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烂尾小说里发现金手指过期了》 第1章 哈哈穿书了,但是好像穿错时间了 沈月戈是在一片彻骨的冰冷中恢复意识的。 他猛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怎么回事?我房间空调坏了吗?这么冷……”他下意识地想蜷缩一下身体,却发现自己正被禁锢在一个非常狭窄的空间里,手臂只能微微弯曲,连翻身都做不到。 他尝试动弹手指,关节传来轻微的、真实的酸涩感。他抬起手,在黑暗中摸索。指尖最先触碰到的是带着凉意的“顶壁”,距离他的脸很近,再往旁边,是同样质感的、略带弧度的侧壁。 这触感,这狭窄的程度……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不会是……躺在棺材里吧?! “操!”一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求生本能压倒了恐惧。他双手抵住上方的“顶壁”,用力向上推。出乎意料,这看似沉重的棺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撼动,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嘎吱”声,一道狭长的缝隙被推开,微弱的光线混杂着陈腐的空气透了进来。 沈月戈顾不得多想,手脚并用地从缝隙中爬了出来。身体有些僵硬,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扶着冰冷的棺椁边缘,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地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个看起来荒废许久的洞府。空间不算太大,四壁是粗糙的山岩,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除了他刚刚爬出来的那具造型古朴、材质非木非石的黑漆棺材外,只有一张石床,一个石桌,以及角落里的几个空置的、蒙尘的博古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尘土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我这是……在哪儿?”沈月戈拍打着身上沾染的灰尘,脑子里一团乱麻。他记得自己昨天晚上还在电脑前熬夜烂尾那本《仙君杀妻证道之后》,因为被读者骂得太狠,心情郁闷多喝了两杯,然后就…… 等等!《仙君杀妻证道之后》? 一个激灵,他猛地扭头,目光最终落回那具棺材上。样式古怪,表面似乎雕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太真切。 “养魂棺……”三个字莫名地浮现在他心头。 沈月戈浑身一僵,又猛然低头看向自己。 他身上穿着一件式样奇特的白色长袍,宽袍大袖,料子细腻柔滑,绝非现代的衣物。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温热真实,再扯了扯垂到胸前的长发——乌黑顺滑,绝不是他原本那头为了方便打理而剪短的碎发。 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让他难以接受的认知,如同惊雷般炸响。 他不是在做梦。 他是……穿书了。 而且,看他这出场方式,这衣着打扮,这环境配置……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我成了沈月戈?我书里那个没多久就被谢诀舟杀妻证道的倒霉蛋……白月光沈月戈?!” 巨大的震惊过后,近乎荒谬的庆幸感却又冒了出来。 还好!还好他是作者!他熟知剧情! 在《仙君杀妻证道之后》这本书里,沈月戈,字怀素,号归尘仙君,是主角攻谢诀舟的白月光。他天赋卓绝,年纪轻轻便将罕见的“众生道”修炼至半步大乘,曾是与谢诀舟齐名的天之骄子。然而,他却“叛经离道”,爱上了自己的同门大师兄谢诀舟。最终,在谢诀舟冲击大乘期的关键雷劫中,据说是因为心魔入体,意识不清,亲手将陪伴在侧、为他护法的沈月戈一剑穿心,以此斩断尘缘,证道飞升。 典型的工具人白月光,典型的“杀妻证道”桥段。当时写的时候没觉得,现在自己成了这个“妻”,沈月戈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冷静,沈月戈,冷静!”他对自己说,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你知道所有剧情走向,知道谢诀舟什么时候黑化,知道哪里危险哪里安全。这就是最大的金手指!” 他开始在原地踱步,脑子里飞速运转,规划着求生路线。 “首先,绝对不能靠近谢诀舟!离他越远越好!最好找个山清水秀没人认识的地方苟起来,安安稳稳活到老死。” “对了,时间点!现在是什么时候?”他环顾四周,洞府里光线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岩壁缝隙中透下的几缕微光,似乎是月光。 他记得在书中设定,沈月戈是在谢诀舟渡劫前夕,被师尊岁寒生单独叫去谈话后,心神不宁地回到自己的洞府,然后……好像就是在这个阶段“被杀”的? 具体细节因为写作时间太久有点模糊了,但大体流程没错。 “也就是说,现在可能还没到谢诀舟渡劫的时候?是之前被妖兽重伤了被谢诀舟带来这里养魂吗?”他猜测着,心里升起一丝希望。 乐观的情绪驱散了最初的恐惧。他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开始有心情仔细打量这个属于自己的……呃,前身的洞府。 “说起来,这养魂棺摸起来材质不错,应该挺值钱的吧?可惜太大不好搬……”他绕着棺材走了一圈,摸了摸下巴,“原主沈月戈也是个死脑筋,喜欢谢诀舟干嘛不说出来,玩什么默默付出然后被误杀的戏码,真是……” 他一边在心里吐槽着原主和自己笔下那个坑爹的剧情,一边在洞里摸索,希望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比如灵石、法宝之类的启动资金。 很快,他在石桌旁发现了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石碑材质黝黑,上面刻着几行字。之前被棺材挡住,加上光线昏暗,他没注意到。 “这写的什么?墓志铭吗?”他凑上前,拂去石碑上的灰尘。 石碑上的字迹古朴有力,是一种他明明不认识,却能莫名理解其含义的文字。前面几行记载着洞府主人的名号和一些功绩,与他书中的设定一般无二。 “看,果然是我写的那个……”他的目光顺着字迹往下移,落在了最后一行,那里刻着立碑的时间。 当看清那些小字时,沈月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个纪年。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出自他笔下的纪年方式。但是,那个年份…… 他猛地眨了眨眼,又用力揉了揉,几乎要把眼睛贴到石碑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确认。 没错。他没看错。 最上方是三个大字:怀素居。 下面是几行小字,似乎是洞府的铭文: 归尘仙君沈月戈清修之所。 仙君惊才绝艳,悟众生之道,泽被苍生,然天妒英才,于千载前随渡厄仙君谢诀舟迎战天魔之际,为护苍生,身陨道消,魂归天地。 特立此碑,以志缅怀。 —— 后辈弟子敬立 沈月戈的视线,死死地钉在了“千载前”这三个字上。 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冻结了他刚刚升起的那么一点点庆幸和所有的求生计划。 千载前? 一千年??? 他不是穿到了剧情开始的时候,也不是穿到了剧情结束的时候,他他妈是穿到了他写的那个故事世界观完结了的……一千年之后?! 他笔下那个《仙君杀妻证道之后》的故事,早已成为了遥远传说中的历史!连他这个正主,都成了需要被“缅怀”的古人! 那他烂尾时设定的那些剧情……还有什么用?! 他知道谢诀舟会在哪里获得机缘,知道哪个秘境即将开启,知道哪个反派会在什么时候跳出来作死……有个屁用!一千年,沧海都能变桑田,他那些“剧情”早就过期作废了! 所谓的穿书金手指,他以为的救命稻草,从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沈月戈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洞窟深处的阴冷气息仿佛拥有了实质,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毛孔,冻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发颤。他张了张嘴,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胸腔里那颗心,在不断下沉,沉向无底深渊。 完了。 全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一阵隐约的、由远及近的说话声,混合着轻微的脚步声,突然从洞府外的通道传了进来。 “……快点,祭祀时辰快到了。” “知道了师兄,这禁地都一千年没外人来了,至于这么着急嘛……” “休得胡言!归尘仙君虽已仙逝,此地仍是祖师禁地,不可怠慢!” 声音越来越清晰,正朝着洞府内部而来。 有人来了! 沈月戈一个激灵,从巨大的打击和恐慌中强行挣脱出来。他猛地看向洞口的方向,又迅速环顾四周。洞府内除了那具棺材和简单的石制家具,几乎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脚步声已经到了洞口! 情急之下,他目光扫过那具巨大的养魂棺,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躲到了棺材侧后方,一处被棺材阴影和岩石夹角形成的狭窄死角里。他死死屏住呼吸,将身体尽可能蜷缩起来,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刚藏好身形,几道穿着统一青色道袍的年轻身影,便手持照明用的明珠,鱼贯走进了这间尘封千年的洞府。 第2章 以为没被发现,失策了 沈月戈蜷缩在养魂棺投下的阴影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声音大得他怀疑外面的人都能听见。 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关于千年时间的冲击太过猛烈,让他一时忘了最基本的危险——他现在这副样子,出现在这个号称“仙逝千年”的归尘仙君的洞府里,算怎么回事?怕不是要被当成盗墓贼或者妖孽给当场处理了! 得溜,必须立刻溜走!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观察洞口的方向。那几句对话之后,外面似乎安静了下来,也许那些来祭祀的人已经走了?或者只是在洞口处准备? 机会! 他屏住呼吸,踮起脚尖,试图从棺材后面挪出来,朝着记忆中洞口的方向摸去。洞府内光线依旧昏暗,全靠那几缕从岩缝透下的微光和来人手中明珠的余光映照。他不敢走太快,生怕踢到什么东西发出声响。 就在他快要接近洞口通道时,外面突然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且还不止一人! 糟了!他们进来了! 沈月戈头皮一炸,瞬间缩回探出的身子,目光急速扫视,寻找新的藏身之处。洞府空旷,除了棺材和石制家具,唯一能勉强遮挡一下的,就是靠近洞口处那根支撑岩顶的粗大石柱。他来不及多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了石柱后面,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凉粗糙的石壁上,大气不敢出。 几乎在他藏好的同时,几道身影手持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明珠,走进了洞府。 借着珠光,沈月戈勉强能看清是五个年轻人,三男两女,都穿着统一的青色服饰,样式像是改良过的道袍,既保留了宽袖、交领等古风元素,又在剪裁和细节上显得更为利落简洁,甚至腰间配着款式统一的储物袋,看起来颇有几分……正道的意味。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青年,面容端正,神情严肃,手持的明珠也最大最亮,显然是领头的。他身后跟着四人,其中一个小个子少年正左右张望,脸上带着些许好奇。 “都打起精神,莫要东张西望。”领头的青年低声训诫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洞府里带着回音,“此地乃归尘仙君安眠之所,不可喧哗,不可失仪。” “是,林师兄。”其余几人齐声应道,收敛了神色,变得恭敬起来。 归尘仙君……果然是在祭祀“我”。沈月戈躲在石柱后,内心五味杂陈。 听着别人一本正经地祭祀一千年前的原主,这感觉真是诡异得难以形容。 只见那林师兄带着四人,径直走到石桌前。那桌子沈月戈刚才匆忙间没细看,现在才发现,上面竟然布置成了一个简单的祭坛。铺着干净的白色桌布,上面摆放着几样新鲜的、散发着淡淡灵气的果子,一只小巧的香炉,还有一盏造型古朴的青铜灯。 林师兄上前,动作熟练地将三炷细香插入香炉,指尖一搓,香头便无火自燃,升起缕缕青烟,一股清雅的檀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随后,他带领身后四人,整齐划一地朝着那具紧闭的养魂棺,躬身行了三个大礼。 “归尘仙君在上,后辈弟子林天河,携师弟师妹,前来祭祀。愿仙君英灵安息,道韵长存。”林天河的声音庄重而清晰。 其他几人也跟着低声念诵了几句类似的话。 沈月戈躲在石柱后,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得要命。一方面觉得这场面有点滑稽,另一方面,看着这几个年轻人如此郑重其事地祭拜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古人”,又隐隐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尴尬。被祭祀的本人就在这儿呢,活生生的,还躲在柱子后面偷看。 祭祀的流程似乎很简单,上香,行礼,默祷,之后就准备收拾东西离开了。沈月戈暗暗松了口气,盼着他们赶紧走。 就在这时,那个之前显得有点好奇的小个子少年,目光扫过祭坛,忽然“咦”了一声。 “林师兄,你看这‘玉津果’……”他指着祭坛上其中一个白里透红、水灵灵的果子,“位置好像不对?我记得摆放的时候,它是放在最中间的,现在怎么偏到旁边去了?而且……果子好像还被碰了一下,你看这边有点淤痕。” 林天河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上前仔细查看。果然,那枚玉津果的位置确实移动过,果皮上有一处不明显的压痕。 沈月戈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来了!刚才他从棺材里爬出来,落地不稳踉跄那一下,手好像胡乱挥舞,碰到了石桌的边缘!难道就是那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祭品? 完了!这下真成“贼”了!偷祭品的贼! 林天河脸色沉了下来,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视整个洞府,声音带着警惕:“有人进来过!大家小心,搜查一下!” 其他几人立刻紧张起来,纷纷亮出了随身的法器,有的是短剑,有的是玉尺,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洞府本就不大,能藏人的地方寥寥无几。 沈月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僵硬地贴在石柱上,连呼吸都彻底屏住了。他能感觉到冷汗正顺着脊柱往下淌。这石柱虽然粗大,但并不能完全遮挡他的身形,只要有人绕到侧面,或者仔细看柱子后面的阴影,很容易就能发现他。 “会不会是山间的灵兽溜进来了?”一个女弟子猜测道,声音有些发颤。 “不可能。”林天河断然否定,“洞口有祖师布下的禁制,寻常灵兽根本进不来。除非……”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凝重,“是懂得破解禁制的人。” 这话让气氛更加紧张。懂得破解禁制,那意味着来的很可能不是普通的偷儿,而是别有用心之辈。 几个人开始分头搜查。一个弟子检查了石床底下,空空如也;另一个查看了角落的博古架,只有灰尘;还有人仔细检查了洞口附近的岩壁,看是否有隐藏的通道。 