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客栈经营手札》 第1章 逃离平山村1 【请逃离平山村,找到亲生父亲】 冰冷刺耳的系统音在脑中炸开。 江禾头痛欲裂,睁开眼。 一双空洞麻木的大眼正死死盯过来,小脸全是脏污,看不出样貌来。 是个两三岁左右的小孩。 视线相对,江禾被她吓得一怔,差点失声叫出来,但喉咙撕裂的疼痛让她生生止住。 什么情况?她不是在家看小说吗?这个小孩是谁? 江禾余光一瞥,这关紧房门肮脏暗沉的土屋便收入眼中,手下传来粗糙感,低头一看,是她躺着的土炕上堆满的草。 她怔愣住,立马反应过来,这怕是穿越了。 那小孩身高刚好过炕,在旁边一言不发盯着她,不仅眼神不像小孩,扯出的笑也如大人般伪善: “你怎么没死?” 冰冷的话从稚嫩的嗓音中溢出,江禾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禾刚想开口说话,喉咙又传来刺痛,生生制止了她。 “死狗丫,你在跟谁说话?那挨千刀的醒了?” 这土屋不太隔音,尖酸刻薄的话如同在耳边炸起,江禾捂住发疼的脑袋,“哐——”破败的木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狭窄的门框露出一张精明的脸,是个四五十的老妇,见到江禾醒着的瞬间脸色一变,立马一手指她,一手叉腰做足泼妇状: “哟,你个吊死鬼醒了?养你们俩拖油瓶这么久,没良心的想吊死算了?呸!” 那老妇朝土炕吐了口唾沫: “想得美!” 江禾脑子混乱,狗丫?上吊? 好熟悉的名字和剧情…… 等等!这不是她睡前看的小说吗,名字她还记得,叫《姐夫久仰》,看得她脑子痒气得睡着了。 这狗丫正是这小说里恶毒女配的小名!狗丫三岁时,亲娘就上吊死了,她也被卖了,开启了颠沛流离为男女主的感情当垫脚石的一生。 江禾忍不住将目光投向站在一边、眼神冷漠的狗丫。 这孩子怎么不太对劲? “啊哟!”老妇见江禾满目清明的模样,也是一愣,半响反应过来噔噔跑进土屋,嫌恶地捂住鼻子,愤愤道:“居然不傻了?你以前怕不是装的吧!快给我滚起来干活!” 那这人便是狗丫的奶奶、江禾的婆婆司氏了。 念头一出,剧烈的疼痛又在脑中炸出来,江禾只觉得耳朵发鸣,似乎又要晕了过去。 这倒是吓了司氏一跳,怒气一滞,转头揪着狗丫的耳朵道:“看好你娘!别让她死了,还得卖钱呢!” 狗丫敛住眉眼,掩盖住杀意,点点头。 司氏骂骂咧咧出去了,顺便带上了摇摇欲坠的木门。 原主的记忆争先恐后涌入江禾的脑中。 这原主也叫江禾,十岁被拍花子的拐来平山村,年龄大卖的不贵,被村里头的陈家买下,改名为陈小花。 谁知这原主死犟,那陈家打骂她、甚至将她沉进家门口的池塘吓唬她,她都不听话,不但不愿意干活,甚至某天半夜偷偷摸摸跑了。 结果就是被村里人送回来,差点被陈家打断腿。 后来人就被丢进了猪圈,原主那些天受惊过度,猪拱来似乎要吃掉她,终究是把她吓疯了。 陈家原本想着这般姿色的女孩,以后能当个童养媳,再不济就当个丫鬟也行,谁知道就这么疯了? 他们家本来就有点家底,这么一合计,想出个馊主意来,和村里最穷的司家换亲。 拿疯了的江禾换司家二女儿司小菊。 这爱占小便宜的司氏寻摸着女儿嫁过去生个儿子,岂不是能继承陈家的田地房产?二话不说立马就答应了。 这原主便算嫁给了司家老大司绍山。 这司绍山从绍字辈,大字不识,比原主大四岁,力气大,平常会在山中打猎补贴家用。 原主长得好,不疯的时候就安静待在一边,司绍山想和她好好过日子,平时也很护着她。 但司氏总是寻着间隙针对她,非打即骂,在原主十五后,估摸着她能生育了,竟然给她暗下兽药。 这司绍山彼时十九,血气方刚没把持住,原主就这么怀了孕。 但没几月,司绍山打猎意外掉下悬崖,死无全尸,司家把原主肚子的孩子当唯一的独苗看。 怀胎十月生下来个丫头。 气得司家把原主关在了这个房间里,关了三年。 对这个赔钱丫头也厌恶至极。 江禾穿进来前,司家正商量把母女俩卖了,搞点钱买个男人入赘司家,原主听见后,似乎是恢复了短暂的清醒,这才决定上吊了结。 再睁开眼,江禾已理清了来龙去脉,但那突兀的系统音是什么意思? 她在心头召唤:“有人吗?” 无统应答。 不过她估计暂时离不开这个世界了,既然已经知道原主的遭遇,不用系统说,她也会想着逃跑出去的,能找到原主亲生父母就找找看。 但是原主都死了,迟来的父母也弥补不了什么。 这土屋没有窗户,透过破木门的缝隙,月光照进来,夜色朦胧,耳边也无比清净,看来现在是晚上。 狗丫不知去哪了,方才头疼欲裂记忆如潮水,并没有注意到。 现在甚至还有片段化的记忆突然涌出。 呼吸一滞,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传来微微摩擦声。 床脚有人?! 瞬间,一道冷光划过,江禾提前防备,迅速翻身躲过这一剪刀。 适应黑暗的双眼终于看清面前景象,这破土炕上居然趴倒着不到半人高的小人,抓着比小手大两圈的剪刀扑空,尖刺插进稻草里。 狗丫? 原主瘦骨嶙峋,但终究是成年人,比一个瘦丫头力气大,江禾不费吹灰之力夺过剪刀,瞪了狗丫一眼。 三岁的小孩能有这么恶毒狠戾?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喉咙倒是不那么疼痛了,声音嘶哑难听,江禾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 “你重生了?” 狗丫意外地挑眉,阴沉着的笑脸灵动起来,但依旧瘆人,她压低声音:“你中邪了?” 江禾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表示:你管我? 但这是原主的亲女儿,她穿到女主身上,莫名感觉就得对狗丫负责了。 但这狗丫太吓人了吧。 狗丫耳清目明,拍拍手从土炕上翻身坐起来,一双大眼做出无辜的模样,耸耸肩: “你没死,会影响到我未来走向,那我怎么报仇?” 江禾懂了,这狗丫自出生起亲娘就不管她,对亲娘没什么感情。自己穿来了,对方怕出偏差无法再去京城遇到男女主,从而不能报仇。 毕竟这狗丫能去京城实在算是天时地利人和。 先是亲娘死了,吓到来领人的人牙子,司家又找到县里,那个人牙子见多识广,看狗丫脏污的脸下眉目清秀,买下卖给了新上任的县令家。 这县令姓葛,每天都做梦何时升迁,狗丫被后院风月楼出身不孕的小妾看上,带在身边教了琴艺。 狗丫争气,琴艺一绝,及笄时已显露出天姿国色,县令拊掌一拍,为了讨好上司把她送人了。 送给了太守,太守转手送给了来地方巡查的监察御史,这御史后来回到京城又直接将狗丫给了吏部尚书崔大人。 崔大人的嫡女早些时候被皇帝赐婚给男主顾修远,彼时顾修远刚过吏部试,被授官为校书郎。 这嫡女崔晚玉以绝伦琴技闻名于京,但久居深闺并不出门,见到来拜访母亲的表哥芳心暗许,对婚事不满,咬牙私奔,最后失足落塘身亡。 崔家还有其他小姐,为了名声,只能瞒下如此伤风败俗之事。崔大人无奈来了招狸猫换太子,让琴技更胜一筹的狗丫顶上,瞒下真相,让其替嫁。 而狗丫就这么成为男主正妻,刚成婚便随顾修远外任处理叛乱事务,受尽苦头。待到他终于回京封侯拜相,他却与崔家小女儿崔念念在大街上一见钟情。 姐夫与小姨子的禁忌之恋,就这么开启了。 江禾深吸一口冷气,分外怜悯看向似乎还不知情这是本小说的狗丫。 狗丫皱了皱眉,差点没压住声调,故意凶巴巴道:“你什么表情?信不信我到处说你中邪了,让他们把你沉塘!” 江禾喉咙干渴,开口便如同有刀子在磨,她无奈指指自己一圈红印的脖子,如八十老妇般有气无力:“水……” 狗丫忌惮她拿着剪刀,踌躇一番权衡利弊,识时务地道:“等等。” 她如今不过三岁孩童,土炕于她而言有些高,她只能趴在床边,轻手轻脚往下爬。 这得等多久? 江禾直接伸手将她抱到干裂的泥地上,得到狗丫恼羞成怒的瞪眼。 狗丫撇了撇嘴,没放出什么狠话,挣扎出江禾的手,转身熟练地扒开木门,跑到厨房水缸打来一瓢水。 三间草房连排,西边是泥巴封顶的小厨房,连着同样稀巴烂的大门,门边短绳拴着一条狗,被简易的栅栏围住。 那狗一到半夜极其兴奋,要不是被拴住,甚至能跳出栅栏。狗丫跑过去,它更是汪汪乱叫。 狗丫加快脚步,跑进屋子关紧门,将差点端不住的水瓢放土炕上。 江禾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就算这丫头下毒她也认了。 捧着水瓢没一会便尽数喝下,没浪费一滴。 狗丫谨慎地放回水瓢,又引起一阵狗叫,回到房间细瘦的胳膊环胸,一副小大人状,抬抬下巴,语出惊人: “现在可以死了吗?” 江禾:…… 还好她现在不在喝水,不然得呛死。 江禾忍住想揍人的心,清清破嗓子,低哑道: “先等等……你就不怕我和你同归于尽吗?” 狗丫闻言,默默退后两步,小脸紧紧皱着。 江禾提前预判:“你想和别人说我中邪了?