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途之谜雾寻踪》 第1章 想吃草了? w市某个小县城,一个面摊里坐着个戴帽子的男人。 他从废弃建筑工地而来,在那儿销毁了些不久前刚从警局偷来的物件儿和卷宗。 而在这之前,裴攻止在网吧呆了两天,他有一张在楚文龙出租屋里发现的内存卡,能让姓楚的将其藏在布娃娃里,必定有些蹊跷。他一直想看看里面的内容,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之前一直在三省交汇的别墅,在那儿度过了一段与世隔绝般的日子。 本以为有了电脑就万事大吉,谁知这内存卡是许久以前的东西,一般的读卡器根本无法匹配读取。 他的肚子饿的咕咕叫,等面的时候,老旧的电视机里发出滋滋啦啦的播报。 裴攻止抬头看去,电视里时不时蹦出许多雪花点,新闻停在一片黑漆漆的界面,据播报员讲解,这是一名在逃犯罪分子,如能提供线索悬赏万元。 那是夜里监控探头下的画面,人影也十分模糊,不过,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 就在此时,店老板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来。店里除他之外还有几人,大家似乎对这则新闻不感兴趣,倒是一旁有位大叔看得津津有味,边看边慢慢悠悠剥了头蒜,跟着拿过裴攻止面前的醋壶,冲他笑笑,随即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新闻里的声音断断续续,裴攻止自然地拿过筷子,轻敲桌面对齐,他握着筷子的位置总是很靠后。 还当兵的时候听明诚说过,握筷子的远近代表了一个人未来离家的距离。明诚和他一样,都在尾端,所以最终两个人分道扬镳,谁也没能为谁守着一个家…… 一个人的死去并非终结,赤明诚离开后,裴攻止总是时不时想起他来。 反而比两个人在一起时想的更加频繁。 除了曾经情人的身份外,如今更多了一层愧疚与后悔,只是时光无法倒流,能做的就是完成复仇,以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 —— —— 他漫不经心地拌着面,看着面里的鸡蛋,竟莫名从那沉重的思绪中醒来,想起了曾在别墅养伤时,吃过的香肠煮蛋及最后那顿差点把他吃吐的火锅……就此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方旗扬来。 想那个男孩有模有样炒菜的样子,动作不够熟练,味道也没那么可口……跟小芽比差得远呢。 “嗡嗡、嗡嗡”他正要开吃,电话响了起来,那部旧手机里蹦出条短讯,是青荣武发来的,内容简单,只有一句:s省安康北站,给你想要的人。 这家伙真是的……裴攻止无趣地摇摇头,有种被人赶鸭子上架的无奈。 为了监控自己的行踪,迫使他为他们‘服务’,留在s省,故而安排谭平山在安康车站和自己碰面,招数虽简,奈何管用。 安康他是一定会去的,毕竟虐杀小芽、谋害明诚的人在那儿,崔立民才是他目前的首要目标。 只是他不想被监控,不想自己的行动总是受限,也不想做什么之前都要跟那些人商议。 但鉴于青荣武愿意从监狱里把谭平山这个知情者捞出来给自己,他也不会太不近人情。 毕竟只有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才能让自己和自己身边人的彻底免受威胁,否则危险将永无止境。 而之所以没有马上离开w市,是因为这些天他托人打听了秦忠树的下落。 那个老警察近日外出交流参观,快的话今天应该就能回市区了。 裴攻止打算吃完这碗面就回市中心一趟。 一口饭塞不到嘴里,便又有人迫不及待地打来了电话。 —— —— —— 一旁的手机屏上笨笨的熊头不停跳跃,他有些嫌弃般接起电话,按下扬声器,特意又将电话放得远些。 果不其然,那头那人的声音震耳欲聋,连带着桌上的碗都跟着颤了几颤:“攻止!攻止!那个秦忠树回来了!”对方兴奋得就像逮住了人犯。 裴攻止眉心微蹙,淡淡道:“知道了。” 他将筷子对齐,又搅了几下快要坨住的面,熊义武亢奋不已地问他:“你在哪儿呢?我去接你?” “不用。” “我今天请假了!我去接你嘛!你在哪儿啊?” “网吧。” “哪个网吧?” “不用了。”裴攻止再次强调,熊义武听见什么声音,于是问他:“你在吃饭?” “嗯。” “诶呀!”那头的男人恼怒不已:“跟我约个会就这么难吗?” “我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没有。”熊义武连忙解释:“你那卡片太老了,不好找读卡器,电子商场都没卖的。我现在托朋友四处在问。”裴攻止没说话,熊义武顿了顿,又问:“那里面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才要了解。 裴攻止有些无语,他觉得熊义武不是一般的蠢笨,不过在战场上时他倒是机灵的出人意料。 “我的意思是这东西从哪儿弄来的。”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熊义武满口担忧:“你死而复生,我失而复得,你知道我这心情……好家伙!激动得不要不要的!攻止啊!” “等等!”裴攻止忽然喊定对方,顿了一瞬,强调道:“不要再喊那个名字。”那只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或危险。 “可是……方丛适这名字……我觉得别扭。”熊义武想了想,索性做了个决定:“以后我也不喊你攻止了,跟在部队一样,用那个‘忧郁公子裴’的外号,我不喊你姓,就叫你公子!喂,你说你复活这件事儿我要不要告诉那个大律师?” “你试试?” “诶!我开玩笑的嘛!怎么?你们什么关系?我该说是好还是不好呢?感觉不是很好,要么你活过来都不愿告诉他!可我又觉得出奇的好,因为我觉得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像是在保护他?”熊义武旁敲侧击地想要知道陆歧路跟裴攻止的关系。 裴攻止却只有一句:“你话有点多。” “我快说完了。” “挂了。” “公子!” 裴攻止嘴上说着挂了,但依旧吃着面听熊义武不满地抱怨:“你就不能多跟我说两句话?不见我,还不让我高兴高兴?先问我把律师转交的东西给了什么人,又让我帮你打听秦警官,紧跟着叫我给你找读卡器,你这使唤牛也得给牛吃点草吧?” “想吃草了?”裴攻止加重了‘草’字的读音。 熊义武嘿嘿傻笑,贫了句:“想吃你。”一听他傻笑,裴攻止就知道这家伙又开始自己脑补某些画面了……不过,被他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喂?”熊义武还想挽回,电话这次是真挂断了。 他看着屏幕发呆,长呼一口气,无可奈何地给裴攻止发了条短信。 为了不得罪姓裴的,熊义武将秦忠树休假一天的消息告诉了他,并且留下了秦忠树所居住的小区地址。 这些都是从他战友那儿打听来的,那名战友由于本身的能力和才干,退役后被分配到了秦忠树所在的刑侦局,一去就是干部级的。 —— —— —— 裴攻止看过后便匆匆删除了所有通话和短信,他的手机里干干净净,永远都像一部新的。 除了和青荣武联系用的是旧电话外,暂时和他人的联络用的都是方旗扬买给他的那部苹果机,机子里除了那款方旗扬喜欢的游戏,其他一无所有。 他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任何电话,任何信息,看过便删。 碗里的面坨的不成样子,他添了点水搅了搅,又吃了起来。 年幼还在家中,那面是父亲收的小麦磨成的,一年新麦,碾成粉,做成面,水煮面加一些盐,上面再卧一颗水煮荷包蛋。 那几乎是他幼年印象中最深刻的东西。 因为那是父亲对他浓浓的爱。 他的父亲,是个傻子,可那个男人知道疼孩子。 其实,裴攻止对吃的要求并不高,三下五除二将面吃了个精光,跟着立刻马不停蹄地背起行囊,在尘土飞扬的公路边搭上了一辆顺风车,就这样顺顺利利地进了城。 —— —— —— 城市车水马龙,他抵达时已是下午四点多,他在火车站下的车,兜里还余了些零钱。 看着人来人往的马路,还有那头成群的公共汽车,裴攻止忽然有些茫然。 这一刻,他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经退伍两年了,也第一次发现,他如此难以融入现在的社会。 他没有孤独感,只是觉得整颗心都空空的没有着落。 小芽没了,明诚死了,歧路也被迫与他离散,身边不敢有一个朋友作伴,而他自己,一个死去的人又活了过来,在世界上除了向着前路,向着仇怨,似乎真的没有生存的意义一般。 他在想如何去老秦所在的小区……虽然他不喜欢智能机,但不可否认,方旗扬送他的这部电话倒是解决了很多现实问题。 跟着地图上的导航,他只需乘坐70路公车就能抵达。 看着那头乌泱泱的车辆,裴攻止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坐过公共汽车了。 