沈月戈能听到脚步声在靠近,心脏都快跳出胸腔了。他死死咬着牙,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办?被抓住会怎么样?解释?怎么解释?说自己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归尘仙君本尊?谁信啊!估计会被当成失心疯或者夺舍的邪魔外道给当场诛杀! 就在一个弟子的脚步即将绕到石柱侧面时,林天河的目光却投向了洞府深处那具安静放置的养魂棺。 “检查一下养魂棺。”他沉声吩咐,但语气里并没有太多怀疑,更像是一种例行公事般的确认,“看看棺椁是否有被破坏的痕迹。” “是。”离得最近的一名弟子应声,走到养魂棺旁,仔细查看起来。他用手摸了摸棺盖的缝隙,又看了看棺身的雕刻和底座。 沈月戈躲在石柱后,看不到那边的具体情况,只能竖起耳朵紧张地听着。 “林师兄,养魂棺完好无损,禁制也运转正常,没有任何被强行开启的迹象。”那名弟子检查完毕,回禀道。 林天河点了点头,似乎松了口气:“看来贼人只是碰巧溜进来,动了祭品,并未敢惊扰仙君安眠。”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洞府,最终落在了沈月戈藏身的石柱方向,但并没有走过来,而是对其他人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立刻出去,加强洞口禁制,并将此事禀报执事堂。” 显然,他们根本没想到,也不敢去想,棺椁本身没有问题,是因为里面的人已经自己出来了。 在他们的认知里,归尘仙君早已身陨道消千年,遗体安眠于棺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贼人动祭品是大不敬,但若敢动棺椁,那简直是滔天大罪,想都不敢想。 听到林天河的话,沈月戈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稍微落下了一点。还好,没人想到查棺材里面……不对,是没人敢想棺材里面是空的。 “走吧。”林天河招呼一声,率先朝洞口走去。其他几人连忙跟上,那个发现果子被动的小个子少年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快步跟在队伍最后。 脚步声渐渐远去,明珠的光亮也消失在通道拐角,洞府内重新恢复了昏暗与寂静。 沈月戈又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彻底听不到任何声音,确认那些人真的走了,才双腿发软地从石柱后面滑坐在地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大口喘着气,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太刺激了!差点就交代在这儿了! 他靠在冰冷的石柱上,缓了好一阵,才慢慢爬起来。现在不是后怕的时候,这里已经不安全了。那些弟子回去禀报后,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人来更仔细地搜查,或者加强守卫。 必须立刻离开这个洞府! 他看了一眼那具依旧静静放置在原处的养魂棺,心情复杂。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起点”,但现在,他必须尽快远离它。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洞口,侧耳倾听,外面一片寂静。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通道里空无一人。不再犹豫,他沿着通道,朝着有微弱光线传来的方向,快速而无声地走去。 通道并不长,拐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了一个明显是人工开凿出的洞口,外面透着天光,还能看到摇曳的树影。洞口处隐约能看到一层淡蓝色的、水波般的光幕在微微荡漾,应该就是林天河口中的“禁制”了。 沈月戈停下脚步,有些犯难。这禁制怎么破?他刚才可是亲耳听到,连灵兽都进不来。他试探着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层光幕。 指尖传来轻微的阻力,像是碰到了一层富有弹性的水墙。同时,光幕上荡漾开一圈圈涟漪,并发出微弱的嗡鸣声。 糟了!要触发警报? 他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惊讶地发现,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光幕时,那层阻碍感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强,反而……那光幕在接触到他的手指后,嗡鸣声迅速减弱,涟漪也平复下来,那层淡蓝色的光,像是认识他一样,主动向两边分开,露出了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缺口。 沈月戈愣住了。 这禁制……不拦他? 是因为他这具身体的原主,本来就是这里的主人吗?即使过了一千年,洞府的禁制依然认得他的气息? 来不及细想,他立刻从那缺口钻了出去。在他离开后,那层光幕又悄无声息地合拢,恢复了原状。 洞外是郁郁葱葱的山林,清晨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光柱。空气清新,带着草木和泥土的芬芳。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隐藏在藤蔓和山岩后的洞口,心中涌起一种逃离牢笼的恍惚感。 然而,还没等他辨明方向,决定该往哪里逃,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惊疑不定的低呼: “你……你是谁?怎么从祖师禁地里出来?!” 沈月戈浑身一僵,缓缓转过头。 只见刚才那个祭祀队伍里的小个子少年,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手里还拿着一个没来得及挂回去的,用来清扫祭坛的小拂尘,瞪大了眼睛,一脸惊骇地看着他。 第3章 今天出门大概是没有看黄历 沈月戈觉得自己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 刚从一个躺了一千年的棺材里爬出来,发现金手指报废,差点被当成偷祭品的贼,好不容易靠着刷脸出了禁制,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又被人堵了个正着。 堵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祭祀队伍里那个眼尖的小个子少年。此刻,这少年一手紧握着那柄小拂尘,另一只手指着他,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 “你……你到底是谁?怎么从里面出来的?”少年的声音因为惊恐而拔高,带着颤音,“禁制明明好好的!” 沈月戈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空白。 他下意识地想扯个谎,比如自己是迷路的弟子,或者新来的杂役,但看看自己这一身与对方格格不入的、样式古老的白色长袍,再看看对方那身统一的青色弟子服,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跑?对方虽然看着年纪小,但既然是修真门派弟子,谁知道有没有什么手段能立刻制住他? 就在他僵在原地,进退两难之际,那少年似乎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猛地将手中的小拂尘指向他,虽然动作有些慌乱,但拂尘上却瞬间亮起一层微弱的白光,锁定了他。 “不许动!你……你擅闯祖师禁地,跟我去执事堂!”少年强自镇定地喝道,但微微发抖的尾音暴露了他的紧张。 沈月戈心里叫苦不迭。去执事堂?那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他几乎能想象到被审问的场景—— “你是谁?怎么进去的?进去干什么?” 他一个都答不上来!答不上来的下场他不知道,但是就凭进入被祭祀的仙君墓地这一条,他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行,绝对不能去! 他眼神飞快地扫视四周,寻找脱身的机会。这里是山林边缘,树木茂密,如果能冲进林子里…… 少年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立刻上前一步,厉声道:“休想逃走!”他手中的拂尘白光更盛,一股无形的压力开始笼罩沈月戈,让他感觉身体变得沉重,动作也滞涩起来。 “……” “?” 这小小的拂尘竟然还是个法器?沈月戈心里暗骂,这修真世界果然危机四伏,连个看着未成年的小弟子都有制住他的手段。 这边的动静显然惊动了刚刚离开不远的林天河等人。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之前离开的四名去而复返,瞬间就将沈月戈围在了中间。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怒和警惕,手中的法器齐齐对准了他。 “果然有贼人!”林天河脸色铁青,目光如电,死死锁定在沈月戈身上,特别是他那一身刺眼的白色古袍,“你是何人?如何潜入禁地的?有何目的?” 被五个人围着,五件法器指着,沈月戈只觉得头皮发麻,压力山大。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群猎人围住的猎物,随时可能被撕碎。 “我……我说我是不小心走进去的,你们信吗?”他尝试着做最后的挣扎,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胡说八道!”林天河根本不信,“禁地有祖师禁制守护,岂是你能‘不小心’走进去的?看你衣着古怪,形迹可疑,定是心怀叵测之辈!拿下!” 他一声令下,旁边一名弟子立刻祭出了一条泛着青光的绳索,那绳索如同活物一般,嗖地朝沈月戈缠绕过来。 完了!这下真要玩完了!沈月戈绝望地闭上眼睛,脑子里已经开始走马灯似的闪过自己短暂的一生,当然包括穿书前熬夜烂尾的那本坑爹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庞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 仿佛整个天空都塌陷了下来,沉重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头顶和心口。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变得粘稠而冰冷,连光线似乎都暗淡了几分。山林间的虫鸣鸟叫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这片区域。 那根即将触碰到沈月戈的青色绳索,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冻结,僵在了半空中。围住沈月戈的五名弟子,包括林天河在内,全都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惧,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他们手中的法器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甚至有人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沈月戈是感受最强烈的一个。那威压仿佛是针对他而来,带着睥睨众生的漠然。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被冻住了,四肢百骸僵硬无比,连动一根手指头都做不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窒息感汹涌而来。 这……这是什么?!比刚才被五件法器指着恐怖一百倍!不,一千倍! 一个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来,又似直接在每个人的心底响起: “何事喧哗。” 这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无上的权威,直接烙印在意识里。 沈月戈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这个声音……虽然冰冷彻骨,毫无感情,但那独特的音色,那说话时极其细微的语调习惯…… 怎么是谢诀舟! 书里那个杀妻证道、最终飞升的大乘期修士,他笔下的主角攻,他拼命想要避开的最大BOSS! 他怎么来了?!不是说他千年都不怎么露面了吗?!怎么这点小事也能惊动他?! 沈月戈内心疯狂哀嚎,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而且还是直接送到了终极BOSS面前!他这什么运气?! 围住他的那五名弟子,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脸上的惊怒瞬间变成了无比的敬畏和惶恐。他们强行压下身体的颤抖,朝着威压传来的方向,似乎是山顶更高处的云深不知处,齐齐躬身行礼,姿态卑微到了极点。 “弟子林天河,拜见渡厄仙君!”林天河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回禀仙君,弟子等人方才于归尘仙君禁地内发现祭品被动,搜寻未果,出得禁地后,便发现此人自此禁地内走出,形迹可疑,正欲将其拿下,请示仙君发落!” 渡厄仙君!真的是他!谢诀舟! 沈月戈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连内心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能死死地盯着地面,仿佛这样就能让对方忽略自己的存在。 他能感觉到,一道冰冷至极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并非真正的视线,而是一种更高级的,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本质的探查。 是神识! 那神识在他身上一扫而过,所过之处,沈月戈只觉得像是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里里外外都被看了个通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他体内的微末灵力在这神识下如同萤火之于皓月,渺小得可怜。 然而,就在那神识即将离开的瞬间,沈月戈清晰地感觉到,它……停顿了那么一瞬。 极其短暂的一瞬,短暂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那确确实实是一下停顿,仿佛扫描的流程突然卡壳,或者说,是发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 是因为这身体的原主是沈月戈吗?所以神识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沈月戈混乱地猜测着,恐惧中又掺杂了荒谬。 那停顿仅仅持续了一瞬,冰冷的神识便如同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山顶那片云深不知处,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沉默,对于下方的几人来说,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终于,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带回流云巅,查明身份。” 话音刚落,那股笼罩天地的恐怖威压如同它出现时一样,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山林间隐约又传来了细微的虫鸣。阳光重新变得温暖,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但瘫坐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的沈月戈,以及那几个惊魂未定弟子,看脸色依旧苍白,他们都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梦。 