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念卿》 第1章 灰烬中的微光 镇上的初中,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规则在这里变得模糊而脆弱。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照不进林晚心底的寒意。课间,教室里弥漫着廉价零食和隐约的烟味。李强和他的跟班们占据了教室后排,他们的笑声总是格外刺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嚣张。 林晚缩在自己的座位上,努力降低存在感。她的数学练习册上,昨天被李强用红笔画了个丑陋的王八,旁边写着“书呆子去死”。她试图用橡皮去擦,却只留下更脏的污迹,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喂,林晚,下午放学帮我们买几包烟过来。”李强踱步过来,一脚踩在她旁边的空椅子上,鞋底沾着的泥块掉落在她洗得发白的球鞋上,“老规矩,荷花。钱嘛……你先垫着,下次一起给你。” 没有下次。林晚心里清楚。这“垫付”从来都是有去无回。她攥紧了口袋里仅有的几张零钱,那是她一周的早餐费。拒绝的话在舌尖打转,却怎么也吐不出口。她见过之前拒绝的人被堵在厕所里泼冷水的样子。 “……嗯。”她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微不可闻的音节。 李强满意地拍了拍她的头,力道不轻,带着侮辱性的戏谑:“乖。” 放学铃声像是赦令,林晚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校门。她没有直接去小卖部,而是在街角徘徊了很久,直到看着李强一群人勾肩搭背地走远,才深吸一口气,走向那间名为“烟火”的小卖部。 柜台后没有人。店里光线有些暗,货架上的商品摆放得还算整齐,却蒙着一层薄灰,透着一股疏于打理的懒散。 “有人吗?”林晚的声音细弱。 “来啦——”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和沙哑的女声从后面的帘子里传出。脚步声不紧不慢,随即,一个身影掀帘而出。 那就是阿姐。她穿着简单的黑色针织衫,头发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她的脸很漂亮,却不是那种温润的美,眉眼间带着一丝倦怠和疏离,还有一种林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经历过后沉淀下来的冷静,甚至有点锋利,让人不太敢直视。可她嘴角似乎总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冲淡了那份冷硬。 “叫我阿姐就好,”她倚在柜台边,目光落在林晚身上,带着打量,却没有恶意,“你说要什么,小妹妹?” 近距离被这样一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注视着,林晚顿时紧张起来,脸颊发烫。“荷…荷花,”她重复着李强指定的牌子,又小声补充,“再拿一个火机,姐姐…” “自己抽?”阿姐挑眉,语气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 “不…不是…”林晚慌乱地摇头,眼神躲闪,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热得能煎鸡蛋。 阿姐了然地笑了笑,没再追问。她没从柜台拿烟,反而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包已经开封的荷花,抽出一支,细长的烟支在她指尖显得格外熟练。她“啪”地一声按亮火机,橘色的火苗舔舐着烟蒂,她微微侧头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 烟雾缭绕中,她的面容有些模糊,那份疏离感却更重了。林晚被呛得轻轻咳嗽了一声。 阿姐似乎觉得有趣,将手中的烟递向她,笑盈盈地说:“试试?” 鬼使神差地,林晚接了过来。学着她见过的那些人的样子,鼓起勇气猛吸了一大口。瞬间,辛辣刺激的气体冲进喉咙,闯入肺部,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呛得她差点背过气。 看着她弯着腰,咳得满脸通红,眼角沁出生理泪水的狼狈样子,阿姐从柜台后走了出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不会抽还买烟?”阿姐的声音近在耳边,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一种……类似肥皂的干净气息,奇异地混合在一起,“为什么想学这个呢?这可不乖哦,小妹妹。” 那句“小妹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像是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林晚心中积压已久的委屈和恐惧。泪水彻底决堤,她再也忍不住,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我…我也想变厉害…像他们一样…”她试图用咳嗽掩饰哭泣,徒劳地擦着眼泪。 “他们?”阿姐轻声问。 “学校里的…李强他们…还有学校外面的…他们抽烟…看起来很凶…没人敢惹…”林晚语无伦次,“他们还会…还会拦着我们…要钱…买烟…不给就…” “告诉老师了?” “老师说…让我们别招惹他们…”林晚的泪水落得更凶,感觉自己孤立无援,“没人管…” 阿姐沉默了片刻,然后伸手,从林晚手中拿过那支只抽了一口的烟。林晚看到她的指尖直接捏灭了燃着的烟蒂,动作干脆利落。 “阿姐!烫!”林晚惊呼。 阿姐摊开手心,除了一点灰烬,皮肤完好无损。“习惯了。”她语气平淡,转身从柜台里的糖果罐子中,拿出一根粉红色的仔仔棒,剥开糖纸,递给林晚,“压压惊。” 林晚手足无措地接过那根幼稚的草莓味棒棒糖,甜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和刚才烟草的苦涩形成鲜明对比,她鼻子一酸,差点又哭出来。“谢谢阿姐…” “愿意和阿姐说说,为什么觉得抽烟会变厉害吗?”阿姐靠在柜台边,重新点了一支烟,但这次她侧头将烟雾吐向一旁,并没有让烟雾飘向林晚。 在这个弥漫着烟草和糖果甜香的小小空间里,面对这个看似冷漠却给予了她一丝善意的陌生阿姐,林晚紧绷的心防彻底瓦解。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在学校里遭受的欺负,李强们的嘲弄、孤立、恶作剧,以及校外那些混混不定时的勒索。她说到自己的恐惧、无助,还有那份渴望变得强大、不被欺凌的迫切心情。泪水一次次模糊视线,她偷偷擦掉,有些狼狈地蹭在了阿姐的衣袖上。 阿姐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偶尔吸一口烟。她的眼神落在远处,似乎在透过林晚的话,看着别的什么。 等林晚的抽泣声渐渐平息,阿姐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那帮小混混,收保护费是吧?” 林晚红着眼睛点头。 阿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略带嘲讽又似乎有些认真的笑:“那你想想,保护费给谁都是交。那包烟钱,就算你预支给阿姐的保护费了,怎么样?” 林晚愣住了,没明白意思。 阿姐俯下身,平视着林晚的眼睛,她的瞳孔颜色很深,像藏着星光的夜空:“以后放学没事,就来阿姐这儿。我这儿,缺个写作业的小帮手。你呢,在我这儿干活,我罩着你。