首先,你觉得他们会信你一个小屁孩的话、而不是认为我只是清醒了?” “再者,你要敢说,我一定拖你下水,母女俩一起中邪岂不是更有说服力?” “你……”狗丫被她这番话打醒,是,她这个年龄无论说什么,皆无信服力,想除掉对方这个法子行不通。 江禾扯出笑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狗丫满眼警惕:“你说。” “如果你助我逃出去,我就送你找亲爹,届时你便能以更好的身份接近男女……接近你的仇人,怎么样?” 原文中,男女主感情升温后,女主不小心说漏嘴,让男主得知了替嫁的真相,男主按下不说等待时机,新皇上任后,以欺君之罪威胁崔大人,换得崔念念嫁来。 而狗丫被送回崔府,崔大人迁怒于她,将她扔去别苑做一辈子苦力。 景泰二年,军中一将领镇压叛乱,擒得贼王,新皇大喜,封他为平宁大将军。 这将军原不过是个底层士兵,失忆重伤,遇到军队将军被救,就这么参军了,等他屡立战功恢复记忆、回到家乡时,全村早被流寇掠杀,他为报仇才撑着一口气,平定叛乱。 飞黄腾达长住京城几月,便有幸存的族人来打秋风,从族人口中,他得知自己亲女被亲娘给卖了,怕是躲过了叛军如今还活着。 他立刻追查,最后查到了崔家。 这将军姓司,名为司绍山,正是狗丫的亲爹。 找回狗丫,他心中有愧,朝堂之上与圣上重视的新任丞相顾修远对峙,两相呈鼎立之势。 最后男主光环作祟,使绊子的大将军被抄家,狗丫又沦落成奴,新仇旧恨促使她绑架仇人之子,被男女主格杀。 女主那一刻留下泪来,如梦初醒道:“我不回去了!我终于明白我要的什么,我要我们一家好好在一起!” 狗丫死不瞑目。 江禾觉得这个提议会令人心动,这丫头若是以将军之女的身份入京,女主崔念念定要礼让三分,届时使绊子复仇岂不是轻易多了? 没想到狗丫想都没想,直接打断: “我不要。” 江禾真心实意地疑惑:“为什么?” 狗丫冷哼一声:“因果报应罢了,我亲娘如此境遇难道没有他的因?我受苦多年,没有他的因?为什么还要眼巴巴承欢膝下,我蠢,但不贱。” 没想到对方能透过现象看本质,江禾难得对这个小孩生出些肯定来,她倚靠土墙,轻笑摇头: “你错了。” 狗丫发愣,透出狠辣来:“我怎么错了?” 江禾认真道:“你错在认为自己蠢,在我看来你还是很聪明的,否则怎么能一步步逆天改命?……不过,有件事你做的的确蠢。” 狗丫黑葡萄似的大眼一转,嗤笑道:“绑架那个小屁孩?” 听起来她和女主的儿子似乎关系不错? 江禾暂且没空深想,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当然是随顾修远外任!” “你说你在京城好好当官夫人享福不好吗?非得和那等狼心狗肺之人共患难?难道你真爱上他了?” 狗丫听闻此言,立刻露出恶心的表情:“你不如诅咒我死。” 江禾松了口气,纯粹的恨可比爱恨交织好办多了,她笑眯眯继续提议道:“那就好,我不和恋爱脑合作。你助我逃出去,我想办法把你卖给县令,卖身钱尽数给你怎么样?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哦。” 狗丫稚嫩的眉眼紧皱,思考了片刻。 这个提议确实更靠谱,她随狗男人外任之时,耳濡目染也算懂得律法。若是这个女鬼以亲娘的身份卖她,那确实不违法、很可行。 但,她还有别的顾虑。 良久,狗丫才抬抬下巴道:“我考虑一下,三天内给你答复。” 江禾志在必成,露出放松的笑来,把剪刀丢给狗丫:“放回去吧,不然他们发现丢了会怀疑的。” 狗丫拿着剪刀侧身,来到床尾的破柜子前蹲下,细细藏在柜后的缝隙里。 对上江禾疑问的眼神,解释道:“这是我娘的剪刀。” 记忆还没完全消化掉,江禾愣了愣想起来这是司绍山还在时,原主偷来以防万一的。 不过被下了兽药,根本没用上。 江禾心中五味杂陈,将床脚棉絮结块的破被子拽过来,麻利地抖落开,拍拍身边:“睡觉吧。” 狗丫没动。 “快来,为娘哄你入睡。” 狗丫心下微动,恼怒地爬上床尾,刻意离江禾很远,闷闷道:“不准再说这种话,你不是我娘。” 这孩子还是个傲娇呢?江禾笑眯眯换转方向,凑过去,像小时候妈妈拍自己一般,拍上狗丫骨头硌人的后背,愣神间,狗丫直接背过身去。 江禾给她盖好被子,思绪放空。 狗丫闭眼装睡。 第2章 逃离平山村2 “啊哟,还睡睡睡!睡死人了!还不起来干活!” 司氏尖利的声音穿过木门,狗丫立刻清醒,翻身坐起来。 她居然真睡着了。 狗丫蹭下床,走几步便来到门前,开门出去。 司氏骂骂咧咧道:“那个挨千刀的呢?不疯了就出来干活!” 江禾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 干活?她最喜欢干活了!最好还能出门干活,踩踩点。 江禾趿拉着磨损严重的草鞋,扶着墙将木门完全打开。 晨光下,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白得像死人,不修边幅的乱发枯草般耷拉着,乍一看,真与女鬼无异。 司小梅正好搬着矮桌放在院中,抬头一看,吓得窜到司氏身边,指着江禾抖着手道:“老天爷!这不是死而复生、是死透了吧?” 狗丫人矮,不欲凑热闹,自觉去了厨房,帮忙端稀粥,这是司家的早饭,她向来只能分得半碗。 “大清早吵什么?”一道威严的声音从隔壁土屋传来,门从内打开,是刚睡醒等着吃饭的司家唯一一个男人。 司老头子。 司老婆子的丈夫,原主的公公。 院内咋咋呼呼的两人立刻噤声,司小梅想起最近的糟心事,不敢乱晃,转头去厨房端粥。 司氏略微不甘地瞪向江禾,扶着发痛的腰,对司老头倒是好言好色的:“老头子,你看她似乎不疯魔了,不然让她捡柴吧?” 旁边有个板凳,江禾装傻充愣,抄起来走到矮桌前坐下。 她需要在司家放松警惕的前提下,还能够自由活动。那继续当情绪不定的疯子肯定行不通了,装傻子倒是刚刚好。 一个没有攻击意识、任人宰割的傻子,足够让自大的司家人放下戒心。 端来萝卜干的司小梅剜她一眼,拽走身后的狗丫,回厨房拿筷子。 司老头见江禾如此不要脸的模样,也是一愣,胡子乱抖狠狠皱眉,对傻站的司氏道:“跑了你负责?” 司氏憋屈道:“村里都是自己人,她咋跑?她以前逃跑不是被陈家打个半死?我看她也不敢了。” 眼见老头子表情没有松动,司氏一拍大腿原地坐下,哭嚎道:“我要累死了!那柴那么重我背不动哟!难道要婆婆受累儿媳享福吗?天下哪有这个道理哟!” 秋天过半,山上枯柴多,每户人家都在赶着入冬前贮备足量的干柴,这几日天气好,捡来的柴是干的。过几日怕是下了雨,柴便捡来也难生火了。 司家能干活的,要么死了要么嫁了,司小梅自幼体弱,老头又光享清福,这些年来重活全是司氏扛。 换来的儿媳妇从不出房门,甚至时常发癫,不打婆婆就算好的了。 眼看这人似乎不疯了,司氏哪有不蹉跎的道理? 老头子坐到矮桌边,浑浊的眼珠盯着清明的江禾,拍拍桌子转头道:“坐地上什么样子!吃饭!捡柴的事你先带她上山几次看看。” 司氏拊掌笑:“唉!”麻溜起身坐下。 司小梅也坐好,狗丫捧着半碗看不见米的粥,蹲在厨房门口,靠着门眼巴巴望着。 司老头捧着碗,粗鲁地吸溜一声,另两个才动筷。 没人给江禾盛粥,她装傻子也眼巴巴望着。 司老头被左右视线夹击,不自在地狠狠皱眉,颐指气使:“老婆子,给她弄半碗粥。” 司氏不情不愿,只想早点吃完饭,让这疯子被卖前多干点活,胳膊捣着司小梅:“你去盛。” 司小梅磨磨蹭蹭不愿意。 “你最近惹的是非还少?!”司老头看不下去,狠拍桌子,眼神凶神,似乎准备新帐旧帐一起算。 司小梅憋着眼泪,拔腿进了厨房。 江禾面不改色,一副听不明白的模样,只在乎眼前的碗。 吃完饭,江禾保持自己暂时的人设:纯傻子。 司氏嫌恶地把竹篓套她身后,甩手走在前面。 经过西边两户人家,又路过正有人浣衣的小溪,便是山路了。 山林边缘的干柴早被别人捡光,她们只能往山里走,江禾就直愣愣背竹篓,一副摸不清在干嘛的模样。 司氏气得狠推她两把,训了半天,这挨千刀的才知道捡柴放进竹篓。 背满一竹篓已到未时,司家穷,一天只吃两顿,江禾饿得肚子咕咕叫,跟着司氏回去的路上发现路边长着零零落落的荠菜,这是秋荠菜,比春天生长的更加鲜嫩肥实。 但地上所长的不多,怕是已经被别家挖过了,只剩这稀落的一点。 刚回到院子,司氏看了眼狗栏边的鸡圈便怒气上头,叉腰指着院子里玩杂草的狗丫:“你姑姑人呢?又私会去了?!” 那条狗躲在角落,附和地:“汪汪”大叫。 狗丫站起来做出手足无措的模样:“她上午和爷爷说完话后,就一直在房里哭,没再出来了。” “哭什么……”司氏一滞,想起来什么,话锋一转:“她不知道喂鸡,你怎么也不知道?真是来讨债的!” 司氏气得掐江禾,拽着她来厨房:“去,把柴火堆好。” 江禾环视这狭小的厨房,土灶的灶门前堆着柴火,方便烧锅时折断塞进灶膛。整个厨房只在这柴火堆旁边有个额头高的小窗户,用来透气。 司氏见她傻站,真是气得要晕厥过去,抓一把干柴走过去,愤愤道:“真是造孽!堆柴会不会!把竹篓里面的树枝放这里会不会?!” 江禾眨眨眼,捡起来掉在脚底的枯枝,放到柴堆上。 “就这样,把今天捡来的柴都堆好。”