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柿子恶役养成指南》 第1章 第 1 章 阳春三月,林君山前脚刚离开疏月宗,就看见一个北洋人被一嚣张的山民撵着整个山头乱窜。 “你个臭外地的,敢坏我们小溪村的规矩?!” 林君山下意识侧身躲入林中暗处,捏紧腰间的仙门盟约令牌:他赶往此地,是为调查被称作「系统」的天外灵物。 只是系统数量众多,赋予宿主的能力又吊诡,多数情况下难以直接辨别出谁是系统宿主。 在结契剑长青的提醒下,林君山盯着意图行凶的山民,悄悄观察其所作所为。 只听跑在前头的北洋人仓皇回应:“可我已经给过钱了。” “出村是一回事,但上山来可是要另外的价钱!”王万恶狠狠地说道。 “王先生,请您宽容、一下,”那北洋人的汉话倒是利落,只是被追得喘不过气:“我东西都在车上,等一下再把钱给您……” 北洋人只顾嘴上说,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猛然一脚踏入树下的陷阱,猝不及防被倒吊在树上。 做工精良的银饰项链顺势掉出,嵌在十字上的玫瑰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见其动弹不得后,王万缓下脚步:“等一下?哼,好啊,你敢多拖一分钟就得多五百文钱。” 他大摇大摆地靠近,正欲伸手扯下那条银饰项链。 “住手。” 林君山差不多看清形式,适时开口制止王万的举动,他右手轻搭在剑柄处,步步靠近两人。 “□的,你又是哪来的?” 王万被吓了一跳,转身上下打量起林君山。 见其面容清俊,一身显眼的赤缇水仙暗纹外衫,项带彩玉珠串,腰间悬柄长剑。玄色剑鞘依偎在长衫处,缠绕剑柄的银铃、耳处的红石竹饰随着主人的动作一摇一晃,各类金具玉器伴着鸟鸣发出翠响。 “你是哪家的公子少爷啊?打外郡来的吧?我怎么都没见过你?”王万陡然换了副嘴脸,他左顾右盼瞧着林君山身后,注意有没有其他人赶来或是埋伏:“到我们这山来,可是要给过路费的。” “……我没听过这样的规矩。”林君山一脸茫然,左手轻敲剑柄:“可以看一下寒青州官府发布的相关文书吗?” “哈?什么文不文书的?在我们这,陈老爷的话才是规矩!”王万注意到眼前人并无外援相助,立马掏出转轮手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林君山:“要么现在掏出一千两来,要么就等你家里人来赎你吧!” 林君山暗问道:长青,这是在勒索吧? 长青什么都不知道,只铮铮几声。 林君山正要开口,却被吊在树上的人陡然打断:“别动手,快跑!” 王万嘴里不干不净地叫树上的人住嘴,一边旋转了那长方形机械的握把,机械声直嘎哒响。 如此,眼前的山民并非善类,不过他手里到底是什么?看着不像是能操控灵力的法器。他又悄悄问了自己的结契剑。 老古董长青依旧什么都不知道,只嗡嗡两声。 感应到身边的大气灵忽而不安地喧嚣起来,引得山风呼啸。林君山耸耸肩,利落地抽出长剑打算应敌。 却瞥见北洋人一脸恨铁不成钢:“快跑!他不是一般人!他是……” “吵死了,就你天天叫唤。” 王万被烦到不行,转而先向身后扣动板机。 吊在树上的北洋人自认为避无可避,干脆闭上双眼。 “长青。” 铮—— 在林君山的指引下,长剑灵巧地越过王万,用剑身挡下高速射出的子弹。 他本想借机割断绳子将人救下,碍于王万将枪口转向自己,便打算抢先一步缴下其手中的机械。 “哼,你也是个修士啊?”王万冷笑一声。 也? 注意到他眼神一暗,林君山挥出长青,在大气灵协助下令结契剑袭向王万。 见寒芒将至,王万啧了一声:“系统,屏蔽他。” “呃!”林君山只觉得脑中似乎有条弦断开,自身与大气灵的联接被生生切断,原本悬浮于空中的长青蓦然掉落在地。 他几度想要借长青驱动大气灵,但长青一声不吭,没有丝毫回应。只能好言祈求那些飘忽不定的大气灵搭把手,但它们的回应落到耳边,只有徐徐风声。 “要不要猜猜被吊在树上的这位本来是什么身份?什么北境的驱魔师,什么修士……在我的系统面前都不过如此嘛。” 王万看着得意极了,一脚踢远掉落地上的利器:“瞧瞧,没了所谓的灵术权杖,不能使唤大气灵,你们什么都不是。” …… 虽然头痛欲裂,但身体并无异状。 “您是系统宿主?” 压下心头的局促,林君山陡然变了语气,单手藏到腰侧,不动声色地解开剑带,小心翼翼地往前凑。 “王大人……是吗?”不等王万回应,他再次抢先开口软下声音:“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王大人了,大人可是为大名鼎鼎的荧惑教工作的?” “……?算你有眼力见。” “大人不知,我对加入荧惑教向往已久,但受盟约压迫、几经折辱,直到今天才寻得时机逃了出来。” 林君山慢慢地挪了过去,眼眶红红地望向王万:“您瞧,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请大人宽恕刚才的不当之举。” 王万被说得一愣,连旋转枪把的动作也停滞一瞬:这人看着不染尘埃,还以为多有气节,结果一落下风便花言巧语的,原来是个软骨头。 