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脸在选秀杀破重围[重生]》 第1章 谈和 12月31日,元旦假期。 “哎阿辰,你确定要直接回家?” 放课铃响过许久,高个男生叩了叩桌板,唤醒正发着呆兀自揉胸口的少年,提起他的书包擓在肩上,“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没啥。” 少年眨了眨眼睛起身,顺带舒展下身体,一截劲瘦白皙的腰,随着动作从宽大的校服下摆处露出来几秒。 高个儿扫过一眼,眼神不自然地移开,接着被少年大喇喇地勾住了脖子朝外走,“走吧,去谈和。” “谈和?祝瑾辰,你吃错药了?” 高个儿挑了挑眉,扭头看向神情慵懒的少年。 祝瑾辰生了副好皮囊,小时候玉雪可爱,长大了漂亮可人,这是公认的事实,虽然男生女相略显阴柔,但整个人劲劲的。 看起来弱不禁风,揍起人却毫不含糊。向来只有他把别人揍得跪下来喊哥的份儿,从来还没有他主动求和的理。 “小嘴抹药了是吧江帆尽,就不能是老子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祝瑾辰双手合十摇了摇头,耳垂上戴着的两枚素环也跟着晃了晃,显示出冰冷的金属光泽:“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 “……哥,你让我觉得陌生。”江帆尽双手合十,“老张下午叫你起来罚站去办公室把你给洗脑成功了?你丫到底做什么噩梦了,敢在他课上说梦话还叫那么大声。” “梦啊……”祝瑾辰眯起了眼睛发出一声嗤笑,“梦到我死了,你哭得可伤心了。” “呸呸呸,做的什么破梦。你丫祸害遗千年,活得肯定比我还长久。” 江帆尽心里一紧,伸手捂祝瑾辰的嘴。 胳膊一动,祝瑾辰的书包滑到江帆尽手肘处,压得他肩膀一酸:“你包里装石头了,这么重?” “没啊,都是知识。”祝瑾辰掐着手指漫不经心地报菜名,“语文、历史、化学、地理…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书我都装进去了。” “……”江帆尽把包重新拎还给祝瑾辰。 “干嘛?”祝瑾辰接过来,不解。 “还您,别沾染上鄙人的笨气。”江帆尽恭恭敬敬回话。 “你聪明着呢。” 祝瑾辰背上包下楼,声音幽幽传来。他一步一步迈得认真,活像个中规中矩的乖巧好学生。 又伸手揉了揉左胸口。 那地方平坦,心脏隔着骨肉咚咚跳动。 祝瑾辰把手放下,这动作他醒后已经重复不知道多少次了。 江帆尽从后面追上来,勾住祝瑾辰细长的脖颈把他半拉进怀里 :“还是您聪明,我倒要看看,您怎么跟禾高那姓韩的不动拳头光用嘴皮子说话,外交官大人。” 祝瑾辰胸有成竹的礼貌微笑僵住。 他侧头保持着嘴唇上扬的弧度,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哪。个。姓。韩。的?” “韩宙啊?”江帆尽再怎么神经大条也察觉出了祝瑾辰的不对劲,他神色难得严肃了些许,上手捏了捏祝瑾辰的脸颊肉,“你今天到底怎么了阿辰,老张骂你什么了,还能给你刺激到失忆啊?” “不重要。”祝瑾辰面色一凛,面无表情地开始活动筋骨,指节摁得咔咔作响,整个人转变了气场,变回了江帆尽熟悉的那个祝瑾辰,“走。” “啊?”江帆尽迈了几大步跟上突然加速朝前出校门的祝瑾辰,勾着他的书包提手把人提回身边,“不是要谈和?” “谈个毛线,他也配?” 虽然不知道祝瑾辰气从何来,但江帆尽不得不承认,此刻明显怒气冲冲的祝瑾辰比平时还要明艳动人,面色涨红眼神发亮,活像个斗气的小公鸡一样。 小斗鸡祝瑾辰眨了眨水洗过的黑亮眼瞳,红唇微张发出一声冷哼:“揍他丫的。” - “都这个点了,对面儿头还没来,是不是怕打不过韩哥溜走了?” “滚滚滚,屁话那么多,禾中禾高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我祝哥江哥还能怕你啊?” 巷子被分成两半,黑蓝校服们泾渭分明地隔空喊着话。 蓝海这边发色极为显眼的红毛在墙壁上,任由双方小弟拌嘴,一言不发地保持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反复揉搓着自从下午睡醒就胀痛个不停的太阳穴,心情因禾中领头的迟到更加不畅。 叼了根烟在嘴里,他把打火机掏出来刚要点,只听见巷口处传来一阵迅疾的脚步声。 不待他反应过来,一枚庞大的书包以极完美的抛物线朝他丢过来。 红毛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手腕被砸出一声脆响。没来得及痛呼出声,一记拳风在耳畔响过,结结实实的一拳,揍在了红毛右脸上。 祝瑾辰本来就瘦,天生是个硬骨头,这一拳下去,还真给韩宙打得有点发蒙,一时间脑子里叮铃哐啷响。 