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月入怀》 第1章 第 1 章 蒋曼卿觉得，今天这开机宴的风水，一定和她犯冲。 作为蒋氏集团独女，她打小在觥筹交错的场合里长大，见惯了酒桌上的虚与委蛇、言不由衷。长大后一头扎进娱乐圈，更是对这种带着功利心的寒暄避之不及，别人忙着敬酒套近乎，她只想找个角落躲清静。 也正因这份佛系，圈内人私下里还送了她个“佛系养娱第一人”的戏称，她倒也不介意，反正比起虚假的客套，她更愿意把时间花在研究剧本上。 出发去饭局前，季漾在酒店房间里跟她叮嘱了足足半钟头。两人是从穿开裆裤起就黏在一起的发小，大学毕业后一个闯娱乐圈，一个考了经纪人证，顺理成章成了彼此最信任的搭档。 这会儿季漾正对着镜子整理西装外套，语气里满是不放心：“我得提前去趟英国，CL品牌的秀下个月开场，得去现场对接合作细节，没法陪你去饭局。你到了那儿别任性，凡事多忍忍，别跟人起冲突。” 蒋曼卿瘫在沙发上，把玩着手里的发圈，漫不经心地应着：“知道啦，季大经纪人。不就是吃顿饭嘛，我又不是第一次应付。” “这次不一样，导演是祝青双，他人不错，但剧组里人多眼杂，难免有想搞事情的。”季漾走到她身边，弯腰捏了捏她的脸，“不过你也别担心，祝导跟你们家也算有点渊源，他不可能让你受委屈。” 蒋曼卿知道季漾说的“渊源”指什么，祝青双的父亲和她父亲是多年挚友，两人打小在同一个大院长大，祝青双比她大四岁，小时候总护着她，论辈分算半个哥哥。只是后来各自忙事业，联系渐渐少了，这次能合作，也是意外之喜。 “放心吧，我不会给祝导添麻烦的。”蒋曼卿坐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走了，再不去该迟到了。” 季漾把她送到包厢门口，又跟迎上来的祝青双寒暄了几句：“祝导，我们曼卿今晚就交给您了，我还有点事，先失陪一步。”她扫了一圈包厢里的人，大多是陌生面孔，只放心把蒋曼卿交给祝青双。 “祝导。”蒋曼卿开口。 “放心吧季漾，你去忙你的。”祝青双笑着点头，转头看向蒋曼卿，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蒋大小姐，这次挺有礼貌。” “祝青双！”蒋曼卿故意拉长了语调，连名带姓地喊他，语气里带着点小时候的娇嗔，“我本来就很有礼貌，好不好？” “好好好，你最有礼貌。”祝青双笑着摆手，引着她往包厢里走，“快坐。” 蒋曼卿走到邻近门口的位置坐下，目光快速扫过包厢，这里是酒店二楼的“听松阁”，古色古香的装修风格，墙上挂着水墨山水画，空气中飘着饭菜的香气和淡淡的酒香。 剧组的人基本都到齐了：祝青双身边的制片人正拿着剧本跟他说着什么，手里还攥着个小本子，时不时记上两笔。 男二路程凑在副导演身边，眉飞色舞地聊接下来的戏份，看得出来对这个角色很期待。女二张薇则坐在不远处，手指绞着裙摆，眼神时不时往主位的方向瞟，显然是在等那位还没到场的投资人。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刚过七点，距离饭局结束至少还有一个钟头，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早知道这么熬人，刚才就该跟季漾撒娇，让她再多陪自己一会儿。 “听说这次投资人特别大方，不仅把住宿定在香格里拉，连剧组的餐标都提了不少，说是让咱们住得舒服、吃得顺心，才能拍好戏。”旁边两个场务的窃窃私语飘进耳朵里，其中一个还带着点兴奋，“好像是JL集团的总裁，年轻又多金，长得还帅，就是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来，要是能见到本人就好了。” 刚想给季漾发信息抱怨无聊，就听见祝青双喊她：“曼卿，等会儿渝然来了，你们俩先熟悉熟悉，后面还有不少对手戏呢。” 蒋曼卿抬头，心里泛起一丝期待，陆渝然是这部剧的男主，也是最近很火的双男主剧《逆袭》的主演之一。她之前追《逆袭》的时候，就很喜欢他的演技，觉得他眼神干净，情绪表达细腻，能和他合作，她其实挺开心的。 “陆渝然呢？怎么还没来？”她下意识地扫了圈包厢，没看到想见的人，语气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人家现在火了，自然看不上我们这些小咖位的喽。”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响起，蒋曼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循声望去，说话的是张薇，对方正端着茶杯，一脸得意地搅着里面的茶水，眼神里满是嘲讽。 蒋曼卿刚要开口反驳，就看到祝青双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冲动。她瞬间了然，点了点头，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个点头从不是妥协，而是在说“放心，我心里有数”。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推开，陆渝然快步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手里还提着个背包，额角带着点薄汗，脸上满是歉意：“抱歉各位，北京下大雨，航班延误了两个多小时，让大家久等了！”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全场，最终落在蒋曼卿身边的空位上，朝她颔首示意后，轻轻拉开椅子坐下，动作礼貌又拘谨。 