林君山见自己凑近的举动没被制止,变本加厉起来。 “王大人,”他边梨花带雨地靠近,边作势要卸下自己外衫,顺手落下腰间挂环:“还求大人怜惜。” “哎、哎,你这……”王万被惊得猝不及防,本能伸手要揩油。 他张大臂膀。 迎来一柄玄色剑鞘狠狠砸到头上。 …… 在人倒地后,林君山踢开枪械,抡圆剑鞘又多砸几下,直到确信对方昏死过去才停手。原本沉寂在地的长青剑噌地亮起,惊魂未定地发出铮铮剑鸣,回到他身边。 是不能使唤大气灵,又不是不会打架,这人在想什么? 长青则在旁一闪一烁:怎么翻来覆去就那几句奉承话,幸好他先前没遇过滟尘,不然就露馅了。 忽略长青的调侃,林君山嫌恶地绕过王万,叫长青负责去割断树上的绳索,自己则托住因脑部充血险些昏厥的北洋人,带他躲到树荫底下。 林君山盯着怀里人,观察他与自己明显差异的外表和肤色:……真是个北洋人,真稀奇。 “谢、谢谢。” 见人有了反应,林君山忙把他放下。 北洋人声音沙哑,眨眨眼后,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应该是被吊到树上而导致的暂时性视力模糊。 “你和他是怎么回事?” “我的桓国名叫沈少舟,是隶属北境玫瑰教会的驱魔师。” 沈少舟停顿一下:“半个月前初到南禾郡,恰好收到求助委托,说是小溪村出现恶灵协助村中恶霸非法劫取高昂过路费……” “匆匆赶来,在教会学的驱灵手段没来得及派上用场,反倒连权杖都差点被人抢走……真是叫恩人看笑话了……” 见他情绪低落,林君山忙软下语气宽慰起来:“倒也不算是北境驱邪手段不起作用,小溪村的‘恶灵’……或者称呼做‘系统’更为贴切?” “荧惑教数月前引得妖星坠地,后就传来各州出现一群自称是系统宿主的怪人,违背大桓律法和盟约戒律,用各种特殊能力扰乱尘世治安。” 林君山说着,亮出盟约令牌:“我是仙门盟约特派前来驱逐系统的执法人之一,目前主要监管寒青州,所以小溪村的事情就交由我负责。” 解释完后,林君山望向趴在地上不动弹的王万,借大气灵驱动余下的绳索,将其捆到一旁的树干上,不小的动静引起一阵鸟鸣。 传言仙门内有人因系统宿主而被溯源成动物或植物……万物聚灵而生,变回动植物很正常吧。 何况只是传言。 他犹豫片刻,不顾长青阻拦伸手摸了一下王万,又怕被烫伤似地缩回来。 什么也没发生。 树叶沙沙响。 林君山放下心来,正打算伸手调查其灵力脉络走向,寻出所谓的系统,却听身后的沈少舟突然询问了自己姓名,声音抖得比先前还要厉害。 “啊?” 林君山不明所以,回过头去看他。 “您……恩人,可以告诉我您的姓名吗?” 两人正式打过照面后,沈少舟看来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心情,又细细端详过林君山的面容,目光停留在其耳边的红石许久,最终几步并上前去,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 林君山沉默片刻,还是将名字说了出来。 仅听见“林”这个姓后,沈少舟更激动了,他呢喃着姓氏,一把上前要去握住林君山的手:“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专程到大桓来找你的呀?” 林君山被吓坏了,节节后退,险些滑倒。 “我们小时候见过面……是不是我现在和以前不太一样,所以你认不出来?”沈少舟摸了摸脸,自顾自说着:“我还记得是在桓泽郡,那片海滩附近,你叫人救我,还把我捡回你家府邸……还有还有,我的大桓名也是你取的,叫少……” “少……” “少……” “少……”林君山怕他一下午就这么“少……”下去,又有些愧对他期盼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接到:“少舟?” “……” “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林君山没有顶替他人儿时救命恩人身份这样背德行为的兴趣,闭眼当断立断:“我断绝尘缘后,就在宗门里长大,不认识什么外邦人。” “而且,不说寒青州,就单是在桓泽郡,姓林的就有几千号人呀?”林君山于心不忍,但为防止这个外邦人被骗,便多说了些话。 “……抱歉,是我唐突了。” 这人的心情看起来变得好差。 林君山自认心有余而力不足,干脆强迫自己不再搭理他,回忆着先前「理学派」药修前辈的教导,继续致力于探察王万的灵力脉络。 看来王万得到系统的时间不长,如此,虽在其脉络中抽丝剥茧花了些功夫,林君山还是成功地将系统从它寄生的宿主身上剥离。 一点光尘在王万眉间浮现,林君山趁系统脱离宿主后变得虚弱的空档,轻弹指尖,将其击碎后,冲一旁飘忽不定的长青招招手。 为什么不直接解决掉呢,这不是盟主的新令吗? “你瞧,咱还好好的。”林君山察觉长青的不解,摇摇头岔开话题,手动将长青收回鞘中。 “好了,小溪村的‘恶灵’解决了。”林君山犹豫再三,还是向一旁低沉的沈少舟招呼道:“你回教会复命,或者去做其他自己的事情吧。” “啊……恩人,那王万……” “就放生在这喂喂狼,造福自然。” 见沈少舟下意识捏紧项下的十字架,林君山忙转口道:“开玩笑的,让他在这长点教训,晚些时候让官府的人来处理。” 