这笔买卖,不亏吧?” 那一刻,夕阳的余晖正好穿过窗户,落在阿姐金色的发梢和长长的睫毛上,仿佛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圈温暖的光晕。在她身后,货架的阴影和小卖部的陈旧都被这光芒淡化。在林晚朦胧的泪眼中,阿姐的身影变得有些不真实的高大,仿佛真的能驱散所有阴霾。 “真……真的吗?”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难以置信。 “我阿姐说话,一口唾沫一颗钉。”她直起身,指了指旁边的小桌子,“那儿亮堂,以后那就是你的专用座位。先把作业写了。” 林晚握着那根仔仔棒,重重地点了点头。嘴里的草莓味前所未有的香甜,混合着阿姐身上传来的淡淡肥皂和烟草味,构成了一种让她安心的、奇特的气息。她第一次觉得,这个灰暗的下午,透进了一束实实在在的光。 而这道光,来自这个叫阿姐的,会徒手掐灭烟头,会给她棒棒糖的,神秘的女人。 第2章 避难所与铠甲 从那天起,“烟火”小卖部成了林晚的避难所。 她不再一放学就心惊胆战地往家跑,而是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脚步轻快地奔向那个亮着暖黄灯光的小店。阿姐似乎总是那副慵懒的样子,有时在整理货架,有时在柜台后看电影,有时只是对着窗外发呆。 林晚的“专用座位”在柜台旁边,是一张旧书桌,桌角还放着阿姐给她准备的台灯。她在这里写作业,阿姐从不打扰,只在她遇到难题抓耳挠腮时,会漫不经心地瞥一眼,偶尔用最简单直接的点拨让她茅塞顿开。林晚发现,阿姐懂的远不止是记账卖货。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晚在阿姐的庇护下,似乎真的获得了一段时间的平静。李强他们大概觉得欺负一个有了“固定去处”的人少了些乐趣,或者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暂时没来找她麻烦。 但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一个周五的下午,天气阴沉,像是要下雨。林晚因为做值日稍微晚了些离开学校。她加快脚步,想在下雨前赶到小卖部。刚拐进通往小卖部的那条小巷,心里就咯噔一下。 李强和另外两个男生,正吊儿郎当地堵在巷子口,显然是在等她。 “哟,书呆子,这么着急,去找你那个阿姐啊?”李强嘴里叼着根牙签,笑得恶意满满,“听说你认了个姐?挺能耐啊。” 林晚停下脚步,心脏狂跳,手心瞬间沁出冷汗。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跑。 “跑什么?”李强旁边的瘦高个上前一步,挡住她的去路,“强哥跟你说话呢。” “我……阿姐在等我。”林晚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阿姐?”李强嗤笑一声,走上前,伸手想拍林晚的脸,“叫得挺亲热啊。她给你什么好处了?让你这么死心塌地?还是说,你给她什么好处了?” 他话语里的下流意味让林晚一阵反胃,她猛地偏头躲开。 “还敢躲?”李强脸色一沉,伸手就抓住了林晚的书包带子,用力一扯。 林晚被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恐惧和屈辱让她眼圈瞬间红了。 就在这时,一个慵懒却带着冷意的声音从巷口响起:“小强,你爸昨天还在我这儿赊了条烟,钱还没给呢。怎么,儿子又来堵我妹妹的路?”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阿姐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她没打伞,细雨开始飘落,打湿了她的发梢。她手里没拿任何东西,只是随意地倚着墙,眼神淡淡地扫过李强几人。 李强脸上的嚣张气焰顿时僵住了,抓着林晚书包带子的手也不自觉地松了松。他显然对阿姐有些忌惮。“阿…阿姐,我们就是跟她开个玩笑。” “开玩笑?”阿姐慢慢走过来,雨丝落在她身上,她却浑然不觉。她走到林晚身边,并没有看李强,而是伸手,轻轻把林晚被扯歪的书包带子理顺,动作自然得像是在整理自家的商品。“我这人不太喜欢这种玩笑。” 她的目光这才转向李强,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要不,我现在给你爸打个电话,问问他是怎么教儿子开玩笑的?顺便聊聊那条烟钱?” 李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爸最近工程不顺,脾气暴躁,要是知道他在外面惹事,还惹到阿姐头上,肯定少不了一顿揍。他咬了咬牙,狠狠瞪了林晚一眼,色厉内荏地扔下一句“算你走运”,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巷子里只剩下细雨的声音和林晚尚未平息的急促呼吸。 阿姐这才低头看林晚,抬手抹去她眼角吓出来的泪花,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吓到了?” 林晚点头,又赶紧摇头,声音还带着哭腔:“谢谢阿姐…” “记住这种感觉。”阿姐看着她,眼神深邃,“恐惧就像个气球,你越躲,它胀得越大,好像随时会炸掉把你吞没。但只要你找准地方,轻轻一扎——”她伸出食指,在空中做了一个戳刺的动作,“啪,它就瘪了。有时候,你需要的就是找到那根针,或者,让自己变成那根针。” 她接过林晚沉重的书包,自己拎着:“走吧,回去给你冲杯热牛奶。以后放学早点出来,别落单。” 林晚跟在阿姐身后,看着她在细雨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异常挺直的背影,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一种新生的勇气。阿姐没有用什么暴力手段,仅仅几句话,就化解了她认为天大的危机。这比任何拳头都更有力量。 那天晚上,林晚在日记里写道:“今天,阿姐是我的铠甲。我想,总有一天,我也要变得像她一样厉害,不,至少要能保护自己,不让她总为我操心。” 然而,林晚不知道的是,在她埋头写作业的时候,阿姐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点燃了一支烟,眉宇间笼罩着一丝忧虑。她知道,镇上的事情没那么简单,暂时的退让不代表结束。保护这个女孩,或许比她想象的要复杂。但当她回头,看到灯下林晚认真学习的侧脸,那丝忧虑又被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取代。这个女孩眼中的依赖和信任,像一束微光,也照进了她有些灰暗的人生。 第3章 旧课本与伤痕 李强事件后,林晚在小卖部的“工作”更加心安理得。她不再仅仅是寻求庇护,而是真正开始把这里当成另一个家,一个比那个只有奶奶和冰冷四壁的家更有温度的地方。 阿姐似乎也默许了这种转变。她开始教林晚一些真正“有用”的东西,不仅仅是辨认假货。 “记账不是简单写数字,”阿姐翻着那本边角卷起的账本,“要看进出,看流向。哪种烟卖得快,哪种饮料夏天好销,哪些是熟客赊账但信用好,哪些是生面孔要留个心眼。这小店,就是镇子的一个缩影。” 林晚学得很认真。她发现阿姐的头脑远比她想象的聪明,对数字和人情世故都有一种犀利的洞察。偶尔,阿姐会指着账本上某个模糊的旧名字,眼神飘忽一瞬,然后淡淡地说一句“这人搬走了”或者“好久没来了”,便不再多言。林晚能感觉到,那轻描淡写背后,藏着许多她这个年纪还无法理解的故事。 一天下午,林晚在清理小仓库的杂物时,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整整齐齐的初中和高中的课本,封面上用清秀的字迹写着名字:苏念卿。 苏念卿?是阿姐的名字吗?林晚从未问过阿姐的真名,大家都只叫她阿姐。