林天河等人长长松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后怕和庆幸。幸好渡厄仙君没有怪罪他们守卫不力。 随即,他们的目光重新落在了沈月戈身上,眼神复杂,但更多的是执行命令的坚决。 “你,起来!”林天河对沈月戈喝道,语气虽然依旧严厉,但少了之前的杀气,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意味,“仙君有令,带你去流云巅。休要再耍花样!” 那条之前被定住的青色绳索,此刻恢复了灵性,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将沈月戈的双手捆了个结结实实。绳索上传来一股禁锢的力量,让他体内那点微末的灵力彻底沉寂下去,无法调动分毫。 沈月戈没有任何反抗,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力气反抗了。刚才那短暂的经历,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和心力。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两名弟子一左一右地架了起来。 流云巅……那是谢诀舟的地盘。 他最终还是落到了谢诀舟手里,以这样一种他绝对没有想到的方式。 他被两名弟子押着,沿着一条蜿蜒向上的山道,朝着那座隐没在云雾之中的山峰走去。山林在身后逐渐远去,前方的路,通往未知。 第4章 好命苦 沈月戈被那两名弟子一左一右架着,沿着蜿蜒的山道向上走。那根青色的绳索依旧捆着他的手腕,禁锢着他的灵力,让他浑身乏力,只能被动地被带着前行。 其实捆不捆他都一样,他现在还不会使用灵力。 山路陡峭,石阶被岁月磨得光滑,两侧是深不见底的山涧,云雾在脚下缭绕。押送他的两名弟子一言不发,脸色紧绷,显然对刚才直面渡厄仙君威压的经历心有余悸,也对他这个“擅闯禁地的可疑分子”充满戒备。 沈月戈没心思欣赏这险峻奇绝的仙家景色,满脑子都是对未来的恐惧和不确定。 流云巅,听名字就知道是谢诀舟的地盘,那种地方,跟龙潭虎穴有什么区别?谢诀舟让人把他带上去,是想亲自审问?还是直接处理掉? 他试着动了动被捆住的手腕,绳索纹丝不动,反而勒得更紧了些,传来隐隐的刺痛感。 “别白费力气了。”旁边一名弟子冷冰冰地开口,“这‘缚灵索’可不是你能挣脱的。” 沈月戈悻悻地停止了动作,内心哀叹。虎落平阳被犬欺啊,想他,不对,应该是原主堂堂归尘仙君,如今竟被两个小辈用绳子捆着,毫无反抗之力,哈哈,世风日下。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山势愈发陡峭,周围的云雾也越来越浓,气温明显降低了许多,带着沁入骨髓的寒意。终于,在穿过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后,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抵达了一座孤悬于云海之上的山峰之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极其开阔的平台,地面铺着巨大的、打磨平整的青灰色石板,缝隙间生长着耐寒的青色苔藓,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平台边缘便是翻涌的云海,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一座孤峰。 平台后方,依着山势,建着一座殿宇。同样是以青灰色为主调,样式极其古朴,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没有雕梁画栋,没有琉璃碧瓦,只有巨大的石材垒砌而成的墙壁和高耸的屋脊,线条冷硬,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穆和冷清。 这就是流云巅?谢诀舟住的地方? 沈月戈愣住了。这跟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在他这位原作者的设定里,早期的谢诀舟虽然是大师兄,待人温和有礼,但因其天赋卓绝,地位超然,居住的洞府也是宗门里灵气最充沛,景致最佳的地方之一,虽不追求奢华,但也必然是雅致清幽,充满生活气息的。 按道理来说,虽然那本小说烂尾了,但谢诀舟好歹也是成功渡劫,成为了渡厄仙君,也应该是地位尊崇,住处也该符合身份,怎么也不该是眼前这副……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风格? 这地方冷清得简直不像人住的地方,连点烟火气都没有。站在这里,除了风声和云海翻涌的细微声响,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寂静得让人心慌。 “走。”押送他的弟子推了他一把,带着他朝那座冷硬的殿宇走去。 殿门是厚重的石材,上面没有任何装饰。一名弟子上前,恭敬地行礼,低声道:“仙君,人已带到。”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但过了片刻,那沉重的石门却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里面更加昏暗的景象。 两名弟子没有进去,只是示意沈月戈自己进去。 沈月戈咽了口唾沫,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跳动。他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暗暗打气,没事的沈月戈,大不了死了看看能不能穿越回去。然后他迈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踏入了殿内。 在他进去之后,石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殿内的光线比外面昏暗许多,只有几缕天光从高处的透气孔洞中射下,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苍白的光柱。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灰尘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极淡的冷香。 他环顾四周。大殿内部和他想象的差不多,空旷,高大,冷清。支撑殿顶的石柱需要数人合抱,上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雕刻。角落里堆着一些看不清具体形态的杂物,同样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这里看起来像是主殿,但除了空间大,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谢诀舟人呢?把他叫上来,自己却不露面? 就在他忐忑不安地四处张望时,侧后方一扇不起眼的、较小的石门打开了,一名穿着灰色杂役服饰、面容平凡的中年人走了出来。这人看起来修为不高,神色恭谨,甚至有些麻木。 “请随我来。”杂役对着沈月戈说道,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任何好奇或者探究的情绪,仿佛只是执行一项再普通不过的任务。 沈月戈被带着穿过主殿,走向侧翼的一条回廊。回廊同样简洁,一侧是石壁,一侧是敞开的廊柱,可以看到外面永恒的云海。 杂役带着他来到回廊尽头的一个房间前,推开了门。 “仙君吩咐,请您暂且在此歇息。”杂役说完,便躬身退下了,留下沈月戈一个人站在门口。 这就……完了?不审问?不处理?就让他歇息? 沈月戈满心疑惑,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这个房间。 房间不大,陈设和他这一路看到的风格一脉相承,极简,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一张石床,上面铺着薄薄的、看起来就很硬的垫子;一张石桌,配着一个石凳;角落里有一个放着铜盆的木架,旁边搭着一条干净的布巾。除此之外,再无他物。连个衣柜或者箱子都没有。 比他醒过来的洞府还要简陋,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还不如回那个洞府的棺材里躺着。 窗户是开着的,外面就是翻涌的云海,带着湿气和寒意的风不停地灌进来,让房间里的温度很低。 沈月戈打了个寒颤。这地方,真的能住人吗?谢诀舟平时就过这种日子?他是不是对“飞升后的仙君生活”有什么误解? 他走到窗边,想将窗户关上,却发现这窗户设计得颇为古怪,似乎无法完全闭合,总是留着一条缝隙,让那冰冷的云气丝丝缕缕地渗入。 “……”沈月戈无语了。这算怎么回事?变相的体罚吗? 他无奈地退回房间中央,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到一点能证明此地并非纯粹牢房的证据。毕竟,谢诀舟只是让他查明身份,没说立刻处决,理论上他还是个客人,虽然是戴着手铐的那种。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石桌靠近窗户的一角。 那里,摆放着一盆植物。 在这满室冷硬、灰暗的色调中,这一抹翠绿显得尤为突兀和夺目。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竹子,只有一尺来高,形态雅致,茎秆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质感,叶片狭长,边缘带着细微的银色毫光。最奇特的是,整株竹子都散发着一种极其柔和、纯净的白色光晕,像是不小心落入凡间的一捧月光,静静地栖息在这粗陋的石桌上。 这光……似乎是它自身散发出来的。 沈月戈不由自主地走近了几步,仔细端详。这竹子不仅会发光,而且生命力极其旺盛,叶片饱满翠绿,没有丝毫枯黄或萎靡的迹象,与这房间里无处不在的灰尘和衰败感格格不入。 他认得这种竹子。在他最初的设定里,这种名为“月光竹”的灵植,是沈月戈生前最喜欢的一种植物。因为它性喜洁净,能自发汇聚月华灵气,散发出的光芒宁静柔和,有安神静心之效。当年的沈月戈,在自己的怀素院里就种了一大片。 没想到,一千年过去了,在这座冰冷得像坟墓一样的流云巅,在这间简陋得堪比柴房的偏殿里,竟然能看到一盆生长得如此好的月光竹。 这是……巧合吗? 还是…… 沈月戈看着那盆在阴冷房间里兀自发光、顽强生长的翠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涩。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保住小命才是第一要务。 他走到石床边坐下,那薄薄的垫子果然如他所料,硬得硌人。被缚灵索捆着的手腕传来不适感,他尝试着调整姿势,却没什么用。 窗外是永恒不变的云海,房间里是挥之不去的阴冷和寂静。只有那盆月光竹,静静地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成为这冰冷空间里唯一的一点暖色和生机。 沈月戈盯着那盆竹子看了许久,脑子里乱糟糟的。谢诀舟到底想干什么?把他扔在这里不闻不问,算怎么回事?这流云巅,跟他想象出来写在书里的,差距也太大了! 这哪里是仙君洞府,这分明是苦行僧的宿舍!还是最苛刻的那种! 他叹了口气,仰面躺倒在硬邦邦的石床上,望着头顶粗糙的岩石顶棚,好像还有灰尘,感觉自己前途一片灰暗,就像这房间里的色调一样。 第5章 我就是这样一问三不知 沈月戈在那张硬得硌人的石床上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未眠。 突然觉得那个棺材其实很好睡的。 手腕上的缚灵索像个冰冷的烙印,时刻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房间里的温度很低,从那扇关不严的窗户缝隙里不断渗入带着湿气的寒意,冻得他手脚冰凉。 唯有石桌上那盆月光竹散发出的柔和光晕,在这漫漫长夜里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却也让他心里更加乱糟糟的。 谢诀舟到底想做什么?把他抓来,扔在这冷宫里一样的偏殿,不闻不问,这算哪门子的查明身份?难道是想用这种冷处理的方式,逼他自行崩溃露出马脚? 他脑子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从严刑拷打到神识搜查,每一种都让他不寒而栗。相比之下,现在这种被晾着的状态,反而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未知的恐惧才是最折磨人的。 天光终于透过高处的气孔和那扇破窗户照了进来,驱散了些许室内的昏暗,但并未带来多少暖意。云海之上的白天,似乎和夜晚一样寒冷。 昨天那个面无表情的灰衣杂役准时出现,送来了简单的饭食。一碗看不出原料的稀粥,两个冷硬的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味道寡淡,勉强果腹而已。 杂役放下食物,看也没看沈月戈一眼,便又沉默地退了出去,仿佛他只是一件需要定期投喂的物品。 沈月戈看着那清汤寡水的早餐,内心哀叹。这待遇,连监狱里的囚犯都不如吧?至少囚犯还能放放风呢。 他认命地啃着冷馒头,味同嚼蜡。吃完后,杂役又进来默默收走了碗碟。 之后,又是一段漫长的,几乎能让人发疯的寂静。只有窗外永恒的风声和云涛声作为背景音。 他尝试在房间里踱步,但这狭小的空间几步就走到了头。他研究过那扇关不严的窗户,确认凭借自己现在被封印的状态根本无法撼动分毫。他也试过敲门,外面没有任何回应,石门厚重,连他的敲门声都显得微弱无力。 他就像是被遗忘在了这个冰冷的角落。 时间一点点流逝,从清晨到正午,阳光偶尔会强烈一些,透过云层,在室内投下移动的光斑,但很快又会被新的云雾遮挡。 就在沈月戈以为今天会这样毫无波澜地度过时,一直紧闭的房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了。 没有脚步声,没有预警。 沈月戈正靠在石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听到动静猛地坐直身体,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门口站着一个人。 逆着门外的天光,那人身形挺拔,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袍,样式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却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漠然的气势。他的面容看不太真切,只能感受到一道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是谢诀舟。 他来了。 沈月戈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恐惧。 他几乎是弹射般地从石床上站了起来,由于动作太猛,眼前甚至黑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与门口那人对视,双手紧张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袍下摆,被缚灵索捆住的手腕传来清晰的束缚感。 谢诀舟并没有立刻进来,他就站在门口,目光沉静地打量着房间,最后定格在低着头的沈月戈身上。那目光如同实质,冰冷而极具压迫感,让沈月戈感觉像是被剥光了放在冰天雪地里,无所遁形。 几息之后,谢诀舟才迈步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很轻,落在布满灰尘的石板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随着他的靠近,房间里的温度似乎又降低了几分,那股若有若无的冷香也变得清晰了一些。 他在距离沈月戈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沈月戈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头顶,他死死地盯着地面,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引起对方任何不必要的注意。