众人看两边的头儿打起来了,不由分说也撸起袖子开打。 眼尖的发现穿黑校服揍人的小个子两拳就给蓝校服那红毛干趴下了,嘴里念念有词,被高个儿好不容易拉开之后,恨不得再踹上几脚。 “禾中的这么不讲规矩,搞偷袭啊?” 好容易回过神来,韩宙没要小弟上来扶,自己撑着地站起来。右脸略肿,脸色和掉在地上被踩得扭曲的烟一样精彩。 他盯着对自己没来由火气十足、一点也不手下留情的祝瑾辰,咽了咽口腔里的铁锈味。 理论上来说他应该生气的。实际上,没见到祝瑾辰本尊前,韩宙这一整个下午都十分暴躁。 但是真挨了揍,看清这小子的脸后,困扰了韩宙许久的大脑胀痛居然消退不少,他也并没有如预想中那样。暴跳如雷地还手。 是因为这小子的长相? 韩宙蹙了蹙眉,视线从上到下扫过祝瑾辰。 祝瑾辰的书包拉链刚刚砸过来时松了,书掉了一地,韩宙起身顺道捡了一本,翻开扉页,龙飞凤舞的“祝瑾辰”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人长得好看就算了,字儿写得怎么也就这么算了。 “对你这种人用不着讲素质。” 祝瑾辰整个人都朝后陷进了江帆尽怀里,几乎是被江帆尽锁着胸口往后拖。他个子比江帆尽矮一点,但也足有178,刚才怒气冲冲一个没收住手把韩宙揍个不轻。 此刻祝瑾辰终于冷静下来,清了清嗓子重新站稳:“韩宙,你给小爷我听好,惹到我算你倒霉,以后不管在哪里见到我都给我绕道走,否则别怪我揍死你丫的,听见没?……喂,你手没事吧?” 祝瑾辰的包的确有点重量,人的手腕最为脆弱,此刻韩宙手腕肿了个大包,他正皱眉不停揉着。 祝瑾辰再讨厌韩宙,这伤也是被他砸出来的。本着一点人道主义关怀,祝瑾辰没忍住关心了一句,想要凑上前看看韩宙到底怎么回事。 韩宙伤得很重,蹙着眉头倒吸着凉气,祝瑾辰走过来了还是靠在墙上并不动弹。韩宙装的。 等祝瑾辰凑近了些许,韩宙突然单手握住祝瑾辰的手腕把他抵在墙上,吃痛的那只手牢牢钳住祝瑾辰的腰。 两个人离得很近,韩宙微微低头,看向祝瑾辰愤愤瞪着他的圆眼睛。 里面夹带着愤怒,倒映出的,满满都是自己。 禾中的刺头唇红齿白,皮肤摸起来质感也不错,生起气怎么更漂亮了。 韩宙用舌头顶了顶后槽牙,朝着这人细白的脖子吹了口气,意外地感受到他颤抖了一下。 他喉头滚动了几下,凑近祝瑾辰耳朵:“小子,你刚说的‘让你关我小黑屋’是什么意思,嗯?” “你给老子放开!”江帆尽怒吼一声,刚要把二人拉开,韩宙神色一变,突然松开了钳制祝瑾辰的手,痛苦地再次倒地,捂住了自己的老二。 江帆尽的步子略有些迟钝,只觉得下边儿感同身受地一凉。 他刚才可是清楚地看到了,祝瑾辰是怎么毫不留情地一膝盖撞向韩宙的。 打蛇打七寸,打人打命根,小巷子一阵风吹过,那是韩宙蛋蛋的忧伤。 “我X……”韩宙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被祝瑾辰踢得狠了,这次是真的爬不起来了。 又有步声传来,韩宙费力地睁眼,只见祝瑾辰蹲下身,捡起了散落一地的书塞进包里,还试图来拿他手上攥着的那本。 无果,也没多做缠斗,拉上拉链喊了句“撤”,起身居高临下地抛给韩宙一张冷脸,飞也似的跑了。 嗯,屁股也挺翘的。韩宙胡思乱想着,刚被小弟扶起来咬牙切齿地要去追,保安像是和祝瑾辰串通好的一样,祝瑾辰一行刚离开,就堵住了巷子,把韩宙和禾高一群不同程度负伤的不良少年包了个饺子。 “祝瑾辰你、你这脚程够快啊,再晚点跑咱也要被请去校长室喝茶了。” 好容易跑远,江帆尽心有余悸地想到方才擦身而过的保安大队,怀疑好友是否有了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 祝瑾辰的刘海在奔跑中被风吹乱了,此刻露出光洁的额头,上头布满细汗,浸得皮肤白里透红。 他靠在江帆尽肩头张嘴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时间把江帆尽的心都吹乱了。 “那小子…没事儿吧,会不会被踢出毛病?” 书包从肩上滑下来,江帆尽顺了顺祝瑾辰的后背,从肩胛骨一路抚摸向祝瑾辰的股骨,生起一阵幻痛。 “没事儿。”祝瑾辰冷哼一声,闭上眼似乎在回想着什么,“他那玩意儿好着呢。” 第2章 上药 生平十八载,祝瑾辰从没打过败仗,唯独在跟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陆攸宁面前吃过瘪。 在学校里混世滔天的魔王蔫头耷脑地走到家门口,接过江帆尽递过来的包,心情比书包更沉重。 “架都打完了,想起来要被你哥收拾了?”江帆尽看祝瑾辰垂头丧气的样子又可怜又可爱,伸手捏了捏他被发尾盖住的纤细后颈,“要不去我家睡?” “跑得及时,没被抓,他这次发现不了。”祝瑾辰慢吞吞地擦了擦指尖的汗,视死如归地摁开了指纹锁,“还有,他不是我哥,我俩都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被摸得脖子痒痒,祝瑾辰甩了甩脑袋,把包扔进玄关,扭头看迟迟不走的江帆尽,略有些疑惑地歪歪头:“有家不回,好端端跟你睡才真要露马脚了。