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师门上榜一》 第1章 掌门 百鬼啼哭,万千嘶吼撕裂寂空。 黑雾森然立起,化作一道无缝的巨墙,泾渭分明地隔开了两边。 数十双血手从黑雾中探出,死死拽着一名白胡子老道。 而仔细看,那些黑雾表面还流转着淡金色符文,勉强将这些黑雾禁锢在内,却挡不住源源不断的血手撕拽着老道的身躯。 老道的藏青道袍早已被血污浸透,寻不出一丝本色。 他半截身子也已融进黑雾,仅存一张脸和半边上身在外,那只在外的手臂还维持着某个术法的姿势。 而他却像是丝毫未察自己的状态,仅是眉心紧蹙,目光始终定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在他身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瘦高的身子裹在蓝白道袍里,道袍上也是血淋的一片,也分不出是谁的血,身形瘦削得像一竿修竹,但拽着他的手劲却大 她云鬓散乱,哭的鼻涕拉擦,完全没有女子仪态。 或者说她也没心力顾及什么仪态,她正一手死死扒住老道还未沦陷的手臂,另一只手疯狂投掷符箓。 她丢出的每一张符触及血手便会炸开爆火,爆火烧退一只后,新的血手又似雨后春笋般立即补上缺口。 太多了血手了,真的太多了,根本烧不完,打不退。 但少女就像是不知疲倦一样,一直重复着这些动作。 “师父……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啊师父,我好像救不了你。”少女嘶声哭喊,嗓音嘶哑的辨不出原貌,像一块被撕裂的布。 许初知道她的这些符箓丢过去也不过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可她能做的也只有不停的丢。 明明是丙级的任务,却是甲上的难度。 她此刻后悔极了,如果不接这个任务就好了。 如果有更厉害的人来就好了。 一周了,他们尝尽各种办法想脱身出去,哪怕只保住性命也好。 可根本出不去,没有路能出去,这四面都是恶鬼的领地。 就在今日,师父终于决定献祭自身,只为了保她一命。 这才勉强得以压制这些恶鬼。 而随之冰冷的事实也砸在了她心头:她要失去师父了。 老道本想像往常一样挤出和蔼的笑容,又或许是身上实在太痛了,他反倒笑的有些龇牙咧嘴。 “初儿,放手吧。为师大限已至,把这个接着,好好的,记得照顾好你师弟师妹。” “为师不求你们能有所作为,好好活着就行。” “唉,还是放心不下你们啊,要是能再陪你们多走一段路就好了。” 他像是交代后事一般,用手扣了一个金色的印在少女的手背上,又凭空变出了一条金色的卷轴,塞进她的袖袋。 最后落下一句:“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无忧门第四十八代掌门人。” 许初疯狂摇头,豆大的泪跟不要命似得往下掉。 “我不要做这劳什子掌门人,你那个破道观有什么好继承的,你……” 她还没说完便被师父手掌间强劲的力道震出这片天地,仓皇间她只来得及抓住半片撕裂的袖角。 许初被打的胸口闷了一口淤血,头脑嗡鸣,眼前冒着金星。 待她缓了口气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无间中出来了。 夜空低垂,冷雨转急,滂沱而下,一片墨绿的深山老林中,数百座荒冢静默地矗立。 她还维持着被震出来的这个姿势——侧躺在一处泥泞地中。 身上沾染着坠地时溅起的污水与烂泥跟身上的血污混在一起,散乱的头发也与那泥泞搅合在一起,又臭又腥。 