还没等他坐稳，张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才刚火就耍大牌啊，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个，架子可真够大的。” 陆渝然的眉头微蹙，刚要解释航班延误的缘由，就听见身旁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请问你是？” 张薇以为自己入了蒋曼卿的眼，立刻堆起谄媚的笑，身子往前凑了凑：“曼卿姐，我叫张薇，是这部剧的女二，以后还请您多关照。” “不好意思，我跟你不熟。”蒋曼卿直接冷下脸，语气里没有半分客气，“‘姐’这个称呼，你还是别叫了，我担不起。” 张薇的脸“唰”地红透，像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手指紧紧攥着裙摆，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在座的都是混迹圈子多年的人精，一眼就看出张薇得罪了蒋曼卿，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蒋曼卿的身份人尽皆知，去年她几个代言接连被抢，她气不过，直接去了蒋氏旗下的星锐影视公司签约，没隔多久就拿下了某国际品牌的代言。 不明内情的大众可不吃这一套，网上瞬间掀起轩然大波。各路营销号和娱乐平台明里暗里造谣，说蒋曼卿被包养、有金主靠山。 蒋父蒋振轩哪容得掌上明珠被这么污蔑，直接把一则亲子关系声明挂到蒋氏官网。网上的黑子瞬间没了声音，紧接着“蒋曼卿蒋氏独女”“蒋曼卿蒋氏继承人”“艺人蒋曼卿”等热搜接连空降，硬是在热搜榜上挂了好几天。 蒋曼卿本不想这么高调，可实在没别的办法，谁让蒋氏名气太大。挂热搜那几天，她想让蒋父把热搜撤下来，蒋父却直接说：“挂着呗，让之前欺负我闺女的人都看看，她背后的‘金主’是谁。”这话一出，蒋曼卿也没了撤热搜的心思。 祝青双看出蒋曼卿情绪不高，也猜到她是在替陆渝然出头，连忙开口转移话题：“渝然刚从北京过来，路上肯定累了吧？先喝口水。” “不累的，谢谢祝导。”陆渝然摇摇头，又感激地看了蒋曼卿一眼。 “北京最近一直下大雨吗？我看新闻说好多航班都延误了。”蒋曼卿侧过头看向他，目光落在他清俊的脸上，他的皮肤很白，睫毛很长，低头的时候，眼尾微微下垂，看起来有点软乎乎的，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怪不得《逆袭》里顾宁衍会对他饰演的角色那么特别，换谁都会心动吧！ 陆渝然感受到她语气里的善意，连忙点头：“是的，曼……”话到嘴边突然顿住，想起刚才张薇的遭遇，以为蒋曼卿不喜旁人随意称呼，又急忙改口，“是的，蒋老师，这几天北京一直下大雨，高速都封了不少，我从家到机场就堵了两个小时。” “不用这么见外，喊我曼卿姐就行。”蒋曼卿笑了笑，突然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补充，“其实我最近在追你那部《逆袭》，你和顾宁衍演得太好了，尤其是昨天更新的那集，我都看哭了。” 陆渝然听完，耳尖瞬间红透。他没想到圈里真的有人在追这部剧，更没想到会被女主当面提起，尤其是想到那集里有段亲密戏份，他顿时有些无措，拿起面前的茶杯猛灌了几口，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 他刚要开口道谢，又听见蒋曼卿带着笑意的追问：“小渝渝，你跟顾宁衍在私下里，关系也这么好吗？你们俩……是真的吧？” “咳咳咳咳——”陆渝然被茶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脸颊涨得通红，连话都说不完整，“曼、曼卿姐，你别开玩笑了，我跟宁衍哥就是好朋友。” 蒋曼卿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刚想再逗逗他，包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制片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谄媚，几乎要穿透包厢的屋顶：“哎哟！黎总！您可算来了！我们这都等您呢！快请坐，主位早就给您留好了！” “抱歉，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 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响起，蒋曼卿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哪怕时隔六年，哪怕只是一个字，她都能立刻认出来。 是黎砚舟。 那个她花了整整六年时间，用尽心思试图遗忘的男人，此刻就站在离她不过几米远的地方。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身姿比少年时更加挺拔，宽肩窄腰的比例恰到好处。褪去了大学时的青涩，他的眉眼间多了几分久居上位的疏离与矜贵，额前的碎发被打理得整齐，露出饱满的额头，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明明是熟悉的轮廓，却透着一股陌生的压迫感。手腕上那块百达斐丽腕表，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无声地彰显着他如今的身份。 蒋曼卿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耳边的喧闹瞬间消失，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包厢里的其他人见状，纷纷起身迎接，唯独蒋曼卿依旧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她的手指紧紧攥着玻璃杯，指节微微泛白，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季漾你完了！