回吧。” 祝瑾辰几乎每次闯祸都会跑去江帆尽家住。 他俩从小同班到高中,祝瑾辰被陆逢川带回家后,两个人又成了邻居,每天更黏在一块儿上下学形影不离。要不是祝瑾辰有点小洁癖,两个人的关系是真的好到能同穿一条裤子。 江帆尽一步三回头出了祝瑾辰家的院子,听到祝瑾辰咚地关了门,透过不遮光的窗帘,看见客厅的灯亮起来后,才往自己家走。 天色渐暗,深冬的风打在身上实打实的冷。 明明没有下雨,江帆尽却莫名觉得,刚才壮士断腕般跟他挥了挥手告别的发小,像只可怜兮兮、被淋得就剩两只大眼睛圆溜溜的小狗。 祝瑾辰是个美人坯子,这是一个公认的事实,就连陆攸宁也从不否认。 祝瑾辰第一次被带去陆家时10岁,脸颊尚未褪去婴儿肥,杏眼圆而含怯,矮墩墩的,把陆逢川的手捏得很紧,抬着头看陆攸宁喊哥哥,像个白面团子。 陆攸宁的青春期刚掀开一角,个子抽条,最爱面无表情在父亲面前摆逆反样子,唱反调。 他本来不想给这个来借住的便宜弟弟什么好脸色,奈何祝瑾辰眼睛太圆太亮,脸蛋看起来手感太软太好,陆攸宁手痒痒,上手一捏就不想放。 看着小包子被捏红了脸蛋,眼泪汪汪还在喊他哥哥的样子,陆攸宁鬼使神差地柔和了面色,“嗯”地应了一声。 后来才知道,这个看似好欺负的小包子,其实是个倔到八头驴都拉不住、比陆攸宁更会唱反调的主。 陆攸宁是在祝瑾辰洗完澡,头发正吹到一半的时候回来的。 祝瑾辰有点自来卷,平时睡觉不老实,第二天头发就会飞成炸毛的小泰迪。本身发色就偏浅,洗过澡后被水浸得深一点,刘海半干不干耷拉在眼前,整个人湿漉漉的。 头发干了一半,水往衣服上滴了一半,陆攸宁咔哒拧开浴室的门,随便套了件无袖T恤的祝瑾辰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肩胛骨因扭头的动作在单薄的背上撑开,沾了水的衣服近乎透明,贴着少年的身体映出肉色。 祝瑾辰一手撑在洗手台上一手举着吹风,大臂上的肌肉流畅而紧实,但基础条件在那里,整体仍显得细瘦。 刘海跟着在眼前打了个卷儿,掩盖住纤长睫毛下差点抑制不住的情绪,或许是在淋浴间呆的时间过长,热水蒸得祝瑾辰嗓子发干。 他没有关掉吹风机,让头顶的浪停止涌动,又转头回去低声喃喃:“怎么回这么早……” 明明没因为聚众打架叫家长啊?对啊,事情还没有败露。 思及此,祝瑾辰自认理不直气也壮地挺了挺小身板,继续吹头,没理陆攸宁。 往常陆攸宁十天半个月不着家都是常态,就算回来了也把祝瑾辰当空气。 今天不知怎么一反常态,祝瑾辰没像之前那样热脸贴冷屁股献殷勤,巴巴往陆攸宁跟前凑。 反倒是陆攸宁明明感觉到祝瑾辰不想理人,不退出去关门走人反而皱着眉头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掀开了祝瑾辰的T恤下摆。 “哎哎哎——”祝瑾辰差点失手砸了吹风,这下他不能再装忙自己的事儿不跟陆攸宁搭话。祝瑾辰整个人近乎是一头撞到了陆攸宁怀里,这人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难不成是想用梆硬的胸肌让自己胸闷致死吗? 男人的手不容抗拒地探入少年白皙的腰腹处,少年轻微地战栗一下,下意识地想反抗,膝盖抬到一半时男人猛地松开了他,眉头紧皱。 陆攸宁把手背到身后,尽量克制自己别再拥抱祝瑾辰,放缓了些语气,面对这个明显有些被吓到的少年:“腰这里,怎么弄的?” 祝瑾辰还沉浸在轻轻松松放了陆攸宁一鸟的后悔之中,听见他的话后才后知后觉往刚才陆攸宁摸过的地方看去。 他捞了捞T恤下摆查看。洗澡的时候只是觉得那地方有点肿又有点痛,后腰处原本应该泛着健康的肉粉,此刻却附着着一片可怖的紫红色淤青。 狗日的韩宙。 陆攸宁可不知道祝瑾辰扭着头又开始咬牙切齿,神色依旧严肃,伸手捏住了祝瑾辰尖瘦的下巴让他重新转向自己。 少年刚洗过澡,指端触碰到的皮肤滑而弹,和小腹处更坚硬一点的触感不同,但同样让陆攸宁一摸就不想放手。 祝瑾辰在陆攸宁动手的瞬间就重新组织了面部肌肉,原本龇牙咧嘴,想把韩宙生吞了的表情,瞬间变成无辜包子脸,隐隐约约能看得出点从前的乖巧样子。 少年的眼睛圆溜溜的,泛着红,像是又被摸疼了,吸了吸鼻子,粉唇微张:“在学校学得太投入,一不小心磕桌角上了。” “……”陆攸宁就不指望能从祝瑾辰这张狗嘴里吐出什么好屁。他冷冷地瞪了祝瑾辰一眼,放开了手,把吹风重新塞回祝瑾辰手里,“哦。” 这才对嘛。 祝瑾辰看着陆攸宁转身开门出去,终于不再硬挤过来跟他共处一室,松了一口气。 气还没舒完,雾气蒸腾的镜子上去而复返一个高祝瑾辰半个头的身影。 陆攸宁的声音比吹风机的噪声更清晰地传进祝瑾辰耳朵里:“头发和身上都吹干了来我房间。” “……”祝瑾辰瞪圆了眼睛猛地转头,“啊?” “检查你学得有多投入。”