她好奇地拿起一本语文书,随手翻开,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一个穿着干净校服、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站在一棵大树下笑得灿烂,眼神明亮,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那眉眼,依稀就是阿姐,却比现在的阿姐多了太多的阳光和未经世事的单纯。 林晚看得呆了。她无法将照片上这个青春洋溢的女学生,和现在这个抽烟、眼神疏离、独自经营着小卖部的阿姐联系起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什么呢?”阿姐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吓了林晚一跳,照片差点掉在地上。 阿姐看到了林晚手中的照片和旧课本,眼神瞬间复杂起来,有一丝恍惚,一丝追忆,还有一丝迅速隐去的痛楚。她没有生气,只是沉默地走过去,从林晚手中拿过照片,看了很久,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那个女孩的脸庞。 “阿姐……你以前……”林晚小声问,带着试探和好奇。 阿姐把照片夹回书里,合上课本,放回纸箱,语气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点自嘲:“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谁还没个傻乎乎的时候。”她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看着林晚,“怎么,觉得阿姐不像能读好书的人?” “不是不是!”林晚连忙摆手,“我就是觉得……阿姐你那时候,很好看,和现在……不一样。” “人总是会变的。”阿姐扯了扯嘴角,目光落在林晚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林晚,别学我。好好读书,考上高中,大学,离开这个镇子。这里……没什么好留恋的。” 这话语里的苍凉和劝诫,让林晚心里一沉。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阿姐的内心深处,藏着一个与她此刻形象截然不同的灵魂,以及一段可能充满伤痛的过往。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林晚因为一道数学题卡壳,在小卖部待得晚了点。阿姐在门口挂上“打烊”的牌子,正准备拉下卷帘门,突然,一个醉醺醺的身影踉跄着撞了进来,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小店。 是个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眼神浑浊,是镇上有名的酒鬼老刘。 “阿……阿姐……拿……拿瓶酒!”老刘大着舌头,身体摇晃,几乎要扑到柜台上。 阿姐皱了皱眉,语气冷淡:“打烊了,不卖酒了。你回去吧。” 老刘却不依不饶,伸手就要去抓货架上的酒瓶:“给……给我酒!我有钱!”他的手挥舞着,差点打到旁边的林晚。 阿姐眼神一凛,迅速上前一步,将林晚拉到自己身后挡住。她一把抓住老刘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醉醺醺的老刘也痛呼了一声。 “我说,打烊了。听不懂人话?”阿姐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老刘被激怒了,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另一只手挥拳就向阿姐打来。林晚吓得惊叫出声。 电光火石之间,阿姐侧身躲过,同时抓着老刘手腕的手巧妙地向后一拧,脚下一绊,动作干净利落,竟直接将身材比她壮硕的老刘按倒在地上!整个过程中,阿姐的表情始终冷静得可怕,仿佛在做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 老刘摔在地上,酒似乎醒了一半,哎哟哎哟地叫唤着。 阿姐松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滚。再敢来撒野,我让你以后在镇上买不到一滴酒。” 老刘连滚带爬地跑了,连掉在地上的帽子都忘了捡。 小卖部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林晚因为惊吓而未平复的喘息声。她看着阿姐,心脏还在狂跳。刚才那一幕,彻底颠覆了她对阿姐的认知。那不是简单的吓唬,那是真正练过的身手!阿姐她……到底是谁? 阿姐转过身,看到林晚苍白的脸和惊魂未定的眼神,她周身的冷厉气息迅速消散,又变回了那个慵懒的阿姐。她走过来,揉了揉林晚的头发,语气缓和下来:“吓到了?没事了,这种醉鬼,欺软怕硬。” 她的袖子在刚才的动作中蹭上去了一些,林晚清晰地看到,在她的小臂上,除了之前见过的那道旧疤,还有几道浅浅的、颜色更淡的痕迹。 “阿姐,你的手……”林晚忍不住指了一下。 阿姐下意识地把袖子拉好,轻描淡写地说:“旧伤,不碍事。”她走到柜台边,习惯性地想去摸烟,手指碰到烟盒,却顿住了,转而拿起那罐仔仔棒,递了一根给林晚,“吃点甜的,压压惊。” 林晚接过糖,却没有吃。她看着阿姐走向窗边的背影,在夜色和灯光的剪影下,那个背影显得格外孤独,也格外强大。旧课本上明媚的少女,熟练的防身术,手臂上新旧交错的伤痕,还有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所有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神秘而充满故事的阿姐。 林晚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她不再仅仅把阿姐看作保护神,而是开始真正想要去了解她,靠近她内心那片不为人知的荒原。 那一晚,林晚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不再是那个被欺负的瘦弱女孩,而阿姐,也不再是那个冷漠疏离的店主。她们并肩站在一片开阔的原野上,脚下是坚韧的野草,头顶是璀璨的星空。 第4章 裂痕与暖意 旧课本和驱赶醉鬼的事件,像两块投入林晚心湖的巨石,涟漪久久不散。她看阿姐的眼神里,崇拜依旧,却多了更多难以名状的东西——是好奇,是担忧,更是一种隐隐作痛的心疼。阿姐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符号,她是一个活生生的、背负着沉重过往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平静。林晚依旧每天来小卖部报到,写作业,帮忙理货。阿姐也依旧是那副懒散模样,只是偶尔,林晚会捕捉到她对着窗外某处发呆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空茫与疲惫。 天气逐渐转凉,秋雨绵绵不绝。这天晚上,雨下得格外大,砸在店铺的遮雨棚上,噼啪作响。林晚做完作业,正准备收拾书包回家,却发现阿姐脸色不太对劲。她靠在柜台边的躺椅上,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唇色也有些发白,一只手无意识地按着小腹。 “阿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林晚立刻放下书包,担心地凑过去。 阿姐睁开眼,勉强笑了笑:“老毛病,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她的声音比平时虚弱不少。 “什么老毛病?是不是胃痛?你晚上又没好好吃饭吗?”林晚想起阿姐的饮食经常不规律,有时一包烟一杯咖啡就算一顿。 “啧,小丫头管得真宽。”阿姐想用惯常的语气调侃,却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气短。 林晚没被她唬住,伸手去探阿姐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的湿意。“你等着,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她小跑到柜台后,熟练地找到阿姐的杯子,兑了温水。看着阿姐虚弱地喝下水,眉头紧锁的样子,林晚心里又急又慌。 “阿姐,你这里有药吗?” 阿姐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林晚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又看看蜷缩在躺椅里、难得显得脆弱的阿姐,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她不能把阿姐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我去给你买药!”林晚抓起自己的小雨伞就要往外冲。 “回来!”阿姐猛地睁开眼,语气带着少有的严厉,“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儿?我睡一觉就好了。” “可是你看起来很疼!”林晚站在门口,执拗地看着她。 阿姐看着女孩被门口风雨打湿的裤脚和眼中毫不作伪的焦急,心头最坚硬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这样真切地担心过了。那些虚情假意的关心,她一眼就能看穿,可林晚的眼神,干净得让她无法回避。 “抽屉里……最下面,有个铁盒,里面好像有药。”阿姐最终还是妥协了,声音低了下去。 林晚立刻跑回来,蹲下身,在阿姐指的那个抽屉里翻找。果然,找到一个旧旧的印花铁盒。打开一看,里面杂七杂八放着些东西:几枚生锈的钥匙扣、一个褪色的红绳编的手链,还有一小板用铝箔封着的白色药片,上面已经看不清字迹。 “是这个吗?”林晚拿起药片,不确定地问。 阿姐瞥了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 林晚仔细看了下,药片似乎没过期。她倒了水,看着阿姐把药服下。然后,她站在旁边,有些手足无措。阿姐重新躺回去,闭着眼,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但脸色依旧难看。 雨声敲打着夜晚,小卖部里灯光昏黄,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林晚第一次看到阿姐如此毫无防备的样子,褪去了所有的冷漠和锋利,像个需要被照顾的孩子。她鼓起勇气,轻声说:“阿姐,我……我等你舒服点了再走。” 阿姐没睁眼,也没反对。 林晚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守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看到阿姐额角的汗又渗出来,便去拧了热毛巾,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她的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她。指尖偶尔碰到阿姐的皮肤,感受到那不正常的凉意,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下。 阿姐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眼。或许是不想面对这过于温柔的触碰,或许是真的没有力气。 过了不知多久,药效似乎上来了,阿姐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变得绵长,像是睡着了。林晚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她不敢离开,又无事可做,目光便落在了那个打开的铁盒上。除了药片,那个褪色的红绳手链格外显眼。它编法简单,甚至有些粗糙,像是哪个小孩子的手笔。这会是阿姐的过去吗?和那个照片上笑容灿烂的女孩有关吗? 她不敢乱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阿姐的过去,像一团迷雾,笼罩着她,也吸引着林晚想要一探究竟,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是想要更了解这个看似坚强、实则可能满身伤痕的人。 后半夜,雨渐渐小了。阿姐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疼痛似乎缓解了大半。她看到林晚抱着膝盖,缩在小凳子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却还强撑着没有睡熟。 一股复杂的热流涌上阿姐的心头。是久违的暖意,也是沉重的负担。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用坚硬的外壳包裹自己,这个女孩却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试图温暖她。 “林晚。”她轻声叫她的名字。 林晚一个激灵醒过来,连忙凑过去:“阿姐!你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阿姐坐起身,看着女孩眼下淡淡的青黑,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吓到你了?” 林晚摇摇头,又点点头,老实说:“有点。阿姐,你以后要按时吃饭。”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埋怨和关切。 阿姐怔了怔,随即扯出一个淡淡的笑:“知道了,小管家婆。”她伸手,想像往常一样揉揉林晚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却不知为何停住了,转而拍了拍她的肩膀,“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阿姐,你刚好点,雨也小了,我自己能回去。”林晚连忙站起来,背上书包。 阿姐却坚持起身,拿上钥匙和一把大黑伞:“走吧,送你到巷口。不然我不放心。” 两人并肩走在雨后的街道上,空气清冷而湿润。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无话,却有一种奇异的安宁在两人之间流淌。到了林晚家附近的巷口,阿姐停下脚步。 “快回去吧,奶奶该担心了。” “嗯。阿姐,你回去也好好休息。”林晚走了两步,又回头,眼神清澈而坚定,“阿姐,以后……如果你不舒服,或者需要人帮忙,可以叫我。我……我不怕麻烦的。” 说完,她像是害羞了,转身跑进了巷子深处。 阿姐撑着伞,站在原地,看着女孩消失的背影,久久没有动。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地上溅开细小的水花。她抬起手,看着刚才差点触碰到林晚头发的手指,最终缓缓握紧。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似乎因为这场雨和这个女孩,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有温暖的、让她不知所措的东西,正悄然渗入。 