话毕,她出门朝狗丫招手:“死丫头,别发呆了!你来看着。” 狗丫乖顺地跑来。 司氏终于松了口气,找了口水喝,不管她们了径直走进司小梅的土屋,嘀嘀咕咕说着悄悄话。 此时家里的三个人皆在房中,江禾放下背篓,靠近柴堆。烂布糊的木窗已很有年头,蚂蚁啃咬出许多破洞来。 这窗只有三四个灶膛大小,且有点高度,如果从这里钻出去的话,需要点身手。 把柴火堆高或者短时间补足体力、斜踩着灶台扒拉出去,二选一。 江禾先瞅了瞅自己瘦削的胳膊,再看看疑似不太长的腿,决定好好堆柴火,为逃出去未雨绸缪。 狗丫见她干活起劲,表情难以言喻,找了个板凳坐着,靠着木门,视线紧盯斜对面的一排土屋。 司老头正在呼呼大睡,剩下两个还在屋内压低声音说话,似乎有些争执,断断续续的语句微微溢出。 什么“村长”、“定亲”之类的。 江禾构想好柴火的堆放角度,计算了一下,估摸再背两筐柴才能堆到刚好能借力爬出去的高度。 余光瞥见蹙眉的狗丫,她早上起来洗了把脸,露出稚嫩却瘦过头的脸,只婴儿肥撑着显出些气色来。 江禾微微皱眉,三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但司家别说鸡蛋、甚至给一碗粥都扣扣搜搜的。 江禾堆完柴蹲在她身边,双手放膝盖上,撑起下巴,随着狗丫的视线看向土屋:“你在想什么?” 突然的出声打断狗丫的思绪,她转头微愣,似乎没注意到江禾何时凑过来的。 狗丫在想今天上午司老头对司小梅说的话,眼神打量了一番江禾,犹豫道:“在想司小梅的事。” 江禾自然注意到这家似乎有什么秘密,好奇道:“私会的事?” 司氏回来就提到了私会,江禾心下疑惑但按住不发,毕竟她的当务之急是逃出这个村子。 狗丫人还小,大人皆不防她,今早她收拾了碗筷便和小孩一般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听到司老头叫司小梅谈话。 谈话内容倒有些惊到狗丫。 想到司家平时对自己非打即骂的,狗丫没有义务帮忙瞒着,遂耸耸肩,降低音量道:“对啊,司小梅经常夜会村长儿子,被老头老太发现了。” 江禾闻之一愣,这时代不是很看重女儿家的声誉吗?司小梅看着不像那么大胆的样子啊。 但对于穷苦的司家来说,村长家算是条件不错的,江禾摸摸下巴,莫名觉得这很像司氏的手笔。 江禾想起司氏要卖了她俩的事,疑惑道:“既然傍上了村长儿子,为什么还要卖我们给司小梅买男人入赘?难道说事情败露了,村长不同意?” 狗丫摇摇头,难得一改阴鸷耐心解释,挂着抹嘲讽的笑:“是那个男人主动定亲了,定的别村姑娘。司小梅与他私会的事暂时没被人发现,司家两老这是准备及时止损呗。” 江禾蹲累了,换了个姿势托腮:“所以买男人入赘,不是她名声坏了嫁不出去,单纯是为了传宗接代?” “对,陈家不同意司小菊再生个儿子随司姓。”狗丫眨眨眼。 听这话,江禾回忆起来司小菊已经生了个儿子,小名大宝,这陈大宝比狗丫大两岁,每次来司家都要欺负狗丫,拽她辫子甚至踢打她。 江禾有股莫名的情绪,歪着头看向狗丫小大人般冷漠的脸,原主清醒的时候,肯定是很心疼的吧。 狗丫被她的目光看得起鸡皮疙瘩,往旁边歪了歪。 江禾勾起一抹笑,问:“你说司小梅的私情暴露,会怎么样?” 狗丫一愣,深思片刻,实话实说:“村长儿子估计没什么影响,最多退亲,但司家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吱呀——”陈旧的门轴转动,司氏推门出来,一眼看到厨房偷懒的两个人,火烧眉毛声音尖锐:“跟狗一样蹲那干什么呢?不知道喂鸡吗?” 狗丫眨巴眨巴眼睛,忙从凳子上起身,怯生生道:“我这就去。” 演技太强了,江禾忍不住在心中夸赞,表面却也装出不知所云的模样,见狗丫起身,自己也起身。 亦步亦趋跟着狗丫去喂鸡。 司小梅大哭过一场,眼睛发肿,走出房门找水喝,故意侧着身子不让院里的人看到。 司氏又气又心疼:“别想了,今晚上你姐回来,你跟她好好聊聊吧。” “汪汪汪!” 正撞枪眼,司氏臭骂黑狗:“欠你的!尽添乱!” 啐了口唾沫,司氏眼不见心不烦,回了土屋。 司小梅胡乱擦擦眼睛,背着两人进了厨房喝水。 站在鸡圈边,狗栏里的臭味熏的人头昏,被拴着的是条大黑狗,此时正畏畏缩缩躲在墙角,对狗丫喂鸡舀来的水大叫。 它力气大,拴它的短绳是粗麻绳,捆在院里大门边的木柱上。栅栏不算高,但黑狗长久进食少,都快虚脱,难以跳跃出来。 江禾对着这条狗若有所思。 第3章 逃离平山村3 江禾还是干不了什么活,只会跟在狗丫身后,一副痴傻的模样。 一天两顿,司家的第二顿在申时,狗丫摆碗筷,身后的江禾挡住进厨房的路,气得司氏叫她滚回屋里。 江禾听不懂人话似的。 司氏拽着狗丫:“带你狗娘回去。” 司小菊春风满面回娘家,刚进大门抬眼,恰好对上最右边的昏暗房内、那双麻木如死的眼。 司小菊拉着陈大宝,吓得退后两步差点栽倒,声音哆嗦:“我的老天爷!这是死了吗?” 陈大宝也吓得嗷嗷大哭。 司氏听到女儿的声音立刻跑出来,抱着外孙心疼道:“乖乖不哭,那不是死人,那是狗丫她娘。” 话毕,微微瞪着嘴上没把门的女儿:“这么大人了还乱说话。” 司小菊心有余悸又望了眼那矮屋里的人,把手里提来的鸡蛋和一袋米塞给小梅,坐到院里矮桌前,恼怒道:“上吊都没吊死她,真晦气!” 屋里享清福的司老头背着手悠闲地走出来,大爷似的也坐上矮桌前等着开饭。 陈大宝不要司氏抱,跑过来:“姥爷!” 司老头子差点被胖外孙扑倒,稳了稳身子摸摸他的脑袋:“你爹回来了没?” 这陈家独子陈光宗,前几年去县里私塾读书去了,闹着要考功名,考了几次都没中童生,来年二月又是县试,这些天皆留在县里苦读。 陈大宝虎头虎脑:“昨天回来的!狗丫妹妹呢?我要找狗丫妹妹玩。” 虽然每次乖外孙和狗丫玩闹后,狗丫都会哭闹,但司老头子更多的还是欣慰,巴不得外孙天天来,好培养感情。 司氏忙说道:“你妹妹应该在屋里呢。” 说着指了指右边的矮屋。 狗丫此时正躺在江禾旁边躲懒,陈大宝一眼望过去,首先看见的就是死人样的江禾,吓得又大哭起来,终于是不要找狗丫妹妹了。 司小梅说带他出门玩,才好不容易哄住。 一清静下来,司氏忙凑过去,司老头满脸的沟壑,抖抖眉毛:“找人牙子的事怎么样了?” 司小菊喝了口水,目光不住撇矮屋,眼神暗示。 司氏在旁边大手一挥,无所谓道:“别管那俩傻子,直接说。” 屋内的狗丫隐在阴影里,正色起来,屏气凝神偷听。 司小菊这才道:“之前那个人牙子可被上吊吓到了,我好不容易去镇里又找了一个,商量好后天上门……只是狗丫倒是好卖,那个脑子有问题的怕是人家不要。” 这狗丫娘上吊后难得不疯癫了,但这么看着也不像正常人,谁敢买? 司氏露出惊讶的表情,心头滴血,尖声道:“这怎么行?一个小的能值多少钱?够买个男人回来吗?” “啊哟。”司小菊忙捂住司氏的嘴,凑过去放低声音,生怕被别户人家听到: “我找的这个人牙子出的价高,他专门是买卖小姑娘进那个地方的。” 司老头脸色一变,装模作样十分犹豫:“这……” 司氏倒是两手一拍,控制不住自己的大嗓门,激动道:“狗丫收拾收拾倒是长的不错,这种的价格是不是会更高?那地方不就喜欢找这模样的吗?” 司小菊没拦住,无奈地伸食指靠嘴边:“嘘!亲娘诶,这可不兴说出来,这是缺德事!不过那人牙子跟陈家有些交情,价格方面你别担心了。” 司氏这才愣愣收住声,心满意足笑出来:“那行那行,这几天你也忙活累了,后天事情敲定了为娘亲手杀鸡给你吃!” 这年头非过节吃到鸡算是有口福了,但司小菊也就笑笑,眉间毫无喜意。 这自然是在为了陈光宗的事忧愁,司氏又开始劝她: “男人不就这样,反正以后有大宝了,你管外面那些人呢……” 又开始唾沫横飞、絮絮叨叨起来。 故作镇定的狗丫终究躺不住了,坐起来,对上江禾的眼。 心跳如鼓,血液仿佛一瞬间往头顶涌,狗丫咬牙,死死捏紧手。 江禾知道原著里,来的人牙子是县里的婆子。这婆子为人敦厚,买来的丫头都是卖给好人家当丫鬟的。 但院里几人的嘴里说的情况与原著有别,怕是狗丫的重生和自己的穿越,真的引发了蝴蝶效应。 屋内陷入死寂。 两人皆在脑中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江禾意识到,逃出村子是迫在眉睫了,但村中村民勾结,想跑估计只能走夜路。 得想一个万无一失的对策来。 “又哭什么!” 院里司氏拔身刻薄道,指着回来的司小梅,恨铁不成钢。 陈小宝忙脱开姑姑的手,跑回自己娘亲那,阴阳怪气告状道:“姑姑看见男人走不动道咯。” 司小菊忙拍他后背:“小孩子乱说什么!” 此话一出还有什么不懂的,这是遇到老情人了。 司老头子怒道:“都坐下来,吃饭!” 家里拥有最高话语权的发话,几人皆沉默起来就此揭过,端菜的端菜,等着吃饭的吃饭。 江禾拉着依旧呆愣的狗丫,跟鬼魂似的直直飘到矮桌,一手抓起盛给司小菊的饭,往嘴里塞。 这是司小菊带回来的米,她被这一举动怔住,反应过来嫌恶地拉着儿子换了位置。 司氏开口就要骂江禾,被司小菊拦住:“这碗饭脏了,算赏给她们母女俩吧。” 