一元钱,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却无法从现在回到过去。 兜里的硬币在他的指尖绕了一圈,他最终迈开步伐向着车流而去。 人来人往间,根本没人会在意他是谁,也没有人能轻而易举地认出他来,谁也不知自己身边走过的是一个‘死人’,是警局悬赏线索的嫌犯。 他背着背包,在公车站台前看了许久。 这座城市,一大部分的公车和线路都在这里了,他不是故意记下什么,只是扫过几遍,几个来回,就能对一座城市的交通路线有个大概。 但是,有一点他没料到…… 老秦所在的小区从这里发车的只有一班,而车费却是1.5元? 他看着手里的一元硬币,最终从兜里摸出了张崭新的五元纸币。 —— —— —— 公车来了,一群人拥了上去,他远远地站着,直到人们都上了车他才走去。 一个干瘦的老人拖着重重的行囊正往车上走,他顺势托起对方的行李,帮助对方上了车。 裴攻止转手正要将五元纸币投入柜中,就在车门即将关上的刹那,忽然冲来一个男孩。 男孩一只手眼看就要夹在门边,司机也吓得一机灵,倒是裴攻止眼疾手快,一只大掌伸去,正撑在门旁,用力抵住了即将关上的车门。 “谢……谢谢!”瘦小的男孩拉着书包从门缝里挤了进来,裴攻止松开手没说话,对方在衣兜里摸了半晌的钱,却一无所获。 司机白了一眼这后来客,略带不满地下了‘逐客令’:“没车费就先下车吧?别耽误我发车啊。” 说着,倒是迅速打开了车门。 对方无奈转身,裴攻止却伸手抓住了他的包带,拎了回来,冲司机道:“我们一起的。” “谢谢啊!”对方喜出望外,抬头致谢,这一看不打紧,下一刻突地抓住裴攻止的手臂,兴奋大喊:“哥!是你!怎么又是你啊!” “你是?”裴攻止对面前的男孩没什么印象。 “是我啊!”对方兴奋地拉拉包带,抓着他的手臂,丝毫不放松:“你在我那儿买过熊!小熊玩具!我啊!你还多给了我钱,我还有七十块没找你呢!” 裴攻止蹙眉,回忆了一下,似乎是有那么一点印象,而这一点点印象,是来自于这个人的名字…… 他犹豫着,徐徐问:“你是……小芽?” “嗯嗯!”对方拼命地点着头,放开他的手,乐呵呵地问:“怎么样?那熊洗洗是不是干干净净的?孩子喜欢不?” 裴攻止压根儿没洗……大概还是又脏又丑吧?他忽然有些后悔,其实不该送人那样不如意的礼物。 他想了想,回道:“大概……不喜欢吧。”他知道方旗扬有洁癖,那样一只熊,应该不会喜欢。 听对方这样直接说出不喜欢的话,对方也有些尴尬,但随即一笑:“没事没事!下次我送你一个好的!不过也不好说……” 两人相认后,裴攻止也想起‘他’其实是个女孩。 只是这女孩比上次见面更像个假小子了。 姑娘思索着,满是遗憾:“我的店不干了,这几天收拾收拾准备回老家。” 裴攻止没接话,对方又问:“你怎么挤公车了?你的车呢?”女孩的举止有些浮夸,不像女孩,倒像个彻头彻尾的男孩。 裴攻止摇头没回答。 女孩又摘下书包,在里面摸了摸,最终将一张整整齐齐又有些年头的百元钞票递给了他:“这钱还你,那熊反正对方也不喜欢,就当我送给你了!” 裴攻止瞥了一眼,并未收下,女孩倒是很阔气,硬要塞给他,他拒绝了两次,最终败下阵来。 在这种争执中,裴攻止是个很容易妥协的人。 女孩兴冲冲又问:“你准备去哪儿啊?” “回家。”裴攻止表现淡漠,他并不想跟对方说太多。因为不想在这车上引起注意,但对方似乎很爱说话,喋喋不休的又道:“我也回家,准备带我弟回去。不过他最近病了,现在医院,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回去找那个男人!” 裴攻止认为,她口中的‘那个男人’应该是她父亲。 果不其然,女孩愤恨又道:“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死了妈,我也不用养我弟!我弟有病,他就不要,就不承认了!眼里就那个狐狸精!” 女孩黑瘦黑瘦,个头不高,大概一米六,裴攻止在她身前就像一堵墙,短碎的头发和平坦的胸脯让她看起来真的像个男孩。 而且……她还有和小芽一样的名字……虽然不确定是不是这两个字。 裴攻止想了想,悄无声息地将自己携带的部分现金塞进了女孩的背包里。 对方啰嗦了半路,好在裴攻止比她提前下车,女孩就站在窗户边冲他笑着挥手说再见。 他看过一眼,没有任何回应,不近人情地压低了帽檐,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忽然想起兜里那张被她硬揣进来的百元大钞,这个怎么忘记还给她了?不过想想,后来自己多少也给了那女孩些钱,就此了了。 然而,事情远没有他想的这样简单,这次偶遇,这张钞票,竟让他和那个叫做小牙的女孩再次扯上了关系…… 那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 第2章 你在看什么? 老秦所在的小区绿化很好,在一座城市的高新区。这里平时也很安静,上下班点算是高峰期,路边的秋花开得旺盛,一路的美景吸引了不少人走走停停来拍照。 裴攻止走在路上,似乎与那些人融在了一起。 他享受着这刻宁静,傍晚的光洗涤着即将步入黑暗的灵魂。 他慢吞吞走过一片人工湖,湖面游着成对的鸳鸯,鸟儿飞过,发出啾啾的叫声。 橘色的光洒在平静的湖面上,偶尔泛起的涟漪仿佛激荡起过去的故事,自湖底滚滚上涌,献于世人。 他想起早年自己曾生活过的小城,想起唯一的中央广场上立着的那个男孩……小芽将自己的面包掰成碎屑,一双手冻得通红,纵使肚子饿得咕咕叫也要先给鸟儿喂上一口。 曾以为,那就是未来的模样,那就是自己的全部,那就是这辈子能永远拥有的一切……但年轻的生命还是停在了最美的年华。 年轻的孩子们在广场上聚集,欢声笑语引来了月亮的青睐,骄阳的炙热已在秋季的傍晚退散。 最亮的启明星逐渐显现,那是远方道路的明灯,就像远航的灯塔,一闪一闪的光辉,让远游的人们找到归家的路。 裴攻止停了下来,忽然想用相机拍下这刻的静谧与美好。 老旧的手机已不能承载记录美好的功能,他摸出方旗扬送给自己的新电话,不得不承认,科技的进步真的给人们带来很大的便利。 划开屏幕就是相机,相机里映出的画面和眼睛看到的、感受到得仍有些不同。 广场的白椅上三三两两坐着疲惫的人,他们相互挨着,再或者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这是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的关系。 橘色的晚霞中,水面一片氤氲,裴攻止举起相机录下了游过湖面的鸳鸯。 这一幕多少有些育林院余晖傍晚的老态。 那山林后的湖水,是他嬉戏游玩的乐园,他曾无数次站在湖水中央,想过死亡……奈何孤儿院后湖的水太浅,他的勇气又不够多,于是,就这样活了下来。 录像里有跑过去的少年,有玩着轮滑的幼儿,还有站在湖边危险行走的青年…… 圆圆的湖,错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凸起的石墩子将湖水围成一团,失去了自然的魅力,但也保护了一方安全。 裴攻止放大镜头里的人,那瘦瘦的人穿着干净的白色短袖,摇摇晃晃保持着平衡走在窄窄的石墩上。 前方是错落的石头,他笨拙地跳起落下,大概是踩在了石头生出的青苔上,脚下一滑……也或许是受伤的膝盖还没好,总之,裴攻止的心跟着揪了一瞬。 他放下电话,就在以为对方要滑进水中时,突然撞入视野的男人及时将其抓住。 那两人相互用力,一拉一跃,利落的到达了安全地带。 他看见年轻的男孩仰着头,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过,饱满的额头染上一抹暖色,那张脸颊泛着惊险后的红晕,紧紧握着拯救他的男人,婉转说笑。 他总是这样疯疯癫癫……他身边的男人一脸严肃,看得出十分担心。 终于,在一番交谈后,男人忍不住将男孩拥入了怀中…… 裴攻止忽然觉得尴尬,轻轻移开视线,仿佛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会让他很不舒服,纵使主角不是自己。 其实,令他不太自在的还有一个原因——直到这一刻他方才发现,原来这片美丽的广场后就是w市政府。 于他而言,这种地方不算安全。 巍峨高耸的楼前,有个瘦小柔弱的人。 裴攻止收起电话,留存着那段意外拍下的视频,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 —— —— 在这里见到方旗扬完全是意料之外,而想起临别时强吻对方的事,他便有些心虚。 被罗承恩拥抱着的男孩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即使裴攻止戴着帽子,即使只有一个背影,他也能一眼认出他来。 “小方,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一声不响地离开我,也不要做那些可怕的事。这次是万幸中的万幸,我甚至不敢想如果你出了事我该怎么向你哥哥交代……” “我喘不上气了。”方旗扬的声音闷闷的几不可闻,他的视线还在那黑色的背影间流转,不过他没有推开罗承恩,也没想过追上去。 直到裴攻止消失在人群中,消失在广场尽头…… 紫色的花开满两旁,人行道上溢满了花香,偶尔飘向湖面,香气宜人间,人心也跟着浮动起来。 