她知道,有些东西,开始不一样了。而这一次,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像从前一样,牢牢地守住内心的防线。 第5章 余烬与星火 自那个雨夜之后,林晚敏锐地察觉到,阿姐似乎在刻意地与她保持距离。 这种距离并非恶意的疏远,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犹豫的退缩。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允许林晚长时间地待在柜台里帮忙,也不再在她写作业时,倚在一边漫不经心地指点。更多的时候,阿姐会一个人坐在窗边,沉默地抽着烟,眼神飘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仿佛那熙攘的人间烟火,能吞噬掉她内心不该有的波澜。 林晚送上的温水,阿姐会接,但会说“谢谢,我自己来”。林晚试图聊起学校里新发生的趣事,阿姐会听,但只是淡淡地应和,不再像以前那样,偶尔会犀利地点评几句,或是露出那种带着点嘲讽却又了然的笑意。那层无形的屏障,又悄然竖立了起来,甚至比最初更加坚固、更加令人窒息。 林晚的心,像被浸入了冰冷的秋雨里。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是因为那天晚上她看到了阿姐脆弱的样子,让阿姐觉得难堪了吗?还是她那些笨拙的关心,对阿姐来说,只是一种多余的负担? 这种不确定和隐隐的委屈,在学校里李强等人变本加厉的孤立和嘲讽下,被放大了无数倍。他们不再动手,但语言变成了更锋利的刀子。 “哟,跟屁虫回来啦?你那‘阿姐’今天没来接你放学啊?” “说不定人家玩腻了,不要你了呢!” “真以为抱上条大腿就了不起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 那些话语像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林晚的心里。她咬着牙,装作听不见,加快脚步冲向那个小小的避难所。可如今,这个避难所的主人,似乎也不再欢迎她了。 这种里外夹击的孤立感,让林晚快要喘不过气。她在阿姐面前,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卑微。她努力地找话题,想逗阿姐开心,或者至少,让一切回到从前。但阿姐的回应,总是客气而疏离。 情绪的火山,终于在一個看似平静的傍晚爆发了。 那天,林晚数学考了个难得的满分。她兴冲冲地拿着卷子跑进小卖部,想第一个跟阿姐分享这份喜悦。在她心里,这个好成绩,有一大半的功劳属于阿姐那些看似随意却总能点醒她的提点。 “阿姐!你看!”她献宝似的将卷子递到阿姐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光。 阿姐正对着账本出神,闻声抬起头,目光掠过那鲜红的“100分”,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的笑容:“嗯,考得不错。” 然后,她便低下头,继续看她的账本,补充了一句:“快写作业吧,天快黑了。” 就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考得不错”,像一盆冷水,将林晚满腔的兴奋和期待浇得透心凉。她举着卷子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 为什么? 为什么连一句真正的夸奖都这么吝啬? 为什么要把我推开? 连日来积压的委屈、不安、困惑,还有在学校里承受的压力,在这一刻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大颗大颗地砸在那份满分的卷子上,晕开了红色的墨迹。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瘦弱的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阿姐听到压抑的抽泣声,愕然抬头,看到女孩泪流满面、浑身发抖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脸色瞬间变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柜台后冲了出来。 “林晚?怎么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是不是学校里那些人又……” “不是他们!”林晚猛地抬起头,第一次用带着哭腔和倔强的声音打断了阿姐的话,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阿姐,“是你!阿姐!是你!” 阿姐愣住了。 “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林晚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这句话,泪水流得更凶,“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是我那天晚上不该留下来?还是我的关心让你讨厌了?你告诉我啊!你别这样……别这样不理我……” 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我没有……”阿姐下意识地反驳,但声音干涩。她想伸手去擦林晚的眼泪,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女孩的眼泪,比她面对过的任何拳头和威胁,都更让她无力招架。 “你有!”林晚哭喊着,“你明明就在躲着我!我知道我笨,我麻烦,我什么都做不好……可是阿姐……我只有你了……奶奶她什么都不懂,学校里的人都欺负我……我只有在你这里才觉得安全……才觉得……才觉得自己是个人……”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呜咽着说出来的,带着绝望的颤抖。 这句“我只有你了”,像一把最锋利的锥子,狠狠刺穿了阿姐多年来精心构筑的所有防线。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保护林晚,却没想到,自己下意识的退缩,竟给女孩带来了如此大的伤害和恐惧。 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几乎崩溃的女孩,看着她眼中全然的依赖和此刻深切的痛苦,阿姐一直紧绷的、试图压抑的东西,终于土崩瓦解。 什么理智,什么顾虑,什么“为她好”的狗屁道理,在这一刻,都被汹涌的心疼和愧疚淹没。 她再也忍不住,伸出手,一把将哭得浑身发软的林晚用力地、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对不起……”阿姐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剧烈的颤抖,她将脸埋进女孩带着皂角清香的发顶,一遍遍地重复,“对不起……林晚……是阿姐不好……是阿姐的错……” 这个拥抱,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林晚的脸贴在阿姐的颈窝,能感受到她皮肤的温度和急促的脉搏。阿姐身上熟悉的烟草味和淡淡的肥皂香,此刻混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和疼惜,将林晚彻底包围。 感受到这个温暖而真实的拥抱,听到阿姐声音里从未有过的颤抖和歉意,林晚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委屈的抽噎。