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提前查清楚投资方的背景！ 祝青双完全没察觉她的异常，还以为她是没反应过来，笑着走到黎砚舟身边，拉着他往蒋曼卿的方向走：“黎总，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这部剧的女主角，蒋曼卿。曼卿，这位是我们这部剧的投资人，JL集团的总裁，黎砚舟黎总。” 第2章 第 2 章 蒋曼卿既不接话，也不起身，只是低着头，目光死死钉在自己的鞋尖上。米色高跟鞋的鞋头镶着圈细钻，此刻却没了往日的精致，只衬得她指尖微微泛白，她在用力攥着裙摆，试图压下心底翻涌的烦躁。 众人见她这副模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贸然落座。原本热络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空气里都透着几分尴尬，连杯盏碰撞的轻响都消失了。 就在这时，黎砚舟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带着一丝几乎听不见的叹气，却像颗石子打破了僵局：“没关系，是我迟到在先，让大家久等了，都坐吧。” “黎总！这边上座特意给您留着呢，您快坐！”制片人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侧身让出主位的方向，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笑，连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几分。 “不用了。”黎砚舟却摆了摆手，目光淡淡扫过全场。那张长桌旁，剧组主创和主要演员都坐得差不多了，唯独陆渝然身边还空着个位置。他的脚步顿了顿，最终停在陆渝然面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场：“我坐这里就好，离演员近点，也能多了解了解剧组的情况。我可以跟你换个座位吗？” 陆渝然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向祝青双，他毕竟是新人，摸不准投资人的心思，只能等导演示意。祝青双冲他点了点头，他刚要起身，一只白嫩的小手突然按住了他的胳膊。 是蒋曼卿。 “黎总还是去上座吧。”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她依旧没回头看黎砚舟，目光落在陆渝然身上，语气却带着几分刻意的提醒：“那本就是给您留的位置，您让渝然去坐，传出去，指不定又有人说他耍大牌、巴结投资人。渝然刚进圈，经不起这些闲话。” 黎砚舟听完，不仅没生气，反而低笑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玩味，像是觉得她的维护格外有趣：“是我考虑不周，多谢蒋老师提醒。” 说完，他转身走向主位，步伐从容不迫，背脊挺得笔直，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拉扯从未发生过。路过蒋曼卿身后时，他的脚步极轻地顿了半秒，又很快迈开，没人察觉这个细微的动作。 蒋曼卿对着空气“哼”了一声，没再搭话，只是轻轻拍了拍陆渝然的胳膊，示意他安心坐下。指尖触到少年胳膊上的布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有点凉，刚才和黎砚舟对峙的几秒，比拍一场情绪激烈的戏还要耗神。 菜很快陆陆续续端了上来，松鼠鳜鱼的酱汁泛着亮红的光，东坡肉裹着晶莹的糖色，龙井虾仁透着淡淡的茶香，满满一桌子都是杭州的特色菜，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可蒋曼卿却没什么兴致，只是低着头，用筷子小口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米粒没吃几口，碗底却被戳出了几个小坑。 祝青双看出她状态不对，几次试图跟她聊剧本：“曼卿，你饰演的魏窈窈……”可每次话没说完，都只换来她敷衍的“嗯”“好”“知道了”，完全没了刚才和陆渝然聊角色时的鲜活劲儿。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敬酒的人一波接着一波，从制片人到编剧，再到几个戏份稍多的配角，都围着黎砚舟打转。可没有一个人敢劝蒋曼卿喝酒，一是没人知道她的酒量，二是刚才她对黎砚舟的态度摆在哪里，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更怕惹她不高兴。 蒋曼卿乐得清静，可左边那道炽热的目光却像黏人的藤蔓，时不时缠上她，让她浑身不自在。她不用抬头也知道，那是黎砚舟的目光。那道目光太熟悉了，熟悉到六年前的每个夜晚，他就是这样看着她的。可现在，这目光却像芒刺在背，让她连呼吸都要刻意放轻。 她不能失态，尤其是在黎砚舟面前。她已经不是六年前那个会为了他掉眼泪、会追在他身后撒娇的小姑娘了。 不管黎砚舟现在突然出现是想干什么，她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轻易被他打乱节奏。 整场饭局，基本靠祝青双一个人活跃气氛。