似乎是想起来狗丫要被卖了,司氏难得憋下话来,嘴角一抽,别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江禾凭着不要脸和装傻,带狗丫吃了顿正经饭。 吃了碳水,夜中躺在土炕上的江禾思绪更加清楚,寂静的夜里,一墙之隔司老头的鼾声有节奏地响起。 狗丫深思很久,终于舍得开口,轻声道:“合作吧,我同意那个交易。” 江禾根本没睡,闻言立刻翻过身来,对上狗丫的侧脸,目光炯炯:“那我们一起逃出去!” 狗丫被她感染到,也侧过身,秋天的夜风吹进来,小小的身躯被江禾的体温温暖着。 狗丫忍住靠近的动作,惆怅道:“逃,真的能逃得出去吗?” 这仿佛是命运给她们困下的牢笼,狗丫从来没想过逃,因为她知道逃不掉。 她稚嫩的脸也随着心情沉下来,眉头皱在一起,这不应该是这个年纪就出现的表情。 狗丫,应该有个好名字,有父母疼爱,幸福地长大的。 江禾忍了忍,肯定道:“可以的,你亲娘是拐来的,怀孕生子皆违背了她的意愿,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朝代,但再早也有律法写明过,这种行为是错的、不公道的、应该量刑付出代价的!” 江禾目光如炬:“正义会战胜邪恶的,我知道这句话很空泛,但是我坚信!” 狗丫被她的一番话唬得一愣,忍不住眼睛弯弯:“你真单纯。” 江禾忙问:“夸我的还是骂我的?” 狗丫后知后觉收起笑容,板着脸装冷酷道:“暂且信你的胡言乱语吧,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大昭律》确实规定:诱取并略卖良人为妻妾子孙者,杖一百、徒三年;知情而买者,各与同罪。” 对上江禾投来的敬佩眼光,狗丫难得卡壳了一下:“嫁给顾修远外任的那几年知道的。” 原著里,为了凸显出女配配不上男主,她即使是陪着男主下任了,也不管其生活起居,整日在房里看书躲清闲。 现在看来,这是难得有机会读书,求知若渴导致的吧。 但江禾抓住了更关键的信息:《大昭律》,又想起来原著模棱两可的朝代描写,各种农作物不考虑传入东方的时间,官职也是大混杂。 她想起来了,这是部私设很多的纯架空文,正是大昭鼎盛之期。 江禾现在大概明白了自己的境遇,怕是这莫名其妙的系统把自己召来的,可能完成系统布置的任务,她便能回去。 江禾坚定了要逃出去的目标,思考了一番,压低声音道:“你认识荠菜吧?” 不明所以的狗丫点点头。 江禾悄声:“司家西边不远处有野荠菜,你明天借着在门口玩的时候,拔点回来。” 狗丫面露疑惑:“生吃?然后保存体力逃出去?” 江禾给她一个眼神:“你把荠菜一半丢狗栏里,记得离狗远一点;一半藏屋里,我们逃跑的路上补充体力。” “狗?” “对,那狗凭我的判断,对声音和日光很应激,甚至有点畏水的症状,怕是得病了。”江禾结合这两日狗的反常行为,断定道。 狗丫立刻反应过来对方要干什么:“你想放狗咬人?我们趁乱逃出去?会不会不太妥,假如我们也被咬了……” “汪汪汪!” 两人立刻噤声。 “吱呀——” 寂静的黑夜里,突然黑狗大叫,退后撞到旁边的隔离鸡圈的竹栏,惊起鸡飞。 突兀的院门推开声,让屋内两人面面相觑。 江禾立即翻身下床,光脚踩在泥地上,凑到土屋破烂的木门前,透过缝隙观察院子。 只廖廖几眼,江禾转头对上狗丫疑问的表情。 院门被人轻声从外关上。 江禾露出笑容:“我有个让司家热闹起来的好主意。” . 三岁的伢儿正是爱乱跑的年龄,司家几人已习惯狗丫干完活到别处躲清闲。 村中的孩子皆是散养长大的,农户交错、村中的人家互相帮忙看着,根本丢不了。 江禾照例蹭完早上的粥水,背着竹篓随司氏上了山。 这条路她已经记下,踩着陡峭的山路一路上山,司氏便撒手不管,拍拍衣服上蹭到的泥巴道:“捡吧,敢磨蹭就别想吃晚饭了。” 江禾站在原地没动。 司氏气得捡起枯柴狠狠抽在她背上,她才好像明白了,躬身捡柴。 “真是没用!卖不了钱,活也干不好!” 司氏驻在一旁偷懒,嘴巴不停,将这几日不顺的气一秃噜化为怨气吐出。 但终究是对牛弹琴,因为这个克夫的臭丫头转过身捡柴,根本没听她在骂什么! 司氏嘈杂地说了半晌,自讨没趣闭了嘴,山中野蘑菇遍地,她们依山而居的分辨得出来有没有毒。 闭了嘴,又闲不住,司氏转头去薅蘑菇。 江禾一路捡柴,透过枯败的秃林遥望平山村。 村中人家不过百户,皆坐北朝南,排列稀疏。一条泥巴路分割两边,从西边延伸而来。 原主留下的记忆里,被拐来就是从这条路进村的。但逃跑时没分清反向,下意识往地势更为平坦的西边跑。结果奋力逃走,却误入了田地,白天田地多是力壮男子在锄地,这般被及时发现,抓了回去。 那时,原主不过十岁,初生牛犊般乱撞,一条路走到头。 二选一,原主像被命运捉弄般,选错了。在这么多年的折磨中,终究还是选择了自缢。 留下了正确答案。 第4章 逃离平山村4 吃完早饭,司小梅就回屋补觉了,狗丫努力把碗筷放到灶台上,司老爷子路过撇了一眼,装没看见出门串门去了。 白天时,院里大门敞开,不远处有户人家的女儿和狗丫差不多大,两人能玩到一起去,名为二丫。 二丫头上绑着个啾啾,探头探脑扒着司家院门,看见厨房里的狗丫,连忙道:“我们去玩过家家!” “汪!” 困着黑狗的栅栏正好在门后,离二丫不过隔了个木门,孩童说话声音尖,吓到了虚弱的黑狗。 狗丫忙出来,一瞥发现那狗进食太少,加上生病,现下已经进气少了。 狗丫拉着被狗吓懵的二丫,拉她离开这里:“走吧,我今天想扮奶奶!” 二丫还是懵懵的,随她在这边打转,疑惑道:“奶奶?” 狗丫在找江禾口中所说的荠菜,在家门西边晃了晃,很快便看见长在小路边的杂草堆。 她心下一动,回复二丫道:“对呀,二丫的奶奶不挖菜吗?” 二丫努力回想,重重点头:“是哦,奶奶挖菜!二丫也要挖菜!” 狗丫蹲下身子用力一拔,手被磨疼,她皱皱眉:“二丫,你家有铲子不,我们一起挖荠菜。” 二丫眨巴眨巴眼睛,脑中在想铲子是什么模样的,想明白立刻两手一拍:“有有!就在做饭的铁锅锅旁边呢!我去拿给狗丫!” 狗丫点点头,这个年龄的小孩容易忘事,狗丫担心二丫转头去玩别的了,便在她后面。 二丫家离得不远,邻近村里那条长长的土路。 趁着二丫进去拿铲子,狗丫远远眺望这条路。 隐约记起来上辈子,人牙子就是带她从这条路离开的,路有点长,长到她从害怕到忍不住困顿睡着。 二丫蹬蹬蹬提着铲子跑出来,不小心踩到家里板车掉下来的玉米,哎哟一声坐到了地上。 这番动静让狗丫立刻回过神来,她见二丫嘴巴一瘪就是要哭,立刻出声转移注意力道:“二丫!我刚刚看见一只兔子蹦过去了!” 二丫一听到兔子,果然思绪宕机了一下,换上一副好奇兴奋的模样:“兔兔?我要找兔兔!” 狗丫拉起二丫:“走,我们找兔子去。” 二丫蹦出门,跟着狗丫开心地跑跑跳跳。 想起来刚刚见到的板车,狗丫故作疑惑:“你家要去卖玉米吗?” 二丫没心没肺点点头:“对呀,爷爷和牛牛拉玉米车车,去有好多好多人的地方,回来给我带一串甜甜的小圆球呢。” 这应该就是要去集市卖玉米,狗丫方才见到门口有栓牛的木桩,这牛车赶路可就快多了。 得告诉那个女人,坐牛车可比光脚跑速度更快,但在村里肯定没人愿意栽她们,甚至会打草惊蛇。 狗丫若有所思,带着已经被她的问话弄混乱、忘记兔子的二丫挖荠菜。 比赛谁挖得快。 挖得差不多,狗丫毫无负罪感拿走全部的荠菜,一半丢狗栏里,扔到狗前,它似乎很害怕狗丫,不敢吃。 狗丫没再管他,另一半偷偷摸摸拿水洗干净,回屋藏在土炕的干草下面。 干完这事,她立刻马不停蹄又跑出门,防止别人生疑,唤上二丫,来到村东的村长家。 二丫被她交代好了,安静躲在门口的树后,不知道狗丫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 没过多久便见屋里头走出个脸色虚浮的青年人,正是村长儿子,狗丫忙窜出去,童言童语道:“姑姑说林子!” 那人认识狗丫,听她这没头没脑的话一怔,带着喜色蹲下身子:“小梅说林子见?” 狗丫懵懵点头。 他又确认:“你姑姑说今天晚上吗?” 狗丫故作思考,蹙着眉头肯定道:“姑姑说今天晚上西边的林子!” 那人拊掌,面露猥琐之气,转头去屋里捧出瓜子给狗丫:“拿去吃吧。” 狗丫开心地捧住,一边跑走一边漏,和二丫分半离开。 跑得够远,她把瓜子全给二丫,拉着二丫来到另一处屋子前。 这红木院门,正是有些家底的陈家。 狗丫在二丫耳边说了几句话,二丫点点头,窜进屋子里要找陈大宝玩。 陈家一天吃三顿,司小菊正在烧午饭,没管两个在院里的孩子,二丫趁机溜到屋里,那陈光宗正在屋里躺着偷闲。 二丫背出来狗丫教他的话:“小梅姑姑说,晚上、林子。” 二丫努力回想了一下:“西边林子!” 陈光宗差点从床上翻下来,眼睛露出点精光来,嘴上却不相信道:“你这小孩莫不是来诓我的吧?” 二丫忙摆手摇头:“不诓不诓。” 正好这时陈大宝找来,要二丫再陪他玩。 这陈大宝被娇惯长大,玩闹之时经常推搡二丫,二丫哪肯继续跟他玩,跑出屋子不理他。 屋内只剩愣神的陈光宗。 这陈光宗满脸的惊喜,想起之前去司家时,那小姑子确实经常偷偷瞟他。 