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旋》 第1章 第 1 章 “喂,醒醒。” 一双不算细腻的手力道不轻的拍了拍莫长春的胳膊。 火车外的景色逐渐清晰起来,混凝土的砖墙和白色小平房慢慢进入了这扇窗户的中央。 火车在颤动,广播声却平稳而安宁。 “......到了,大家醒一醒,准备下车!” 列车员带着一股口音走过了他们所在的车厢,原本寂静的空间突然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把自己脑袋埋进臂弯的短发青年动了动,轻轻叹了口气。他抬起头,额前本来冲着前面的碎发向上竖了起来,右脸颧骨上一道疤在阳光照射下显出了淡淡的颜色,莫长春一脸的疲惫毫不掩饰的露了出来,他刚刚睡了不到四个小时,抬起头的时候只觉得颈椎发软,仿佛下一秒就要再次把脑袋扣进原来的位置。 莫云瑛抹了把脸,眼角的鱼尾纹因为手指的牵扯而拉长变形,她半眯着眼看向过道站起来往前挤的人群,顺便把手中的水塞进了趴着的莫长春臂弯里,她声音有些低:“下车吧。” 将近四十个小时的车程实在太折磨人了,莫长春明显感觉到莫云瑛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 这个站点不是这趟车的终点,停留时间较短,得快点下车,想赖一会是不太可能的。 他颤颤巍巍地晃了起来,最后一个下了车。 行李已经被他妈扛下去了。 莫长春站在水泥地上,只觉得整个人都还是飘着的。他脚步虚浮,眨了好一会眼睛才把那股眼皮干了的不适感消下去。 莫云瑛打了个哈欠,托着漏了一个洞的大行李袋靠在电线杆上。 “我叫的车一会就到。”她把行李袋往地上一扔,向莫长春的方向踹了踹,抬起下巴点了点地上半大的袋子:“实在困了就躺会,看着点别压坏了就行。” “不用,清醒了。” 莫长春走到莫云瑛旁边,环顾着四周的景象。 小小的一片地方,只有看起来泛旧的白墙小平房并排挡在眼前。蓝色塑料板作顶的遮阳棚倒是有好几个。 “那行,走吧。” 莫云瑛转头就朝着出口走了过去,莫长春看了眼皮子底下凹进去一块的行李袋,叹了口气,认命的拎起包甩在了自己背上,大步向外走去。 出租车并没有马上就到,莫长春看着晃过的车影忍不住又慢慢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莫长春都开始做梦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有股力量拉着他的脖子就往后面拽,莫长春心头一跳,瞬间清醒了过来。 “我靠,你咋了?”莫云瑛还保持着端着手机的姿势,冷不防被莫长春一个踉跄下了一跳,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又收了回去,她挑着眉扫了他好几眼,顿了几秒,她嘲笑地了几声:“睡着了?” “嗯呢,袋子一拽吓我一跳。”莫长春啧了一声,反手拽了拽下沉的袋子:“做上梦了都。” “困成这样?刚过去两分钟。” “啥?”莫长春瞪着眼睛看向莫云瑛,他觉得自己睡了起码快十分钟,梦都要做完了的那种。 “爱信不信。” 过了两分钟,出租车终于到了。 等到了小区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莫长春早就抱着袋子在出租车上睡的宛如一头猪了,莫云瑛晃了他半天才把他折腾醒。 “走了走了。” 今天是阴天,阳光不多,空气却还是那么沉闷。 他们停在一个小区侧面,小区靠近十字路口,一条街都是小店,也不知道是卖什么的。莫长春没心思左顾右盼,只顾着困的眯着眼紧跟着莫云瑛的脚步往前冲,在连续用包怼了两个陌生人后他终于努力睁大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碎石,抬起头,入目便是一片绿色。 面前这栋楼墙面爬满了绿色植物,有些地方泡发了一样的墙皮泛着霉黑色。很多人家的防盗窗都锈的快要烂掉了。 莫长春觉得那些防盗窗里应该没什么人住,不然怎么会允许防盗窗变成这样呢? “又是老破小啊。”莫云瑛毫无新意的重复着每次租小区房子的老话,边走边打量着眼前这个充满生命气息的楼。 老不老不知道,反正看起来挺破的。 他瞥了两眼,心中毫无波澜,如果能让他立刻躺下睡觉,哪怕是稻草堆他都能把它夸成金的。 莫云瑛走了半天,终于停在了一栋楼前,看着手机对照了一眼后她转头冲莫长春喊到:“快点,五楼右三间,我先上去了。” 说完,也不等莫长春有所反应她便走进了单元门。 ……好吧。 莫长春走了过去,这个单元门两侧搭着两个透明塑料板为顶的棚子,中间垂着一片黑色遮阳网。 楼道里贴着大大小小的广告,绿色扶手上满是疙疙瘩瘩的凸起,莫长春握着它一路往上爬,真心想给这个扶手颁个最符合人体工程学奖。摩擦程度大到根本就不用担心手滑。 当然,不知道被哪里竖起来的一个坚硬的铁片划伤也是情理之中。 莫长春回头看了眼身后那一小节扶手,又握了握被划出长长白痕的手掌,默默叹了口气。 困的吧?被扎了还不撒手,还任由人家给自己划一道。 真是困了。 好困。 五楼终于到了。 莫长春走进屋子,他妈没关门,也没在客厅,他把身后巨大的包扔在了地上,转身去了最近的一间屋子。 这间是厨房。 “妈?”他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他又喊了几声,还是没人理。 他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他一把拉开了最像卧室门的门,莫云瑛正躺在只有床垫的双人床上慢慢举起手。 “……”莫长春紧张的心一松,随后气笑了:“为什么不回话?你伸个手我在外面能看着吗!” 莫云瑛摆了摆手,懒得说话。 莫长春站在门口瞪了冲他摊开手的亲妈一眼,怒从心头起,走回客厅,拆了行李,掏出薄被拎着进卧室甩到了莫云瑛的床上,转身就走了。 睡睡睡,睡什么睡! 莫长春又困又气地把自己甩在了已经泛着白的布艺沙发上,打着哈欠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眼皮发沉。 这一觉睡得格外漫长,等到莫长春终于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闭着眼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早上八点十五。 