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 第1章 “情书” 「厚厚: 与你来信从未客套,但提笔仍是可否安好。 凌晨3点26分,辗转无眠,于是决定写下这封永封不送的信,以正视这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的年少心事。 我并非事事考虑周全,无微不至,亦非畏头畏尾,望而却步之人。但唯独在你跟前,总会仔细斟酌,关注你的所思所感所想,眸光下意识追随于你的身影,先你一步的行动。 仍记得我们重逢那一天,少年、书本、阳光投射的树影,微风过,扰了少年心事。 往后的日子,偶遇时的目光跟随,交集时的动作闪躲,一次又一次“巧妙”的偶遇,在独处回想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随着斑驳树影,投映在那年书页上,又被遮盖的心动。 初遇时的吸引,再遇时的好奇,了解后的怦然,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不知伊始。 你大约永远不会知道,横跨一层楼的打水、同步进入的校门、荣誉墙上紧贴的照片和那件多出但至今未发挥用处的外套,都是有意为之。我不是一个心细的人,却察觉到你馋嘴但挑食的小习惯、看书喜欢捏书角的小癖好、害怕时无意透出的小动作,这些细碎的片段,像散落的拼图,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你。 不是他人眼中永远强大冷静的林霁风,而是会害怕、有多种情绪的林厚厚。 情感逐渐清晰的瞬间,同时袭来的还有那些难言的情绪。不知何时起,我成为了一座孤岛,无人能够靠近,在热闹的生活中看不到希望的出口。 日复一日的焦躁情绪、散乱在桌的褪黑素,乱七八糟的大脑,让我愈发怀疑自身存在的意义,隐藏在面具下的情绪蚕食着仅剩不多的热情。 古尔纳说,在地图出现以前,世界是无限的。于我而言,在你出现以后,世界才是无限的。 我的世界非黑即白,黑暗侵蚀光亮,感官逐渐消隐, 白昼落幕前,黑暗中蜷缩的我, 抬头望见极光, 至此明白, 极夜并非暗淡无光, 而我,并非孤舟一帆。 停笔言未尽,已近日上山头,把信件收进抽屉,随同那些无法见天光的情愫,永远封存。 胆小鬼·江澈留」 * “江澈,江澈!快醒醒,今天开学典礼老班抓迟到呢。”王子显抓过椅背上的校服,着急忙慌跑向门外,还不忘停下叫醒江澈。 吵杂的运动员进行曲在老旧音箱里扯着嗓子哀嚎,倍速被调至0.5。用力搓了把脸,挣扎着从书堆抬起头,迷蒙的回想起了梦中细节。 又梦见了,怎么梦里不是他就是信。 “哎呦我的祖宗,搞快点,怎么越来越嗜睡了,等下老班罚跑圈,你跑上我的份啊。”废话没少说,动作不带停,王子显拉过江澈小臂,猛的冲出后门,在校道狂奔起来。 “呼呼呼——,好歹是赶上了,不用谢,海盐撞奶,七分糖加啵啵送到高二3班,还是一辈子好兄弟。”王子显手撑膝盖喘着气,还不忘对自己的功德要求回报。 确实是来得刚好,正巧轮到他上台。 一丝不苟拉至最上端的校服,娓娓道来的清冷声线,微长的刘海随风飘荡,又被修长的指节压下,熟悉的声音传来。 “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真正的成长不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 “尊敬的老师… “老师好”, “老师好”。 “好好好,大家都好” “诶那个同学,把校服扣子扣好,敞着像什么样子”。 开学第一天,除了教导主任,踏进校门这个笼,可没人真觉得好。 “诶,那个谁!怎么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哪个班的!”伸长脖子企图把声音送出,但于事无补。 香樟树上的蝉鸣都热得歇了嗓,教导主任还驻守大门,还算和蔼的迎着未来三年的调皮蛋们。 眼望嵌在肉里的手表,抬手示意保安大叔关门,一具模糊的高大身影在余光中,秋风扫落叶,空留叶回旋般冲出。 热浪中格格不入,又转瞬而逝的清风,裹挟来少年人清脆高昂的回答。 “老师不好意思!开学典礼要开始了,我先走了!” 江澈一步不停的循着运动员进行曲的方向奔去,汗珠在其脸颊上划过又落下,滴答跌落校道,热烈的高中生活在鸡飞狗跳中拉开了序幕。 左拐,右转,这一棵树,那一座教学楼,唯独看不见人影,音乐声在奔跑中渐止。 “老天,怎么都长得一模一样。”江澈捂着脑门一脸牙疼的蹲下,兴冲冲的,忘记自己路痴和天选倒霉蛋属性了,早知道刚刚问一嘴脑门噌亮的教导主任。 一抹蓝白身影正巧从侧身闪过,小江同学决定抓住机遇,“诶!同学,你好,请问田径场怎么走!” “往前200米,左转跟着小路走,红白教学楼前方就是运动场。”干净得不掺杂质的少年音色裹挟着热浪传来,温度骤降,听得人怡然。还没等他抬头道谢,身影便急匆匆往反方向跑去,江澈看着远去的背影,捻了捻时间,好细的手腕。 “哇塞,哥们,帅啊,开学第一天就敢迟到,门口曼陀罗没给你训两句啊。”排在队末的王子显鬼祟回头打量,被老班杀一眼后又僵硬回头。 “什么曼陀罗?”班主任走远,江澈放轻声音跟这自来熟的小人机搭话。 “讲课贼慢,爱拖堂,一件事翻来覆去的讲,啰里八嗦的。我们……” “……我是高一(17)班的林霁风,很荣幸作为学生代表在此发言……”几分钟前江澈未来得及抓住的声音,此时从学校老旧沙哑的音响传来,少了几分清脆,多了几分温柔缱绻,不知是否因为匆忙,还带了几分压抑的喘。 “林霁风,林霁风…”眼前清隽消瘦的脸庞逐渐与那年裹成小粽子的白嫩雪团子重合。“原来你现在长这样啊。”他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喃喃道。 提到这个王子显可就来劲了,“林霁风啊,咱全市第一考进来的大学霸,长得又帅,跟哥们你有的一比,就是性子冷,你..” 班主任从前头杀个回马枪,揪着王子显的耳朵说:“王子显!再唠等下上台拿着麦克风唠!” 日头当空,风卷起热浪,台上唾沫横飞,激情盎然,台下霜打茄子,叫苦连天。再等江澈回神时,众人已化作鸟兽四散,独留蝉鸣声回荡。 林霁风在一众领导的包围下,不住往四散的人群望去,似有所感,江澈猛抬头。明明距离远的只剩下一个小点,他却莫名被若有似无的对视灼烧移目,下意识抬手轻抚手腕,温暖黏腻的握感似乎还在皮肤上停留。 江澈,又再见了。 * 咚——咚——咚——,篮球碰撞地面,发出沉闷的回响。许是夕阳旁落,褪去热闹的校园显得些许冷清,江澈漫不经心的拿着球走入球场。突然,脚步顿住,篮球落地滚向一旁。 清瘦的少年背靠树干,戴着耳机,手里碾着一片半红半绿枫叶做成的塑封书签,正在阅读。夕阳斜射下的光,透过树影,在他白皙的脸庞上印下太阳依依不舍的吻,轻柔得仿佛不忍打扰这恬适的一幕。 捡起滚落的球,走向斜对着那棵树的球场,运球、上篮、扣篮,一时间整片篮球场安静得只回荡着篮球落地的啪嗒声交融球鞋与地面的摩擦声。投球时漏出的半截小臂肌肉结实有力,微微晒痕宣誓着夏的到来,江澈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打独球,今天的目光却不住的往林霁风身上飘去。 还是喜欢没人的地方,窝成一团看书,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这场solo持续不到10分钟,王子显走入球场,目标明确的冲江澈来,“嘿,哥们,你也喜欢打球啊,一个人多无聊,带我一个呗。” 扬了扬下巴,江澈把手中的篮球丢给王子显,默认了这无声的邀请。篮球、夕阳、校园、少年,这充满朝气的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本该是张扬热烈的,却偏偏因为某人的技术充斥着滑稽。 抓起衣服下摆擦了把汗,江澈终于忍不住了,“我说显子,你别老绊我啊,我都摔了好几次大马趴了。” “我的哥嘞,那你别晃我啊,你一晃,我脚底就把不住门。逮!这球还不到我手上!”说话晃神的间隙,王子显抓住空档一把抢过球跑到三分线外,又带着球直直冲过来。 “完!” “快躲…开…” 瞳孔骤缩,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便先一步行动起来,紧跟球后冲向林霁风。当一阵风拂近时,林霁风才从书中反应过来,抬头时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宽大的背影往身上袭来。 “嗯…”两声闷哼同时传来,说不出谁更狼狈。球成功被江澈截停,但因为惯性和后坐力,江澈压着书,一齐扑进了林霁风怀里。 一个猛子起身,往裤子干净处擦了擦,江澈伸手把林霁风从地上拉起来,又像摸了电闸门似的猛松手。直勾勾盯着林霁风,“抱歉啊,没刹住车,没伤到哪吧”。 “没事,是我自己没注意”。林霁风拍拍裤子上的土,抬眼正视江澈,唇边抿出一个笑,附送一个浅浅的月牙状梨涡。 好高,比照片上看着的还高。 好可爱,比小时候还可爱。 看完热闹的罪魁祸首回神后才猛冲过来,慌乱道“对不起,对不起,你…额…你俩没事吧。同学,你的手腕好像红了。” “我去给你买个雪糕敷一下。”话还没传来,人已经跑远,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林霁风试着活动了下手腕,酸酸的,应该是刚刚接江澈时扭了一下。 “你还…”伸出的手还没落到实处,又僵在半空。 “厚厚!回家啦,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快快快,去晚了程姨得难过了。”江澈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女孩活泼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一把拉住林霁风泛红的手腕,起势往外拽。 “你好同学,还有事吗,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拜拜。” 两人飞快在视野里消失,江澈捡起地上的书签,小心放在手里把玩。 那下次见,林小厚。 第2章 书签 “诶,那个被你压成饼的同学呢,怎么走这么快”。逃离案发现场去的王子显姗姗来迟,手上冰棒的旋转速度都快起飞了。 手往他头顶上压,江澈勉强扯出一个“和蔼”的笑,说:“走了,你小子可把我害惨了,啊啊啊啊啊啊。”空场里回音效果拉满,江澈崩溃的抓着脑袋蹲下。 天杀的,怎么是这种天崩开局式开场啊,我可去你的。 脖子猛的一激灵,冰棒没甩飞,但降落在了他后脖颈上,抬头对上王子显贼兮兮的狗头表情,手指摁得咯咯响,嘴里念叨“杀人偿命,杀人偿命,杀人偿命,去你的,忍不了了”。他起身揽住王子显的肩膀,作势往肚子来了几下。 —————— “做完热身运动,后面那个高个子男生,对就你,去器材室把器材拿出来。”下午两点半的太阳威力正猛,把人都晒成了软骨头。器材室,集合地,横跨了一整片太阳毒区,躲都没地方躲,而很合眼缘的江同学,成为了受害者。 哐当——— 推开厚重的大门,墙面班驳脱落,风扇吱吖乱叫,而角落的垫子上却缩着一小团人。皮肤被熏的通红,汗一滴滴的往下淌,眉头还紧紧皱着,看得出来因为这破天气很不舒服了。 在门口愣了会神,江澈手上暗暗使力,妄图不发出声响的从缝里挤进去,兹呀——好得很,这破门。 牙疼的尖锐声响起,他心一抖,满脸心虚的抬头,“咦,这都没醒。” 此时若是林霁风睁眼,就能看到个大高个猫着腰,垫着脚鬼鬼祟祟的向自己靠近。可惜昨晚没睡好,加上太热了,他现在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抬起左手搭上眼睛,希望这个不速之客快快离开。 事实并不如愿,人不仅没走,还在垫子旁蹲下了。多个人,跟大火炉一样,好热。不等林霁风腹议完,大火球出声了,这声轻得跟耳边低语似的。 “林霁风,好久不见。” 盖住眼睛的手不住紧了紧,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叫我的名字。 “林厚厚。” “嗯。”林霁风放下手臂,笑眼弯弯的轻声回应着江澈。 两人一人抱膝蹲着,一人侧身躺着,愣愣的,脑袋半埋在手臂里不动,就这么看着对方。江澈猛的收回目光,一片红肿又扎眼,那天砸人身上的意识回笼,“你手…” 长呼口气,林霁风艰难起身,说:“没事,扭了一下,已经上过药了。”边说还边扬了扬示意自己没事。 这个天真的是热的离谱,躺了一会,衣服都湿透了,整了整衣服,瞥了眼头顶音效爆炸,效果菜鸡的老古董,林霁风前后摆手,企图给自己带来一点风。 14:47分,离下课还有20多分钟,看着冒热气的林霁风,江澈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头上晒死人的太阳,地下两人往绿化道小石板蹦,防晒效果约等于无,贼走得都比这两人光明正大。江澈不说,林霁风也老实跟在他身后走,多少次欲言又止。 “老板,哈根达斯,一个柠檬,一个巧克力外加一个碎碎冰,”明明冰箱就在收银台附近,江澈还继续里头货架走,玲琅满目又混乱不堪。林霁风在门口蹭着电扇,连个眼神都不分给里头。 “嗯”,一股清凉的柠檬气息包围四周,递过来的却是巧克力味的冰激凌和碎碎冰。 拿下嘴里的勺子,江澈对着林霁风说:“喏,吃这个,这个敷手。” 拆开的冰棒开始化,水汽凝在指尖带来一丝黏腻的触感,江澈拉过林霁风红肿的左手,还没贴上去,又被巧妙的躲开。“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巧克力苦苦的,不太喜欢。 隔着半步距离,两人不说话的抠挖着面前的冰激凌,好像能把它雕出花似的。扰人的热意因嘴里的冰凉暂退,多年未见,应该是无话可说的尴尬,但此时围绕两人的却是少有的心安,开场的寒暄显得没有必要,谁也不想破坏此刻的气氛,往日里觉着长到没有尽头的校道这时一下到了尾。 攥了一路的袋子被江澈递出,“给你,你的手,补偿。” 一瓶牛奶,一小包饼干。林霁风想:“还把我当小孩哄呢。”不想承认,确实这刻的蝉鸣声真的好吵啊,吵得人头发昏。 “哟,挺滋润啊,吃上了都,有我的份吗,我怎么不知道小卖部里有器材。” 得,被抓包了,江澈扯着比哭还难看的假笑回头:“哈哈哈,老师你听我解释,我…”,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打得就是江澈这种人。 “别解释,三圈还是检讨书,别耽误下节上课。还有你身后那…”不等老师探头把话说完。 “我跑,老师他不舒服,别难为他了。我现在立刻马上去,你别反悔啊。”身上用来凑数的外套没地放,江澈顺手就往林霁风手上塞,朝他挤出个眼色,快逃,跟老师装病去,这锅我来背。 “别偷懒啊,同学你就搁这帮他数着,少一圈下午放学多跑两圈。”嘴上不留情,但老师也没多在意,嘱咐完林霁风,摆摆手人就不见了。 下课铃响,校道上多出许多来来回回赶课的人,林霁风抱着校服外套站在树荫下,一眼不错的看着操场上高速移动小黑影,少了外套的束缚,江澈动作明显放开了许多,看起来跑得还挺撒欢,像个小金毛一样。 “诶,那不是1班的江澈吗?”两个挽着手的女生停下。 “是吧,这是被罚了吗,但不得不说真帅啊,今天升旗一眼就看见他了。”捂着嘴悄悄咬耳朵,但是音量一点不收。 高个女生往前撞了下,玩笑似的朝她说:“试试?” “可别了,智者不入爱河,我不喜欢这款。”没停留多久,两人话题一转就离开了。 试试? 算了吧。林霁风在心里哧笑,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是别想了。 一圈、两圈、三圈。江澈速度慢慢停下,冲过终点时,下意识往来时的树影下瞟,既不见老师,也不见林霁风,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小没良心的,居然真的不等我,还拿着我的校服跑了。不死心的又往树后探头,没有,转身准备走时,带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好笑的看着江澈。“找啥呢,怕我卷着你的校服跑吗,”顺手递过没开封的水。 也不跟他客气,江澈拿过水就往嘴里灌,流过食管,少了点冰凉的感受,整个人都不得劲。“嘿,怎么是常温的呀,可累死我了。” “胃不好,少喝点冰的。走了,快上课了”边说边把校服送到江澈伸出的手上。 林霁风先行迈步离开,江澈抓着校服快步跟上。 “林小厚。” 林霁风略带疑惑的“嗯”了一声,安静的等待着下文。 “你…哦对,你上次掉的书签在我那,我下次带过来还给你。” “哦好。”林霁风平静的回应。 手在裤兜里紧紧握着手机,又找不到理由往外掏,“你…诶!” 校道上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的走着,林霁风在前头微微勾起嘴角,漫不经心的说:“手机没带,放学之后17班门口等我,到时候加。”说完不等回应,快步走入教学楼拐角,消失在江澈的视线中。 哼着听不出调的歌,走进教室,热浪混杂着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抠搜学校,这时间段了还不给开空调。屁股还没坐热,前排的王子显就贱兮兮的回头,“哟,江哥心情这么好呢,看来还是罚少了呀。” “少贫。不跟我学了直说。” 自从那天以江澈单方面殴打王子显一顿后,两人就开启了相爱相杀的模式,显眼包秉持着会打篮球帅,苦苦哀求江澈教他,江澈秉持显眼包性格不错能交朋友,开启了两人的脆弱友谊,只不过三秒后又碎了。 “澈子,刚你不在,老班来了趟,下周三开学考,自求多福,不用谢。”冷漠回头,丝毫不拖泥带水。 “……” 天,这高一考啥啊考,今天周四,剩下5天给江澈考虑自己往哪埋。 江澈的成绩中规中矩,对不上差,算不上好,还是拼妈有点实力,硬给他塞进苏市最好的高中。开学考九门,门门初中三年知识,但令人头疼的在于北疆市的教材跟苏市不是一个版。“……” 脚踩王子显椅后横杠,好端端的椅子翘成摇摇椅,嗓子哀悼,“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剩下两节课,江澈半句没听进去,半个脑袋想着放学去找林霁风,半个脑袋想着怎么逃脱混合双打。但冲动还是战胜了理智,最后一门课,踩着下课铃跑出课室,生怕人跑了。 “这!这呢!”一路逆着人群走,江澈在门口把住了林霁风的肩膀,防止被人群冲开。 学校坐落在市区中心靠北,交通便捷,为了避免食堂创新菜色的摧残和古色古香校舍的折磨,广大学生群体选择早起半小时,开心一整天。 江澈推着自行车,随着人潮走出校门,想起什么似的,反手往兜里掏了掏,对林霁风说:“给,上次落下的书签,这东西你还保存了这么久呀,好多年了都。”肩上的书包被撞了下,江澈收回手扶稳,没再看林霁风,而是盯着前方的路。 时间过久,使用频率太高,本就做工粗糙的手工书签已经翘角,但林霁风还是很珍惜的轻抚了抚,侧头对江澈说“是啊,用得顺手,就一直没换。” 突然间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尴尬的氛围让江澈下意识的捏紧了车把手。 “下周考试了,有准备吗,”话抛出得正中靶心。 “可太没有了,我们初中的教材跟你们的完全不一样,而且撒欢玩了一整个暑假,早就忘光光了,林小厚,我这次可能真要死翘翘咯。” 这边江澈在滔滔不绝的讲,那边林霁风在愣神发呆,考虑着实践的可能性。 “林小厚,能拜托你件事吗。”江澈止住脚步,猛回头,很认真的看着林霁风的眼睛。 “能把你的学霸笔记借我一用吗,求你了。” 江澈这种从小被夸到大的人,可太知道怎么发挥优势了。本来上扬的眼尾被他用力压下,攻击力生生减半,如果能看见耳朵和尾巴,林霁风毫不怀疑已经耷拉在地上了。 “我帮你补吧,时间不太够了,每天放学后407见。” 公交准时抵达,林霁风紧跟人群上车,顺手丢给江澈张纸条。 「176xxxx1217」 第3章 异地 “这也太能说了,站的我腿都酸了。” 升旗仪式结束,江澈半个人耷拉在王子显身上,半阖着眼被拖进教室,时不时“嗯”一声,充当回应。 一路抗到座位边,王子显把人一甩,转了转麻木的肩,“不是我说你,昨晚偷牛去啦,站着都能睡。” “这不是对显子你信任有加,以我们的革命友谊,不会让我横尸街头的。”嘴没停,手也不闲着,左一沓书,又一堆试卷,中间横尸着各种笔,蟑螂来了都找不到北,而江澈称其为乱中有序。 “1、2、3……17,嘿,果然又多了一颗。”右边陷进去一颗小小的虎牙,平时不显,笑起来时会露出,跟小狗的犬牙一样。 王子显转头正准备要作业抄,笔袋、糖、傻笑,简直精彩。 “澈子,你怎么笑得这么恶心,这么多大白兔,给我来一个。”说着就伸手去掏。 一沓试卷横空出现拍掉没得逞的手,“他自己都不舍得吃,你可省省吧。”女生上下扫王子显,发出“啧”一声,眼里的嫌弃多的溢出来。 “苏算算!什么眼神。”江澈抬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默默把糖收回抽屉深处。这两冤家,从认识到现在,两张嘴凑在一起就没停过,从小打到大,愣是谁也没把谁干服。 “语文6张试卷,就剩你没交,你看是自己去负荆请罪,还是我亲自动手。” “切。”对着苏玄很神气,但转头就对江澈开始摇尾巴,“江哥,就剩2张,您看。” “热牛奶烧仙草,五分糖,去花生,下午两点。”江澈两手揣兜,冲王子显挑眉。 王子显一脸牙疼样,不服但又没办法,“成…个屁,林霁风!快!借你语文卷子我救急!江澈又敲我竹杠!” 开学典礼结束,林霁风被曼陀罗拉住寒暄了一番,什么保持节奏,继续努力,什么学生会工作忙不忙,愣是磨蹭了20分钟才脱身。而此时林霁风满脑子只有“我的牛奶要冷了。” 回到教室,看到的却是三元鼎立场面,好不热闹。眼珠子往上看看苏玄,向下瞅瞅王子显,最后歪头看江澈,眼神对上,网络连接。 林霁风下巴朝苏玄手上点了点,示意道:“我的试卷在那了。” 苏玄使劲忍住白眼,白痴,他两一伙的,能帮你就有鬼了。 * “老板,照旧。” 正临饭点,破旧的店面挤满了学生,铲子和铁锅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吆喝和嘈杂的谈话声充斥在耳廓,2月尾的风还是有点刺骨,江澈紧了紧敞开的外套,接过东西,立马往回跑。 拎着热乎的生煎走进时,大家已经把菜点好了。