他一边跟黎砚舟聊拍摄计划，说下个月要去横店取景，一边汇报剧组的拍摄周期和演员分工，偶尔还会穿插几个剧组里的小笑话，试图缓解包厢里微妙的气氛。 黎砚舟似乎终于看够了她故作冷淡的样子，收回目光，转身和祝青双寒暄起来。 “黎总，您能来参加开机宴，真是给我们剧组撑场面。”祝青双端起酒杯，笑着递到黎砚舟面前，“这杯我敬您，希望接下来的拍摄能顺顺利利，咱们一起打造一部好作品。” “祝导客气了。”黎砚舟接过酒杯，指尖碰到杯壁时，却没立刻喝，只是轻轻碰了碰祝青双的杯沿，“我只是过来看看情况，后续的拍摄，还要靠祝导多费心。”他的声音依旧低沉磁性，和六年前没什么变化，可少年时的温和却少了大半，多了几分商场上打磨出的疏离。 蒋曼卿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心里的烦躁又上来了。她端起面前的香槟杯，没多想，就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气泡滑过喉咙时，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可这刺痛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至少，能暂时压下那些翻涌的回忆。 原本还算平静的饭局，却偏偏有人不长眼，非要往枪口上撞。 张薇坐在蒋曼卿斜对面，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偷偷观察黎砚舟。她见巴结蒋曼卿无望，便把主意打到了黎砚舟身上。 她端着酒杯，理了理身上的礼服裙，扭扭捏捏地走到黎砚舟身边，声音软得发腻：“黎总，我敬您一杯。对了，我刚才看您和蒋老师说话的样子，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啊？” 这话一出，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连最能活跃气氛的祝青双都闭了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集中在黎砚舟和蒋曼卿身上。空气里的尴尬，比刚才还要浓。 黎砚舟没立刻回答，只是一手虚握着酒杯，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杯壁上。他知道，蒋曼卿肯定会开口，他在等，等她发脾气。指尖的节奏很慢，一下、两下，却透着几分无形的压迫感，让张薇的手心都冒出了汗。 张薇以为他没听见，又往前凑了凑，声音更娇了，带着点刻意的撒娇：“黎总～您倒是说说嘛，我就是好奇。” “你没完了是吧？” 蒋曼卿突然放下筷子，动作不算重，却足够让所有人都听见。她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去嘴角的油渍，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却冷得像冰，瞬间打破了包厢里的死寂：“我不管你是想巴结黎总，还是想故意找事炒话题，都别把我扯进来，行吗？我和他不熟，以前不熟，现在不熟，以后也不会熟。” 张薇没想到她会说得这么直白，脸色瞬间一阵白一阵红，眼眶也跟着红了，连忙对着黎砚舟摆手辩解：“不是的黎总，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随口问问……” “随口问问也该有个分寸。”蒋曼卿打断她的话，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饭我也吃了，该见的人也见了。祝导，各位，失陪了，明天早上剧本围读见。” “没事，曼卿你先回房休息，路上注意安全。”祝青双连忙点头，生怕她再和张薇起冲突。 蒋曼卿起身准备走，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看向陆渝然：“渝然，我们加个好友吧，后面拍戏方便联系。” 陆渝然微微一愣，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连忙掏出手机：“好的曼卿姐，我扫您。” 蒋曼卿调出二维码递过去，笑着打趣：“别一口一个‘您’了，把我喊得都显老了。” “嗯，好的曼卿姐。”陆渝然脸颊微红，快速扫完码。 “既然曼卿姐和渝然加了，不如我们大家都加个好友吧，建个群也方便沟通。”男二路程适时提议，想缓和一下刚才的尴尬。 “大家从剧组群里加我就好，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起身就往包厢门口走，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没人敢拦她，也没人敢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壁灯散发着柔和的暖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蒋曼卿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混乱的情绪。 刚才在包厢里强撑的冷静，此刻终于崩了一角，她甚至能感觉到指尖在微微发抖。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助理萌萌发来的消息：“曼卿姐，你带的那套蓝色真丝睡衣我给你放在床头了，还有你常用的那套护肤品，我也帮你摆到浴室的梳妆台上了，卸妆油在最左边。”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蒋曼卿心里稍微暖了一点。