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是邪神》 第1章 捡到一个帅哥,能均摊房租的那种 沈厌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今天的第五版PPT抽干、碾碎,随风消散在加班夜里的地铁呼啸声中了。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挪出地铁站,初夏的夜风带着点黏腻的热气扑在身上,反而加重了疲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循环播放:房租、水电、下个季度的物业费……以及,他那台用了五年的笔记本电脑,今天下午发出了垂死挣扎般的轰鸣。 生活,就是他妈的一个不断吞噬他微薄薪水的无底洞。 拐进通往出租屋的那条老巷子,路灯坏了一盏,光线半死不活。也就是在这明暗交界处,他瞥见了那个蜷缩在墙角的身影。 起初沈厌并没在意,只想快点回家躺平。直到走近了几步,借着微弱的光,他看清了——那是个男人,或者说,一个拥有着超越他二十多年人生所见所有明星网红的……顶级帅哥。 对方穿着件材质奇怪、样式更奇怪的深色长袍,像是从某个中世纪奇幻剧片场直接跑出来的。他蜷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双臂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墨黑的、微带卷曲的短发。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那人抬起了头。 沈厌呼吸一滞。 巷子口吹来的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张堪称造物主杰作的脸。五官深邃立体,皮肤是冷调的白,在昏暗光线下仿佛自带柔光。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瞳孔的颜色极深,在某个角度看去,里面似乎不是简单的黑色,而是有细微的碎光在缓慢旋转,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与茫然。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厌心里“咯噔”一下。 麻烦了。 这种级别的颜值,配上这身打扮,再加上这流浪小狗似的姿态……要素过于齐全。 沈厌脑子里瞬间闪过几个可能性:跟家里闹翻的富二代?玩Cosplay玩到迷失自我的中二病?或者,更糟一点,精神方面有点问题的?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的电脑包,准备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自己的生活已经够一团乱麻了。 然而,就在他与那人擦肩而过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对方微微颤抖的肩膀。今晚天气预报说有雨,天气闷热归闷热,但这穿堂风吹过,只穿着单薄袍子坐在地上,肯定冷。 沈厌的脚步顿住了。 他叹了口气,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滥好人”。然后,他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个正常的、疲惫的社畜:“喂,你没事吧?” 那人只是看着他,眼神空洞,没有反应。 “跟家里吵架了?还是……找不到路了?”沈厌试探着问,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帮忙报个警。 对方依旧沉默,但那双眼睛一直锁定在他脸上。 沈厌有点头疼。他看了看时间,快十一点了。他明天早上还有个傻逼晨会。他深吸一口气,决定采取最直接的方式。 “喂,”他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对方平齐,尽量显得友善,“我叫沈厌。你……有地方去吗?” 男人微微偏头,像是在理解“地方去”这个概念。过了好几秒,他才用一种极其缓慢,带着某种奇异回响,却又异常好听的语调,吐出一个字:“……家?” 沈厌心里那点“可能惹上麻烦”的警报更响了。但这张脸,这眼神……他狠不下心。 一个荒谬的、但在此刻情境下又无比合理的念头冒了出来。他那个两室一厅,次卧一直空着,不是因为不想租,而是因为地段老、房子旧,分摊下来租金虽然不高,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室友。如果能…… “听着,”沈厌清了清嗓子,用谈业务的语气说,“我住附近,有个次卧空着。如果你没地方去,可以暂时住我那里。”他顿了顿,强调重点,“合租,均摊房租水电物业网费。” 他紧紧盯着对方的反应。如果对方立刻欣喜若狂或者提出什么过分要求,他立马走人。 然而,男人只是继续用那双非人的眼眸看着他,仿佛在解析他话语里每一个词的宇宙本源意义。 就在沈厌快要放弃,准备起身走人时,男人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 “……好。” 沈厌松了口气,同时又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一分——他好像,真的捡了个大麻烦回家。 “能自己走吗?”他站起身。 男人尝试着站起来,动作有些迟缓僵硬,仿佛不太熟悉这具身体。沈厌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把,触手是冰凉的衣料和其下坚实的臂膀。 “走吧。”沈厌松开手,带头往前走。 这个男人暂时被沈厌命名为“麻烦精”,他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 打开出租屋的门,按下灯光开关,暖黄色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门口的黑暗。沈厌习惯性地把钥匙扔进鞋柜上的篮子里,弯腰换鞋。 “进来啊,门口有拖鞋,新的。”他头也不回地说。 等他换好拖鞋,转过身,发现“麻烦精”还站在门外,正仰头看着门框上方,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吸引他的东西。 “看什么呢?”沈厌走过去,“快进来,别挡着门。” 男人收回目光,视线落在沈厌递过来的那双蓝色塑料拖鞋上,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困惑。他迟疑地伸出脚,试图像沈厌那样把脚塞进去,动作笨拙得像个第一次穿鞋的孩子。 沈厌扶额:“算了,随便你吧。” 他侧身让男人进来,然后关上了门。随着“咔哒”一声落锁,他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把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关在了这个几十平米的小空间里。 “喏,这就是客厅,那边是厨房和卫生间。”沈厌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你的房间是这边。” 他推开次卧的门。里面只有一张光板床、一个旧衣柜和一张桌子,积了层薄灰。 “有点脏,很久没住人了。今晚你先凑合,明天我再找床单被褥给你。”沈厌说着,从自己房间拿出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支未拆封的牙刷,“给,先去洗个脸刷个牙。浴室会用吗?” 男人接过毛巾和牙刷,低头看着,没有回答。 沈厌认命地把他领到卫生间门口,演示了一下如何开关灯,如何调节冷热水龙头。 “这是马桶,上完厕所按这里冲水。这是淋浴,打开这个开关,水就从上面出来。明白?”他像个耐心的幼儿园老师。 男人盯着哗哗流出的热水,伸出手,让水流过他的指尖。他脸上的茫然似乎褪去了一点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微的好奇。 沈厌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因为麻烦而生的烦躁,奇异地被一种“饲养大型珍稀动物”的诡异责任感取代了。 “你自己慢慢研究,我去给你找件能穿的睡衣。”沈厌退出卫生间,揉了揉眉心。 他在自己衣柜里翻找半天,终于找出一套买大了的棉质休闲服,虽然对方穿着可能还是有点短,但总比那身古怪袍子强。 把衣服放在次卧的床上,沈厌回到客厅,瘫倒在沙发上。累,身心俱疲。他掏出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精神病院电话”和“人口走失报案流程”。 卫生间里传来持续的水流声。沈厌等了一会儿,水声还没停。他有点不放心,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喂,你没事吧?洗个脸要这么久?” 里面没有回应,只有水声。 沈厌心里一紧,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他犹豫了一下,拧开门把手。 只见那个男人正站在洗手台前,一动不动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像。水龙头还在哗哗地流,他的头发和袍子的前襟都被打湿了,但他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甚至带着点审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喂!”沈厌赶紧过去把水龙头关掉,“水不要钱啊?”他扯过男人手里的毛巾,胡乱在他脸上和头发上擦了几下,“看什么看,知道自己长得帅也不用这么自恋吧?” 男人被他擦得晃了晃,视线从镜子转移到沈厌带着愠怒的脸上。他的眼神依旧空洞,但沈厌似乎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困惑? “行了,衣服在房间里,自己去换。换好了赶紧睡觉,我明天还要上班。”沈厌把他推出卫生间,感觉自己像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他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次卧传来的细微动静,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都什么事儿啊。 捡个室友回来分摊房租,结果好像捡了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大型宝宝。而且,这人看起来脑子还不怎么正常。 他想起那双星辰旋转般的眼睛,心里隐隐有些发毛。但那点异样感,很快就被汹涌而来的疲惫淹没了。 管他呢,能分摊房租就行。只要他不杀人放火,中二病就中二病吧。 沈厌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想着,明天得先去给他弄个身份证,不然连租房合同都没法签……对了,还得给他起个名字。 叫什么好呢? 脑子里闪过对方仰头看门框的样子,还有那双藏着星旋的眼眸。 ……就叫江寻吧。 浩瀚如江,帮他寻个归处。 带着这个决定,沈厌沉沉睡去。 而在隔壁次卧,名为“奈亚拉托提普”的旧日支配者,正站在房间中央。他早已换上了那套过于普通的棉质衣物,却依旧站得笔直,仿佛身着无形的华服。 他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着这个陌生世界的声音——隔壁人类平稳的呼吸,窗外远处车辆的嗡鸣,墙壁里电流的细微嘶响,以及……这个世界底层规则,那与他故乡截然不同的、稳固得令人烦躁的振动。 他抬起手,看着这属于“人类”的、五指分明的手掌,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划过一道复杂的、蕴含宇宙真理的轨迹。 什么都没有发生。 力量,沉寂了。 他放下手,那双非人的眼眸在黑暗中,静静地望向沈厌房间的方向,里面星辰缓慢旋转,带着亿万年来从未有过的、名为“困惑”的情绪。 这个渺小、脆弱、吵闹,却又将他“捡”回来的碳基生物…… 很有意思。 第2章 他叫江寻 沈厌是被一股若有似无的、难以形容的气味唤醒的。 那味道不臭,但也绝不香,更像是一种……混合了陈旧金属、潮湿泥土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仿佛来自极其遥远之地的空旷感。