睡了十多个小时,莫长春还是觉得很困,很不爽,有种身体变成海绵的疲惫感,这种感觉直接导致了他情绪跌落水平线以下。 小区外面是一个十字路口,来往的车辆很多,各种车的鸣笛声就没有断过。 莫长春扫了一眼已经打开了不知多长时间的卧室门,发了几分钟呆之后,慢慢撑着手臂坐了起来。 胳膊麻了。 莫长春垂着一只胳膊,没敢动它,只是起身走向了卧室。 莫云瑛没在里面,屋子里只放着一个空了的包和已经铺好的床。 他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估计他妈已经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给他妈妈发了一条消息之后,莫长春就甩了甩不那么麻的胳膊,准备检查一下这个小房子。 昨天莫长春没仔细看这个房子的卧室,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卧室挺小,现在正式一看才发现,真的很小,啪一下躺那都搁不下两个他的小。 莫长春惊奇地扫了一圈屋子,小小的屋子没有窗户也没有开灯,室内略显得有些昏暗,给人一种略微压抑的感觉。莫长春打开灯拿出手机,准备给这个一觉起来睁开眼欣赏一番后会感觉人生完蛋了的地方拍个特写。 “咔擦。”莫长春说了一句,心中略感苍凉。 也不知道这房子签了多久,还有没有换房的可能。不过以他们现在的财力来讲换房是不大可能的了。 正准备发个朋友圈配个神经文案的时候,莫长春就扫到了左面墙上那用无数贴纸组成的一个巨大的指示箭头,大箭头在柜子旁边,莫长春先前还以为这就是个普通贴纸呢,走近一看才发现这居然是一扇门。 这门怎么和墙一个色........? 莫长春一脚踹开虚掩着的门,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墙壁因为他的一脚而微微颤了一下,莫长春蹙着眉回头看了看,仔细观察一番后他眯了眯眼,伸手抠了抠墙面,绿色的墙纸顽强的抗争了一会后成功被抠出了一个洞,里面绵密的小泡沫球簌簌地落下了两个。 ......... 莫长春张了张嘴,莫长春无话可说,莫长春拍照留念,莫长春出去在门上挑了个绿色的贴纸进来贴在了那个小窟窿上,又拍了一张照片。 怪不得外面那个屋子小成那样,原来被分成两个屋子了啊。 他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把刚才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后才再次抬头扫视房间陈设。 他现在很好奇这个房子是按一居室出租的还是按两居室出租的,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叠的很规矩。屋内收拾的也很干净,但仅限于床和地面。 这间屋子倒是有一扇窗户,阳光暖暖的,衬得整个屋子都有些暖洋洋的。窗外防盗窗上爬满了爬山虎,上面开着几朵牵牛花,这些植物被分为两拨,一左一右的侍立在防盗窗的两侧,虽然这个屋子和外面那个一样小,但是氛围却截然不同。 墙上和桌子上粘满了乱七八糟的纸,莫长春凑上去看了半天才看懂上面写的是什么,是一堆密密麻麻的公式遍布陈旧的纸张,莫长春看不懂写的是什么公式,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上一任住户肃然起敬。 他早八百年前就不上学了,虽然还是对学习的路有所憧憬,但是也就止步于此,点到为止。以前他没有什么时间为这种事情停步,现在好不容易停下来了也已经过了时间。 莫长春惆怅了没两秒就习惯性地掏出了手机对着这面盛满好学生气质的墙拍了一张,顺手发给手机微信上带着绿色头像的某人。 因为联想到了不怎么愉快的事情,所以莫长春心情不是很好,他转身关上了门,去了其他房间。 手机没有传来消息,静悄悄的。 莫长春挨个房间转了转,陆续看到了没拿的被子,没倒的垃圾,甚至于那个小卫生间里没用完的洗头膏。 他无语的打开冰箱门,又砰的一声关了起来。 怎么连冰箱里的菜都没倒啊?! 他掏出手机给莫云瑛打了个电话,对面等了好久才接起来。 “怎么了?” “你在哪?”莫长春在客厅转了两圈后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沙发有点硬,硌得莫长春下意识摸了两下沙发面,昨天迷迷糊糊就知道睡觉了,倒也没觉得这沙发如此之硬啊:“这房子多少钱啊?” 莫云瑛那边声音嘈杂,半天没回他的话。 莫长春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心里估计莫云瑛是在忙,于是打算挂电话,但莫云瑛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刚有事,我在店里呢,一会给你发个定位。那房子不到一千,怎么了?有问题?” “哦,我刚翻了翻屋子,什么垃圾剩菜就搁那扔着,我寻思着别是什么有问题的房子。” “没事,房东说了不管收拾,你自己收拾一下就行。” “行吧。”莫长春站起身打算去趟卧室,走了两步后又刷的一下转身进了厨房,一把掏出了冰箱里的剩菜连带着盘子都扔进了垃圾桶:“那里里屋还有被子没拿呢,你问问房东要不要,不要我就给它收拾起来了?” “啥里里屋?” “你睡觉那屋不是有个绿墙么?墙那边是一个屋子,不知道咋想的一个卧室被泡沫墙隔成了两间。” “奥。”莫云瑛没看到,但还是说:“收拾了吧,房东说剩下东西不要了。” “行。哎哎哎别挂电话,再问个事,这小房子按啥规格租的?” “放心,一居室的,要是二居室的我早找她去了。” “哦,那你忙吧。” 挂了电话,莫长春提着打电话时收拾的一二三四袋垃圾出了门。因为没买垃圾袋,所以他只能从那个大行李袋里抽出套鞋套衣服的塑料袋来装垃圾。 五楼里一个老头正带着小孩往这边走,听到声音后抬头看了一眼,惊诧了一瞬,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小孩大概三四岁的样子,发现前面的人不动后,他就抬起头拽了拽老头的袖子。 “爷,走了。”小孩声音瓷生瓷气的,把自己整个身体往后倾了倾企图以一身之力让大他不知道几倍的老头迈开步子。 