陆攸宁晃了晃手里的药瓶,“顺便给你上药。” 咔嚓一声惊雷劈下,把祝瑾辰电个外焦里嫩。 重生后的世界怎么如此诡异? 没错,祝瑾辰重生了,回到了还没成为陆攸宁的替身情人以前。 上辈子,祝瑾辰因为打架被陆攸宁接回家,暴怒之下这人脱了他的裤子揍了他屁股,接着稀里糊涂发生了关系,成了他随叫随到的替身情人。 意外重生,祝瑾辰花了一节课的时间痛定思痛,确定了自己英年早逝的归因,就是上辈子恋哥癖太重,事事听从陆攸宁的。 所以活得浑浑噩噩,最后也没得善终。 又花了一节课,祝瑾辰想通了,要想这辈子别再26岁车祸惨死,最重要的就是规避一切麻烦,比如眼下,就是不能打架被抓,被陆攸宁揍屁股。刚和江帆尽说放学直接回家不干架了,一听说要对战的人是韩宙,怒火终究还是战胜了理智,这小子,祝瑾辰非揍不可。 韩宙此人,正是祝瑾辰这个替身的正主,陆攸宁的白月光,沈知远的弟弟。 这畜生和祝瑾辰相看两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读高中的时候就老打架,沈知远从国外回来以后,韩宙跟防贼一样防着祝瑾辰,就因为不爽祝瑾辰顶着一张和沈知远差不多的脸。后来两个人矛盾激化,韩宙还直接绑了祝瑾辰。 关祝瑾辰小黑屋还找了个自以为正当的名头,是为了警告他这种纨绔离沈知远远点儿。祝瑾辰虽然学习不好,但明显韩宙更烂。 被关了几天,祝瑾辰只想打报告申请让韩宙直接说出东施效颦那四个字,奈何滴米未进没了力气,手根本举不起来,只好作罢。 顺着记忆,祝瑾辰成功规避了被抓,顺带揍韩宙揍了个爽,本来以为万事大吉,没想到还是被陆攸宁抓住了破绽。 这药是抹还是不抹?祝瑾辰边吹头发边思考。最后还是咬咬牙,推开陆攸宁房间的门。又没干亏心事儿,祝瑾辰怕陆攸宁干嘛! 大不了也揍陆攸宁一顿!…这具身体好像跟陆攸宁打架就没打赢过。大不了,也踹他那玩意儿一顿。 “唔啊——痛……轻、轻点儿……” 小区内,街灯次第亮起,暮色已彻底笼罩天穹。 令人遐想连篇的、尾音带着轻颤的呻吟,在床板反复发出吱嘎声后,随着一声剧烈的“咚”戛然而止。 眼角挂着泪鼻头通红的少年侧躺在床上,T恤被掀开一半,青青紫紫的细腰上沾着刚涂完的跌打损伤药。 本着好心,要给少年把药揉开浸入肌理的男人被一脚踹得发蒙,罕见地沉默了将近半分钟后才从地上慢慢爬起来。 陆攸宁这辈子没想过,自己还有体会屁股疼到仿佛裂成四瓣的感觉。 ……少年好脚法。 第3章 怕疼 踹人这事儿,实在不能怪祝瑾辰。 虽然心理上知道,陆攸宁这么做是为了活血化瘀,早点让韩宙掐出来的那点伤赶紧好,但生理上,被碰到伤口反复揉搓实在太疼了。 要是祝瑾辰真的还是原来那个还没上大学,整天哥哥长哥哥短的祝瑾辰,他决计是不敢一脚把陆攸宁踹下床的。 况且和陆攸宁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还是以背对着他被触碰腰臀的姿势,祝瑾辰想不应激都难。 踹人一时爽,踹完…陆攸宁好像也不能把祝瑾辰怎么样。 忍痛扶墙起身,陆攸宁摆摆手,阻止了祝瑾辰下床扶他的动作,让他继续趴着,让药晾干。 祝瑾辰本来也没想真的扶陆攸宁,非常顺水推舟地又倒了下去。 少年丝毫不觉危险地躺在男人床上,刚刚发过力的脚耷拉在床尾,脚心透露着健康的粉白,脚趾圆嘟嘟的,好像是局促,又好像是下意识地蜷了蜷。细长的跟腱勾连着笔直的小腿,再朝上是带着些肉感,隐入家居短裤内的大腿。 陆攸宁扶完墙开始扶额,不过倒也感谢祝瑾辰这一踹,让陆攸宁有了一些疼痛的实感。 他看着此刻大喇喇躺在床上看似翻书实则刷手机的小孩儿,忍不住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扶额的手微微颤抖,却不是因为疼痛。 还活着。祝瑾辰还活着。 陆攸宁在下午的会议上短暂地眩晕了几分钟。 外人看来,是一工作起来就仿佛机器人的陆总终于露出些许疲态,听着方案假寐一会儿也可以理解。 秘书刚要给陆攸宁泡杯咖啡醒醒神,陆攸宁却猛地睁开了布满猩红血丝的双眼唰地起身,询问了现在的年份和具体时间,沉默了近一分钟才恢复原状。 陆攸宁显然没有把心放在会议上,会议结束后的安排却极为清晰,这让刚才以为陆攸宁分心,对他暗有腹诽的员工们对老板的工作能力又大吃一惊。但只有陆攸宁自己知道,这个项目后续如何投放、发展收益怎样,他早就烂熟于心,因为曾经的他已经做过了。 12月31日,一年的末尾。 距离祝瑾辰的19岁生日还有11天。陆攸宁重生了。 重生后的陆攸宁有必须要立即确认的一件事,有一个非见不可、无法确认安危他会原地疯掉的人。 他赶去出禾州一中,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学校里风平浪静,校长室也空无一人,倒是一条马路之隔的禾州高中,陆陆续续有家长走进校园。 陆攸宁死死盯着自己不敢关掉消息提示音的手机屏幕,几度解锁后,把手摁在祝瑾辰的电话上,还是没敢拨出去。 