他皱着眉睁开眼,天光已经透过廉价的窗帘缝隙照了进来。 然后,他看见了气味的来源。 昨晚捡回来的那个“大型不明流浪生物”,正站在他床边,微微俯身,用那双比自己还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操!” 沈厌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滚下去。他心脏砰砰直跳,没好气地坐起来:“你他妈站这儿干嘛?!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男人——现在或许该叫他江寻了,因为沈厌睡前是这么决定的——似乎并不能完全理解“吓人”这个概念。他只是直起身,依旧安静地看着沈厌,仿佛在观察一种罕见的晨间生物习性。 沈厌扶额,宿命般地叹了口气。算了,跟一个脑子可能不太清楚的人计较什么。 “几点了……”他嘟囔着去摸手机,看到时间才早上七点。还好,离他闹钟响还有半小时。但被这么一吓,睡意是全无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向卫生间,江寻就像个无声的影子,跟在他身后。 “听着,”沈厌一边挤牙膏,一边从镜子里看着门外的江寻,试图建立规则,“第一,未经允许,不准进我卧室,尤其不准在我睡觉的时候站我床边!明白吗?” 江寻看着他嘴边的白色泡沫,眼神里流露出探究,对沈厌的话没什么反应。 沈厌翻了个白眼,漱完口,把另一支新牙刷塞到他手里:“看好了,这是牙刷,这是牙膏。像我刚才那样,把牙膏挤上去,然后刷——牙。”他故意放慢动作,做了个刷牙的姿势。 江寻学着他的样子,拿起牙刷,却对着牙膏管陷入了沉思。他试图用手指去抠牙膏,动作笨拙。 “不是这样!”沈厌夺过来,熟练地挤出一条,“这样,懂?” 江寻看了看牙刷上的白色膏体,又看了看沈厌,缓缓地把牙刷塞进嘴里,然后……一动不动了。他只是含着牙刷,感受着薄荷的清凉刺激着口腔,眼神里再次闪过那种细微的困惑。 沈厌:“……你要动起来!上下左右,刷!”他恨不得亲自上手帮他刷。 好不容易教会刷牙,沈厌开始放水洗脸。温热的水流过皮肤,带走最后一丝困倦。他扯过毛巾擦脸,瞥见江寻正盯着哗哗流淌的水龙头,似乎对这种将水限制在固定管道里流动的方式很感兴趣。 “行了,别看了,节约用水。”沈厌关掉水龙头,把他推出卫生间,“去把你那身古怪袍子换下来,我看看能不能扔洗衣机洗洗。” 早餐是简单的牛奶燕麦和面包片。沈厌给自己弄了一份,看着坐在餐桌对面,依旧穿着他那身袍子的江寻,认命地又拿了个碗。 “吃吧。”他把碗推过去,“吃完我得去上班,你……就老实待在家里。别碰电,别碰煤气,别给陌生人开门,明白?” 江寻的注意力完全被碗里黏糊糊的燕麦粥吸引了。他拿起沈厌递给他的勺子,观察了一下,然后不是用舀的,而是用勺子尖端去戳那些燕麦粒,仿佛在研究它们的物理性质。 沈厌看得胃疼,三两口吃完自己的面包,拿起公文包:“我走了!记住我说的!尤其是别给陌生人开门!” 回应他的,是江寻用勺子将一颗燕麦粒精准地弹到了天花板上。 …… 上班的时光一如既往的煎熬。傻逼晨会,无尽的修改意见,以及同事间微妙的气氛。沈厌忙得脚不沾地,只有在午休扒拉盒饭的时候,才猛地想起家里还有个“定时炸弹”。 他不会把房子点了吧?或者有没有跑出去? 一种养了只极度不省心的宠物的焦虑感油然而生。他几次想打个电话回去,才想起根本没给那家伙配手机,家里连座机都没有。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沈厌几乎是冲刺回家的。他用钥匙打开门的那一刻,心里已经预想了无数种灾难现场。 然而,家里静悄悄的。 和他早上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甚至……更干净了一点?沈厌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茶几上的灰尘好像薄了些。 他换了鞋,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江寻就在次卧里,姿势和他早上离开时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站着,面对着墙壁,仿佛那面斑驳的旧墙纸上描绘着宇宙的终极真理。只是他换上了沈厌给的那套休闲服,过于普通的衣物穿在他身上,硬是被那张脸和身材衬出了高定感。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看向沈厌。 沈厌松了口气,没拆家,没跑丢,很好。 “吃饭了吗?”他下意识地问,问完才想起家里除了燕麦和面包,根本没别的即食食物。 江寻当然没有回答。 沈厌认命地脱下外套挽起袖子:“算了,我做饭。你……过来看着学。” 他打开冰箱,拿出仅有的几个鸡蛋和一把小葱,准备做个简单的葱油拌面。洗葱、切葱、打蛋、烧水、下面……沈厌在狭小的厨房里忙碌着,江寻就依言站在厨房门口,安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当沈厌把热油“刺啦”一声浇在葱花和调料上,爆发出浓郁香气时,江寻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动了一下,那双一直没什么焦点的眼眸,似乎亮了一瞬。 面条出锅,拌好,沈厌分了两碗。 “吃吧,尝尝。”他把其中一碗推到江寻面前,递给他筷子。 这一次,江寻观察沈厌如何使用筷子的时间短了很多。他笨拙地,但确实成功地将面条夹起,送入口中。 咀嚼的动作很慢,似乎在细细品味这种来自凡俗的、充满烟火气的食物。他脸上没有什么夸张的表情,但沈厌莫名觉得,他周围那种“非人”的疏离感,在那一刻淡化了一丝丝。 “怎么样?”沈厌有点期待地问,像等待评价的大厨。 江寻咽下食物,抬起眼,看向沈厌,非常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沈厌心里竟然生出一点诡异的成就感。很好,投喂成功。 晚饭后,沈厌收拾碗筷,江寻依旧跟着他,看着他打开水龙头,挤洗洁精,冲洗碗碟。 “这是洗碗,”沈厌一边洗一边解说,“吃了饭的碗碟会油,要用这个才能洗干净。”他晃了晃洗洁精瓶子。 江寻的目光随着泡沫流动。 一切收拾停当,沈厌瘫在沙发上刷手机,享受一天中难得的放松。江寻就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姿端正得不像在休息,更像在参加某种仪式。