林霁风静静地看着三人打闹,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机,等着江澈回来。 甩开王子显占地的包,江澈点点林霁风手背,悄悄把小灶递了过去。 “诶,我可都看见了,吃独食,烂牙膛。”也不知道王子县脚底板是不长眼,江澈干脆也不藏了,将盒子甩上桌面,光明正大的挑起上面的葱来。 “咋,这顿饭都我请的,开个小灶你有意见,有意见憋着。”挑干净葱花,江澈自然地把盒子往旁边推,还不忘跟王子显插科打诨。 吃人嘴短,王子显手状拉链状,示意自己闭嘴,转头笑嘻嘻的跟两女生搭话,“梵梵,喝奶茶,你最喜欢的海盐撞奶。” 刚推过去的碗又被原路退回,剩了四个,林霁风面前的碗有三个。 “快吃,等会凉了。”被湿巾擦过的筷子酒精还没挥发,凉凉的,江澈接过,夹回去两,手捂着盒子,坚决护食。拿起公筷往锅里捞了一大夹肉,塞进林霁风碗里。 两女生左眼盯着手机,右眼看着两人,手里键盘轮到飞起。 今天星期天:【算算,赌一个星期奶茶,他两要没点情况,我林梵天改名苏梵天。】 蒜瓣:【看着像单箭头啊。】 今天星期天:【以我阅文无数的第六感,绝对双箭头!】 蒜瓣:【好好,先吃饭,等下肉都给那显眼包吃完了】 这边江澈和林霁风在互相夹菜,那边王子显头快埋碗里,从饿狼手下抢过肉,放进林梵天碗里。苏玄不住的想,追你个大头鬼吧,撑不死你。 “今我去交卷子的时候,听到曼陀罗跟老班讲,实行同桌流动制,按排名分配座位,懂?”锅里海底捞的手一顿,抬眼对上苏玄目光,两人同时看向林霁风。 上期末我排第12,这学期开学考考完就换,那厚厚岂不是要跟苏玄当同桌了,不行,大问题,得求助林老师了。 “换就换呗,反正和谁不是一样,梵梵又不在咱班。”咀嚼声跟着话往外蹦,说到最后又怕被听见似的往下咽。苏玄桌下腿一伸,揣向王子显小腿肚,两人大战一触即发。 江澈手肘拐了拐身旁的林霁风,小声说:“林小厚,江湖救急,包你半学期早餐怎么样。” 叼着筷头,林霁风歪头看江澈,慢悠悠说,“可是我就算不救也有早餐诶。” “可是林老师,我不想换同桌诶,我社恐,您高抬贵手行行好呗,小江将追加一个月的江记小蛋糕,稳赚不赔的买卖,如何。”江澈双手合十靠在嘴边,耷拉着眼。 林霁风扭头不看他,久到江澈以为这招没用时,才捕捉到林霁风嘴边若有似无的笑。 好啊林小厚,居然也学会骗人了,扣一个星期小饼干。 但是不给他带了,会不会没早餐吃了,算了,这次就放过你。 四人前脚刚踏进教室,紧跟着英语老师高跟鞋如约而至。“什么味,把门窗都打开,都醒醒,now,let’s open your book and to page 47。” “林老师,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呗,我们帅气温柔成绩好乐于助人的林厚厚同学,我真的不想换同桌嘛,拜托拜托。”似乎觉得字里行间表达不出自己的可怜,江澈甚至在纸上画了个哭唧唧emoji。但丑的换个人都认不出是啥。 折折折,抓住英语老师转身,咻的一下,扔到了隔壁桌。 可惜,林霁风正专心的听课,收起纸条往抽屉塞,根本没打开。 江·不言放弃·澈继续写,“林厚厚,不要这么狠心,我们的革命情感怎么可以这么脆弱呢。”咻~ “林小厚同学,不喜欢小蛋糕,给你带奶茶好不好,或者你提要求,我江澈一定都做得到。”咻~ …… “林小厚,难道你忘了大明湖畔的江澈了嘛,理理我理理我。”咻~ 这张纸条过去,有回应了。 “江澈!来,读一下我刚刚说的那段文章。”林霁风没等着,等来了英语老师。 江澈硬着头皮站起,眼睛可劲往林霁风桌面的书瞟,“别瞟了,都快瞪成斜视了,放学来我办公室一趟。” 三进宫,不,第五六七八次进宫,江澈的成绩不算差,特别是在分科后,学不会的科目都被统统抛下,唯独英语这门死穴,啃不下来又躲不掉。 “是”有气无力的应了老师一嘴,整个人卸力坐下,在那具有个人风格的桌面,却看到了回应的小纸条。 “林老师,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呗,我们帅气温柔成绩好乐于助人的林厚厚同学,我真的不想换同桌嘛,拜托拜托。”emoji。 ”好好听课,放学407见。”墨镜黄豆emoji。 三节课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嗖的一下就过去了,在踏入Miss 陈的绝对领域后,所有人都会变得霜打茄子,蔫着出来。 离放学时间过去半小时了,不知道林厚厚会不会先走了,早知道就不跟老师扯皮了。脑子跟脚步都跑得飞快,江澈忐忑的往楼上赶。 幸好,还没走。 林霁风半张脸埋在左臂里,另只手还虚虚握着笔,在卷子蚂蚁搬家似的勾出蜿蜒的曲线。鼻梁左侧的小痣随着绵长的呼吸来回起伏,像西西里佛的石头,出现又消失。 江澈压低极速奔跑带来的呼吸,放轻脚步走到林霁风身边,低下头,看着他安静的睡颜。 真的好白,睡着显得更乖了。原来他的脸颊上又一颗很浅很小的痣,之前都没发现。 偷跑进教室的光落在两人身上,江澈仿佛能看见林霁风脸上的细小绒毛都在发着光。似乎是被光迷了眼,林霁风的睫毛突然颤了颤,江澈目光上移,停留在那。 不密,但好长。 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指,还没等碰上,下一秒,林霁风就睁开了眼睛,雾蒙蒙的看不清视线,只觉得一张熟悉的脸离自己很近,近的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江澈愣了两秒,伸出的手指转为掌心,阻隔了直射的阳光,也遮盖了扑通敲门的心。直起身,同手同脚的拽紧书包带往旁边坐下。笑着跟林霁风打哈哈。 “抱歉,陈老师讲太久了,等太久累了吧。”语速自觉的加快,手忙脚乱的掏出课本,散落一地的笔跟此刻的心情一样拾不起。 林霁风摸出放置一旁的黑框眼镜,不多讲,便进入正题:“昨晚改稿子太晚,没关系快开始吧,我分析了下你的成绩,英语偏科有点严重,数学还有提高的空间,其他科目都挺好的。” “英语的读后续写和听力是重点问题,今天开始每天背50个单词和20个短语,第二天我会听写。听力两天一套,第一天粗听,第二天精听。” 手机叮咚叮咚响了两声,江澈拿起手机看了眼,他的小林老师反手丢来高考高频词3500,外增听力训练大礼包。 抬眼时又看林霁风掏出了语法书,看来是要跟英语死磕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楼下吵闹的人声渐稀,林霁风的口语很好,知识点也讲得很通透易懂,但江澈始终看见的是一群虫子在脑海里爬,赶不走,记不住,看得直发愣。 心不在焉的,眼睛都看直了,江澈想什么呢。 抬手在眼前摆了摆,林霁风开始收拾课本,“好了,小江同学,本节课到此结束,记得把单词背了,明天听写,还有把数学的五年模拟三年高考带过来,下课吧。” 奖励似的,林霁风不知从哪变出来两块巧克力,摸了摸耷拉着的头,先一步赶公交去了。 江澈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伸手摸摸自己有点自然卷的头发,嘿嘿的傻笑起来。 啊啊啊啊啊,他又摸我头了,真好,今天又更喜欢他了一点。手还搭在头顶没放下来,有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越控制越发颤。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症状消退后,才慢悠悠收拾东西回家。 这样的日子一天搭一天,开学考一晃而过,成绩表下发前晚,江澈焦虑得根本睡不着。第一名,林霁风,总分685,班排第一,级排第一,毫无悬念。第二名,苏玄,总分679,班排第二,级排第二。 …… 憋着一口气,听到第二名时,江澈已经无法顾及其他声音了。果然还是得分开,我亲爱的同桌,今天我就要离你远去。 “第6名,江澈,总分541,班排第4,级排21,不错进步很大,继续努力。”江澈行尸走肉的结果成绩单,机械的微笑,鞠躬,回到位置。一头砸在桌面上,振起一阵风,最上方的试卷都挪了位,又轻飘飘的落下。 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绕过满桌狼藉,轻轻抚了抚翘起的小卷毛。虽然心情很差,但江澈还是下意识的抬起头往他手心蹭了蹭,然后继续躺尸撞死。 林霁风手指插入江澈发间,他的头发和本人性格完全不同,墨黑有光泽但偏硬的发质,同时又因为卷卷的,手感很好,加之无意识的蹭蹭,让林霁风联想到后街常去喂的小流浪狗。一样的粘人,一样的会装可怜,让人忍不住摸摸它,想把它带回家。 “好了,成绩单也发完了,等下大家按照排名移座位,以上,下课吧。”废话不多,高跟鞋伴着早间下课铃远离。 江澈抬起头,面无表情收拾着桌面,时不时把属于林霁风的试卷,课本,笔递过去,俨然一副离异夫妻清算家产,就此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林霁风也不说话,就这么托头笑眯眯的看着他分家产。书包往身上一甩,抱着一大沓书就要走,跟着站起,拿过手里的书,收回抽屉,把丢回自己桌面的零碎玩意重新塞回江澈桌面,手按着人肩头,强硬让他坐下。 站在身后朝他歪了歪头,话里是隐藏不住的笑意,“你好呀新同桌,我叫林霁风,没人的时候可以叫我林小厚,以后请多指教。” 江澈愣了愣,转瞬又开怀大笑起来。 天啊,原来真有许愿真诚的小天使,昨晚的祈祷没白费。 第4章 落空 叮咚—— 对方已通过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晕头小狗xox:【小狗探头.jpg】 晕头小狗xox:【黄色天线宝宝转圈.jpg】 …… 晕头小狗xox:【嘿嘿,林小厚,你到家了吗。】 这个点的公交像撑坏的小胖子,人挤人,随着急停急刹芦苇般晃荡。林霁风坐在后排靠窗位置,戴着耳机,里面正放着英语听力。 好友验证通过后,“3、2、1。”他默默在心里倒数,叮咚,叮咚,叮咚,叮咚,耳机里毫无感情的女声听力被一连串不间断的信息提示音打断,无不提醒着手机主人,您的好友似乎有急事找您。 不算悦耳的听力女声被截断,林霁风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微信,反而点开音乐,任由其自由选择播放。 季风不是气候:【还在路上,怎么了?】 看着头顶上的备注从名字换回对方正在输入,又跳回名字,来来回回好几次,不知道的以为对面在写小作文。林霁风也不着急,头靠在车窗上,看着晚高峰来来往往的车辆,在喧闹的环境中生出一丝平静。叮咚—— 晕头小狗xox:【你抬头看看天,今天有火烧云,超漂亮!】 噗,酝酿了半天,就说了这句话,林霁风盯着手机屏幕,轻轻的笑了声。 季风不是气候:【嗯,看见了,很漂亮,骑车回家注意安全,明天见。】 放下手机,调大音量,音乐终于覆盖了车上无孔不入的闲聊声,前奏响起,像橘子汽水被打翻,露出咕咚咕咚的冒泡声。 「蝉鸣是窗外渐渐倒数的钟声,考卷的分数是往上爬树藤……」 “今天的校园广播到此结束,感谢同学们的收听,希望大家能够度过一个美好的周末。”广播里传来女孩清脆的嗓音,音乐声停,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两人刷刷的下笔声。 “明天就考完了,你…周末又什么打算吗?”江澈笔不停,也不敢抬头看林霁风,装作不经意发问,但眼神却不住的往旁边坐的笔直的人身上飘。 “嗯,应该在家预习下星期的功课吧,怎么了,你有事吗?”林霁风写完最后一道题,收好笔盖,侧身看着江澈。 很正常的对话,但江澈莫名就开始紧张起来,笔在骨节分明的手里转啊转,又啪一声落下,“就,不是考完试了嘛,明天又是周末,要一起出去玩吗。” 鼓起勇气猛抬头,强迫自己对上林霁风的视线,心里咚咚乱跳。如果忽略卡进肉里的指甲,简直神态自如满分。 这么多年没一起出去玩过,我紧张怎么了,他小时候就喜欢安静,我只是觉得他会不自在。 “嗯,可能不太行,我周末有点事要干,下次吧。”林霁风一秒不带犹豫的给出拒绝的答案,“今天就早点回家吧,我等下还有点事,记得把我今天讲的重点看一看,明天可能会考。” 一向不紧不慢的林霁风一反常态,利落收拾好两人交叠在一起的用品,挥了挥手,着急忙慌的走出了教室门。 虽然早有预感会被拒绝,但江澈仍旧是被林霁风的反应看愣了。等人走出教室门口,还没回过神来说一句挽留的话。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走,才六点,比平时提早了半小时结束,说不上来为什么,胸口闷闷的,本该简洁易懂的笔记也变得晦涩难懂起来。啪的合上,一股脑塞进书包,又小心的看是否产生褶皱,后脚随着林霁风下楼,直奔一星期没去的球场。 风扬起校服下摆,少年恣意的身影在球场上翱翔,奔跑、跳跃,篮球落地。 咚咚咚—— “奶奶开下门好吗,我是小风,我又来啦。”林霁风抱着热水瓶,站在破旧的木门前,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敲门。 吱呀一声响,老旧的房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一双浑浊的眼睛从门缝里出现。 挺好的,老太太安全意识不减。 林霁风并不急着推门进入,而是耐心的站在门口跟她搭话:“奶奶,还记得我吗,我上上周还来看过您的,《飞鸟集》,记得吗?” 这样的活动,占据了林霁风周末的大半时间,清扫卫生,陪老人聊天,代替他们的儿女,给予他们缺少的陪伴。只要有空,他总会来回往返于福利院与敬老院,企图用自身的微薄之力,以回报所接受的所有善意。 回到空荡荡的房子,餐桌上是热了又凉的饭菜,“小澈,阿姨的孩子回家了,我今天就先回去了,饭菜记得热热再吃,锅里还有鸡汤,记得喝。” 身上满是运动过后黏腻的汗,像糊在心里莫名的烦,江澈书包一甩,走进浴室冲了个凉水澡,企图蒸发所有烦闷。 卷翘的发间挂着水珠,将落未落,随着主人的脚步,一路拖行。江澈来到衣橱前,小心翼翼的拖出衣服堆里的小皮箱。里面的物品从上往下,能看出年代的逐渐久远,但因为爱惜,每一个都被保护得完好无缺,不落一丝灰尘。 7岁那年的手工小玩偶挂坠,8岁那年的奥数比赛金牌……14岁那年的手工积木篮球摆件……从小到大收到的礼物,都被江澈宝贝的收入到这个秘密箱子里,一件件如数家珍。 但送礼的主人似乎总是沉默寡言,“江澈,xx岁生日快乐。”这样的便签条,江澈一共有9张,字体从一开始工整的一笔一画逐渐显露出锋芒,起势尖锐,收势圆润,让人看不懂究竟哪个是真实的他。 或许从一开始他对自己就是礼貌疏远的,只是隐藏在温柔的内里,让人捉摸不透。 将东西一件件拿出回忆又小心收好,这样的动作江澈这些年重复了一次又一次。老实说,这样的林霁风,让江澈很好奇,一年不落准时送到的生日礼物,但从来不多说一句话。温柔但神秘,还有一丝外人道的强大,是这么多年来,他所了解的,全部的他。 收拾好宝贝,江澈漫无目的的倒在床上,随着赢弱的台灯,拿起床边装满纸星星的玻璃瓶把玩,15岁那年的生日礼物。江澈曾以为开盖有奖,结果拆了一半,全是空的。 窗外透进的光充盈黑暗的房间,车水马龙喧闹的世界,似乎总是缺少一盏为他而留的灯。长时间积攒的压力顺放与身体的劳累,是他逐渐昏睡过去,耳边恍惚传来许久未听过的嗓音,“月亮粑粑,里头坐个嗲嗲……” “岁岁。” 梦中人呓语出声“岁岁在这。” 季风不是气候:【今晚老地方见?】 晕头小狗???:【我今晚想去打球,下次吧,抱歉。】 季风不是气候:【好。】 这已经是江澈这星期第3次拒绝林霁风了,笨拙如林霁风,这一刻也逐渐意识到了不同。咬着吸管,双眼直愣无神的盯着前方,努力思考着究竟是哪一方面出现差池。 戛然而止的音乐声让游子回魂,林梵天不知何时已经走了,空荡荡的教室唯留打扫的值日生与林霁风。 走出教学楼的脚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思维,朝着大门的反方向一步步走去,“老板,两瓶常温的矿泉水。”林霁风对抗震破耳朵的收音机,冲后厨的老板喊道。 摇着扇子,吸拉着拖鞋,调低音量,笑眯眯的朝林霁风说:“两块,这么热的天,怎么不买冰的。” “胃不太好,喝冰的伤胃,谢谢老板,先…”转身准备离开,视野中突然从杂乱的货架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还有这个,谢谢。” 不得不说年轻气盛,开学期的大家志气还未被消磨,“热烈”的青春气息劈头盖脸的轰了林霁风一把。 不知是否因为混杂着一丝北方血液,江澈的身形在南方地区具有普遍优势,远在最角落的球场,林霁风还是能够一眼寻到他。其他场上三三两两聚集着小队,唯有他一人独狼似的,不知疲倦来回投球。 林霁风单肩背包,手里拎着两瓶水,紧张的拽着书包带子,在江澈身后小心开口,“咳咳,我可以加入吗,同学。” 手腕用力将最后一球透出,下意识回头,“场让给你吧,我回家了。”愣住,篮球坠地,咕噜噜滚到两人脚边。林霁风把水往前递,捡起篮球,眯眯眼笑着说:“可是不会诶,教教我呗,江老师。” 角色对掉,课堂上的林老师变成球场上的小林同学,笨拙又努力的学习运球,有模有样,但就是投球老不中还容易砸着自个。 天色渐晚,球场稀稀拉拉走剩几个人,路灯像被施了法,一盏接一盏亮起,给两人缀上了缠人的小尾巴。 呼呼呼——喘气声越发明显,林霁风的身体素质不差,但平时实在是不喜欢运动,这会已经是强弩之末,强撑着膝盖喊停。“小江老师,我觉得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达标了,接下来的课程可以赊账吗。” 白皙的脸此刻渗出微微的粉,前额的刘海已经被汗湿成一缕一缕,蔫耷耷的贴在饱满的额头上,因过累的原因,眼睛上抬,莫名让江澈看出一丝委屈巴巴的感觉。 “好像红豆馅的糯米团子。”还是没忍住嘀嘀念叨出声。 ”好的,明天给你带糯米团子,放过我吧。”林霁风生怕江澈在拉着他继续,一溜烟跑去筐下拿水,想拿包,又嫌弃自己的手脏,身上都是汗,于是站在两人书包前干瞪眼。 江澈好笑的看着倔强的小背影,拉开自己包的链子拿出纸巾,倒了点水,递过去,“凑合用,等下经过洗手池再冲一下,幸苦啦。” 自行车链子咔嗒卡嗒响,两人隔着点距离,沉默的往前走。但林霁风觉着,此时的江澈心情应该不错。目的达成,此时觉得走路都亲飘飘的。 站台距校门不过两三百米距离,“你先回去吧,我在这等会公交,明天…407?” “好,明天见。”挥了挥手,就准备上车离开。 啪一声,手心多了两个硬硬的东西,嘿,两个大白兔。 惊喜的望向林霁风,发现对方也正盯着自己看,“今天篮球课的学费吗,下次的学费也日结。” 话正好说完,车也到了,林霁风点了下头,留下还在发愣的江澈先行离开。 手心的糖甜滋滋的,透过味蕾流进左心房,循环过全身。 第5章 抓包 “江哥,今晚球场约吗?”背后灵王子显又蹦出来显灵了,吓得正收拾书包的江澈一哆嗦。 “今晚不行,有点事,下次吧,或者你先自己去练练我上次教你的,球都运不稳,想怎么帅。”吱呀一声,椅子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江澈站起身,拍拍王子显肩,投去一个兄弟你的路还任重而道远的眼神,给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江哥,今晚打球?” ”有事,自个玩,拜。”江澈一个猛子跑出后门,转眼人就不见了。 “江哥,球?” “有事。” “江…” “有事。” “你有事,我自个滚,爹不亲,娘不爱,王子显像地里的小白菜。”望着江澈着急忙慌,但又脚步轻快的背影,王子显百思不得其解。 “苏算算,你说,江澈是不是谈恋爱了,怎么每天都没空,这都连续一个多星期了,不对劲啊不对劲。”耍嘴皮子还不够,作死的往苏玄身上靠。 苏玄侧身一步躲开靠过来的人,鄙夷的眼神上下扫视一周,“可能人家就是不想搭理小脑发育不全,左脚绊右脚的人吧。” 王子显一个踉跄,差点以头抡地。 “不行!” “不行!算算,我跟你说,林霁风之前真的不是这样的,每天放学立马回家,回家之后就开始看书写作业,挖都挖不出来,我现在天天蹲他点,都压根见不到人,指定有古怪!” 女孩举着小叉子,满嘴奶油的朝苏玄分析,就差念出那句,“心机之蛙一直摸你肚子。” 默默递过一张纸,示意她擦擦手侧沾上的奶油,吸了口奶茶,幽幽说:“有什么事要忙吧,而且也不见他排名掉我后面,不用这么担心,晚点回家而已。”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头王子显骚扰江澈的问题,那头梵梵又在担心“死对头”林霁风,搞的自己左右为难。不知道怎么让傻子闭嘴,又不知道怎么让闺蜜放心。 太难了,比压轴函数还难解。 她有多淡定,旁边的林梵天就有多激动,活脱脱的动点和静点。 “不不不,要不是知道他有多呆,我都怀疑他早恋了。而且!他一个常年不喜欢动的人,有天晚上回家浑身都湿透了,一问,他居然说打篮球去了!” 仿佛言语不够传神她此刻的震惊,林梵天双手抱头,闭紧双眼大喊,“不行!绝对有情况,会不会被人欺负了,每晚被抓去当黑奴,这个美,我林梵天救定了!” 课间的校道人来人往,因为这震天动地的喊声,好多人都停下行注目礼,全是看中二病的眼神。 苏玄无奈扶头,企图逃避杀死人的视线。 你俩这操心样,怎么不说他俩谈了,时间线都对上了。 但只能低声问林梵天,“我的姑奶奶嘞,那你想怎么救,我陪你显神通好吗,咱先回去,您不热吗。” “咱今晚偷偷跟着林霁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倒是要看看,谁敢欺负他。” 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算了,先逃离这个是非地。 “滚,这么闲自己多背两个单词,没空理你。” 王子显在被忽视两个星期后,终于憋不住气了,脑电波连上某人,决定实施高度雷同的方法。 头顶风扇年久失修,摆头时最会发出咯咯的卡顿声,闷热的风吹过来,让本就黏腻的皮肤再度加湿。苏二百年老校,师资力量没得说,但设施设备仿佛远古时代,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眼前还要嗡嗡飞个人脑智障苍蝇,苏玄真的很想一巴掌给这个发小扇回阿姨肚子里。 “再吵,我跟阿姨说你开学考三门没及格,贪玩把手机带来学校,别跟着我,我说到做到。”书包一甩,砸得王子显直后退,头也不回的往二楼林梵天课室走。 