他没打算要王万性命,可也不想这个看来持强凌弱的恶人轻易脱身。 “我们就,有缘再见?”林君山不太想和奇怪的外邦人呆一起,打算溜之大吉。 沈少舟本也想就此离去,自己在小溪村耽搁了太长时间,再不回去,恐怕南禾据点的神父会以为自己出了什么意外。 他开口想同救命恩人告别,但再次被其耳边的红石,或是那双鞓红的眸子晃了眼。 …… “可是,恩人。”告别的话卡在嘴边。 沈少舟露出一脸为难的样:“村里还有一个人,就是王万的老大——陈晓,也很像您口中的系统宿主唉。” 太史公在上。 林君山抽抽嘴角,又在长青的提醒下忙换上笑容:“劳烦您带路,这位外邦朋友。” “太好了恩人,”沈少舟看来也很高兴:“虽然我的蒸汽复合动力车被抵押在陈晓手里,但我还有辆马车就在山脚下,我带您去。” “您说的、什么蒸汽车?” “啊,就是……” 在沈少舟的解释中,两人一前一后,结着伴离开。 “……唉?” 只留下刚刚清醒过来的王万淌了一脸血,在他们身后不断哀嚎:“对、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仙君?爷?大人?放我一条生路吧呜呜呜呜……” 第2章 第 2 章 日落黄昏中,机械引擎声轰鸣。 一辆四驱敞篷车拖着蒸腾的白雾,在乡间野道疾驰。 直到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陈晓才停下车,把副驾驶位的人一脚踹下。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陆江顾不上被摔坏的眼镜,连声哀求:“我家里还有老人小孩,陈晓,看在我们从小……” “我□□去你的。”陈晓听了这话,发狠地多踹几脚,一把掏出燧发枪,冲其手臂扣动扳机。 火星闪闪,子弹仅擦过陆江手臂,但听到陆江的惨叫声,到底是多年相识,他眉毛一紧,嘴角动了动。 但脑内一阵电流声后,他想起陆江借自己给予的“特权”,向南禾郡官府偷传有关系统的信息,才使得有修士接受委托前来调查。 若不是王万的系统恰好能限制他人对灵力的驱动,自己就要被那些所谓的“老爷”抓起来。 “少说废话,这是你欠我的!要不是你那时不花时间教我念书,留洋回来后又不肯替我谋个好差事,我哪里要沦落到这样的局面?” 他愤怒地将枪口指向陆江: “乔老爷说了,不放一个知情人走,要不是老子不认字,还能留你到现在?” 那个北洋人交由王万处理干净,那荧惑教交付的任务就完成了,和其他洋人打交道的好差事基本落不到自己头上。 陈晓思考着,在心底向系统查询有关于陆江对自己的亏欠感。 「宿主,在您刚才发表有关于学业的责任转移言论后,目前对象对您的亏欠感上升……」 见夕阳渐落,陈晓重新填充火药弹丸后,准备上膛时,他犹豫片刻,还是将原本瞄准陆江头部的枪口,下移到其肩部。 自己是受命要灭口没错,但要是陆江挨了这几枪还活下来,也算他命大。 “要怪就怪自己不讨乔老爷高兴吧。” …… 不远处似乎传来马蹄与车轮滚动声。 怕迟则生变,在系统的呓语中,他慌忙回头,匆匆扣下扳机—— “碰!” 一辆马车从路边窜出,疾驰而来。 驾驶的人没有任何犹豫,驱使前头强健的马狠狠将陈晓撞飞。 而后勒住缰绳,急急刹住马车。 尽管如此,马车的车厢依旧因惯性强转了180度,在将那辆蒸汽车车头撞扁后,才勉强停下。 “到了,烦请您先下车。” 沈少舟利索地跳下车,在看清倒在路边的陆江后皱起眉头,不忘回头向趴在车厢里的人招呼。 “好……”林君山干呕几声,软着身子爬到车外。 若不是在尘世中御剑违反盟约条例,谁会愿意坐马车里被颠十几里路。 直到他看见嘴里喋血的陆江,心里的抱怨烟消云散,有些惴惴不安:在生物医学上,作为「心学」的践行人,除了保佑对方,他没法做得更多。 “我不擅长疗愈术,他……还能活吗?” “也许可以,子弹看着没有打中要害。” 沈少舟简单检查过其伤势后,解下项链,将那枚银饰化为近半人高的权杖,同时示意林君山帮他从车里翻找出药箱:“我先为他止血,麻烦恩人帮忙看看陈晓的情况,有问题随时喊我。” 林君山应允一声,慢慢绕过被撞烂的汽车,眯起眼睛,去打量那个被撞飞几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 这还需要检查吗?这人死透了吧? 尽管心里这么想,他仍上前去,打算试探陈晓的鼻息。 林君山注意到陈晓的身体抽搐几下。 刚将手按上剑柄,只见地上的人突然哀嚎起来:“啊!我的手、我的腿!我是不是要死了……” 林君山还未开口,陈晓再次惨叫起来,听来楚楚可怜,嘴里不停念叨着地里未收的农物和家里的老人。 “老乡,你还好吧?” 林君山被他嚎得不行,心里感到一阵惶恐:这人怎么看起来和沈少舟在路上形容的恶霸人设不一样啊,这算怎么回事? “哎呀、哎呦……” 陈晓喊着,半眯着眼悄悄望着始终离自己不近不远的林君山。 直到干巴巴地快喊不下去,耳旁才终于盼来一句: 「当前对象对您的亏欠感上升,获取5g亏欠能量,消耗20g亏欠能力用于治疗身体后,您还余有35g亏欠能量待使用……推荐您采用‘拟态’模式获取更多能量。」 在系统的提醒下,他立马停下卖惨声,嘎巴一声突然不动弹。 “老乡……?” 见这个年轻修士被这突来的反应吓一跳,几步前来要检查自己的伤情,陈晓暗中窃喜,睁眼大声喊道:“系……呜呜咳咳咳……” 看来系统的使用和操控大气灵一样,需要通过言语来进行调用。 林君山眼疾手快,抢在陈晓喊出系统前,胡乱抓了把碎叶尘土塞进他的嘴里,死死堵住不让他将剩下的一个字喊出来。 言灵难以奏效,即便系统知道自己宿主想要采用什么手段,也有心无力。 身下的陈晓挣扎得厉害,林君山只能费尽力气去按住他,没法像先前对王江那样,顺其脉络将系统一把剥离出来。 林君山抬头想向远处的沈少舟寻求帮助,但呼唤声都被天上的鸦雀声盖住,难以得到回应。 一只游隼在头顶盘旋着,叫声在暗沉的天地间格外吓人。 陈晓听见鸟鸣后格外激动,手脚并用地反抗起来,嘴巴不断呜呜叫着,像是看见熟人般欲向游隼寻求帮助。 “长青!” 林君山快要按不住身下人,呼唤长青打算将其敲晕。 银铃声响,长青乖巧地从剑鞘中蹭出,在黑夜中闪出一点青光。 “……” 空中的游隼忽然俯冲而至,亮出利爪。听见尖啸声和羽翅震动声在耳边炸开,林君山下意识驱动长青击退干扰的猛禽。 游隼的利爪撞击寒刃,发出短促的撞击声。 这个时间段怎么会有游隼?是荧惑教徒羽化而成的生物?可羽化之后灵智回归天地,又怎么会专盯着自己打? 仅是片刻走神,林君山便被身下的陈晓一脚踹开。 “系统。” 随着陈晓吐出口中的杂物,林君山忙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召回长青,注意陈晓一举一动的同时,也警惕着空中不断盘旋的游隼。 四周白雾乍起。 林君山的视力在夜间很差,加上腾起的雾气,使他近乎找不到陈晓的身影,仅能凭借偶尔传来的细碎声响,去判断对方在哪个方位。 很快,陈晓的小动作戛然而止,连带着游隼振翅声都消失雾气中。 长青漂浮在林君山身侧,维持着一丝亮光。 「小君,不杀了他吗?」他听见长青不解的私语声,甚至几度催促自己动手。 林君山正想回话,却在白雾中隐约看见一个高大而扭曲的黑影,看来两米高,肢体修长,每处关节都向违背常理的方向翻折,骨节咯哒声格外清晰,像个引线打结的木偶。 ……? 他放弃了原本想独自应对的决心,向长青靠了靠。 那东西越靠越近,身形也从原本的高大,忽而变得佝偻,如老人般枯槁,在白雾中隐隐发出咳嗽声。 黑影又化为一滩软泥,簌簌地变为一个孩童的模样,轻轻呢喃着林君山的名字。 这就是沈少舟提到过的恶灵? 林君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那讨命似的低语中,他把住长青,驱使利刃刺向那团在雾中变化无度的黑影。 剑光一闪,寒芒将至。 却见恶灵单手一抬,轻而易举地点住剑锋,让长青难以前进分毫。 恶灵似乎有意地放缓脚步,边推动长青边向林君山靠近。 直到他的身形不再被白雾掩盖。 “师兄……?” 望着其亮眼的蓝粉渐变长发,林君山不可置信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声音微微发抖,下意识召回长青。 师兄像是一眼看穿他的打算,嗤笑一声松开对长青的钳制,由得林君山将结契剑唤回身边。 你确定是师兄?长青铮铮一声,也道不明白什么意思。 林君山还想确认,但被眼前的师兄不耐地打断。 “这点轻松的活儿怎么能叫你做成这样?”下一秒,师兄毫不意外地开始一贯的指指点点。“你的长青剑是摆设吗?真令人失望。” “师兄,我……” “说了多少次,在外要喊职称。” 见师兄陡然冷脸,林君山慌忙改口:“那……「滟尘仙君」,我是照你说的做啊?” 天道传予盟约最初的律令为「清除系统宿主对尘世的威胁」,当今仙门盟约代理人认为导致“威胁”的根源在于宿主本身,下令各执法人对其格杀勿论。 林君山专程跑回宗门问师兄:“真的全都杀吗?” 师兄一身血气,又被盟约的信鸽催促着去巡猎诱发天灾的大型灵兽,不耐烦地丢下一句:“他们让杀是因为系统宿主大多和荧惑教有牵连,留着也是祸害——你做好看点就行了,不会真的有人揪着细枝末节不放。” “好看点是什么意思?” …… “然后你就说:‘你看着做呗?这种事情也要问我?’”林君山如是说。 看着做?有这么模棱两可的话也足够。 照这样讲,那脱离系统的宿主严格意义上来不算是「系统宿主」,自然不用见一个杀一个。 “你把王万杀了?” …… 见林君山迟疑地摇摇头,陈晓才悄悄松了口气。 盟约的执法人,倒也不像乔老爷口中那样不近人情。但刚才如果不是乔老爷相助,自己身上难免会多一个血窟窿。 陈晓貌作不经意,抬头看向空中徘徊的游隼,多了一丝底气后再次向系统确认:你确定这什么什么仙君的,是最有可能引发他内心亏欠的人? 得到系统首肯后,他纳闷:那刚才一席话好像也没让人亏欠感上升啊。 刚才为了模仿出这副模样和抵挡攻击,把亏欠能量差不多用完了。如果没有足够的亏欠能量,便不能保证能将对方一击毙命。 搜索过林君山记忆,滟尘仙君算是疏月宗的“大家长”之一,素日对其关照有加,但又经常嘴上不饶人,又在工作方面待人严苛。林君山怕他,只要是滟尘仙君安排的事,都每件一板一眼乖乖做好。 按理刚刚那番话,对听从长辈话的小孩应该蛮有攻击性的。是自己骂的不够狠吗?