他的视线落在沈厌手中的手机上,屏幕的光影在他深邃的眼中明明灭灭。 “这是手机,通讯、娱乐、获取信息的工具。”沈厌晃了晃手机,随口解释了一句,没指望他能听懂。 忽然,江寻转过头,不是看向沈厌,而是看向客厅的某个角落,那片没有被灯光直接照亮的阴影处。他的眼神变得有些专注,嘴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沈厌莫名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温度好像降低了一两度。 他打了个寒颤,疑惑地看了看空调,没开啊。 “你看什么呢?”沈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只有一盆半死不活的绿萝。 江寻收回目光,看向沈厌,摇了摇头。这是他第一次对沈厌的问题做出明确的回应。 沈厌心里那点异样感又浮了上来,但很快被他按下去。估计是今天太累了,出现错觉了。 睡前,沈厌再次严肃强调了“不准半夜站床边”的规则,并且为了保险起见,把自己的卧室门给反锁了。 一夜无梦。 接下来的几天,基本就是第一天的重复和拓展。沈厌负责投喂和教导基本生存技能,江寻则像个沉默而专注的学生,缓慢地学习着人类的一切。 他学会了用勺子吃饭,学会了开关灯,学会了冲马桶,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待着,观察着,或者对着某些普通的东西陷入长久的“待机”状态。 沈厌也渐渐习惯了家里多这么一个“背景板”。除了颜值过高、行为偶尔诡异、沟通基本靠猜之外,这家伙不吵不闹,不挑食,还能分摊一半房租,简直算得上是理想室友……如果忽略掉偶尔发生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小插曲的话。 比如,有时沈厌会觉得眼角余光瞥见江寻周围的空气有细微的扭曲,但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或者家里的电器偶尔会出现极其短暂、无法复现的异常。电视自己换了个台,灯光莫名闪烁一下,笔记本电脑在他写报告时卡住,屏幕上闪过一片毫无意义的、扭曲的几何符号,然后又恢复正常。沈厌只能归咎于老房子电路老化和自己那台破电脑该寿终正寝了。 最大的进展发生在周末。沈厌决定带江寻去把身份证办了。他动用了一点社畜积累的人脉和话术,勉强搞定了需要的手续。在填写名字的时候,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问:“叫什么名字?” 沈厌抢答:“江寻。江河的江,寻找的寻。” 工作人员低头录入。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江寻,忽然极轻地重复了一遍:“江……寻?”他的语调有些奇异,仿佛在品味这两个音节组合在一起的含义。 沈厌一愣,看向他。这是江寻第一次清晰地说出这个名字。 工作人员没在意,继续流程。沈厌却心里微微一动。这家伙……居然对这个名字有反应? 办完手续,走出办事处,阳光有些刺眼。沈厌看着身边穿着普通T恤和长裤,却依旧惹得路人频频回头的江寻,心里莫名有种捡到宝的感觉。 “走了,江寻,”沈厌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回家。今晚吃火锅。” 听到“家”和“火锅”这两个词,江寻那双总是显得空洞的眼眸,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火锅?”江寻学着沈厌的语调问他。 沈厌有点想笑,他感觉自己捡到的不像是个人,不然怎么连话都说不太明白?但他还是有耐心的回他,“嗯,就是好吃的东西。” 江寻学着沈厌的样子,看向回家的方向,然后迈开了脚步。 沈厌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跟了上去。 回到家下的小巷时,他发现最近一直在垃圾桶旁边的流浪猫不见了。 而且附近几条街的流浪猫狗,最近都莫名远离了这栋老旧的居民楼。 第3章 养眼 火锅,在沈厌看来,是人类社会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尤其是在这种加班到灵魂出窍的夜晚,没有什么比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更能治愈身心了。 他把江寻送回家后又下楼去超市,买了肥牛、毛肚、虾滑、各类蔬菜和一大包火锅底料,准备好好犒劳一下自己,顺便……继续他的“室友社会化培训”。 拎着大包小包打开家门,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江寻依旧保持着那种近乎永恒的、观察者的姿态,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视线先是落在沈厌身上,然后移向他手里那些散发着食物气息的塑料袋。 “我回来了。”沈厌宣布,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他像个展示战利品的猎人,把食材一样样摆上餐桌。 江寻安静地走过来,目光扫过鲜红的肥牛卷、冰凉的虾滑、翠绿的蔬菜,最后定格在那块红油滚滚的牛油火锅底料上。他微微偏头,似乎在解析这块固态物体的构成。 沈厌懒得解释,直接钻进厨房,找出落灰的电磁炉和鸳鸯锅,清洗干净,接上水,一边放入清汤料,另一边则豪爽地掰下半块红油底料。 当电磁炉开关被按下,红色指示灯亮起,锅底开始缓慢加热时,江寻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过去。他靠近了一些,低头看着那圈发热的金属盘,以及锅内逐渐融化、开始冒出细小气泡的红色牛油。 “这是电磁炉,用电加热的。”沈厌一边拆着肥牛的包装,一边例行公事地解说,“这边是辣的,那边是不辣的。你不能吃辣,就先吃不辣的吧。”他自作主张地给室友定了性。 他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江寻手上瞟。那双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干净得不像话,也完全不像是干过活、赚过钱的手。