真侦探从不在背后跟踪,两人鬼鬼祟祟的坐在第一桌,小声叨咕着跟踪计划。林梵天甚至掩耳盗铃般的拿本书捂嘴,“算算,等他出门了,我俩就悄摸跟在他后面,包给他揪出来。” 两个女孩的头牛皮糖一样靠在一起,声音过小,传到最后一桌里,只剩下絮絮叨叨的气声,林梵天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呢,不管了,回去再问,这个点江澈该等我了。 “梵天,你等下早点回去,别呆太晚,不安全。” 回答他的是随意的挥手,连头都没抬。 “go go go!咦,怎么再往楼上那个走,上面不是空教室。”明明可以装作路过,但林梵天偏偏要猫着腰,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就差找块布,从头裹到脚,一派江湖大盗跟踪男主样。 突然一个身影,嗖一声往上冲,两人赶紧往三楼过道躲,装作在聊天。身后的脚步顿了顿,哒哒哒的上楼声又重新响起。 ”走了吧。” 苏玄看着蹭的满身灰的两人,眼神往自己身上扫,头疼的开口,“应该吧,梵梵,其实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点,不用这样。” “你不懂,这样才有意思,走啦走啦。” 转身踏步,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甚至还把校服外套往头上套,相似的动作。 苏玄顿感头疼,这傻子,老天啊。 “苏玄!你怎么在这。” …… 也不知道一个笨蛋一个傻子,脑回路为什么如此同屏,一拍即合出发寻亲。 两个猫着腰鬼祟十足的人走在前头,苏玄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鬼上身。 高一至高三,三栋楼各自林立,一中百年老校资金充裕,翻新过后的教学楼总留有余地。 “sophisticated。”单词从林霁风干净的嗓音流出,在空教室里回荡,发音很标准,但江澈就是觉得头大。 咬着笔头,迟迟无法下笔,“这个昨天已经给你圈出来了哦。”写完最后一个x,林霁风收笔,将视线投向江澈。 一张笑嘻嘻,只要我笑的好看你肯定就拿我没办法的脸,赖皮得理直气壮。 屡试不爽的招数,但不得不承认,林霁风真的拿他没办法。 面前的人,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小时候“坑蒙拐骗”晃荡一圈就能收获一圈姨姨的投喂。 长大后,肉团子的脸蛋变得锋利,半大小子的五官出落得愈发慑人,明明是上挑显凶相的眼睛,笑起来时又显得无辜可怜。 “我保证,没有下次,今天要不先讲数学,今天数学课上有个知识点没懂,你给我讲讲呗。” 一支笔随着话音同步落下,江澈下意识眯了眯眼。 不疼,每次都跟挠痒死的,起势唬人,但又轻轻落下。 只可惜,今天的林老师似乎格外严格收回眼神,残忍的说,“不准逃避,你欠我多少个单词了,今晚再背不出来,不准开始下一课。” 扑通一声,脑门入桌,江澈的眼前只剩下林霁风在稿纸上不断移动的笔尖。 耍泼,昨晚试过了,零食贿赂,前晚成了,装病潜逃,大前天失败了。耳朵紧贴桌面,此时的骨传导显得尤为明显,怦怦的心跳,刷刷的笔尖声,咦,好像还多了点说话声,稀稀疏疏的。 半掩的窗帘外,风扇吹过的同时,扬起一丝空隙,怎么好像有东西在动? 江澈规矩放在桌下的腿,往外撇了撇,直直撞向林霁风膝盖,示意他向窗外看。 “你去。” “你去,不是你朋友吗。” 你俩再大声点,他两就来了,不用去了。 “你有没有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好像是有点,总觉得头顶有点东西。” 江澈背往后靠,双手环胸,审视着对面两个快要把头埋进地里的鹌鹑,“怎么回事,解释吧。” ”江哥,天地良心,你这抛下我多久了,我还以为是被哪个小妖精勾走了魂,我这不是来看看未来嫂…” 越说越有底气似的,还不怕死的抬头看林霁风,不过脑的话顺势收住,只得用哈哈磨蹭过去。 相比下,林梵天倒是显得很有底气,“你俩这神出鬼没的,就为了补习?”说完,还向上挑挑眉。 “就是,江哥,你不地道,我申请加入,苟富贵莫相忘,独占年级第一是无耻行为,组织要求有限资源共享。” 眼神示意身旁的林梵天,蚂蚱不嫌多,多拉一个是一个,归西有伴能唠嗑。 “对啊对啊,小风,我也需要组织援助,上次程姨差点揪我耳朵了,救救孩子吧。” 林梵天也很是上道,椅子一拖,就瞬移到了林霁风身边,从小到大的经验,让她吃准了他绝对不会拒绝。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不能保证可以交好。”林霁风略显苦恼的回应。 “我方乐意贡献年级第二为礼,共同进退,从此我们五人就叫五颗卷心菜,无人反对,现在建群。” 莫名其妙的,买一送一还带赠品,江澈眼看着崭新置顶的「五颗卷心菜」,扯了扯嘴角。 群里叮铃咣铛就冒出一堆表情包,江澈默默将群置顶,林霁风的私聊压过无意义的内容弹了过来。 霁风不是气候:【抱歉,梵天比较闹腾,可能是看我最近没跟她一起回家,她没有恶意的。】 晕头小狗xox:【没关系,现在也挺热闹的。】 【那就辛苦林老师啦。】 两个人的独处很好,但林霁风总害怕被听到不该出现的声音。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空荡的教室,融在空气中的灰尘,显出了影子。 闹腾的手机重新安静下来,热闹顺着网线转向现实,林霁风望着面前打闹的四人,浅笑出声。 今年的夏天,要开始热闹起来了。 第6章 意外 “各位哥哥姐姐,行行好,最后一天了,咱班这报名率堪忧啊,不求扬名万里,只求凑数报满好吗,别逼我放大招摇人,这样的后果只剩下抽签了!” 报名表被传得皱皱巴巴,上面的名字倒是寥寥无几。 这都拉壮丁拉不知道第几次了,江澈撕开包装,将芒果干递给林霁风。 台上声嘶力竭,喊得满脸通红,台下熙熙攘攘,好生热闹。 一半埋头赶作业,一半的一半吃零食聊天,一半的一半会梦周公,运动什么的,莫挨老子。 不是没有班级荣誉感,但好不容易放三天的假,傻子才上赶着当苦力。 “我抽签了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谢绝讲价。” 偏文科的班里,大半都是女孩子,即使有心,某些项目也真的爱莫能助。 “江哥,报名吗,你这运动细胞,不报是不是可惜了点。” 一包只有两片的小零食,偏王子显没点眼力见,手肘撑在江澈桌上,就往里伸。 江澈拍开他的手,丢过去一包苹果干。 眼皮向上轻动,转而继续回到纸上,脑子里循环着单词的读音,回复他说:“报了,接力赛和跳高,壮丁是拉不上我了,王同学,小心命苦充军,服从调剂。” 说完还拍了拍压在本子上的手肘。 “那肯定不能,天生福…” “王子显,男子铅球,男子100米短跑。” …… “呵。” 江澈捡起掉在本子上的水果干,塞回王子显嘴里,拍了拍掌心残余的糖渍 “恭喜,王福星。” 江澈忍俊不禁地看着呆住的王子显,所以说少立点flag呢。 “男子跳高项目即将开始,请运动员到运动场东侧进行检录,男子跳高……”校园广播一声声重复响起,江澈朝林霁风使了个眼色,就往前赶去。 “李洋,8号,江澈,9号……” 号码牌还是最简单的生锈扣针,加代代相传破布,随手一扣,江澈便开始活动手腕踝关节。 目测起跳高度一米三,不用起跳,随便一蹦就能跨过。 除开肾上腺激素飙升的径赛,角逐最激烈的,那必然是跳高项目。 就那不起眼的操场角落的一亩三分地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抱歉,借过一下,抱歉抱歉,真的很抱歉。” 半道被拉去当苦力,处理完再过来,也已经为时甚晚。 林霁风死死护住怀里的镜头,一步一抱歉的往里挤。 “诶,你说,那个帅哥,还能挺多久,他是不是不会背越式啊,怎么一直全靠腿跨。” 相机包半开,还没来得及启动,身旁小姑娘的声音便先行传来。 虽然是可以压低的声音,但也足以让正前方的林霁风听清。 就一会的功夫,高度已经上升到一米七,场上的参赛者只剩下五六个。 “我看悬了,现在一米七,不过他腿真的好长,弹跳也好,剩下的全是体育生了。” “怎么今年专业组跟业余组混在一起了?” “听说是人不够,所以直接一锅炖了。这帅哥可是我们文化生的独苗苗了。” 宽大的鸭舌帽直直往下遮住眼眸,磕在眼镜框上侃侃停住。 江澈离开前看着林霁风晒红的脸,连帽围都来不及调,就被驾着跑去检录处。 而林霁风也乐得还带着另一个人体温的帽子,将整个脸挡住。 手上的相机已经很陈旧,甚至有点不合时代的复古,依稀几处划痕深深刻在机子上,但机身却被擦得蹭亮,不难看出主人的重视程度。 相机取景框中的少年,估算着距离,漫不经心的跨步起跳。 不出意外,触杆落地了。 看来得换个方式了。 江澈扯了扯堆起的衣服,左右扭头的动作带起骨头咯吱响。 裁判席示意牌举起,“9号准备,一米七,第二次。” 目视跳杆,估算步频,走到斜对角,助跑,起跳,一个漂亮的背越式!完美过竿。 助力的风变成少年向上攀的翅膀,也掀起其衣摆,精瘦有力的腰,略微显现的腹肌,一道完美的曲线定格在林霁风眼球上,也被记录在相机上。 动态的力量美被全然复刻至静态照片中,让人一眼回到空中滞留那一刻。 人群中欢呼声雷动,掌声四起,骤然是有心理准备,不可否认,林霁风仍旧是被这鲜活的一面震住了。 半空取景框中的少年早已不见踪影,相机准备放下的一瞬,垫子里爬起的人,精准捕获镜头,比了个大大的耶,笑得肆意又张扬。 愣神的瞬间,身体反应先一步快过思维,有一张照片被定格下来。 “我擦,我擦,看见了吗,好帅!帅死我了,他怎么还冲这边笑啊,笑起来好甜,居然有虎牙,好可爱好可爱,阿伟,我死了。” 什么时候发现我的,我这挡得也挺严实的呀。 相机的性能跟不上动态捕捉,连拍下几乎都是呼呼的一大片,除开滞空过杆和静态拍摄的那一张,几乎都是废片。 一次又一次的起跳落地,江澈一次又一次的刷新着文科生新纪录,最后止步三甲,也算是凯旋归来。 ”怎么样,怎么样,拍的好看吗,帅不帅,都怪这个衣服,蹭到杆了,不然能拿个第一。” 一下场,江澈便朝着林霁风飞奔而来。兴冲冲的,跟个叼回飞盘的小狗朝主人邀功似的。 帅的。 但林霁风没有说出来,只将准备好的纸巾递过去。 “没拍到,下次吧。” “没关系,那你明天的接力赛帮我拍的帅点哦,我最后一棒,记得在终点等我!” 三天下来,班里几乎无所收获。 连一向心大的老板,都显得有点挤眉苦脸,那小八字眉都挤到一起了,还要安慰大家说没事。 最后一天的接力赛,不说积分累计,但绝对是赌上最后班级荣誉的时刻。 “江哥,咱全村的希望了,靠你们四了。” “就是就是,昨天隔壁班还来嘚瑟来着,他们班三个体特,还好意思过来闹,简直不要脸。” 号码牌已经被死死卡在胸前,江澈顺着力道活动着手腕脚踝,看向侧道的队伍。 错不了,老是喜欢跟他们抢场的人。 都说隔壁班是自然的兄弟班,可5班和6班偏不,隔着一道楼梯间,跟楚河汉界似的。 成绩上要比,评优评先上要比,现在抓到小尾巴了,更是不可能放过他们。 “他们体育生上了2个,实在跑不过不要逞强,保护好自己。” 在众人围绕的准备队伍中,林霁风的声音小到几乎只是说给自己听的,但还是被江澈第一时间捕获。 “那不能,给你拿个第一回来,记得给我拍好看点啊,林摄。” 说不上来的,林霁风觉得江澈望向自己的眼神很奇怪,有些许调侃,又有些许期待。 “走了,终点等我。” 最后一班被志愿者带走,江澈后退着前进,伸出拇指与食指比在眼前,做了个取景框的姿势。 “预备!” 箭在弦上绷紧,枪鸣枪落,手松弦出,安静的场上骤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加油声。 总会有不顾规则的人潮,随着运动员的动作跟随奔跑,场上一阵混乱局面。 跑远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缩成一个高速移动的小黑点。 第一棒在第三道,一个不太具有优势的位置,弯道曲度极大,及时体委打头阵,也不免逐渐失去优势。 两个小点位置逐渐重合,二棒交接,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woc,woc,毅茗可以啊,怎么回事,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这么牛的吗。” 直道追平,与第一名同步。 “6班!6班!” “5班!5班!!!” “!加油!高一6班!加油!” “5班最牛逼,快超过他们!” “6班!” 身边炸开喊到破音的加油声,耳膜被震的发疼,但呼喊声真的能在第一时间调动起人的胜负欲。 手里的相机被抓得愈发紧,指尖在压迫下显得有些发白。 与邻道的5班保持着一个身位的细微差距,第三棒交接。 不好。 红白色的接力棒脱手,差点落地,那一个身位的优势瞬间丢失。 又是一个大弯道,即使跑到极限,也很难讲落后的距离追平。 身旁的呼喊声已经减少了很多。 突如其来的失误,消磨了不少信心。 “怎么比啊,炬哥可是我们400米的第一,没得比没得比。” 刚刚混在呐喊声中的5班人开始开香槟。 “是咯,不过努努力还是好的,不然怎么知道比不上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澈!” “加油!” 一直没有出声的林霁风,在人群中大声呼喊。 是咯,还没有结束,谁瞧不起谁! “江哥!加油!” “拿第一!” “江澈!江澈!” “6班!!!” 接棒前一秒,投过来鄙夷的眼神,江澈甚至不想去回应。 接力棒触到手心的人瞬间,眼前便看不到跑道了,只有身前不远处的背影。 只有傻子才会逞一时之快。 快一点,再快一点。 2米、1.5米、1米。 就差一点点了。 呼—呼——呼——— 江澈分不清耳边掠过的是极速擦过的风声,还是自己急迫的呼吸声。 眼神猎豹一般紧盯着一步外的人。 到达极限的体力,紧咬的牙关,与风声相交融和的呐喊声都与他无关, “江澈!” “加油!” 是幻听吗,好像有点耳熟。 视线挪不开,极速后退的景物让江澈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割裂开来。 明明只有百米距离,时间却被无限拉长。 耳鸣,不舒服。 不能龇牙咧嘴,不好看。 最后10米,江澈几乎自虐般的持续提速。 “哇!!!!” 赢了吗? “林霁风!” 第7章 修复 嗡—————— 过速奔跑骤停后,感官还未来得及完全归位。 肾上腺素暴涨下,连指尖都被震得发麻。 没空理会四周围过来的关切,暴动心跳下的漏拍让江澈潜意识的去寻找那声似是而非的惊呼。 “让让,麻烦让让。”躲开前来搀扶的手,江澈不断地往前走。 喉头的血腥味开始上涌,还在不断挤过来的人群让人心生厌烦。 “林霁风!” “江澈!” “还差一点点!” “6班!加油!” 耳旁的呼喊声逐渐恢复,百米开外江澈模糊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镜头跟不上奔跑的速度。 高度紧绷的精神下,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并被抛之脑后。 “干什么吃的!跑快点。” 一个激动的吼声从身后传来,抱着相机前倾的身体,毫无防备的被激动扬起的手撞了一把。 相机脱手的瞬间,阶梯上人群再次往前冲,强烈的推背感,让林霁风照着惯性向前扑去。 我的相机! 两层宽跨度的梯级,相机直直往下摔。 轻薄的校服挡不住后背传来腻人的触感,脑海中炸开的恶心画面,让重心再度前倾。 整个人倒地的瞬间,脚踝的阵痛瞬间袭来,相机落在手边四五公分出,四分五裂。 激动的人群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的状况,破碎的相机如同垃圾一样,被越踢越远。 林霁风狼狈的从地上爬起,一向白净的校服上沙石遍布,胳膊肘,手心被划出一道道血痕。 “小风!”林梵天从人群中挤出。 又被莫名挤开,那人又高又壮,黢黑的皮肤在混上运动后的汗味,难免让人退而却步。 下意识的,林霁风觉得,刚刚应该就是他。 那种滑腻的,被蛇缠上的触感再次回笼。 “你没…” “没事,让开,谢谢。” 林霁风躲开伸过来那双黑乎乎的手,目光冷淡的瞟过一眼。 屏幕碎成雪花屏,后镜磕出好多碎片,本就老旧的机子,此时更是看起来无力回天。 “怎么回事!” 手腕被轻轻抓过,慌乱下,林霁风才想起,他根本来不及拍下江澈的冲线瞬间。 江澈的目光如有实质的落在蜷起的左脚上。 手腕上的触感仍旧让人不舒服,林霁风不动声色的向后躲了躲。 “没事,不小心摔了,只不过…” 摆弄着碎得五花八门的相机,话头顿时止住。 “没事,给我吧,我先送你去校医室看看。” 伸到半空中的手,迟疑的不再动作。 林霁风不疑有他,轻轻搭在上头,借力往外蹦。 “拽nm的拽,我又不是故意的,拽的二五八万一样。” “一个大老爷们细皮嫩肉,一推就倒。” “林霁风,林霁风。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哪听过。” 压低的声音飘散在风中,无人在意的角落。 “哟,老陈,这么忙呢。” 陈老师地下瞥了江澈一眼,“小兔崽子,又干嘛,小事自己解决,有问题再喊我。” “别嚷嚷了,来了!” 江澈熟练的从医药箱翻出消毒水,,拿着两只棉签无从下手。 “你,你忍着点,会很疼。” 棉签一下下浸过外翻的伤口,嵌入的泥沙始终无法完全清除。 “你绣花呢。”陈老师一把夺过消毒水,直接往伤口倒,瞬间绵密的泡沫覆盖泛红渗血的伤口。 “老陈,您轻点。”一脸龇牙咧嘴样,看得林霁风直发笑。 “又不是小姑娘,你心疼个锤子。” “给。”两瓶云南白药、一包冰袋被丢进怀里。 陈医生看看林霁风,又转头盯著江澈,“触诊应该没伤到骨头,敷冰半小时,先红后白。” “没什么大问题,休息好了就滚蛋。” “看看你们这群脆皮,平时不运动,现在知道错了吧。” 不怪老陈无差别扫射,平日里闲的蛋疼的医务室,此时跟趁墟一样,一趟又一趟的人往里走。 江澈瞟了眼林霁风的脚,肿得脚脖子都没了,实在说不上来没事二字。 但当然最上不能说出口,“没事的,很快就能消肿了。” 冰袋被隔着两层纸贴在伤口处,凉凉的。 舒服,但却又觉得不舒服。 腿向内缩了下,又被抓回,“别动,你忍忍,我现在身上是不太干净,事急从简,别嫌弃我。” 医务室没有多余的椅子了,江澈就这么单膝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轻触冰敷着他的脚踝。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林霁风只能看见他头顶上远远的发旋。 “小厚哥哥,你看,我学会绑鞋带了。” 两只鞋带被歪歪扭扭的绑了半个蝴蝶结,又被捆上好几个死结。 偏生这个小人还一脸骄傲的看着他笑,完全让人生不起气。 “怎么回事,怎么站那都能摔倒?” 没有回答。 江澈疑惑抬头,对上林霁风失焦的眼神,这都跑神跑到哪去了。 “林小厚,疼傻啦。” 同样明朗的笑脸,一样的笑眼弯弯,腮边的婴儿肥退去,等比放大的五官很难不让人怀疑刚刚是一场梦。 林霁风躲开刺眼的眼神,低头看向皱皱巴巴的校服,低声回应,“不疼,擦破一点点而已。” 掌心泥沙混着血,膝盖磕破两大块皮,消毒水倒上去吱哇冒泡,铁人摔成这样都能磕破层皮,但林霁风跟痛觉缺失一般,从头到尾表情从未变过。 他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不会哭,很少笑,有什么事都能自己扛。 “好了,你俩回班歇着吧,我这不够位置给你们坐了。” 说着,伸手指了指林霁风,“你,最近少下地跑动,拿他当个义肢,没特效药,好好养着吧。” 送客再迎客,一气呵成,看得站在医务室门口的两人一愣一愣的,林霁风单脚着地金鸡独立,怀里抱着云南白药,江澈一手拎鞋,一手抱着冰袋。 对视一眼,都忍不住为此刻的狼狈样笑出声。 一个身上还有兵荒马乱沾上的灰,一个脸上热气还没下来,刘海狼狈粘在前额。 江澈走到林霁风面前,作势蹲,“来吧,我背你回去,别的没有,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说完自己先低声笑了出来。 想象中的重量并没有从背上传来,身后的衣领反而被轻轻拽了拽,半蹲着回头,仰视着林霁风。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你…你扶我一下就好。”很严肃的一张脸,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 江澈“哦”了声,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一路扶着林霁风蹦哒回了课室。 林霁风盯着两人相交紧贴的手臂,张口欲说又合上,生硬的开启话题,问道:“我的相机…里面很多照片,还能修吗。” 江澈认真的思考它最后的惨状,“应该…”又回想到林霁风当时的肉疼样,话头急转,“没有问题,交给我。” “交给我,也没用啊,小伙子,你这都是多旧的版本了,这得三四年前的吧,零件早就不生产了。” 相机店老板翻来覆去的看,最后还是宣判了死刑,“不过你这内存卡应该损坏不大,给你把数据导出来,店里还有个类似型号的机子,外观上差别不大,你看看要不要吧。” “要要要!麻烦您了。”生怕老板反悔,江澈当机立断掏出手机付钱。 趁传输数据的空档,江澈闲不住的到处逛逛,一串随风飘荡的相机挂绳吸引了目光。 “老板,你这挂绳咋卖,能在小相机上面刻字吗。” “可以,但是都是两个两个出售的,刻字的话需要自己手工刻。”话音渐近,工具被递给来。 挑挑选选,选定原木色和黑色的一对,歪歪扭扭的刻上风和c,递给老板。“麻烦把原木色的挂在新相机上,黑色的挂坏的身上,再麻烦您把坏的装好,谢谢。” 推开门,头顶的风铃被碰撞的叮当作响,手上沉甸甸的重量,该如何瞒天过海,成功骗过某个聪明蛋。 从远离市区的相机铺回到家时,最后一抹光亮也即将落幕,街边接触不良的人造太阳替代了未出的繁星,一闪一闪,未晚归人指引归家之路。 “爸爸,看小宝今天拿到的小红花!”小孩高亢的声音从万家灯火的哪一盏中传来,一声“好棒,快来洗手吃饭”的回应从寻不到的地方响起。稀疏平凡的生活,却是有些人一辈子触碰不到的美梦。 打开大门,习惯性的省略主语说一句“我回来了”。 昏暗的客厅不出意外的空无一人,开放式的岛台仍旧放置着丰盛的菜肴。 糖醋排骨、辣子鸡、番茄炒蛋,每一道都是熟悉的家常味道。 但吃进嘴里也是味同嚼蜡,草草又应付完一顿,江澈小心拎起两个盒子,走回房间。 