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快得像是要炸开。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沈月戈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怎么办?怎么说?承认自己是沈月戈?那跟直接找死有什么区别?一个死了一千年的人从棺材里爬出来,谁信?不被当成妖孽邪祟才怪! 唯一的生路,就是装傻充愣,蒙混过关! 可是,该怎么装?装失忆?对!就装失忆!这是穿越者面临身份危机时的经典保命技能! 就在沈月戈内心天人交战,快要被这沉默压垮时,谢诀舟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和昨天隔空传来的那句一样,平淡,冰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一块被冻了千年的寒铁。 “名字。” 简短的两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直接切入核心。 沈月戈浑身一颤,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依旧低着头,用尽可能显得茫然又带着点惶恐的声音,小声回答:“……沈月戈。” 他说出这个名字时,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在赌,赌谢诀舟不会因为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就立刻下杀手。 毕竟,天下之大,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而且他现在这副样子,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样,但他赌肯定和千年前有区别,和那个“已故”的归尘仙君,应该不至于一模一样吧? 在他说出名字的瞬间,他敏锐地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似乎凝滞了一瞬。周围的空气也仿佛随之停止了流动。 这种凝滞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刹那,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谢诀舟没有任何表示,继续用那冰冷的语调问:“从何处来。” 来了!关键问题! 沈月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无辜,更混乱:“我……我不记得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然后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痛苦和迷茫,摇了摇头:“我……我只记得自己叫沈月戈,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一醒来……就在一个很黑的地方,然后……然后就出来了,遇到了那些人……之后,就被带到这里来了。” 他刻意模糊了“很黑的地方”就是指养魂棺,也绝口不提自己是如何穿过禁制的。把所有原因都推给“失忆”,这是目前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盾牌。 说完这番话,他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反应。是相信?还是质疑?会不会直接用神识强行搜查他的记忆?据说高阶修士是有这种手段的!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谢诀舟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沈月戈只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仿佛在审视,在衡量,在判断他这番话的真伪。 这种沉默的审视比直接的拷问更让人难熬。沈月戈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死死地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上那双同样是古式的、已经沾了些灰尘的鞋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沈月戈几乎要承受不住这种心理压力,腿肚子开始发软的时候,他听到谢诀舟似乎几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 很轻微的声音,但在极度寂静的环境下,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然后,他听到谢诀舟开口了。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温度,但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极其难以察觉的别的东西?像是某种压抑得很深的情绪,在冰层下微微涌动。 他说了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两道惊雷,炸响在沈月戈的耳边。 “很像。” 沈月戈猛地愣住了,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很像? 像什么?像谁? 还能像谁?!当然是像那个死了一千年的沈月戈啊! 他下意识地就想抬头,想看清谢诀舟此刻的表情,想知道他说这两个字时到底是什么样的眼神。但他强大的求生欲硬生生遏制住了这个冲动,头颅垂得更低,只是肩膀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谢诀舟说完这两个字后,便没有再开口。他站在原地,目光似乎从沈月戈身上移开,扫了一眼房间,最后在那盆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月光竹上停顿了一瞬,然后便转身,一言不发地朝门外走去。 和来时一样,他的离去也悄无声息。厚重的石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他离去的身影,也隔绝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压。 直到确认谢诀舟真的走了,沈月戈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一片冰凉,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很像……” 这两个字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 谢诀舟说他很像……像谁?答案几乎不言而喻。 这意味着,谢诀舟可能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他和“沈月戈”之间的某种联系?是因为长相?还是气息?或者是别的什么? 那为什么没有立刻拆穿他?反而默认了他“失忆”的说法?还把他安置在这里? 沈月戈发现,他完全看不透这个谢诀舟。对方的行为,和他书中设定的形象相差甚远。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石床,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桌上那盆安静的月光竹,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原本以为装失忆能蒙混过关,暂时保住小命。但现在看来,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谢诀舟的那句“很像”,像是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看似平静的伪装下,激起了层层叠叠的、让他更加不安的涟漪。 他这条小命,暂时好像是保住了,但前景,却愈发扑朔迷离,吉凶难测。 第6章 遇见了书中的商玉凫 谢诀舟离开后,偏殿里又恢复了那种死寂般的沉静。沈月戈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冰冷的寒意透过衣料渗入肌肤,才手脚发麻地爬起来,重新坐回那张硬邦邦的石床上。 “很像……” 这两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不去。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和他穿越前肯定是不一样的,但具体长什么模样,这里连个铜镜都没有,他也没机会仔细看过。难道真的和那个死了一千年的归尘仙君沈月戈,长得十分相似? 如果真是这样,那谢诀舟把他带回来,还把他安置在这里,是不是就解释得通了?是因为这张脸? 可这到底是福是祸?谢诀舟对这张脸,是怀念,是愧疚,还是……憎恶?毕竟,按照“杀妻证道”的传说,他可是亲手杀了拥有这张脸的人。 沈月戈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毛。他感觉自己就像走在一条细细的钢丝上,下面就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就在他心神不宁,坐立难安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与这流云巅格格不入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一个清脆悦耳,却带着明显急切的女声。 “让开!我找大师兄有急事!什么?不在?那……那个人是不是在偏殿?我自己去看看!” 这声音由远及近,语速很快,带着一种风风火火的气势。 沈月戈一个激灵,立刻从石床上弹了起来,警惕地看向门口。又有人来了?听这语气,似乎来头不小,连谢诀舟的杂役都敢呵斥? 还没等他做出更多反应,偏殿那扇厚重的石门就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有些粗暴地推开了。 一道红色的身影,像一团跳跃的火焰,瞬间照亮了这间灰暗冰冷的屋子。 来人是一名女子,看外貌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色长裙,裙摆绣着繁复的流云纹,腰间系着金色的丝绦,缀着几枚小巧玲珑的玉佩。她梳着精致的发髻,插着步摇金簪,眉眼明艳张扬,顾盼间神采飞扬,与这流云巅死气沉沉的氛围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这女子一进门,目光就如同探照灯般,唰地一下直接落在了沈月戈脸上。 沈月戈被她这毫不掩饰的、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看得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又想低头,但对方的目光实在太有存在感,他避无可避。 四目相对。 就在看清沈月戈正脸的那一瞬间,红衣女子脸上那急切而鲜活的表情,像是被瞬间冻结了。她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眸猛地睁大,瞳孔细微地收缩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什么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事物。 她嘴角原本带着的笑容僵在那里,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一层清晰的水光在她眼中凝聚,似乎下一秒就要决堤。 其实她是来兴师问罪的。问为什么大师兄会带回来一个人,还让他住在偏殿。如今看见了沈月戈这张脸,她也明白了。 这种剧烈的情绪变化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两秒钟。 快到沈月戈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紧接着,那红衣女子像是猛地回过神来,迅速眨了几下眼睛,强行将那快要涌出的泪意逼了回去,脸上僵硬的表情如同冰雪消融般化开,重新换上了那种明媚甚至带着几分夸张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哎呀!”她发出一声清脆的惊叹,几步就走到了沈月戈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目光灼灼,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这位小道友……长得可真俊俏啊!瞧瞧这眉眼,这气度……啧啧!” 她的声音依旧清脆,却比刚才在门外时多了几分刻意的娇俏和热情。她凑得很近,身上传来混合了花香和药香的复杂香气,与她整个人明艳如火的气质相得益彰。 沈月戈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近距离打量弄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些许距离。这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刚才那一瞬间的震惊和悲伤他绝对没有看错!她认识这张脸!而且反应极其强烈! “你是谁?”沈月戈保持着警惕,低声问道,同时继续扮演着失忆人设,眼神里带着适当的茫然和一丝对陌生人的戒备。 “我?”红衣女子嫣然一笑,手腕一翻,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团扇,轻轻摇着,姿态优雅中带着几分随意,“我叫商玉凫,小辈们给面子,唤我一声‘丹霞仙子’。你呢?小道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沈月戈,看似随意,实则不漏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沈月戈心里咯噔一下。丹霞仙子?这不是他书里给谢诀舟和沈月戈那个小师妹起的道号吗?那个设定里天真烂漫,有点傻白甜、暗恋过大师兄但更敬重二哥沈月戈的小师妹?她居然还活着?而且看样子,在这一千年后,混得相当不错?都成仙子了? 可眼前这位……这演技,这变脸的速度,这看似热情实则步步紧逼的试探……哪里像傻白甜了?分明是个成了精的老狐狸! 哦不对,她修为高深,驻颜有术,实际年龄恐怕比老狐狸还老狐狸! “我……我叫沈月戈。”他垂下眼睑,避开对方过于锐利的视线,用之前应付谢诀舟的那套说辞,低声回答。 “沈月戈?”商玉凫摇着团扇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笑容更加灿烂,“哟,这名字可真好听!跟我们认识的一位故人一模一样呢!真是巧了!” 她嘴上说着“巧”,那双明媚的眼睛却像是要在沈月戈身上钻出两个洞来。 “小道友是哪里人士呀?师承何处?怎么跑到这冷飕飕的流云巅来了?”她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语速依旧很快,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关心。 沈月戈心里暗叫不好,这女人比谢诀舟难缠多了!谢诀舟只是冷,问话简洁,这女人却是笑里藏刀,句句都在往要害上戳。 他继续低着头,努力维持着茫然无措的状态:“我……我不记得了。我醒来就在一个很黑的地方,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名字……然后出来就被人带到这里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商玉凫拖长了语调,团扇掩住半边嘴唇,眼波流转,似笑非笑,“那可真是不幸啊……不过小道友你这身衣裳,料子倒是罕见,样式也古雅,不像现今的款式呢。” 沈月戈心里一凛。这女人眼睛太毒了!连衣服的细节都注意到了!他这身从棺材里带出来的“寿衣”,确实是千年前的款式。 “是……是吗?”他只能硬着头皮装傻,“我不记得这衣服是哪来的了……” 商玉凫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衣服的事情,转而问道:“那你还记得是怎么从那个‘很黑的地方’出来的吗?