他怕这只是一场梦,他早就永恒地失去了自己的弟弟。 最后陆攸宁决定回家看看。 开门后,空寂的、没有亮灯的客厅沉默着迎接陆攸宁。 整间房子,都让陆攸宁感到陌生。 即便30岁的陆攸宁每天都回家,但此刻的陆攸宁22岁。 22岁的他因为忙着管理刚接手的公司,再加上刻意的逃避和冷落,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回过家,照看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实打实相依为命的祝瑾辰了。 被一个电话叫到学校捞人,回家的路上,祝瑾辰坐在后排打开窗吹风,侧着头一句话也没跟陆攸宁多说。 到家以后陆攸宁气不过,摁着人直接扒了裤子揍屁股,这一揍,就揍歪了事情的走向。 祝瑾辰个子再抽条也不过是个学生,根本敌不过陆攸宁这个货真价实成年人。 裤子被撕了一半,又羞又气挣扎个不停,祝瑾辰一张俊脸充了血,明艳中又带了点特别的诱人,人被摁着动弹不得嘴上却还叫嚣得厉害:“陆攸宁你把老子放开!谁准你…揍老子屁股了!” “你以为老子想管你?老子不管你早进孤儿院了!” 陆攸宁不为所动,掐着祝瑾辰的腰啪啪就是两巴掌,祝瑾辰不再吭声,翻过来一看,倔强的小人咬着唇,吧嗒吧嗒掉了两颗眼泪。 陆攸宁一时间喉头发紧,有些无措,动作停顿了几下,知道自己话说重了。 陆攸宁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祝瑾辰,祝瑾辰生得唇红齿白,脸颊上带着点没褪去的婴儿肥,围了条大红色的围巾在领口。 外头天寒地冻,他穿得像颗球,个子矮墩墩的,像个会来回移动的奶团子。奶团子身上带着点香味儿,怯生生地挪步走到陆攸宁面前,朝他伸出手:“你好哥哥,我叫祝瑾辰。” 陆攸宁这人生来暴力执拗,白瞎了陆老爷子翻烂了半本诗经取的谦谦君子的名字。 陆攸宁能接受祝瑾辰本身就是难得,他原先是真的愿意让祝瑾辰喊他哥哥,也愿意宠着他的。 直到陆逢川的说辞从“小辰是你方阿姨的孩子,方阿姨工作忙,送他来借住一段时间”到“小宁,我要和你方阿姨结婚了”之后。 祝瑾辰不知道哥哥为什么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还是巴巴地跟在陆攸宁身后喊哥哥,把陆攸宁惹烦了,冲着祝瑾辰吼,你还没和我在一个户口本上呢,别成天跟在老子后面当跟屁虫。 那一次两个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祝瑾辰很听陆攸宁的话,麻溜地滚蛋尽量不烦着陆攸宁,悄无声息长成了一棵歪掉的霸王花。 逃课打架几不误,一点也看不出从前是个被小混混霸凌、哭得浑身发抖毫无招架之力,和陆攸宁学了点拳脚功夫后才敢大声说话的小白花。 而两个人也的确没在一个户口本上。 祝瑾辰的妈和陆攸宁的爸,在即将登记结婚前一起出差,双双死在了飞机失事上。 被摁在地板上的时候,祝瑾辰又哭得浑身发抖了,脸还是那张漂亮的脸,褪去了婴儿肥彻底显出美人相,眼睛里水光一片,终于不再披着那层跟陆攸宁对着干叫板的不良少年皮,重新抓紧了陆攸宁的胳膊颤着声音喊他哥哥。 “哥、哥哥,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听惯了祝瑾辰直呼其名的陆攸宁莫名觉得心悸。 他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迁怒于这个无辜的孩子? 祝瑾辰比陆攸宁小3岁。在陆攸宁的母亲遭受病痛折磨,快要离世的时候,这个小他3岁的孩子出生了。而那时,陆逢川就以朋友的身份守在方芸身边,全然未顾及自己的妻儿。 陆攸宁怎么可以对着祝瑾辰产生愧疚和怜悯,光是看到他的眼泪就于心不忍? “别这么喊我。” 陆攸宁摁着祝瑾辰纤细的脖子,不让自己和那双眼睛对视。 “陆、陆攸宁……”祝瑾辰哭得抽抽噎噎的,一半是疼一半是委屈,泪眼迷蒙地露出一点孩子气,圆眼睛里盛满不解的疑惑和天真的悲伤,“你这么对我,是因、因为小远哥吗?” 沈知远?关沈知远什么事? 来电铃声打断了陆攸宁的思绪,他从尚未发生过的回忆里猛地转醒,看向倒在床上接通电话的祝瑾辰。 按照时差,原本还应该在国外安眠,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这个点醒过来的某人,给祝瑾辰打来了一通越洋电话。 接通后,语调温柔,但无法掩饰急切的男声传入祝瑾辰耳中。 祝瑾辰状似无意,但的确故意地对上了神色略显不自然的陆攸宁的眼睛,微微弯了弯嘴角: “我没什么事,准备睡了。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小远哥?” 祝瑾辰的眼睛还是湿漉漉的。 