罗承恩撒开怀抱,一双手仍旧抓着他的肩头,生怕他会忽然跑开一般。 那双手轻轻上下揉着他冰凉的臂膀。 方旗扬穿着单薄的T恤,那件最喜欢的运动外套被他扔进了垃圾桶,不过,还在家里。 而那件外套下,裴攻止的气息还像夏天般滚烫炙热…… “你在看什么?”罗承恩蹙眉低声问他,他随着方旗扬的视线向远方看去,人来人往的人群并无特别。 男孩收回目光轻轻摇头,稍有些心不在焉。 “小方,答应我!日后决不能再做这些出格的事了。你有什么想法就告诉我,我帮你,好不好?”罗承恩担心地重复着方才的话。 男孩点头,乖乖应声。 往往这种时候的他答应的事情都是真心的,但过后忘记了,也是真的。 罗承恩叹了口气,暂且放下心来,带着商议的口吻又道:“你喜欢这里,那就在这儿生活。现在手续也办完了,明天起就老老实实工作?我每天会按时按点送你上下班,晚上就跟我回家。” 所谓的商议,实则都是既定的轨道。方旗扬觉得多余,也多余和罗讨价还价,想了想道:“我想去1907。” “那儿不太安全。” “你不是说事情都过去了吗?” “一部分过去了,可谁也保证不了那些外国警察会再对你做些什么。”罗承恩语重心长,方旗扬蹙眉:“这儿是国内,他们不敢那样肆意妄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为上。” “嗯。”他知道自己又要被监视了,但却并未反抗,似乎已经认命。 罗承恩看着他,摸摸他的脸颊,捏捏他的耳垂,哄着:“好了,现在我们去吃饭,好不好?今天可以吃你想吃的。” 因为身体缘故,他在饮食方面也常常受限,不过,这一切他都已经习惯。方旗扬乖乖点头,罗承恩开怀又问:“那想吃什么?” “虾?龙虾。” “火锅?还是别的?” “火锅。” “好,但是不能吃辣的。”男人满口答应,继而再同他讲条件。 他一言不发地点头,罗承恩走在前方,拉过他的手,紧紧地仿佛他立刻就会逃掉…… 方旗扬并不高兴,步伐缓慢。 罗承恩想,如果这孩子能一直这样乖巧,那作为他专职医师的自己就能轻松许多。 “承恩。” “怎么了?” 方旗扬站在车旁,罗承恩为他打开车门,想要把他塞进车里,男孩双唇煽动,又说了些什么…… —— —— —— 裴攻止就站在马路转角,一丛紫色的花丛间,他悄无声息地看着两人上了车,在消失的余晖中渐行渐远。 前方的小区就是老秦的家,黑色的车子开过他所在的街。 树木和他的身影在男孩的视野中一跃而过。 车窗打开着,风吹过来,方旗扬忽然想起被绑架那天回程的路上,裴攻止驾着车,自己坐在副驾驶,哼着愉悦的歌,吹着小村庄里清凉的风…… 他托腮依着车窗,视线在裴攻止的身上一闪而过,没再回头。 低低的帽檐下露出了罗承恩的车牌号,裴攻止抬眸时车子已飞驰而过。 他看见半个瘦瘦白白的手肘露在窗外…… 裤子口袋里的电话忽然震了一瞬,裴攻止收回视线,摸出手机,想不到竟收到了一条来自罗承恩的短信,内容简单,却有点遗憾:谢谢你的熊,但我不喜欢。 就是这条短信,让裴攻止笃定方旗扬方才看见了自己。 他犹豫片刻,并没有删除这条短信,看着那些文字,心底逐渐泛起一丝奇异的不快与失落。 —— —— —— 车子里的男孩将电话还给罗承恩,忽然问他:“为什么警局突然取消了对我的逮捕?” “事情详情我还不太清楚,过几天等青队闲下来吧,他和小亢知道。” “嗯。” 晚风拂面,风扬起男孩的发,他的脸红扑扑的,心跳还未彻底平复。 他不知道对自己的逮捕怎么忽然叫停,也不知那些英国人何时才会找来。 温丛嵘有些烦躁,他真的很想很想找到那些人! 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处理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躲藏藏、忍辱偷生…… 想要复仇的种子一旦种下,就要精心浇灌! 用忍耐做沃土,用勇气做露水,将恐惧变为无数的种子撒下,一点一点,让它们成长。 等到足够壮大,就把那些人统统毁掉,最好一个不留! 让那些人也尝尝自己曾受过的折磨…… “小方?你在想什么?”罗承恩很担心他,因为他永远无法猜透这个男孩在想些什么。 方旗扬虽然年纪尚轻,但内心浑浊一片。 这或许是自己这辈子遇见的第一人……第一个这样可怜又可怖的人。 第3章 最后的通话 地点,老秦所在的小区。 不得不说熊义武这人办事的确让人放心,裴攻止根据他发来的门栋乃至门牌号,精准地找到了老秦的家。 他并没贸然打扰,而是非常礼貌地站在秦忠树家的楼栋下等候。 从傍晚一直等到夜里**点。 天色如墨,小区里人来人往,仍络绎不绝。 人们晚饭过后总要遛狗散步,老秦也不例外! 自从他的儿子多年前拔掉氧气管离世后,他们家便养了一只狗,可能是老俩寂寞,此生的天伦之乐已是空想,喂养一只狗来,家中想必还能热闹些。 那是一只名叫‘年轮’的八哥犬,这也是熊义武打听到的。 听熊义武说,秦嗣成小时候特别渴望养一只狗,但老秦忙于工作,妻子也非常繁忙,照顾孩子都是问题,所以一直不同意养狗。后来,儿子走了,他便自己养起了狗,狗的名字正取自他儿子的一篇满分作文《我的最爱》,很有年头感的文章了。 老套但又表达出了孩子内心的愿望。 如果我有一只狗,我就给它取个名字,叫做‘年轮’。 年轮,树木内一圈一圈的环纹,很多人用它做比拟,但裴攻止不太能明白。 不过他还记得陆歧路的文章,那个人写的一手好字,在文学方面从小就表现出与他人不同的天赋,更在学业上孜孜不倦地追求,除了第一,他的歧路真的没考过第二名! 所以,当年初中升入高中后,高中一路保送到了政法大学,其实在金钱上自己的支持并不算多。因为歧路本身就很优秀,几乎每个学期都有奖学金拿,由于保送,学费上也特别优惠。 陆歧路的文章很美,裴攻止如今也还记得一段—— 我的年龄和树的年轮一起生长,它长大了,我却老了,可我老了,他却还在。 你若问我他是谁,我也无从说起。 他是一副小小的身躯,却装着无限大的能量。 这样的句子,有些苍白虚华,那篇文章没有拿到优秀,是陆歧路唯一没能成为年级范本的作文,但他却毫不在意。 他将作文手抄了一份送给了裴攻止,题目是《我的未来》。 内容和标题,似乎毫无瓜葛。 但裴攻止就是陆歧路的未来。 只是后来在无数次搬家的途中,他弄丢了那份手抄文。 —— —— —— “汪汪!”狗感受到黑暗中的陌生人,嗅到陌生的味道,冲裴攻止的方向汪汪狂叫。 他并不觉得反感也没有任何敌意,看不清身体的黑狗令他想起了军犬一念。 那是他的狗,他的朋友,他们曾并肩作战,相互救赎,也为彼此牺牲。 其实,想起一念,裴攻止心中的影子再次隐隐浮动,对于方旗扬,他总有一丝感念。 罗承恩告诉他,一念被那个男孩埋在了出事的那片田野里,挨着废旧的建筑,上面压着橘色的旧砖块。 他去找过一念,在它的坟头呆了一会儿,也就是在那里,销毁了从警局偷来的证物。 除了运动衫下贸然的吻,那个男孩还安葬了自己的狗,裴攻止觉得自己理应做些什么偿还。 不过,偶尔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的确对那个男孩有些在意过了头。 分明没有义务,可就是情不自禁,大概或许是因为那家伙,总能让他想起自己曾经未能保护的人吧。 —— —— —— 楼里走来一个略显年迈的男人,牵着他的狗,狗在楼道嗅了嗅,似乎想要撒尿,为了阻止它,男人呵斥一声:“年轮!” 裴攻止一声不响地跟在遛狗的男人身后,直到走进一片小区的树林。 林子间有连起来的凉亭长廊,男人站在一处忽然定足,转身在昏暗的灯光中,沉声问起:“你跟着我?” 裴攻止闻声顿足,两个男人在灯火不明间静默对视。 秦忠树蹙眉用尽全力地看向对面的人,兴许是老眼昏花?他总以为自己花了眼,有些想认却又不敢。 裴攻止知道对方已认出自己,这是一名老警绝对具备的能力。 他也不再遮掩,暗地里淡淡一句:“能和你聊聊吗?” 虽然秦忠树一时之间没想起他是谁,但还是和善的点了点头。 二人凑近一些,年轮在裴攻止的脚下拼命地嗅,仿佛想要记住随时会伤害自己主人的坏蛋。 裴攻止依旧戴着帽子,只是在老秦靠近的时候抬了抬头。 他站在长廊的一处立柱后,看向秦忠树,毫不啰嗦,开门见山:“我想问你,秦嗣成出事前是否见过你。” 秦忠树惊了一瞬,脸色一僵,的确久久难以缓过神来,但他的惊愕是自己看见了一个原本已经死去的人! 裴攻止静等他情绪缓和,秦忠树老手一颤,从衣兜里摸出一支烟来。 男人吸烟,不是因为它有多好吸,那不是饭,好吃不到哪里;也不是因为酷,毕竟这把岁数,早已过了装酷耍帅的年纪。 老秦的火机打了两下没着,后来烧着的烟头成了夜晚最亮的火光,仿佛能照亮彼此的脸庞。 他的烟圈没有那么多花样,吸进去,长长地吐出来,直直的在空中飘散,带着悲伤和对儿子的怀念。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秦忠树并没有因为裴攻止还活着的事实震惊太久,也没有全然敞开心扉告诉他,只是问了个该问的问题。 裴攻止坦然:“受人之托,需要查办十多年前的案子,那案子牵扯了四名卧底,其中一个就是你的儿子。” “嗣成他……”老秦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裴攻止甚至能感受到他喉咙地颤动。 