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男友赏味期限》 第1章 怪怪的 空气中蒸腾而上的热气熏得人额头湿热。 奶茶店门外伸出一截红白遮阳棚，只堪堪挡住半截长队，续佳期站在队伍的中间，前面还有三个人。 一滴莫名其妙的雨砸到她睫毛上，又一滴，她仿佛没有察觉，双目出神。 因为突如其来的雨，队伍急速变形，后头的人开始往前挤，好几个人直接上前躲到了遮阳棚下。 续佳期慢半拍支起手挡在眼睛上方，脚步却还停留在原地。 她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一个女生撑开了把小花伞，顺便把她也纳入了伞下。 “谢谢。”续佳期头顶罩下一阵阴影，她扭过头朝女生友好地笑笑。 伞有点小，女生回了个灿烂的笑容，往前凑了一步，两个人肩膀靠在一起。 排到续佳期的顺序，她走上前刚准备开口点单。 隔壁一个从后面走上来躲雨的人抢先开了口：“一杯小黄油拿铁。” 毫无防备地被人插了队，续佳期微张着嘴，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你动物园出来的？这么没秩序？排到你了吗你就点？”撑伞的女生朝插队的人扬声。 奶茶店店员探了探头，眼神给了续佳期，“您要点什么？” 插队男还想开口，女生没给她机会，直接接过店员的话：“她要一杯茉莉花茶加珍珠，少糖少冰。” 说完朝插队男瞪了一眼，后者揣着手离远了柜台两步。 续佳期向女生道了谢，没忍住问：“你怎么知道……”怎么知道她要点什么，连口味习惯都知道…… 女生朝她挤挤眼，狡黠地笑了笑：“蒙的。” 这话说得续佳期倒是懵懵的。 两人都只要了一杯，店员出餐速度非常快，同时拿到了各自的饮品。 雨已经下得有些大了，走出去肯定没一会儿要被淋湿。 续佳期看着天上飘落的银丝，叹了口气。 “走吧，我送你。”女生重新撑开了她的小花伞，邀请续佳期到她的伞下去。 实在盛情难却，续佳期躲进那一隅空间下，“那麻烦你把我带到附近便利店，我买一把伞。” “不客气，你不是要去坐地铁吗？我也是，顺路，一起吧。” 续佳期不好意思挨得太近，任由一边肩膀露在外面，落了点雨在肩头，女生大方伸手揽过她的肩，将她整个人塞回了伞下。 中途女生突然变了卦，问她要不要到附近火锅店吃个晚饭。 续佳期正想推脱，被一双可怜的狗狗眼擒住。 “去吧，我肚子饿了。一个人吃火锅实在是太无聊了。” “好吧。” 女生仿佛对她的行动了如指掌，两人刚坐下，女生就拆开桌上的湿巾，把两人面前的桌面擦了一遍。 “你点吧，我也喜欢番茄锅。”说完就起身往蘸料台那头去了。 人很陌生，但女生的言行却让续佳期沉默了，她想起了一个再也不会出现的人。 ”呐，你的我也顺便帮你调了。”女生捧着两个小碗，一碗分给了续佳期。 她看了看碗里的小料，大半碗的香菜泡在酱油里，蒜末、三颗小米辣、一勺麻酱。 精确到像她自己调的。 “我叫续佳期，你呢？”她主动找了个话头。 “我叫纪……哦，叫我小纪就好。” 她愣住，被女生冲口而出的「纪」字打了一闷棍，好不容易回过神。 “你看看还有什么要点的。”续佳期将手机推到小纪面前。 “够了够了，反正你也吃不了多少。” 续佳期的表情有点复杂，一方面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另一方面又觉得巧合也不至于那么巧。 饭间两人随便闲聊天，小纪像个关不上的话匣子，关心起她的工作和生活。 “你呢？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小纪没回答她的问题，用公筷迅速夹起了锅里涮了九秒的毛肚，放到续佳期的小料碗里。 “快吃，我再给你涮几片。” 相处越久，续佳期觉得熟悉感快要把眼前的人模糊了，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小纪。” “嗯？嘶嘶嘶……啊哈”小纪咬破了嘴里一颗牛肉丸，里头冒出的汁给她烫得两片嘴唇快速动来动去。 “你……认不认识纪存？”或许纪存有个堂妹什么的，跟他这么相似，又都姓纪，说不准真的是亲戚。 “唔……不认识。你快尝尝这个笋，好脆。” 