启动音响起,一张傻兮兮又掩盖不住帅气的大脸出现在屏幕前。 不行,这个角度不好,我的脸怎么这么大。 不是,我房间不是前几天才收拾过,怎么这么乱。 挑挑捡捡,江澈最后正经的在书桌前端坐下,僵硬得像是埃及古墓刚挖出来的干尸。 “hello啊,林小厚,没骗你吧,相机给你完好无损的带回来了,当你整理照片时,就会看到这个惊喜!” 像是嫌过于死板,江澈还是拿起相机,站起来,开始巡游自己房间。“既然开始录了,就带你参观一下敝人的‘闺阁’吧,看,帅吧,这些乐高都是我自己拼的哦,最小的这个,是7岁那年……” “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到最后,但相信聪明的林小厚早就发现了吧,其实这是新的一个,即使他们长得很像,但是不要难过哦,再给你送一个,外带微缩性小挂件,意义是一样的。 相机存在的意义在于记录,记录当下并不起眼的一幕,赋予未来的意义, 老旧的物件所带来的情怀,可以传递,毕竟它们来源于同一人,不是吗?” 视频戛然而止,最后一幕停留在少年俏皮的眨眼上,言语未尽,留给人无限思考的空间。 一样的外观,但林霁风仍旧是在收到的第一时刻发现变化,里面的照片一张没少,甚至意料之外的多了份惊喜。 反复拉动进度条,重复进行观看,那陌生的房间布置。 开头正对着的床头,安然放置着多年前寄出的玻璃罐。 一小墙的乐高,五花八门,但是好像没看见自己的篮球小模型。 直到把房间的每一处布置,都牢记在心,林霁风退出视频,开始整理校运会时的照片。王子显铅球甩出去,结果差点砸着裁判老师的脚、两个女孩挽着手开心朝镜头笑、江澈跳高的抓拍、接力赛摔倒前的冲线…… 最后两张紧挨着视频,是林霁风半蹲着给大家拿水,怀里还抱着一堆的侧影,而最后一张,是江澈双手举在嘴边喊加油,林霁风转头看着江澈的双人照。 眼神算不上清白,超过某种限度。 连同私藏的照片一起,被锁进了带锁的相册。 不算正式的第一张合照, 他站在我的左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修复 第8章 偷袭 “知道了,妈,不要再念叨了,你已经提醒了我一个星期了。不说了,等会就到家。” 手机被悠悠放下,而话题的主人公,正在前方跟小天抢冰激凌。 迟疑片刻,苏玄还是决定跟他们打个商量。 “下周三王子显生日,邀请你们来家里,有家长在,你们肯定觉得不自在了。所以就干脆放学提前给他过,同意吗。”苏玄停顿了三秒,给两人思考时间。 “同意举左手,不同意直接走。” 林霁风和江澈默契同步举起左手,下一秒一个名为「送走显眼包」的群赫然出现在微信最上方。 事情解决,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聊的了,苏玄扬了扬手机,快步跑向林梵天,揽过她肩膀,推开王子显,一路吵吵闹闹的往前走。 三人逐渐走远,林霁风却还是站在原地没挪窝,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手机屏幕。 正处下班高峰期,道路上车辆拥挤,喇叭轰鸣声此起彼伏,闪烁的车灯远远看去化成迷蒙的光,人行道上杵着一根细长的人影,在扮演电线杆。 江澈随手把自行车停在前方,回头向林霁风走去。 歪了歪头,问他,“怎么了,杵着跟路灯抢工作呢,亮一个我看看。”上扬的尾音,任谁都听得出那不正经样。 而林霁风却置若罔闻,嘴唇抿的紧紧的,踌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王子显生日,我不知道送什么,最不会挑礼物了,老是挑到不喜欢的送。” 哪有,明明就很会挑。江澈在心里默默吐槽。 径直走到林霁风后,江澈一手托住书包底部,一手推着他往前走,话里的笑意藏不住,“这样啊,那明天我陪你去挑怎么样,正好我也去买,咱两互相参考。” 不知是后背骤然减轻的重量,还是江澈的话起了作用,林霁风觉得压的自己挪不动脚的无名物,消失殆尽。 “那就明天9点半见。” “小风!”林梵天的声音从对面响起,焦急的挥手示意,林霁风转身朝江澈点了点头,快步越过车水马龙的道路,赶上公交。 “杏桦站到了,请需要下车的乘客……” 江澈怎么也想不明白,两人私聊约定的采购,怎么突然开启群聊,四人一起浩浩荡荡的往商场进发。 两个女孩子挽着手有说有笑的走在前边,看到好玩的,停下玩玩,看到好吃的,买个试试,看到可爱的,挪不动道拍拍拍。两人疲惫的落后几步,手上还提着两人战斗拾取的装备。 江澈空出一只手,扯了扯林霁风衣服后摆,向下瘪了瘪嘴,诚然一副,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我就闹了的表情。 左右手塞满东西,林霁风连摊手表示无奈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只好低头靠近小声说,“昨晚我说要出门,小天就问我去干嘛,然后…就这样了。” 果然逛起街来,女人的精力是无限的,平时走两步就喘的林梵天,坐下后还手舞足蹈的跟苏玄分享刚刚的狗狗。 两个小时下来,林霁风是真的觉得累了,手撑在桌上,望着窗外发呆。 一只冒着冷气的杯子被推过来。 不知道什么茶,涩涩的,还带点回甘。 “两位小姑奶奶,咱吃完饭就该干正事咯,没忘我们来干嘛的吧。”没看他们,还是在认真的擦着筷子,但指示意味明显。 兴奋了一早上的林梵天此时才回神,“对对,差点忘记正事了,算算,王子显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有什么特别讨厌的东西吗?”林霁风默默补了一句。 江澈擦筷子的手一顿,“噗”的笑了一声,把筷子递给林霁风。 桌下距离不远的腿突然被膝盖轻撞了下,江澈收敛笑意,装作正经的看着锅里的菜,如果忽略嘴角上升的那两个像素点。 众人的视线突然汇聚到身上,苏玄顿时感觉如芒刺背,咽下嘴里的肉,喝了口茶才缓缓说,“他没啥讨厌的,百无禁忌,泛爱得很,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他都能说上句喜欢,你们就随便买,不买都行。” 好,问了等于没问,投其所好策略失败。 林霁风咬着筷子,整个人又在发愣了,一天天的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江澈换了双筷子,捞起清汤锅里的牛肉往他碗里堆,敲敲碗边,示意他回神吃饭。拿起手机发信息。 晕头小狗xox:【先吃饭,等会带你去个地方】 霁风不是气候:【好。】 车辆越驶越远,逐渐远离闹市区,来到了古色古香的一条街。相较于商业气息浓重的商圈,这里更像是逃离城市喧闹的桃源,店铺林立于青砖绿瓦中。 没有扰人的音乐声,喧闹的叫卖声,行人根据自己的兴趣探索逗留,推开每一扇门,都是一番独一无二的小天地。 江澈向前一步走到林霁风面前,倒退着往前走,“好玩吗,这是我无意发现的宝藏街,平时没事干就喜欢来逛逛,最里面还有一家狗咖和猫咖,超级舒服。” 好玩,这是你的秘密基地吗,我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吗。 脚下的青石板凹凸不平,江澈光盯着林霁风,没看路,一个踉跄,差点摔个四脚朝天,给两人都吓一大跳,又猛大笑起来。 一路上走走停停,两人最后进了一家“杂货店”,推门进入,仿佛误入异世界,小小的店面,被划分成好几大区域,玲琅满目的小玩意塞爆人的眼球。 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条发带静静躺着,白黑跳色绑带式,莫名的具有设计感。 冷色系,配上他常戴的头戴式耳机一定很好看。 林霁风警惕的朝四周瞟了瞟,江澈在门边手办位置,离收银台有一定距离,应该不会被发现,顺手拿起刚看好的帽子做掩护,一个箭步冲向收银台,不动声色的买好了“礼物”。 “选好了?” 手心刚抓牢,江澈的声音就从肩头传来,耳朵麻麻的。 肩膀一颤,林霁风猛向旁边躲避,整个人歪斜出去,像极了商超门口漏气的气球小人。 糟糕,反应太大了。 江澈跨步上台,自然的与老板调笑,结账后,向门口扬了扬下巴,率先走出。宜人的冷气被隔绝在内,灼热的太阳黏在皮肤上,争夺领地,一层鸡皮疙瘩密密麻麻铺满皮肤。 冷热交替,眼前起了层薄雾,背影骤然模糊。脚步刚停下,一双手先伸过来,拿走了碍人的眼镜,视野瞬间变得清晰起来,林霁风下意识眯了眯眼,看向眼镜贼。 江澈拎着眼镜腿也不擦,就这么看着林霁风,“你现在看得清我吗?好像很少不看你戴眼镜。”好奇的往前凑。 一个过近的距离,脸上细密的绒毛都渡上一层光晕,对方的呼吸似拍打在脸上。 抢回眼镜戴上,不动声色拉开安全距离,林霁风揉了揉耳朵,“不深,只是平时习惯了,不戴没有安全感。” 凌霄花从墙角探头爬出,此时却落了两朵在林霁风耳旁,红艳似火。 * “生日快乐!” 彩带纷纷扬扬落下,手捧蛋糕的林梵天探头出现,音乐声从身后响起,王子显只觉得脑门一紧,生日帽就被套在了头上。 唱歌、许愿、吹蜡烛一气呵成,还没回过神来,流程已经进行到送礼环节。 “喏,限量版写真,别再我耳边念叨了,没有下一次。”苏玄面无表情递给书本大小的包装,一把揽住王子显拥上来的动作,拍回去坐下。 江澈的手办,林梵天的手工针织花被一一拆开,林霁风递过袋子,解释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之前你老实说头发剪毁了,就给你选了个帽子。” 眼神顺着拆礼物的手挪动到脸上,幸好,很喜欢的样子。 一股风迎面袭来,林霁风下意识向旁边躲。 “啊,林霁风,真的是爱死你了,怎么这么贴心。” “起开点,别把你林哥压死了。” “江澈哥哥,弄疼人家了~” 紧皱的眉头,一面吃了屎的表情。林霁风就该知道,接下来将会有一场大战。 一块色素爆满的奶油精准狙击,从空中划出一道完美抛物线,正中某人额头。 脑袋顺着弧度转了个半圆,林霁风忍不住脱口,“好标准的抛物线。” “噗” “怎么这么可爱啊,大学霸。” 茸茸的触感从手心传来,痒痒的,那边已经打起来了,两人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战火很快就飞了过来。 咦,怎么这次没躲。 上下唇瓣刚张开,左脸就多了三条痕。 战火蔓延到了安全地带,顾不得疑惑,江澈抓起弹药,抬步冲向王子显,扭打在一起。 林霁风盘腿坐着看着他们胡闹,默默划分干净能吃部分,一块块分好,放到位置上。 “林小厚!”头顶传来清脆带点沙哑的少年音色,林霁风“嗯”了声,扬起头,世界旋转,邪恶小江同学,指头的奶油转移,出现在了他圆润挺翘的笔尖上。 奶油落下的瞬间,林霁风下意识的闭眼,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这一刻看起来乖顺极了。犯罪的手僵在半空,不自觉开始发颤,保持俯身动作停在林霁风身后。 脸好小,皮肤怎么这么白,好像昨晚吃的雪媚娘。 呆愣的动作给受害者反应的时机,直至鼻尖也被轻轻刮蹭了下,江澈的思绪才回笼。 林霁风站在逆光处,发丝被微风吹动扬起,停留在鼻尖的雪将落未落,热气熏红的双颊快要把它融化。 看着眼前的小花猫,嘴角的弧度越弯越开,开怀大笑起来。 没有回击,江澈仅仅是站直身,目光直视林霁风,原来他大笑起来会有小梨涡,冰雪消融,混着阳光的气味,渡上柔和的温柔气质。 这是没有见过的另一面,江澈想。 蛋糕没吃多少,都浪费在奶油战上,五人面目全非,被奶油腌入了味,甜丝丝的味道久久回荡在空气中。 江澈埋头清理地上的空瓶子,林霁风环视一周,两个女孩子在角落自拍,机不可失的好时刻。 后腰被戳了戳,回头后,一个小盒子被塞进手中。 第9章 谣言 包装不算精美,一个牛皮纸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根发带,地下压着张便签。 “送给你。” 简介明了的三个大字,没有一丝赘述,像极了那人的性格。 江澈背靠床头,左手垫在后脑处,指尖顶着盒子来回转悠。 看不出是什么意图。 偏向于装饰性的发带,确实很适合江澈。 空空荡荡的朋友圈,一张对镜自拍赫然出现。 白t外搭黑衬衫,袖子被挽至手肘处,露出精烁有力的小臂,额间绑着黑白跳色发带,白色头戴式耳机松松挂在脖颈。 脸被手机全然挡住,拿手机的手骨节分明,微微用力的情形下,青筋凸显,一条褪红的编制红绳耷拉在腕间。 点赞人数持续增加,评论逐渐占据了手机页面。 等了良久,目标鱼还是没有咬钩子。 季风不是气候:【很好看。】 屏幕过久没有触碰,自动熄屏。倒影映出的笑显得傻傻的。 晕头小狗xox:【我也觉得!你眼光真好。】 同一时间,林霁风手机的屏亮,弹出信息。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很好看,当然,发带也是。 日子一天天过,五人日复一日的遵循约定,放学后相约407,或补习、或预习、亦或是写作业,无波无澜普通的高中生活。 寂静的山林不知何时,传来一声枪响,林深处的他们并未发觉,外围的惊鸟已振翅飞起,于空中盘旋,细细哀鸣。 “诶诶,好像就是他。” “长得还挺好看的,怪不得呢。” “别靠太近啊,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病。” …… 成堆的习题册挡住了大半视线,压得人直不起身,所过之处,背后总会存在嘀咕的讨论声。 回过头时,不见天光的恶意又重新藏回暗处,暗自滋生。 甩不开,摸不着,让人感到难受,但却无可奈何。 如影随形的感觉,已然成为习惯,林霁风下意识的忽视。 “诶,你们听说那件事了吗?” “啥?” 小便池旁,三三两两的聚集着几个人,吊儿郎当的站着或蹲着,吞云吐雾,烟味呛的吓人。 挑起话题的高个子挑了挑眉,“就那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还能有谁。” 马上便有人接话,“知道啊,不说他是个孤儿嘛,这有啥。”麻子脸大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无所谓的摆摆手。 满脸的嗤笑,不以为然。 被堵话他也不恼,转向背靠墙壁的其他人。 倒也不卖关子,“那可不止,之前有个有钱男人领养过,后来又被送回来了,知道为啥吗?” “说说说,别吊胃口。” 几人也不继续抽了,把剩的一小节烟屁股丢到地上,前前后后围过来。 成为视线中心,似是让高大个很受用。 惯常的忽略让他变成小群体的透明角色,成为焦点的时刻,当然要添油加醋。 拍拍身上落得灰,插着兜,扬了扬下巴。 我让你拽,还不是个x货,装给谁看呢。 “送回来的时候一身伤,说是说被家暴了,其实…”纵使压低嗓门,但声音仍然不小,足够回荡在整个封闭空间, “听说收养那男的喜欢小孩,那种,懂吧。” “哦~” 此起彼伏,每个人都露出了猥琐的表情,对空穴来风的事深信不疑,谣言不需要证实,一但出现,便会雪崩一般无法控制。 隔间内,林霁风靠在门背,紧握拳头控制情绪,指节用力的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手心,留下一道道深痕。 原来最近接收到的不善目光,和如影随形的议论声,是因为这些破事。 不过瘾似的,外面的谈论仍旧没停,甚至向着更恶心的方向发展。 大高个手摸下巴,漏出猥琐的笑,说,“你还真的别说,是长得挺好看的,那细胳膊细腿,还白,要是个女的,我都想试试。” 眼神来回的扫众人,做出下流的动作。 “男的你也吃得下,啧啧啧。” “翻过来不都一个样。” 意淫的声愈发热烈,这个年纪的人,满身火气没地放,只要开启下三路的话题,就开始收不住嘴,什么污言秽语都敢往外说。 “艹起肯定…” 话头戛然而止,被哀嚎声取代。 “你是不是有病!”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老子不介意废了你。”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很显然在极力压制着怒火,平时总是清脆上扬的尾音,此时也被压的低沉可怖。 是江澈。 谁来都行,都为什么偏偏是他。 林霁风抿紧双唇,脱力的缓缓滑下,头无力埋进胳膊里。 该死的墨菲定律。 一门之外,高大个的衣领被越勒越紧,四周看好戏的眼神让他的脸憋的通红。 “说的什么恶心玩意,听风就是雨,我就说怎么一进来这么臭,原来是你回家了啊。” 字字不说脏,但却让人无地自容。 “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听过没,长那样,还能是什么好东西,他主动的还不一定呢。” 他甩开江澈的手,又装模作样的理理衣领,嗤笑对江澈挑衅,好不容易得到的关注,当然不可能被个毛头小子下面子。 本就是强装的平静,这蹬鼻子上脸的挑衅。 江澈向前一步,强压着怒气。“你少t马的受害者有罪论,给他道歉。” “哟,这么护着,什么关系啊你俩,小心点哦,人家可喜欢男的,别喜欢上你,染点什么病啊。哈哈哈哈哈…” 调笑声回荡在四周,针一样刺入林霁风耳中,遮挡终究是徒劳,无孔不入的再次撕开缝合的心。 为什么他会上来,如果他没听到有多好。 “嘭”一声重物坠地,林霁风似乎能听到挥拳的风声,惨叫一声高过一声。 “轮得到你说三道四吗,傻x玩意。” 拳拳到肉,江澈只觉热血都往上涌,落下的拳头却止不住发颤。 “傻x,我看你就是跟他有一腿,狗男男。”高大个胸口被膝盖紧紧压住,动弹不得,只得抬臂防御,但嘴却是不怕死的继续挑衅。 这一拳还没来得及落下,隔间门声先响起,众人还不及反应,一股反向的牵制便泄去了大部分力,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江澈,我们走。” 很冷的音调,是江澈从未听见过的。 细听尾音甚至在微微颤抖,被拽着的手越掐越紧,以至于江澈都感到些许不适。 就这么被紧紧拽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厕所,一语不发,林霁风甚至忘记撒开握着的手腕,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怎么办, 要解释些什么, 我不是的,我没干过哪些事,但有一部分是事实。 没关系不用解释,他会相信你的。 但他凭什么相信你呢。 两个小人不断在脑海里绕,一个阻止他开口让事情变得更糟,一个要求他说清明细,以证清白,横竖不过是不希望他误会自己。 风扬起少年纯白的校服,过分消瘦的背影在此时显得有些倔强,后脑勺有几根翘起的头发,随着过快的步频一蹦一跳。 一个盯着地面发呆,脑海天人交战,一个盯人后脑勺发呆,理智压抑行动,就这么拖拽着,旁若无人的走,直至上课铃从遥远的身后响起,才双双回神停下。 手上触感仿若此时才回神,林霁风跟触闸似的收回手,而江澈的手腕早被抓出五个红印子,四周还隐隐泛白。 “我…”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顿住,就这么傻愣着谁也不说话,都在思考怎么抵台阶。 “你别听他们乱说,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你的。” “你这么好……” 江澈率先开口,一句接一句说个不停。 可他们有一半没说错啊,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想象不到的人。 林霁风已经不记不清江澈说了什么,是如何的表情,自“你不是那样的人”开始,涌动的水便漫进耳廓,四周跑过的人,紧迫的上课铃,眼前的人声,都被一层薄膜覆盖,听不清,摸不着,只剩愈发浓重的呼吸声,与鼓动鼓动的心跳声,振得耳膜生疼。 近在咫尺的人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远,隐匿深山处的钟被撞响,处于中心的他这才骤然发觉。 还是太不小心,靠得过近了。 口腔已隐隐有血味升起,抬头望向还在絮絮叨叨的人,绷紧的拳头又卸力放松,只淡淡说了句“回去吧,上课了”,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小风说他先回去了,”书包一甩,林梵天喊着棒棒糖含糊说道。 这已经是事发后,江澈第4次听到林梵天这么对大家说了。 “林小厚…”走廊远远望去,江澈一眼就捕捉到林霁风的身影,手举过头顶,用力的挥了挥,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四周的视线已然收敛很多,但人心的窃窃私语却是难躲,走廊中来回打量两人的视线,捂嘴下的低语,都被林霁风全然接收。 掠过江澈帮忙搬作业的手,林霁风微微点了下头,什么也没说,绕开对方继续向前走去。江澈伸出的手将在空中,尴尬的收回,挠了挠头。 走远的每一步,都踏出他的心声。 起码不能让他,跟着我,被议论纷纷。 课后小组的缺席,对其他人的礼貌疏远,对江澈的有意分寸避开,刻意收敛的情绪,回归到众人印象中冷冰冰的他。 尝试露出肚皮的小刺猬,再一次蜷缩起来,把爱的人围在中心,尖刺对外,防御外界。 焦躁气氛在空中爆破,成为困住众人的网。 林梵天从桌上蹦下,嘴里的糖咬得嘎嘣响,来回踱步絮叨,“咋办啊,小风真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他还死犟有主见,心里认定的事,天王老子来了都说不通。” 一时间无人搭话,众人当然都清楚,但一时想不出办法。江澈下意识的啃咬指甲,一阵血腥味涌上鼻腔,又咬破了。 “急也没用,传谣那个究竟谁啊,真是吃饱了撑的。” 苏玄搁下笔,扫过各有各着急的三人,轻轻开口,“就上次校运会撞人那个。听说他家就在你们街区附近,家长里短的到处传,他自己再添油加醋,就成现在这个版本了。”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句话不是毫无道理的。 由于实质性证据的缺乏,四人甚至拿那人毫无办法,教务处的处理仅仅是加强宣传教育,对当事人的补偿杯水车薪。 往日欢腾的五人小组,少了默默不语的守护者,明明也不是喜欢说话的氛围组成员,但缺少了他,剩下的如同一潭死水,不起一点波澜。 除开身边少了几只随时嗡嗡的小蜜蜂,林霁风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一样的上下学,一样的学生会课室两头跑,甚至故意让自己更忙,忽略外界的声音。 “霁风,那我们先走了,你早点回家。”女孩背着书包向他告别,牵起门外人手就离开。 脖子转动带出“咯咯”骨响,林霁风脱下眼镜,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利落收起摊开的资料,站到窗边远远望去,熟悉的身影果然出现在那。 不过是回归到最初,对大家都好。 第10章 恶心 定点,跳跃,扬臂, 完美的三不沾。 独占球场是很不地道的做法,但由于这边气压过低,竟无一人敢靠近。 又是一个三不沾,江澈烦躁的拾起滚开的球,最近的手感极差,十个有八个不中,为什么之前没有觉得一个人打球这么无聊呢。 算了,回家吧,天也不早了。 地上的水瓶被晒得滚烫,不复清凉的水让人烦躁越发上涌 这个点,学校里已经不剩几个人了,路灯昏黄的光吹落在地,为漆黑的路点缀上整齐的小波点。 收拾东西的余光中,两个侧影不合时宜的从不远处闪过。 步频极快,而身后鬼祟的缀着个人影。 嗯?林霁风,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合上题集,抬头时林霁风才发觉,不知不觉已临近七点半。 6:30, 程姨:【小厚呀,回家了吗,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菜,不要在学校呆太晚。】 7:15分, 程姨:【你这孩子,程姨把菜给你放桌上了,回来记得热一热啊。】 季风不是气候:【好的,谢谢程姨,刚刚在写作业,没看见信息,我现在就回家。】 诺大的会议室响起忙乱的收拾声,随着书包链子的碰撞,最后归于平静。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但好像从小到大,也理应如此。 塞上耳机,林霁风走出门。 走廊的声控灯应声响起,空无一人的楼梯间回荡着吧哒吧哒稳稳落地声。 远处不断有霓虹灯光束在天际摇晃,高楼之上的灯乱序亮起,不知是哪些牛马又在辛勤耕耘。 相比之下,脱去活力外衣的校园显得死气沉沉,不俗为恐怖片首选之地。 林霁风随着音乐轻缓踏步,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全然没发现身后多了一串脚步声。 侥是挑着有路灯的大道走,笔直的校道上仍是暗得吓人,林霁风脚步一顿,突然出声。 “同学,你有事吗,还要跟着我多久呀。” 耳机里的音乐早在走出行政楼时,就已被暂停,借蹲下绑鞋带的空袭,余光往身后试探,有一道影子在树后探头。 现下学校里几乎不着人影,距大门口的保安亭还有一段距离,一对一情况下自己的小身板几乎不占优势。 抬脚绕离阴暗的小道,林霁风转眼向着篮球场走去。 10分钟前,篮球落地声还在响起。希望不要到那个不得已。 取下耳机,林霁风脸色不虞的回过头,下意识伸手推眼镜,扑了个空。 落在教室了。 在模糊的视线里,却见那人插兜大咧走上前,丝毫没有被戳穿的慌张。 来人不比自己高多少,浑身是肉,腻乎乎地随着动作颤动。昏暗的灯光下,林霁风甚至能感受到那股莫名的自信意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肉山在跟前站定,语气懒散地开口:“给你写了这么多纸条,怎么一张都不回。” 什么纸条,林霁风眉头紧皱,一脸惑色,“不好意思,什么纸条,我没收到过,如果没事的话,请不要跟着我,不然我报警你尾随了。” 对面人的态度,甚至让林霁风聚焦看向他脸的**都毫无,冷冷说完警告的话,抓着书包带子,转身就打算离开。 一声粗口从背后传来,还没走出两步,大臂一紧,林霁风整个人被巨大力道拽了回来。 “婊子还立什么牌坊,你不喜欢男的吗,老子给你送了这么久早餐,吃完就算啊。” 皮肤相触的瞬间,林霁风整个人一惊,奋力想把恶心的手甩开。但那人力道大的吓人,被握住的手臂隐隐传来痛感。 恶心的感觉一下从胃里翻涌,皮肤上瞬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带着嘴唇的血色都褪去几分。 林霁风强忍着干呕的念头开口,“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有,我不喜欢男的,放开我。” 拉扯下,钳制住他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越发猖狂地将林霁风往怀里拉。 “不喜欢男的无所谓,我技术很好,能开腿就行。” 话语伴随着□□从头顶传来,林霁风全力抵制着向后退,正准备抬膝往前来一脚,手臂上的力突然卸了,惯性使然,控制不住往后倒。 后背倒进了一个热烘烘的胸膛,心跳声很快,身高差的缘故,来人粗喘的呼吸正好打在他耳廓处。 谁啊哪人? 怎么还动上手了! 行动先思维一步行动,顾不得脏兮兮刚挖完煤的手,江澈一把拽过球架下躺着的书包,快步向拉扯不停的两人奔去。 两人说话声不算小,正好能够穿透风声灌进江澈耳朵里,“婊子…牌坊。” “…我不喜欢男的…” “…开腿…” 一句话不漏,污言秽语争先恐后涌进耳朵,江澈使力一把甩开面前人形电报机的手,声音低到吓人,怒火中烧。 “你这嘴腌了几年啊,这么入味,大老远就被熏到了。” 江澈扶住林霁风靠过来的肩,不动声色挪到前面,微低头跟油腻男对峙。 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还被阴阳怪气一番,他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在那张□□纵横的脸上更是精彩绝伦。 “多管什么闲事,小子,你想来分一杯羹啊,排队去。” “你后方50米处有一摄像头正运作,从行政楼出来的每一路,都有摄像头,清清楚楚拍到你尾随,并纠缠。”林霁风的身影被江澈遮挡大半,几乎隐匿在后,那人看不见他,但声音却冷静的从后传来。 “那怎么了,我只是顺路,你有证据我尾随你吗。” 林霁风侧身从江澈身后走出,手机正清晰的播放着两人的对话,“…不喜欢男的无所谓…张开腿就行…” 油腻男脸上露出惧色,脚步不稳向后踉跄了一步,张口想要反驳,却率先被打断。 “收起你们那些小心思,我林霁风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不理是因为风言风语没必要自证危机,清者自清。但你们要还敢耍阴招,动歪心眼,想好警局报道还是校董室喝茶。” 林霁风往日的嗓音同名字一般,给人微风拂过脸颊的轻柔感,温柔得使人感到安稳,但此时褪去和睦的外衣,冷冷的本调却令人如临深渊,平静的冷脸诉说要求,反倒是比前头的江澈还要唬人。 “走了,回家。” 神魂归位,江澈捡起先前被丢下的书包,快步赶上林霁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在凌乱的书包里翻翻翻,拽出一小包消毒湿巾递过去。 林霁风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江澈指了指自己手臂,又点了点两边肩膀,“刚刚碰到了,擦擦,而且我刚碰到你衣服了,打完球还没来得及洗手。” 说完,他还抬起自己黢黑的手掌,瘪了瘪嘴晃了晃。 从江澈出现那一刻起,林霁风的弦再次紧绷起来,一边想着该怎么跟他解释,一边又在懊恼不该往这边跑,没想到给自己预留的救命稻草是他。 而江澈此时的举动,却让他一下笑出了声,困扰了自身这么久的忧愁,好像也随着刚刚的硬气烟消云散了。 两人又沉默着走了一段路,林霁风抽出湿巾,用力擦拭被碰过的手臂,来来回回,手臂都泛红了才把黏腻的恶心感擦下去,江澈也没说话,就这么默默陪他走着。 啪嗒、啪嗒,一步,两步,江澈调整着步伐,渐渐与林霁风同频,整齐的落步声,替代两个哑巴一路交谈。 “其实,他们说的,有一半是真的…”两人同频的脚步声下,林霁风看着前方好似没有尽头的路,装作漫不经心道。 身旁的人并未搭话,林霁风只觉他的呼吸都放轻缓了许多。 “起初,他对我还是很好的,行为举动,细心程度,让我觉得我仿佛真的要拥有一个除程姨外,属于自己的家。但是…”林霁风顿了下,拽着的书包带紧了又紧。 “我发现,他逐渐开始增加跟我的肢体接触,有次半夜上厕所,我看见他,拿我的裤子…于是我开始躲避他的肢体接触,那天他应该是发现我了。” “于是动作开始变得不加收敛,行为也愈加放荡。” 夜逐渐加深,微风裹挟着凉意拂来,林霁风带着江澈往前走,将不愿触及的往事娓娓道来,仿若一个旁观者,撕开鲜血淋漓的伤疤,让鲜血流出,指着它说,看,我是干净的,错的不是我。 “本性开始暴露,之前的一切都是南柯一梦。他开始在我面前酗酒,喝醉了就开始动手动脚,我反抗的厉害,就打我,打完就锁在灯坏掉的杂物间,一天一夜下来,我就会变得老实。” 江澈张了张口,声音还没送出,又强迫自己闭嘴。语言的安慰从始至终都是苍白无力的,他需要的不是可怜,而是情绪的宣泄口。 “原本我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毁在那里了,老师偶然发现我身上有伤,报了警,正巧我从他书房,发现了点东西,就这样,我就回到了苏市。” 说完最后一句 ,书包带子也被松开,紧巴巴团成一块骤然回归顺直。 出逃的困难被一笔带过,江澈对上林霁风的目光,眼里心疼的神色几乎藏不住。 可当年的你,才7岁啊,那些一笔带过的遭遇,该留下了多深的痕迹,你一个人又是怎么走出来的呢。 林霁风被江澈的神色烫了烫,猛的把头摆正,毫无意义的踹着石子往前走。 “对我来说,他们传的这些,根本不算什么。”因为我已经听过很多年了。 话题随沉重,但江澈却觉得,自己触到了真实的林霁风,一个不加掩饰的他,曾经脆弱过的他。如果可能,他甚至想回到过去,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的陪着他。 侥是话多的江澈,此刻也一时无法说出什么。苦恼之际,老破小的灯泡突然闪了闪,门已掩上一半。 江澈二话不说,冲上前拦住门,硬是挤了进去。 “诶诶诶,小兔崽子,干嘛呢,关门了,看看几点了都。”嘴虽不饶人,但老头仍是把门敞开,放任江澈钻了进来。 一进门,江澈跟鱼入水一样,在货架间游走,火急火燎抄起东西,双手合十做拜托状,“李伯,江湖救急,下次还来陪您下棋,快快快,给我结账。” 不明所以然的林霁风,就等在路灯下,脚来回画半圆,在画到第4个半时,一个高大的影子笼了过来,眼前出现了一瓶牛奶。 真是的,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哄。 第11章 出游 日头还在半山伸懒腰,磨磨蹭蹭破开夜的黑,林霁风伴着未起的晨光,行走在路上。 现代城市还处于沉睡之中,市井小巷却烟火袅袅。 “小风啊,今天怎么这么早,要吃个玉米吗?” 胖乎乎的妇人拿着玉米在吆喝,喇叭里还在循环播放着“农家甜玉米,4元一根,6元两根”。 天刚蒙蒙亮,失去眼镜的林霁风异常不习惯,眯眼朝妇人回道,“谢谢张婶,我吃过早餐了。” 林霁风日常在6点20出门,坐30分钟公交,提早去到学校晨读。 做完慌乱下,眼镜落在了行舟楼。这才不得不提早出门。 “幸好,还在。” 眼镜孤零零的躺在凳子底下,蹭了一镜片灰。 昨晚回去太晚了,单词还没背,数学的下一节内容也还没复习,等会先去把单词背了。 过早的时间,除开晨起的保洁人员,校道上静悄悄,偶有几位高三学生低声默读。 林霁风在心里盘算着计划,用消毒湿巾仔仔细细的擦着眼镜。 戴上眼镜的瞬间,教室后排,好不热闹。 脱落的墙皮上挂着滴嗒慢走的时钟,6:45,教室里只孤零零亮着一盏灯,范围正好打在自己座位上方。 侧回头,林霁风看到4个人就这么僵在那,神态姿势各异,手上还抓着类似纸条和信封的东西。 “你们…” “我们!我们…江澈你来说!” 我们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在掏桌筒的江澈,被三人合力一把丢到跟前。 地上还有没扫干净的纸屑垃圾,桌面上反射着牛奶渍的光。 “为什么不回我…吃完就算了…”思维好像有一瞬被打通,原来出境一直没有比之前好,只不过多了做好事不留名的几个小田螺。 从5岁起就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林霁风,想明白的这刻,还是忍不住鼻尖泛酸。 白皙的皮肤下,任何颜色都显得异常明显。 原来每次回来时,闻到那如有似无泛酸的奶味,并不是错觉。觉得桌面上文具摆放位置偏移,更不是疑神疑鬼。 在自以为保护而远离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默默替我遮风挡雨。 挡在三人面前的江澈,面对眼眶泛红,但又咬牙强忍的人,也很是无措。 印象中的林霁风,即使面对比他好高大的狗,发着抖也要挡在自己面前。即使摔得满目狼藉,也会冷静的将他交给老师,在自己默默上药。 江澈并没有多说一句话,默默的陪他收拾着混乱的桌面。 相比事件开始初,当下的场景已是小巫见大巫。 “谢谢。” 楼梯间,三个小脑袋,叠叠乐一样从转角探出,江澈径直走过,给王子显来了一个脑瓜崩,“就你义气,有事江哥上,没事你给我找事。” “小风没事吧。”林梵天又往外探了探身子,小声问。 “没事,他自己静静,走了,给我们林老师买早餐去了。” 一把薅出挤在两女生中间的显眼包,江澈整个人倒在他身上,就这么被拖着走下楼梯。 一个不堪重负,一个软的跟条面条一样被拖着走。 “怎么这么么没默契,今天全聚一起,正好被一锅端…”的声音逐渐远去,变小。 三人三足鼎立,手交握撑在下巴上方,故作深思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一度焦灼。 “你三干嘛呢,有话说,有屁放。” 苏玄丢开一沓习题册,又抄起另一份,面无表情对三人说。 “咱就是说,组织整体经过长期以来的学习,已然取得较大成就,现期较基期相言,均值成绩得到较大提升,基于上吊也要喘口气的原则,臣望组织给予奖励。” 下课时间,声音却压到几乎听不清。 咚一声响,落单的稿纸被震到飞起。 王子显唰一下放大声音,吼出来。 “我们想出去玩!” “哎呀哎呀。” 林梵天当机立断一把抢过两人的习题册,笔尖在干净的纸面留痕,看的两人一阵心悸。 “小风、算算,求求你们了。我们出去玩嘛,我们五个还没有一起出门玩过呢。” “上吊的牛都要休息!”嗓门一大,就开始收不住。 苏玄眼神一瞟,直直将上桌的王子显瞪下去。 王子显气势立马弱了一半,“我们的革命友谊,总不能一直在革命。” 没曾想到,最先反水的,是重新回到大部队的林霁风。 “你们…想去哪玩。” 笔直的小手从斜对角举起,林梵天激动的快蹦了起来。 “望江路附近开了家密室逃脱来着,我的小红软件推荐指数可高了,咱就去就这吧,咋样咋样。” 密室逃脱,应该是解谜类更多吧,应该没有问题。 “好。” - “不要被吓….” “啊!!!”撕心裂肺的叫喊从门外传来,江澈无奈的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时间拉回30分钟前,五人推开铺满可爱贴纸风格的玻璃门,相对于密室逃脱店铺,这里更像是猫咖,三只品种各异的小猫上前迎客。 入眼先是陈列柜中摆满的玩偶,整个墙壁被刷成粉色,留言墙被野餐布遮起,店员人均头顶各类耳朵,格格不入的风格让人一段怀疑这不是密逃,而是主题咖啡店。 店员小哥相互使了个眼色,微笑着上前询问,“各位好,请问有预约吗?” “有的有的,我们约了下午三点,5个人。” “5个人,现在还剩下2个本可供选择哦,一个微恐,一个惧恐,微恐…” 还不等笑得古怪的小哥讲完,显眼包先行作出决定,“巨恐!” 哼哼,就你们店这装扮,有何可惧,看小爷怎么头脑风暴,英雄护美。 “好的。”五人前往前台,三个对讲机和三个小手电被分配到手上。 从进门开始,林霁风便开始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店牌设计的是黑红暗系风格,进门后却是不符的少女风。 被挡住的留言墙很存疑,进店后店员们忍不住的嘴角也很奇怪,为什么注意事项写着禁止殴打工作人员,这不是无npc的吗。 还未思考出个所以然来,肩膀就被轻轻撞了撞,“等会跟在我后面,我可是铁坦,我不过解题可就要靠林老师了。” 林霁风侧头,便看到江澈眨了眨眼,装无辜的示弱。 “大家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我们就进场咯。” 眼罩一套,五人手搭肩下饺子似的走进第一间密室。 眼罩隐隐透来幽幽红光,脚边时不时有布料轻蹭的触觉,江澈内心顿时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好了,可以把眼罩揭开了,游戏时长为1.5小时,当需要寻求帮助时,同时按住对讲机左右两边按钮,接下来请注意听广播的故事前情哦,祝各位游戏愉快。” 四周的灯光不算昏暗,氛围灯正巧打在眼罩被摘下也不觉刺目的程度。 林霁风下意识眯了眯眼,以应对暗适应。 五人正身处一间方正卧室,床侧老旧的梳妆台,合不上柜门的衣橱,床榻上仅有的一席破布被,无不昭示着主人生活的困苦。 没有一丝前摇,剧情猛然开启。 “放我出去!求求你了,李嬢嬢,我不要嫁人,我不要嫁与不相熟之人,求求您了嬢嬢,放我出去。” 五人正三三两两观察着新环境,头顶猛然炸开哭嚎声,不知是环境渲染,还是音效过好,指甲挠门,女子低低的唾弃声直往毛孔深处钻。 “玉芝,嬢嬢不是卖你,实属这世道不公,为你寻这好人家不易,未来享好日子时,便会念叨着嬢嬢的好。你好生歇息,明日李府老爷子便会上门,届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脚步声渐远,二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停顿了不到3秒,众人便觉脚步声再次出现,且伴随着凭空出现于门边的血脚印,漫无目的在五人身边游荡,最后停在将落未落的柜门前不动。 “咱…谁去开柜门。” 刚开局,林梵天就已经哆嗦着往苏玄身后躲,全然不见最初的兴奋模样。 “我去吧。” 房间规模不算大,甚至到了拥挤的程度。除开一张破旧的床,一张饭桌改成的梳妆台,四周被柴火、米缸、水桶等杂物堆满。 比起卧室,更像是一件杂物房。 本就不大的地方,生生挤下五人,说是捉襟见肘一点也不为过。 只三四步,江澈便走到衣橱前,鞋底与红脚印重合。 第一视角的体验,多少还是有些吓人,江澈深吸口气,一把拉开摇摇欲坠的木门。 与想象中吓人的场景不同,衣橱左右两侧各摆放着两套衣服,一套绿意盎然,金文重绣,上方还压着未曾绣完的鸳鸯手绢与信。一套红衣似火,却泛着陈旧的白,线脚粗糙。 江澈拿出信件递给林霁风,转头望向苏玄,眼神示意再翻翻有何线索。 信纸已泛黄,上面的墨迹有些许晕开的痕迹,可见主人对此珍视程度。 「意映卿卿如晤, 初离家方柳上枝头,现以白雪皑皑,入目皆是荒凉一片。 …… 吾妻尚年少,怜语慰卿卿,待吾考取功名衣锦还乡之日,定以红妆十里迎尔归。」 信件不长,却无不诉说满腔爱意与年少意气风发。 情深意切无不使人动容,但当务之急,事先寻找线索,拼凑真相,逃离房间。 两人从心中抬头时,两个女生已经搜完柜子,除开一把簪子,并无所获。 五人地毯式搜索空空荡荡的房间,并没有发现什么机关,线索。 “累死我了,怎么什么也没有。” 屁股坐到椅子的瞬间,铜镜亮起,一个披头散发的绿衣女子坐在镜中。 怎么不算傻人有傻福呢。 剧情重启。 “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头,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头,永结同心佩。”声音小的不真切,似是贴在人耳边唱。 王子显被死死按在椅子上,大张的嘴被江澈一把捂住,只来的发出“唔、唔”的闷哼。 粗粝的吟诵声,在僵硬梳到第三遍时终于停止。 一直低着头的镜中人一下那头抬起。 “裴郎,你来娶我啦。” 一滴血泪从仅有眼白的眼中流出,嘴角的弧度咧到怪异的弧度,脖子向后弯折的弧度超乎正常。 铜镜恢复原样,“来找我”三个大字出现在上方,未干的血渍还在往下流。 “啊啊啊啊啊!”没了外力作用,王子显烫屁股似的一蹦三丈高,火急火燎跑到江澈身后。 而林霁风拿着未绣完的手绢,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女子并未再次出现。 翻过绣框往后望,总觉这个混乱的图案似曾相识,猛一抬头,撞上镜子中江澈的眼神,两人一起往下挪眼。 床头的花纹正巧是这个,两人略过还在打闹的三人,径直往床边走,说了句“抱歉”就往床上坐。 林霁风则站在一旁,低着头帮江澈打手电,两人的手在上头一阵乱按。 “这里切合的很紧,不像是有机关的样子。”就着小范围的光,江澈又往里侧望了望。 “确实,但目前没有其他的提示了,等等,这里有个小孔。”繁复的花纹看的人眼花缭乱,如不是靠得近,很难发现。 “簪子!”两人同不回头,异口同声的朝林梵天喊道。 咔哒,床下传来机关响动声。看来这关是过了。 江澈打头,林霁风垫尾,五人在甬道里缓慢前进,很黑,于是布有灯光的分岔路就异常显眼。 “请裴郎前往支线任务,若换人,则进入死局,请诚信游戏。” 江澈不带感情的声音从前头传来,直接把王子显钉入棺材板,本就拥挤不堪的通道回荡着绝望的哀嚎声。 “请吧,这位王君。”纵使王子显在苦大仇深,为了不再林梵天面前丢人,硬着头皮也跟众人告别,抓着小手电,一步三回头的爬走了。 4人弯弯绕绕,又往前爬了约10多米,前方终于出现了方方正正的光亮。 “嘘。” 隔着层纱看不实,江澈只隐隐觉着外面一坐一站两人。 “李老爷你就放心吧,我这丫头,干净着呢,保准给你家二少爷人到病除,给您伺候的妥妥帖帖的,他爹娘死的早,要不是我养着,早就…” 老妇人卑躬屈膝弯着腰,朝面前大腹便便的人谄媚道。 “如此道来,好处少不了你的。可我听闻,这丫头,还有个姘头。” 所谓的李府老爷,听着声音上点年纪了,搁下茶碗,手指来回敲着桌面。 “您放心,断干净了。” 很无趣且轻易,第二道门同样轻而易举的被打开,连一向脸皮厚的林梵天,都隐隐觉着不好意思,给大伙引来深坑,浪费时间。 “梵梵,等等。”两个男生回头时,只看到苏玄的外套围在林梵天腰上,按亮对讲,询问能不能现行离开。 “你俩继续,我和梵梵有点事,先回家了。” “对的对的,别担心,一定要通关哦,小风回家可要告诉我结局,去吧去吧。” 即使没有明说,大家还是或多或少明白了。 再三确认两人不用陪同后,两人决定继续前进。 