他静静地等,没有逼迫对方急于求得一个事实,毕竟回忆悲伤的过去,就是撕开原本的伤口,疼痛断断续续,再次痛到麻木的时候,自会慢慢变得无谓,在这一点上,裴攻止颇有经验。 时间一点点划过,老秦的烟灭了三支,直到第三根被他按灭在地上,他才无力地坐在长廊的木椅间,缓缓而谈:“出事前的一个礼拜,他给家里打过一通电话。” “你还记得他说了什么吗?” “怎么能忘记呢。”裴攻止静待这位历经丧子之痛的男人说出孩子最后的‘遗言’,他不想挖开任何人的伤疤,但这或许对十多年前的案子有极大的帮助。 “嗣成说,他给家里留了一笔钱,是上面的奖励,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还有吗?” “没了。”老秦缓缓摇头,仿佛回忆着儿子在电话那头的声音,令他牵挂。 “就这个?”裴攻止有些失望,这的确令他感到诧异。如果真的只是如此,线索似乎到这里就断开了。 “真就这些了,我以我数十年的职业生涯发誓。”为了让裴攻止相信,老秦也算是下了血本,不惜用自己重视的刑警生涯发誓。 裴攻止捉摸着,非常遗憾:“若真如此,我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没事。”老秦看着裴攻止转身要走,忽然问他:“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裴攻止顿足,微微侧眸,却又摇头,犹豫再三,只警告了他一句:“有些事,知道了就当不知道,看见了就当没看见,对你好。” “等一下!”老秦上前两步,廊上是他的狗哈吃哈赤的声音,裴攻止停下来,对方靠近他,又道:“如果是为了查十多年前的事,我可以三缄其口,佯装无知,但我也有一个请求。” “您讲。” “当年的事情,有任何消息和线索,都请告诉我!” “不方便。”裴攻止冰冷地拒绝了老秦,对方却拦住他锲而不舍地说着:“留个联系方式吧……你留我的就行,愿意说了就联系我。” 年长的老人十分诚恳,坚决的态度令人无法拒绝。 裴攻止有些迟疑,老秦不知不觉间热泪盈眶,喉结上下一颤,略带恳求道:“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想知道是谁……要凌迟我的儿……” 他声音哽咽,将裴攻止吓了一跳,听得他也想哭,眼眶鼻头不由跟着一热,赶忙吞了吞干涩的喉咙,将一股悲伤之感压下。 在听到老人说出‘凌迟我的儿’这样的话时,裴攻止仿佛能设身处地的感受到一种压抑愤怒的情绪。 这让他想到了自己,十多年来,他也无时无刻想要知道是谁要追杀自己,是谁,最终nv/e杀了小芽…… 裴攻止不再犹豫,昂起头摸出口袋里的电话,智能机的屏幕瞬间照亮他的脸,老秦好像现在才真的确定面前人是谁,他仔仔细细将人打量,仍有些不可思议:“真的是你。” 裴攻止没有说话,态度冰冷,他将电话塞入老秦手中,对方很快输入了自己的号码。 收起电话离开时,秦忠树看见地上有一张蓝色的纸,这种纸很特别,就像人民币给人的辨识度,即使在黑暗的巷子,你也能看见那张纸发出的‘亮光’! “你的钱!”老秦弯腰拾起,冲裴攻止喊了一声,他打量着手中的纸币,是一张我国第四版百元蓝钞,早在十多年前就回收,停止流通了。 而这张钱还算新,边边角角平整得很,更像是刚从哪处压着的地方取出的,只有四方的褶子。 老秦展开蓝钞,有些高兴起来。 他有个收藏癖好,就是各个国家,各个年代的钱币。 这个版的蓝钞发行了没多久就被国家收回了,可谓是一票难求啊!这钱应该是裴攻止刚才掏手机的的时候掉出来的。 但毕竟是一百元,也不算少,老秦想了想拿着钱跑了两步追上了在小径间行走的人。 —— —— —— “你的钱掉了。” 裴攻止闻声顿足,见男人朝自己递来一张蓝色钞票。 他没有接,想着这钱本就不是自己的,既然丢了,也不想再要。 老秦却道:“这钱我想收藏,我给你换张新的行不?不不!不光换新的,我按市价给你,可我现在没那么多,我回家拿!” “不必了。”裴攻止转身要走,老秦赶忙将他拉住:“不给不行!你一个人在外不容易,有时候就是少了一毛钱,你也过不去!” 这话不假,裴攻止深知没钱的苦恼,但他却由衷的不想要,借着橘色的路灯,在离去前,丢下一句:“日后若有需要,我再来找你拿。” 地上的影子拉的老长,秦忠树也不再勉强,手里拿着一张现在的百元钞,一手拿着旧版蓝钞,钞票的花纹很美,人物头像也清晰无比,这是一张非常值得收藏的票子。 只是,当他就着灯光看见钞票的编号时,整个人仿佛五雷轰顶,瞬间石化! PM98253701…… 而第四版百元蓝钞,仅仅在1995年初至2000年发行了短短五年,便被下令由各大银收回停用。 对外宣称是:版式有错,花纹不清,纸质偏差,防假不强,并很快更新了第五版设计沿用至今,已经十多年了。 如果手里这张是真的第四版蓝钞,那这张百元钞票目前市场价值至少5000元朝上,可是……从裴攻止衣兜里掉出来的这张……却是个□□! —— —— —— 秦忠树此时已惊出一身冷汗,望着裴攻止远去的身影,他心中惊恐之余更多了一份疑惑。 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他又是怎么活过来的?又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口……又何以问起十多年前自己儿子死前的事? 这一个个疑问,令秦忠树难以平静,特别是手中的这张蓝钞,令他倍感慌张。 他想追上去一问,但当他回神时,那人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张编号PM98253701的蓝钞,他的家中有无数张!皆被他密封在一个皮箱里,压在箱底,权当废纸。 他没有说谎,也已尽详相告,儿子秦嗣成最后和家里联系时说过的话只有那些。 那些钱就出现在自家的茶几上,他甚至不知道儿子是什么时候回了趟家,或许回家后便连夜离开了,后来父子再见,儿子便是一副活死人的状态。 皮箱里的钱足有百万,可那些钱和自己手中的这张一样,全是我国收回的第四版蓝钞,且编号都是一模一样的…… —— —— —— 黑暗的大地间,裴攻止站在偌大的火车站,即便是夜晚,这里依旧人来人往。 只不过售票大厅里只有寥寥几人。 虽然夜晚人不多,也比较容易放松,但对他来说,还是等到早晨人山人海的时候更方便些。 那样这里的工作人员就不会将目光集中在自己这个独行侠的身上了。 站外还有一个候车厅,空荡荡的没几人,他坐在冰冷的铁凳上抱着背包将帽子盖在脸上休憩。 在这样的地方并不能真的入睡,他脑海中不断想着老秦的话。 虽然只有一句,他也并不认为老秦会向自己撒谎,但他知道,秦忠树一定有所隐瞒! 毕竟自己来的突然,问得奇怪,也没什么值得对方掏心掏肺的点,不过想来老秦留了电话,日后若有什么事,再联系也行。 第4章 浮动的香 裴攻止站在售票厅内,再三看过手中的身份证件,依旧踌躇不已。 火车站的售票有两种方式,已经和他从前印象中的大相径庭。在科技突飞猛进的时代,人们已开始用手机、或者自动车票贩卖机购票,而他还没学会用手机APP购买。 因为那个对他来说不是很方便,听说需要验证很多信息,他身份特殊,死而复生,裴攻止总有些担心,这张身份证上除了半张脸是自己的,其他信息都是别人的。 他站在自动售票机旁看了一会儿,看别人是如何买票。 一张身份证往那里一放,在触屏上选择自己要去的地方,要坐的班车,方便快捷。 他排在人群中等待,个头有些突兀。 当年当兵的时候他就显得突兀,一米八的个子害得他当年险些从特种兵选拔中刷下去,若不是表现出超人的水平和在射击方面的天分,他可能没有那样的机会更进一步,变得强大。 人群中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并套上了外套的衣帽,重重包裹。 “您好,不好意思,我能先取票吗?路上堵车,还有十分钟就发车了。拜托拜托……”一个女孩忽然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身旁,她的身上浮动着淡淡香味,这香气在瞬间击中他的大脑,让他想起一个人来……裴攻止木讷地点点头,女孩再三感谢着他,拎着行李站在了售票机前。 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网上购票还是要到大厅取票的。 长长的头发随着女孩的举止轻轻飘动,对方取了票又再次向他表示感谢,急急忙忙便拉着行李箱向外跑。 裴攻止学着别人的样子熟练地购票,然后离开。 刚出了自动售票厅的门,外面的台阶上竟坐着那个急于赶车的女孩。 裴攻止蹙眉,还以为自己被人诓骗,路过对方时刻意看了一眼,才发现女孩正坐在台阶上流眼泪,一只手无奈地揉着脚踝,行李箱也倒在了一侧,有人走来,刚刚为她摆正。 她不断地感谢着对方,起身一瘸一拐,蹦蹦跳跳地往车站里赶。 熟悉的气味,相似的身影,在瞬间便抓住了裴攻止的心。 他眼前站着的仿若不是素不相识的女孩,而是那个男孩…… 他想了想,走上前抓住女孩的手臂,拉过对方的行李箱,有些冒昧道:“我帮你。” “啊?谢谢!太谢谢了,可是我已经赶不上车了。”她有些丧气,埋怨自己太不小心。 裴攻止看见女孩手中车票上的发车时间,又看看车站巨大的摆钟,还剩下七分钟…… “上来!”