那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棺材什么的?” 最后那句话,她问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沈月戈却感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了头顶! 她知道了!她肯定猜到他是从养魂棺里出来的!不然不会这么问!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骇,脸上努力做出更加迷茫和努力回想的表情,然后摇了摇头:“不……不记得了。那里很黑,我很害怕,就……就拼命想出来,然后不知道怎么就出来了……” 商玉凫盯着他看了半晌,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里,光芒闪烁不定。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明媚,但沈月戈却能感觉到,那笑容底下,隐藏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探究,有不敢置信,还有着极力压抑的激动? “想出来就出来了?那还真是好运呢。”商玉凫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语气有些微妙,她轻轻摇着团扇,绕着沈月戈慢慢走了半圈,目光在他周身流转,最终停在他被缚灵索捆住的手腕上。 “这缚灵索……是大师兄的手笔吧?”她用团扇虚点了一下,叹了口气,“他也真是的,对一个失了忆的小道友,何必如此严厉。” 说着,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在那青色绳索上轻轻一拂。也没见她用什么力气,那之前让沈月戈无可奈何的缚灵索,竟然应声而解,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她指尖。 手腕骤然一松,那禁锢灵力的力量也随之消失。沈月戈愣了一下,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感觉体内那点微薄的灵力重新开始缓缓流动。 “多谢……仙子。”他低声道谢,心里却更加警惕。这丹霞仙子,实力恐怕也深不可测,而且她似乎在向他示好? “举手之劳罢了。”商玉凫摆了摆手,团扇轻摇,又恢复了那副热情的模样,“这流云巅冷得跟冰窟似的,实在不是养伤……哦不,不是静养的好地方。小道友既然暂时无处可去,又失了记忆,不如跟我去我的丹霞峰住几天?我那里暖和,景致也好,还有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儿,说不定能帮你想起点什么?” 她笑吟吟地发出邀请,眼神充满了诚意。 沈月戈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心里却警铃大作。跟他走?离开流云巅?这听起来似乎是个逃离谢诀舟魔爪的好机会,但眼前这位丹霞仙子,看似热情友善,可谁知道她心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刚解了缚灵索就迫不及待想把他弄走?这未免也太急切了。 而且,谢诀舟会同意吗? 他正犹豫着该如何回应,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自门外响起,打破了室内看似和谐的气氛。 “他哪里也不去。” 第7章 去了怀素院 谢诀舟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冰,瞬间冻结了偏殿内所有流动的空气。 沈月戈和商玉凫同时转头看向门口。 谢诀舟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面容冷峻,目光平静地扫过室内,最后落在商玉凫身上。 “大师兄!”商玉凫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漾开,带着几分嗔怪,“你来得正好!我看这小道友孤身一人,又失了记忆,怪可怜的,流云巅这般冷清,实在不利于休养,正想带他去我丹霞峰小住几日呢。” 谢诀舟没有理会她的说辞,目光转向沈月戈,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缚灵索呢。” 沈月戈下意识地缩了缩刚刚获得自由的手腕,没敢吭声。 商玉凫抢先一步,团扇掩口笑道:“哎呀,我看捆着怪难受的,就顺手给他解了。大师兄,人家现在好歹也算个‘客人’,总捆着不像话嘛。” 谢诀舟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邃难辨,并未追究解索之事,只是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留在流云巅。” 商玉凫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她收起团扇,双手叉腰,显出几分不依不饶的架势:“凭什么呀?大师兄,你这地方是人待的吗?又冷又闷,连点人气都没有!人家小道友刚来,你就要把人关在这‘冷宫’里?再说了,他现在身份不明,留在你这儿,万一……” “没有万一。”谢诀舟打断了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绝对的掌控感,“我自有分寸。” 商玉凫被他这话噎了一下,瞪着眼睛看了他半晌,见对方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气鼓鼓地跺了跺脚:“行!你厉害!人在你这儿,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看你怎么跟……跟大伙儿交代!” 她这话说得有点含糊,但意思很明显。 谢诀舟不再看她,目光重新落回低着头的沈月戈身上,停留了片刻,却没再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来去如风,不留痕迹。 商玉凫看着重新关上的石门,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过头看向沈月戈时,脸上又挂起了那种无懈可击的明媚笑容,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担忧。 “唉,你也看到了,我这位大师兄啊,就是这么个又冷又硬的性子。”她叹了口气,语气轻松,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他既然不让你走,那你就暂且安心在这里住下。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他也没说不让你出门走走不是?这云渺宗好歹是修真界第一大派,景致还是不错的。你初来乍到,又失了记忆,我带你四处逛逛,熟悉熟悉环境,总没问题吧?” 沈月戈看着她,心里有些犹豫。这丹霞仙子显然没放弃试探他,带他出去“逛逛”,谁知道是不是另有所图?但一直被困在这间冰冷的偏殿里,也确实不是办法。出去走走,或许能了解到更多关于这个世界,关于“沈月戈”和“谢诀舟”的信息,对他目前的处境未必没有好处。 而且,他确实需要熟悉一下环境,万一……万一有机会逃跑呢? “那……有劳仙子了。”他低声应道,依旧维持着失忆小可怜的人设。 “跟我还客气什么!”商玉凫显得很高兴,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们云渺宗的好风光!” 她的手温暖而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沈月戈被动地被她拉着,走出了这间困了他一天多的偏殿。 流云巅主殿之外,是一片巨大的青石平台,云雾在身边翻涌,视野开阔,却依旧带着一种孤高绝尘的冷清。商玉凫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拉着沈月戈穿过平台,沿着一条开凿在悬崖边的石阶向下走去。 离开了流云巅的范围,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温暖鲜活了许多。山间灵气氤氲,林木苍翠,偶尔能看到一些灵巧的仙鹤或是不知名的珍禽在林间嬉戏、空中翱翔。远处,一座座风格各异的山峰在云海中若隐若现,亭台楼阁点缀其间,飞瀑流泉如银河倒挂,确实是一派仙家气象,与他笔下描述的云渺宗大体吻合。 商玉凫一路上显得十分健谈,指着各处景观向他介绍。 “看那边,那是‘问道峰’,是宗门弟子日常听讲修行的地方。” “那边那片红色的枫林看到没?后面就是我的丹霞峰,是不是很漂亮?” “哦,那个最高的塔是‘藏经阁’,里面功法典籍无数,不过可不是随便能进的。” 她语速轻快,声音悦耳,仿佛真的只是一位热情好客的主人在向新来的朋友介绍自家园子。但沈月戈注意到,她的目光时不时会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似乎在观察他对这些地名、景物的反应。 沈月戈自然是全程保持茫然,偶尔附和地点点头,或者发出几声没什么意义的惊叹,心里却暗暗记下这些地理信息。 两人沿着一条较为僻静的山路走着,周围的弟子渐渐多了起来。那些弟子看到商玉凫,无不恭敬地行礼,口称“丹霞师祖”,同时目光好奇地落在她身旁穿着古怪白衣、面容陌生的沈月戈身上,窃窃私语。 沈月戈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低了低头。 商玉凫却浑不在意,依旧谈笑风生,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注目。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一处相对幽静的山谷。谷中灵气似乎格外浓郁,草木也更为葱茏。山谷深处,隐约可以看到一座被茂密竹林环绕的院落。 商玉凫的脚步慢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目光投向那座院落,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沈月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是一座看起来十分雅致的院落,白墙青瓦,与周围的翠竹相得益彰,透着一股清幽宁静的气息。然而,整座院落都被一层淡蓝色水波般微微荡漾的光幕笼罩着,那光幕散发出一种强大而稳固的能量波动,显然是一种极其厉害的结界。 更让沈月戈感到奇怪的是,在院落门外不远处,靠近竹林边缘的地方,竟然搭建着一座十分简朴的草庐。草庐真的就是用茅草和竹子搭成的,看起来甚至有些简陋,与这仙家福地、与那座雅致的院落都格格不入。 那里……是什么地方?沈月戈心里泛起一丝疑惑。这地方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那片竹林。 商玉凫停下了脚步,用团扇指了指那座被结界笼罩的院落,语气听起来十分轻松随意,仿佛只是在介绍一个普通的景点: “看到那儿了吗?那是‘怀素院’,是以前一位宗门前辈的清修之所。不过那位前辈很多年前就不在了,这院子也就一直空着,布下了结界,等闲人不得入内。” 怀素院?! 沈月戈心头猛地一跳!这是他给自己笔下角色沈月戈设定的居所名字!这竟然是他原身的房子?! 他强忍着内心的震动,努力不让表情露出破绽,只是顺着商玉凫的话,略带好奇地问:“那位前辈……不在了?” “嗯,很久以前的事了。”商玉凫的语气依旧轻松,但握着团扇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了些许,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沈月戈的脸,留意着他的反应,“宗门里记得他的人都不多了。” 沈月戈“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光却忍不住再次投向那座安静的院落,以及院外那座突兀的草庐。 “那……那个草房子是?”他指着草庐问道。 商玉凫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有些头疼的表情:“那个啊……是凌虚剑尊的地盘。” 凌虚剑尊?沈月戈迅速在脑子里搜索这个名字。是他设定的那个小师弟许明夷?那个性格坚毅,话少但是最崇拜师兄沈月戈的小师弟? 商玉凫继续用那种带着点抱怨,又仿佛习以为常的语气说道:“许明夷那小子,也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在这怀素院外结庐清修,一住就是这么多年。性子也越来越孤僻,不爱说话,也不爱见人,整天就知道守着他那把剑和这个空院子,闷都闷死了!” 她说着,还夸张地摇了摇头,一副“这孩子没救了”的表情。 沈月戈听着她的描述,看着那座坚守在结界之外的简陋草庐,心里涌起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 书里没这出啊! 他设定的小师弟许明夷,虽然崇拜师兄,性格也比较直,但也不至于在师兄“死”后,跑到人家空房子外面搭个草庐守着吧?这都守了一千年?图什么啊? 难道这一千年里,发生了很多他书中没有写到的、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看着那座静默的草庐,仿佛能感受到一种无声的、固执的坚守。这让他心里那点因为穿越和失忆伪装而产生的疏离感,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泛起阵阵涟漪。 第8章 来自剑尊的凝视 山谷里的风似乎都带着竹叶的清香,轻轻拂过,吹动沈月戈宽大的白色袖袍和垂落的发丝。他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座简陋的草庐上,心里琢磨着丹霞仙子刚才的话。 小师弟许明夷,在“自己”死了以后,跑到这空院子外面搭个草庐,一住就是一千年?这得是多深的执念? 他记得书里可没写过小师弟有这么偏激的行为啊。他印象里的许明夷,虽然崇拜师兄,性格也比较直来直去,认死理,但总体还是个挺正常、甚至有点单纯的少年修士。 怎么一千年过去,变成这样了? 就在他思绪飘远的时候,一股极其锐利的感觉忽然刺在他身上,让他瞬间汗毛倒竖! 那感觉不像谢诀舟那种浩瀚冰冷的威压,更像是一把出了鞘凝练到极致的剑,锋芒毕露,带着冰冷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敌意,牢牢锁定了他。 沈月戈猛地转头,循着那感觉的来源望去。 只见那座简朴的草庐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松,笔直地站在那里。他的面容看起来同样年轻,不过二十多岁模样,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五官轮廓分明,线条硬朗,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黑沉沉的,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沉郁和冰冷。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怀里抱着一柄带鞘的长剑,剑鞘古朴,看不出任何花纹装饰。他的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剑光,穿透两人之间不算近的距离,毫不避讳精准的落在沈月戈脸上。 那目光里充满了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真伪的审视,有在看一个闯入领地的巨大威胁的警惕。 但在这审视和警惕的最深处,似乎又夹杂着几度极其微弱到几乎难以捕捉的期待,甚至还有一种小心翼翼、生怕破碎的希冀。 这复杂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沉重无比的压力,让沈月戈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浑身上下都被对方看了个通透,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无所遁形。 这谁啊?眼神这么吓人!沈月戈内心疯狂吐槽,我招他惹他了?怎么一副我欠了他几百万灵石没还的样子?!难道……这就是丹霞仙子刚才提到的凌虚剑尊许明夷?那个守着空院子的小师弟? 他这眼神是怎么回事?就算我长得像他死去的师兄,也不至于这么苦大仇深吧?还是说,他看出了什么破绽? 