他知道自己家条件不错,比不上镇上人家,但在村里也是顶好的,长的……也不算差吧? 陈光宗忍不住偷乐,摸摸下巴。 这小姑子想傍上他也能理解,但是做妾的话,跟小菊会不会有龃龉?亲姐妹应该不会的吧…… 那边两个男人皆在想入非非,狗丫告别了二丫,回到家里,司老头子已经串门回来,没管狗丫跑去哪里疯玩。 反正明天也要卖了,能玩一时便玩一时吧。 狗丫遛进司小梅的房间,这姑姑在炕上睡得还沉,狗丫扒拉她的棉花被子,贴在她耳边说: “姑姑,有个哥哥让你见他。” 司小梅被冷气刺得转醒,乍一听这话,立刻清明起来,连忙让狗丫关紧屋门。 “是村长家的那个哥哥吗?” 狗丫点点头。 司小梅眉间染上些得意来:“昨晚不是见过了吗……” 狗丫又做思考的模样,道:“哥哥说林子……说的好像是西边林子?” 这平山村只两处林子,一处是西边的山林,另一处是大路南向一侧的树林。 司小梅不疑有他,毕竟谁能怀疑一个三岁的小孩说这种的假话?她扣住狗丫的肩膀,手下发力:“不准再跟别人说,知道不?” 狗丫点点头。 司小梅想了想,掏出压箱底的炒豆,给了她一把,让她保守秘密。 江禾背柴回来时,遇到厨房里正百无聊赖坐在生火处的狗丫,她对着黑窟窿发愣,很无聊的样子。 见到来人,狗丫微微点头,暗示已经办完交代的事情,起来转过身,让江禾放柴。 司氏跟在后面,按按腰见不需要督促,伸个懒腰回屋了。 江禾这次捡的柴比昨天多很多,堆半天比划了一番,还是差点高度。 这柴还有一截才能与灶台同高,倒是能把狗丫托举出去,但自己想钻的话,估计还得垫点东西。 趁着司家懒散的三人皆在屋里,江禾翻了翻厨房的橱柜,翻到一打鸡蛋和一点米。 狗丫低声道:“司小梅房里箱底有吃的。” 江禾关好橱柜,点头,来到院子观察了一下黑狗的状态,栅栏里不细看发现不了残留的荠菜渣,而黑狗至少能站起来朝后躲了。 还得再让它恢复点精力。 申时用完饭,天光大亮,但秋天天黑得略早,不多时便要日落而息。 司家两老做着明天发财的美梦,早早回了屋子。 司小梅心里有鬼,也做出困顿的样子回屋养精蓄锐。 江禾关好房门,让狗丫在门口望风,自己则准备掏出剪刀将破被内衬剪下,做出简易的包袱来。 她记得剪刀是塞进了木柜背后的缝隙里。 江禾来到床底,往柜侧一看。 密密麻麻的字。 像蚂蚁般袭来的字,晃花了江禾的眼。 薄薄的侧边木板上,刻满了“江禾”两字。 心脏条件反射般开始疼痛,原主的刻字时的心绪塞满大脑,疼得江禾蹲下身子。 这些是原主难得清醒的时候,拿剪刀刻下的名字。 她害怕在日复一日的疯癫中,某一天忘记了自己是谁。 她担心再清醒时,就这么遗忘了、认命了。 江禾伸手抚上木板,木刺扎进了指尖,但刻下的粗糙字行,更让人发痛。 眼前一晃,记忆的黑海里突然有幅画面,如解锁般涌出来。 那是十岁的原主? 绑着双丫髻的江禾多日来难得有些笑意,跟着弟弟在大街上乱逛。 这是她母亲去世后,继室所生的儿子,随父姓,名为赵耀。 画面一转,原主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中独自一人慌乱着流泪,一声声呼唤弟弟和丫鬟道名字。 一个人高马大络腮胡的男人走过来,朝她笑得温柔:“叔叔带你回家。” . 被蒙住双眼塞在木箱里的原主醒来,害怕得偷偷流眼泪不敢出声,路途颠簸,那男人旁边似乎还有别人。 男人谄媚道:“我懂的,赵少爷你放心,我绝对让她回不来!” . 又依稀有些片段随着指尖划过的刻字,蹦进脑中。 等完全整理出来时,江禾已经愣在了原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原来原主根本不是意外走丢被拐!而是小她几岁的弟弟亲手策划的! 站在大人的视角回忆,江禾直接理顺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这原主生父姓赵,原是穷苦人家的小儿子,攀上了远近闻名的大商户江家,与江家独女江若雨相爱,顺利赘入江家。 成亲一年,原主便出生,随母姓。 而好日子没几年,原主三岁时,江若雨身体越来越虚弱,各路神医束手无策,去世了。 过了一年赵父悲痛再娶续弦,娶了官场人家的女儿,搭上官府,产业经营挣钱如虎添翼,次年生下赵耀。 这仅仅比原主小两岁的弟弟,心如蛇蝎,身世真的就如此简单吗? 原主有一奶妈,常唤为张妈妈,十岁那年,这妈妈某天突然神色慌乱走进屋里,屏退下人,告诉原主一件惊天大事。 张妈妈告假回家,意外遇到了小少爷赵耀,这赵耀居然带着小厮在巷子里鬼鬼祟祟的,并进了一家时常闭户的人家。 她心下生疑,花钱打探了番,结果得知,这院里居然住着某富商的外室! 多方证实,竟真是赵老爷的人。 张妈妈深想当年新主母早产,生下的小少爷与其毫不相像,立刻不敢耽搁,告诉了原主。 这后娘难当,但这续弦对原主极好,人温柔似水,张妈妈便建议懵懂不知什么意思的原主转述这件事便可。 结果原主刚出门,便被小少爷拦住,赵耀借口说张妈妈偷他东西,来了一招栽赃,将人打发到乡下庄子了。 那里有专人押着她,毕竟奶妈是活契不好闹出人命,只用如此这般看守住。后又给张妈妈家里人一大笔钱压住了此事。 原主哪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沉浸在痛苦之中,忘了告状之事。 结果这赵耀心中发狠,居然骗她出门,雇人来拐她! 而赵耀为何如此忌惮原主? 因为这赵耀日后继承的财产,全是属于原主的,是赵父吃绝户收入囊中的! 说不定还是在赵父的默认下除掉原主的。 甚至生母的去世,也极有可能是赵父的手笔。 怪不得原主要自缢,难得清醒时,于她而言也是痛苦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原主终于明白了,她没有家了,她是被抛弃的那个。 血亲的女儿也无法保护,要重演自己的一生。 在悲痛欲绝之中,别无选择,结束了这一生。 狗丫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立刻放轻步子跑来,皱眉担忧:“怎么了?” 狗丫重生而来,带着上辈子的记忆认出了柜子木板上的字。她能理解亲娘的选择。 亲娘去世,身体被夺舍。 狗丫对穿来的江禾毫无感情,甚至拿剪刀刺她,希望她能吓得魂飞,归还娘亲的躯壳。 合作,也是逼不得已。 砸下来的眼泪烫烫的,狗丫盯着对方坠入自己手背的泪滴,被烫到似的激灵了一下。 狗丫抬头,似乎是不解。 江禾也不知为何要流泪,可能是原主残存的情绪,她如今借了这副身体,也算是缘分,这一桩桩的仇怨,她便当是报答,一件件讨回来公道! 她狠狠抹掉眼泪,眼中发狠,摸到剪刀裁开被子。 狗丫心里发慌:“喂!” 江禾目光如炬:“我一定会带你逃出去!” 第5章 逃离平山村5 夜黑风高偷人夜。 “汪汪汪!” “吱呀——” 院门如昨晚一般,被人轻手轻脚从外关上。 死守在土屋门后的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松了一口气。 司小梅是她们逃跑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这一步若是有差错,可能计划就得临时改变了。 两人早已对好信息,确定翻出去后就往南边跑。 现在已是子时,整个村庄皆笼罩在无边的黑暗里,两人上路只要不闹出太大声音,躲在阴影里跑,大概率是没有意外的。 狗丫推开门,装作起夜。 茅房夹在厨房与司小梅土屋中间,狗丫打着哈欠往茅房走,等了片刻隐在茅房里突然喊道:“姑姑!能给我找块土疙瘩吗?” 没有回应。 等着半响,狗丫喊道:“姑姑?你不给我找我只能用叶子了。” 默数二十个数,狗丫来到司小梅屋前:“姑姑?” “大晚上的叫什么!死人了?”司氏半梦半醒,脱口骂出声。 狗被吓得“汪汪汪”大叫。 屋内两人顿时睡意全无,月色透过窗台,司老头和司氏对视一眼,突然反应过来,大呼不好。 那死丫头这是又偷跑出去私会了?! 若是私会被人见到可就不得了了!且意外怀孕呢?那村长儿子还没定亲时,奉子成婚也是好的,但如今定亲了,那女方家有点官府人脉,追究起来,他们贫苦的司家压根惹不起。 两老这下心中大惊,忙下炕踩鞋,院里狗丫还呆站在门前,司氏推了她一把,狗丫没站稳跌倒在地,手心蹭地传来钻心的疼。 司老头一把踹开屋门,扫一眼面色大变,这人确实不见了,立马拉着老婆子大怒道:“都是被你惯得无法无天了!这次看我不抓个现行,狠狠打死她!” 司氏心虚别开眼,也怒火中烧:“都要拿到钱买个赘婿了,小梅这死丫头!” “还说什么,找啊!村里就那么几处隐蔽的地方,走!”司老头大手一挥,怒气冲冲出门。 这司小梅之前痴缠那村长家独子时,两老是知道且默认的,毕竟村长家条件也算不错。 但谁知人家变了脸,踹开司小梅要另娶她人?若是平常女子便罢了,死皮赖脸把男人抢回来便是。但这定亲的那家他们实在是惹不起。 讲不定还得赔上性命。 警告司小梅多次,却还是时常发现她半夜出门私会,怎么说也不听,前几日答应给她买个男人,才看似听从了些。 