他豁然将包背在身前蹲在女孩的前面:“我送你!” “啊……不不!不用了……迟到就迟到吧……太麻烦您了。”忽然受到陌生人这样的帮扶,女孩有些羞涩和尴尬,裴攻止却盛情说道:“你别担心,我没什么恶意。” “可是……”女孩犹豫一瞬,最终还是趴在了他的背上。 裴攻止起身时不忘将女孩的裙子压在臂下,另一只手拉上对方摔断轮子的行李箱。 “谢……谢谢。”脊背间的女孩羞涩地向他致谢。 裴攻止没有发声,朝着站内急速奔去。 女孩身上淡淡的香气无时无刻不在向他‘提起’一人。那人膝盖受伤也是这样一瘸一拐,即便如此,他还是很不老实的人工湖的石头上蹦来蹦去,险些滑进湖中。 曾经他也这样背着那个男孩,一路走回别墅,那人可不会这样温柔地向自己致谢。 检票员从窄小的窗口看过来,他将自己的身份证和车票以及女孩的一同递了过去。 “帽子摘了。”检票员冲他道。 裴攻止犹豫一瞬,徐徐摘掉了鸭舌帽。他头发碎长,零零点点在额前飘着,摘掉帽子后头侧的两道疤更加明显,检票员的方向看不见,但他脱帽的瞬间女孩吓了一跳,觉得惊心动魄,不过,不仔细瞧还以为是故意剃了两道,颇有些时尚。 裴攻止的脸侧一旁下还有道明显的疤痕,细长细长,红色的肉就像新伤那样刺目,眼睛也有一只是灰色的,浑身上下都令人觉得奇怪。 或许是担心别的,检票员小心探头问向他身后的女孩:“姑娘,你没事儿吧?” “啊?没……没事,就是脚崴到了。” “快点去吧,火车马上就开了。” 裴攻止拿回车票和身份证,与检票员对视了一眼,匆匆背着女孩向站台奔去。 在进入大厅前还有一道检查,就是过安检,他倒是一点没担心,带着女孩就那样过去了。 而后看着路标很快就找到了站口,但由于还没到他自己的发车点,裴攻止只能将女孩交给了站内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联系了列车,最终在最后一刻,那姑娘登上了自己的班车。 前路就在脚下,相信她会顺顺利利的。 裴攻止站在人群边缘等待,他的班次还有很久才会到,然而,就在刚送走女孩后的几分钟,他被两名车站巡防人员带走了。 —— —— —— 安静的办公室,一道玻璃门隔开了所有声音。 对方拿着他的身份证看了又看,似乎也没什么不对,但忍不住发问:“这是你?” 证件上的照片与他有一半是相似的,另一半却不是。就相貌来说差别还是有些大的,一般有严重的伤病和面部改变根据法律都是需要更换身份证的。 裴攻止沉着冷静地看向对方,反问道:“做了面部修复手术,刀痕还在,身份证还没来得及换,有什么问题吗?”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你看着怎么也不像四十多,年轻人!”对方顿了顿,又道:“况且你的眼睛、脸、还有脑袋上头发里……整容手术……这么久了我看恢复的不错,怎么没想着换身份证?” “一直在医院修养,用不到就没换,年纪也不是靠外表判断的,况且重新办理身份证也拍不到头发里吧?” “那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打架了。” 办公室里的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将身份证交给自己的同事,吩咐着:“去公安系统查一下,确定没问题还给他。” “嗯。” 裴攻止心中一沉,虽然觉得青荣武办事不会出问题,可毕竟这个身份是方旗扬给自己的,那个男孩会不会生出别的事来他还真不敢确定。 一颗心颇有些七上八下,不过他已经在这段时间里盘算好怎么离开了。 裴攻止一双眼睛左右打量,判断着与两名警察的距离,门的距离,门外的人员以及门外的通道哪一条更适合逃走。 不过……他想多了。 当那名警员再回来时,脸色不佳,凑近审问他的人,不知说了两句什么,对方即刻起身,恭恭敬敬地将证件和背包都还给了他。 好在昨天夜里裴攻止已找了一处无人在意的地方,将自己的飞鹰藏在了站内。 对方起身亲自打开门送他,满口抱歉:“怪只怪我见识短浅,活了大半辈子还真的头一次遇见这种事。实在抱歉了,您若有什么需要就提前告知我们,我们会为您做好安排的。” “不用了。”裴攻止也跟着昂首挺胸起来,有模有样地接过对方递来的东西,给予了肯定:“这也是你们的职责所在,你们很负责,民众交给你们大家都放心。” “哪里哪里,职责所在!”对方与他寒暄两句,便送他出了门,裴攻止顿足留人:“就到这里吧,我在车站随便坐一会儿就离开了。” “好的好的!有需要您随时再来找我们!” “嗯。”虽然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这是裴攻止第一次领教到这张身份证竟意外的好用。 这边刚被人毕恭毕敬地送走,人才走到大厅,好端端的就被一个男人撞了上来。 “诶呀——!”对方一大老爷们儿,竟冲他娇嗔地抛了个媚眼。 裴攻止忽然发现这世上的人很有趣,比他想的有意思得多了。 第5章 无时无刻的占据 裴攻止定足转身,蹙眉看着撞了自己的男人, 对方正矫揉造作地坐在地上,方才明明是他一阵风似的从自己身边跑过,撞了自己,怎么对方倒先倒在了地上? 裴攻止心想:呀呵!出门不利,遇见个碰瓷儿的。 那个人二十来岁,短寸发,身板精瘦,皮肤略黑,穿着白衬衫牛仔裤,背着个白挎包,看得出对方特别喜欢白色,搭配时尚,什么都往身上堆,给人一种极力想表现出自己很有的都市丽人的感觉,但内在散发出的气质实在无法装饰。 裴攻止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男子起身,拍拍裤子,声音跟他的动作一样扭捏:“你这人,也不知道扶人家一把。” 他没有理会对方,抬步要走,谁知男子忽然抓上他的背包,纠缠不放:“我要不是看你长得帅你以为我会搭理你?” 对方有些爱显摆,说话的时候不停地抚着自己的手腕,他并没有受伤,手腕也没什么毛病,只不过是腕上带了一块表。 那是一块瑞士手表,真真假假其实裴攻止分辨不出来,不过他认识男人挎着的包,是个名牌,之前明诚很喜欢这个牌子。 露在外面的皮带应该也不差,因为标志跟方旗扬送他的那条一样——黄金鳄。 不过,裴攻止那条上有个皮带扣是卡通小绿鳄。 想到这儿他忽然有些烦躁,又想起那小子,只觉得幼稚。 当然,还有一点也让他不爽,好像今天开始到现在,一件一件的事,一个一个的人,总令他想起那个男孩来。 裴攻止有些无奈,似乎有点逃不掉命运的无力感。 他懒得理会男人,继续前行,对方却一直追在他身后! 哪怕他进了卫生间,那人也一直跟着,就堵在卫生间的隔间口。 别说,这感觉还真挺瘆人。 也让裴攻止很不方便,要知道他的枪还在水箱里藏着呢。 裴攻止蹙眉,拉着门问对方:“你想干什么?” “看上你了呗。” 嚯! 他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主动的人。 裴攻止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口吻遗憾:“你不是我欣赏的类型。” 他准备关上厕所门,门却被男人硬生生抓上。 对方笑眯眯的,仿佛裴攻止是他的猎物,饶有兴趣地问:“那你喜欢什么型的?我就说我没错嘛!看见你第一眼就觉得气场相合,想不到还真是个基佬!” “你就用这个词称呼你自己?” “那有什么的,别人都这样喊啊,我也习惯了。”男人抓这门扉,笑得娇滴滴:“怎么样帅哥?我包养你吧?” “你养不起。” “你说说,出个价,我听听,可别小瞧我。” 或许他是真的有钱吧,毕竟人不可貌相,不过裴攻止全然没兴趣,无奈道:“我能上个厕所吗?” “上厕所干什么?关上门想拿这个?”说着,男人从斜挎包里摸出一个黑家伙,裴攻止蹙眉,微微有些不爽。 见他脸色微变,那男人仍十分没有眼力见道:“怎么,很想要?你说我要是把这玩意儿送到警察那儿……” “你想干吗?” “我就是喜欢你啊。” “我认识你?” “你头一次进厕所的时候我就看上你了。” 裴攻止绞尽脑汁对对方也没什么印象。 男人笑吟吟,不知死活又道:“我在洗手,你直接进的厕所隔间,我可听见你在里面咕咕咚咚的,那声音可不像上厕所。” “所以,你偷了我的东西?” “我可不想要你这破玩意儿,我又不会使!”男人冲他挤眉弄眼的一笑:“我想要你。” 说着已主动挤进厕所隔间,冲裴攻止笑个不停。 他还真是不适应有人这样贴上来,说不上来,一个男人举止投足矫揉造作,可这种娇嗔实在不适合他这个大男人。 对方的手第一时间覆盖在裴攻止的裆部,那枪口也正对着他的下巴。 裴攻止一伸手握住自己的枪口,低眉看着贴上自己的男人,警告他:“小心擦枪走火。” “不擦枪走火怎么擦出火花呢?”男人笑嘻嘻,手已解开了他的皮带。 因为两人用的是同款,所以对方更为顺手了。 现在裴攻止倒有点讨厌方旗扬送的这条皮带了。 — — — 男人蹲下在他的身前,盯着他皮带上的绿鳄鱼,惊了一瞬,随后发笑:“呦!想不到你还这么有童真?这定制的得小千把块吧?” 裴攻止压制着内心的不悦,已经从对方手中拿回自己的枪。 枪被他塞进裤子后的口袋里,他一把抓起男人的双臂,将对方拎了起来。 男人被他的激动搞得激动不已,又要往他身上扑。 裴攻止一个转身将其按在隔间的木板上,板子发出一声闷响,对方倒很是享受。裴攻止单手抓住他的双手向后拉,一手伸向前,解开了对方的皮带…… 耳边传来男人毫不避讳地夸奖:“我还没这么玩过,你可真带感!