉停车费后退给江之煜的钱甚至还有三万。 老板垂头丧气地想着钱不好挣啊,他抹掉自己脸上的汗,转头招呼着年轻的那个修理工过来:“欸,小哥,来一趟,把那辆宾利的车钥匙拿给这位老板。”随后又继续着自己手上的活。 年轻的修理工放下手里的工作起身,慢悠悠地走到工具柜旁边,弯腰在下面的抽屉翻找着。 江之煜站在一旁等待,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那个少年身上,随即便愣了一下。 他凑近了才发现,眼前这个修理工的年纪比他之前估摸的还要小得多,看身形样貌也就是刚高中毕业、十**岁左右的样子。少年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卫衣和同色系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本来就遮住了一部分脸,偏偏还戴着一个普通的蓝白色医用口罩,从额头到下巴,几乎没有暴露在外的面部特征。全身上下的衣物也是,连一个显眼些的记忆点都没有,普通的有些过分——既不像印着夸张logo的衣服那样显眼招摇,也不像全身黑衣那样低调得让人生疑。 江之煜站的位置恰好在少年身后,从这个角度看去,少年弯腰翻找钥匙时的身形略显消瘦,脊背弓成一个流畅的弧度。卫衣因为重力下垂,勾勒出身体的轮廓,但那截腰身并不显得单薄羸弱,反而看起来劲瘦有力,肌肉线条漂亮紧实。 江之煜的心里隐隐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但还没等江之煜抓住它,少年突然停住翻找的动作,他握着车钥匙站起身,非常突然地转过身来,两人的视线撞个正着。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不好意思……”江之煜压住心里那点怪异感,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我只是太久没把这车取回来了,有点着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是故意想盯着你看的,是我失礼了。” “不用道歉……”少年慢慢退后两步站稳,这才开了口。他的声音带着一层钝钝的沙哑感,每个字都像闷裹着一层棉花,说话的音色迷迷蒙蒙地听着不是很清楚,只能从中依稀听出感冒后特有的含糊不清。 “我感冒了…虽然有戴口罩,但我想…你还是离我远点比较好。” 他说话时的声音懒洋洋的,语调又慢,带着一种奇异起伏的腔调。 江之煜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一个人已经养成的习惯通常很难改变,如果不是被感冒模糊了声线,这应该是一个很有记忆点的嗓音。 “你看起来年龄还没我大,生病了还来上班,这么辛苦……“江之煜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双手自然地插进口袋里,给两人之间空出一个足够有安全感的距离。他微微歪着头,语气听起来就像随意的闲聊,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你家里人不心疼吗?”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气味,远处传来电焊的”滋滋”声。 少年的手停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头,挑了挑眉毛看了江之煜一眼。 “哦,朋友——”少年的声音懒洋洋地拖着尾音,简单的两字称呼咬在他的唇齿间缱绻,就像夏天的糖浆,甜而黏腻,“你知道吗,问候一个陌生人的家人很不礼貌?” 江之煜愣了一下,舌根处传来一阵涩意,等少年这句礼貌的问候飘到他的嘴边,又被他尽数咽下,嗓子被划拉的生疼后,这才发觉糖浆下裹着的,是彩色的碎玻璃。 小屁孩,年龄不大,脾气倒怪。 “……确是是我冒犯。抱歉,我只是有点担心。”江之煜笑了笑,没有因为被呛而恼怒,反而觉得有点意思,“如果让你感到不舒服了…是我多嘴。” 气氛安静了两秒。 少年停在原地,隔着口罩和帽檐的阴影对江之煜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古怪笑容。 听出来少年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江之煜识趣的闭了嘴。少年拿起钥匙,抬起手朝江之煜的方向抛了过去。银色的钥匙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闪烁着金属光泽。 “请,”他的声音依旧沙哑,“车已经修好了,上路没有问题,不过车灯的角度会有点歪。” 江之煜伸手接住车钥匙,掌心传来金属微凉的触感。他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一阵风吹过水面,转瞬即逝。眼前这人看上去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修理工。江之煜将车钥匙握在手心。他没有留在这里继续打扰人家工作的理由,正准备转身离开。 “啊……朋友,你先等等。” 江之煜的脚步一顿,回过头去。 少年放下手中的工作,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江之煜,但也没走近,就懒懒散散地站在一米半开外:“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了,之前有个人想砸你车。” 江之煜面上不显,瞳孔微微收缩。 “那个人三十岁左右,还戴着眼镜,看起来可不像是会惹事的样子。但……他看你车的时候,眼神很凶。你得罪过什么人吗?” 江之煜:“我不确定……多谢你肯告诉我,你有留意他来过几次吗?” “嗯哼,”少年正对着江之煜,靠在墙边,继续开口说道:“没数,好几天吧,他大概每天晚上七点多过来,就盯着你的车看。前两天那人来时还拎了块板砖,我看他一脸来找茬的样子,就把他赶走咯。” 江之煜深深地看了面前这人一眼,把那股怪异感放在一边,专心分析起话里的含义。三十多岁,胆小怕事,这些特征和他之前观察到的跟踪狂形象相符。而且对方如此厌恶这辆车,甚至想要砸毁它,看来这个人和被原主撞到流产的孕妇有关系。