没想到,还是死性不改! 两老皆怒发冲冠,势必要抓个现行,狠狠扒了司小梅的皮! 但他们也留了个心眼,家丑不可外扬,他们压低了声音,出门也是静悄悄的,担心附近的人家被吵醒,出来凑热闹。 院墙比成人高两个头,他们临走前用铁铸的锁锁紧大门,料想没人能进去或出来,这才趁着月色,赶紧抓人。 他们脚步声消失的一瞬,江禾立马出来,简陋的背包里有些荠菜,逃跑路上实在饥饿之时便能生吃补充体力。 狗丫也已经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将血迹擦在衣服上。 黑狗警惕地大叫,但没几声便虚弱下去,缩在角落里。 江禾争分夺秒,连忙搜刮了两间土屋,搜出司小梅压箱底的大袋炒豆、炒米,另外私房钱五十文;在主屋炕中夹缝里搜到整整一贯钱。 这一贯钱一千文,等于一两银子! 怕是司家不止这么些钱,但再搜寻起来得浪费许多的时间。 江禾没空贪心,让狗丫拿着一半的炒米洒进狗栏,细细嘱咐:“千万不要伸手进去!要一直保持在它攻击范围外!” 狗丫点点头,立马行动。 空气仿佛凝固起来,气氛凝重,透出剑拔弩张的意味来,两人心里的弦死死绷着,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狗丫从来没想过逃,但这次,她却有血液沸腾,像是折断翅膀的雏鸟,跳进悬崖,等待奇迹般的展翅高飞。 有种名为希望的东西,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胸口中。 厨房里的面粉、鸡蛋过于沉重,江禾这个身板带上路怕是徒添累赘,但她也不愿留给司家,便直接全扔进狗窝里。 厨房的柴堆还是不够高,江禾狠狠往嘴里塞了把炒米,咬牙把司家所有的床被拖到灶台前。 堆高、加固。 等到整个柴堆被盖住,用脚踹也不松散时,江禾立刻松了口气,转头立刻干同样重要的事。 剪断那条栓狗的短绳。 这绳子捆在门边的柱子上,江禾刻意将其割得将断不断,只要黑狗发点力便能挣开的程度。 狗丫撒完炒米,立刻跑来江禾身边,江禾给她塞了一口炒豆补充体力,系好包裹挎在身前。带她回到厨房,关好门防止黑狗提前跑出来,大步蹬上了柴堆。 狗丫个子太小,上不来。 江禾立即退下来抱紧她,重新站上暂且牢固的柴堆,将这个小小的人托举到窗前。 狗丫只微微用力,这破久的窗户便被戳烂,再狠力一推,“啪嗒”一声,窗户整个砸在了外边的地上。 月光洒下银光,土墙有一方形窗洞,一个小丫头面露希冀,手扒紧墙台,以破釜沉舟之力探出半个身子。 她力气似是不足,细瘦如柴的胳膊难以支撑,发着颤。 另一边的江禾托起她的腰身,发力上托:“先将脚踩上去!蹲稳了再跳!” 狗丫连点头的时间也没,她知道自己需要快点出来,时间是追赶她们俩人的侩子手,她必须要争分夺秒! 她死死咬住后槽牙,憋红了脸手下使力,脚上用尽攀上窗台全力一蹬,终于稳稳落在窗台上。 但视线下的土地离她很远,吓得她有一瞬间的犹豫。 狗丫摇摇头挥去恐惧。 江禾洞悉了她的想法,肯定道:“没事,就算你跳下去崴脚了,我也会背着你跑出这个村!” 满含坚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狗丫脚下借力狠狠一跃。 她双脚落地,刚松一口气便不由自主后倾一屁股坐在地上。 江禾调整身上剪刀的位置,确定没问题后,狠狠扒着那窗台,柴堆的高度只足以让窗台呈在胸口前。 江禾这几日养精蓄锐,吃的不算多,但好歹有点体力。 这窗口最多只能狗丫这副小身板蹲住,还是得佝偻身子,头低到胸前才行。 江禾只能钻。 她咬咬牙不再考虑,发力攀上去,半个身子猛地冲出去,脚下一空,她蹬着墙身再往前,即使可能脸着地也无所谓。 二楼摔下去也不一定能摔死,何况这种高度。 好在她的膝盖覆上来,她调整了一番,在只有人半身窄的窗口,死撑着拐出来一条腿,半吊子再抽出另外一条,一跃而下。 她也没站稳,坐在了地上。 但她的心跳得很快,掩盖住了疼痛,与同样坐地的狗丫两目相对时。 只有炙热的喜悦与快意。 江禾立刻起身,拉起狗丫:“还能走路吗? 狗丫立刻往前走一步给她看,笑着道:“能跑。” 两人的眼睛被月光映得发亮,毫不犹豫顺着土屋的后背,蹭在阴影里朝大路跑。 惊起微微狗叫,但还在梦乡里的平山村村民,早已习以为常。 一两个半梦半醒,翻了个身挠挠后背,继续做起美梦。 两人顺利来到大路边上,狗丫瞥向二丫家门口,栓牛的木桩孤零零在那,要是有牛车就好了。 来不及失望,江禾拉着她的手借着月色往阴影钻,大路还是太显眼了,只能借着路边房屋的阴影往西跑。 与此同时。 陈家。 宽敞的大屋里,炕上躺着的司小菊被远处的狗叫声惊醒,她下意识搂了搂身边的陈小宝,把被子给他盖好。 这炕不算太大,盖被子时,本该能碰到陈光宗的手落空。 司小菊愣了愣,头脑还转不过来,似乎又要沉沉睡去的一瞬间,她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她男人呢? 是去起夜了?司小菊摸摸那块地方的床铺,是冰冷的,怕是离开很久了。 陈光宗为了求学常年独住在县里,这么个血气方刚的年龄,司小菊很没安全感,经常胡思乱想。 且陈光宗还有前科,在县里居住的地方曾养过外室,最近又故态复萌,被她隐约察觉到。 这半夜不在,司小菊脑中闪过好些猜想,立刻待不住了,先去院里的茅房一看,人确实不在。 心里发冷。 司小菊咬牙,不会是去哪个寡妇家了吧?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直接跑出门一家家找,村里也就那么几个独住的寡妇,被她莫名其妙敲上门,指着鼻子质问,脾气再好也受不了。 “你凭什么随口贪污我?” 村东寡妇张氏气急,抄了扫帚就往司小菊身上招呼,把人赶出去怒骂:“呸,没见过你这种跑上门泼脏水的!寡妇怎么了?就活该受你冤枉?” 司小菊连吃几个闭门羹,却还不觉得自己有问题,怒怼回去:“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做出勾搭人的事情来!” 张氏气笑了,翻了个白眼:“你这么说只能说明你能做出来这种事来!说不定你家汉子躲在哪祸害人呢,你还是管管你家死汉子吧!” 说罢狠狠关门,司小菊气得原地吐唾沫:“呸!” 但心里也听下去了那句话来,也觉得很有可能躲在哪里私会,当即往村里隐蔽的地方找。 又苦寻了半个时辰,司小菊忍不住自欺欺人,会不会是冤枉陈光宗了?说不定他连夜回县里学习了呢? 怀着这样的念头,她翻过所有隐蔽处,往最后可能的一处走,西边的林子。 走过时常来浣衣的小河,她来到山脚下,见到了意料之外的爹娘。 司小菊见他俩手上拿着小梅的荷包,心下一跳,升起不好的念头:“你们咋在这?” 司氏、司老头也是震惊:“你怎么来了?” 司氏表情更加浮夸,死死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知道你妹私会的事了?” 这事司家觉得嫁出去的女儿也是一心朝外的,因此压根没和司小菊说起。 司小菊也只知道家里突然要卖狗丫娘俩要给小梅招赘而已,闻言倒是一惊。 “小梅她和谁?” 司氏愣了愣,见女儿反应是不知道这事,今晚碰上怕是凑巧,那这种事村里应该也没人知道吧?遂松了口气:“和村长儿子,我们找他们半天,在这发现了她的荷包,人,怕就在上面了。” 司小菊眼睛一亮,拊掌道:“哎哟好事啊,虽然那村长家的定亲了,但城里不常有养外室的吗?到时候他们家漏两个子儿也够您老两口吃好的了。” 这是在说司小梅实在嫁不过去,也能给那人当外室。 凭什么就她能招赘? 司小菊眼神发狠,涌出些快意来。 司老头闻言皱眉,却掩不住眼中贪婪的光芒,厉声道:“这样不好,村长儿媳不是好惹的。” 司小菊道:“这有什么的,外室而已,城中对这事见怪不怪了,啊呀别耽误了,快抓个现行啊!这样才能逼人负责!” 俩老一听也觉得有理,赶紧往山上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逃离平山村5 第6章 狗咬狗 司小梅来到这块荒林时,村长儿子黄郎已等候多时,正搓着手难耐地踱步。 司小梅忍不住投入他的怀中:“黄郎……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我的!” 两人都认为是对方约的自己,来不及证实,便情难自禁折腾起来。 十分钟后,那黄郎系紧衣带道:“小梅,我这几日家里人管得严,得先回去了哈。” 司小梅拢紧衣服,不可置信,含着泪道:“黄郎!” 这男人也顾不上怜香惜玉,比起有钱有权的未婚妻,这司小梅只算个小菜,他吃吃也就罢了,怎么可能为了个小菜放弃大鱼大肉呢。 黄郎知道她想攀附他家,心下发狠,不耐道:“我得走了!你若不想和我分开,就得乖乖听话!” 昨天晚上,两人见了“最后一面”,黄郎也说了绝情的话,要断开关系。