完了,沈厌心里一沉,别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人间疾苦的……呃,落魄贵族?那他的房租岂不是更要打水漂? 水汽渐渐蒸腾,麻辣的香气混合着骨汤的醇厚开始弥漫在小小的客厅里。这浓郁的味道似乎对江寻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刺激,他喉结微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极细微的、可以称之为“专注”甚至“期待”的神情。 沈厌没注意到这点,他正忙着调配蘸料。香油、蒜蓉、耗油、香菜……当他将一勺滚烫的红油原汤浇进蘸料碗,发出“滋啦”一声响时,旁边的江寻几不可查地后退了半步,眼神警惕地盯着那只碗,仿佛里面不是蘸料,而是某种被激活的危险物质。 “怕什么,又没让你吃这个。”沈厌觉得好笑,把一碗只加了香油和盐的清淡蘸料推到他面前,“你的,原汤化原食。” 锅底彻底沸腾了,红油翻滚,白汽氤氲。沈厌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子肥牛,在红汤里涮了涮,沾满蘸料,塞进嘴里,满足地叹了口气:“啊……活过来了。” 他示意江寻:“吃啊,像这样,把食物放进去,烫熟了,捞出来,蘸一下,吃。”他放慢动作又演示了一遍。 江寻学着他的样子,拿起筷子——经过几天的练习,他使用筷子的熟练度已经从“婴儿级”提升到了“勉强不掉的级别”。他夹起一片肥牛,犹豫了一下,放进了清汤那边。 沈厌看着他笨拙而认真的动作,心里那种饲养珍稀动物的成就感又冒了出来。他甚至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江寻盯着火锅、侧脸在蒸汽中显得有些不真实的照片,顺手存进了相册里——养眼。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相对无言,只有火锅“咕嘟咕嘟”的沸腾声和沈厌偶尔被辣到的吸气声。 沈厌看着他一派“不食人间烟火”的安静进食模样,终于忍不住,状似随意地开口,语气尽量轻松:“那个……江寻啊,下个月一号,就该交房租了。你那部分,大概一千五左右,加上水电燃气网费,可能一共一千七八。你……这边方便吗?” 江寻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眼,看向沈厌。那双星辰般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关于“金钱”概念的波动,只有一片纯粹的茫然。他似乎在努力理解“房租”、“水电燃气网费”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的意义。 沈厌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看这反应,大概率是没戏了。 就在沈厌已经开始在心里默默计算自己下个月需要多加班多少小时才能填上这个窟窿时,江寻像是终于处理完了信息,他放下筷子,非常认真地看着沈厌,然后,抬起手,指向了窗外。 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城市夜空的方向,除了几颗勉强可见的星星和远处商业区的霓虹光晕,什么也没有。 “什么意思?”沈厌一头雾水,“你看天上干嘛?天上能掉钱下来?” 江寻收回手,依旧用那种平静无波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刚才指天的动作已经是一种回答。 沈厌:“……” 得,沟通失败。看来下个月真要喝西北风了。或许可以教他去天桥底下贴膜?就凭这张脸,生意应该不会差? 他挫败地揉了揉眉心,决定暂时放弃这个令人沮丧的话题。还是先填饱肚子要紧。 江寻吃得极其缓慢,每一口都要细细咀嚼,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品尝仪式。他对清汤锅里的食物接受良好,但对红汤那边翻滚的红色浪涛,始终保持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吃到一半,沈厌觉得有点热,起身想去把窗户开大点。也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他起身时,手肘不小心带到了连接电磁炉的电源线。插头“啪”地一声从墙上的插座里脱落。 正在沸腾的火锅瞬间安静了下来,指示灯熄灭,滚烫的汤面逐渐恢复平静。 “哎呀!”沈厌懊恼地叫了一声,连忙弯腰去捡插头。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插头的瞬间—— 那根掉在地上的电源线,像一条拥有自主意识的黑色小蛇,猛地昂起头,精准地、迅速地,“嗖”一下,自己插回了墙上的插座里! “嘀”一声轻响,电磁炉的指示灯重新亮起,控制面板上的数字跳动,锅内的汤底再次开始积蓄热量,准备重新沸腾。 沈厌保持着弯腰伸手的姿势,僵在了原地。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刚才……发生了什么? 电源线……自己插回去了? 他猛地直起身,看向坐在对面的江寻。 江寻正用筷子夹着一片藕,动作停在半空,那双眼睛平静地回望着他,里面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违反物理定律的一幕只是沈厌的幻觉。 “你……你刚才看到没有?”沈厌指着地上的电源线,又指了指插座,声音有点发干。 江寻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然后,非常缓慢地,摇了摇头。 沈厌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为刚才的现象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弹簧?不对,电源线是软的。 磁力?电磁炉的插头是塑料的。 巧合?地上有坡度,我眼花了? 对,一定是自己最近太累了,加班加出幻觉了。他弯腰捡插头的时候,其实已经碰到了,只是自己没意识到,肌肉记忆完成了动作,大脑却延迟处理了信息,产生了“它自己动了”的错觉。 没错,就是这样。科学的解释。 他强行压下心里的那点惊疑,干笑两声:“哈哈,没事,可能是我刚才不小心碰回去了。吃饭吃饭。” 