她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阿姐背后的衣服,仿佛生怕一松手,这个怀抱就会消失。 店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林晚偶尔的抽泣。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过了很久,阿姐才稍微松开一些,但双手依然扶着林晚的肩膀。她低下头,看着女孩哭得红肿的眼睛和湿漉漉的睫毛,心中一片酸软。她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点擦去林晚脸上的泪痕。 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林晚,”阿姐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阿姐没有不要你。永远不会。” 她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艰难地说道:“是阿姐……是阿姐自己有点害怕。” “害怕?”林晚吸了吸鼻子,不解地看着她。强大如阿姐,也会害怕吗? “嗯。”阿姐的视线微微移开,落在窗外渐沉的暮色上,眼神有些悠远,“阿姐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所有事情。你的出现……太好了,好得让我觉得不真实。我怕……怕靠得太近,会伤到你,或者……最终还是会失去。” 这是阿姐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在她面前袒露内心深处的脆弱。 林晚怔怔地看着她,心里的委屈和难过,慢慢被一种更深刻的理解和心疼所取代。原来,阿姐的疏远,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害怕。害怕温暖,也害怕失去温暖。 她鼓起勇气,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阿姐为她擦泪的那只手。阿姐的手指尖有些凉,带着薄薄的茧。 “阿姐,”林晚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鼻音,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不会让你失去的。只要你不赶我走,我永远都会在。” 女孩的手心温暖而柔软,传递过来一股笨拙却无比坚定的力量。阿姐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抬头看向林晚那双清澈的、写满认真和执着的眼睛。 心底最后一点冰封的角落,也悄然融化了。 她反手握紧了那只小手,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她抬起另一只手,这次没有再犹豫,轻轻揉了揉林晚的头发。 “傻丫头。”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宠溺的温柔,“卷子都被你哭花了。一百分别白考了,阿姐给你做点好吃的,当是奖励,嗯?” 林晚看着阿姐终于重新变得温暖而真实的眼神,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却露出了一个雨后初霁般的、带着点羞怯的笑容。 “我想吃阿姐做的西红柿鸡蛋面。” “好。” 昏暗的小卖部里,灯光温暖。窗外的世界依然喧嚣,但这一刻,这个小天地里,只有她们两人,和一种崭新的、破土而出的亲密与默契。 星火已然燃起,足以照亮彼此前行的路。 (第五章结束。情感爆发点完成,隔阂消除,关系取得重大突破。接下来,就将正式进入大家期待的甜甜恋爱阶段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余烬与星火 第6章 晨光与蜜糖 昨晚的情绪风暴如同一场剧烈的夏雨,冲刷掉了所有隔阂与不安,留下的是一片清澈明朗的天空,以及空气里弥漫的、湿漉漉的甜蜜气息。 林晚是在一阵食物诱人的香气中醒来的。她发现自己身上盖着阿姐平时搭在躺椅上的那条薄毛毯,而阿姐并不在店里。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昨晚的记忆潮水般涌来——她的崩溃大哭,阿姐那个紧紧到令人窒息的拥抱,还有那些颤抖的道歉和温柔的低语……脸颊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心口却像揣了一只快乐的小鸟,扑棱着翅膀想要飞出来。 这时,小卖部的门被推开,阿姐拎着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和油条走了进来。她换下了昨天那身带着烟味的衣服,穿着一件简单的浅灰色毛衣,头发松松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颈边,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居家的温婉。 看到林晚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还有些红肿、却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自己,阿姐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神色如常地走进来,只是耳根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醒了?去后面水池洗把脸,吃早饭。”她的语气听起来和往常差不多,但仔细品味,那平淡之下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一点点罕见的局促。 “哦……好。”林晚心跳加速,连忙从躺椅上爬起来,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跑向小卖部后间那个小小的洗手池。用冷水拍在脸上,试图降低脸颊的温度,镜子里映出的少女,眉眼间是藏不住的羞怯和欢喜。 当她收拾好自己,磨磨蹭蹭地走出来时,阿姐已经将豆浆倒进碗里,油条也整齐地摆在盘子里,甚至还有一个剥好的水煮蛋。 “阿姐……你吃过了吗?”林晚在往常的位置坐下,小声问。 “等你一起。”阿姐在她对面坐下,将筷子递给她。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晚心里甜丝丝的。以前阿姐都是随便凑合,或者很晚才吃,很少这样正儿八经地和她一起吃早饭。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却不再是以往那种带着距离感的安静,而是有一种暖昧的、心照不宣的气流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林晚偷偷抬眼去看阿姐,发现阿姐正低头喝着豆浆,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 阿姐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眼。林晚像只受惊的小鹿,立刻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啃着油条,耳尖却红得剔透。 阿姐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弯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将自己那边一根看起来更酥脆的油条,轻轻放到了林晚的盘子里。 