续佳期吃了个八分饱，她放下筷子，专心地吸着杯里的珍珠。 小纪这才扫荡似的把剩下的配菜全倒进了锅里，三两下全解决了。 天底下真有习惯如此相似的两个人，续佳期感到不可思议。 一声短消息提示音，室友苏瑜问她下班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家，续佳期低头打字。 “佳期，你有男朋友了吗？” 有点突兀的问题，她抬眼看了看小纪，把手机盖在桌上。 “没有。怎么了？” 小纪绽了个笑，“随便问问，那一会要在商场里散散步吗？吃得有点饱了。” 这回续佳期拒绝了。 地铁入口就在商场的负一楼，她正打算跟小纪告别，发现小纪也刷卡进了闸机口。 “我也到石厦站。” “你怎么知道我要到石厦？” “你刚刚说过你上班要坐半个小时地铁呀，我猜的。” 续佳期有些将信将疑，想想又觉得自己很荒谬。 出了地铁口，两人又一起挤进了小花伞底下，小纪将她送到了小区门口。 “我送你进去吧。” “不用麻烦，很近的，进去走两步就到了。” 小纪有些依依不舍地跟她挥了挥手。 续佳期刚抬脚准备走出伞下，脚步又收了回来，她掏出手机。 “留个联系方式吧？” 小纪没有立马答应，踌躇了两步，转过头拿出手机让续佳期扫了二维码。 一口气跑到楼栋口，续佳期回头张望了一眼小区门外，那把小花伞还在原地。 电梯又检修，虽然她住的楼层不算高，爬到九楼的时候背上已经湿了。 刚推开门，屋里一阵泡面的味道扑出来。 苏瑜从手机屏幕移开眼，续佳期站在玄关换鞋，衣服背后湿了一块，头发也一绺一绺的。 “不是跟朋友去吃饭了吗？怎么还淋湿了？” “电梯检修，我爬楼梯上来的。” “早些我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呀。” “跟谁去吃饭了？新朋友？男的女的？”苏瑜筷子举在半空，眼睛追随着她的行动轨迹。 “女的，洗个澡再跟你说。” 续佳期把包扔在沙发上，径直走向卧室，拿了睡衣到卫生间去。 终于洗干净一身黏腻腻，她边走边用浴巾擦干发尾，坐到餐桌前。 “我跟你说，我今天遇到了个奇怪的人。” 苏瑜盖上吃完的泡面盖子，掩住嘴打了个嗝，饶有兴致地等她说。 前前后后说了一遍今天与小纪的相遇，续佳期托着腮，把心里最深的疑问问了出来。 “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今天遇到的是鬼？” 苏瑜斜睨了她一眼，说：“鬼还会帮你出头，还能跟你吃饭，上地铁还要刷卡。” “可是……她好像很了解我，而且她的一举一动，都跟纪存太像了。” “佳期。”苏瑜皱着眉，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担忧，“都只是巧合。” “如果你遇到了一个人跟我言行举止都很像，还知道你所有小习惯，你怎么想？” “我会想那个人跟你真有缘分。” “可是……”续佳期不甘心。 “佳期，我能理解你，但是现实一点，生活还是要继续过的。”苏瑜安慰地拍了拍她放在桌面上的手。 “我知道。”她垂头。 躺在床上的续佳期睡不着，纷杂的思绪一直在脑子里乱飘。 三个月前，她还在老家帮自家的老宅贴对联，春节的气氛在小镇里特别浓厚。 家家户户的门上都是红澄澄的，还有的人家挂上了大红灯笼。 续佳期从梯子上跃下，拍了怕手上的灰，用手机拍了张大门的照片，给纪存发了过去。 ——看我贴的对联，齐不齐？ 等了一会儿，没回复，兴许他也在忙。 春节里除了小辈和老辈闲着，他们这些年轻人被安排各种打杂，备年货、贴春联、搞卫生样样不落。 老宅平日不住人，只有过年了一家三口才会回来住几天，四处落了尘。 忙忙碌碌搞完卫生，天已经擦黑。 续佳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她发出去的。 又发了一条过去，她放下手机打算先去洗个澡。 洗完依然没收到回复，续佳期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响了好久，没人接，她挂断，重新拨。 打到第三个，才被人接起。 “佳期啊？”接电话的人是纪存的爸爸，背景里还有人在哭。 她蹭地站起，捏紧了手机。 “叔叔，怎么了？纪存怎么没接电话。” 电话里的哭声渐远，她的心被揪成了一团。 “纪存他从楼梯上摔下来，磕到了后脑勺，现在……” 续佳期当下立马从小镇往城里赶，转了好几趟车。 春节人实在太多，她废了好几番功夫，才见到了躺在床上已经了无生气的纪存。 一阵后知后觉涌上来的疼痛，叫她呼吸困难。 纪存本来说今年带她回家过年的，等年后民政局一开门就去领证。 她推说自己是独生女，要帮二老干活，明年再跟他回去。 意外来得比所有的好消息都快。 在疼痛的记忆侵蚀她的泪腺之前，续佳期睡着了，梦里见到了熟悉的脸。 “喝个茶还往里头加珍珠，你别说，怪和谐的。” “你怎么每次都点一样的，喝不腻啊？” “你每次点那么多菜，还不是我收尾。你是吃爽了，我肚子都要炸了。” …… 第二天醒来，眼睛涩涩的。 续佳期摁掉闹钟，望着天花板发呆。 纪存就像存在在每一个昨天，记忆鲜明又深刻。 昨天……她拿出手机，点开聊天框，最上头一条系统消息——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小纪，谢谢你昨天的伞，下次有空再约 摁了发送，续佳期笑笑，也许真的是缘分吧。 匆匆整理好出门，续佳期收到了回复。 ——？ ——我是续佳期啊，你不是小纪吗？ ——谁？ 第2章 浪浪 上了半天班的续佳期浑浑噩噩。 路上一直在跟手机对面的「小纪」发消息，对方却明显不认识她。 对她说起昨天的事一头雾水，表示自己并没有印象。 ——你不叫小纪？ ——我不姓纪，名字里也没有纪字。 这个困惑浮在她脑袋里，整整一个上午。 在她还想用更多的信息佐证时，发现昨天根本没问出多少对方的背景，除了小纪这个名字，其他一无所知。 对面的人可能越聊越觉得她奇怪，干脆把她拉黑了。 “佳期？” 在开水间发呆的续佳期被顶头上司抓了个正着，严主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严主编。” “你今早的选题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可以深入一下。” “好，那我先出去工作了。” 回到桌位上，续佳期仍然无法很好的集中精神。 这三个月来她总时不时出神，好几次走在路上还差点被过路的电动车撞了。 昨天和小纪相处了好几个小时，按理说是不可能过了一个晚上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的。 怎么会连她这个人都不认识了。 “佳期，你拿资料进来办公室一下。” 严主编叩了叩办公室的门，续佳期才回过神，应了声好。 匆匆把手头资料码齐，起身往办公室走。 平日大家对严主编都敬而远之，他人不但挑剔，脾气还暴躁，非必要，没有人想和他共处一室。 续佳期忐忑地敲了敲门，严主编让她关门，进来坐。 她将资料递了过去，补了句：“我还没整理完，可能看着有些乱，我会整理好再下班。” “你今天是不是有点累？” “还好，我会把工作做完再下班的。” “累就休息一会儿。” “？” 续佳期没敢接下这个好意，怕是糖衣炮弹，“不累的，您先看看资料。” 严主编翻了翻手里的文件。 “挺好的，附多点照片，扩散点影响力。” “嗯，我明天会到现场去。” “陌生的动物还是注意不要一下子太亲近了，保证自己的安全。” 明天的采访地在「爪爪救助站」，那里救治了不少流浪动物，冬天要到了，救助站的管理人希望新闻社能帮忙宣传一下，为流浪动物提供一些保暖用品。 续佳期点点头，空气一下陷入诡异的安静。 往后翻了几页，严主编合上资料，兴许是发现了她的不自在，他叹了口气，将资料递还给她。 “好了，你先回去吧。” 续佳期坐回自己小格子间里，咬着笔头，在想明天出采访的事。 四周的同事忽然起哄，一名外卖小哥扛了两大箱奶茶进来。 一半是珍珠奶茶，另一半是茉莉花茶加珍珠。 四周叽叽喳喳地讨论声起伏。 “哇，谁那么大手笔。是不是老许回来了？” “肯定是，一出差回来就给大家一个惊喜。” 老许是编辑部主任，也是整个办公室人缘最佳的上司，没什么架子，除了她，大家想不到有谁会做这事。 严主编从他办公室走出来，倚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大家。 “给大家提提神，人人有份。” 续佳期隔着空气对上了严主编的眼神，一贯严肃的中年男人眼里居然盛满了温柔。 鸡皮疙瘩爬满她手臂。 众人得知请客的竟然是严主编，一时噤了声，没人敢上前拿。 严主编看大家都没动静，又催了催。 “赶紧拿，一会儿冰化了。” 怎么回事，续佳期发现严主编眼神一直在往她这边瞟，不会吧…… 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起身去拿奶茶，珍珠奶茶一下子被瓜分完毕。 续佳期闪躲着严主编过分慈爱的目光，把一杯加了珍珠的茉莉花茶拿到座位上。 严主编满意地点了点头，还跟大家说了一句元气满满的加油，扭头回了自己办公室。 “阎王怎么回事？他吃错药了？” “你去看看外面的天，是不是变红了？” 隔壁的同事吸溜着奶茶，嘴上一点没被收买。 续佳期把吸管扎进杯口，看了一眼标签上的少冰少糖。 一时迷茫。 同事们都按时下了班，由于今天的不间断走神，续佳期的工作效率低了不少，她打算浅浅加一会儿班。 她又试着发了条信息给小纪，鲜红的感叹号弹出来。 唉，别人可能也把她当成奇怪的人了。 偌大的办公室一半的灯熄了，陷在黑暗里。 总算是整理完资料后，她抻了抻腰，活动了一下脖子。 看到严主编的办公室居然还亮着灯。 她准备静悄悄收拾好东西下班。 刚站起身，严主编办公室的门就开了。 “要走了？” “呃，对。” “我送你吧。” “不用了不用了，我坐地铁很方便的。” “哎，客气什么，我也是顺路的事。” 续佳期还没想到下一个拒绝的理由，啪地整个办公室的灯都暗了。 两人站在电梯里，严主编虽然跟她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她还是觉得压抑。 “严主编，真的不用麻烦您送，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你一个小姑娘，大晚上的怎么可以自己回去呢，我送你。” 她抬手看了眼手机屏幕，这才七点半，怎么都算不上大晚上。 “严主编……” “好了好了，你别多想，我就送你到地铁口，行了吧？” “那，谢谢严主编。” 严主编确实也没有逾矩之举，真就把她放到地铁口，叮嘱她注意安全，车就开走了。 这两日她遇到的事都有点不合常理，她回到家第一时间就跟苏瑜说了自己被小纪拉黑的事。 苏瑜倒是不惊讶，坚持说她太敏感了。 “可能人家真的忘了。” “跟你吃过一顿饭的人你第二天就能忘？” “那就是故意的，不想跟你继续来往了呗。” 这个回答让续佳期有点伤心。 很快她又抓住了一个疑点：“你说，她名字里也没有纪字，为什么她要说自己叫小纪？” “化名呗，你平时写新闻不也经常用化名吗？” “谁没事用化名啊？” “都说了人家可能就是不想……算了，佳期，不要在意一个路人对你的想法。” 苏瑜头搁在膝盖上，认真地涂着指甲油，没发现她的室友已经失落地回了房间。 卧室里只开了盏小台灯，续佳期枕着右臂趴在书桌上，空出来的左手翻着一个小本子。 她有随手记的习惯，会把一些小事写在本子上，防止自己忘记。 纪存没了以后，这本本子就被收了起来，换了本新的。 翻到一页，里面穿插着纪存的笔迹，在她写着——明天到宠物店，调查后院猫舍。 后面跟着一行纪存的字——别随便摸外面的猫猫狗狗，被啃了还得带你去打狂犬疫苗。 纪存和续佳期都很喜欢小动物，两人一起收养了一只狗，叫浪浪。 原先是在他们住的小区楼下流浪的，两人断断续续喂了它两个月，确认它没有主人后，把它带回了家。 浪浪一开始很应激，纪存为了把它塞进航空箱，虎口被狠狠咬了一口。 最后挨了几针。 现在浪浪在纪存家里，陪着两个老人，续佳期不敢过多打扰，怕自己勾起二老的伤心事。 实在想浪浪就打开手机看看视频。 今天的她特别想浪浪，手机视频已经无法满足她喷薄而出的思念，她鼓起勇气给纪存的爸爸发了条消息。 ——叔叔，有时间的话，我能给您打个视频看看浪浪吗？ 退出聊天界面，她打开相册，点开了之前的视频。 纪存盘腿坐在地板上，满地都是被撕碎的卫生纸，浪浪掀着肚皮躺在他腿中间，正在接受教育。 “爸爸说没说过不准玩纸巾！”纪存用手揉了揉浪浪的肚皮，嘴上还是保持着该有的严厉态度。 “你把家里的纸巾撕了我们上厕所用什么？嗯？你自己不用总不能拦着别人用！啊？听懂没？” “你看看你看看，你还不服气，好意思瞪我！” “佳期！你的乖儿子反了，还朝我呲牙！” 纪存不满地朝镜头抱怨，镜头后传出一阵笑声，丝毫没有站边的意思。 “慈母多败儿啊。” “不是说好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嘛。”续佳期的声音含着笑。 “那你也不能纵容它违法乱纪啊。” “咬纸也算违法乱纪？” “家法家规！” “好好好。” 纪存滋溜起身，朝摄像头这边走过来，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它咬纸，我就咬你。” 摄像头一阵晃悠，停留在黑屏。 透过黑色屏幕的反光，续佳期看到自己盈满眼泪的眼眶。 纪存爸爸的消息回了过来。 ——佳期，很高兴收到你的消息。你随时都可以打视频过来，浪浪正在陪阿姨看电视。 揩去眼眶里的泪花，续佳期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将手机竖在支架上，点了视频通话。 “叔叔好。” “佳期啊，最近工作还顺利吧？”镜头那端的纪存爸爸理短了头发，虽然两鬓白了些，看起来精神头还不错。 “嗯，挺好的，你们身体还好吗？” “都挺好的，我给你叫浪浪。” 大号的狗头凑近了镜头前，她叫了声浪浪，那头呜呜地回应了。 一人一狗对视了几秒，佳期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实在忍不住，顾自跟浪浪说起话。 “浪浪你要听爷爷奶奶的话哦，可不准乱捣蛋了。” 话说到一半，纪存妈妈出现在屏幕一角，她忙打了声招呼。 “佳期呀，有空就来家里坐坐。” “嗯，好啊。浪浪有没有给你们添麻烦？” “没有的事，他很乖很懂事。”纪存妈妈抿了抿嘴，摸了摸浪浪的脑袋，“它昨晚在纪存的房间里待了一晚上，怎么都不肯出来，一直呜呜叫，可能它也想他了，好孩子。” 说着，纪存妈妈的表情落寞起来，手机被纪存爸爸拿走。 “佳期，大家都好，你不用担心。浪浪也想你了，下次过来提前跟叔叔说，让你阿姨给你烧几个好菜。” “嗯，叔叔阿姨，你们要注意保重身体。” 挂断视频，她拿出新的小本子，在上满写了一行字——周末去纪存家。 第3章 爪爪救助站 续佳期昨晚趴在桌上就不小心睡着了，半夜醒过来脖子疼得不得了。 她爬回床上，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折腾了一晚上，早上差点起不来床。 匆匆赶到办公室，将录音笔、笔记本、相机一股脑塞进随身小包里。 续佳期跟隔壁同事打了声招呼，准备到「爪爪救助站」去。 “小续，昨天你的选题资料……”严主编从办公室出来正好碰到欲离开的续佳期。 “您不是看过了吗？我现在出发去救助站。” “嗯？我什么时候看过了？” 续佳期歪了歪脑袋，不解道：“昨天我拿到您办公室让您看过的。” “有这事？你昨天来我办公室了？” “是啊。” 走道边上的同事抬头也附和了句，“您把她叫进去的。” 严主编站在门口一头雾水，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 续佳期开口：“那我先出去采访了。” 严主编：“你先去吧。” …… 「爪爪救助站」在城郊外，续佳期从最近的地铁口出来，打了一辆出租车，下车后将发票夹在笔记本内。 铁门外停了好几辆共享单车，最边上那台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 她环顾一下周围，半个人都见不着。 上前扶起倒下的车，掏出手机给负责人打了个电话。 “喂，您好。我是来采访的记者。我到救助站门口了，麻烦您出来开一下门。” 又等了一会，续佳期拿起相机在门外拍了几张照片。 遥遥看到铁门内远远走过来个人，穿着一件鲜艳的黄色马甲。 几只小狗越过来人，先行冲到了铁门前，蹲坐在地上，朝门外的续佳期摆尾巴。 隔着铁门，她也跟着蹲下身，从自己包包里翻出几根提前买的香肠。 刚伸出手还有些担心，哄抢的场面没有发生，几只小狗乖顺地等她一个个投喂。 