莫长春察觉到老头的视线,调整垃圾袋的手一顿,下意识的警觉了起来,转头看向了老头。 他最讨厌被人用这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看了。 莫长春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不知道超出了小老头多少,他以完全俯视的角度对上了老头探究的目光。 也许是莫长春压迫感过于强大,又也许是因为莫长春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多友善,反正老头眉毛微微一跳,连忙地转开了视线,对着自己孙子应了两声,往前走了过去。 莫长春目送了他们几秒钟才若无其事的转身往楼下走去。 第2章 第 2 章 这片地方很旧,很标准的落后小县城,在城边子上,往外扩几千米就能直接连上各个小村庄。莫长春出去逛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小学生们的上学时间,一**人往他们小区门口的方向涌了过来。 他左摇右摆的从电动车里挤了出来,一路上他都在熟悉着周围的环境,街边有很多店铺,他扫了几眼电动车专卖店。 他想买个车。 既然他妈妈说好要在这里好好生活,那平常人家该有的东西他要一样一样买回来。 不过车肯定不能现在买,他现在兜里的钱也就够买个三轮车的。 莫长春大概了解了这里的招聘情况后果断决定去城里转转,顺便去看了看莫云瑛她工作的那个小店,他妈的店在二楼,莫长春没上去,只是远远的扫了一眼。他其实不知道他妈这次的工作是什么,他妈也没说。因为店比较小,还在二楼,所以莫长春只能透过窗户看见那两个发着光的反光板。 他没有去打扰,而是沿着路走了很久。莫长春不是一个喜欢赶路的人,因为他经常在路上。可是他又喜欢在路上,因为在路上就可以暂时放松。他小的时候时常觉得他们如果一直在路上,如果那些路足够长,又或者时间就停留在那一刻,那他们的烦恼就会被甩掉,不会追上他们。 他逛了很久,等到晚上的时候莫长春才拎着一兜烧烤和卷饼坐着路边小电动三轮车往家里赶。 小区那条街的路灯蒙着一层灰,只有楼里亮着黄色的灯。 路上的路灯可能是坏了,灯光微弱,只有一两盏看起来亮堂的路灯立在小区门口。 越往里面走,小区门口的那种安静就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闹闹哄哄的声音。 小孩子的尖锐笑声猛地炸开,莫长春揉了揉受到刺激的耳朵,有些不爽的看了一眼从身边疯跑过去小孩。 他们大概在玩什么追逐游戏,一个追着一个跑,都快跑出残影了。 刷刷刷彭! “哎我草!”莫长春不受控制的猛地往前冲了一步,嗷一嗓子堪堪稳住了身形。 “!!叔叔对不起!”撞到他的小女孩瞪着大眼睛在他身后冲着他毫不犹豫的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我……”莫长春张了张嘴,想要骂人的话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算了。 “你走吧。” 谁是叔叔!谁是叔叔?啊?谁! 小女孩跑走之后莫长春就捂着腰嘶了一声。 这小屁孩冲劲真大,跟个小炮弹似的撞得他生疼。 一路走到他们单元楼下的时候腰上的疼痛感已经快要消失了。 楼里的人不多,很多人都聚集在楼下那个遮阳网下面,熏着蚊香,拿着蒲扇,一边聊家常,一边拍蚊子。 楼下单元门口的遮阳网上悬挂了一个很大的灯泡,光效要比走廊里的好得多。 走廊的灯里全是灰尘的小虫子,莫长春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反正那一堆灰啊虫啊的把灯光挡了大半,本来灯就不怎么亮,这下更暗了。 莫长春拿着手电筒左右晃了晃,找到自己家门后就提着钥匙打算开门,但不巧的是,捅了一下没捅进去。 钥匙口是歪的。 这种没有保安的小区很容易遭贼,尤其是几年前的时候,几乎每年都能听说一两起案例,听得多了久而久之莫长春就养成了摆钥匙口的习惯。 虽然没什么阻止的效果,但是总比没有好。 比如现在,莫长春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谁弄的。 可能是房东,也可能是小偷,总之不会是他妈,他妈要是进来也会下意识摆钥匙口的。 莫长春拎起门边的小花盆,动作小心的打开了门。 屋里的灯亮着,这个房子里没有玄关这种东西,所以莫长春一眼就看到了客厅沙发里的人。 男生手握住酒瓶,挡在自己的眼睛上,手再松一点瓶子就能掉地上碎掉。 一种鼻子被挡住而导致的沉重呼吸声响在房内。 莫长春鼻子抽了抽,一股浓烈的烟味顺着空气包裹住他,一时间他只觉得心里火气噌一下能把那个罪魁祸首燎成渣。 检查完各个房间确定就客厅一个人后莫长春就回到了客厅,这个不知来历的闯入者还安详的躺在沙发上睡觉,被烟味笼罩的莫长春拧着眉,视线扫过茶几上的小熊钥匙,眉毛一挑,走过去一把拿起了那串钥匙。 小熊钥匙串里的正是他门口的钥匙。 破案了。 莫长春咬了咬后槽牙,骂了一声。 就是不知道这人是上一个租户还是房东本人,莫长春看了那人一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看起来有点年轻,不像房东。 思考了一下后莫长春还是要了房东微信。 可能是莫云瑛提前打好了招呼,对方几乎是秒通过。 莫长春坐在电视柜上正对着沙发上已然睡成老狗的人拍了个照。 点击,发送。 许是觉得大图不够清晰,他又甩了一张脸部特写过去。虽然这个特写被这位老狗的胳膊挡了三分之二,但是这对认识的人来说根本不成问题。 —玉众超市-批发零售:他在哪? —达份起:我这,客厅。他谁啊? 对面直接甩来了一条语音:这我儿子,他可能没看到我的消息,不知道房子被租出去了,这样,我找人去带他走好吧?你别跟他起冲突啊,他这人……脾气不好,好吧?你要是有啥事就给我打电话,他要是不听你解释也给我打电话好吧? 莫长春听着语音条,只觉得这南方语调夹杂北方口音的话带着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像他妈的口音。 心里的不爽稍稍降低了一点,莫长春回了个嗯后就下了电视柜,抬眼看向沙发时只觉得一个绿色的东西正在往自己的方向飞来,他瞳孔微缩,迅速侧过身躲过了带着风声的瓶子。 