门关上,光亮被彻底隔绝的那一刻,江澈才骤然意识到,手电都在女生手上,他和林霁风这回真是睁眼瞎,盲人摸象了。 江澈回头,“跟…”紧。 垂在身侧微微靠后的小拇指,被人轻轻拉住了。 扑通—— 第12章 扑通 扑通—— 扑通—— 扑通—— 心脏骤然失重,坠落的步频顿了一拍。 还未等降落地面,身后的林霁风先行撤开手,窘迫的解释:“抱歉,太黑了,不小心就碰到了,不是故意的。” 门后光束从宽变窄,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吞噬,林霁风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扯住江澈的衣角。 强压住急促的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 手心止不住冒汗,指尖传出轻颤。黑暗笼罩了理智,让他短暂的又变回那个无力反抗的小孩。 皮肤相触的那一刻,江澈下意识勾起被牵住的小指,似是在安抚,又似无意识的蜷缩。 手好热,明明身高差的不多,怎么觉得好像手比自己大了整整一圈。 羽毛落下又抽离,荡起阵阵涟漪,指尖仿佛还留有不属于自己的微凉温度。 “没…” 第一个字刚张口,江澈才发现声音哑的厉害,忙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没事,手电都在女生那,这个走廊太黑了,你可以拽我,别走丢了。” 话尾刚落,身后的人整个开始发僵,黑暗中,仅留有两人停顿一瞬进而压低的呼吸声。 糟糕,话说太快,没过脑,忘记他不喜欢和人接触,大意了。 江澈手扶身侧的墙,侧头看向后方,正欲开口解释。 意料之外,一声低低的“好”传来,后衣摆传来垂感,刚刚小指相触的手,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角。 奇怪,一定是黑暗加剧了感官,不然为什么耳边的小人如此闹腾。 吱吖一声门响,被剥夺的视线重新回笼,房间仅靠几根摇曳的红烛照明,红床,莲子百合等吉祥物,贴满窗户的双喜,显得热闹又孤寂。 一双鞋尖向外的破损绣花鞋迎面而来,直直抵在门槛处,像一座难以翻越的大山,挡住了来者去路和归处。 “看来这里就是婚房了,上一关的信你还拿着吗。” 身后的牵扯感进门后就已消失,两人的距离回归到正常社交距离,礼貌又疏离。 林霁风不动声色观察着房内布置,思索着故事情节,已知新娘父母双亡,从小寄养在嬢嬢家,与裴郎青梅竹马相伴长大,于2年前进京赶考,至今未归,李嬢嬢为钱权,把玉芝下嫁李家,玉芝连夜逃离,看这布置,应该又是被抓回来了。 将手中两封信件递出,林霁风转身按房间提示四处寻找,无意触发了关键剧情。 “李大人,您就放心吧,我这未婚妻八字绝对合您和李二少爷,您看我这次赴考和林家的三小姐…” “那自是没问题,只是你俩的联系。” “您放心,肯定断掉,一个无父无母的穷丫头,什么都不懂,哪里比得过知书达理的林家三小姐。” 咔嗒一声响,机关开启,一封信件掉落,不同于第一封的侬言细语,此封信字里行间透露着不耐烦与敷衍,提着你我情已至此,有缘无份,莫要再做无谓牵扯,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愿你另寻良婿,就此别过。 两人挤在贡台前,靠着微弱的烛光识别着已被眼泪晕染的墨迹,一个情深的女子,一个被功名利禄蒙蔽双眼的无心人,自古以来情深得不到同等回报,令人唏嘘。 两人都不是过分感性的人,理清思路后,只都想着快点出去,逃离这莫名让人呼吸不畅的扰人氛围。 剧情随着线索推进,蜡烛无风自灭,室内再次陷入黑暗,一束强光打下,本鞋尖朝外的绣花鞋,不知何时转了向,正对着两人方向。 江澈下意识侧身向前一步,将林霁风拦在身后,虎着胆喊了句:“谁。” 仔细听上扬的尾音中还带了点颤。 没有回应,光束再次熄灭,只觉身旁垂地的帐帘在轻动,林霁风睁开紧闭的双眼,一双熟悉的鞋出现在眼前,正是门口那双,只不过,这次鞋上有了人,直愣愣站在自己跟前,红鞋、白衣、黑发,低着头的女人…… “江…” 身子只来得及转到一半,怀里直直扑进了个热源,还无意识的继续往怀里钻,哆嗦得紧。 “来了来了,重头大戏来了。”刚还瘫倒在椅子上的店员 ,一个猛子蹦起来,三个脑瓜子直直围着电脑监控。 矮个子女生拍了拍手心的瓜子屑,视线转向红外监控拍下的画面,很是自豪。 “咱店的重磅好戏,玩一对成一对,红娘店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让我看看又是哪对养眼小情侣。” “咦,这身高不对啊,怎么两个人身高差这么小。” 另一人摊了摊手,随口说,“哦,刚你不在,那两个女生突发情况,先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抱上了,抱上了。” “我勒个大袜子,放开我的衣领,再勒一秒我就能去劳动局申请工伤赔偿了。” “喔唷,这两个大帅哥,有点意思,这身高正好埋颈窝里了,磕昏头了,爱看多来。” 按亮内部耳机,几人理所当然就开始给自己产粮,“小穗,吓他,就那个鸵鸟伏地的男生。” 人撞进怀里时,江澈懵了一下,下意识收紧手臂,把人死死圈在怀里,警惕抬眼。 镜中女子实体出现在跟前,脖子扭成一个怪异的角度,白愣的瞳孔死死盯着两人,张口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嘶哑声,活像被剜了舌头。 “呜…裴郎,裴郎,你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我只有你,只有你了。” 头顶叫魂音效响起,墙角灯带开始来回闪烁红光,干冰升起,模糊了脚下视线,女子毫无目的在窄小的房间来回飘转。 劣质的剧情在音效氛围的烘托下,同样让人毛骨悚然,怀里的林霁风把自己团的更紧,恨不得嵌进江澈怀里不出来。 “裴郎,你在哪,我寻你寻得好苦,裴郎,裴郎啊。” 一声声哀莫大于心死的质问泣血道来,江澈搂紧怀里发颤的林霁风,强装镇定开口出声。 “因为功名与前途。” 此话一出,本已绕到身后,探头紧贴林霁风的人骤然闪现在江澈眼前。 脚尖紧紧顶着林霁风后脚跟,隔着半人距离,瞪大全白的瞳孔,死死盯着江澈。 外围的鲜红嫁衣,被抽烂到紧绷蔽体的程度,露出里衣翠绿渗血的嫁衣。 脖颈处勒痕鲜艳,青一块紫一块的尸斑不均匀的分布上脸上,手上。 “连续两年的落榜,搓磨了本就不坚定的少年心性,李府老爷拿他的功名与前途,换来一个你,情移他人是真,但更主要的是,他不想在这穷乡僻壤了了一生。他不在这里,别在此处困住自己了,你本知书识礼大家闺秀,不应困于这方寸之间,你爹娘亦不愿见此。” 江澈提着一口气,缓缓道出真相,灯光再次熄灭,门吱呀响起,那双跨不过的大山,终究还是被夷为平地。 紧绷的后背泄了气,怀里的温热才变得真实起来,细密的呼吸自脖颈处打来,挠的人心痒痒。淡淡的皂香钻入鼻尖,脸侧软乎的头发若有似无在撩拨。 又来了,跳跳跳,别跳了,等下被听见了。 又好像有什么要满溢出来,兜不住。 应该得放手了。 “恭喜玩家成功通关,请与10分钟内离场,前台将发放完整故事梗概。” 突兀的机械声响起,两人不得不从中醒来。 僵硬许久的林霁风此时才惊觉,两人距离很危险,隔着衣服落在腰上的手,烫的惊人。 “我…我…” 人着急忙慌从怀里退开,江澈却还在回味刚刚的触感,软软的,害怕到发颤的。 眼前人的慌张模样,是从未见过的生动,白皙的脸色跟上了染剂似的,逐渐变粉变红,让人觉着可爱。 江澈就这么看着林霁风红着脸“我”了半天,想明白什么似的,轻轻笑了声,抬手碰了碰某人的耳尖。 哦,不会掉色,更红了。 “我刚刚被吓到了,因为我怕黑,然后,然后,小时候他们很喜欢聚在一起讲鬼故事,我又是自己一个人睡,我,我刚刚太害怕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林霁风急得结结巴巴,耳廓热到快烧起来。 混乱的挥着双手,替宕机的大脑理清思路。 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是平时镇定自若的人不会显露出来的另一面。 “你的鞋好好看,啊不是,就是刚刚的鞋好恐怖。” “你看到那人了吗,她的脖子这样。”林霁风脖子学着向后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 可惜没有特效加持,傻傻的学着向后拉扯自己的脖子,显得傻乎乎的。 场外的众人,此时是真的愣住了。 “怎么办,真的有点好磕,那个大帅哥的眼神,救救,小帅哥抬头啊。赌三个夜班,他们要是没点什么,我付费上班。” “他们超时了啊,咋办,要不要喊出来,但我私人甚至想给他们来个助攻,好养眼,受不了了。” 一口气说完,林霁风又想装鸵鸟了,江澈也不搭话就留他一个人独角戏。 扣分! 鞋变得不好看了,林霁风甚至向往干净的鞋面上狠狠踩上一脚。 “嗯,很可怕,我也很害怕。” 头顶上落下一只手,暖暖的,不带任何调笑以为的揉了揉他凌乱的头发。 高挑的少年站在光影处,弯着眼睛很温柔的笑着看他,身后的光束落在后脑勺上,给发丝都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半张的嘴来不及合上,就这么看愣住了。 完蛋,脑子好像更不清楚了。 蜗居暗处太久,两人的心跳此时才随着光亮重新跳动起来。 「耳边好吵,会不会被发现」 「心跳好快,分不清是谁的」 两个笨蛋,就这么心怀鬼胎的对视着,丝毫没有发现对方有何不对。 北京时间16:37分, 止不住拥他入怀的心情, 让我察觉到, 我, 好像喜欢, 林霁风, 很喜欢。 第13章 走进 一滴、两滴、三滴,雨滴砸向叶面,又顺势滑落,毫无预兆的秋雨打得人措手不及,路上行人行色匆匆,快节奏的出现又消隐,滴溅落在玻璃上的水滴,给这个世界兜上一层模糊的滤镜。 江澈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潮湿的杯壁,店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却让焦躁的心更甚。 “你有在认真听我说话吗。” 他懒懒从窗外收回目光,移到对面女人身上,永远一丝不苟的装束,居高临下掌控一切的语气,除开相似的五官,江澈简直找不出两人的共同点。 “成绩,你自己看着办,就现在这个状况,别说好大学,你甚至达不到我给你的最低要求……” 嘴上惜字如金在输出,眼神丝毫没有落在自己身上,电脑就是她的命,这是江澈为数见他几次的印象。 一个能搅动上市企业内部风云的女强人,除开工作,效率,收入产出比,甚至难以在她身上看到一丝人情味。 好无聊,不知道林霁风现在在干嘛。 啪的一声,卡与桌面的接触声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会面。 “多的不跟你说,你自己明白,我还有事,卡里钱不够了打小刘电话,走了。” “谢谢妈。” 江澈收起第三张卡,这是他回苏市后第三次见到她,每次甩完钱,又投身她热爱的工作中,江澈的生活费,全靠助理提醒拨款。 高跟鞋哒哒哒的离去,江澈重新把头转向窗外,拿起咖啡放到嘴边。 好难喝,十多年了,还不知道自己儿子讨厌什么,多可笑啊。 迷蒙的大雨此时已经停止,玻璃球外的世界开始变得澄亮,阳光隐隐有探头的趋势。 江澈收拾好心情,拉过身侧的包准备起身,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眼前。 真倒霉,怎么出门就开始下雨。 林霁风拨了拨黏在一起的刘海,估算着便利店的最佳距离,背后玻璃被敲响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起,隐匿在雨中。 江澈推门而出时,恰好翻飞的衣摆触及指尖,又远远离去。 “棒棒糖、果冻、小饼干、牛奶……”林霁风从货架上一样样拿起,确认日期和数量,满满当当的往柜台走。 “欢迎光临,你好,这里一共174,请问是扫码支付还是现金支付呢。” “扫码。” 收银小姐姐伸手示意,“好的,请出付款码,扫这里就可以了。” 林霁风手伸向后兜,摸了摸,窘迫的深情顿起。 好,出来太急,手机忘在桌上没拿。 “我…” 「滴,付款成功,欢迎下次光临」 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扫了付款码,另一只手提起袋子,整个人将林霁风圈在怀中的姿势,但又保持着礼貌的安全距离。 身后没有跟随的脚步声,快迈出大门,江澈才发觉呆呆愣在原地的某人,“走啊,怎么傻愣着。” 大红色塑料袋被他甩肩上挎着,整个人站成一个“民”字,浑身上下写着吊儿郎当四个大字,配上这张脸,很难让人不感到冲击。 “你怎么在这?” 林霁风回身,看着眼前这接地气的一幕,莫名想到了一个词,大少爷下乡体验生活,还挺应景。 步频被刻意放缓,两人并排走着,肩上的衣料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 “有点事出门,正好看见你,就跟过来了,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江澈放下扛在肩上的袋子,往里望了望,嗯,都是一些小孩零嘴,还跟个有口欲期的小朋友一样。 “不,不是我吃的,是给别人买的,等下我把钱转给你,谢谢你刚刚帮我付钱。” 伸出的手落了个空,江澈拎着袋子的手向后一拐。 “方便我跟你一起吗。” 也不等主人同意,顺手抽出一根蓝莓味棒棒糖,塞进嘴里。 “好了,现在我也吃了,就当是林老师给我跑腿的报酬了,走啦走啦带路。” 空闲的手绕至林霁风身后,推了推他后背示意带路,又立即收回。 “小风哥哥,你回来啦!刚刚有人给你打电话。叫,江什么” 刚进门,半大小孩迎面就扑过来,撞得林霁风一个踉跄,江澈从身后好奇的探出脑袋,前一秒还在朝人撒娇的小不点,立马川剧变脸。 人不大,气势到不小。 躲在林霁风大腿后,还死死拽着人裤子,就敢出声对峙,好奇的小脑袋瓜半探出来。 “你是谁。为什么跟在小风哥哥后面!” “我知道了,你是坏人,小风哥哥小心!” 还没两人大腿高的小人,提着一口气往前冲,将林霁风护在身后,可惜这小身板,连半条腿都挡不住。 江澈半蹲下身,保持着一段距离,平视着对他说,“hello,你好呀,我叫江澈,就是刚刚电话里那个,是你小风哥哥最好的朋友哦,你…” 江澈抬头望向林霁风,眼神满是求助意味,“安安。” “你好啊,安安。” 小孩子的心性接受不了比较,人也不怕了,叉着腰就争论起来,“才不是,小风哥哥最好的朋友是我!第二是宁宁妹妹,第三是阿羽哥……” 明明是两个人在对峙,林霁风却莫名看出江澈眼里的调笑,这边还在不停的输出序列,他急忙打断这场无休止的战争。 “安安,看,你最喜欢的奶酪棒,是这个帅哥哥买的哦。” 小眼珠的滴溜溜跟着奶酪棒转,可惜,落到了跟自己抢小风哥哥的大坏蛋身上。 林霁风扬了扬手上的袋子,“好啦,你俩好好相处哦,哥哥先去把零食分了。” 伸手揉了揉两人的脑袋,一个毛茬茬,一个软乎乎的,一大一小两幼稚鬼。 “谢谢,小风哥哥。” “小风哥哥,我想换一个。” “哥哥,可以帮我开一下吗。” 发黄的墙面印着水渍,脱落半边的海报岌岌可危快要掉落,头顶上的风扇吱哇乱响带来点风,林霁风就这么被围在中间,叽叽喳喳的小鸟飞来又乖巧落下,安安静静的分享拿到的零食。 林霁风藏起最后一颗大白兔,迎上院长带笑的眼。 “小风,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你每次来他们都能开心很久了。” “没有的,就一点点,我朋友还在安安房间,我先过去,等会在过来帮您的忙。” “去吧去吧。” 三年前,林霁风便开始日常来往这家福利院,规模比自己家大很多,孩子几乎是两倍往上,因为自身的特殊原因,林霁风几乎能够在这里看到归属感,望见小时候的自己,空闲时期过来帮帮忙,已经成为他的日常。 “小江哥哥,你真的会给我带吗。” 林霁风推门进入时,水火不容的两人,现在已经你侬我侬了,安安坐在江澈大腿上,挖着江澈手掌上仅剩不多的奶酪棒。 听见门响,咚的一声就往下跳,蹦蹦哒哒就跑过来。 “小风哥哥对不起。”安安仰起头一脸愧疚的看着林霁风。 “怎么啦。” “因为安安跟我做了个交易,所以,现在小风哥哥最好的朋友是我了。” 江澈长腿憋屈的缩在小板凳上,手肘撑着膝盖,托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林霁风笑。 多大的人了,还非得跟小孩争个高低。 林霁风也好笑的拉着安安走过去,“好,江小朋友,给你留的糖,别被其他小朋友抢了哦。” 小小的重量坠落掌心,沉甸甸的。 一下午,江澈终于见识到林霁风约不出来的日子里,都在默默的干什么了。 上能换灯泡、修风扇,下能哄孩子、补衣服,活脱脱孩子王一个,满院子回荡着“小风哥哥”“小风哥哥”的叫声。 雨下过后,卷走了夏日一丝炎热,泥土的潮湿气息被反卷上来,得空的林霁风才敢彻底放松下来,盯着地面上一长串的蚂蚁发呆,还时不时用枯叶拦下路,以防它们踏水里。 “嘶,好冰。” 半根冰棒毫无预兆贴脸而来,冰得他整个人往后缩了缩,一屁股坐在了身后人的鞋面上。 “哎呀,小风哥哥,怎么这么不经吓。” 江澈扶起仰头看着自己的人,在他旁边蹲下,掰开棒棒冰,把尖头的那一半递过去。 林霁风伸手接过,手指蹭了蹭鼻尖,不好意思的问,“累吗,安安他们比较闹腾,平时不会这么亢奋的,可能今天你来了,有人陪他们玩。” 半融的冰在嘴里咬得嘎吱响,江澈没有回答,起身三两步离开,又哐当哐当的走回来,拉过林霁风的手。 化了的冰融在掌心,一道道划痕更显鲜红。 “你是笨蛋吗,怎么能左脚绊右脚,给自己的摔了。” 一群小调皮蛋,平时没机会,今天江澈来了,集齐了母鸡和老鹰,串成长长一条就玩了起来。 许是小朋友们的热情感染,林霁风成熟的一面退去,显出隐藏的少年气,跟江澈有来有回的进攻拦截,结果一个假动作往身后冲时,给自己绊倒在地上,手掌撑地擦了过去。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蹲着,谁也没有搭话,伤口处残留的泥沙被棉签轻轻擦去,拧开的消毒水,随着热气一起飘散出来。 江澈眉头紧了紧,小声对林霁风说:“你忍一下,可能会有点疼,我轻点。 伤口面积不算大,但被接触到的那刻,刺痛感袭来,林霁风还是忍不住缩了下手。 手腕瞬时被圈住,拽紧,拇指下意识的轻抚。跟小猫爪子挠人一样,让人心软软的。 瑟缩的动作引人注意,江澈低下头,呼出的气缓缓拂过伤口,灼烧感被密密的痒意覆盖。 只吃剩皮的冰棒被林霁风叼在嘴边,一向现实的他,此刻也不住幻想。 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突来的雨送来夏日不可多得的凉风,飞出躲雨的鸟儿伴着清风归来,站在枝头鸣唱,两个少年蹲在树下,那年的身影在此重叠。 第14章 机会 “谢谢阮院长的招待,我和小风下次再来看大家。”江澈用力向前挥着手,倒退着往前走。 挂着“天真福利院”牌子的门口,一群小不点缀在阮院长腿边,依依不舍看着两人远去。 紫红色的晚霞坠落海平面,城市的夜被昏黄的万家灯火点亮,老城区街道规划混乱,城中村错落在城市各处,为冰冷规整的方格平添一丝烟火气息。 枝头的桂花被雨打的飘零,稀稀散散飘下,给地面的一个又一个水洼充当点缀,镜中还倒映着不远处欢声笑语的一家。 脚步声落,踏碎这温馨的一幕,水花四溅湿了裤脚。 “安安。他为什么说不能抱?”江澈嘴里叼着棒棒糖棍,转头看向小心躲开水坑的林霁风。 “安安,哥哥要回家咯,要过来抱一下吗。” 江澈蹲在门口,张口双臂,等人扑过来抱个满怀,两三步外的人却一动不动,只拿着拼图往过来。 “哥哥再见,但是不可以抱安安哦。” 老城区路灯线路老旧,时而接触不良的闪烁,微弱的光也仅能勉强照亮前方的路,雨下的过大,积水防不胜防,林霁风低头专注看脚下的路,边给江澈解释。 “福利院的小朋友,都是不能随便抱的。一是因为要学会防备生人,加之院里工作人员人手不够,不能每个都照料得过来。更重要的是,一旦习惯了依赖,无法满足时落差感会比得不到来的更猛烈。” 那你呢。 江澈看着林霁风,思绪却飘得很远。 曾经以为终于能够得到幸福,到头来,只是南柯一梦,这么小的你,该多难过。 “所以,你之前没空,都是来这?” “嗯,只要有时间,家里没有需要帮忙的,我就会过来。” 走几步踢一脚,石子就这么跟在林霁风脚下,滴溜溜滚进水里,沾上湿润又停下,昏暗的巷子里只留下两人归一的脚步,和石子滚落声。 “以后加我一个吧,能哄能扛,吃的少干的多,别的没有,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林老师你……” “喵~”细若游丝的猫叫声打断江澈的毛遂自荐,空荡荡的巷口丝毫没有能躲藏的地方,两人疑惑的眼神对上,又双双默契低头寻找起来。 墙头、树杈、甚至狗洞,两人都洗洗找了一通,一无所获。但是小猫的声音并未停息,似乎感受到生的希望,歇一会,发出一声响。 “在这!”略带兴奋的声音响起。 烘臭的垃圾车旁,一只小猫崽蜷缩在垃圾堆里,身上的毛发被雨水浇透,头顶、脸颊上的毛斑驳脱落,甚至还黏连着烟头,血混着垃圾水淌出,不知是因为冷,还是伤得太重,一直在发颤,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 见到人来,小家伙强打起精神,小爪子挪了挪,努力想要抬起头,还没抬高两公分,又重重砸下,“喵喵”小叫了两声,仿佛在说“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林霁风边喊人,一边麻溜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摊平放在膝盖上,轻轻扫去它身上的垃圾,把手掌大点的猫崽挪到衣服上,紧紧包裹着,一动不敢动的搂在怀中。 “一看就是被人欺负了,伤得很重。”林霁风声音如常,但江澈却听出压抑住的恼火和心疼。 江澈伸手摸了摸小猫的头,小家伙半睁开眼,看着两人又“咪”了声,几乎全是气声,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离这里最近的宠物医院3公里,我已经打车了,先从这里出去再说。” 出租车上,怀里的小猫已经彻底不动了,林霁风抱着它的手都在轻微发颤,脸上罕见的露出焦虑的神色,伸出探呼吸的手重到抬不起来。 窒息间,搭在座椅上的手指,被轻轻捏了捏,带着一丝安抚意味。 