他其实很少以哭来示弱,只是眼睛太圆太大,总是显得水汪汪的,给人的感觉一脸无辜,像某种柔软无害的小动物。 兔子急了咬人,祝瑾辰急了踢人命根,身为男人,他自然知道男人的弱点在哪儿,这一招在揍人打架被牵制时极为好用,受害者之一的韩宙就是这样缓缓拜倒在祝瑾辰校裤之下的。 同样的招式在陆攸宁面前显然不算太适用,三岁的年龄差隔着成年人和少年的鸿沟,虽然被陆攸宁揍有点疼,但更多的还是丢脸。祝瑾辰是不想在这个便宜哥哥面前丢脸的。 挂断电话,陆攸宁还撑着墙看着祝瑾辰愣神,不知道在想点什么。 “我回房间了。” 祝瑾辰慢吞吞地放下T恤下摆挪到床边穿鞋,不等陆攸宁回话,退出他的房间回了自己的卧室。 关门上锁一气呵成,祝瑾辰扶着腰趴着床上,摁了摁胸口,长舒一口气。 还好跑得快,祝瑾辰回想着刚才陆攸宁盯着他的眼神。下一秒就被吞掉的感受,绝对不是错觉。 少年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这陆攸宁实在是太反常了。 要是早知道陆攸宁莫名其妙开始跟他演起兄友弟恭的戏码,祝瑾辰就跟江帆尽回去睡了。 本来想规避掉这场架就是为了保住屁股不被揍不跟陆攸宁大动干戈,怎么没被陆攸宁抓到把柄,祝瑾辰还是有种小命不保的错觉? 有问题,陆攸宁绝对有问题。 祝瑾辰爬起来,又确认一番房间门关没关好,手刚贴门把手上,就听敲门声笃笃响了两下。 他本来就有些紧张,骤然听见这动静吓了一跳,又把腰给扭了,忍不住发出“哎呦”一声痛呼。 “怎么了小辰?”陆攸宁拧了两下门把手没拧开,下一秒门自己开了。 扶着腰的祝瑾辰脸色涨红,不是羞涩是气的,没好气地看向陆攸宁:“干嘛?” “给你送杯牛奶,喝完睡觉对身体好。”陆攸宁手里稳稳端着一杯刚热完温度正好的纯牛奶。 祝瑾辰接过去咕嘟咕嘟,试图一口气牛饮。奈何量太多,喝到一半放下杯子缓了口气。 嘴唇上沾了一圈白胡子,祝瑾辰伸出舌头舔了舔后仰脖继续喝。 少年的脖颈纤长,喉结在吞咽时上下滑动,凸起不算明显。 脖侧有一枚深褐色的痣,点缀在皮肤上,像纤尘不染的纯色绸缎落下一滴墨点。 不明白陆攸宁突然转性演起好哥哥,葫芦里接下来要卖什么药,但热牛奶祝瑾辰还是要喝的。 他才18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虽然比班上其他人都要大上将近一岁,个子却不是最高的。多喝牛奶,的确对窜个子有好处。 虽然祝瑾辰有178,但陆攸宁比他高整整一个头。 他又不像祝瑾辰骨架小人也瘦,站在祝瑾辰面前,下一秒这人就能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拎起来。 别说陆攸宁了,下午和韩宙对峙,韩宙掐祝瑾辰的时候祝瑾辰也有点反抗无能,还是靠踢鸟取胜的。 “谢谢。”祝瑾辰把奶喝完,杯子递还给陆攸宁,客客气气地道了声谢。 陆攸宁接杯子的手梗了一下,他看着祝瑾辰一副乖巧礼貌的疏离样子,感觉喉头有些堵。 “还有什么事吗?”祝瑾辰看陆攸宁还杵在门口,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脑子飞速运转了一下补充道,“噢,小远哥说他放假了,准备回国一趟。” 说完了沈知远的消息,祝瑾辰眨了眨眼睛看向陆攸宁,手默默抓紧门把手,随时准备关门。 陆攸宁声音略显晦涩沙哑,低低地嗯了一声让祝瑾辰早点睡,晚安的安字话音刚落,门在门前嘭一声毫无留恋地关上了。 刚才祝瑾辰看陆攸宁的眼神里有戒备、疏离、客气,就是没有对家人该有的亲切和孩子气。 陆攸宁听见咔哒一声响,祝瑾辰又把门锁上了。 他握着手里还温热的玻璃杯,上面还留有祝瑾辰的手捏过、嘴唇触碰过的温度。 祝瑾辰的皮肤触感细腻而软滑,他太白了,淤青在腰上显得更为可怖。 祝瑾辰怕疼怕痒,从小就娇气,长大了收敛能忍了很多,要不是疼极了,刚才也不会踹自己。 掌心和皮肉相贴,劲瘦的腰手掌轻轻松松就能覆盖掉一半,祝瑾辰太瘦了。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又瘦又怕疼的人,在车祸里死于扎穿内脏引发大出血的肋骨骨折。 祝瑾辰拨通120等副驾驶昏迷的沈知远被抬上担架,跟着救护车一路朝医院而去。 近乎噪声的不间断鸣笛中,他听着陆攸宁在电话那头暴怒的声音,淡淡地看向平躺着的沈知远,哑着嗓子开口: “陆攸宁,我和你说太多话了,现在好渴啊。” 陆攸宁慢慢地下楼,重新倒满杯子,贴着祝瑾辰刚才喝过的地方,把一整杯水灌了进去。 第4章 重生 “元旦假都放完了,都给我醒醒神啊,还有半年不到就要考试了!” 一截粉笔“嗖”地从讲台上飞来,砸向睡得香甜的少年,眼疾手快地被一只手拦截。 祝瑾辰醒时,江帆尽正捏着粉笔,顺势站起来答题,声音忽远忽近传进祝瑾辰耳朵里。 一切又像被浸泡于水中,祝瑾辰感觉自己忽重忽轻,或许醒来后供他安睡的课堂才是梦境。 这已经不是祝瑾辰第一次感到恍惚了。 