啪! 瓶子砸在墙上,没有液体流出,但是瓶子碎片还是反弹到了电视后面,又是几声闷响。 莫长春震惊的回头时沙发上的人一个用力把茶几朝着他的方向翻了过来,又是一声巨响,莫长春只觉得额角青筋暴起,怒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程尉文扫了一眼面前呆了一瞬的人,抬脚便跑。 笑话,这人长的跟个痞子似的还偷偷进人家门能是什么好人? 他没听到语音条的消息,就觉得莫长春不像好人,恰巧最近几个月闹什么团伙作案,程尉文几乎下意识就把眼前的人和那个团伙联系起来了。 逃跑之余程尉文还不忘想了想门外有没有对方的人,能不能冲出去的问题。 “草!站住!!”砰的一声,被程尉文打开一条缝的门又严丝合缝的关上了。 程尉文看了看门,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拳砸在了脸上,他一个踉跄,偏着头,脸上骨头连着肉都火辣辣的疼。 几乎是下意识地,程尉文架住了莫长春的第二拳。 “操了。” 程尉文感觉自己懵懵的就开始和对面人打起来了。 莫长春挡住冲着他肚子去的一拳,咬着后槽牙又是一脚。 两人打着打着就忘情了,发狠了,只觉得对方难缠可恶又危险。 以至于对方的每一个表情在自己眼里都变成了挑衅的标志。 打架声和时不时得的怒骂声透过门和墙壁吸引了一众人,有在走廊观察的也有在自己家竖耳朵细听的。 莫长春费劲的压住程尉文,掐着他的后脖颈吼道:“你他妈疯了吧傻逼!” “我草你大爷!”程尉文疯狂挣扎,莫长春手下放轻,生怕他一用力给他掐断,程尉文趁机猛地挣脱了莫长春的控制,莫长春一下就靠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的门。 砰一声,门关上了。 莫长春迅速弥补刚才的失手,两人又打在了一起。 门被反复关了几次后终于不再动了,但是此时已经发展成互掐互蹬的两个人完全没有察觉。 就在这时,门开了,不仅开了,而且还是被踹开的。 伴随着铁门撞击□□的声音和两声惨叫外,世界短暂的安静了两秒。 一个人影闪了进来,此人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是很温柔的长相,只是此刻却完全不显半分温柔。 来人正是何齐宁。 何齐宁面无表情的盯着已经坐在地上抱着胳膊哀嚎的两人,反脚踹上了门,隔绝了门外好奇的目光。 “你俩有病啊?”何齐宁冷冷的问道:“这么小的地儿也够你俩造的?” 莫长春捂着胳膊看了她一眼,刚要问她是谁就看到了她鼻孔里淌出的两行血迹。他张着的嘴闭了起来,他忽然想到,他们打架的时候好像撞门上着,当时门好像是开的…… ……。程尉文显然也想到了这个事情,他见莫长春不再动手索性自己也不再动手了,而是指了指何齐宁的鼻子,又慢慢指了指莫长春和他自己。 “……艹。”何齐宁翻了个白眼,随便抹了两把鼻子,一脚踢翻了已经不在原位的鞋架子。“进来。” 程尉文回头看了看莫长春,犹豫了一下。 “你谁啊?” “不你叫我来的吗?”何齐宁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们为啥就守着那一亩三分地翻来覆去呢,合着这都是玻璃渣子不方便呗。”何齐宁带着鼻子被误伤的怒火踢开了挡路的玻璃碎片,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转头看着没有走过来的程尉文。 “你们……认识?”程尉文语气迟疑,不敢确定。 何齐宁他是认识,但是莫长春他是见都没见过的,两人怎么能跟互相认识一样呢?何齐宁居然都不警惕莫长春这个不明人员? 不对,他们就算认识也不能私闯民宅啊,果然有问题。程尉文警惕起来,好久没见何齐宁了,万一何齐宁误入歧途呢?万一两人是一伙的呢?越想程尉文越觉得心凉,他奶才刚走,这俩人不会合伙给他干了送他下去溜一圈吧。 在他满脑子乱想的时候何齐宁喊了他一声:“呆着干啥呢?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看看手机,你妈让你出去。” “?”程尉文静了一瞬,:“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房子现在是我的,而你,得出去。”莫长春插着兜靠上了电视柜子,淡淡看了程尉文一眼,心情不爽,不想说话,所以莫长春说完这句之后就扒拉开了手机默默把脚下的一片狼藉发给了房东。 “……”程尉文静静的站在门口,身上的疼痛在安静的环境中好像变的更疼了。直到现在他才仔细静下来思考着,为什么那个人能出现在他的房子,为什么那个人没有第一时间弄他,为什么何齐宁好像认识他一样,为什么……都是因为他先入为主了,他太坚信房子的主人是谁了,以至于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留着‘狗啃的’发型的人不是小偷或坏人的可能性。 不,比起这个,房子的归属才更应该让他难受、愤怒。 “谁他妈说把房子租给你的?”程尉文语气恨恨的,他只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没好到哪里去。 何齐宁挑了挑眉,抿唇不语。 事实上程尉文表情确实没好到哪里去,莫长春看着程尉文,明显的睡眠不足带来的红血丝和淡淡的黑眼圈嵌在这张一点也不友好的脸上显得有些阴郁。 “你不知道?” “我知道我还能进来吗!谁他妈要租房子的!谁他妈租的!操了!”程尉文一脚踹向墙壁。 莫长春没搭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对方这一脸欠揍样莫名的有些可怜,但是他又觉得这人实在有病。 “操……”一片寂静中程尉文摸了摸刺啦的头发,忽然想起这房子不在他名下,他没资格拒绝。房子归谁,是租了还是卖了都没他的内容,没谁回在乎他的想法。 他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他也知道莫长春就是纯纯的路人,转八百圈也怪不到他头上。一时间程尉文的怒火都凝固了,无处发泄,只觉得整个人堵得慌,仿佛呼吸都带着溢出的情绪。 他能怪谁呢? 