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可我没看上你。” “哼!男人就是嘴臭!没看上还动手动脚的?”对方还不知危险已经降临,一边又故意发出些奇奇怪怪令人误会的声音。 裴攻止一把扯出对方的皮带,同时缠上了男人的双腕,还解下了对方的包带,捆在了皮带上,那头扯到了水箱的管子间,捆了个结结实实。 “好了。” “天呢,早知道你这么会玩我就开个房去!” “哼。”裴攻止淡淡一笑,冲男人晃了晃手中的表,男人脸色骤变,那可是他的劳力士! 不过,很快又讨好起裴攻止来:“你要喜欢就送你好了,反正我多得是,可你这样的极品我还是头一次遇见!” “我也是。”裴攻止似笑非笑,男人真被他迷的心跳加速,追问着:“真的?真的吗?要么咱们长久的深入的处处?” “哼。”裴攻止仍旧淡淡的,其实懒得搭理他。 对方却还在笑,一边扭捏的又道:“这算什么青/取?捆绑?想不到你还是个哀思。” 裴攻止无奈地摇摇头,有时候男人上脑真的很恐怖。 或许是他太久没接触过社会人士? 总觉得他们的脑回路都很奇怪。 不过,听到对方提起S的时候,他脑中一闪而过方旗扬的脸,想到那人舌头上的‘M’…… 他将男人的表揣进自己的兜里。为了防止对方报警,又将男人的电话丢进了马桶里,只听对方大喊一声:“我的定制诺基亚!” 有钱人很多,可素质真的是参差不齐。 裴攻止翻个白眼,背起背包准备离开,却听对方一根筋地喊道:“喂!你去哪儿?我这儿有t!” 对哦!裴攻止忽然想起这家伙还能说话,真有点不放心。于是折身在对方的包里搜了搜。 好家伙,他竟然还携带着奇奇怪怪的工具…… 裴攻止不禁在内心大骂变态,转手从里面拿出一个蛋形玩具,直接塞入了对方嘴里! 就在他走到厕所门前准备离开时,忽然想起什么,再次冲被捆绑着的,不能动弹、不能说话,裤子还掉了一半的男人道:“你在真正的极品面前连他的脚指头都比不上!” 鬼知道他说这句话时脑海里浮现出的竟是方旗扬的脸! 裴攻止回过神时,自己也十分震惊。 第6章 初次见面 这是一趟老旧的绿皮列车,裴攻止坐在最靠窗的位置,沿途的风景还算不错。 他记得明诚说过,真正的旅途就是坐在慢慢的列车上观赏沿路的风景。能看见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的变化,能看到一种民俗与另一种民俗的融合,也能看到不同区域建筑的迥异。 他坐过最长的一次火车就是从上市到北j,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没有心思欣赏风景。 那班列车开了几天,他们在中途对接中南省的一支部队,整趟列车都是军人。 然而,比起那些装备齐全的军人,裴攻止所在的那支倒小队更像是真正去旅行的。他们穿着随意,模样略显懒散,那是他少数不着厚重装备的时间。 那趟列车上,他们向那支对接的军队传教了战斗中的其他关键技巧以及对恐怖分子的了解和战斗部署。 那场反恐战他和他的队长是总部署指挥官。 那是他入‘龙焱’的第三年,已经一跃直上,被队长看中,担任数次任务,因表现出色,身居副队之位。 车窗外的山川树林一一越过,看着青色的木林流水,依窗而坐的裴攻止又想起了那名黝黑精瘦的队长,三十出头的年纪,十多年的战斗经验,最终为保护队友、营救人质,死在了越南毒犯的手里。 那些年没日没夜,高强度的训练甚至让他希望一天生出三十六个小时,不是为了睡觉,而是为了更努力的训练!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臂膀会长出这样坚实的肌肉,硬邦邦的腹肌就像铜墙铁壁,毫不夸张的说,任何寻常人的腿脚踢打在上面,他都毫无感觉。 他睡过的最长一觉就是从加拿大回来的那天,在飞机上。 他还记得那次跨国联合救援,那次不仅仅是执行营救任务,更有一种无以言说的愤怒。 因为他们所对抗的不是毒贩、不是军火走私犯等等,而是一个以贩**迫妇女儿童犯罪的产业链! 那些人跨度各个国家,最大窝点就在加的一个省。 他们营救了上千名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妇女及儿童。 救援行动从加到美,最后甚至涉及南美部分地区,救援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他们的线人一点点渗透,确定买卖双方身份,然后逐一击破,再到最后的大爆发联合追击。 一个月里他救过的孩子数不胜数,孩子们都有受到不同的伤害,女人们亦像行尸走肉或木偶,似乎完全丧失了身为人的意志。 这个世界有多少的恶意,当你愿意站在自律的世界里看时,那会一片祥和;当你不小心跑到圈外观摩,你就会发现,‘人’不过只是一种动物的称呼,就像猩猩或猴子。 兽性会因为规则而受到约束,却总有个例,也绝非唯一。 他还记得自己在一个山洞中和一个身有重伤的男孩共度了几日。 那时候裴攻止已经经历了二十多天的长途跋涉与追捕,休息的时间只有小部分辗转乘车的时段,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二十个钟头。 他太疲惫了,但成功脱险后,他将那个孩子交给接手的医护人员,随后再一次投入了新一轮的解救行动。 那天也是最后一次执行任务。 而后在返程的飞机上他睡了一大觉,整个机舱都歪倒着疲惫的战士,各国的都有。 那几架飞机在机场停留了许久,直到我国的最后一名战士醒来,飞机才逐一离开。 他还记得自己的每一次行动,都是那样的神圣,他就像是磨难者的曙光,却始终救不了当年的小芽。 裴攻止坐在窗边,闭上了眼。 此时此刻的他仍不自知,在那次横扫美洲的救援行动中,他最后一次执行任务的那天,从山洞中带出的孩子就是方旗扬! — — — “叮咚”。 一条短消息将他的思绪拉回,他从衣兜摸出了老旧的电话。 或许从他选择方丛适的身份开始,就注定与姓方的有了层斩不断的关联。 他不过是用对方的身份证买了张车票,便同时有人赠送了祝福短信:上车了吧?前路任重道远,万事小心,一路顺风!另外,你的礼物已经洗白白在车站等你了。 这个青荣武说起话来还真是有趣。 看来谭平山已经等在安康北的火车站了,想必一下车就能碰头。 裴攻止心里有好多话想问问那个人,这会儿在车上一一捋顺,以免见面不知从何说起。 “那个……您好?” 他正欣赏着沿途的风景,戴着帽子,像是在睡觉,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始终想要看清迷途。 “您好?” 裴攻止认真地想着事情,完全忽略了外界的一切。 “人家小姑娘跟你说话呢!” 忽然,对座的女人用红艳艳的高跟鞋踢了他一脚,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一上来就看你怪怪的嘞,捂得这么严实,犯罪了嘛?” 说话的女人一脸浓妆艳抹,穿着黑色的蕾丝裙、薄风衣,黑色的丝袜配红色的高跟鞋,有些俗艳。 大红唇并不性感,反而显得几分刁钻。 见裴攻止还没反应,女人自言自语又道:“我看你们男人都是脑子不正常!” 或许是害怕裴攻止和那个女人吵起来,方才与他说话的女孩倒先道起欠来:“不好意思,惹得你们不高兴了。” “没得关系!你有么子事啊姑娘?”女人眯着一双眼,大卷发黑漆漆的散在身前,红艳的指甲很是夺目,一双手说话的功夫还不忘在手机上不停的滑动。 女孩则非常礼貌:“我初次在外旅行,只是想跟这位大哥换个位置,想坐在窗边看看风景,仅此而已。不好意思。” “诶呦!那怎么不跟大姐说?大姐让给你就系啦。”说着女人已经起身,女孩想要推脱,却被对方硬生生推坐在裴攻止的对面。 女人一转身,一屁股坐在了裴攻止身旁,也不知是女人屁股大还是故意挤他,总之对方坐过来后裴攻止便觉得如同坐牢,难以活动。 女人还带着几分不满,在一旁喋喋不休:“现在的人嘞就是不通情达理,人家姑娘头一次旅行想看看风景都不肯让。不行的很嘞小伙子!娶亲了没有?” 女人扛扛裴攻止的肩头,他一言不发地向着里面再次挪动。 对面的女孩赶忙说着:“没有没有!是我冒失了,那个……你们吃些东西吧?特别是大姐,谢谢您啊。” “不客气嘞。” 女孩说着从包裹里拿出些吃的,一边往桌上放一边介绍:“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你们尝尝,不是你们国内有的。” “呦喂,听姑娘这话你不是国内人啦?”女人毫不客气地翻看着零食,挑选了一包拆开来,一边递给女孩。 对方摆摆手拒绝后她倒是没忘了裴攻止,好像跟谁都很熟儿似的。 “大哥,不好意思,我真没有别的意思。” 她向着他递来了一瓶水。裴攻止依旧看着窗外,没有去接。 倒是女人不客气地接过手扭开,一边说着:“他不喝我喝,吃这些干得很,我的茶还没冷嘞。” “嗯,我还有果汁您要吗?” “不要了不要了!那都是你们小闺女爱喝的,我上年纪的都喜欢白水饮茶。” “大姐分明很年轻嘛,也就三十出头?” “呦,不管你真心假意的,这话姐姐爱听,不瞒你说,老姐姐我今年四十七了!” “是吗?那您保养的可真好,皮肤白。” “涂了粉的。” “眉毛画得显年轻!” “跟你们小姑娘学的,这是我纹的眉,看得出来不?” “跟真的一样。” 