很可能就是孕妇的丈夫或哥哥。 江之煜抬起头时,脸上却已经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看起来非常真诚的笑容。他微微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让人如沐春风般的谢意:“谢谢,你的消息对我很重要。” 说着,江之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点开了微信的二维码页面。手机屏幕的白光照亮了他的脸,让那双弯成月牙形的丹凤眼显得格外温柔。 “加个微信吧。“江之煜将手机屏幕朝向对方,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过两天我忙完手头的事,想请你吃顿饭,算是感谢。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修车铺的白日灯晃眼,落在江之煜的脸上却自动柔和成明暗相间的光影。江之煜微微垂眼,当他想取信一个人时,他会利用光线的不同来制造出眼神的变化,好让自己看起来更真挚一点。任谁看到这样一个人带着这样的笑容发出邀请,恐怕都很难拒绝。 然而,那个少年只是诧异地扫了一眼江之煜举着的手机,轻笑着说道: “用不上,小事而已,我也没有加陌生人的习惯。” 他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又慢悠悠地转身往回走。江之煜望着那个消失在车辆后面的阴影,眼神晦暗不明。 多认识认识,就算不上陌生人了。 第6章 现代.6 在这吃了瘪,江之煜也不生气。离开修车铺后无缝对接又给李瑞阳打了电话。 于是028飘在一边,眼睁睁看见李瑞阳在电话里兴奋地表示自己等会就轮休。果不其然,还没等多久,李瑞阳在换班后连休息都没休息一会,就急匆匆换了便服来到了和江之煜约定的地点,两人交头接耳地直接去了一家饭店,嘀嘀咕咕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028在旁边顿时有点担心——李瑞阳到现在都没能加上宿主微信,它家宿主是不是有点坏啊? 他们这一聊,时间流逝的速度就像被按下了快进键,窗外的阳光从正午刺眼的白逐渐转为稍显温柔的金黄,等两人终于起身告别时,夕阳已经慢慢染上了暮色的橙红,街道上的路灯接连亮起。两人商议了很久,又分别急匆匆地往回处赶。 李瑞阳拿起宾利的车钥匙,掂了掂,又凑近了几分,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反复对江之煜叮嘱着什么重要的事。江之煜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两人才分道扬镳——李瑞阳握着车钥匙大步流星地往停车场方向走去,江之煜则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了派出所的地址。 028先是愣了一下,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再三确认自己没看错——李瑞阳开的是刚从修车铺取回来的宾利,而江之煜坐的出租车去的目的地却是警局。眼看出租车已经发动,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声,系统又不能离宿主太远,028这才急急忙忙扑腾着小翅膀,慌慌张张地朝它家宿主那边飞去。 夜幕降临,城中村陷入一片昏暗。 *** 现在是晚上九点零二分。 石越焦躁地看了看手机。自从他的妻子余雯雯流产之后,他就落下了这个毛病。 那一天他在公司加班加的太晚,没看见妻子给她发的那几条微信。 “老公,我的产检结束啦!医生说宝宝很健康,回家我跟你细讲呀!” “老公,下班了来医院接我一下。” “老公,你是不是又在加班啦?不用来接啦,我走回去锻炼一下!” 再然后,他就在那个妻子刚做完产检的医院,看到了她浑身是血、被推出来的样子。 他再也接不到他的雯雯发的短信了,自从知道自己流产,余雯雯就整日恍恍惚惚,只会呆呆傻傻地看着窗外。 而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眼前的这个男人! 石越死死握着手里的刀,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他双目充血地盯着那扇破旧的楼房大门,只有刀柄处传来的冰凉的金属质感能让他稍微冷静一些。他的雯雯出事后那一个月里,他不眠不休,白天上班,晚上就去追查将他们一家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终于!苍天不负有心人! 他查到了这个男人的名字——江之煜。 他查到了这个男人住的地方——就在眼前这栋破旧的楼里。 他还查到了这个男人工作的地方,他每天上下班的路线,他常去的便利店。 然后呢? 然后他该做什么? 当时的石越整个人陷入了一阵恍惚。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程序员,每天的工作就是写写前端、做做网页,既不会什么高大上的黑客技巧,也不认识能找来“教训人”的朋友。在公司里,他就是那种最容易被替代的边缘职员——沉默寡言,不善交际,每天说话最多的时候就是和项目经理吵架的时候。每次公司有裁员的风声,他都要提心吊胆好几天,生怕下一个被叫进人事办公室的就是自己。而且长年累月每天十多个小时弓着背对着电脑,他的身体也早就被掏空了,爬几层楼梯都会气喘吁吁。 他就是那么普通、那么平凡的一个人。 哪怕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在他眼前受到伤害,他也做不到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脱胎换骨,化身复仇者,将仇人千刀万剐。 他甚至连假都请不了。他白天还要照常去公司打卡上班,因为他的妻子还躺在医院里,每天的医药费就像流水一样哗哗地往外淌。 那段时间,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像行尸走肉一般在公司和家之间机械地往返。直到有一天下班后,他不由自主地游荡到了那个男人住的地方。 