沈月戈心里七上八下,被对方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就往商玉凫身后缩了缩,试图避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视线。他现在是“失忆”状态,面对这种明显带着敌意和探究的注视,表现出畏惧和躲避才是正常的反应。 商玉凫显然也注意到了许明夷的出现,以及他那毫不掩饰的目光。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微微蹙起眉头,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沈月戈挡得更严实了一些,对着草庐方向扬声道:“喂!许明夷!你杵在那儿当门神呢?吓到小道友了知不知道?”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抱怨,试图打破这凝滞的气氛。 许明夷没有回应,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丝毫偏移,依旧死死地盯着商玉凫身后的沈月戈。那执着的样子,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沈月戈这一个焦点。 商玉凫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对沈月戈低声解释道:“别怕,他就这样,性子倔得像头驴,认准了的事,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顿了顿,目光有些悠远,似乎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语气里带上了感慨,“你……你别看他现在这副阴沉沉,半天憋不出一个屁的样子,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沈月戈闻言,心里一动,配合地露出些许好奇的神色。他确实也好奇自己笔下的少年天才怎么变成如今这个孤僻的模样了。 商玉凫似乎打开了话匣子,用团扇轻轻点了点下巴,回忆道:“许明夷这小子,刚入宗门那会儿,可是活泼得很,甚至有点毛躁。练剑比谁都拼命,话也多,整天‘二哥’长‘二哥’短地跟在……跟在某些人屁股后面跑。”她含糊地带过了那个称呼,继续道,“那时候他虽然也认死理,但至少像个活人,会笑会闹,还会跟人为了剑招的一点不同争得面红耳赤。” “尤其爱跟在他二哥……就是这怀素院原来那位主人身后,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练剑比谁都拼命,就为了得他二哥一句夸奖。” 她的描述,勾勒出一个与眼前这个死气沉沉、如同冰山般的剑尊截然不同的少年形象。沈月戈很难把两者联系起来。 “那……他后来怎么……”沈月戈小声问道,目光怯怯地瞟了一眼依旧如同石雕般站立不动的许明夷。 商玉凫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沉默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沉重的唏嘘:“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他亲眼看见……看见他最重要,最敬仰的师兄,也就是刚刚说的‘二哥’,在他面前倒下……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从那以后,他就变了。”商玉凫看着许明夷,眼神复杂,“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爱说爱笑了,变得沉默寡言,把自己封闭起来。一开始是疯狂地练剑,没日没夜地练,像是要把自己累死。再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跑来这怀素院外面,搭了这个草庐,说是要守着,这一守,就是这么多年。”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们都劝过他,说他师兄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不愿看他这样。可他根本不听,谁劝跟谁急。时间久了,大家也就由他去了。只是没想到,他能坚持这么久……” 沈月戈听着商玉凫的叙述,看着远处那个如同扎根在原地、与怀素院结界融为一体的玄色身影,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更浓了。 亲眼看见师兄倒下……是因为“沈月戈”被谢诀舟“杀妻证道”的那一幕吗?所以刺激太大,导致性格大变?甚至产生了执念,要在这里守着一座空院子? 这信息量有点大。如果许明夷亲眼目睹了案发现场,那他是不是知道一些真相?关于“沈月戈”到底是怎么死的? 可是,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别说问话了,连靠近都觉得危险。那眼神里的警惕和审视可不是假的,仿佛他沈月戈是什么洪水猛兽,或者冒牌货?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石雕般的许明夷,忽然动了。 他抱着剑,向前迈了一步。 仅仅是一步,距离并没有拉近多少,但那股剑锋般的气势却陡然增强,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沈月戈身上,黑沉沉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那丝微弱的期待仿佛变得明显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审视和警惕也更加浓重。 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抱着剑的手臂,收紧了些。 商玉凫立刻警惕起来,再次将沈月戈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对着许明夷提高了声音:“许明夷!你想干什么?我可告诉你,这是大师兄带回来的人,你少打什么歪主意!” 听到“大师兄”三个字,许明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像是被瞬间冰封,重新恢复了那种死水般的沉郁和冰冷。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沈月戈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猛地转过身,抱着剑,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座简陋的草庐,“砰”地一声关上了那扇薄薄的柴门。 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无法承受。 那令人窒息的凝视终于消失了,沈月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有些湿冷。刚才那一刻,他真怕那个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的凌虚剑尊会直接拔剑冲过来。 “真是个闷葫芦加倔驴!”商玉凫没好气地冲着草庐方向嘟囔了一句,然后转过身,脸上重新堆起笑容,拍了拍沈月戈的肩膀,“没事了没事了,他就那样,习惯就好。我们走吧,这地方呆久了感觉空气都不流通了。” 她拉着沈月戈,快步离开了这片幽静却压抑的山谷。 直到走出很远,再也看不到怀素院和那座草庐,沈月戈才感觉那种如芒在背的压力彻底消散。他回头望了一眼山谷的方向,心里乱糟糟的。 商玉凫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紧张,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别怕,明夷他就是样子吓人了点,不会真的对你怎么样的。他只是……太想二哥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伤感。 沈月戈低着头,没有说话。心里却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大石,激起了层层涟漪。 太想二哥了…… 所以,才会对一个仅仅是同名、长相可能有些相似的人,露出那样复杂而激烈的反应吗? 第9章 从别人口中听到评价 离开了那片萦绕着沉重过往的山谷,商玉凫似乎也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明快起来。她不再提怀素院和许明夷,转而兴致勃勃地拉着沈月戈往宗门内更热闹、弟子更多的区域走去。 “走,带你去尝尝我们云渺宗特产的‘云雾茶’,虽然比不上那些增长修为的灵丹妙药,但胜在味道清雅,还能宁神静气,对你现在的情况说不定有好处。”商玉凫一边说着,一边熟门熟路地引着沈月戈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处依山傍水、景色开阔的楼阁前。 这楼阁占地颇广,共有三层,飞檐翘角,气势不凡。门口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集贤阁”三个大字。此时正是午后,阁内人来人往,颇为热闹。大多数是穿着统一青色弟子服的年轻修士,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品茗闲聊,或低声论道,或只是凭栏远眺,欣赏云海山色。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点心甜香,混合着年轻弟子们蓬勃的朝气,与流云巅的死寂冰冷、怀素院外的沉郁压抑形成了天壤之别。 商玉凫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她一出现,立刻吸引了无数目光。弟子们纷纷起身行礼,态度恭敬中带着明显的仰慕。 “丹霞师祖!” “师祖安好!” 商玉凫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必多礼,便拉着沈月戈径直上了三楼,找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很快便有侍者上前,奉上香气袅袅的灵茶和几碟精致的小点心。 “尝尝看,合不合口味。”商玉凫示意沈月戈不用客气,自己则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 沈月戈道了声谢,也端起茶杯。茶汤清澈,呈淡绿色,入口微涩,但回味甘甜,确实有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喉咙滑下,让他因为接连受到冲击而有些纷乱的心绪略微平复了一些。 他小口啜着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周围。 三楼虽然相对安静,但并非空无一人。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就坐着几名年轻弟子,正一边喝茶,一边低声交谈着。他们的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环境里,还是能隐约听到一些片段。 沈月戈原本并未在意,直到几个熟悉的字眼飘入耳中。 “要我说,肯定是渡厄仙君更胜一筹!千年前便已飞升,乃是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一人!”一个看起来年纪稍轻,脸上带着点雀斑的弟子挥舞着手臂说道,语气充满了崇拜。 “飞升是飞升了,但你没听教习长老说吗?渡厄仙君修的是‘断尘缘,证己道’,听起来就冷冰冰的,不近人情。我还是觉得归尘仙君更厉害!”另一个身材微胖的弟子反驳道,他拿起桌上的水壶灌了一口,继续说道,“你们想想,众生道啊!那可是传说中的道途,心怀苍生,泽被万物,多厉害!” “归尘仙君?”旁边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面容清秀的女弟子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些许疑惑,“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又想不太起来具体的事迹了。只隐约记得,他好像……很早就陨落了?而且原因有点……不太光彩?” 她的话让争论的几人安静了一瞬。 那个雀斑弟子皱了皱眉,压低了些声音说道:“嘘!小声点!我好像听一位师兄提过一嘴,说归尘仙君的名讳……在宗门里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禁忌,最好不要公开议论太多,尤其是他后来……呃,好像是因为一些私德有亏的事情,叛出了宗门还是怎么的……反正记载很模糊。” “私德有亏?”微胖弟子瞪大了眼睛,“不会吧?修众生道的前辈,怎么会私德有亏?” “这谁知道呢?都是一千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了。”雀斑弟子耸耸肩,“反正正史记载语焉不详,只知道他后来不知所踪,宗门也将其除名了。现在大家提起,多是惋惜他惊才绝艳却中途夭折,或者感叹众生道后继无人。” 叛经离道?触犯禁忌?沈月戈心里咯噔一下。这跟他写的“杀妻证道”剧情对不上啊!在他的设定里,沈月戈是“被害者”,是谢诀舟证道路上的牺牲品,怎么到了后世传闻里,反而成了他叛经离道了? “还有这种事?”旁边的弟子显然也很惊讶,“我只知道这位仙君后来陨落了,但具体原因却不清楚。宗门里似乎对此讳莫如深。连他的本名好像都……都很少有人知道了。” 沈月戈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果然!他确实被除名了!连名字都成了不被提及的禁忌!难怪之前林天河那些小辈弟子只知道“归尘仙君”,却不知道“沈月戈”! 但是为什么和石碑上记载的也有出入? “那……那位渡厄仙君呢?”又有弟子把话题引到了谢诀舟身上,“他老人家可是我们宗门现在的定海神针!千年前就是他力挽狂澜,飞升大乘,才保得我云渺宗千年太平!” “渡厄仙君自然是厉害的!”提起谢诀舟,弟子们的语气都充满了崇敬,“听说他千年前就已经是化神巅峰,为了突破大乘,斩断尘缘,这才得以飞升!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飞升之后,仙君他老人家的性子就变得……嗯……特别冷。”那弟子斟酌着用词,“听说千年前,仙君虽也是天之骄子,但待人接物还算温和有礼。可自从飞升后,就再也不见笑容,常年独居流云巅,几乎不与外人接触,冷得像块万年寒冰一样。” 斩断尘缘?飞升大乘?沈月戈听得心头狂震。 那他这个“被斩断的尘缘”算什么?一个成功的注脚?一个活该被牺牲的祭品?! 不对,等等!如果谢诀舟已经飞升大乘了……那他的修为得高到什么地步?自己现在这点微末道行,在他面前岂不是连蝼蚁都不如?之前还想着找机会逃跑,或者想办法避开他……这还怎么玩?!直接地狱难度开局啊! 沈月戈感觉手里的茶杯都快端不稳了,一股寒意从心底冒出来,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信息量太大了!他被除名,成了叛经离道的禁忌;而谢诀舟却功成名就,飞升大乘,成了宗门传奇!这对比也太惨烈了! 他悔不当初!早知道自己会穿书,就应该把自己写的天下无敌! “说起来,归尘仙君和渡厄仙君,当年好像还是师兄弟吧?”又有弟子八卦道,“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嘘!慎言!”年纪稍长的弟子立刻警惕地制止了他,“师长们都不愿多提往事,我们还是少议论为妙。专心修炼才是正理。” 那弟子讪讪地闭了嘴,几人很快转移了话题,开始讨论起最近的修炼心得和宗门任务。 沈月戈却再也听不进去了。他呆呆地坐在那里,脑子里反复回荡着刚才听到的那些话。 叛经离道……名字成禁忌……斩断尘缘飞升大乘……性情大变冷若冰霜……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小锤子,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所知道的“剧情”,和千年后流传的“历史”,竟然有着如此巨大的出入!到底哪一部分才是真相?还是说,真相早已被时间和他人的话语所扭曲,掩埋? “怎么了?茶不合口味?还是点心不好吃?”商玉凫见他发呆,开口问道,眼神里带着探究。 沈月戈猛地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没有,很好吃。