可他又没当过仙君,拿不准文化人会怎么骂人。 「宿主,你换一种方式想想,爱是让人常常感到亏欠,单单批评只能适得其反。」 有道理。 陈晓粗略理了一遍林君山与滟尘仙君间的记忆,赶忙清清嗓子,重新摆正姿势,瞪回林君山。 “还记得师尊羽化回归天地前,将你托付给我……”陈晓脑筋一转,在系统一字一句的提醒下,开始打起感情牌。 林君山被这突如其来的煽情部分打得猝不及防,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的师兄。 只是听到以前和师尊、师兄的往事,加上师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他心底一阵难受,但是听师兄越讲越不对劲。 “你与长青结契期间,师兄不敢有丝毫懈怠……” 你真确定他是师兄?他怎么可能有耐心说这么多话的? 林君山再次询问长青,长青给出肯定的答案后,迟疑片刻,又回应称是与滟尘仙君的气味相同。 …… “师兄。” “只是可怜师兄为你付出诸多心血——啊?”眼前的师兄没料到自己会被打断,有些惊讶地看了过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王万和陈晓做的不够好,应当一招制敌、速战速决?” “啊?你这样说也没错……” 话音未落,林君山冷下眼神握住长青,灵剑铮鸣,作势刺向师兄咽喉。 破风声一响,眼前的“师兄”早已没有先前游刃有余的模样,慌忙掏出把枪来,但几枪没打中目标,只听闻金属撞击声。 远远传来鸟啸声,但寒芒先至。 林君山一把挑飞其手中的枪械,左手轻抬,一掌将对方震倒在地。 陈晓嘴中咳血,现出原形。 “不好意思啊。” 林君山轻挽剑花,将长青依在肩头:“我师兄是务实派,如果我干得不好,他一般直接动手不说废话。” 第3章 第 3 章 白雾将散。 顾不上看陈晓怜悯的眼神,林君山一把将剑收回,匆忙按住他,欺压上身,想揪出其体内的系统。 “系统!系统?我□的……”陈晓干喊了几声,却发现亏欠系统因为耗尽所有亏欠能量而自动关机。 “救命啊!杀人了!” 察觉要发生什么,陈晓疯狂挣扎起来,口中不断喊着央求某人救命的话,比未结契前的长青都难摁。 “哪有的事?你这个……无赖!”林君山挨了几下差点被推翻,只能更吃力去按住身下人。 现在倒求起人来了?刚刚谁先要杀谁来着?他的火器可都是朝自己要害打的。 林君山自认被倒打一耙,欲叫长青将其敲昏。 伴随细碎的银铃声,陈晓应声倒地,眼睛直勾勾盯向天空。但长青才刚刚蹭出剑鞘,还没来得及碰到他一下。 惊讶于身下人突如其来的配合,林君山误会是自己刚才语言过激,手上的动作也补偿似地放轻了些。 长青剑则自知自己现在无事可做,在控制自身不会发出多余的亮光后,乖巧地悬在一边,扮演好它的同盟与大气灵交流的“媒介”。 在脉络里抽丝剥茧并非剑修专长,林君山耗尽心神,想逼出在顺着脉络到处乱窜逃跑的系统: 早知道会如此麻烦,就应该跟着药修前辈一起走——但跟着其他前辈一起,有违自己在外可以独当一面的形象…… 四周静得可怕。 过度紧张导致的胡思乱想让林君山有些心悸,以至于他没注意到陈晓的系统已经在眼前浮现,萤火虫般在黑夜中一闪一闪地发光。 铮—— 空中的游隼对准那点亮光俯冲直下,但被长青用剑身挡下,尖锐的撞击声让林君山清醒过来,一把握住闪烁的光尘将其碾碎。他正欲接过长青,解决袭击失败但仍在附近徘徊的游隼,不料陈晓突然奋起,两人扭打一团。 因为最有威胁的系统已经消失,林君山无心在陈晓身上浪费时间,但因先前几乎透支了精神力,命令起长青来心有余而力不足: “长青?” 这个小玩意比起帮助正在斗殴的主人,似乎对那只来去无踪的猛禽更感兴趣。 长青像炸刺的刺猬一样,在空中四处横冲直撞闪烁着寒光,将低空的云朵和余下的雾气斩得稀巴烂后,发出短促的剑鸣声,不断地唠叨什么。 林君山忙着制服陈晓,根本没功夫去翻译自己的结契剑到底在喊些什么。 好在他的手脚功夫不错,在不依赖灵力的情况下仍能占据上风,不多时就将比自己高过一个头的陈晓按在地上打,直到对方嘴里不住求饶。 他堪堪停下手。 刚刚还看着有气无力的陈晓猛地将人推搡开,踉跄着往车的方向逃,连落到车边的枪械也没捡,一跳上车就噼里啪啦地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只见一声巨响后,车前盖冒起缕缕白烟。 反正他也逃不了,那便先这样吧?担心把陈晓逼急了会让事情更加难办,林君山拍拍手招呼长青,打算帮它将那只奇怪的游隼砍了,再解决人的问题。 但很快,林君山意识到“点到为止”和“先放一放”的做法只适用于宗门内的比试,而非现实中的无限制格斗。 “咔。” …… 陈晓打开了车灯。 几次闪烁后,昏黄的车前灯勉强亮起,光尘纷飞,照亮夜幕下的前路,直直打在林君山身上。 林君山惊愕于那堆破铜烂铁还能发出亮光,在眼睛的刺痛中下意识抬手护在眼前。 躲避暗处的游隼等候多时,瞄准敌人首级后如闪电般疾袭,碍于灵剑几番妨碍,它一展羽翼躲过长青的拦截,一声呼啸后,改用利爪抓伤林君山的左肩。 局势急转直下。 顾不上检查肩膀的伤,林君山转身警惕游隼的下一次突袭,正欲施展剑技: “「疏星首·水横…」欸?” 