萌萌是她刚进娱乐圈时就跟着她的助理，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小配角，萌萌也才刚毕业，两个人一起挤过剧组的临时宿舍，一起熬过赶通告的通宵。 去年她成立个人工作室，第一件事就是把萌萌的档案从原来的经纪公司转过来，给她涨了工资，还交了五险一金，她知道萌萌家里条件一般，日子过得不容易，也想让这个一直陪着她的小姑娘，能有个安稳的保障。 她刚想给萌萌回个“谢谢”，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让她的身体瞬间僵住。 “蒋曼卿。”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来人是谁。那道声音，哪怕过了六年，哪怕只听一个字，她也能立刻认出来，是黎砚舟。 黎砚舟走到她身边，和她保持着半米左右的距离，不远不近，却刚好能让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 走廊的灯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像是探究，又像是怀念：“好久不见。” “黎总。”蒋曼卿转过身，刻意用了生疏的称呼，语气平淡得像在跟陌生人说话，“有事吗？” “没什么事，只是想问问你。”黎砚舟的目光落在她紧握的拳头上，她的指节都泛白了，显然还没平复下来，“看到我，很意外？” “意外谈不上。”蒋曼卿避开他的目光，看向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黎总是这部剧的投资人，我早该想到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话是在自欺欺人，她根本没想过，会在这种场合，以“演员”和“投资人”的身份，和他重逢。 如果早知道，她绝不会接这部剧。 黎砚舟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早该想到？你要是真能想到，就不会接这部剧了，对吗？” 蒋曼卿的心猛地一紧，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她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倔强：“对！如果我早知道投资人是你，我绝对不会接！” 说完，她转身就往电梯口走，不想再跟他多说一个字。身后却突然传来那道让她厌烦的声音：“聊聊？” 第3章 第 3 章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蒋曼卿脚步没停，刚好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楼层，门缓缓打开。她抬步就要往里走，身后的人却紧跟着走了进来，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 她没在意，只是伸手按下自己房间所在的28层，然后就侧过身，目光直视着电梯门，没再看他一眼。电梯里的镜面映出两人的身影，一个站在左边，一个站在右边，中间隔着大半的空间，像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 黎砚舟没按楼层，反而缓缓转身，面向她。两人的身高差很悬殊，蒋曼卿哪怕穿着五厘米的高跟鞋，也比187cm的他矮了大半个头。此刻被他这样盯着，她莫名觉得有些压抑，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和我不熟？卿卿。”他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像是在逗弄一只炸毛的小猫。 “别这么喊我！”蒋曼卿猛地转头，眼神里满是抗拒，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我和你很熟吗？黎总！”她讨厌这个称呼，讨厌他用这种熟稔的语气喊她，这个称呼，只属于六年前的黎砚舟，不属于现在的他。 黎砚舟见状，微微弯腰，将她困在电梯壁和自己之间。他的一只胳膊撑在她头顶的墙壁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包围圈，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和我不熟？那六年前，是谁坐在我腿上，抱着我的脖子扭来扭去，说‘黎砚舟我最喜欢你了’的？” 这句话像一根尖锐的刺，瞬间扎进蒋曼卿心里。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回忆，突然涌了上来，大学宿舍楼下的拥抱、图书馆里的牵手、出租屋里的热吻……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分不清是气的，还是委屈的：“黎砚舟，你有病是不是！” “我也觉得我有病。”他低头，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额头，声音低沉又磁性，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恳求，“你给我治治？” “有病就去看医生，别来烦我！”蒋曼卿想后退，却撞上了他撑在墙壁上的胳膊，退无可退。他顺势收紧手臂，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语气突然软了下来：“这六年，你没怎么变，眼睛还是这么亮，脾气还是这么倔。非要找变化的话……是变得更漂亮了。