只是……只是有点累了。” 他垂下眼睑,掩饰住眼底的惊涛骇浪。不能再待下去了,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消化这些颠覆性的信息。 商玉凫自然也听到了那些弟子的议论,她脸上的笑容不变,但握着团扇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她侧过头,看了一眼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沈月戈,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用团扇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别听那些小弟子瞎说。”她的语气轻松,带着几分不以为意,“他们知道什么?都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罢了。宗门历史浩瀚如烟,很多事情,年代久远,记载不清,难免会有各种猜测和流言。” 沈月戈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茫然又带着点好奇的表情,顺着她的话问道:“那……那位归尘仙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还有渡厄仙君……他们,他们之间……” 他故意问得含糊,想看看商玉凫会如何回应。 商玉凫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又化开,她用团扇掩住半边脸,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笑眼:“哎呀,那些陈年旧事,谁说得清呢?都是过去式了。至于大师兄嘛……”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他那人啊,以前倒也不是现在这副冰山样子,只是后来……经历得多了,性子就越来越冷,越来越闷,无趣得很!” 她巧妙地避开了核心问题,将话题引向了谢诀舟性格的转变,依旧没有透露任何实质性的信息。 沈月戈心里明白,从商玉凫这里,恐怕是问不出什么真话了。这些活了一千多年的老狐狸,一个个都精得很,说话滴水不漏。 “走吧,前面就是灵兽园了,里面养着不少温驯可爱的灵兽,带你去开开眼界。”商玉凫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起身自然地拉起沈月戈的手腕,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沈月戈被动地跟着她,目光却忍不住再次扫过那些依旧在低声谈笑的年轻弟子们。 他们脸上带着对宗门传奇的向往和崇拜,对强大力量的敬畏,却对自己口中议论的那段被扭曲的历史真相一无所知。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和荒谬感,悄然涌上沈月戈的心头。 他明明就是他们口中那个“禁忌”的、“叛徒”的本人,却只能站在这里,听着这些歪曲的议论,还要装作一无所知。 这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而那个造成这一切的“凶手”,此刻正高踞于流云之巅,受万人敬仰。 第10章 手中的青色灵光 灵兽园位于云渺宗较为偏僻的一处山谷,环境清幽,草木繁盛,空气中弥漫着灵兽特有的气息和草木清香。比起演武场的喧闹和主峰区域的庄重,这里显得更具生机与野趣。 商玉凫似乎很喜欢这里,兴致勃勃地指着园中各种形态各异的灵兽向沈月戈介绍。有通体雪白、额生独角、性情温顺的云蹄鹿;有羽毛绚丽、拖着长长尾羽、在林木间翩跹起舞的七彩灵雀;还有蜷缩在假山下打盹、皮毛如同火焰般流动的小型狮犬兽……许多灵兽沈月戈连见都没见过,只能根据外形勉强猜测。 “看那边,那是‘聆音兔’,耳朵特别灵,胆子也小,不过肉质……咳咳,我是说长得挺可爱。”商玉凫差点说漏嘴,连忙用团扇掩住口,笑着带过。 沈月戈内心吐槽:你刚才绝对是想说肉质鲜美吧!不愧是活了一千多年的老饕! 他表面上依旧维持着好奇和些许怯生生的模样,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些灵兽吸引。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他靠近某些性情温顺的灵兽时,那些灵兽似乎并不怕他,反而会投来友善甚至略带亲昵的目光,有几只云蹄鹿还主动凑过来,用鼻子轻轻蹭了蹭他的衣袖。 商玉凫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多言。 两人正走着,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和焦急的呼喊声。只见几名负责照料灵兽的弟子围在一个较大的兽栏外,个个面露急色,手足无措。兽栏里,一只体型颇为庞大、形似麋鹿但通体覆盖着淡蓝色鳞片的灵兽正侧卧在干草堆上,发出痛苦的低鸣,它的腹部高高隆起,显然正处于生产的关键时刻。旁边已经有一只湿漉漉的小兽崽踉跄着想站起来,但这只母兽似乎遇到了困难,第二只迟迟生不下来,气息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怎么办?蓝鳞驺虞难产了!用了安灵丹也没用!” “它的气息在变弱!再这样下去,恐怕母子都保不住!” “快去请百草堂的师兄来看看!快啊!” 弟子们急得团团转,有人试图靠近安抚,但那母兽因为剧痛而变得焦躁不安,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不让任何人靠近。 一位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中年弟子急得满头大汗,搓着手来回踱步:“百草堂的人怎么还没来!再不来就真的来不及了!” 沈月戈看着那只痛苦挣扎的母兽,听着它一声声哀鸣,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仿佛能模糊地感受到母兽此刻所承受的巨大痛苦和对于幼崽安危的深切恐惧。这种感知并非通过声音或表情,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心间的、微弱的共鸣。 他还没搞清楚这感觉从何而来,身体却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在商玉凫和那些弟子惊讶的目光中,沈月戈像是被什么牵引着,越过了试图阻拦他的弟子,径直走到了兽栏边。 商玉凫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伸手拉住他:“小道友?” “喂!你干什么?危险!”一名弟子惊呼。 那母兽蓝鳞驺虞察觉到生人靠近,挣扎着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警惕,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威胁着人类不要靠近它。 商玉凫屏住了呼吸,手已经按在了自己的储物袋上,准备随时出手救人。 蓝鳞驺虞固然稀缺,但是沈月戈……不能有事! 沈月戈的脚步顿了一下,但那种萦绕在心间的,对痛苦的清晰感知让他无法转身离开。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气息变得平和,出于本能的缓缓伸出手,用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轻柔的语调低声道:“别怕……没事的……” 他的手掌,隔着兽栏的栅栏,虚虚地朝向那只母兽。 就在他的掌心对准母兽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层温和而纯粹的青色光晕,毫无征兆地从沈月戈的掌心弥漫开来。那光芒并不刺眼,如同初春萌发的嫩芽,带着难以言喻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蕴含着世间最本源的生机。 青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轻柔地笼罩住那只痛苦不堪的蓝鳞驺虞。 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焦躁不安,充满敌意的母兽,在接触到这青色光晕的刹那,身体猛地一僵,随即那紧绷的肌肉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它赤红眼中的痛苦和警惕如同冰雪消融,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继而是深深的依赖和安宁。它不再低吼,也不再挣扎,只是发出了一声带着解脱意味的呜咽,极其轻微。它温顺地侧躺在干草堆上,甚至还主动将腹部更贴近栅栏方向,仿佛在渴求更多那青光的抚慰。 紧接着,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之前一直卡住,导致难产的第二只小兽崽,竟然极其顺利地滑落出来。新生的幼崽身上还带着黏液,发出细弱的叫声,母兽立刻挣扎着扭过头,充满慈爱地舔舐起来。 生产过程结束了。母兽虽然虚弱,但气息平稳了下来,两只幼崽也依偎在母亲身边,发出满足的哼唧声。 母兽舔舐了一会儿小兽,踉跄的爬起来,前腿慢慢跪下,朝一脸懵的沈月戈拜了下去,仿佛在感谢沈月戈的救命之恩。 整个兽栏周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那些原本焦急万分的灵兽园弟子,全都张大了嘴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沈月戈身上,以及他那只依旧散发着淡淡青色光晕的手掌上。 这……这是什么力量?竟然能让狂暴难产的灵兽瞬间平静下来,还顺利生产?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手段!甚至连百草堂的师兄们,恐怕也做不到如此举重若轻吧? 沈月戈自己也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那层青光正缓缓消退,仿佛从未出现过。刚才那一瞬间,他完全是出于本能,只觉得心里很难受,想帮帮那只痛苦的母兽,然后……然后这光就自己冒出来了? 这算什么?穿越附赠的治愈系异能?不对啊,他写的沈月戈,虽然修的是众生道,但主要是理念和战斗法门,没设定过这种直接安抚治愈的能力啊?难道是这个世界自动补全的设定? 就在他茫然无措之际,两股极其强大的神识,几乎不分先后地,猛地降临在这片区域! 一股神识冰冷浩瀚,如同雪山顶上的寒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剧烈波动,来自于众人头顶上方某片看似空无一物的云层之后。 另一股神识则更为外放,带着明显的急切和震惊,从灵兽园入口方向急速扫来。 商玉凫猛地抬头,先是望了一眼那片云层,脸上惯有的明媚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不敢置信,她的手甚至微微颤抖起来,连团扇都忘了摇。她随即又猛地转头看向刚刚赶到的另一人。 来人正是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百草堂管事弟子,但他此刻完全没留意兽栏内的情况,而是和商玉凫一样,目光死死地钉在沈月戈身上,脸上充满了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然而,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快都被入口处那道骤然出现的红色身影彻底吸引。 商玉凫像是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她几乎是瞬移般出现在了沈月戈身边,一把抓住了他刚才散发青光的那只手腕,力道之大,让沈月戈感觉骨头都有些发疼。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明媚眼眸,此刻瞪得大大的,里面翻涌着滔天巨浪般的情绪。是狂喜,是激动,是深埋千年的期盼得到印证后的难以置信,甚至隐隐泛起了泪光。 她死死盯着沈月戈,嘴唇哆嗦着,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灼热的目光,仿佛要将他整个人从里到外彻底燃烧起来。 “师兄……” 与此同时,沈月戈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来自于云层之后的冰冷神识,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许久。 那神识不再像之前那样仅仅是审视和探查,而是带着一种同样剧烈的,几乎要压制不住的震荡,仿佛平静了千年的冰湖之下,骤然掀起了汹涌的暗流。那暗流中夹杂着与他相关的,无比复杂的情绪,最终,那股神识如同它出现时一样,毫无征兆地带着某种仓促的意味,瞬间收了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空依旧,云层依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灵兽园内的气氛,却因为沈月戈无意中展露的奇异能力,以及这两位大佬截然不同却同样剧烈的反应,彻底凝固了。 沈月戈看着激动得几乎要落泪的商玉凫,又感受了一下那仓促退走的冰冷神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好像……玩脱了? 这青光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怎么他们的反应比看到死人复活还夸张?! 第11章 一直试探 灵兽园事件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月戈周围荡开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最直接的变化,来自丹霞仙子商玉凫。 她几乎成了沈月戈在流云巅之外的“专属向导”,出现在他身边的频率高得惊人。那份原本就热情的态度,如今更添了几分刻意的亲近和一种无处不在的、精细入微的观察。 “小月戈,今日天气甚好,我带你去经阁外围转转如何?虽说核心区域需权限,但外围的游记杂谈或许能触发些记忆。”商玉凫笑吟吟地出现在偏殿门口,一身红衣似火,与这冷清殿堂格格不入。她不由分说便拉起沈月戈的手腕,力道轻柔却不容拒绝。 沈月戈内心哀叹:又来了!这位仙子是打算把云渺宗每个角落都带我逛一遍吗? 他脸上却努力挤出一点受宠若惊的茫然:“有劳仙子费心。” 一路上,商玉凫妙语连珠,介绍着沿途景致和宗门趣闻,看似随意,实则句句机锋。 经过一片紫竹林时,沈月戈因那竹叶沙沙声感到一丝莫名的宁静,脚步微顿。商玉凫立刻侧首,团扇轻点朱唇:“咦?月戈对这片紫竹感兴趣?可是觉得这声音耳熟?我记得……有位故人昔年最爱在此处练剑,说竹涛声能静心。” 沈月戈心里一紧,连忙摇头,眼神愈发茫然:“只是觉得……声音很好听。” 在膳堂用膳时,厨役弟子端上一碟晶莹剔透的桂花糕。沈月戈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他现代就不太喜欢过于甜腻的点心。商玉凫舀了一勺灵谷粥,状似无意道:“这桂花糕甜了些,我记得……那位故人也不甚喜甜,每每聚餐,总是将甜点推给旁人。” 说着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沈月戈的脸。 沈月戈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低下头,小口啃完手中的灵面馒头,然后夹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含糊道:“这个桂花糕还挺好吃的哈。” 甚至连他走路时,无意间绕过一滩积水的细微动作,都能引来商玉凫若有所思的一瞥。 沈月戈内心OS:救命救命!这简直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行为分析测试!连我走路先迈哪只脚她是不是都要记录在案?再这样下去,我打个喷嚏她恐怕都要分析是不是和千年前的某人频率一致!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感觉自己像被放在透明琉璃罩里供人研究的珍稀灵兽,每一寸反应都被无限放大、仔细解读。 