莫长春看着程尉文逐渐安静的样子,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就是傻子也能知道这个所谓的房东的儿子不愿意租这个房子,也许是有特殊的纪念意义,又也许是有什么难以割舍的东西,但是这人也没办法,房子不是他的,他没资格插手。 莫长春不愿意干这种夺人所爱的事,此刻的他心里感到一阵厌烦,这算什么事啊?搞得大家都不愉快,莫名其妙当了次恶人,莫长春抹了把脸。 操。 一股烦躁的劲儿充斥着屋子,外面静悄悄的,烦躁的感觉似乎更加明显了点。 何齐宁打开手机拉出李姨的微信,把钱退了一半回去。 这活她不干了。 本来李姨说的好好的,告诉她只要把程尉文拉出来就好了,谁能想到是这种情况? 她还以为程尉文就是脾气上来了打算耗着呢,没想到啊,程尉文根本就不知道租房子的事情,这么一看她要是还上去干这活不纯纯成坏人了吗。 莫长春刚来不知道这房子对于程尉文的意义,她可知道。这房子程尉文打小就跟他奶奶住着了,十几年了都没变过,这他奶奶一下子去医院了他妈就把房子租出去了,这是啥道理?不犯法但没面子啊。 不对,何齐宁心里想法顿了顿,这又是租房又是啥的……她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地上捂住脑袋的程尉文。 ……再也不接李姨的活了。 她摸了摸隐隐作痛的鼻子,心里叹了口气,起身走向门口,路过程尉文的时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什么也没说,开门走了出去。 第3章 第 3 章 程尉文蹲在门口,莫长春也不知道他哭没哭,总之是不好意思上去赶人。 他用手撑着下巴,他以前都这么仁慈吗? 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门被推开,莫云瑛一头卷发的走了进来,她推了推门,只觉出一阵阻力,莫云瑛抬眼扫了莫长春一眼,道:“什么玩意儿搁门口了?”说完她就看向了门后,还没看清是什么呢她就快速转头对准了客厅地板。 “…………?”莫云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了看地板,又看了看门后的人,最后盯着莫长春。 “怎么回事儿?” 莫长春站起来,冲着程尉文扬了扬下巴,:“房东儿子,他掀的。” “……”莫云瑛皱眉看了眼蹲着的程尉文:“这是什么意思?” 程尉文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明显哭过了,看起来有些萎靡。 莫长春看着程尉文,面色复杂。 这什么破事儿啊。 “妈,这房子多少钱租的?能退吗?”莫长春踢开碎玻璃,冲着莫云瑛走了过去。 “不用了……”不等莫云瑛说什么,程尉文声音囔囔的,他站起来抹了把脸:“里面的东西还在吗?” 莫云瑛眯了眯眼,深情了然:“你妈都给收拾起来了,不在这屋子里。” “没都收拾。”莫长春把莫云瑛拉到了一边,低头对上了程尉文的目光:“那里屋还有床被子,你要吗?要就拿去,在床上,没动过。” 程尉文沉默着,半晌才开口:“没别的了?” “……冰箱有剩菜,扔了。” 闻言程尉文的眼泪刷一下又下来了,他难以承受似的哽咽着捂住了脸,说话断断续续地:“……菜……” 莫长春震惊回头,对上了同样睁大眼的莫云瑛,两脸问号。 不是……啊?怎么一下就哭了? 莫云瑛指了指程尉文,目光疑惑,莫长春摇了摇头,口型道:我不知道啊! 说完,他转头看着程尉文,抬了抬手:“不是,兄弟你哭啥?” 莫云瑛低头翻一翻手里的塑料袋,掏出一个玉米递了递:“孩子,吃个玉米吗?” 莫长春无语的看了她一眼,抬起手悄悄在程尉文脑袋上点了点:你看他像饿的吗? 莫云瑛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点了点程尉文:你看他嘴都白了。 莫长春面色复杂,伸手拍了拍程尉文的肩膀:“兄弟啊,你别哭了,你看你脸都红了,一会给自己哭缺氧了咋办?” “呜呜呜……我奶……呜呜呜……” 莫长春小声骂了一句,问道:“你手机呢?” “呜呜呜……” 莫云瑛默默给房东打了个电话。 “别哭了啊?” 莫长春问了几遍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终于怒道:“别哭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什么哭多大人了!老子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你掏了老子还没哭呢你哭个罗圈屁啊哭!不许哭!!” 莫长春一巴掌呼上了程尉文的肩膀:“你他妈跟老子打架那股子劲儿呢?啊?支棱起来啊哭个屁!” 程尉文闭了嘴,只觉得吼声震的他脑子生疼,不对,从他醒来的时候他脑子就隐隐作痛来着,现在变得更疼了。 “别他妈碰我……”程尉文推了莫长春一把,捂着眼睛靠上了墙,想要缓解呼吸急促而导致的眩晕感。 莫长春翻了个白眼,掏出手机就要给房东打电话。 “她不接。”莫云瑛一边吃玉米一边提醒道:“估计有事儿,无人接听。” “操。”莫长春攥着手机小声说了一句,真想抽他丫的,偏偏不好在他妈面前动手。 莫云瑛观察了程尉文两秒问道:“你咋了孩儿?” “啧,他能咋的。” “不是,你看他……唉?哎哎哎卧槽!” 只见程尉文两眼一黑浑身一松直接直挺挺的往地上摔去了,莫长春猝不及防被对方的脸砸到了下巴,还没来得及护一下就被程尉文撞得一个踉跄,他下意识抱住了要倒在地上的程尉文,稳住身形后架着他晃了晃:“你别吓我啊醒醒,喂!醒醒!” 莫云瑛赶紧上前:“没事吧?” 莫长春用力抽出手,把程尉文放在地上:“他这是咋了?咋这烫?发烧了?” 莫云瑛摸了摸程尉文的头,道:“像,这是脑子哭缺氧了吧?” 莫长春探了探他的呼吸,松了口气,抬头道:“我先送他去诊所看看,你在家锁好门,注意安全啊。” “我也去吧。” “不用,你在家就行,锁好门。我去去就回。” “……行,注意安全。” 莫长春一把抱起程尉文往楼下跑去,小区外面有个诊所,不知道开没开。 楼下的人散的差不多了,没什么人注意他们,莫长春一路飞奔冲到诊所的时候诊所已经关上门了,还好诊所大叔就住店里,不然还得把人送去医院。 “没啥事,估计是没睡好加情绪激动晕了,他是不是没吃饭啊?我给输点葡萄糖得了。”