黄郎今日再赴约,是以为司小梅愿意伏低做小,不嫁入他家也要和他再缠绵,并暗示能一直保持这种关系。 而司小梅以为他是想通了要退婚,这才又约了自己,没想到…… 黄郎懒得再看她一眼,咂巴着嘴便离开了。 司小梅脱力倒在地上,狠狠抓着手下的枯叶,恨意滔天。 万籁俱寂中,一阵突兀的鼓掌声响起。 司小梅大惊,抬眼便见到阴影出走出来的陈光宗。 “姐夫?!” 陈光宗面露猥色,回味道:“真是一出好戏啊,你说,我要不要闹得人尽皆知呢?” 司小梅这哪有不明白的,心下迅速思考利弊。 比起家底,说实话,还是姐夫家更胜一筹,村长家只不过有些话语权罢了,钱财方面还是差陈家一截。 当年陈家要换亲,如果不是自己当时尚小,说不定能去享福的就是她了…… 且这黄郎,实在不是个好归宿!爹娘不是说日后东窗事发,惹不起他的未来娘子吗? 就是不想让自己过好日子罢了!否则当年怎么不把她换去陈家? 司小梅面露幽怨,那女人惹不起,亲姐小菊她却是能惹得起。 她想罢,抬头露出笑容来:“姐夫,我们是一家人,家丑不可外扬,还请姐夫不要闹出去。” 陈光宗忍不住上前,狞笑着打量小梅这副躯体,蹲下来摸上她的脸。 说出那句经典台词:“你也不想被人知道吧……” 司小梅忍住恶心勾上他的脖子:“姐夫,你能带我去县里吗?” 这农村她实在受够了,司小菊太蠢了,丈夫去县里住,还不知道跟过去享福。 她可是无比向往县里的生活,雇个奴仆,衣服也不必自己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陈光宗满脸的精明,声音粘腻让人反胃:“自然都听小梅的。” 司家三人来到山头,已然迟了好些步。 他们只看见两人背影,司老头先叹气背过身。 司小菊以为抓了现行,妄想敲诈村长家一笔,赶紧刻薄尖利道:“居然敢玷污我们司家的姑娘!小心我们报官!” 司氏也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不给我们家一个交代不给走!” 两人赶紧上前,生怕那男人跑了。 但越近,司小菊越感觉到熟悉感。 司小梅与陈光宗早在听到后背声音的一瞬,僵硬起来,她赶紧暗推陈光宗:“快跑!” 陈光宗听到自家婆娘的声音,早就虚了,额头渗出冷汗来。 卯足气跑走,在林子里想必也难抓到他、看清他的模样。 他刚站起来,便被手疾眼快扑来的司氏狠狠抓住,她跟抓元宝似的,指甲陷入他的皮肤里,贪婪的眼光死死盯住他的后脑勺。 陈光宗被宠到大,哪受过这种疼痛,立刻嚎叫一声。 准备来帮亲娘的司小菊顿时愣在原地,一股冷意爬上后背。 陈光宗回头甩掉司氏,这才反应过来被看见脸了。 司小梅伏在泥土地上,知道不妙,这发现的时机太早,还没能巩固好自己在陈光宗心里的地位。 如此对上,怕是要白忙活一场。想此,她忙要解释:“姐姐,你听我……” “啪!” 司小菊用尽全力,抡了她一个巴掌:“白眼狼!” 司小梅哪受过这种委屈,双眼一红怒气冲天,二话不说爬起来与好姐姐撕打起来。 那边司老头忙怒道:“住手!不要再打了!” 根本没人听他的。 司家就这么乱了起来。 在冷静下来理清来龙去脉时,已经又过了一个时辰,俩姐妹即使不再动手,但这隔阂是再也无法解决掉了。 司小菊气得要命,一腔怒火发泄到陈光宗身上,挠得他全身血丝。 老丈人在这,他还手把人推倒在地,司小菊坐地大哭,他便也不敢再动手了。 司老头气得扶树,意识到其中关窍,双目透出狠毒来:“没想到狗丫小小年龄就如此歹毒,居然假传消息引你们前来。” 司氏一怔,拍大腿不妙道:“不好!老头子,我们快回去!” 司老头这才反应过来,这弄出这么一招,岂不是调虎离山之计吗? 一大家偃旗息鼓,赶紧赶回家。 司氏骂骂咧咧的:“估计她们娘俩合计的!要是真跑了咋办啊老头子?” 几人已来到司家院门前,里面传出阵阵狗叫声,司老头狠毒道:“她们跑不远的,到时候让村里身体力壮把她们抓回来!小的卖了,大的直接打死!” “咔哒”门锁打开。 推开院门的一瞬,司氏松了口气,面上露出些得意来。 对哦,这哪是她们想跑就能跑掉的。 司氏总算心气顺了些,刚转头要去查看小土屋,一道黑色的影子扑来,张着獠牙,血盆大口散着让人恶心的味道,开始狠戾地撕咬。 一瞬间,凄惨的叫声破空,那狗极其狡黠,见人就咬,司家几个没有防备也难以躲掉,全被咬了,陈光宗更是被狠咬了几大口,伤口开始渗血。 听到动静的人家忙起身出门。 没过几分钟司家院外便赶来了两三户人家。 那司老头还不忘逃走的俩人,狠声道:“快去帮忙找人!那俩挨千刀的跑了!” 那些人家还没应下,就被咬疯了的狗缠住,这下自身难保,谁还有空去找逃跑的人? 逐渐苏醒的平山村陷入轰轰烈烈的捕狗行动中。 而逃跑的两人,脚步一刻不停,借着月色跃过南边林子、又路过一处村庄,路上跑到脱力就坐下吃几口炒豆,渴了便喝溪水。 两人皆吊着一口气,终于来到了略微繁华的镇上。 此时正是晨光熹微时,早市慢慢热闹起来。江禾气喘吁吁掏出铜钱买了几个包子,和狗丫囫囵吃下,混了个饱。 两人还不敢停歇,去打听了县里的方向。 这县名为永奉县,今年春刚上任的县令姓葛,正是原著小说里,狗丫被卖去的人家。 恰好这镇上有专门运人运货进县的牛车。 狗丫双眼发亮,拽着江禾,抬头看她。 两人之前已对过信息,江禾也知牛车赶路更快,当即去询问价格,这牛车已经载了一半的货,还需凑两个人便能直接出发。 一个人四文钱,现在出发的话,估计得坐个两个时辰才能到县城。 时间耽误不得,江禾不知平山村的现状,若是有村民追来,她们俩怕是还是难逃被抓回去的命运。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围观这种事也是习以为常的,根本不会有人觉得不对出手制止。 大家某种意义上来看,全是同谋。 江禾二话不说,掏出八个铜板:“我和我女儿,两个人,现在就能走吧?” 那车夫收下,点头:“当然了,现在就出发。” 江禾抱着狗丫坐上牛车,在牛车缓缓发动之时,心跳还是未平的,将要跳出嗓子眼。 狗丫也是如此,安静坐在她身边,抓住江禾的衣服,每一秒都是煎熬的。 逃出来太简单了,顺利到她们总觉得会有反转,说不定下一秒平山村的人就冒出来,要将她们俩人绑回去。 牛车缓缓驶出镇子,狗丫与江禾对视一眼,不知不觉抓住了对方的手。 一道尖尖的声音响起,拦住牛车:“诶大哥,你知道平山村怎么走吗?” 俩人浑身一僵,“平山村”三个字像炸弹般爆炸。 江禾搂住狗丫,隐下她的脸。 说话的是穿着整齐、棉衣素簪的大婶。 车夫侧头问:“就一直往北走就是了,你这是要去探亲吧?” 大大婶道过谢,露出精明的笑来:“不是,是去买小姑娘的。” 车夫闭嘴,人牙子很常见,这是一份正经的职业,他不多问,继续架着牛车往前走。 那大婶站在路边,狗丫坐在牛车上与她对视一眼,很快便擦身而过。 狗丫的手死死按住江禾的。 江禾反握。 牛车上还有两人,坐在牛车右侧。她俩在左侧,江禾压低声音问:“进了县城还是按之前商量的好的行事?” 这是说逃跑后,江禾帮狗丫找人牙子卖进县令家的事。 狗丫的衣服薄,有烂洞还透风,但她软乎乎的小手是热热的。 江禾见她犹豫,顿了顿道:“不那样也可以的,都看你的选择,我带个小孩反正无所谓。” 毕竟她准备去敲原主老爹一笔,这笔钱按理说,其实最后都是属于狗丫的。 狗丫脚轻轻晃悠着,迷茫地转头,目光远眺越来越远的小镇,她们离平山村也越来越远。 她居然不是以被卖的身份出了村,这次她不是低人一等的奴婢,不用看着主人家眼色行事,也是第一次,她真正意义上的有机会抉择自己的命运。 她现在,不是被人拿捏性命、掌握卖身契,必须言听计从的贱丫头。 但她想复仇,她不知道还能以什么方式接近顾修远和崔念念。 为了复仇,再浪费重来一次的人生,也真的值得吗? 狗丫抬头望着碧空如洗的天。 江禾懂她的沉默,因此拍拍她的肩膀,察觉到她又开始发冷后,把她搂紧,轻轻道:“你再想想吧,不着急。” 虽然狗丫恐吓过自己,似乎很盼着自己死,但本质上,江禾还是理解她的、可怜她的。 于江禾而言,报仇的方法那么多,确实没必要再重蹈覆辙,当个不自由的奴婢。 江禾准备等去了县城,和她好好聊聊。 现在更让江禾困扰的是系统的事,这系统发布了任务后就再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完不成任务她就会死吗?或者完成任务她就可以回去? 这系统太高冷,江禾猜不透,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第7章 报官 出乎意料的顺利,牛车驶入繁华的县城里,车上几人纷纷落地,各自分散了。 江禾也带着狗丫下车,猛烈跳动的心脏这时才敢慢下来,江禾也终于松了口气。 这平山村难不成还能跑来县城找她们? 江禾带着狗丫找到个馄饨摊,分外大手大脚拍下铜板道:“来两碗馄饨!” 城中有条大道,两边皆是商铺、小摊,这个馄饨摊刚好在她们下牛车的地方,人来人往的,摊上热气缭绕,遮住摊主打捞馄饨的脸。 摊主擦擦汗,放好调料,碗中盛上十几个皮薄肉厚的馄饨,再添了热气腾腾的水,勺子一搅,香味溢出。 