这个小动作让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吃完早饭,林晚主动收拾碗筷。阿姐没有像以前那样说“放着我来”,而是靠在柜台边,看着她忙活,眼神里带着一种崭新的、带着欣赏和某种深意的光芒。 “今天周末,不用上学,有什么打算?”阿姐状似随意地问道。 林晚摇摇头:“没……没什么打算。”她以前周末要么窝在家里看书,要么被迫帮李强他们跑腿,现在,她只想待在这里。 “那……”阿姐沉吟了一下,像是下了某个决定,“店里的库存有点乱,后仓需要整理一下。一个人弄太慢,你……要不要给阿姐搭把手?” “要!”林晚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响亮得让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阿姐被她这急切的样子逗笑了,这次是真正的、眼角微微弯起的笑容,像春风拂过湖面,荡开浅浅的涟漪。林晚看呆了,她发现阿姐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比照片上那个少女时期的样子,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和故事感。 整理仓库的工作琐碎而枯燥,但林晚却干得津津有味。阿姐负责清点记录,她负责搬运归类。狭窄的仓库里,两人不可避免地会有身体上的靠近和触碰。 有时是传递东西时指尖的轻轻擦过,有时是侧身而过时衣角的摩擦,有时是阿姐指挥她搬动箱子时,那只手会不经意地扶一下她的腰,为她指引方向。 每一次轻微的接触,都像投入心湖的小石子,在林晚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能闻到阿姐身上淡淡的肥皂香,混合着仓库里纸箱和灰尘的味道,竟也变得格外好闻。她会偷偷看阿姐认真记录时低垂的眉眼,看她因为用力而微微抿起的唇线。 而阿姐,似乎也并非全然平静。有一次,林晚踮着脚去够高处的箱子,身形有些不稳,阿姐立刻上前一步,从身后几乎是用半环抱的姿势扶住了她,一只手稳妥地托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点。”阿姐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呼吸拂过林晚的耳廓。 那一瞬间,林晚整个人都僵住了,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阿姐胸膛传来的温度和心跳,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阿姐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姿势的过度亲密,很快松开了手,后退了半步,空气中弥漫开一丝尴尬又甜蜜的沉默。 “这个……放这边。”阿姐清了清嗓子,指了一个方向,声音听起来比平时低沉一些。 “哦……好。”林晚声如蚊蚋,抱着箱子快步走开,心里却像打翻了蜜罐。 整个上午,就在这种时而默契、时而悸动的氛围中度过。中午,阿姐没有敷衍地吃泡面,而是用店里的小电锅,真的给林晚下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面条劲道,汤汁浓郁,鸡蛋炒得金黄软嫩,是林晚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面。 “阿姐,你做饭真好吃。”林晚吃得心满意足,由衷地赞叹。 “以前一个人,瞎琢磨的。”阿姐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神柔和。 下午,阳光正好。阿姐破天荒地没有开店营业,而是在门口挂上了“休息”的牌子。她搬了两把椅子到店门口能晒到太阳的地方,递给林晚一本封面有些磨损的旧书。 “闲着也是闲着,看会儿书吧。” 林晚接过书,是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她有些惊讶地看向阿姐。 “怎么?以为阿姐只会看账本?”阿姐挑眉,带着点戏谑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慵懒地眯起眼睛,像只晒太阳的猫。 “不是……”林晚脸一红,低下头,翻开了书页。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耳边是街上隐约的嘈杂,身旁是阿姐平稳的呼吸声,以及书页翻动的沙沙轻响。 这一刻,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林晚其实没太看进去书里的内容,她的心思全在身边这个人身上。她能感觉到阿姐的目光偶尔会落在自己侧脸,带着一种审视的、温柔的、或许还有一丝探究的意味。每当这时,她的心跳就会加快,却又贪恋着这种被注视的感觉。 夕阳西下时,阿姐起身:“不早了,该回去了,不然奶奶真要担心了。” “嗯。”林晚合上书,有些不舍。 阿姐看着她,忽然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将她耳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温热,轻轻擦过耳廓,带来一阵微小的战栗。 “下周末要是没事,还可以过来。”阿姐的声音很轻,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撞进阿姐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有疏离和防备,而是映着夕阳的暖光,和一个小小的、清晰的她。 “好!”她用力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 阿姐送她到巷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久久没有离开。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女孩发丝柔软的温度和阳光的味道。 这一天,平凡,琐碎,却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而变得完全不同。那些心照不宣的触碰,那些无声流淌的默契,那些藏在日常细节里的温柔,像最甜美的蜜糖,一丝丝浸润着两颗曾经冰冷或孤独的心。 晨光与暮色之间,爱意悄然降临,无声,却震耳欲聋。 第7章 烙印与星河 那层窗户纸被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捅破之后,小卖部里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甜蜜。两人之间不再需要小心翼翼的试探,每一个眼神交汇都拉丝,每一次不经意的手指相触都像过电。 阿姐似乎卸下了最后的心防,那份深藏的温柔终于毫无保留地流淌出来。她还是会抽烟,但会特意走到门口,背对着林晚,让风吹散烟雾。她记账时,林晚就搬个小凳子坐在她旁边,脑袋靠在她腿上看书,阿姐空着的那只手会自然而然地搭在她头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着,像给一只慵懒的猫咪顺毛。 林晚的十八岁生日,是在高三最后一个学期到来的。学习压力如山,但这个生日因为有了阿姐,而变得无比期待。她本以为,最多就是一起吃碗长寿面,或者收到一份小礼物。 生日那天是周六,她照常去了小卖部。阿姐却神秘地笑了笑,在门口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然后拉着她的手,说:“带你去个地方。” 