言灵尚未奏效,但长青骤然化作一道青光,朝远方疾驰而去。 林君山:……? 没听说过权杖在结契后还会主动弃主逃命啊?听见游隼的又一声尖啸后,林君山苦涩地松下剑带,打算躲到暗处,再拆下剑鞘砸碎车灯。 “别动,转过来,把手放到我看得见的地方。” 陈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摸下了车,捡起地上的燧发枪,将枪口对准林君山。 见其停顿一下后,没将长剑召回身侧,而是顺从地转身面朝自己,陈晓放下心:乔大人虽然没能杀了林君山,但他的「掠夺系统」仍然起作用了。 陈晓并不清楚掠夺系统的运行机制,只是见识过乔应水在亲手处理完那些不愿加入荧惑教的宿主后,能获得他们对应的系统能力。 不过除「化形系统」外,其他系统更多是起到聊胜于无的作用。 见乔应水化身的游隼在得手后仍旧徘徊在上空,陈晓猜测到掠夺系统大概需要将目标击杀才能彻底生效,晃晃头继续假模假样地举着那把火药耗尽的燧发枪,协助游隼下一次进攻。 “……” 林君山没料到自己会落到这样棘手的地步:如果只是少了长青,还能靠单纯的武力解决游隼,但他没把握能靠本能防住火器的攻击。 毕竟平日在仙门盟约的宗门比试中,灵术权杖脱手的情况常有,但打到一半会被车灯晃眼和挨枪子这件事,还是头一遭。 算了,自己一个大小伙子,挨上几下鸟啄又算得了什么。 “呼……”只疼一下只疼一下。林君山心中默念几句,而后干脆利落地拆下剑鞘,转身砸向陈晓。 持枪的无赖没料到他会反抗,头部被重击前下意识扣动扳机。 随着几声空落落的机械声后,一声尖啸从林君山身后炸开。他下意识抬手防卫,却见一道白光闪烁,大气灵呼啸着,压过昏暗的车灯,近乎照亮这片郊野。 “抱歉,您还好吗?” 不去理会始作俑者的低声致歉,林君山眯了好会,才小心翼翼地重新睁开眼。恍惚的视野里,只见沈少舟手持把银杖,站在飞舞的鸟羽下。 “你……”这么能打,当时在山上怎么会被追着跑啊? 正要开口询问,转念想到王万系统会限制人与大气灵的链接,林君山忙改口道:“那位中枪的先生还好吗?” “陆先生的血已经止住了,只是意识不太清醒,说话稀里糊涂的……最好还是让医生再检查一遍。”沈少舟望了眼马车的方向,又回过头来,将银杖前端对准捂着头瑟瑟发抖的陈晓:“您打算如何处理他?” “把他交给陆先生和官府吧。”林君山习惯性将这类琐事全盘托给别人,随后打算将自己的剑鞘收回,还没走两步,便被沈少舟轻轻拉住。 左肩传来的痛觉让林君山下意识皱起眉头。 “让我帮您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吧。”不等人答允,那把银权已然靠了过来:“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的。” “……谢谢。”林君山想不出理由拒绝他:“你也不用一直用‘您’来称呼我了,我们正常称呼就好。” 沈少舟点点头,呢喃驱使愈疗术的咒语后,不做更多言语。 从感官上,北境教会疗愈术与药修前辈的相差无几。只是整个术法的运行速度有些过于迟缓生涩——看来这位沈先生也并非「理学派」中的一员。 百无聊赖间,林君山注意到陈晓的位置变动了些,联想到不久前其与游隼间的配合,猝然开口询问到:“你和那只鸟是什么关系?” “哎呦,这位盟约老爷。” 陈晓停下挪动的脚步,脸上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恭敬地将剑鞘交还给林君山:“什么鸟啊雀的,有您这样高大威武、出、呃出类……拔萃的人在,我怎么会注意到旁的什么东西呢?” 林君山不死心:“你系统是哪来的?”“谁让你们在小溪村收过路费?”“你刚才带陆先生到城里做什么?”“说真的那鸟到底哪来的?” 他追问了一堆问题,最后却只得到“啊哈哈老爷……”“哎呀老爷……”一番恭维的话,以及各种糊弄鬼的理由。 直到疗愈术运转结束,林君山也没问出什么能帮助找到长青的信息。 “我的疗愈术最多能促进伤口凝血,和我们一同到南禾的医院去吧,如果您不赶时间的话。” 在沈少舟又一次邀请下,林君山摩挲着空荡荡的剑鞘,还是没能放下心里的架子:“我有点……不方便。” “如果是有更要紧的事情,我便不多叨扰您了。”沈少舟点点头,状不经意取下自己发梢上的鸟羽:“如果需要有人帮忙找东西的话,我随时在南禾城南的教堂等您。” 林君山见他也不过多客气,干脆利落地要押着陈晓离开,懊恼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 可他兜兜转转想不到怎么向沈少舟解释自己,扭扭捏捏装作送别的样子,跟在人身后。 陆江依在马车旁,看着比先前好多了,只是苍白着张脸,看见他们后点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陈晓倒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顾陆江排斥,一个劲要向人靠近。 他边说什么自己是受脑海里的声音刺激,边想方设法越过沈少舟的阻拦,在被不受其烦的北洋人用术法捆上塞进马车前,都没停下讪笑地对陆江嘘寒问暖。 