两碗馄饨立刻摆在桌上,江禾道了谢,将狗丫面前的那碗搅拌片刻,眉眼弯弯道:“好了,应该不烫口了,你记得吹一吹再吃。” 狗丫被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弄得一愣,垂下眼不说话,扶着碗闷声吃馄饨。 江禾先啜了口汤,她以前经常做饭,调个馄饨汤底她信手拈来,但她还是被这碗馄饨的高汤低鲜得一愣。 她搅了搅碗底,发现里有葱花、虾米、咬一口油润的馄饨,吃出来馅料里有猪肉姜末葱末,似乎还有什么粉的味道。 普通肉馅的调法大差不差,江禾只再吃几口,便分辨出来放的是胡椒粉。 这个世界有胡椒粉了吗? 江禾一口气吃掉一整碗,开始深思。 她是现代穿越来的,按计划,她是预备报官找回原主亲生父亲,但介于后知后觉的真相,江禾只准备敲他一笔,先能安身立命,才能再想着回到现代的事。 但如果她回不去呢?那也不能坐吃山空,她的专业在这个年代压根发挥不出来作用,只能靠一手厨艺改良菜品,开个饭馆。 如果这个世界有胡椒粉,且平常小摊也用得起,那是不是意味着还有其他平价调料呢?调料越多,她用得越顺手,才能更方便她研究出现代的菜品卖出去。 江禾脑中不断思考,目光不知不觉移到哼哧吃饭的狗丫身上。 这小孩估计是饿狠了,没在司家吃过什么好东西,此时她终于像个小孩了,正认真地舀起一勺肥满的馄饨,鼓着嘴巴轻轻吹气,再放入口中咬破皮。 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江禾思绪被打乱,撑着下巴看她。这孩子吃饭太香了,江禾似乎又饿了。 狗丫认认真真吃干净,捧着脸大的碗喝完汤,这才注意到江禾的视线。 狗丫一愣,脸红着偏头微恼道:“看我干什么?” 江禾笑眯眯伸手拍拍她的头:“怎么样,想好了吗?” 狗丫擦干净嘴巴,躲过头顶的手,摇摇头撇嘴:“我现在比较想知道你的打算,届时我再考虑考虑。” 江禾支着脸,决定把原主的记忆都告诉她,这涉及到未来可能遭遇的处境,更重要的是,狗丫其实算是江家唯一的独苗了。 因此,江禾先仔细将原主是富商家的女儿、这亲父和弟弟如何勾结骗继室,弟弟又如何雇人拐走原主的事,统统说了出去。 没想到狗丫拍桌而起,胸口不住起伏,眼中似有泪水,哽咽道:“我娘就是他们间接害死的!” 江禾不置可否,先安抚住她,并坦然接下来的打算: “我是准备先报官找回那个赵明的,就是你外祖父。他肯定装也要装个样子,然后我便要与陈家、司家对峙公堂,事毕再假装忘了很多事情,从赵明手上拿到一笔钱,最后改头换面去别的地方讨生活。” 狗丫怒气平息,坐了回去,对这番话思虑了会,最后抬头问:“你准备去哪里讨生活?” 江禾被她问住,想了想原著似乎提到的地点很少,叹了口气道:“随缘吧,不过我还蛮想去京城看看的,京城应该是大昭最繁华的地方了吧?” 狗丫点点头,两眼放光,有了个主意:“我们再做个交易?” 江禾凑过去:“你说。” “你带着我去京城,我也算会预知未来走向,我帮你挣钱。但是要求是我们必须装作一对母女,我打造你为京城第一商户,你也要心甘情愿帮我镀金。” 狗丫面露自信,似乎并不觉得这未来战乱不止的世界两个孤女会举步维艰,但她太自信了,有股张扬感让人不想质疑。 而江禾也确实相信她可以做到,她是原著站在男主身边也不蒙尘的明珠,男女主为了正大光明在一起,甚至剑走偏锋拿身世去挟持她。 如果她是个废材,男主便有很多理由和离。 正是因为她不是,男主才要知道真相后还需要布局才能得偿所愿。 江禾忙不迭点头,这世界也只认识狗丫一人,合作没什么不好的:“行,就这么说定了。” 回答太爽快,狗丫反而有点愣住。 这时,江禾问了一句她这辈子也无法忘记的话。 江禾歪歪头疑惑看她:“你想好要叫什么名字了吗?” 名字? 狗丫怔住,全身的血液叫嚣着沸腾着。 她有机会选择自己的名字? 上辈子,她叫狗丫、叫牡丹、叫崔晚玉,后来司绍山认回她,取名为司芷。 她没有选择,名字是,人生也是。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你要叫什么名字? 就好像在问,你准备要什么样的人生? 狗丫突然心潮澎湃起来,眼眶溢出泪珠来,紧紧握拳。 江禾见气氛尴尬,连忙出口:“你别叫司马昭就行。”不然你要复仇的事就人尽皆知了。 可惜狗丫从来不知道这个人,这个朝代是完全架空的,狗丫恍若未闻般,坚定道:“我不姓司,我姓江!” 江禾忍住想鼓掌的动作,点点头道:“名字是一辈子的事,你先好好想,不急的,既然我们要继续装作母女,日后我便叫你囡囡吧。” 狗丫这个名字太难听了,是得多轻视她的人,才能取出来这种名字。 江禾私心对这个名字厌恶至极。 小孩咀嚼名字,傻傻摇头:“囡囡?崔念念就叫囡囡,我不想要。” 她不知道,囡囡只是对小孩亲昵称呼而已,甚至算不上是小名。 江禾心下莫名一痛,接上:“乖乖?宝宝?” “不然……叫江溪?希望的希、晨曦的曦、我的未来我要亲手改写!”狗丫双目坚定。 而江禾头昏欲裂,默默补上一句:熹妃的熹。 江禾抬手问:“所以是哪个xi?” 江溪露齿一笑,仿佛是有了自己的名字开心过了头,耐心道:“溪水的溪。” “好的小溪,大事敲定了,那咱们开始伟大的计划吧!” 这个小名江溪很满意,她点头跳下板凳。 江禾寻思演戏得演好,挎着包蹲下来抱住江溪,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来到街边,寻了路上一个衣料极好的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请问官府在哪?” 那妇人连忙指路,见她哭得不能自已好心地领路,走在路上不住打探道:“你这是出啥事啦?” 江禾又哭哭唧唧诉说:“我家是富户,就是那个有名的赵家,只是我十岁时走丢,被人拐卖,我如今才好不容易逃出来……” “啊哟!”那妇人显然知道姓赵的富户,瞠目结舌道:“莫不是我们江州数一数二的那户?” 江州?江禾一愣,想起来这处地皆隶属于江州,立刻继续落泪道:“我也记不清了,只知道父亲名为赵明,弟弟叫赵耀。” 妇人一听顿时觉得吃到了大瓜,这名字不就是那鼎鼎有名的江州首富和其独子吗,她家也是经商的,对这些八卦的来龙去脉了解的更多。 那赵明大概十年前,确实有大动干戈找过什么人,但是也就找了月余便停歇了。 妇人不敢耽搁,县衙离得不算远,赶紧带着这可怜的母女俩奔去。 刚到县衙,狗丫偷偷拉住江禾的衣领,虚虚指了指门口的衙役,凑到耳朵处轻声道:“你得先写状纸交给他。” 递上状纸、知县审状,受理案件后才着手抓来被告升堂。 江禾等不了,她侧身对妇人道:“姐姐,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小溪,她很乖的。” 妇人连忙应下,接过江溪,“妹子,你放心吧,肯定帮你看好孩子。” 江禾道谢,选择了更快也更引人注意的申冤方式——敲鸣冤鼓。 她目不斜视,直直踏上阶梯,即使看守的衙役携带佩刀,她也没退后犹豫一步。 “咚、咚、咚” 平常冤情皆一纸诉状递上,击鼓者若申诉不实,便会杖八十,县中常是鸡皮蒜毛的小矛盾,自新官上任以来抓大巡逻力度,更是少有案件。 这鸣冤鼓,将近一年没被敲响。 鼓声随风送入家家户户,时间正是休憩的正午,许多人家探出头来,露出八卦的目光。 江禾手下不停,落满灰尘的鼓面,随着她用力的敲击,簌簌落尘。 县衙中出来一衙役,冷声道:“何人击鼓申冤!” 街道上已经陆续聚集了一批吃瓜群众,好心的妇人和他们分享所闻,大家皆唏嘘一声,连带看着瘦小江溪也怜爱起来。 江禾字字珠玑:“民女江禾,商户赵明长女,十岁时被诱拐至平山村,受尽虐待,请大人替民女做主!” 路人叽叽喳喳。 “啊呀平山村?据说那边好多被拐的孩子。” “谁说不是,我亲戚便是平山村的,年节时去拜访,那地方可偏僻了,我看见好多疯傻的好孩子,估计都是跑不出来的。” 有人见识多些,知道赵明是谁,惊叹道:“这孩子父亲居然是江州第一富户?连这等人家的孩子都难保,咱们贫苦人家的孩子日后不得随便被拐走了?” “这可不行!这拐子太猖狂了,县令大人可得好好抓抓!” “啊哟我孙子还在家门口玩呢,我得回去看看。” 衙役堵不住悠悠众口,他出来正是应了县令的命令,来将人带上公堂的。 乍一听她说的身世,衙役愣住,他在这县衙待了十几年了,刚上任时他确实听闻过赵家匆匆找过人,这不就对上了? 他不敢耽搁,立刻道:“你随我来。” 江禾却道:“烦请大人等等,我带着我女儿一起来的。” 妇人听她这么一说,上前几步把孩子递给她,江禾再次道谢,这才随着衙役入内,上公堂。 有人叹气几声,不住可怜道: “这怕是过得很不好吧。” 单凭这娘俩的烂布衣便能窥见一二,且孩子都出生了,有多少人自愿留下,认命地生儿育女呢? 但被拐的女子,又有几个能选得了呢?又能过得好呢? 说话者怔了怔,无奈叹息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