许初就这样僵着一动不动,任冷雨浇淋,仿佛要与这片死寂之地共同沉眠。 其实……不是她悲痛过度,或是什么万念俱灰。 而是她实在动弹不得。 刚刚师父临了打出的那一掌没太收着力,像是生怕她赖着不走,几乎将她人都震麻了。 直到一刻钟后,她才顿感胸腔那一口淤血翻涌而上,她猛的侧头“噗”一声吐出一滩乌黑的血,这才缓缓撑起身子盘腿坐起。 她同师父在那片天地里折腾了太久,法力已有枯竭之像。 身上的破口主要在背部,是一些被血手抓挠到的,上面还冒着黑气。 经过一炷香的调息运转,内源才稍见平复,她也已经把黑气压在伤口之中。 这时,许初才想起慌乱间抓的那一角残破的袖袍,她先是怔怔的看了一会儿,而后不知道触到了哪根神经,又忍不住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这真是塌了天了,被师父抓出来做这个破任务吓得半死不说,师父也没了。 她哭的越发失控,如洪流决堤,还没了停下来的意思。 那哭声与大雨混在风里,她人又坐在百冢前,看起来反倒像是在对着这百冢哭坟。 不知过了多久,连雨都被她哭没了,她才又哽咽着爬起身看向四周。 这一看又不得了,目及之处皆是坟冢。 吓得她大惊失色,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真是坑徒的师父,离世就离世吧,还给她整到这种地方来,不知道她害怕吗?她还不如刚刚一起死在那。 她浑身发抖,眼眶又涌出刚刚止住的泪,可腿比她脑子想的还快,一溜烟就跑下了山。 远离那片坟冢后,她也意识到身上的脏乱。 总不能带着这副模样回去见师弟师妹,不然叫几个小的看了更难受。 于是,她又拐去了一条溪边。 由于周围太黑,她总觉得背后毛骨悚然的,她直直丢出十几个火符在空中,连成一圈。 若是这片还有人徘徊,恐怕这深跟半夜的还以为见鬼火了,准得吓破胆。 许初不是个讲究的人,囫囵脱了便整个人都扎了进去,像是后知后觉感觉到溪水的冷冽和背后的伤口,她在水里待了许久才开始打着颤。 待身上的泥水血污冲洗干净,她朝岸上走去,又把衣服鞋袜泡在水里冲洗,待看不出脏污后又用火符烤了个半干才匆匆套上。 只是衣服背后的破洞看着有点明显,最后,她使了个障眼符贴在衣服上,这样外人看着衣服还是好的。 修整完毕,她走在回道观的路上,这才开始打量手背上这个印,这是独属于他们无忧门门派的掌门印,像一片鸟羽、又似一片叶子,印记此时正散发着浅浅金色弧光。 这个状态看来是已经承认了她这个新任的掌门人,她也能感到掌门印中流转的掌门气息。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像一股威严气息一直萦绕心头,稳稳落下。 许初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日近中天,才步行至一望无际的黄色麦田旁的泥路上。 她身后响起一声牛哞的低声,还有一个老头的招呼声:“许道长,这是上哪回来呢?” 许初顺着声音回过头看去,是道观山下安平村的刘伯,他正赶着牛车。 “刘伯,日安。刚办完事回来。” 刘伯见小女娃还是这般礼貌,笑着眯了眯眼,两条皱纹出现在眼周:“你师父呢,没跟着一起?” 许初现在听不得这个词,鼻息又重了:“师父死了。” 话间,刘伯已经赶着牛车渐进,他闻言脸上一愣,意识到不该提这茬,转而又叹道:“节哀啊徐道长,你现在是准备回山上去?我载你一程吧。” 刘伯说话的时候才看到许初的样子,她的头发被粗糙的木簪束起,有点散乱,身上的衣服还隐见水痕,眼睛红肿,鼻头见红。估计是在哪里躲着哭的狠了,这会儿都还没消下去,可怜巴巴的。 心里也不由得泛起一阵心疼来。 