他在那栋破旧的楼下蹲了整整一个晚上,藏在昏暗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扇门。夜风吹过,带来垃圾腐烂的酸臭味,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楼上那扇偶尔会亮起灯光的窗户。 晚上十点多,那个男人终于出现了——拎着一袋垃圾,懒洋洋地下楼,打着哈欠往垃圾桶走去。 石越的手猛地握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肉里。就在那一瞬间,他鬼使神差般掏出手机,屏住呼吸,对着那个男人的背影—— 咔嚓。 照了一张照片。 他如同幽魂一般回了家,手脚僵硬地打开电脑,用家里那台老旧的小打印机打印出一张又一张那个男人的照片。打印机发出单调的”嗡嗡”声,一张接一张的照片从出纸口吐出来,散落在地板上。 石越跪坐在满地的照片中间,双手颤抖着拿起一张,盯着照片上那张模糊的脸。下一秒,他突然发了疯一般,对着那些照片撕了又撕,撕了又撕!碎纸片如雪花般飞舞,飘落在他身上、头发上、肩膀上。 撕到最后,他瘫坐在满地的碎纸中,终于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 第二天清晨,石越手里的公文包里塞满了剩下的那些照片。他戴上手套,红肿着眼睛,在上班之前开着车去了那个城中村,将那些照片一张一张贴在那个男人上班的必经之路上——贴在电线杆上,贴在公交站牌后面,贴在垃圾桶侧面。 他躲在远处,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他如愿以偿的,在那个男人的脸上,看到了名为“恐惧”的情绪,就算当天他上班迟到被主管骂了整整两小时,他的心里也在嘿嘿地冷笑着。 随后,白天上班,下了班就在这里蹲点的生活,就成了他的日常。他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一次能为了家人而成为英雄的机会。 他就这样在心里默默说服着自己。虽然每次来这里蹲守,他手里都会无时无刻握着一把刀。虽然每次看到那个男人的脸,他的心里都会爆发出无穷无尽的怒火,在脑海里几百次、几千次地幻想着自己冲上前去,看着那个男人涕泪横流地跪地求饶,然后狠狠地用刀将那张脸捅烂—— 但每次真的遇到那个男人的视线时,哪怕只是对方惊慌失措地往四周张望,他都会像大脑被兜头泼了一桶冰水那样,浑身打个哆嗦,狠狠地清醒过来。 然后,他就会缩回阴影里,紧紧攥着刀柄,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 不着急。 他不断说服自己,或者说不断催眠自己——杀人毕竟不是像突然决定今天请个假那样随意的事。他的身体不够强壮,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应该等待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他甚至不敢去医院看望雯雯。 每次想起妻子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他就会心虚地移开视线,用”我很忙,我在忙着给雯雯报仇”来不断安慰自己、欺骗自己。 他只能这样做。 他光是看到那个男人,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雯雯捧着产检报告时满脸幸福的笑容。 于是他开始变本加厉。 他不断给那个男人发威胁短信,用陌生号码,一条接一条。他偷走晾在天台的衣服,带回家用剪刀一点一点剪烂,再用红笔在上面写满侮辱性的字眼,然后寄回去。他偷拍那个男人的照片,打印出来,贴得到处都是——就像在宣告主权,宣泄他的仇恨。 他需要做点什么,任何事情都好,来证明自己不是一个懦夫,来证明自己有在为家人复仇。 效果好得很。 石越亲眼看着恐惧和胆怯一点一点侵染了那个男人的眼睛。那人开始尽量减少出门的时间,就算是必要的上下班,也会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缩着脖子弓着背,整个人畏畏缩缩的,好像只要把全身的皮肤都藏在衣服里,布料就能抵御住那股无处不在的可怕窥视。 没用几天,那个男人甚至连班都不敢去上了。 石越充满恶意地想象着那人此刻一定是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样子,嘴角扯出一个病态的笑。他蹲在城中村破旧的楼底下,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击着,发送一条又一条更加疯狂的辱骂短信。每按下一次发送键,他就感觉心里的怨气被发泄出去一点。 然后,那个男人去报警了。 石越整个人都懵了。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可能——那个男人明明应该心虚,应该害怕,怎么反而敢去报警? 他慌乱地在网上疯狂搜索着”跟踪骚扰”“法律”“立案标准”等关键词,一条一条翻看着法律论坛上的帖子。当得知一般情况下这类案件不会立案时,那颗狂跳不止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他瘫坐在椅子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可是自从那个男人从派出所回来后,一切就变了。 以前那人脸上那股猥琐劲儿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种无法伪装的淡定和从容。 石越为了保险起见,每次跟踪时都会躲得比较远,藏在深深的阴影里。但昨晚,当那个男人的视线毫无预兆地朝他这个方向扫来时,哪怕两人之间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哪怕周围一片漆黑,石越还是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几乎令他窒息的惶恐。 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他是做了什么准备吗? 我是不是该动手了? 不、不…再这样下去,我就没机会了… 长期的睡眠不足让石越的精神变得极度混乱。