阿姐骑着一辆有些年头的黑色摩托车,载着林晚,驶出了小镇。风在耳边呼啸,林晚紧紧搂着阿姐的腰,脸贴在她坚实的后背上,感受着风驰电掣的自由和依偎带来的绝对安全感。她们穿过田野,沿着盘山公路一路向上,最后停在了一个僻静的山坡上。 那里视野极好,可以俯瞰整个小镇的灯火,而抬起头,是城市光污染无法企及的、璀璨浩瀚的星空。 阿姐从车后座的箱子里拿出一个保温桶,里面是她亲手做的、卖相不算完美但香气扑鼻的菜,甚至还有一个小巧的、点缀着草莓的奶油蛋糕。 “阿姐……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林晚惊喜得说不出话。 “秘密。”阿姐点燃了带来的小烟花棒,递给她。细小的火花在夜色中呲呲绽放,映亮了两人的笑脸。 她们就坐在山坡的草地上,吃着简单的晚餐,分食着那块甜腻的蛋糕,仰头看着仿佛近在咫尺的星河。 “林晚,”阿姐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下显得格外清晰温柔,“生日快乐。成年快乐。” 林晚转过头,在星光和未燃尽的烟花微光里,看着阿姐被柔化的侧脸轮廓,心中被巨大的幸福和感动填满。她靠过去,轻轻吻了吻阿姐的脸颊。 “谢谢阿姐。这是我过得最好的生日。” 阿姐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两人静静地看着星空,很久都没有说话。但彼此的心跳声,却比任何语言都更响亮。 “看到那颗最亮的了吗?”阿姐指着天顶的一颗星,“以后不管你去到哪里,都要像它一样,闪闪发光。” 林晚知道阿姐话里的意思。高考在即,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她用力点头,更紧地依偎进阿姐怀里:“嗯。阿姐,你会一直看着我吗?” 阿姐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坚定而温柔:“会。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看着你。” 那一刻,漫天星河都仿佛落入了阿姐的眼睛里,而林晚知道,这片星河,将永远烙印在她的心上,成为她奔赴远方的勇气和归途。 生日之后,林晚进入了最后的高考冲刺阶段。小卖部柜台旁的那个小桌子,成了她固定的自习室。阿姐变成了最称职的“后勤部长”。她会默默泡好提神的茶,削好水果,在她学习到深夜时,端来热腾腾的宵夜。她不再看电视,怕打扰她,只是安静地在另一边看自己的书,或者整理货架,营造出一个绝对安静、安心的学习环境。 每当林晚做题疲惫、抬起头揉眼睛时,总能撞上阿姐温柔注视的目光。那目光像无声的充电站,让她瞬间重新充满能量。 “阿姐,我要是考不上好大学怎么办?”偶尔,林晚也会焦虑。 阿姐会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从身后轻轻抱住她,将下巴搁在她头顶:“考得上,我家晚晚最棒。考不上,也没关系,阿姐养你。” 这话语里的宠溺和毫无条件的支持,总是能让林晚噗嗤一笑,压力也随之消散大半。她知道,阿姐是认真的。这份底气,比任何励志语录都更有力量。 高考那天,阿姐亲自骑摩托车送她到考场外。人山人海,家长们千叮万嘱。阿姐只是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平静而充满信任:“去吧,就当平常模拟考。考完阿姐来接你。” 没有多余的话,却让林晚的心异常安定。 当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林晚走出考场,在汹涌的人潮里,一眼就看到了倚在摩托车旁等她的阿姐。夕阳给她周身镀上一层金边,她手里拿着一支草莓味的仔仔棒,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无比明媚、足以驱散所有疲惫的笑容。 林晚奔跑过去,扑进她怀里。不在乎周围任何人的目光。 “考完了?”阿姐接住她,声音里带着笑意。 “嗯!考完了!”林晚重重地点头,眼眶有些发热。这不仅是一场考试的结束,也意味着,她即将开启一段远离阿姐的新旅程。 等待成绩的日子是焦灼的。但有了阿姐的陪伴,似乎也不那么难熬。她们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一起去逛夜市,看一场晚场电影,在无人的街道上手牵手散步。阿姐甚至会在她撒娇时,笨拙地背起她走一小段路。林晚趴在她不算宽阔却异常安稳的背上,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放榜那天,林晚颤抖着手在网上查到了分数。远远超过了一本线!甚至够到了那所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重点大学。 她激动地尖叫着,转身抱住阿姐,又哭又笑。 阿姐也红了眼眶,紧紧回抱着她,一遍遍地说:“太好了,晚晚,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可以!” 喜悦过后,离别的愁绪也开始悄然蔓延。填报志愿,收到录取通知书……每一步都真实地提醒着,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 阿姐开始默默地帮她准备行李,事无巨细。她买了一个最好的行李箱,塞满了她觉得林晚可能需要的一切东西,从新的文具到厚厚的袜子,甚至还有一大包仔仔棒。 “在外面,别亏待自己。钱不够了就跟阿姐说。”阿姐一边整理,一边絮絮地叮嘱,像个送孩子远行的家长。 林晚从背后抱住她,把脸埋在她背上,闷闷地说:“阿姐,我会想你的。非常非常想。” 阿姐整理东西的手停了下来,转过身,捧起她的脸,指腹轻轻擦过她的眼角,那里有些湿润。 “傻丫头,”阿姐的声音也有些哑,“又不是不回来了。寒暑假,节假日,都可以回来。阿姐……和阿姐的小卖部,永远在这里等你。” 火车开动的那天,是个晴朗的秋日。阿姐送她到车站,在人潮汹涌的站台上,她们紧紧拥抱。 “照顾好自己。”阿姐在她耳边低声说。 “你也是。按时吃饭,少抽烟。”林晚哽咽着。 汽笛长鸣,列车缓缓启动。林晚趴在车窗上,看着站台上阿姐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模糊的点,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她坐回座位,打开随身的背包,里面放着阿姐给她准备的路上吃的点心和水,以及一个厚厚的、封好的信封。 她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整齐的钞票,还有一张简单的信纸,上面是阿姐洒脱不羁的字迹: “晚晚,展信佳。 别怕远方,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我这儿,永远是你的退路,也是你的归处。 想你的时候,我会看星星。 阿姐”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林晚的嘴角是上扬的。她握紧了那张信纸,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充满希望的田野。 她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而她的归途,永远是那个有着烟草味和仔仔棒甜香的小小港湾。 每天12点更新1章可以吗,读者大大们,我是新人如果喜欢林晚和阿姐的故事的话请多多支持哦[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烙印与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