裴攻止的耳朵都要生茧子了,他从来不觉得女人是这样唠叨的生物。 听着耳边的聒噪,他忽然想起了方旗扬的好处。 那孩子,安静。 虽然不爱搭理自己,可是性子沉些,裴攻止生来不喜欢太活泼的人。 “大哥?您没生气吧?真是不好意思了。”女孩想要看清他的样子,奈何裴攻止始终不抬头。 旁边的女人推推他的肩,以嘲笑般的口吻说笑:“你这样要么是个妻管严,要么是个单身狗!” “大姐还知道单身狗?” “我知道的多着嘞,我还知道,他这种闷葫芦撩不到妹!可越是这样的人越坏!坏起来叫人害怕,冷不丁地咬你一口,就是个赖狗!” “哼哼。”女孩忍不住一笑,可能又觉得嘲笑别人不太好,赶忙又解释一番:“我不是笑您啊大哥,实在是大姐说话太有趣了。” 有趣吗? 裴攻止心中却莫名一颤,在他内心的最深处、最深处,有一个女人,曾辱骂他们是粗鄙的低贱人,那女人就连骂人都那么动听。 闷葫芦、赖狗。 前面是辱骂父亲的,后面是对他的昵称。 一个高层次的人放入下九流的社会,时间久了,人就会变。 高雅的人听底层的人骂脏话会觉得好笑,没什么恶意,就像别人跟她说了一个低俗的笑话,比那些高级的话别样,就觉得对方是有趣。 殊不知,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就是赖狗、混蛋。 — — — “姑娘哪里人呀?” “马来。” “呦,那是个混血啦?可是……我看你怎么不像?平头整脸的,不凸不凹的,跟咱们没什么两样嘛!”女人说话总是带着很浓的乡音,像川音,混着上市的话。 女孩礼貌地笑着,回答她:“我出生就在马来西亚,但爸爸妈妈都是国人。” “太复杂了!一家人都移民了?现在移民贵不贵呀?” “这方面我不太清楚,不好意思了大姐。” “没关系,我也就是旅途闷得慌,找些话说!我这辈子也攒不齐出国的钱。” “您也是旅行的?要去哪里呀?” “我不是旅行,出门办点事。你呢老弟?” 裴攻止实在烦了,便起身准备离开,他宁可在走道里站一会儿,可女孩却非常抱歉地跟着起了身,连连道歉:“大哥对不起啊,没想到搞得您这么不开心,实在抱歉!” “别管他,这种人脑子瓦特了。”女人拦住了女孩,任裴攻止拎着背包走过。 不知道如果那女人知道他包里背着一把真枪会是什么表情。 “等等!”女孩忽然看见了什么,赶忙起身,从女人身边拿过一样掉落在座椅上的东西追了过去。 她的指尖白皙无比,金粉色的指甲就像芭比娃娃,仿佛触摸到裴攻止粗糙的外衣也会被磨破。 “您的表。” 裴攻止没想理会,但女孩用了些力道抓住了他的包带,再次诚恳道:“实在抱歉,我也不知道那个大姐说话这样不饶人,我知道对于陌生人来讲,您已经是好脾气的了。” “不干你事。”裴攻止顿了顿,拉回自己的包抬步前行,女孩却跟在他身后继续:“这是你的表吧?劳力士?很昂贵的。” “不是。” “喂……”见再也拦不住对方,女孩也放弃了努力,握着那块金表站在车道中发呆。 粉色的裙摆飘荡着,白色的帆布鞋是青春年华的必备品,男人黑色的背影多多少少在她心底留下了些印记。 她也不会知晓,仅仅是一块表,会在未来,葬送了自己的一切。 而裴攻止呢,就那样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车门旁,这一站就是几十分钟。 绿皮车的缺点,慢!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应该来一支烟,打发时间,可又觉得那东西没什么实质意义。 裴攻止已很久不碰那东西了,既然决定不碰就不该再拿起。 就像决定了的事,要报的仇,一个也不能放过! 第7章 被奴役者 夜晚的霓虹总是这样闪烁,可城市的光辉越亮,温丛嵘的心底便越觉得失望。 罗承恩在这里找了份兼职工作打发时间,今天刚好有预约的病人,吃过晚饭又折回了心理咨询室。 温丛嵘并不喜欢罗承恩的家,那里太大,让人觉得空荡荡的,有种无以言说的恐怖。所以现在的他独自一人留在曾经和楚文龙约会的酒店1907室。 原本罗承恩找了亢锡荫来陪他,但方旗扬和亢锡荫近来关系紧张,亢锡荫也总能说出令他情绪失控或者激动的话。 种种考量之下,罗承恩致电给了青荣武,但那个大忙人接了个电话后就再没下文,人也一直没到。 表滴答滴答地走,听到这个声音也会令温丛嵘觉得心慌。 他很害怕一个人在夜晚待着。 倒是罗承恩,只要抽空就会给他发消息,一直试图和他保持联络。仿佛他真的是个随时需要看护的病人。 温丛嵘也想让自己变得更好,变得不那么神经兮兮,变得正常一些。 可那些红色的灯就像血,无时无刻不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拉上巨大的窗帘,房间里一瞬间变得漆黑一片,仿佛有人正站在他的身后,随时想要抓走他! 恐慌感袭来,他吓得猛然拉开窗帘。 灯火微微照射进来,温丛嵘始终不敢回头看,一双手紧抓着帘布,心有余悸地慢慢垂首。 他的脚下有个可怕的影子正在一点一点靠近自己! 那是谁? 是谁想要从身后攻击自己? 他好害怕,最怕的是那些人魔鬼不会让他死去…… 整个房间就像那黑漆漆的大油桶,他被装在里面……有人透过油桶上小小的盖子给他投喂食物。 他快要被闷死在里面了,在这之前他刚刚经历了油桶里被装满了冰块的寒冷。 起初他以为自己会冻死,可后来那些人将油桶架在了火炉上…… 他的皮肤被铁皮桶烫得发红,不断地挣扎哭喊,但对方却将火候控制的很好。 然而刚刚经历了冷冻的皮肤哪里受得住那样的炙热。 在他无数次在死亡边缘徘徊时,对方仍残忍地将他关在里面冷静了两天。 那两日他没吃没喝也没有受到任何极刑。 而在濒临涉死的时候人总是那么想活着,他只是个孩子,那么容易妥协,没有骨气。 最终,他答应了对方无礼的要求。 那是他第一次手持刀具,那一年他才只有七岁,进入那个组织的一年多后,他杀了人生中第一个人。 — — — 一个肥硕的中年男人,独身、油桶搬运工,他挤在公寓里,地下室本是赠送给他的福利,他却在那里架起了“刑场”。 地上有血迹,还有人的皮囊和毛发…… 温丛嵘从没做过那样的事,这里的一切都超出他的本就不多的认知。 在那样一个地方,他是被奴役者,渐渐的也学会了忘记原本的身份——人类。 人性的极限在“那个世界”被展现的淋漓尽致,那里没有用钱得不到的东西。 可同时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人类究竟能残忍到什么程度。 那是他第一次以那样的方式让一个人消失,他体验到过太多超乎常理的第一次,在那黑暗的地下组织里司空见惯…… — — — “咚咚咚!” 温丛嵘整个人一惊,一动不动地站在落地窗前。 门一直在响,一直在响! 他却不敢动,也不敢去开门,甚至不敢转身和躲藏…… “咔嚓—!”他听见门锁转动打开的声音,伴随着一阵脚步声正在逼近! “小方?” 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头,温丛嵘瞪大眼睛看着窗外,表面没有任何改变与波动,但实则已是浑身冷汗,到了失语的境地。 “你在看什么呢?”青荣武不知何时站在他的面前,拉他转身。 转身的那刻他才发现房间的灯已经亮了,但不知为何他的世界仍感到一片漆黑。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英国警方已经到了,为什么还没从那英议员的身上查到自己呢?温丛嵘不住地想。 “怎么还不睡觉?”青荣武看了看表,已经快要零点了。 他一边拉着木讷的方旗扬往洗手间走,一边说着:“我刚忙完,也问过罗医生,他需要些时间。不过他出门的时候拐到了我的工作地将酒店的房卡给了我,没吓到你吧?” 方旗扬微微摇头,乖巧地顺从着他洗漱换衣,上床睡觉。 青荣武有一把配枪,是自己的父亲交给他的,因害怕这个男人在查案过程中遇到什么险情。 那把枪在他手提包的夹层里藏着,方旗扬躺在白色的床铺间,目光始终盯着那款黑色的包。 他想偷走那把枪,然后打爆那些魔鬼的头,就像草靶一样,毫无感情。 不!不行!那样他们就死的太得意了…… “你想什么呢?要不要看看电视?”青荣武打断他的遐想。 方旗扬摇头,情绪不高:“我想睡觉。” 说着他用被子蒙上了头,但却始终睁着眼,如何也睡不着。 被子里有点黑、有些闷,很快他又露出了脑袋。 “你睡吧,我就在旁边。” “你会走吗?” “我不走。”青荣武冲他一笑,与他聊天:“对了,这次两个案件是委员长的意思吗?” “什么?” “是老师的意思吗?” 青荣武言语中指的是方春林,方旗扬的父亲。 男孩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仿佛什么都不知晓。 男人顿了顿又道:“绑架你的人除了死去的英国议员还有两名助手,在林子里被大火烧没了。” 方旗扬表情淡淡,内心也毫无波澜,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是因为他杀人早就杀惯了,也不觉得杀掉伤害自己的人是一种过错。 “你认识那名英国议员吗?他们为什么绑架你?”这一直都是青荣武内心的疑惑。 “不记得了。”方旗扬惯用这个理由。 “好吧,那就赶快睡吧。” 现在已经入秋,房间里依然开着冷冷的空调,青荣武为他掖了掖被角,男孩却抓住他宽阔的大掌,徐徐问:“那些外国警察还没查到吗?” “查到什么?” “绑架我的那些人,是谁杀的。” 