他坐回座位,重新拿起筷子,但眼神却忍不住往那根普通的电源线上瞟。火锅依旧美味,但他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江寻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继续慢条斯理地品尝着他的清汤食物。 饭后,沈厌收拾残局,江寻依旧负责“观摩学习”。当沈厌把油腻的碗碟放进水槽,打开水龙头时,水花溅起,几滴水珠溅到了旁边台面上一个插着手机充电器的插座上。 正常情况下,这点水珠根本不算什么。 但就在这一刻—— “噼啪!” 一道微弱的、蓝色的电火花从插座孔里猛地窜出,伴随着一声轻响,紧接着,客厅的顶灯和厨房的灯同时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明灭不定,仿佛电压极其不稳。 “我靠!”沈厌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 闪烁持续了大概两三秒,然后一切恢复正常,灯光稳定下来,水龙头依旧哗哗流着水。 沈厌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个插座,又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手。 短路了? 老房子线路老化,沾水短路,很合理。 他定了定神,赶紧找来抹布擦干台面和插座周围的水渍,心里盘算着这个月勒紧裤腰带也得找个电工来检查一下线路了,太危险了。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厨房门口的江寻,在他擦拭水渍的时候,目光淡淡地扫过那个冒过火花的插座,眼底的星旋似乎加速了微不可查的一瞬,随即恢复正常。 深夜。 沈厌被一阵若有似无的低语声吵醒。 那声音极其细微,仿佛是从墙壁内部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不是任何一种他熟悉的语言,音节扭曲、粘稠,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嗡鸣,像是在催促着什么,又像是在亵渎着什么。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卧室里一片漆黑。 那低语声更清晰了一些,让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烦意乱,甚至隐隐有些恶心。 “妈的……隔壁又看什么鬼片……”他嘟囔着,把被子拉过头顶,试图隔绝这噪音。 然而,低语声并未减弱,反而像是有生命般,试图往他耳朵里、脑海里钻。 就在他烦躁得快要彻底清醒时,低语声戛然而止。 停得极其突兀,仿佛被人按下了静音键。 周围恢复了夜晚应有的寂静,只有窗外远处车辆偶尔驶过的模糊声音。 沈厌松了口气,把被子拉下来,翻了个身,再次沉入梦乡。他模糊地想,明天得在业主群里投诉一下,大半夜的音响开那么大声音。 他并不知道,就在刚才,与他仅一墙之隔的次卧内。 江寻依旧站在房间中央,并未入睡。他的视线,穿透了墙壁,落在了沈厌卧室的方向。刚才那试图侵扰沈厌睡眠的、来自某个微不足道下层维度的微弱呓语,在触及这间房屋之前,就被一种无形无质、却更为古老、更为本质的力量,轻轻地、彻底地“抹除”了。 就像随手拂去一粒尘埃。 江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收回目光,再次陷入那种永恒的、仿佛与宇宙本身同步的静默之中。 第4章 我到底……捡了个什么东西回家? 随着时间越来越近,沈厌对房租也越来越焦虑。 自从那场关于房租的沟通以一种指天为誓的茫然方式失败后,沈厌看江寻的眼神都复杂了许多。 那不再仅仅是看一个“大型不明流浪生物”或“行走的顶级手办”的眼神,而是掺杂了“潜在负债”、“美丽废物”和“我必须做点什么不然下个月就得喝西北风”的混合焦虑体。 平心而论,江寻作为室友,除了初期需要投入大量“饲养”精力外,现在堪称省心。他不吵不闹,给啥吃啥,除了对某些家用电器和日常现象保持探究姿态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节能待机模式。而且,有他在,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沈厌觉得家里连灰尘都好像少了点,空气也莫名清新了些。 但是,省心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当房租交啊! 沈厌瘫在工位的电脑椅上,屏幕上是密密麻麻让他眼晕的代码,脑子里却在疯狂运行着《关于如何让失忆非人类快速赚取人民币的可行性分析报告.ppt》。 方案A:基础体力劳动。 ·工地搬砖?不行。虽然江寻偶尔展现的力量感不容小觑,但那细皮嫩肉、仿佛自带柔光滤镜的模样,去工地估计半天就得晒伤加肌肉拉伤,医药费怕是比房租还贵。 ·快递/外卖分拣?需要熟记区域和流程,以江寻目前对人类社会的认知水平,怕是会引发仓库混乱,被投诉到开除的速度比他赚钱的速度快。 ·餐厅洗碗工?想起他学习使用水龙头和洗洁精时的“严谨”与笨拙,沈厌仿佛已经听到了碗碟噼里啪啦碎裂的协奏曲,工资不够赔的。 方案B:颜值变现,简单粗暴。 ·网络直播?绝对不行!让他对着镜头?他大概率只会面无表情地凝视,或者因为无法理解弹幕内容而说出/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平台分分钟封号,风险系数爆表。 ·平面模特/商业拍摄?需要正规经纪公司签约,流程繁琐,审核周期长,远水救不了近火,PASS。 ·街头卖艺/合影收费?卖什么?表演原地站立进入冥想状态三小时?或者……胸口碎大石?沈厌被自己脑补的画面惊得一哆嗦,赶紧喝了口凉水压惊。而且,让江寻去街头,他怕引起围观堵塞交通,或者被什么奇怪星探盯上带来更大麻烦。 方案C:知识或技能变现。 · …… 沈厌回想起江寻对着电视机说明书都能研究半天,试图理解“遥控器信号接收原理”的样子,绝望地、用力地划掉了这个选项。 思前想后,对比筛选,沈厌悲哀地发现,最快、最直接、门槛最低、似乎唯一可行的方式,可能就是——把他暂时“寄存”到某个需要靠脸吸引客流、对沟通技能要求极低的地方,按天甚至按小时结钱。