大叔收回小手电,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咋了呢,等着啊,我拿瓶葡萄糖。” “他是不是喝酒了?”医生一边拿东西一边问 “对,起码喝了瓶白的。” “怪不得,这不纯找罪受吗?你可得好好劝劝他,这孩子太倔了,身体好也不能硬造啊。” “行。”莫长春斜了程尉文一眼:“我一定好好劝劝他,太不像话了!” “就是。”医生一边拿着针找血管一边道:“失恋了吗这是?我看这孩子倒腾的这么硬朗也不像会因为失恋而这样的人啊。” “谁知道呢。”莫长春站在一边:“这个得输多长时间?” “没多长时间,等会就好了,输完了再观察观察看看能不能醒,不醒也没事,在这睡一晚也行。” “好,加个微信吧。” 医生点了点头,顺便指了指另一张床:“你今晚可以睡那。” “我不睡这,一会就走。”加上微信后莫长春就站了起来,冲着医生点了点头:“多少钱你到时候告诉我,当然如果等他醒了直接找他要最好。” “行,去吧。”医生点了点头,又道:“你们不是朋友啊?” “是的。”莫长春严肃的点了点头:“是敌人。” 医生笑出了声,冲着莫长春挥了挥手。 程尉文醒的时候医生正在隔壁给患者拿药,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才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脚踩在地上的时候程尉文两眼一黑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医生手一抖,连忙把药塞进了患者手里,几步就跑进了程尉文的屋子。 程尉文晕了两秒就恢复了意识,慢慢坐了起来。 地板很凉。 “小程啊,好点没?什么感觉?头疼吗?想吐吗?” 程尉文看着眼前的医生,半天没反应过来。 “别人送我过来的吗?” “对啊。”医生点头:“挺高挺帅头发像鸡窝的一个人。” 程尉文沉默下来,只是靠在病床腿脚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医生察觉他的状态不对,也就没继续打扰,而是转身继续给外面的人找药去了。 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是瓷砖的地板还是很凉,程尉文放空的想着所有的事情,只觉得荒谬又可笑。 他奶奶没了才几天,房子就被打包好租了出去,没有人知道消息,他还傻呵呵的回到那个房子里窝着。 程尉文面无表情的看向窗外,医生的后院只有一些花花草草,盆栽的,放在阳台上。程尉文看了好久才站起身,撑着胳膊才没在瞬间的眩晕攻击下栽下去。 “小心点,你好几天没吃饭了吧?这么虚弱,等着我给你拿俩面包。” “不用了,多少钱?” 医生比了个数又道:“那人帮你付了,你可以直接给他。”他打量了一下程尉文的脸色,才道:“你先吃点饭去吧,没他微信的话等会我把他名片发给你。” “行。”程尉文点了点头,走出了诊所。 程尉文看了看左边不远处的小区,转头向相反方向走去。 附近有一个公交站,不远。 程尉文在那坐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楼下靠着马路那一侧有个用塑料棚子围住的饭摊,可能是因为对面有个厂子的原因,来这吃饭的人数还挺算可观,莫长春听着老早就响起了火炉子的声音,不大也不小。他扒开窗外绿色的植物往外探头看了两眼才确定了这个小摊的位置。 “真隐蔽啊。”他掏出兜里的手机咔嚓拍了张照片给赵奕然。 赵奕然是他上个住所那片的小孩,初中生,是他见过最活泼腼腆的人。 平原啊:[像不像刘姨的小摊?] 奋起:[像我新搭的棚子『图片』] 奋起:[帅不帅!我自己搭的!] 平原啊:[呦,鼓掌鼓掌鼓掌鼓掌鼓掌鼓掌鼓掌鼓掌鼓掌鼓掌鼓掌鼓掌鼓掌鼓掌鼓掌鼓掌鼓掌鼓掌] 奋起:[你到哪了?好久没见你发朋友圈了。] 奋起:[我跟你说,那帮傻逼又截了我一次,还带了俩棍子,卧槽我直接上去就是夸夸夸一顿,爽!] 平原啊:[牛,你挨揍了吗?] 奋起:[那叫挨揍吗?那叫抗击不公而产生的必要的负伤!] 平原啊:[被揍啥样?] 奋起:[我要讨厌你一秒。] 奋起:[断了根骨头。] 真不诚实。 咚咚咚……敲门声想起来的时候莫长春甚至以为那是隔壁传来的声音,直到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时他才抬了头。 程尉文看着打开门的莫长春,扯了下嘴角,以示礼貌。 “我来找手机。” “?”莫长春挑眉,掏出手机:“号。” 莫长春把着门,明显不打算让程尉文进去,程尉文盯着他,也没说什么,平静的报了自己的手机号。 莫长春点着手机,等了一会。 “没有。” “不可能。”程尉文十分笃定。 莫长春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抱臂靠上了门,他比程尉文要高一点,被俯视的角度让程尉文心里一阵不快,连带着迁怒的情绪都有点起伏。 “算了,我要下去吃饭,你跟我一起去。” “我找不了多长时间。”程尉文声音有些冷。 “我呆了一晚上都没看到手机,你指不定扔哪了呢,我还等你找是怎么着。” “……” “走不走,不走拉倒。” “走。” 莫长春转身关门,冲着程尉文招了招手:“走吧。” 莫长春带着程尉文噔噔噔噔就跑到了楼下,快中午了,路上没什么人,这的居民大概还在上班。 “对了。”莫长春回头隔空点了点程尉文:“医药费四十九,给我。” “知道了,等我拿到手机的,没有现金。” “行。” 早餐摊被塑料板围着,外面空地摆了好几个桌椅。 莫长春捧着面坐到了唯一一个空桌,拿起一次性筷子一掰。 “能给我点一碗吗?等会一起还你。” 莫长春手一顿,问道:“你没吃饭?” “是啊,没钱。”程尉文忍着腹部不适,无所谓的摊了摊手。 “行。”莫长春转头喊道:“老板再来一碗,这桌!” “哎,知道了。” “你多久没吃饭了?” “……两天?”程尉文不太确定,自从他奶奶走了之后他就没怎么吃饭。 “一顿没吃啊?”莫长春有些不可置信,他挑着一筷子面咬了一口。 “吃了点。” “哦,嗯对了,你妈给我打电话着。说让你拿了手机联系她。” 程尉文没出声,只是看向了一遍。 “虽然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是还是好好谈谈咋办的好。不要总是……” “关你什么事?”