望着林霁风紧抿着的嘴唇,江澈安慰的话嚼碎了又往下咽,他知道,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的,长呼出一口气,对前排的师傅说:“师傅,麻烦您在安全的情况下快一点。” 自己绝对不能展露出不安,会加剧林霁风的恐慌的。 不讲理的雨又开始滴答往下冒,跟着人的脚步重重砸下。 一阵兵荒马乱,怀里的温热脱了手,小猫被送进手术室。林霁风双手还维持着抱小婴儿的姿势,掌心向上耷拉在膝盖上,眼里空空荡荡。 外套脱下后,内里白色的t恤被血水和脏水染红染黑,再加上淋过雨,湿答答黏在身上,还隐隐散发着难闻的恶臭气息。 整个宠物医院很是安静,只有是不是发出的呻吟猫叫或狗叫,令人窒息的寂静不知持续了多久,才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停在自己跟前。 林霁风的视线停留在两人的鞋面上,淋过雨,又慌不择路,泥点子糊在上方,狼狈得很。 脏污和血渍已经被时间风干,沾黏在手上,一向爱干净的林霁风跟被夺了舍,就这么呆坐着不知道处理。手被眼前人牵住,清凉的感觉蹭过手心,又融化在黏腻的空气中。 是江澈在用湿巾擦拭着他脏兮兮的手,一声“唉”从喉头叹出。 “应该让我来抱的,某人现在都变成滚泥潭的小猫了,咋办。” “下午才消毒过,这会又白费了。”絮絮叨叨的,跟个小老太似的。 一根根手指细细擦干净,江澈起身在林霁风身旁坐下,递过袋子,“去换一下,身上衣服湿掉了,随便买的,我在这里守着就好,你别感冒了。” 林霁风就这么被连推带拽的送进卫生间,里头是一件纯白的卫衣,想起江澈还没喘匀过来的气,应该是刚刚跑出去买的。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走,两人在门口等了又等。 气氛过于凝重,江澈偷瞄了一眼,调笑道,“你说,我俩现在这样,像不像手术室门前焦急的爸妈。” 林霁风视线从手术室转到自己身上。 有效! 乘胜追击,“现在就差两个亲属npc,在门口哭天抢地的喊,’孩子!我的孩子‘。” 林霁风看看两人的状态,“噗”一下笑出声,确实像。 江澈也跟着他笑了起来,悄悄呼出一口气,“笑了就好,别担心,我们小林老师亲手救的小猫,肯定福大命大。” 像是言灵显灵,没过多久,医生就从门里走出来,带着两人往办公室走。 “身上十多处烫伤,右后腿骨折,腹部内积血,再晚一点送过来,就要回喵星了。” 医生脱下口罩,揉着后脖颈,在电脑前坐下,宣布的消息很沉重,但也足够让两人悬着的心重新落下。 整个办公室,只会回荡着键盘敲击声,尘埃落定后,一路奔跑过来又淋了半场雨的两人,此时才回过神来的疲惫。 “还需要在这挂三天水,小猫等会就推出来,你们可以去看看他,” 本就稀疏的毛毛此刻已经被全部刮掉,麻药还没过,小家伙吐着舌头,睡得正香。全然暴露的伤口更显触目惊心,林霁风就这么半蹲在笼子前,伸手握住点滴管子,一声不吭的看着刚断奶的小猫,连江澈走过来都没发现。 “医生说,三天后看它的状况,就能带回家静养了。你想养它吗。”江澈手里拿着一堆单子,胡乱往裤兜里塞。 林霁风听闻,直起身转头看向江澈,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就是很期待的模样,但莫名的,又暗淡下去。 “不行的,程姨猫毛严重过敏,我没办法带它回家。”语气沉沉,眼神中无意出流露难过,看得人心软软。 那一刻,江澈真的觉得,自己的跟前一站一躺这两只小猫,都可怜巴巴的,小爪爪挥在空中求抱抱了,咳。 “那我抱回家吧,等伤养好了,我们在给他找一户好人家,期间你要是想它了,还能来我家看看它,咋样。” 江澈手指点了点还在安睡中的猫猫头,不经意发出邀请,引人上钩。 身侧的人似乎在思索计划的可行性,盯着猫半天没说话。 “好,不过刚刚的医药费我们平摊一下。”林霁风眼神转向江澈鼓鼓囊囊的裤兜,表情严肃的宣布。 糟糕,收晚了,怎么又被他提起这茬。 猫猫头助狗狗也,“诶,你看,他醒了。” 麻药逐渐散去,小猫涣散的瞳孔逐渐凝神,睁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人看,笨拙的舔着靠过去的指尖。 小家伙,要快点好起来啊。 季风不是气候:【微信转账】 晕头小狗xox:【已退还】 季风不是气候:【?】 晕头小狗xox:【现在我是小猫的临时主人,我说了算,林老师记得来家里铲屎就好,不准爽约。】 季风不是气候:【那,好吧。】 okk,拐小猫回家第一步,get。 江澈看着聊天框上偷拍的背影,按下关机键,任由窗外的风扑来,额前刘海被吹的向后乱舞,嘴角不自觉上扬。 暗下去的屏幕又再次亮起,信息一条条往上涌。 陈叔:【小澈,这几个是邓总叫我找的老师,你看看哪个合适,我们挑个时间,就能立马上课。】 陈叔:【3个文件(等待接收)】 陈叔:【12个文件(等待接收)】 陈叔:【后面几个文件,是国外比较好的学校,你可以挑挑看,除了高考多条路选择,如果……】 第15章 误会 “早啊,小风,今天怎么比往常迟一点。” 门卫叔叔啃着包子,冲踏进校门的林霁风挥手。 “吃早餐没,我这多了个包子,分你一个。” 林霁风下意识的摇头,随后想起什么似的,有点点头,看得门卫一阵发愣。 放下手中的单词本,脑海里还在回忆“alternative,供选择的。” “a . l . t . r ……” “今早起晚了点,谢谢您,我有早餐了。”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早餐呢,有点想吃红糖糍粑和甜豆浆。 心里着急,脚下的步伐也止不住的加快起来,两步并作一步走,跨上台阶往班里赶。 今天确实来晚了点,班里已经坐满大半人,埋头干作业的、抓着单词书靠在窗边念念有词的、拿着扫帚金蛇狂舞的,当然,还有趴在书山旁埋头苦睡的背影。 林霁风放缓脚步,掂起脚尖,把自己从墙和椅背留出的缝隙中塞进去,幸好,没有把人吵醒。 红糖糍粑和豆浆! “诶,霁风,你作业……”王子显抄完历史作业,拿着数学大题一脸牙疼的转头。 “你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林霁风放下书包,插上吸管,抿了一口豆浆。嗯,甜的,怎么办,心情更好了。 “没什么,有什么事吗。” “嗷,对,你数学试卷借我对下答案,我这一早上,光大题就看三版本了。” 卷子被林霁风从文件袋中抽出,越过江澈堆满习题册的“书山”,递给斜对角的王子显。 突然,手臂隔着衣服被拽住,转了个弯,塞进了自己桌肚里。 江澈没抬头,还是趴在手臂形成的密闭空间里,“别给他,让他再这么抄下去,就吊车尾了。” 不知是盖着头,还是刚睡醒的缘故,声音显得闷闷的,还带有几分被吵醒的不耐,手也没松开,睡懵了一般。 林霁风看向王子显,露出“抱歉”的神色,没挣脱,左手不熟练的拿起签子,开始吃早餐。 “anticipate,预料,预期,相当于expect。” 嘴里甜甜的,也黏糊糊的,刻意压低的气声和甜腻腻的糍粑黏在一起,张不开嘴,甜味就顺着淌进胃里。 “好吃吗?”懒洋洋的声音从桌面传上来,江澈半眯着眼,不知道这么看着自己看了多久。 林霁风点点头,鬼使神差的,咬掉签子上剩下的半个糍粑,也没换签子,就这样叉了一个过去,递到江澈嘴边,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江澈愣了一秒,瞬时微抬起脑袋,张开嘴接过要掉不掉的糕点,牙齿被硌到时,才发现自己嘴唇碰到了签子。 “啊,抱歉,你换一个签子吧,我不小心碰到了。” 嚼巴嚼巴,江澈又重新把脸埋进手臂,只留下一个仓鼠腮嘟嘟囔囔的嚼。 “没关系,没有签子了。” 趴久了,阳光刺的眼睛睁不开,昨晚又睡不着,一定是被太阳晃了神,怎么记得我当时拿了很多签子呢。 手工三明治配热牛奶、小蛋糕配奶茶、香菇鲜肉小馄饨…… 林霁风简直怀疑江澈是转世小神厨,怎么每天都能吃到温度刚好,且不重样的早餐。 搞得自己越来越期待,每天去到学校的早餐是什么。 嗯? 手中的袋子冷冰冰,一看就是留下很久,热气都散完了,黑乎乎的咖啡倒是飘着热腾腾的蒸汽。 林霁风疑惑的拿起冷掉的早餐,今天的江澈没有睡觉,而是专注的背诵平时最头疼的英语单词,很反常,但又很正常。 嘶,看来自己的胃真的被养刁了,这个包子好干巴,硬硬的,咖啡好苦,不喜欢。 一天,两天,三天…… 每天都在换,但没洗都能精准踩中林霁风挑嘴的小雷区。 嘴里是无法下咽的干巴面包,眼前是日复一日的黑咖啡,提神,但真的好难喝。 江澈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单词上,余光一直在往林霁风身上飘,抽屉里的早餐一天天冷,始终找不到送出去的理由。 不过,这么长时间的“顺手”,终于是把不吃早餐的坏习惯改了过来,现在有人给他送,我也就没理由了吧。 怎么这个单词这么难背,烦死了,烦死了,中国人学什么英语。 “霁风,有人找。”临近上课铃响,吵闹的班级此刻已经开始安静下来,靠近后门的同学一个大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两人同时转过头, 一个高马尾女生停在门后,手上拎着个类似礼物的袋子,朝林霁风笑着招了招手,转身向楼梯间走。 “诶诶诶,江澈江澈。” 林霁风前脚刚踏出门,王子显后脚就憋不住嘴,伸手在江澈眼前晃晃。 “高三的美女学姐诶,他两看着好熟的样子,你说,一直以来的早餐,会不会就是学姐送的。” 一脸“我可太懂”的发问,语气却是实打实的肯定句。 放屁,明明都是我送的,好吃的都是我送的。 当然不能就这么往外说,江澈忍住内心天人交战,向上倪起眼皮,不冷不淡开口:“不知道,没听他说过。” 我也没见过这个学姐。 王子显不知死活的接,“可是我看他们好配啊,男帅女美,而且这个学姐看着就是那种活泼小太阳,配,可太配了。” 老天,什么猪脑。 苏玄拿着扫帚经过两人对话,强忍住上去给他来一扫帚的念头。 用力戳哪壶不开提哪壶人的脚,打断这段作死的对话“这么大块垃圾,挡我道了,起开。” “苏算算!你几个意思!” 明明两人打闹的声音就近在咫尺,江澈却觉得自己离他们越来越远,逐渐模糊,控制不住的又往已经没人的后门看去。 是吗,确实是挺配的,话说,林霁风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我好像从来没听他说过,再或者,是被我有意忽视了。 「今天你们先去407,我有点事,就先不过去了,明晚见——林霁风」 不过是上个厕所的时间,教室已经空空荡荡,人潮顺带携走了林霁风,只留下一张轻飘飘的纸条,和一句举重若轻的话。 笔下的数学符号好像长了脚,怎么左歪右倒,看不懂也不进脑。 江澈烦躁的丢下笔,本就成窝的头发被揪的更乱,一股脑把东西全塞进书包。 “不太舒服,我今天先走了。” 留下三人莫名其妙,你看我我看你。 4月份的苏市,正是春意盎然的时刻,傍晚时分,晚风吹过,树叶哗然作响,沙沙传入耳中。闲置许久的自行车,抱怨的发出咔塔咔塔卡带声,不远处的小公园里,情窦初开的少年正躲着人群牵手,隔绝了四周喧哗的天地。 教学楼里,林霁风的身影从前方转出,江澈虚空的眼神亮了一瞬,扬起手,“林…”送出的声音消散在风中,未言的梗在喉头咽不下。 早上那个学姐,跟着从后面跑出,这栋楼是高三教学楼。 “……超级可爱,超级粘人的…….” “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距离隔得远,看不清晰,也听不分明,只接收到两人一来一回的搭话声,和异常熟念主动接过手上东西的动作,稀疏平常的绅士行为,却让江澈觉得异常刺眼。 是啊,蛮配的,他身边应该就是这么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而不是跟他一样,同为男生的我。是错觉太甚,到底是在妄想什么呢。 垂眸的动作以此掩去失落的神情,江澈不住在心里嗤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原本搭在车手把上的双手,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眼前一阵阵发黑,溺水般呼吸不上来。越是强力压制,越是不受控制。 风只是温柔的拂过每个人,何来自信他是为你停留。 「你是留存心底的关于, 是每一滴眼泪的证据, 是我拼命靠近, 触不可及, 遗憾的距离……」 身旁经过的女生压低声音嘀咕,但还是传入心底。 “谁啊,这么会点,慧慧,我好难过,怎么这么应景,我的初恋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呜呜呜….” 女孩搂过她肩膀,轻声安慰,“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是他眼瞎,你这么好的女孩子,居然看不到。” 两拨人平行线一般,相交又分离,说不清是谁的心声在泄露,扰了夕阳。 “江澈。” “江澈!”林霁风提高音量,疑惑看向发呆的江澈。 怎么回事,最近老是在发呆,情绪看着不太好的样子。 “啊?”回过神来,江澈也不转头,还是一样盯着十多分钟还没下笔的数学题,“怎么啦?” “我说,这周我准备去看安安,你要和我一起去吗,我们可以在…” “抱歉,我这周有事,不太有空去。” “……门口集合。” 两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林霁风没料到江澈会拒绝自己,愣了一下,才把话头捡起。 “没关系,那就下次吧,那我先走了,你早点回家。” 为什么这么平静,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明明约好的呀。 江澈不敢抬头捕捉林霁风的表情,就这么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咚一声,把头磕在桌面上。 又何必呢,明知如此,试探也无济于事。 “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第16章 表白 “诶,霁风,刚刚有个女生来过,放下早餐就走了。” 王子显的同桌往林霁风桌上努了努嘴,一脸深意的示意他。 7:06分,平时这个点,江澈已经雷打不动趴在桌上睡觉了,此时的位置却是空荡荡空无一人。 林霁风拧着眉拿起那熟悉的早餐,地下压着一张粉色的便签,娟秀的字写道, “林同学,你好,方便早读下课之后,来一下天桥吗?有点话想跟你说。” 字写得不大,江澈走来后只瞟到了“天桥”两字,装作不在意的放下书包,把昨天的作业一一抽出,林霁风还是座位旁一动不动。 脚步声停在身侧时,林霁风攥着纸条,也不躲藏,疑惑的转头看着江澈。 我的早餐不是你买的吗,什么时候多了第三个人。 只可惜江澈根本没分给自己一个眼神,读不懂眼神里隐藏的疑惑不解。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江澈,麻烦你帮我把作业拿到老班办公室,我出去一下。” 作业咚一声落在桌面上,也敲回了江澈神游千里的魂。 也没等回复,抓起信封就往门外走。 “诶诶,我就说吧,霁风这么久以来的早餐,肯定是妹子送的,好沉得住气,居然送这么久了才表白,肯定是上次那个学姐了。” 王子显也不知道是后脑勺长眼睛,还是耳朵就没从身后回来过,没回头,就能把后头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 后槽牙咬得咯吱响,江澈此时真的很想给这二百五来两拳。 我送的!我送的! 还要再误会几遍! 椅子被起身动作拖出刺耳尖叫,江澈抱着那沓碍事作业,耷拉着嘴角往办公室走。 走着走着,诶,就这么到天桥了。 我只是去交作业路过,我不是故意跟过来的,只是走了点远路,我爱锻炼怎么了,久坐对颈椎腰椎都不好,年轻人亚健康…… 好吧,我就是在意,只是想让自己彻底死心而已。 绕着旋转楼梯往上爬,江澈一阶一嘀咕,给自己的冲动找满理由。 仅剩半级台阶,一高一矮两身影出现在余光中。 下意识的,江澈整个人缩回楼梯拐角,呼吸可以放缓,窃取着不大的声音。 “学长,你好,我是高一(4)班的尹琪,这个,这个你能收下吗。”清脆的女声传来,紧张的缘故,还带着颤抖的尾调,甜甜的,让整个空气都变得活泼起来。 “抱歉。”林霁风略带遗憾的声音紧跟传出。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很喜欢学长你,我默默关注你很久了。” “真的很抱歉,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没有丝毫傲慢语气,林霁风仅仅是娓娓道来,还带着点安抚意味,可江澈却忍不住揪紧怀里那那沓试卷。 “这个是这段时间的早餐钱,谢谢你这么久以来的早餐。”信封被递出,女孩也不卑不亢,笑了笑,接过信封,大方询问, “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学长,我的喜欢而已,我的情绪有好好传达,不遗憾啦。不过,学长,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 时间战线陡然被沉默拉长,长到江澈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以沉默带过了。 而林霁风却在此时开了口,“嗯,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可以问问是个怎样的人吗,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自己输在哪嘛。”女孩俏皮的眨眨眼。 “嗯…他性格很好,很喜欢笑,笨笨的,但是总能注意到周围人的情绪,让人觉得靠近他很舒服。” 说起江澈,林霁风自己都没发觉,嘴角已经微微上扬,眼里经年累月的积雪也在消融,整个人柔和的不像话。 “这样啊,那祝学长早日追上?快上课了,我们也快点回去吧。” 输得好彻底,原来学长也会有这么生动表情的时候,算啦算啦。 “谢谢你,但是他不可能会喜欢我的。” 温柔的神色又被收回,他认真的盯着女孩的脸,说着斩钉截铁的话。 从小到大,林霁风总会收到有意无意的示好,但从来没有像这次般舒服,或许是因为女孩方方的性格,更或是因为经年累月不为人知的爱恋泄于天光。 耳边仅剩下自己粗喘急切的呼吸声,江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令人窒息的氛围下逃出来的,从“我有喜欢的人开始”,两人在讲什么,自己已经听不清了,撑着一口气悄悄离开。 “诶,你不是去交作业,交半天怎么又拿回来了。”王子显正跟同桌抢零食,就看见江澈白着脸走回来。 “诶,霁风,你也回来了,你…” “唉,我趣,你俩组团去刷墙啊,怎么脸色一个比一个差,去去去,赶紧去校医室,搞什么啊,别晕了,要我陪你们吗。”王子显丢开零食袋,推开椅子就窜起来。 两个惨兮兮的人对上眼,谁也没说话,江澈抬手把王子显按回椅子上,对他说,“我陪他去,你留这给我们请个假,走吧。” 上课铃响,皮猴也归山,走廊显得空旷无比,林霁风不急不缓跟在江澈身后,只能听见抬脚落地的前后声。 来不及调整的情绪,让江澈不知该如何面对林霁风,出神的思考着该怎么开口。 跟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声,不知已经消失了多久。 一个激灵回头,哪还有人,林霁风跟个尾巴一样落在两三步开外,抱着膝盖蹲在那,脸深埋进膝盖里,整个人缩成一团,江澈顿时慌了神,忙跑回去,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揪住人的胳膊,慌乱出声, “林霁风,你没事吧,怎么了。” 耳边的声音变得很远,3d环绕似的嗡嗡响,抬头的动作变得异常艰难,只动一下,林霁风就觉得眼前昏天黑地的转悠,感觉下一刻就要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晕” 嘴唇蠕动了两下,也不知道声音究竟发出没,自己的手臂就被人抬起,前胸贴上了一个温暖宽阔的物体,大腿被轻轻勒住。 脑袋无疑是的耷拉着,鼻尖传来一阵清爽的洗衣液清香,刘海被风吹的微微后扬,但身下却异常踏实,林霁风彻底失去意识前,只记得自己往温热的某处埋了埋。 牙关被生硬敲开,一股甜甜的热流涌进喉腔,甜的发腻,林霁风想挣开,环抱住自己肩膀的那双手轻轻拍了拍,莫名就被安抚下来。 …… “你们这些学生,说了几百次,吃早餐!现在好了,低血糖晕过去了……” 好吵,叽叽喳喳的。 刺鼻的消毒水扑面而来,林霁风费力半睁开眼,只看见江澈窝窝囊囊低头站在保健老师面前,无论说什么都只会机械点头,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揪着衣摆不敢吱声。 力气已经恢复大半,林霁风撑床坐起,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 “行,缓过来了,这小子刚差点把你扛医院去了,都说了低血糖低血糖,缓半小时就好了,你俩在这歇会,我得去拿资料。” “说了要吃早餐,一个个的,跟脆皮一样……” 门被邦一声关上,保健老师的絮絮叨叨渐行渐远。 江澈吊着的那口气,终于在看见林霁风醒过来后泄出,拖拉着脚步,一屁股把自己砸下。 整个人软哒哒瘫在床边椅子上,跟个坨了一半的面条,耷拉着脑袋。 林霁风这一刻觉得自己一定晕迷糊了,不然怎么会看到耷拉在头发丝里小狗耳朵和垂在地上的大尾巴。 “你吓死我了,怎么突然就低血糖了,你不是吃…有早餐了吗。”脱口而出的话半道又拐弯,别别扭扭的。 “我没吃,我之前一直以为是你买的,所以我才吃的。今天我已经把钱都还给她了,也跟她讲清楚了。” 林霁风盯着某人的头顶,缓缓道来。 精气神还没完全恢复,声音听起来软软的,怪可怜的。 但本人内心的想法却是异常活跃。 好想摸,一定很软,而且他的洗发水好香,什么牌子的啊。 江澈没有预兆的抬起头,两人的眼神就这么撞在一起,一个带笑的垂眸,一个心疼的抬眼。 江澈不自然挪开视线,落在远处的柜子上,还偏要嘴硬,“你笨不笨,所以就不吃了,不饿吗,笨蛋。” “饿。” …… 气氛再一次沉默,咫尺之外的窗帘被风吹起,半透的薄纱横亘于两人之间,看不清晰,给眼前人蒙上一层氤氲的雾气。 …… “可是我不想吃别人送的。” 