祝瑾辰很清晰地记得自己死了,死得很彻底,他自己都参加了葬礼。 所有人看起来都很难过,祝瑾辰自己却没什么感觉,可能是人死如灯灭,情丝也顺带着从灵魂里抽离了出去。 比起思考为什么陆攸宁和韩宙会动手互殴,沈知远临出事前说的“我喜欢你”是什么意思,祝瑾辰只想告诉自己后来成为医生的发小江帆尽,自己的死他没必要那么自责,那种情况,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活。 祝瑾辰想毫无牵挂地走,不希望任何人为他的死担责。 沈知远用那张和祝瑾辰有五六分像,只是眼型更为纤长一点的脸不断流泪。 祝瑾辰没觉得他俩长得像有什么不好的,沈知远的身体那么差劲,陆攸宁的精力过分旺盛,阴差阳错被当做了沈知远的替身,也算是帮沈知远分担了。 英勇的祝瑾辰代替沈知远承受了陆攸宁,也代替身体不好早早出国养病的沈知远,提前死在了身强体健的26岁。 人在死后原来真的存在灵魂。 也或许是意识残留,总之祝瑾辰的的确确是死了,他能感觉到自己从太平间的冷冻室被挪到了殡仪馆,入殓师用温水软化了他僵硬的面部肌肉,合上他的眼睛,给他两颊都塞入棉花以显得像生前那样饱满,最后给他描了描眉毛化了个淡妆。 祝瑾辰暗暗自恋了一下,他本身就有一副好皮囊,就算死了硬了肯定没有生前好看了,也不需要麻烦人家给他打扮修补太久,他还是一样英俊潇洒帅气漂亮。 死掉的祝瑾辰臭屁着被放进棺椁推到灵堂静静摆放,幸好周边人来人往听不见鬼的心声,否则肯定又要对着祝瑾辰的自恋样翻个白眼。 长得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绣花枕头一包草,脑袋空空烂泥扶不上墙。 要不是陆老爷子去世之前,祝瑾辰和老爷子混好了关系,被他当成了半个孙子,就祝瑾辰仗着有陆攸宁和远道集团撑腰到处霍霍惹是生非的架势,说他是被陆攸宁宠坏了小人得志的小情人还差不多。 陆攸宁接手爷爷的公司后,把上下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比老爷子年轻时还要雷厉风行手段狠辣,摊上这么个纨绔弟弟,只会衬托得他更年少有为青年才俊。 更何况他和祝瑾辰根本就不是亲兄弟。 陆攸宁也没表现得对自己这个便宜弟弟多上心,一年到头在家的日子没几天,更没空关心祝瑾辰不回家是去哪儿野了。 虽然不喜欢他,但祝瑾辰不管捅多大的篓子陆攸宁还是得替他兜着,毕竟对外有爷爷的遗愿挡着,分不得你我。 司仪念稿的声音听得祝瑾辰犯困,原来人死了以后也没办法就此长眠,跟活着的时候一样困得快打哈欠了还是睡不着。 听见了陆攸宁的声音后,祝瑾辰更不困了,要不是时机不对,他还真想睁眼看看陆攸宁此时是什么表情,光听声音还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祝瑾辰有时候真是想不通,人到底为什么能做到做什么都没有表情。 陆攸宁应该会高兴吧? 虽然陆攸宁没怎么真的下狠手揍过祝瑾辰,但祝瑾辰自己总是喜欢招惹他。 祝瑾辰知道,陆攸宁不喜欢他和沈知远一块儿出现,每次祝瑾辰跟回国的沈知远呆在一起时间久了,陆攸宁就会回来得更频繁点,听祝瑾辰故意说他今天和沈知远如何如何,黑着脸让他别说了。 祝瑾辰听着陆攸宁背稿一样,以好哥哥的身份讲述失去这样一个胜似亲人的弟弟如何痛心,感觉这稿子和老爷子去世那会儿陆攸宁念的也没什么不一样。 老爷子去世的时候,陆攸宁表现得就很平静,反倒是祝瑾辰这个被老爷子保下来的闲杂人等哭得很伤心。 但是祝瑾辰知道陆攸宁也是难过的,老爷子很爱吃鱼,他走后有半年的时间陆家的餐桌上没有出现过任何海鲜制品。 祝瑾辰偶尔有几次看到陆攸宁回来,就坐在庭院水池边上,老爷子给陪了他大半辈子的万年龟立的龟冢那里。静静坐着也不说话,一直坐到太阳彻底熄灭掉。 祝瑾辰躲在阳台的柱子后面看,陆攸宁坐在那里愣多久,他就在柱子后面看多久。 陆攸宁只是不会在公开场合喜形于色,这是陆家长孙应有的品德。 陆逢川和方芸死的时候,陆攸宁虽然对他们有诸多意见,但还是得体地办了他们的葬礼。 现在自己也死了,陆攸宁会有一点点难过吗?会不让陈阿姨做红烧肉糖醋小排玉米花生猪蹄汤蒜蓉粉丝蒸扇贝吗? 祝瑾辰有些懊悔自己太贪吃太不挑嘴,要是陆攸宁心里惦念着点他,也以哀悼老爷子的方式纪念他,那岂不是以后只能吃素了。 神游天外的片刻,祝瑾辰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和一道跟正常人相比略显粗重的喘息。喘息声祝瑾辰能分辨出来,是沈知远那病秧子的。 沈知远的心脏先天出毛病,虽然托现代医学技术的福治好了,但体力不行,一剧烈运动就咳嗽,一跑就喘,和小时候没差别。 沈知远还真是好了,他祝瑾辰都因为那场车祸丢了小命了,沈知远这就从ICU里出来送他最后一程来了。哦,差点忘了。 祝瑾辰一拍脑门,鬼知道鬼还有没有脑门。 车子侧翻之前,沈知远跟祝瑾辰说他喜欢他来着。 