程尉文表情不爽的转头瞪着他:“你给什么建议?” 莫长春停下吃饭的动作,平静地看了看程尉文,用筷子指了指他,冷笑道:“谁他妈爱管你?你不爱听那样说那我就换个说法。你们他妈的再谈不好整点私闯民宅的事儿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程尉文抱臂看向一边:“知道了,我要是知道房子租了我早就不去了。又没人告诉我。”说完,程尉文靠上了斜后边的树:“昨天我把你当成那种……流氓小偷了。你懂吧?” 莫长春冷哼了一声。 “哼什么,就是那种团伙作案,有手法的小偷。很可怕的。” “哦。”莫长春哼了一声,一边扭着肩膀一边怪腔怪调的重复:“好可怕哦~”说完,他挑起一筷子面:“害怕还打那么长时间,你的害怕长在脚底板吗?” 程尉文看着他这副做作的样子,忍不住用手指了指他,然而还没来得及回话,老板就端着面走了过来,啪一下把面放在了桌上:“面来了!放这了啊。” “啊,谢谢。” 老板点了点头就走了。 “五十五,记得给。” “嗯。” 第4章 第 4 章 吃上那碗面,程尉文也没心思说他了,孤独感包裹着他,莫名觉得空落落的。 一口面嚼嚼嚼了半天他还在发呆。 莫长春喝了口汤,挺咸的。他抬眼瞥了莫名失落的程尉文一眼,又看了看时间,然后伸手拿筷子戳了戳他:“快点吃,别呆着。” 程尉文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沉默的吃完这碗饭,程尉文就跟着莫长春回了楼上。 路上认识他们的人,总是会好奇的看两眼,可能邻里邻居的大家都认识,发生什么都瞒不住。 莫长春甚至看到了前几天的那个大爷,他对上那个大爷略微好奇的目光,笑了笑。 大爷见状,只好也扯出一个笑,倒是不好意思再看他们了。 “你仔细找找吧。”莫长春打开大门,冲着里面歪了歪头,示意他进去。 他跟着程尉文一步不落的转了好几个圈,最后眼看着他一把掀了沙发,然后从沙发底下掏出了他的手机。 “不是吧?这怎么塞进去的?”莫长春用手比划了一下沙发底部的大小,有点想笑。 “应该是昨天在那喝酒推里面去的。”程尉文道:“收款码,我扫你。” “痛快。”莫长春调出收款码,悦耳的到账提示音响起,程尉文正要走,莫长春见状,赶紧拦住他:“把门口那几袋垃圾带下去,你砸的东西。” “……”程尉文转头看他:“不是,你刚为啥不带下去?” “谁整的谁负责^_^ 。” “……^_^知道了。” 锁好门,回了里卧室。 正撕着墙上乱七八糟的贴纸时,手机铃声响了。 “春儿啊,看看那卧室柜子里有没有一对耳坠,金色的。” “别叫我春儿。”莫长春放下手中刚撕下来的纸,去了另一个卧室:“要给你送过去吗?” “要啊,不叫你春儿叫啥?叫你小莫?” “你挺高兴啊。”莫长春没回答她的话,翻了翻柜子,在角落找到那个金色的耳坠:“有好事儿?” “没,和人聊天着。找着了吗?” “找到了,着急要吗?不着急我就跑过去。” “打车吧。” 莫长春应了一声,挂了电话,把耳坠装在小盒子里,放进了口袋。 到他妈工作室时,恰巧遇到一个人开门出来,莫长春就没敲门直接顺便进去了。他现在才发现,这栋楼的隔音还不错,刚刚在门外都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一开门屋里叫叫嚷嚷的声音一下子就炸开了。 屋里就几个人,有俩人坐椅子上,面前是个发光的圈,莫长春也不知道那个灯叫什么,看起来挺刺眼的。 他找人问了问他妈的位置,那人低头一边找东西,一边随手往里屋一指,然后就继续去干自己的事了。 莫长春去了里屋,抬眼一看,他妈正往自己身上套棉袄呢,旁边角落一个大箱子上堆满了各种衣服。 莫长春略微震惊,冲着他妈抬了抬头:“这是干啥呢?” 莫云瑛闻言,抬头看着他,高兴的走了过来,她身量高,走起来呼呼生风,帅的很。 “你终于来了,东西呢?” 莫长春掏了掏口兜,把盒子掏出来扔到了他妈手里:“里面呢,这是什么业务?”他忍着笑,一边指了指他妈的棉袄,一边指了指角落里发光的设备:“模特吗?” “是的,模特。”说着,莫云瑛就摆了个邪魅一笑的姿势:“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 “啧,我什么种人?我这种人不多了,珍惜吧。”莫长春扫了周围一眼,冲着他妈挥了挥手:“走了。” “走吧,晚上不回去了,你自己呆着吧。” “哦。” 出来以后,莫长春就随便找了个公交站坐了下来。 他刚来这里,还没有什么工作,这对像他这样懒得很,但没事干又懒不踏实的人很不友好。虽然他很想躺在家里睡觉,但是心里有跟神经就像根弦似的berber跳,不踏实。 没工作不踏实,没钱也不踏实。 找工作! 莫长春翻了翻手机里的招聘软件,找了几家距离他最近的店。这几家店在城里,还没有他妈他们的店离他家近呢。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他们小区往外辐射800米,也没有一个工资能看的过去的。 挨个给这几家店发了消息之后,莫长春就坐着公交去了城里,等这些招聘的店回复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莫长春不打算干等,他要去城里转转,看看有没有招工的。 手机叮咚一声,莫长春低头看了看。 是之前聊天的小孩。 回完消息,莫长春定了个闹钟,就靠着椅子睡了过去。 车上人不少,但是公交车颠的大家都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生怕一不小心把胃里那点东西吐出来。一路无言,不知过了多久,莫长春的闹钟忽然响了起来,他身形一颤,差点一脑袋撞到旁边的人身上。 “不好意思。”莫长春拍了拍被他吓到的那个人,低头扫了一眼手机里的导航就转头冲着司机喊道:“师傅停车!” “哎,等会儿啊,靠个边。” 车门刚打开他就跳了下去,转身就往来路走。 笑话,本来以为定的闹钟刚刚好,结果定长了。 失策失策。 离他最近的发过消息的那家店没开门,莫长春就去别处转了转。 转到街里的时候有个小十字路口,往里面再走两家店就是个门被小怪兽含在嘴里的小鬼屋。 一张A4纸就正贴在了小怪兽的胡子上,莫长春走过去看了两眼,就俩字,招聘。 这字真丑,莫长春心里叨叨两句后就走了进去。 一个阿姨在柜台后面翘着腿横坐在电脑椅上,莫长春特意留意了一下阿姨靠着的把手位置。 怎么靠上去的?