风停帘落,两人间的“遮羞布”被拿开,霎那间,江澈觉着自己的心跳一定跟着被刮走了。 说者有心,但听者不敢有意。 突突,太阳穴好像跳了两下,脑子嗡一声响,堵着的郁闷好像被疏通了不少。 “你…” “你现在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给你买。”指尖不停用力,江澈觉得自己都快把椅子抠穿了,根本不敢把头转回来,死死盯着门口。 死神的声音估计就是这么平缓吧,“嗯,我想吃今早你塞进抽屉的那些。” 江澈眼睛都瞪大了,林霁风眼睁睁看着藏着发丝里的耳朵越来越红,“噗呲”一声就低头笑出来。 “你吃掉了?” 江澈急忙抬手在身前晃了晃,否认说:“没有,我没有吃,只不过它们已经冷掉了,不好吃了都。” 我每天都给你带了,只不过他们最后都只会在抽屉里冷掉,被丢进垃圾桶里。 “那就回去吧,好饿。”林霁风说着,掀开被子下床,抬脚就往课室走。 今天带的是梅花糕和绿豆汤。 江澈的手死死缩在抽屉口不愿拿出来,脸上满是犹豫,再三询问:“你真的要吃,他已经冷掉了,估计都硬硬的了。” 林霁风也不跟他争,摊着手,“饿。” 秒杀某人。 林霁风把梅花糕一分为二,一手往自己嘴里送,一手往江澈手里塞。 确实是冷了,但莫名带来点不同的口感,里面的豆沙一如既往的细密,一碰到舌头就要化开了,硬掉的糕体加上葡萄干,少了一份软糯,多了一丝嚼劲。 “明天想吃热的,还想吃桂花小圆子。” 两个人跟个仓鼠一样,嚼吧嚼吧嘴里的梅花糕,明天的菜单就已经决定好了。 “好,我明天给你带。” 以后都给你带。 第17章 蛋糕 “融化的黄油45克,饼干碎100克……” “诶,我新买的黄油块去哪了。” 岛台上一片狼藉,东一袋面粉,西一筐鸡蛋,面粉糊的到处都是。 江澈头大的将来来回回放了四五次的教程视频暂停,平板上已经戳了五六个面粉手指印。 “嘿,sir,现在几点了。” “嗯,我在,现在14:38分。距离闹钟响起还剩12分钟。” 一阵焦糊味随着一人一机对话传来,微波炉的运行早已停止,隆隆的轰鸣声消失在诺大的开放式厨房中。 糟糕!人快到了,又失败了,来不及了。 安静的午休课室里,东倒西歪趴着躲懒不回家的学生,悠长的呼吸声混成一片,还夹杂着不知哪里传来的咂嘴梦话。 窗帘拉的很紧,昏暗的氛围催人入眠,窗帘破洞中挤出的光照亮了教室后排的一方小天地。 明明是闷热得还能开风扇的天气,两人反常的兜头盖子自己的校服外套,凑近了听,若有似无的交谈声在衣服下传来。 “它晚上回家还会打呼噜,可响了。” 屏幕里,一个套着伊丽莎白圈的小猫崽趴在江澈枕头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看着口水就要往下掉,一个踉跄,头重脚轻就往下倒。 一只大手及时出现,托住了它。小猫半眯着的眼逐渐聚焦,慢慢变得浑圆,歪头往江澈手心蹭,被伊丽莎白圈阻挡后,还委屈的“喵”了声。单耳机里同声传来一声微哑的低笑声,过电一样往林霁风耳朵里钻,震得麻麻的。 下个视频自动播放,小家伙在江澈怀里呼噜呼噜踩奶,爪子开花又收回,看得林霁风心都化了。 林霁风认真看着手机里的猫,江澈就不动声色的将视线落他身上,看着他脸上的笑在昏暗的光下逐渐扩大,蔓延到眼下,鬼使神差地开口,“要来我家看看它吗,它等你好久了。” 我也是。 “可是会不会太打扰你家人。”寂静的教室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吓得林霁风又把声音往下压了亚,更加靠近江澈,让他听清。 太近了,好像呼吸都能打在脸上。 但他还是遵从自己的心,又往他那边靠了靠,用气声说:“不会,我妈经常不在家,我自己一个人住。” “那我周六下午三点去找你?” “好。” “嘶,”滚烫的器皿接触到皮肤的瞬间,江澈才回过神来,自己忘记带手套了,左手拇指和中指烫红一片。 水哗哗冲过指尖,又汇入下水道。江澈看着微波炉里焦成碳的小蛋糕,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就这么难呢。 叮咚—— 门外铃响起,估计是外卖到了。 江澈拖拉着拖鞋,吊儿郎当的走去开门,小黄鸭骑手并未出现,林霁风的手抬在半空还没收回,看势是准备再摁一次门铃,但没想到主人突然出现了,表情呆愣愣的。 “啊,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我还想着出门接你来着。”被烫到的指尖还火辣辣的疼,江澈侧过身,让林霁风进来的同时,把手拐像身后藏起。 “丢丢!看看谁来啦。” 林霁风还在玄关换鞋,木地板上就传来嘎达嘎达的落地声,一只后脚还打着绷带的小鼻嘎停在两三米外,像认出来人是谁一般,歪头“咪”了声。 走过来,尾巴高高竖起,围着两人脚边转悠。 林霁风轻轻抱起小猫,摸着它后背,转头问江澈,“丢丢?” “我们捡到它那天,不是被人丢在垃圾车旁边嘛,给它起名丢丢,希望它以后不会再别人遗弃。你想喝点什么?” “我都可以。” 当江澈端着果汁回来时,丢丢已经在地上扒拉上毛球了,爪子勾线被缠住,怎么都甩不下来,四脚兽变两脚兽困在原地,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喵喵”叫着求救。 “这小子,老会撒娇了,都不知道是不是取名太像狗,黏人得很。” 他将果汁递给林霁风,搬开身边一大袋东西坐下,见林霁风没有阻止,伸手往里掏了掏。 哇塞,应有尽有。 猫条、冻干、羊奶粉、逗猫棒、小鱼玩偶、食碗、水碗,甚至还有一两条小项圈。 “怎么带这么多东西过来?” 林霁风随手翻出一根猫条,从毛线球上抢回注意力,边喂边摸着它的头,给江澈解释道,“说了一起养,都已经养在你家这么麻烦了,我总不能当甩手掌柜,丢丢,你说对吧。” 呼噜呼噜,“喵!” “这些都是学姐给我推荐的,小猫也可以吃,等它彻底好了,玩具也能用上了。” 林霁风挤干最后一点猫条,把垃圾丢进垃圾桶,走向厨房准备洗手。 原来之前学姐来找他,和他跟学姐走得这么近,是因为想给丢丢买东西。 这个小没良心的,吃饱被撸爽了,就开始抱着小被子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怎么办啊丢丢,你“妈妈”好用心啊,我还误会他了。 等等! 厨房还没收拾! 江澈一个猛子从地毯上窜起来,走到厨房时,被自己丢在水池里的模具已经被拿在手上。 林霁风今天穿了一件乳白色的毛衣,此时袖子已经被挽到手肘,看到江澈进来,反到满脸歉意的解释,“抱歉,我顺手就拿起来洗了,不过,你是打算……” 江澈抱头蹲下,一手伸着手掌高高举起,脸埋进另一手臂,闷着声音说:“打算给你做蛋糕来着,但是搞砸了。” “你听我说,我平时不会这么邋遢的。”这话说的特别激动,蹲着的人蹦起来,撑在岛台上。 虽然我是今天早上特地,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通。 但我平时也是爱干净的人,嗯,没错。 林霁风随手抽了张纸,擦着手向他走来,“你现在还有兴趣吗,我觉得我们两个臭皮匠能顶一个诸葛亮。” 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个很温柔的笑,右侧唇角隐隐冒出平时不显的梨涡。 “江澈,你右手边的打蛋器递给我一下。”林霁风收起糖盒,朝正在融化黄油的江澈伸手。 打蛋器是被拿起,但并没有被传递,江澈反而拿过林霁风手里的碗,“我来吧,别的没有,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整个屋子回荡着打蛋器和铁盆子的碰撞声,咔塔咔塔围绕在两人之间。 “接下来是面粉。” 林霁风伸手掏过缩在角落的面粉袋,一瞬间北京的高强度雾霾出现在了江澈家厨房,好端端的面粉袋子,不知道为何裂开了一个大口,漫天粉尘飞扬,来点火,直接上演粉尘爆炸试验。 林霁风扬了扬眼前四处飞舞的面粉,“咳咳。”嗓子眼跟被糊住了一样,难受得紧。 “抱歉,我不知道怎么就把它弄破了,等下给你收拾。” 两人离有一定距离,这场风波并未蔓延一心打蛋的江澈身上。他看着林霁风落了满头的白,有个小狗甩水一样,左右晃晃脑袋,试图甩掉,但于事无补。 “没关系,其实…是我开的时候没注意,开太大了…”人干了坏事,总是会莫名的心虚,江澈看着林霁风脏兮兮的样子,忍俊不禁的笑出声,很意外的收到了一记毫无杀伤力的眼刀。 “60毫升牛奶,5克黄油,三个鸡蛋,3克黄油,搅拌均匀。” 林霁风耐心的将裱花袋中的蛋糕液倒进容器中,而江澈还在对面叮铃咣铛的打发蛋清,小臂上的青筋因发力而暴起,但手里的蛋清只从清液变得发白,丝毫没有起泡的意思。 “滴。”蛋糕配顺利进烤箱,接下来就是只能交给时间。 “江…”,澈字还嚼在嘴里没来得及吐出,面粉变兜头盖脸的砸过来,雾蒙蒙中,一个惊慌失措的小身影在乱窜,叮铃咣铛一阵乱响,锅碗瓢盆全跟地面face to face,模具里没用完的蛋糕液流了满地,罪魁祸首被兜头盖在反扣的碗里,喵喵叫的可怜。 “咳咳咳。”两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在空荡的客厅回荡,江澈上前一步,敲了敲挣扎不停的碗,拎着小猫后脖颈整个提起,还瘸着腿的小东西,怎么杀伤力这么大。 “少装可爱,不吃你这套,看看你小厚哥哥被弄成啥样了。” 本就上扬的眼尾,此刻眯起,像极了狩猎的狼。 乌黑的头发此刻落满了白,林霁风忍不住甩了甩头,小狗甩水一样把依附的面粉甩掉,看到满地狼藉,林霁风甚至想重新把眼睛闭上。 “…你小厚哥哥…” “小厚哥哥,这个送你。”一瞬间,稚嫩的童声从脑中炸开,跟眼前少年清透又带点沙哑的嗓音重合。 蛋糕液剩的不多,倒翻的面积就停留在林霁风脚边,哦,还有他黑色,并且此刻占满猫毛的裤子上。抬起的棉拖无处落脚,又惺惺收回原处。 虽说在和丢丢对峙,但江澈还是放了一只眼在林霁风身上,因此,他小狗甩头、因为洁癖犯了无从下手逃出生天的模样都被净收眼底。 “咳。要不你踩着我的脚出来,或者你等我一下,我先把地弄干净。”小猫崽两只前爪牢牢扒在自己手上,但江澈此时已经没空理会它了,眼神不错的盯着进退两难的林霁风,只分出一只手,点了点它的头。 林霁风望着江澈的眼,摇了摇头,边踏出来边说,“抱歉,把你的鞋子弄脏了,我等会给你洗洗。”顺手接过动弹不得的丢丢。 咦咩,黏黏糊糊,还要往脖颈里蹭。 “江!丢!丢!再乱蹭,就丢你出去。” 眼看着林霁风皱起的眉头,但又舍不丢放手的两难神色,江澈快刀斩乱麻就伸手把移动面浆抓过来。 反倒越帮越忙,蹭的林霁风满脸痕迹,跟个小花猫一样。 “噗”一声笑打破了厨房诡异的画面,林霁风没忍住瞪了干干净净无事人的江澈一眼,左手扶住肩上的小猫,咻一声蹲下,右手指尖快准狠站上蛋糕液,就往江澈脸上抹。 好了,不气了。 江澈显然没料到林霁风来这招,脸上液体顺着往下流,嘴张成o型收不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而面前脏兮兮的一人一猫,却笑嘻嘻耀武扬威的看着他。 “好啊,好啊,林小厚,玩偷袭是吧。”满地的弹药充足,大战一触即发。 “别!不公平!丢丢还在我身上呢!” 男人至死是少年这句话当仁不让,玩心起,江澈早把那点绅士风度丢之脑后,啪叽一声,林霁风的鼻尖就被刮了一道。 两人左躲右闪,本就狼藉一篇的地板更是被踩得没眼看。 “停停停!我错了,给你抹回来,小心别摔了,祖宗啊。” 江澈抓住林霁风的手,把脚底一滑的人拽回来,被晃晕的丢丢也终于愿意从身上下来,趴在岛台上,看着两人。 指尖本就不够浓稠的液体顺着重力滑落,江澈在林霁风面前蹲低,拉着他的手来到自己脸前,壮士割腕般闭上眼, “来吧,下手轻点哦,小风哥哥。” 犯规。 玩心上头的林霁风此刻也冷静下来了,趁着人闭着眼,目光肆无忌惮打量着相遇以来,从未敢细细看过的熟悉的脸。 睫毛好长,还在细细的颤,眼球在眼皮底下叽里咕噜的滚,又在寻思什么坏心思呢,原来他的右眼球正下方,有一颗痣呀,好小,怎么平时不太看得见。 “林小厚?” 声音从耳边炸开的瞬间,林霁风才意识到,两人现在的距离有多危险,再往前一步,鼻尖就要碰上了。 “不准睁眼。” 气声吐出,刻意隐藏了两人的真实距离。 台子上无精打采玩累的丢丢,莫名抬起头,喵了一声,玻璃珠一样的眼球,倒映着两人的动作,鼻尖相触,半干的蛋液转移到另一人鼻尖上。 “好了,打平了,开始收拾吧。” 江澈摸着鼻尖直起腰,林霁风只留了个背影给自己,麻溜开始发挥自己的洁癖技能。 黑暗能够隐藏很多东西,也能放大很多细节。 衣料带出的摩擦声,刻意压低的呼吸声,久久未落下的凌迟,但又若有似无停靠在脸前的另一张脸,近到仿佛呼吸都在交融。 那一刻,江澈承认自己慌神了,吐出的疑问都带了点哑。 下一刻鼻尖被凉凉的东西触上,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只是手指而已,但拂过脸庞的呼吸却又如此真实。 揣着手手安静趴着,眼珠子滴溜溜转转左边,又看看右边,真是奇怪的人类,怎么耳朵尖尖都红红的。 第18章 交心 “给。” 一片狼籍的厨房才收拾完,林霁风就被连拖带拽的“请”进浴室。 “衣服毛巾我都放在隔间了,全新的。” 明明没干什么,江澈却心虚得很,眼神飘忽不敢往浴室落。 说罢,还摸摸鼻尖,不自然说,“就是衣服,衣服我只穿过一次,洗干净了的!你要是觉得脏,我现在就出去给你买新的。” “没关系,你也去洗洗吧。” 一楼浴室门被关上,林霁风只听见越来越远,越走越轻快的脚步声,听这个步频,应该是上楼回房洗澡了。 洗漱台上,整齐堆叠着一件灰白色套头卫衣,一条黑色运动裤。 镜子里的自己,是平时都不敢想象的样子,面粉落在头顶,直接变成黑白挑染,鼻尖上的蛋糕液已经凝固成一个黄黄的小点,左右脸整整好凑齐两天歪歪扭扭的指痕,甚至还带有丢丢的小爪印,看起来真的变成了只脏兮兮的小猫。 前额的刘海在打闹中粘了汗,混着面粉糊成一缕一缕。 眼神对视两秒,眼见着镜子里的人脸色爆红,林霁风双手捂住脸,猛的蹲下。 无声呐喊。 天啊,我刚刚就是以这样的造型在江澈面前晃荡的,难看死了。 幸好刚刚他是闭着眼睛的,我还离他这么近。 想到这里,林霁风觉得火气全往脸上涌了,怎么会这么大胆,万一他睁眼了,要怎么解释。 充斥淋浴间的蒸汽爬上隔断,模糊了里头纤细修长的身影,热水冲去了脸上的滚烫,带来了懒洋洋的倦意。 头上顶着充满太阳气息的毛巾,有一下没一下扫着头发出来时,江澈正巧把洗好澡的丢丢接进门。 腿上碍事的固定包扎被去掉,小家伙更闹腾了,从猫包窜出来就往林霁风脚边窜,黏人得不像只高冷贵贱的猫主子。 “今晚在家里吃饭吧,叫阿姨买了很多菜,想吃什么,江大厨给你做。”放下猫包,扒着冰箱门,问林霁风。 “想吃什么都会做吗?”林霁风抱着丢丢绕到高脚凳前坐下,眼睛亮亮的看着江澈。 江澈勾着唇角挑了挑眉,一脸你尽管提,没有我不会的嘚瑟表情。 “松鼠桂鱼、小龙虾、咸水鸭。”一连串的菜名顺溜出,说到后面,林霁风自己都忍不住笑意。 江澈装作无奈叉腰,“糟糕,没有材料,也不会,幸苦林老师陪我吃点家常的,行不?”人来到桌前,挠了挠被撸的昏昏欲睡的丢丢。 “可乐鸡翅,油焖大虾,玉米排骨汤,再炒个上海青。您看行不。” 闹了一通,又洗了个澡,太阳已经藏了起来。住的地方又远离闹市区,两人一猫的家里,莫名融上层安心的氛围。 两人拌着嘴,江澈早把距离抛之脑后,看着林霁风头顶着的毛巾,自然的伸手捧过,跟平时给丢丢擦脸一样收着力擦,嘴里把早就决定好的菜名报出。 指尖划过微湿的发丝,碰到微烫的耳廓时,江澈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越发僵硬的身体让人无法动弹,就在林霁风觉得快要窒息的下一刻,怀里也快被勒到窒息的丢丢终于出声打破两个主人的沉默。 头两侧的手掌撤力,毛巾再次落在头顶,正好盖住半张脸。视线里江澈的棉鞋慌乱的走远,“你去陪丢丢玩,等下饭做好了叫你。” …… “吹风机在浴室柜子里…” 厨房里刀落菜板和汤沸腾声起落有致,电视机7点准新闻联播响起,逗猫棒的铃铛声和林霁风的低笑时不时传来。 在蒸汽模糊的视线中,江澈已经回想不起这个画面何时出现过了。从那时起,一直都是冷冰冰的饭菜,冷冰冰的房间,一个人的饭桌。 盛起最后一份菜,江澈脱下围裙,朝客厅喊道,“吃饭啦,丢丢也该去吃饭了,等会在玩,快来。” 咔塔咔塔拖鞋的吸拉声出现,如果小猫不垫脚,就还会伴随着四声小猫爪爪落地声,这个小不点,也太黏着林霁风了。 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食物的香气蒸腾成热气,融在每个空气分子中,林霁风洗过手,自然的拿过江澈手边的碗开始盛汤。 “好好吃!” 碗筷敲击声伴随夸奖声响起,江澈碗里来来回回夹掉的虾终于被夹起,还装作臭屁的回应:“那肯定的,江氏私家小厨房首业开张,童叟无欺。” 见林霁风专注跟碗里的虾战斗,是真喜欢的神色,江澈紧张神色才微敛。 “等我学一学,下次…下次保准任你点菜。” 低头戳着已经不成样的鸡翅,江澈小心抬眸偷瞄身旁的人,不动声色发出下一次邀约,很好,又僵住了,还是操之过急了。 “好。” 两人脚边是丢丢咀嚼猫粮的咯吱声,不远处是民生新闻细微的背景声,这样寻常的氛围,江澈不记得已经有多久没感受过了。 嘶,汤好烫,糊的眼睛刺刺的睁不开。 空调打得很低,客厅的灯被关闭,仅留下一盏昏暗视物的氛围灯。舒缓的配乐与话语缓缓道来,两人都没有说话,沉浸在电影营造出来的安静祥和中。 桌上失败的蛋糕剩下一半,饮料罐罐东倒西歪躺倒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两人背靠沙发,盘腿坐在地毯上,隔着半人距离。 林霁风裹着毯子,怀里躺着被撸睡着,还直打呼的丢丢,目不斜视盯着投影画面。 江澈手臂靠后撑在沙发上,眼神在电影和林霁风身上来回切换。 今天没带眼镜,好看,少了点呆呆的可爱。 光落在他脸上,切割成一轮又一轮吸人的漩涡。 …… “every child deserves to be loved ,and every child has the right to aplete family and a warm envirroment.”(每个孩子都值得被爱,每个孩子都有权利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与温暖的环境。) 昏暗的气氛总能滋生些不该有的情绪,隐藏在光下的负面一点点渗透外露。一切一切都太过于合适,逼着人在此刻说些什么。 “其实,这个电影我奶奶跟我一起看过,在很小的时候。” 懒人沙发上的花朵抱枕,不知何时被箍在怀中,被压迫的胸膛成为话语往外吐的助力。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其实,你走之后,我也离开苏市了。” 林霁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脸还是没有转过来,轻轻点头,给足了江澈逃避的时间,全然充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我被送去了奶奶家,北疆市的气候很干,没有苏市舒服。但是我却觉得,那里才是真正的家,跟凯特还挺像。” 他自嘲的低笑了声,手里喝空的可乐罐子掐的咯咯乱响,不动声色的偷瞄林霁风的神色。 随后侧了侧身子,并起双腿,脸习惯性往肘窝里埋,顿了半响,露出半张脸,又继续道。 语句很混乱,前后因果断裂,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呢喃,不需要回应,只剩下回忆。 “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我爸妈离婚了,在你走的那一年。奶奶的家成了我的家,他们有了各自的家,我是个多余的累赘,往哪丢都碍事。小时候老是想不明白,会不会我听话一点,成绩好一点,他们吵架时多调和,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喧闹吵杂的人声似乎凝在空气中,鬼使神差的说出莫名其妙的话,糟糕透顶了。 “其实奶奶家超漂亮……” “不是的。” 话头撞在一起,一向谦让的林霁风,此刻丝毫不退,人随着视线回转过来,眼底带着执拗和些许江澈此时无法理解的情绪,坚定的否定他对自己的否定。 “不是这样的,你并不是个累赘。” “我也曾想过,是不是我生来就是个错误,为什么总在不幸的路上徘徊。但有一天,我坐在公园的树下,看着潮退潮涨的人群,内心无比平静。” 林霁风的声音徐徐道来,说得认真。 “人活着不过三万天,何苦画地为牢,困住自己。你总是能敏感的感知到周边的变化,照顾每个人的情绪,没有人会讨厌你,没有。”像是肯定自己的说法般,又重复了一遍。 “其实我觉得最烂的编剧就是命运,不要试图把他人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因为你真的很好,不要试图假设一切。” 饱和的色彩顺切成黑色光影,演员列表缓慢滚动,宣告着一个世界的结束,把人重新拽回现实,去除环绕的人声与背景音,只剩下淡淡从远处传来又飞远的风吹、鸟鸣,恬淡怡然。 明明是安慰人的话,林霁风却说的壮士割腕般决绝,脸绷得紧紧的。 “噗”一声笑声打破了沉重的话题,江澈半张脸藏在手臂枕在膝盖上,带着笑意开口,“林小厚,虽然很感动,但是你知道吗?” 林霁风,“?” “你真的很不会安慰人诶。”弯弯的笑眼被藏进黑暗中,“好像个八十的老头子。” 笑意未达眼底,湿意先到。怎么会有嘴这么笨的人,笨蛋。 地毯摩擦声传来,衣袖被江澈紧拽,头埋得死死的。 没有任何动静,只觉得头顶痒痒的,还有发丝被勾动的触觉。 收拾好心情,江澈疑惑露出半只眼,“?” 睡的直打呼的丢丢被薅醒,林霁风一手托着它屁屁,一手揪着爪子,正巧勾住江澈前额略长的刘海,一人一猫,极近的跟他对视着。 环境光暗的缘故,丢丢的黑眼仁充斥整个眼珠,带着点睡意朦胧,头顶上方是林霁风仅露出的双眼,认真退去,此时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丢丢说,摸摸头就不难过了。” “它还说,抱一下,什么坏心情就没了。” 咚咚,进度条终于拉到尽头,远处昏黄的氛围灯无济于事,空调机子呼呼声占据整个黑暗的客厅。 林霁风被吓得一颤,垫起的脚尖向外一崴,连人带猫向江澈怀里扑去。 好了,这下真的不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