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公司楼下那家新开业不久、装修风格偏向极简性冷淡、生意一直不温不火的网红咖啡馆——“星尘咖啡馆”上。这名字,沈厌第一次看到时还觉得有点装,现在想来,竟有点莫名的契合。 午休时间,沈厌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战场般,拉着对他接下来命运一无所知的江寻,推开了“星尘”的玻璃门。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客人三三两两,确实算不上热闹。他直接走向了吧台后那位正在擦拭咖啡杯、看起来是店长的年轻女人。 “那个……店长你好,打扰一下。”沈厌挤出一个尽可能 professional 又不失亲和力的笑容,把略显茫然、眼神正落在店内那个造型别致的吊灯上的江寻往前轻轻推了半步,“我想冒昧问一下,你们这里需不需要……临时的门面担当?或者说,静态模特?” 店长抬起头,目光掠过沈厌,落在江寻身上时,明显停顿了一下,随即亮了起来。那是一种看到稀缺资源的光芒。江寻这张脸,这气质,这身即使穿着普通休闲服也掩盖不住的、仿佛与周遭环境隔着一层无形薄膜的疏离感,简直是这家性冷淡风咖啡馆梦寐以求的**广告牌! “静态模特?”店长放下杯子,饶有兴趣地走近两步,上下打量着江寻。江寻则回以他标准的、空洞中带着一丝非人探究意味的目光,仿佛店长也是一个值得观察的未知物体。“具体怎么说?” “就是我这位朋友,江寻。”沈厌赶紧解释,“他可以坐在你们店里靠窗的那个最佳位置,喝喝水,看看书……嗯,就当个安静的背景板,提升一下店铺格调。按小时计费,怎么样?”他小心翼翼地抛出提议,心脏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加速。 店长摸着下巴,视线在江寻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逡巡,显然在快速计算投入产出比。“时薪八十,每天下午客流高峰段来,工作三小时,怎么样?”她报出一个远超普通兼职的价码,随即补充条件,“但他得配合我们拍几张宣传照,用于社交媒体推广。” 时薪八十!三小时就是两百四!一个星期下来,就是一千六百八!房租压力瞬间减轻大半!沈厌内心的小算盘打得震天响,几乎要喜形于色。 “没问题!拍照可以!他很配合的!”沈厌一口答应,生怕对方反悔,同时暗暗祈祷江寻在拍照时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第二天下午,江寻就这么被沈厌精心“包装”后,“寄存”在了“星尘咖啡馆”那个采光最好、最显眼的靠窗位置。沈厌甚至翻箱倒柜找出了自己唯一一件还算拿得出手、标签都没拆的某快消品牌白衬衫给他换上,又塞给他一本自己用来垫泡面的过期财经周刊。 “听着,江寻,”沈厌像个送孩子第一天上幼儿园的老父亲,絮絮叨叨地叮嘱,“就坐在这里,喝这杯他们给你的柠檬水,随便翻翻这本杂志,摆出……嗯,思考人生的样子。什么都别做,尤其别跟陌生人走,别碰店里的机器,有任何问题就……就坐着别动,等我下班来接你,明白吗?”他无比希望江寻能理解这复杂的指令。 江寻捧着那杯插着柠檬片的冰水,看了一眼窗外车水马龙,又转回头看向沈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沉默了几秒,然后,非常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沈厌长舒一口气,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咖啡馆,奔赴他同样充满“战斗”的下午。 效果,可以说是立竿见影。 江寻坐在那里的第一个小时,咖啡馆靠窗区域的座位率肉眼可见地飙升,尤其是女性顾客。 第二小时,开始有胆大的女生上前试图搭讪,或装作不经意地经过,但都在江寻那毫无回应的眼神中,讪讪地败下阵来,最多只能偷偷拍几张照片。 第三小时,据后来店长兴奋地跟沈厌反馈,店里的营业额比平时同期翻了两倍还不止,点的还多是利润较高的特调饮品和甜品。店长看着安静坐在窗边、与周遭躁动格格不入的江寻,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棵散发着人民币芬芳的人形摇钱树。 沈厌下班后去接他,店长爽快地数了二百四十块现金给他,并热情地表示希望江寻能长期“驻店”,甚至暗示如果表现好,时薪还可以再谈。 首战告捷!沈厌捏着那三张薄薄的钞票,感觉它们重若千钧,心里乐开了花,连带着看公司楼下那灰扑扑的街道都顺眼了许多。照这个趋势,不仅房租有着落,改善伙食也不是梦啊! 他甚至开始规划,等攒点钱,就给江寻买个便宜点的智能手机,方便联系,也显得自己这个“饲养员”没那么抠门。 然而,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沈厌高兴得太早了。 第二天,情况开始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 先是咖啡馆那台价值不菲的进口意式浓缩咖啡机,在午高峰来临前,毫无征兆地罢了工。按键失灵,机器沉默,仿佛一块冰冷的金属疙瘩。 维修工被火速召来,拆开检查了半天,满头大汗,却找不出任何电路或机械故障。就在店长急得快要上火时,江寻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当他从维修工身边经过,走向洗手间方向时,那台罢工的咖啡机突然像是被注入了灵魂,“嗡”的一声轻响,指示灯亮起,操控面板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故障只是一场集体幻觉。维修工目瞪口呆,店长也一脸懵。 接着,店里循环播放的背景音乐开始出问题。原本舒缓的钢琴曲或轻爵士,会毫无规律地出现跳碟般的卡顿和刺耳的杂音,而且总是诡异地卡在某些歌词上,比如“毁灭”、“疯狂”、“深渊”、“永恒”之类的词汇,听得顾客们面面相觑,有的甚至不安地提前离开。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在临近下班时。 一位穿着时髦、自称是某小众艺术杂志编辑的女人,被江寻的气质吸引,试图强塞名片给他,并伸手想去拉他的胳膊,似乎想让他站起来看看全身。