哦,有椅背,不错,哪天整一个去。 “哎你好,要玩那个主题呀?”老板顺时针一转,一秒坐正,笑容温和。 “我不玩,我来面试。” “哦,面试啊。”老板点了点头,又靠回了椅子上:“干过这行没?” “没有,这主要干什么?” “吓人的,你多大?” “18。” “18啊,来来来,坐。”老板指了指柜台左边的小沙发:“不是学生了吧?” “对啊,社会人士。” “呦,那还行,你要是学生我就不要了。”老板脚一蹬地,和莫长春面对面:“姐跟你说,咱这是个鬼屋,不知道你了不了解,因为要有体验感嘛,所以咱工作人员要求有优秀的尖叫能力。”老板用手在空中画了个曲线往天空一划,挑了挑眉:“这个你得让我听听。” 莫长春笑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行。” “等等,没说完呢。然后就是上一个员工被姐辞了,现在店里没有其他工作人员,然后咱场地也不大,有的主题会重复,这时候就得我和可能的你一起进去收拾,准备。然后呢,有时候人家玩完后会比较埋汰。”老板:“简单来说就是累,虽然这个鬼屋这个行业现在也挺热门,感兴趣的人也多但是你刚来咱工资也给不了多高,2300一个月,然后生意好点的时候会给你奖金,也许三千多也许四千多。” “我先去别的地方看看。” “行,这附近没有招聘的,你可以去大厦旁边那商场看看。” “好,谢了姐。” “不客气。” 虽然那个老板说了周围没有招聘的,但莫长春还是鸡贼的转了一圈,逛完周围商场之后他又回了鬼屋,无他,以他的初中文凭就只能去干点虾米小活,一是工资都差不多少,二是其他的都干过了,鬼屋其实还蛮新鲜的。 试试吧。 老板听着门口的动静,抬了头,有些诧异的歪了歪头:“怎么?” “还招吗?” “哈哈哈招啊,招。”老板放下二郎腿,一蹬椅子,面对着沙发对着莫长春做了个请的手势:“来来来,坐。我还以为你不来呢,果然是金子总会发光哒,对吧!” “是是是,金子。金子姐这晚上可以留宿吗?” “这儿?”老板挑眉:“你敢吗?你敢的话就住,先说好这屋里有隐形摄像头,有什么东西损坏的话唯你是问。” 莫长春点了点头:“是不是该试试尖叫了?” “对,不过我听你声音挺低沉的,尖叫应该不那么恐怖。” “小看我?”莫长春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嘴一张一声嘹亮的嚎叫直接在屋里炸了开来。 “卧槽!”老板没想到他忽然嚎一嗓子,吓的一抖,随后赶紧坐正,手一伸往上一抬,开启了一场无与伦比的指挥:“尖锐/” “哎对对对!”手在空中转了个弯画了条曲线:“起伏/” “对对对,乱七八糟/意境/”手在空中随便乱晃了两下,老板尾音都给抬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靠哈哈哈哈哈!”莫长春喊到一边直接破功笑的靠着沙发捂着肚子:“卧槽我好想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呦喂!” 老板也乐了起来,说道:“有啥好笑的,这就是鬼屋日常,没准哪天你就从玩家嘴里听到更婉转的嚎叫呢。” “不是,我笑的是喊到一半脑子里忽然蹦出个豪猪哈哈哈野猪嚎叫哈哈哈哎呦我擦不能笑了肚子疼!擦!”莫长春锤了下自己的腿,抑制自己想要笑的**。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外向。”老板笑道。 “对呗。” 一番极速沟通下来并且连带着被老板激情抨击完自己鸡窝发型之后莫长春就正式入职了这家小鬼屋。 在老板的一路强势带领和教导下莫长春已经对工作内容了解的透透的了。 “我叫张靓,这我微信,有事直接给我打微信别打电话,电话要钱。”说完她又补充道:“主要是我不想花这个电话钱。” “知道了。”莫长春点点头:“需要我干点什么吗?” “坐会吧,现在人不多,正好歇会。” 他应了一声,坐回了沙发。 过了十几分钟,张靓的电话响了,莫长春抬头没看到她人,就喊了一嗓子。 没人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拿过手机。 是她女儿。 “喂?” “妈妈那个店里的叔叔来了,他有点生气,我不敢给他开门,怎么办?” “孩子你妈没在店里,等我给你找找去,你先拿东西把门堵上。你爸在家吗?” 小女孩听着声音愣了一下,然后忙道:“我爸不在,怎么办这个叔叔看起来有点可怕。” “拿东西把门堵上,别出去别出声,去里屋待着,把地址发过来我去看看,别怕。” 莫长春把还在接通的电话放下,看了眼地址就准备打个车过去,刚出门就遇到了拿着兜吃的回来的张靓。 “别吃了,你店里大叔去堵你闺女了。” “啥?!”张靓咬着口鸡腿瞪大眼睛:“卧槽你去把我手机拿来呗,我去推个电动车!” 他应了一声,回头拿了手机。 “谢谢你啊。”张靓一转车把就打算走,莫长春赶紧问道:“你应付了吗?” “能!麻的老子要给他屎打出来!还敢追去家里了!” 张靓一电动车飞驰而去,转眼就消失在了路口拐角。 莫长春表情复杂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又回了店里。 刚刚看着张靓一车子飙出去的样子莫长春就一阵羡慕。 有车的感觉那么爽吗说走就走,刚会接到电话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交通方式还是打车呢,多么奢侈。 啧啧啧,他默默盘算了下自己现在的经济实力,买个好点的电车起码得再等两个月的。 可恶,为什么从那旮旯到这边的火车费那么贵,他捂住自己的胸口,狠狠吸了口气,然后脆弱地倒在了沙发上。 嘤嘤嘤。 他和他妈的钱都是各用各的,他的钱是流动的支持日常开销,一个月也没剩什么钱,估计他妈也是。 买车是不能现在买了。 莫长春靠在沙发上翻着手机,看着忘了从哪下载来的某免费小说。 程尉文一脸抑郁的站在老师介绍给他的家教地门口,盯着面前喝了点酒脸跟红屁股似的匡匡砸他对面门的寸头大叔。 此时大叔完全没在意旁边的小卡拉米,依旧专心砸门并高声呼喊。 程尉文拿出手机,两条消息赫然摆在屏幕上,并且时不时进行更新。他面无表情手指一划就把它丢到了一边,调出老师给他的地址又看了一眼被砸的门的门牌号。 就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