还有，”他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落寞，“你眼睛里的光，没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蒋曼卿背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抬头瞪着他，声音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抖。她怕自己再跟他待下去，会忍不住哭出来，她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 “加个好友？”黎砚舟突然转移话题，语气又软了几分，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后有事，也方便…” “不加。”蒋曼卿想都没想就拒绝，态度坚决得没有丝毫余地。 “和刚才那个小朋友都能加，和我就不能？”他漆黑的眼眸紧紧锁着她，像只被抛弃的大型犬，带着几分委屈，“我看你刚才还跟他聊角色，聊得很开心。” “不能。”她依旧没松口，甚至别过了脸。 “曼卿。”黎砚舟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像是在回忆什么，“我记得，当年是你说玩腻了，说不想再跟我在一起了。” “是我说的，怎么了？”蒋曼卿猛地转头看他，眼眶里的泪水已经在打转，却倔强地没掉下来，“所以现在，你又来纠缠我干什么？黎砚舟，我们早就结束了！”她不想再提过去的事，那些回忆像一把双刃剑，伤他，也伤她。 “六年了，你还没消气吗？”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动作很轻，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黎砚舟。”她终于忍不住，眼泪还是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进衣领里，“你在我这里，早就是过去式了，我早就不喜欢你了，也早就不生气了。” “叮～”电梯到达28层的提示音突然响起，门缓缓打开。可黎砚舟依旧保持着圈住她的姿势，没有丝毫要让开的意思。 “你让开，我到了！”蒋曼卿看着电梯门又要慢慢关上，急得想往外闯，却被他死死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黎砚舟没说话，只是伸手按下了33层的按钮，那是酒店总统套房所在的楼层。电梯门重新关上，开始缓缓上升。他低头看着怀里挣扎的人，语气带着几分不容拒绝：“去我房间，我们好好聊聊。” “我不去！黎砚舟，你放开我！”蒋曼卿急了，抬腿就要往他下身踢去，可刚抬起腿，就被他抢先一步用膝盖抵住了。他顺势将她打横抱起，扛在肩头，动作干脆利落，让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电梯到达33层，门刚打开，黎砚舟就扛着她快步走了出去。33楼只有三间总统套房，走廊里静得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他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刷开房门时，蒋曼卿还在挣扎着大喊：“黎砚舟，你个混蛋！变态！放开我！ 蒋曼卿气急，一口咬在他肩头，用了十足的力气。 “嘶～”黎砚舟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松手，反而托着她的屁股，把她轻轻放在沙发上。 “你个变态！人渣！”蒋曼卿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眼神里满是愤怒。 “嗯，这话六年前你就说过了，能不能换个新鲜的词？”黎砚舟揉了揉被咬伤的肩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你到底想干嘛？”她死死盯着他，生怕他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聊聊。”黎砚舟一边解开衬衣最上方的两颗衣扣，一边走向吧台，“先喝杯东西，冷静一下。” 蒋曼卿才不想跟他聊，起身就去拉房门，却发现门已经被反锁了。她试了好几次，都转不动门把手。 这时，一只温热的手从身后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将她拉向客厅沙发。 蒋曼卿知道，没有他的允许，自己根本走不了。她索性不再挣扎，任由他拉着坐到沙发上。 黎砚舟端来一杯热牛奶递给她：“喝点热的，你胃不好，别总吃凉的。” 蒋曼卿没客气，接过牛奶喝了一口。熟悉的口感让她一愣，这是她一直喝的那个牌子。她抬眼看向他，眼神里满是疑惑：“黎砚舟，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加回好友，我就让你回去。” 黎砚舟脱下衬衫，侧头查看肩头的咬痕，已经有血丝隐隐渗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爱咬人。”他语气无奈，眼神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熟稔。 蒋曼卿飞快扫了眼他的肩膀，别过脸：“黎砚舟，麻烦你把衣服穿好。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不要脸。” “我哪里你没见过？现在害羞了？”他故意凑近一步，气息带着淡淡的雪松味。 “害羞个鬼！我要回去睡觉，你把门打开。”蒋曼卿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靠近。 “我说了，加回好友才让走。”黎砚舟态度强硬，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我也说了，不加。”蒋曼卿咬牙，语气里满是抗拒。 “那看来，你是想留下来，和我同床共枕了？”他挑眉，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 “你做梦！” “刚才那个小朋友，陆渝然，比你还小吧？”黎砚舟突然转移话题，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醋意，“怎么，你喜欢他？” “对啊。”蒋曼卿干脆承认，故意气他，“长得好看，唱歌好听，演技还可圈可点，这么优秀的人，很难让人不喜欢吧？”她说着，脚实在累得慌，直接脱了高跟鞋，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黎砚舟看到她光脚的样子，眼神瞬间暗了下去。明明空调风还在吹，他却觉得房间里骤然变热，连呼吸都燥了几分。 “我要回去睡觉了，黎砚舟，我困了。”蒋曼卿扫了眼手机，已经晚上十点钟，语气里满是疲惫。 黎砚舟没再绕弯子，直接掏出手机，调出自己的二维码递到她面前：“加了，你就能走。” “行，加就加。”蒋曼卿心里盘算着，大不了加完立刻删掉，先脱身再说。 “别想着加完就删。”黎砚舟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慢悠悠补充，“我最近公司不忙，要是你删了，我不介意跟组盯着。” 蒋曼卿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嘲讽：“怎么可能删？黎总可是我们的投资人，是金主爸爸，我巴结还来不及呢。” “既然知道是金主爸爸，蒋老师可得好好‘伺候’。”他故意把“伺候”两个字咬得极轻，带着几分暧昧的暗示。 “让我伺候你？做梦去吧！”蒋曼卿毫不客气地怼回去，“黎总有这时间，不如赶紧给我们找个金主妈。”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他突然接话，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爱有没有，跟我没关系。”蒋曼卿懒得跟他纠缠，“好友加上了，把门打开，我要回去。”她说着，弯腰快速穿上高跟鞋，不想再多待一秒。 黎砚舟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几秒，才转身走到门边，把反锁的门打开。 蒋曼卿见状，立刻拉开门就要走。可刚迈出一步，手腕突然被人抓住，黎砚舟从身后按住了即将关上的门，将她困在门框之间。 “？”蒋曼卿皱眉，转头看他。 “蒋曼卿，六年前，是你说玩腻了，是你先甩的我。”他突然开口，语气里没了之前的戏谑，多了几分沉重。 “是我，我从来没否认过。”蒋曼卿心脏猛地一缩，却依旧硬着头皮，“所以，黎砚舟，你现在是想报复我？” “报复？”他低声笑了笑，笑声里满是苦涩，“我怎么舍得报复你？我只是不明白，当初我们只是吵了一架，师妹她…” 蒋曼卿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死死咬住下唇，硬是没回头：“别在我面前提她！还有，腻了就是腻了，我不爱你了。” “我不信……”黎砚舟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还想再说什么。 “过去了，都过去了。”蒋曼卿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黎砚舟，往前看吧，别揪着过去不放了。”她说完，用力甩开他的手，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电梯。 “从来都没有过去，蒋曼卿……”房间里，黎砚舟看着空荡荡的门口，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蒋曼卿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自己房间，刚坐下，手机就响了，是季漾打来的。 “卿卿，饭局结束了吗？没出什么事吧？”季漾的声音带着几分担忧。 “季漾，你完了我跟你说！”蒋曼卿一开口，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怎么了这是？谁给你气受了？”季漾瞬间紧张起来，“是不是那个女二找事？还是祝青双为难你了？” “都不是！”蒋曼卿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你知不知道，这部剧的投资人是谁？” “谁啊？”季漾一头雾水。 “是黎砚舟！”蒋曼卿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季漾才小心翼翼地问，“卿卿，你……你没事吧？有没有和他起冲突？” “算了，我有点累了，等你回来再说吧。”蒋曼卿没力气再多说，语气里满是疲惫，“挂了。” 她挂了电话，简单洗漱后就躺到了床上，萌萌早就给她铺好了她惯用的四件套，熟悉的触感本该让人安心，可她却毫无睡意。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蒋曼卿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八年前，第一次见到黎砚舟的那天，阳光正好，少年穿着28号球服，在篮球场挥汗如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