林君山着实羡慕陈晓:如果他的厚脸皮匀给自己一点,承认自己先前的嘴硬,拜托初识的北境人帮忙简直轻而易举。 眼见沈少舟将要离开,林君山忙拦了上去,想随便找个借口,可一对上那双翠色的眸子,就心虚地说不出话。 担心自己妨碍陆江到医院检查,林君山咬咬牙打算实话实说:“我其实……” 只是尚未说完开头,口袋里的传讯机适时响起。 “小林?你想办法赶来南禾郡城南边边的教堂一趟吧。”传讯机那头,盟约的前辈如是说:“我需要你帮忙找个人……个子高高、头发长长、眼睛绿绿的北境人,汉名叫什么……” “沈少舟?” 第4章 第 4 章 将陆江一行人交代完毕,沈少舟便开着修好的汽车带林君山往城南赶。 又一次挂断前来询问的传讯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就着一路的煤气路灯和情歌电台驶入主城区。 “原来你有传讯机啊?” 听沈少舟这么问,林君山一愣:“是啊,下山前师兄塞给我的……但它之前都不会响,连发光都不会,像块板砖一样。” “灵界的大气灵浓度比尘世高出太多了,精密仪器很怕这些东西,不过现在……” 林君山以为沈少舟像理学派一样,要开始喋喋不休些什么“不同浓度下的大气灵与精密齿轮的运转关系”的话题,忙把头转向一边。 路口的红灯闪烁,他的视线略过各色霓虹灯牌。 车水马龙间,林君山几次仗着自己是坐敞篷车,想将身子探出车外去,直到被沈少舟科普相关的乘车安全规范才老实坐好。 赶到城南区的教堂,天恰蒙蒙亮。 日出晨曦,林君山抬头辨别启明星,瞧见一艘汽艇牵着彩旗,划过屋顶显眼新刻的玫瑰十字雕像: “啊,天上还有船在飞!” 即便一整晚没睡,伤又没好全,林君山的精神状态还是很好——简直好得不得了:“我记得在我进疏月宗前,尘世还没这样的东西呢。” “那是飞艇,看方向应该是去九华州的。” 沈少舟跟着看了眼,为瞎按半天按钮的林君山开了车门:“如果你感兴趣,等空闲下来我可以帮忙写通行证申请表,不过他们很排斥修士——毕竟‘我们’中大的多数也很讨厌那些精密仪器的缔造者,之前广播里还提到盟约代表和九华州代表在会谈上吵起来了。” 林君山下意识皱起眉头,只是还没问明白,就有道黑影叮叮当当地冲到跟前,打断他俩的对话。 是同样隶属仙门盟约的散修前辈南清昭。 “清昭姐?” 眼前的南清昭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一把把过两人,端详几遍后才松了口气,拍拍林君山的头: “太好了!小林,你现在效率都这么高啦?” “其实是我刚下山就碰见他了……清昭姐,你怎么也在南禾,是出了什么事吗?” 南清昭不急着回话,将人推进教堂,先向神父展示完灰扑扑但完好无损的沈少舟后,才拉着林君山坐到长椅上。 “因为原本留驻南禾的盟约修士死了,”南清昭递给林君山一张黑白相片:“你来的路上,有听过乔应水这个人吗?” 林君山看着相片——乔应水,单外表看,一袭长衫,一时间辨别不出他和陈晓、陆江两人的差别。 “是有听过,好像还遇到了……但和他有关的信息是沈先生问的。” 林君山一五一十把小溪村的事情说出来,抬头偷偷看了眼沈少舟。 那边,沈少舟正向神父解释自己半个月来的行踪,没说几句就被人埋怨:“你才来多久……北境话就说得吞吞吐吐的,换汉文——你汉文怎么也退步了?说起话来像个白话文主角。” 林君山只能自己总结听到的话:“陆先生没正面和他接触过,知道的也不多,陈晓知道的多,但说来说去只提到乔先生有个「掠夺系统」……” 至于乔应水身处几何,与荧惑教的关系,「掠夺系统」的能力如何起效……陈晓表示自己一概不知。 何况陈晓到医院后,死皮赖脸要待在陆江身边服侍他,被赶来的陆夫人一拳打趴下,现在还躺在医院没醒过来。 “还有长青啊,清昭姐。” 林君山想到什么,向南清昭展示自己空荡荡的剑鞘:“它打到一半就把我丢下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结契剑?” “小林,你别急。”南清昭点点头:“我一开始是追着一个系统宿主来到南禾,他的系统可以把他变成各种‘自然物’,每次都能逃过盟约和教会的围捕,但我不认为你遇见的‘坏鸟’是他。” 不等林君山发问,南清昭先行告知原由:“同你联系前,我们在港口发现了包括他在内,还有其他盟约和教会人员羽化后的尸体——” “也许「掠夺系统」可以夺走并使用他人的系统或权杖……总之,长青的异样应该和乔应水的系统有关。” 见人打了寒颤,南清昭缓下声音:“在他像切黄瓜菜把你做掉前,我们先一步找到他,自然能把长青拿回来。” “只是乔应水的身份有点敏感……他是当今恭亲王的门客,我们要是随意动手,影响就太差了。” 林君山不理解:“有盟约的律令也不行吗?” “盟约也得照当今朝堂的脸色办事呀。” 南清昭看向神父,见后者向她点点头,便拉着林君山起身,不由分说要塞给他一张相片:“现在,和你的新朋友去码头把我们的官府帮手请回来吧,他今日刚好从南洋回来。” “我?要是乔应水像切黄瓜菜把我做掉怎么办?”林君山习惯性要搭上剑柄,不出意外摸了个空。 “所以叫沈先生陪你呀,虽然盟约和教会的合作还未确定下来,但你们是‘朋友’,何况我都和神父聊好了,他说这位沈先生在北境算是数一数二的驱魔师——系统宿主和恶灵都是一路子的东西嘛。” “要不,我们喊滟尘仙君来吧?