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江寻袖口的瞬间,她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限量款机械腕表,内部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异响,表盘内的指针像是失去了控制,开始疯狂地、无规则地旋转起来,齿轮发出细碎而急促的哀鸣。 女人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甩着手腕,店内顿时一片混乱。那块表,后来听说彻底报废了,维修费用高昂。 尽管江寻自始至终都安静地坐在原地,连眼神都没给那女人一个,但这一连串的“巧合”和最终的表毁事件,让店长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看着江寻,眼神里不再是看摇钱树的狂热,而是掺杂了一丝不解和近而远之的态度。 结账时,店长将第二天的工资塞给沈厌,语气复杂且坚定:“沈先生,您朋友……很特别。但我们店小,可能……承受不住这种特别的‘气场’。合作还是到此为止吧,实在抱歉。” 沈厌捏着同样厚度、却感觉无比烫手的钞票,看着身边依旧一脸“尘世纷扰与我无关”平静的江寻,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得,颜值变现之路,出道即巅峰,然后卒。 死因:疑似自带不可控力场破坏。 就在沈厌为下个月房租再次陷入焦虑,甚至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自己多接点私活或者去献个血换点营养费时,他接到了房东阿姨的电话。 “小沈啊,”房东阿姨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与以往催租时不同的、近乎春风拂面的热情,“跟你说个事儿,下个季度的房租,我就不涨了哈,还是按原来的价。” 沈厌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片区的老破小租金都在蹭蹭往上涨,房东阿姨是出了名的精打细算,居然主动提出不涨租?这比江寻学会用筷子还让他难以置信! “谢谢阿姨!太感谢了!您真是……”沈厌连忙道谢,心里却警铃微作,事出反常必有妖。 “哎,不客气不客气。”房东阿姨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那个……小沈啊,你最近是不是在家里供了什么东西啊?或者摆了啥风水局?找了大师调过?” “啊?”沈厌更懵了,“没有啊阿姨,您知道我的,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那些。”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正试图理解“易拉罐拉环”力学结构的江寻。 “那就奇了怪了,”房东阿姨在电话那头嘀咕起来,语气带着不可思议,“我跟你说,我家那口子,前阵子不是老毛病住院吗,医生都私下跟我说情况不太乐观,让有心理准备。就这几天,突然就好转了,检查指标跟换了个人似的,医生都说是奇迹!还有昨天,我小孙子在楼下玩,跑太快摔了一跤,脑袋直接磕水泥台阶上了!吓得我魂都没了,结果抱起来一看,居然一点事没有,就额头破了点油皮!连红肿都没有!我琢磨着,这运气也太好了点……是不是你那边房子,最近风水变好了?还是你带了什么开过光的宝贝回来住了?” 沈厌:“……” 他握着手机,感觉后背有点发凉。宝贝?开光?这都什么跟什么?他再次看向江寻,对方刚好成功拉开了拉环,碳酸饮料的气泡轻微爆开,他正低头好奇地看着那滋滋作响的液体。 “阿姨,您想多了,肯定是巧合。”沈厌干巴巴地解释,声音有点发紧,“叔叔吉人自有天相,孙子也是福大命大,运气好。跟我这儿真没关系。” “不管怎么说,肯定是好事!我这心里踏实多了!房租不涨了,你安心住着哈!有什么需要跟阿姨说!”房东阿姨喜气洋洋地挂了电话,留下沈厌对着传来忙音的手机发愣。 巧合?真的是巧合吗? 咖啡馆里接连不断的异常设备故障,指向江寻。 房东阿姨家接连发生的“医学奇迹”和“意外消灾”,似乎也隐隐指向……这间房子,或者说,指向住在这间房子里的某个人。 沈厌不是傻子,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但这么密集的、围绕着同一个人发生的“异常”和“好运”,再用巧合来解释,就显得有些自欺欺人了。 他感觉自己的唯物主义世界观,那曾经坚不可摧的壁垒,正在被这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件,凿开一道道细密的裂纹。有冰冷的风,正从那些裂隙里丝丝缕缕地灌进来。 难道江寻他……真的不是普通人?甚至……不是人?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再次仔细打量江寻,那张完美得不真实的脸,那双眼睛,还有那学习人类技能时惊人的笨拙与偶尔展现的、无法理解的行为…… 我到底……捡了个什么东西回家? 而这位可能是“什么东西”的本体,似乎对围绕自己发生的一切毫无自觉,也对自己给室友带来的认知颠覆毫无歉意。他放下易拉罐,看向脸色变幻不定的沈厌,眼神依旧纯粹而茫然,仿佛在无声地询问:“人类,‘房租’和‘好运’,这两者之间存在必然的因果逻辑关系吗?” 沈厌看着他那双眼睛,一肚子的问题和恐慌,突然就堵在了喉咙口,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他挫败地抹了把脸,长长地、带着颤抖地吐出一口气。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眼下,房租危机算是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暂时解除了。 但那种如影随形的不安感,却更深了。 他拿起手机,手指因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而有些笨拙地划开屏幕,找到通讯录。 “喂?是XX电工吗?对,我上次咨询过的,想尽快预约个时间,麻烦你们派人来帮我彻底检查一下家里的电路,对,全部……我总觉得,好像……有点问题。” 他需要抓住一点什么,一点能够用现有科学体系解释的东西,来安抚自己那摇摇欲坠的内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