青荣武忽然沉默了片刻,而后反握上他的手,认真道:“查到了。” “那为什么还不来抓?” “来抓什么?” 温丛嵘险些脱口而出‘抓我’,但很快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杀掉议员的人像蜘蛛侠。” “蜘蛛侠?”青荣武调笑:“蜘蛛侠可不会那么残忍的杀人。” “他们是没找到吗?” 方旗扬似乎挺执着这个问题的,虽然是案件详情,可青荣武觉得说给他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他是受害者,想知道这些也属正常,况且他还只是个孩子,也翻不出什么天。 于是,慢吞吞说着:“检查结果有些出乎意料,关于那个真正的凶手……” “是谁?” “是个死人。” “谁?”温丛嵘蹙眉。青荣武撇撇嘴似笑非笑:“一个你认识的活死人。” 温丛嵘知道那是谁! 除了他,应该不会再有别人,青荣武此话一出,他就猜到七八成了……只是始终猜不出个所以然! 他不明白怎么可能会是那个男人,明明自己已经将所有证据引向自己了啊…… 青荣武不知他的想法,津津乐道着:“是姓裴的,那个裴攻止。” 在一阵沉默过后,温丛嵘油然而生一股怒意,努力压抑着情绪追问:“怎么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按照自己的计划,应该会从英国议员身上查到自己,这样他就可以被英国警方起诉逮捕。 那样就能让联合国警察司再来调查……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定可以见到那个人,那个联合国警察司最高警务顾问! 第8章 惊人的消息 温丛嵘脑中混乱,拳头紧握。 青荣武感慨着:“我想他是为了保护你吧。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委员长授意的。死者议员的身上提取到了姓裴的DNA,皮屑和发丝。留下他的这些信息没有销毁还真是低级错误,我就应该自己亲自来办!” 听着青荣武的话温丛嵘内心只有震惊。 他甚至不知道姓裴的是何时在那个英国议员身上留下了证据,替撇清了自己的干系! 一个死去之人,的确查无可查。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擅自打乱自己的计划呢! 温丛嵘愤怒地想着,青荣武却不了解,提点着他:“还有一件事儿,我觉得你也应该感谢他。” “感谢他?”温丛嵘回神,青荣武严肃点头:“我知道身为人民警察说这样的话不合适,但从英国议员的事件到曦子春恩街的酒吧事件,你确确实实应该感谢他。” “曦子春恩街……”温丛嵘想起来了,他们说有人杀了那个丑陋而暴力的男人! 可他不记得那件事的始末了……不过那个男人的死是罪有应得。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到了警局就无罪释放了吗?” “不知道。”温丛嵘对青荣武所说的警局和无罪释放也没什么印象,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去过那里。 “有人从警局偷走了证据和案件存档,你的事情,仿佛全然没有发生过。”青荣武意味深长,看着床上的男孩。 方旗扬显然呆了呆,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青荣武蹙眉问他:“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累了。” “好吧,我就在旁边,你乖乖睡吧。” “嗯。”男孩乖巧地点了点头,迅速闭上了眼,但他其实非常愤怒! 曦子春恩街的事温丛嵘不会考虑裴攻止盗走档案是否是为自己好,但英国议员的事情却令他非常不满! 他的想法完全被破坏了。 什么时候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引发这样一场谋杀让国际警察重视呢? 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那个讨厌的魔鬼呢? 他的愤怒与不甘令他根本无法入睡。 温丛嵘转身紧紧抱着被子,转移着内心的无助与愤慨。 青荣武就坐在床边,翻看着带回来的某些案底。 他又想起了金条的事情,想来只觉得奇怪。 如果当年裴攻止开上半山的货车里其实装着的只是金条,那些人真的有必要过了这么久还苦苦追查吗? 不过是一批金条而已,即便数量庞大,但这些年他们通过不正当买卖所赚的钱也足够多了。 况且,当年车上大多数散落的的的确确是药物…… 那凭空消失的车厢又究竟去了哪里? 想必想知道真正的答案,必须找到那消失的车厢…… — — — “叮叮叮叮……” 忽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青荣武第一时间按掉,看了眼背对着自己睡着的男孩。 他默默放下文件,走到卫生间里拨了回去。 打来的人是亢锡荫,对方开口就是一句:“发现楚文龙的踪迹了!” “再说一遍!”青荣武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不敢想。 亢锡荫紧张不已:“刚接报的,火车站发现了他的踪影,我让交警队查了监控,确定无疑,他回到了这里!” “具体地点,他去哪儿了知道吗?” “我还在追,不过他在一个城中村消失了,不太好追查。” “会不会回他的出租屋?” “应该不会,那边房东已经挪走了他所有东西,房子也已经出租了。” “行啊小亢!” “那是,这种人就得一直盯着!不过我也不放心,已经叫人去蹲点了。我现在还在查城中村附近马路的监控,除非他不出来!” “行!” “青队!”亢锡荫突然严肃地喊了他一声,电话这头青荣武心中一沉,问他:“怎么了?” “你现在能来一趟吗?” “过去?” “不!” “你什么意思?” “我查到了!” 就说话的这会儿功夫,亢锡荫已经从监控中追到了楚文龙的身影,最后消失在一所高档小区里。 “他进了一个小区,景和园。” “去那儿干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现在是零点三十,他进去的时间比这个提前了半小时,我的人已经赶去那里了。如果查到他没出来,要不要部署警力直接逮捕?” “不要打草惊蛇,先确定好,如果他真的回来了,也不急于一时。打草惊蛇再跑掉就不好了,调查一下他和里面什么人有联系。” “我准备去景和园一趟。” “不要单独行动!” “能用的弟兄都支出去了,现在还没彻底确定不好动用太多警力。” “这样吧,景和园那边如果确定消息,你就给我打电话,碰头再说。” “成!” — — — 挂断电话,青荣武回到床边,有些坐立不安。 盯了这么久,想了这么久的人忽然出现,他怎有不兴奋的道理! 可已经这个时候了,罗承恩还没有回来…… 青荣武给他打去电话,那人的手机一直占线。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是凌晨一点四十分了,青荣武终于再也坐不住,轻轻拍拍方旗扬的肩头,见他没有回应,心想应是睡熟了。 青荣武当即起身,拿起外套,留下了房卡,悄无声息地离去。 温丛嵘听见男人离开的声音,蹑手蹑脚,生怕打扰他一般。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瞪得老大,黑漆漆一片,就像深海,没有一丝光与希望。 他内心那团愤怒之火还在燃烧。 他一直在想究竟怎样才能再有那样的机会杀掉那个组织中某个至关重要的人呢? 不过也好,死掉一个议员,有人一定会慌,那些人从没放过自己过,一定还会找上门的。 可凭借自己的力量纵然那些人找上门,真的能奈何他们吗? 他们那样厉害,那样强大,像一张网,又如何能一网打尽呢…… 温丛嵘越想越累,他觉得自己早已残缺不堪,筋疲力尽了…… 那是跨国的黑暗组织,凭借自己一人如何应对? 但军火、毒品和人口贩卖的生意足够让他们死上千百次,至少应该揭露他们。 再或者,纵然无法昭然于世,好歹让那些侮辱过自己的人尝一点苦头! 其实他心知肚明,就是联合国警察司也帮不了自己,但他能爆出足已轰动世界的消息! 纵使无法向全世界公布那些罪恶,至少……至少能见到那个男人! 那是个带着海蓝军帽白胡子的白人,他叫卡兰达,是联合国警察司警务顾问,亦是——Politician NO.3! 他已经错失了一次机会,怎么能是去第二次呢…… 那一次他还太小,见到那个接管自己事件的人就怕……那个人黑头发黄皮肤的亚洲人也是那个组织的一员,见到对方时他吓坏了,根本不敢出现。 这次不同了,他长大了,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可信的后盾,他不该被动的躲藏,而是直面敌人,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想要试一试,试一试反抗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