不是邻家哥哥对弟弟的那种喜欢。那是哪种? 没怎么感受过正常兄弟情的祝瑾辰大惊失色,对面驶来一辆大货车,他一个手滑方向盘一歪,刹车不知道为什么失灵了。 事故就那么发生了,祝瑾辰的小命在那之后不久断送。 “我对不起他。”另一道声音响起。祝瑾辰有些意外。 陆攸宁虽然事务繁忙,但毕竟是他名义上最亲近的人,参加葬礼这件事他跑不脱,可是韩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俩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啊?韩宙竟然还承认对不起自己,太阳打西边出禽兽终于想起来做人了? 祝瑾辰死了,韩宙终于良心发现跟他道了歉。但天地良心,祝瑾辰真对沈知远没那方面心思,就连对陆攸宁,曾经有的,也只是单纯的对亲近的人的喜欢。阴差阳错发生了别的关系,从来不是祝瑾辰的本意啊? 陆攸宁暗恋沈知远,韩宙维护沈知远,可是沈知远喜欢的是我,祝瑾辰,现在躺板板这位。 你们完了,知不知道白月光是个死人的杀伤力有多强大? 祝瑾辰脑子里看过的无聊短视频文案齐飞,这种我死对头和我哥白月光的白月光其实是我的爽感谁人能懂,祝瑾辰懂,甚至还有点小骄傲。 …祝瑾辰也就想着玩玩的。他不希望沈知远真的因为他的死难过,也不要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虽然肯定会产生点影响,但至少沈知远能深刻体验到,别再在车上随随便便跟司机表白这个教训了。 陆陆续续的低声谈话、沉默、凝视,祝瑾辰感觉有人在他胸口轻轻放了一枝花。他闻到一点属于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是江帆尽。 如果说祝瑾辰自认第一大傻逼,那身为发小的江帆尽必然是他身边的第一大冤种。 江帆尽和恶俗豪门狗血小说里,半夜三更会被总裁一个电话叫去给小情儿打点滴看病的家庭医生一个职业。 只是祝瑾辰要到他那儿看病,得提前预约挂号,合理合法地占用一点江医生救死扶伤的宝贵时间。 江帆尽是祝瑾辰最好的朋友,平时数落他阴阳他的话几分钟就能堆一箩筐,祝瑾辰真死了,他反倒沉默了。 祝瑾辰真想起身安慰安慰江帆尽,他死了不是江帆尽的错,医生也不可能从病魔手里夺回每条生命的对吧? 况且祝瑾辰这不是生病,而是**。 祝瑾辰努力想掀开眼皮,江帆尽没说话但步子离开了。他径直走向陆攸宁和韩宙那边,祝瑾辰刚要松一口气,江帆尽咬牙切齿挤出一句“王八蛋”一拳挥向陆攸宁的俊脸,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听声音韩宙也加入了进去。 祝瑾辰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听着沈知远越劝架越急促的呼吸声,又尝试着掀眼皮坐起来,既然他还有意识,这场葬礼已经进行到了对打的地步,那他这个主角也不介意诈个尸。 或许是诚意感动了上苍,祝瑾辰卯足了劲儿,掀开了千斤重的眼皮,一个起身,动作太大好像还推得面前什么东西叮铃哐啷响了起来。 祝瑾辰管不了这些,忙着站起身,怕声带死了这么久已经腐了不好用,用能多洪亮多洪亮,能多中气十足多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吼出来:“你们别打了!” 声音掷地有声,炸裂到振聋发聩,周身果然安静下来,掉针可闻。 思忖该怎么在睁眼后面对这几个人,祝瑾辰视死如归(不对,他已经死了啊?),缓缓睁眼。 与此同时,一记“咻”声伴随着哄堂大笑响起来,祝瑾辰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中眉心,不是黑白无常来索命的链子或地狱恶魔的子弹,而是高中物理老师老张手里的半截粉笔头。 “青天白日做梦你还热血上了?滚出去罚站!” 祝瑾辰看着眼前的教室、向他望过来的穿着校服的男男女女、以及身边既不解又幸灾乐祸看着他,眼神满含“哥们儿你慢走”意味、年轻了将近十岁的同桌江帆尽,一时间有些摸不清状况,正好去走廊站着吹吹风消化消化。 我好像死了,又好像没死。 难不成我26岁车祸身亡这件事,是我18岁上课听不懂睡着了,趴在课桌上做的一场无比真实的白日梦吗? 祝瑾辰伸出手看着自己活动自如的手指,向远处看看撒向教学楼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的阳光。 暖融融的热意烘着肌肤上的每寸绒毛,让一个本该在八年后身死的灵魂重返少年,以为这是梦一场。 不论如何。 祝瑾辰深呼吸,大口地吸入新鲜空气,又小心翼翼地慢悠悠把它们重新吐出去。 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