来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走到门口，笑眯眯地跟她说了声：“哈喽！” “你好，我叫续佳期。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吧？” “是啊，负责帮你开门的人。”发觉自己的笑话直接落到了地上，小伙子自己捡了起来，“我只是来这里帮忙的义工啦，这里的负责人是李奶奶，稿子也是她让我写了递给你们的，” “哦，你好。怎么称呼你？” “叫我阿喆就好，先进来先进来。” 说是这么说，两人还是默契地等最后一只狗子把落到地上的香肠吃完。 生锈的铁门被推开的时候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续佳期上前想搭把手，阿喆忙将她赶到一边，“你别动你别动，这门生锈了，省得被割到了还得打破伤风。” 开了道够她通过的缝，续佳期挤了进去，阿喆又把门牢牢的锁上。 “之前试过这门没锁好，两条大狗溜了出去，差点跑到附近的村里被人打死。” 两人顺着路往里面走，可以看到远处有一栋二层小楼，越走近空气里的气味越浓。 续佳期也是养过狗的人，对这种味道不算太反感，她问阿喆：“平时像你这样来这里帮忙的义工多吗？” “还可以吧，外面那些单车就是我们骑过来的。非周末的时候几乎都是跟我一样的大学生，周末人多些，很多上班族都会过来。” 一只小黄狗一直紧紧跟在续佳期脚边，看起来像个串串，身子长长的，腿短短的，耳朵还特别大。 跟得有些太紧了，时不时蹭一下她的小腿肚，好几次险些把她绊倒。 阿喆一把将小黄狗从地上捞到怀里，揉它的肚子，毫无威慑力地教训道：“不许对女生动手动脚，多没礼貌。” 小黄狗对阿喆的抚摸显得有些抗拒，挣扎着想从他身上下来。 “这个家伙叫汉堡，平时不这样。今天可能见到陌生人有些把持不住。”阿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的头发。 院子里面隔了好几面大铁栏，不少好奇心重的狗子扒到栏边，目光一直追着突然到访的陌生人。 长长短短的尾巴摇摇摆摆，像风吹过的麦田。 “这里的狗好多啊。” “是啊，光是狗就有两百多只。猫在里院，也有一百多。还有鸟啊、兔子啊、乌龟也有……” “哇。平时照顾他们肯定很辛苦。” 续佳期手上快门不停。 “李奶奶，这位是记者。” 里屋出来个老奶奶，她身上也穿了件黄色的小马甲，手上还套双粉色的塑胶手套。 “李奶奶你好。我叫续佳期，您叫我小续就好。今天过来采访一下您，一会麻烦您腾出一些时间。” “小续啊，我这刚在猫房那边搞卫生，身上脏兮兮的，也不方便给你倒水，你先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李奶□□发银白银白的，脸圆圆的，是个看着很有福气的老太太。 “不麻烦，我可以四处走走拍些照片吗？我还带了录音笔，待会需要录音。” “没事儿，你随意就好。” 阿喆临时充当了救助站的导游，领着续佳期四处转。 他对这里的动物大多都很熟悉，还能叫得出名字，看来是常来这里帮忙。 原来还有其他的义工在这里，一路她看到好几个穿着小马甲的人，手上都忙着干活。 汉堡也一刻不落地凑在续佳期身边，她的目光只要往地上扫，就能看见那双滴溜溜的黑眼珠子在瞧着她。 还是没抵挡住汉堡的柔情攻势，续佳期将它抱了起来。 “你先坐在这里，大概都看得差不多了，我先去给你倒杯水。” 一坐下，汉堡就跳上了木沙发，掀着肚皮躺在续佳期的腿上。 续佳期不敢肯定它的目的，刚阿喆揉它肚皮的时候它的反应可不太喜欢。 她试探性的伸了只食指，在汉堡肚子上打了个圈圈，汉堡兴奋得屁股都扭了起来。 “喜欢？” 腿上的狗子拧成了麻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她整个手掌覆了上去，冲着白白的肚皮一顿揉。 汉堡嗅了嗅她的脸，脑袋开始往她胳肢窝拱，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阿喆拿了杯茶放到续佳期面前的小茶几上，故作不屑地看了眼闻胳肢窝闻得上头的汉堡。 “你这个叛徒。” “它可能比较喜欢我。” 脱口而出的话让她自己愣住了。 “见异思迁。” 浪浪在家这样拱她的时候，纪存也是这样调侃他们一人一狗的。 续佳期拿起茶杯往嘴里灌了一口，有些烫嘴，喝进去又不好吐出来，忍着吞下，喉咙已经麻了。 “哎！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这茶刚泡的，还烫呢！”阿喆的手虚在半空，眼神里含着抱歉。 “是我没注意。” 汉堡慌张地伸舌头想往她脸上舔，她本能往后闪躲了一下。 阿喆像抱小孩一样将汉堡从她怀里捞起，“说了不准没礼貌！” “阿喆，你来这里帮忙很久了吗？我看你跟这里的小动物都挺熟的。” “我大一就来了，现在大三，也有个两年多了吧。”阿喆一边手臂擒住在他怀里乱扭的汉堡，后者十分不满自己被禁锢，一直想往续佳期那边凑。 “李奶奶一个人管理这个救助站吗？” “差不多吧，其他人都像兼职一样过来帮忙，全职管理的只有李奶奶。” “有没有遇过特别难亲近的小动物？” “当然有，我这双手，都不知道被咬过多少回了。你看，疤痕都还在呢，虎口这个疤最深，被狗一口啃的。”说着阿喆把手伸到她面前，前后翻了翻，自己看了几眼，“哎？虎口这个疤淡了不少。” 续佳期的眼眶莫名一热，她拿起相机，遮住自己眼睛，给抱着汉堡的阿喆拍了张照。 察觉到镜头的大男孩没有闪躲，大方地向她比了个耶。 她低下头佯装查看刚才拍的照片，冷不防一滴泪砸在屏幕上，迅速被她抬手揩掉。 “怎么了？是这儿的味太冲熏到了？”阿喆慌得站起身。 汉堡从他的钳制中逃脱，立马趴到续佳期大腿上，嘴里呜呜叫了两声。 “可能是……” 续佳期抬眼看向阿喆，话锋一转，“我觉得你挺像我一个朋友。” “嘿嘿，是嘛，长得像？那你朋友应该也挺帅的。”说完自己倒是先害臊了。 没敢进一步求证内心荒唐的想法，她决定就此打住。 “李奶奶还有很多活要忙吗？要不我也去帮帮忙。或者你不用陪我，你可以先去忙。” 阿喆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没事，不急的话，你一会儿留在这儿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不用不用，我一会还得赶回新闻社，下午还得上班。就不打扰了。” 续佳期找了个借口自己拿着相机四处逛了逛，阿喆没跟在她旁边，汉堡仍旧形影不离。 在接近午饭时间李奶奶才得空，续佳期发现她还特意换了身衣服，头发也梳得整齐，只是身上还套着那件印着爪爪标志的小马甲。 老一辈的精气神在李奶奶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续佳期架起相机，李奶奶在镜头前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小续，你看我这样上镜头够不够得体？别人不会觉得我们这里邋遢吧？” “不会的，您现在看起来非常好。” 采访很顺利，李奶奶起初还有些紧张，说到救助站的小动物，一个个如数家珍，很快便放开了。 续佳期把准备好的问题都问完，合上小本本，向李奶奶认真的道了谢。 离开救助站的时候，阿喆也跟了出去，帮她开那道生锈的大铁门。 一个不留神，汉堡差点就随着她的脚步钻了出去，被阿喆眼疾手快地捞了回来。 向一人一狗扬手道别，续佳期坐到了出租车里。 下午下班的时候又被严主编叫住了，他让续佳期又把采访资料拿给他看了看。 嘴里嘟囔道：“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苏瑜给她带了据说很好吃的烧鸭饭，让她赶紧回家。 饭桌上续佳期提起了今天去救助站的事。 “我打算周末的时候也去做义工。” 苏瑜表示赞成，她愿意去找点事情消遣一下再好不过，不然周末她总把自己锁房间里，也不知道在里面想什么。 续佳期只要躺在床上，繁杂的思绪就开始占满她的脑袋。 她爬起身，拿出今天的相机翻出照片看。 忽然冒出的一个想法，让她神志一下子清醒。 ——明天再去一趟救助站，看看阿喆会不会也忘记今天见过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