你是他师弟,他肯定帮你。”南清昭见林君山不情不愿,好意提醒道:“要是滟尘过来,依他的面子,区区一个王爷的门客算什么?砍就砍了。” 告诉师兄自己一下山就把剑弄没了吗?师兄整天为盟约和疏月宗忙前忙后的,如果现在又得跑过来帮找长青,自己会被他骂成什么样啊? 林君山没做好挨骂的准备,踌躇地接下南清昭手里的相片。 沈少舟没有开口,从始至终微笑着接受一切。 “很好,没人有意见。” 将临别前,见沈少舟去启动车子,南清昭不动声色地靠近林君山。 “我知道你们心学派都在干些什么。” 她压低声音:“我也不太支持盟约最后的决策,但是小林,乔应水必须死——你心里也有个数,是吧?” …… 海风湿润,汽笛声轰鸣。 “没想到我们真搭上伙,这也太草率了——没说你不好的意思。” 林君山本不喜欢吵闹的环境,来回等不到轮船,心里更加烦躁,颦眉向沈少舟又凑近了些:“我只是觉得,清昭姐有点不对劲,你说,她会不会被乔应水影响了?” 他原本是联想到陈晓在失去系统前后的两个模样,可又不想在沈少舟面前将「变成系统宿主」这么“大”罪名按南清昭头上。 沈少舟对他的“阴谋论”不置可否,只低声问他:“我给你的东西,收好了吗?” “在这呢。” 林君山立马单手拉开外衫,将收好的精饰转轮手枪展示给‘同伙’看,吓得沈少舟一把拢住他的手,合住外衫。 “你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把它拿出来,知道吗?” 沈少舟低声警告:“这里不是九华州——要是有人去报给警司,我们就糟糕了。” “我看陈晓他们掏得这么随便,还以为现在人手一把很正常呢。”林君山跟着压低声音,说得却是其他话:“真是太酷了,我肯定是盟约里面第一个用枪的剑修——你瞧。” 适时地,林君山躲过沈少舟的钳制,将另一只空闲的手探入外衫,在北洋人不可置信的眼神里,摸出印有时奉年的相片。 虽然这位时先生相片里一身花哨的西服,看来好辨别多了——可相片是相片,人是人,谁知道他今天会穿什么衣服。 “待会你来认时奉年吧。”他说:“我脸盲得厉害,感觉谁都一个样。” 沈少舟闭眼叹了口气,要求林君山许下“如非必要,不会向他人展示枪械”的承诺后,才将人松开。 远处传来绵长的汽笛声。 那艘由南洋返乡的轮船划破海雾,终于在人群和海鸥的嘈杂声中缓缓靠岸。 沈少舟低头戴上玛瑙眼镜,再次抬头,几乎一眼看见站在甲板上与相片里相似的身影。他正要拉着林君山走到前头,就被争先恐后下船的旅客向后带去: “这船真是闹鬼了!” “你也听见那怪声了?真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船里有人被绑票了……整夜窸窸窣窣地响,让船员去检查又什么都没有。” 沈少舟听见几个南洋人埋怨道,他能勉强听懂一点南洋文,想上前去询问却被人群阻碍挡开,也没法求证轮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船舱里有恶灵?可他什么都没感受到,是海腥味和南洋香料将恶灵的味道盖过去了? 沈少舟的职业素养驱使他逆着人流,踏上登船梯想一探究竟,不料迎面气势汹汹撞来一人,他忙止住脚步:“……时先生?” 林君山没刹住车,猛然撞在沈少舟的背上。 眼前的时奉年一身深色长衫,除脸外和相片里的人完全不一样——他本人看上去阴郁刻薄,完全想象不到在相片里会露出那样明媚的笑容。 “你们就是这样接待客人的?不应该好好待在码头上摇着彩旗拉着横幅,等我大驾光临?” 时奉年的声音听来咄咄逼人。 他整了整长衫的领角,像个贵公子般顺手将皮包摔入沈少舟怀中,冲林君山挑眉道:“愣着做什么?去开车啊?我的洗尘宴呢?我千里迢迢赶过来,可不是为了和两根木头聊天的。” 好无礼的人!林君山在心里狠狠记下一笔,赌气般走在前头。 身后,沈少舟正小心翼翼地向时奉年询问有关“轮船恶灵”的情况。 “时先生,您在船上时有遇见奇怪的事吗?比如莫名的脚步声?自己响个不停的座机?房间里出现哭声或者纸条?” “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刚刚听见有旅客在讨论相关的事,如果真是恶灵作祟,就必须在下一次航海前到船上进行驱灵仪式……” 北境海岸线蜿蜒,良港众多,四季通航,远洋贸易繁荣。对于远航船只被恶灵侵扰会有怎样的后果,沈少舟再清楚不过。 哪怕会被人误解是杞人忧天,沈少舟也得尽到责任,将相关的风险告知于时奉年——毕竟在桓国的海港,比起自己一个外人,为官府办事的时奉年话语权肯定更重些。 “……哈哈。” 只是对于沈少舟的警告,时奉年嗤笑一声:“简直是危言耸听。” “不过是借了新政的光,仰仗圣恩才得以到桓国交流、学习仁礼的蛮人。” 他停下脚步仰起头,居高临下地盯着眼前的北洋人:“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北夷人,也敢对大桓的船舶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