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将“失忆小可怜”的角色扮演到极致,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要经过大脑严格审查,以免露出马脚。这种精神上的紧绷和消耗,比身体上的疲惫更让人难以忍受。 原主啊,你的身体本能害苦我了! 与商玉凫那种如同暖阳般无处不在却又暗藏锋芒的试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谢诀舟那如同极地寒冰般的沉默的注视。 那位渡厄仙君并未因灵兽园之事改变初衷,沈月戈的活动范围依旧被限定在流云巅及商玉凫的陪同之下。但他出现的频率和方式,却发生了微妙而显著的变化。 当沈月戈结束一天的“游览”,回到那间清冷的偏殿,盘膝坐在硬邦邦的石床上,尝试运转那粗浅的炼气法门时,一股冰冷而熟悉的神识便会如约而至。 它不像最初那般带着审视和压迫,更像是一片无声无息飘落的雪花,轻轻拂过他的周身经脉,停留片刻,感知着他体内那微弱灵力如同溪流般缓慢运转,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去,不留痕迹,却让沈月戈清晰地意识到——他一直在看着。 更让沈月戈感到如芒在背的,是当他开始在流云巅那片空旷的青石平台上活动筋骨时。他想着不能坐以待毙,总得有点自保之力,便凭着身体残留的模糊记忆,比划起云渺宗人手一本的《基础剑诀》。招式笨拙,灵力运转滞涩,与其说是练剑,不如说是活动手脚。 然而,每当他开始比划,眼角的余光总能捕捉到,在远处主殿投下的阴影里,或是更高处一块突起的、被云雾半遮半掩的岩石上,一道白色的、孤峭挺拔的身影,如同亘古存在的冰雕,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谢诀舟从不靠近,也从不发声。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目光穿透距离,沉静如水,却又深邃得令人心悸。那目光不像商玉凫那样充满探究和算计,反而更像是在……确认着什么,或者说,是在透过他,凝视着一段遥不可及的过去。 沈月戈有时会觉得那目光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血液;有时却又莫名地感到,在那冰层的最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丝极细微的连其主人或许都未曾察觉的贪恋与痛楚? 沈月戈被这沉默的注视弄得浑身不自在,原本就生疏的剑招更是错误百出。 内心疯狂吐槽:看什么看!没见过菜鸟练剑吗?我知道我姿势难看动作僵硬,但您老人家能不能别像个背后灵一样杵在那儿?压力山大啊!还有那眼神,一会儿像要把我切片研究,一会儿又像是透过我在看别人……怪瘆人的!我到底是像你那位“故人”,还是像欠了你灵石没还的仇家? 他甚至尝试过故意将一招“平刺”使得歪歪扭扭,险些把自己绊倒,想试探谢诀舟的反应。结果对方连衣角都未曾拂动一下,唯有那沉静的目光,在他身形趔趄的瞬间,骤然锐利了一分,如同冰锥,随即又迅速归于古井无波的沉寂,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波动只是沈月戈的错觉。 这种持续带着巨大未知压力的关注,比商玉凫明刀明枪的试探更让沈月戈感到不安。他完全揣摩不透这位渡厄仙君的心思。是监视?是审视他这“赝品”是否合格?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行为?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晚上睡觉说没说梦话,翻身姿势标不标准,会不会都被某个躲在暗处偷窥的家伙看在眼里…… 沉默与热情,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如同无形的囚笼,将沈月戈紧紧困在中央。他走在流云巅冰冷的石板上,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如影随形、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他与商玉凫虚与委蛇时,必须时刻提防着对方言语间布下的无数个微小陷阱。 这种无所遁形、步步惊心的感觉,几乎耗尽了他的心力。 他体内的那点微末灵力,在日复一日的提心吊胆和勉强修炼中,似乎凝实了那么一丝,基础剑诀也比划得稍微顺畅了一点。 但他心知肚明,这点微不足道的进步,在谢诀舟和商玉凫这等存在面前,与蝼蚁试图撼动山岳无异。 他的生死,他的自由,依旧牢牢攥在别人的掌心。 唯一短暂的喘息之机,便是在那间除了他没有活物的偏殿里,对着石桌上那盆始终安静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月光竹发呆。 只有在这时,他才能稍微卸下一点伪装,不必去思考那些复杂难懂的目光和意图。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苦的穿书者吗? 别的穿书者好歹还自带系统和金手指,到他这里就只能靠自己小心翼翼的活着。这就是为了惩罚他烂尾吗?! 然而,这短暂的平静也很快被打破。 这日午后,商玉凫又提着一个雕花精美的食盒翩然而至,脸上带着比阳光更明媚的笑容。 “月戈,快来看看!我托人从东海之滨寻来的‘静心莲露’,辅以三味宁神药材,最是温养神魂!你连日来想必心神损耗不小,快喝些补补。”她热情地拉着沈月戈在石桌旁坐下,动作优雅地取出玉壶玉杯,斟出浅碧色的液体,清香四溢。 沈月戈接过温热的玉杯,心中警铃大作。又来了!温养神魂?恢复记忆?还能不能换个新花样! 他小口啜饮着莲露,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远处,主殿高耸的飞檐一角,一抹白色的衣袂在流动的云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水墨画中一笔孤绝的留白。 沈月戈端着玉杯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颤。 商玉凫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自然也捕捉到了那道身影。她脸上灿烂的笑容微微凝滞,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早已料到,又像是掺杂着些许无奈和难以言喻的涩然。但她什么也没点破,只是拿起团扇,轻轻为沈月戈扇着风,语气依旧轻快:“多喝点,这莲露需得细细品味,方能尽得其效。” 沈月戈低下头,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碧色液面,倒映出自己那张写满不安与困惑的脸庞。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商玉凫和谢诀舟,一个如同牵引的暖流,一个如同深沉的暗流,正以他无法抗拒、也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他一步步拖向漩涡的中心。 而那漩涡之下,埋葬着千年前被尘埃覆盖的真相,以及他吉凶难测、风雨飘摇的未来。 第12章 正史是谢诀舟自己编的吧? 或许是沈月戈近日来安分守己、努力适应的表现起到了一些效果,也或许是商玉凫在谢诀舟面前说了些什么,这天早上,那位沉默寡言的白衣仙君罕见地主动出现在了偏殿门口。 彼时沈月戈刚结束一轮枯燥的打坐,正对着那盆月光竹发呆,思考着如何能不着痕迹地打探更多关于这个世界和自身处境的信息。 谢诀舟的突然出现,让他差点从石床上跳起来。 谢诀舟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依旧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冰冷模样,然后抛下了一句简短的话:“今日起,你可自行前往藏书阁外层阅览。” 说完,也不等沈月戈回应,便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沈月戈愣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这句话的意思。 藏书阁?让他去藏书阁? 这算是……限制放宽了?还是新一轮试探的开始? 不过,无论如何,这对他而言是个机会!一个巨大的机会!藏书阁里肯定有大量的典籍史料,说不定能找到关于千年前那场“杀妻证道”的详细记载,或者关于“沈月戈”这个人的更多信息!哪怕只是官方粉饰过的版本,也比他现在两眼一抹黑强! 终于能接触点核心资料了!说不定能找到什么保命秘籍或者快速提升实力的方法?最不济,也能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总比整天被丹霞仙子拉着“熟悉环境”强! 他强压下心头的激动,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略显扎眼的古式白袍,这是他目前唯一的衣服,小气鬼谢诀舟,也不知道给他拿件衣服。 沈月戈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偏殿。 流云巅依旧冷清,只有那个面无表情的灰衣杂役在远处默默打扫。沈月戈按照之前商玉凫带他走过的路线,凭着记忆,小心翼翼地朝着主峰区域的藏书阁方向走去。 一路上,依旧有不少弟子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或许是因为他如今能在宗门内较为自由地活动,那些目光中少了几分最初的惊疑,多了几分探究和打量。 沈月戈一律低头无视,加快脚步。 云渺宗的藏书阁是一座极其宏伟的塔式建筑,高耸入云,飞檐斗拱,气势磅礴。塔身不知由何种材料建成,泛着淡淡的玉石光泽,表面刻满了复杂的符文,隐隐有灵光流转,显然布有极其强大的防护禁制。 沈月戈走到塔楼底层那扇巨大的、雕刻着百兽图案的木门前,心里有些打鼓。这地方看起来守卫森严,他真的能进去吗? 门口并没有想象中的重兵把守,只有一名穿着执事服饰,看起来年纪不轻的修士坐在一张小几后,正捧着一卷竹简看得入神。感受到有人靠近,他抬起眼皮,懒洋洋地扫了沈月戈一眼。 “何事?” “呃……弟子……是渡厄仙君准许前来,到藏书阁外层阅览。”沈月戈连忙说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那执事听到“渡厄仙君”四个字,懒散的神情立刻收敛,坐直了身体,仔细打量了沈月戈一番,目光在他那身白衣上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并未多问。 他取出一枚巴掌大的玉牌,递给沈月戈,公事公办地道:“既是仙君准许,可入外层阅览。凭此令牌进入,不得擅闯内层禁地,不得损毁典籍,不得私自拓印携带。日落前需离开。” “是,多谢执事。”沈月戈接过冰凉的玉牌,心中暗喜。果然,谢诀舟的名头就是好用。 他握着玉牌,走向那扇巨大的木门。在靠近门扉时,玉牌散发出微光,门上荡漾开一层水波般的涟漪,将他吸纳了进去。 眼前豁然开朗。 藏书阁的外层比沈月戈想象中还要巨大。放眼望去,是一排排高耸至顶的巨大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整齐地排列着,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无数卷轴、玉简、书册。 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墨香和淡淡灵木混合的气息,古老而沉静。 柔和的光线不知从何处洒落,照亮了这片知识的海洋。零星有一些弟子在各处书架间穿梭或静坐阅读,都十分安静。 沈月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开始他的“寻宝”之旅。 他的目标很明确——历史典籍区域。 在询问了一位负责整理书籍的弟子后,他找到了存放史书和人物传记的区域。这里的书架更加古朴,许多书册都带着岁月的痕迹。 他首先寻找的是宗门正史。很快,他找到了那套装帧精美,用料考究的《云渺宗纪》。 啧啧啧,不愧是仙门大宗,自家的史记倒是修订的冠冕堂皇,也不知道内容怎么样。 他迫不及待地翻找起来,手指略过那些记载着历代祖师、重大事件、宗门发展的篇章,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关于“归尘仙君沈月戈”的记载。 然而,记载的内容却让他大失所望。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沈月戈,号归尘,天赋异禀,悟众生之道,曾为宗门俊杰,世人尊称人间仙。后因私德有亏,叛离宗门,不知所踪,遂除其名。惜哉。」 私德有亏?叛离宗门?不知所踪? 沈月戈看着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几乎要气笑了。 虽然他不是正主,但是沈怀素好歹也是他创造出来的天之骄子,结果在官方正史里,他就落得这么个声名狼藉、语焉不详的下场?这篡改得也太离谱了! 还不如那个石碑上记载的“为护苍生,身陨道消,魂归天地。”来的正气一点。 他不死心,又翻找了关于“渡厄仙君谢诀舟”的记载。关于谢诀舟的记载倒是详细了许多,着重描述了他如何天纵奇才,如何守护宗门,如何在千年前的天魔之战中力挽狂澜,最终于危难之际勘破大道,飞升成功,成为云渺宗的守护神。但对于他飞升的具体细节,尤其是“勘破大道”的过程,却同样语焉不详,只用“斩断尘缘,心无挂碍”等模糊字眼一笔带过,完全没有提及“沈月戈”的名字,更别说“杀妻证道”了。 “……?” 就这? 官方记载里,根本找不到他想要的真相! 果然是被粉饰太平了!我就知道!谢诀舟成了英雄,我成了叛徒!这历史书是谢诀舟编的吧?滚出来保证不打死他! 正史指望不上,沈月戈将目光投向了那些看起来不那么正经的书籍区域。那里摆放着许多杂记、野史、游记和各地风物志,有些书册甚至显得破旧不堪,显然不受重视。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开始在这些杂书里翻找。过程很枯燥,很多书籍记载的都是些奇闻异事或者修炼心得,与他寻找的内容无关。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一本材质普通、封面泛黄、连书名都模糊不清的薄薄册子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本书被塞在一个书架的角落里,上面落满了灰尘。 他鬼使神差地将它抽了出来,拂去灰尘,随手翻开。 这本书似乎是一位不知名修士的游历杂谈,文笔随意,记载了许多道听途说的传闻。沈月戈耐着性子一页页看下去,终于,在接近末尾的某一页,他看到了一段让他心跳骤然加速的文字: 「……闻云渺宗渡厄仙君谢诀舟,天纵之资,然其飞升之道,颇具争议。有秘闻称,其于飞升雷劫最关键之时,心魔骤起,为证己道,竟亲手刃杀始终陪伴在侧、情深意重之师弟,以此极端之法斩断最后尘缘,方得天道认可,踏破虚空而去。呜呼,其道至公?其情至惨?后人难评矣。」 师弟?!情深意重?! 这两个词语是怎么组合在一起的? 沈月戈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几个字,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在他写的书里,明明是他原主沈月戈单恋谢诀舟,谢诀舟对他并无特殊情愫,最后甚至是为了成就无情大道,亲手杀了他。怎么到了这野史里,就变成了“情深意重之师弟”?? 这野史记载的……是真的吗? ……要不说这是野史呢。说的人谢诀舟爱死他了一样。 当年的“杀妻证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误杀?还是……另有隐情? 我不是作者吗……这个历史为什么和我书中的不一样? 为什么短短几天,沈月戈的死就有了三个版本? 他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个被层层掩盖的、更加复杂和残酷的真相边缘。手中的这本薄薄的野史杂谈,此刻却重若千钧。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藏书阁高窗外那片被分割开的、流云翻滚的天空,仿佛能穿透这重重阻碍,看到那座孤悬于云海之巅的流云巅,以及那个总是沉默冰冷的身影。 谢诀舟……你当年,到底对原主……是怎样的情感? 而你现在,又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看着我这个疑似死而复生、还失去记忆的……故人? 不对,算不上,他是孤魂……要是被谢诀舟他们发现了苏醒的不是沈月戈本人,而是异世来的孤魂野鬼,他会被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