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眶深深凹陷下去,颧骨突出,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好好吃顿饭是什么时候了。 今天,明明天气还很热,那个男人却把自己裹得格外严实。 好几天没穿过的宽大风衣披在身上,足以把整个身形都藏在衣服里。宽大的鸭舌帽压得很低,帽檐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让那个男人感到稍稍安定。那个男人还戴了口罩,从头到脚都是暗色系的衣服,和被夜色染黑的城中村模模糊糊地融为一体,让人越发看不清他的身影。 石越蹲在老位置,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 那人… 他竟然提着一个行李箱出来了?! 石越的瞳孔瞬间放大,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提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站在门口,鬼鬼祟祟地朝四周张望,动作慌张而警惕。石越下意识地将身体往后缩,整个人都快贴进墙壁的阴影里了,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那人在门口站了很久,左看右看,似乎在确认周围的安全。终于,他深吸一口气,提起那个沉重的行李箱,弓着背,缩着身子,踮着脚尖,如同一只被吓坏了的猫,悄无声息地往街道那头走去。 他到底要干什么? 石越瞪大了眼睛,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他等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这才从阴影里钻出来,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一路跟着那个男人穿过昏暗的巷子,石越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行李箱…深夜…鬼鬼祟祟… 那个男人想要逃跑!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石越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他想跑?!他以为跑了就能逃掉?!他撞死了我的孩子,让我的雯雯变成那副样子,现在他想跑?! 而停在路口的那辆车—— 那辆外形低矮、车头略长、车身线条流畅的车。 那辆在监控里他看了无数遍的车。 那辆撞倒他的妻子后不管不顾、扬长而去的车。 那辆宾利。 那辆沾满了他孩子鲜血的宾利! 那辆他前几天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在修车铺想砸烂却被人拦住的那辆车!现在,那辆车竟然完好无损地停在这里,等着带走那个男人! 石越彻底失去了理智。 “啊啊啊啊——!” 这一刻,怒火彻底烧干了石越的大脑。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近乎野兽般的嘶吼,从黑暗中猛地冲了出来! 他的手紧紧握着那把刀,刀刃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烁着寒光。他的眼睛里只剩下那个男人、那辆车、还有那把刀。脑海中反复闪现的只有一个念头—— 把这把刀刺进那个男人的身体里! 让他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让他也流血! 让他也死! 他冲得太快,风呼啸着灌进耳朵,周围的景物都变成了模糊的残影。那个男人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到了,惊恐地回过头—— 下一秒,石越已经扑了上去,整个人的重量压在对方身上,举起的刀狠狠朝下刺去—— “唔!” 刀刃刺进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他的手上。 鲜血的腥甜气味瞬间浸透了他的嗅觉。 石越的眼睛瞪得滚圆,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吼声。他想把刀拔出来再刺一次,再刺一次,刺到那个男人彻底不动为止—— 但他的手腕突然被人死死箍住了!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面袭来,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他的后背重重砸在地面上,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充满愤怒的怒吼,声音如雷贯耳: “放开!立刻放开!” 石越拼命挣扎着,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牢牢制住。他费力地抬起头,视线逐渐聚焦—— 他终于看清了身下那个被他扑倒的人。 口罩在刚才的扭打中掉落了,露出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不是那个男人!根本不是! 那人的脸因疼痛而扭曲着,一手死死箍着石越的手腕不让他拔刀,另一只手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证件夹,用力在他眼前展开。 “我是S市公安局XX分局民警李瑞阳!警号XXXXX!“那人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吼道,“你现在涉嫌故意伤害和妨害公务!立即停止违法行为!放下凶器!” 刺耳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红蓝交替的警灯如潮水般涌来,将整个城中村的夜晚撕裂成破碎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