他们无忧观同村子常来往,山下有些个什么怪事、算八字、风水等都会拜访,一来二去同道观里的老道和四个孩子也算熟络。 而许初正是他看着长大的,一晃十几年过去,除了有点爱哭,其他都挑不出太大的毛病,身上的道气也愈渐愈浓。 许初也没跟他客气,倒了声谢便走至车后面爬上。 牛车上运着满满一车稻穗,许初坐上去便软了骨头倒在麦堆中。 安平村这一带民风淳朴,自许初被师父一句管吃管喝的话骗上山以后,也时长下山同这些村民打交道。 本着山上吃不饱,便去村里吃的想法,她也算半个吃了百家饭长大的。 刘伯的儿子又远在边关,多年战事未停,这也导致刘伯与刘婶常年见不到孩子,所以对他们道观的孩子更加亲厚。 这会儿秋风一吹,麦穗清香混着风吸入鼻中,许初眯着眼看向蔚蓝的天,沉着的心终于松了一瞬。 刘伯在车前时不时宽慰两句,他没念过书,说的不过些,若是觉得饿了,就来家里吃饭。 这话听着却是实在的,她刚刚塌了名叫师父的天,可想起村里这些邻里,也不算太坏。 行至村头,许初叫停了牛车,翻身跃下:“刘伯,就送到这吧,明日操办师父丧事,还要麻烦你们。” “不麻烦不麻烦,徐道长且早些回去吧,你们观那个最小的娃娃每天都在山脚下等,都一连等了七日了。” “好,我看过告示牌就回去。” 刘伯刚赶着牛车往前走了一仗,这才想起来,这村头的告示牌不过是些寻猫启示、寻鸡启示,能有个什么看头? 殊不知,许初他们这种人同普通人的眼睛是不同的。 他们眼中看的告示牌叫阴吏告示牌,行阴吏之差。 了却亡魂尘念,引渡黄泉,便是他们生来的使命。 告示牌分为两个板,左边为阴吏门派排行榜,右边为任务公布处。 阴吏告示牌由地府直管,活人阴吏上任,被选中的人生下来便有阴眼。机缘巧合下进入师门,开始阴吏差事。 排行前一百的门派可获得免租道观以及每月例银,排名越前道观越大,例银越多。 而想让门派靠前便要去接任务,每个任务完成后会给功德值,失败后会扣除相应功德值,功德越多排名越前。 任务难度分为甲上、甲、乙、丙、丁、戊……等。 其实失败有句话这里是没说的,所有失败都代表死了一个阴吏。 许初从上往下看直到看到一百零一名,终于看见了无忧门的名字,她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死掉了。 他们师门本身是一百名,堪堪而过拿道观例银的门槛,扣掉昨天的功德,这下直接掉到一百零一。 师父没了就没了,现在道观也要被收回去,连糊口的例银都没了,到时候她该怎么养活那三个小的? 要不给她个天雷吧,让她随师父一同魂归泉兮。 想归想,她还是认命的往山路走去。 “哟,许小道回来了。” “嗯,回来了,李婶” “师父呢?还没回呢?” “死了” “啊?” “小许回来了?” “嗯,日安,牛哥” “怎么没见你师父?” “死了。” “?” …… 许初这一路都跟着村民打着招呼,并顺嘴说一波师父死了,成功获得村民的心疼后,她也行至山脚。 树冠中枝叶簌簌作响,突然窜下来一个十岁大的小人。 雪白的皮肤,漂亮的杏眼,额间一竖红,发髻被一根与身上不搭红色的带子高高束起,他身着藏青色比甲,下露出里面的白色底衣,他的脖子上和腰带上都扣着师父为他穿的铜钱木珠串。 身上的铜钱叮当作响,像个行走的小铃铛。 小铃铛抿着嘴,一张小脸绷得严肃,褐色眼瞳一眨不眨地仰望着她,模样瞧着奶凶奶凶的,却没什么威慑力。 他明明一言不发,许初却硬是从他别扭的沉默中读出了他的控诉,控诉她和师父这回离家实在太久了。 这是她的小师弟楚叙,是她同师父在外面做工时捡回来的小孩。 是在乱葬岗捡到的,那时候他身上阴气重,师父用了术法将他身上的阴气封在额间,又为他做了压阴钱才将他一身阴气镇住。 否者就他这阴气冲天的体制,保不齐哪天便被恶鬼叼走,成了个小短命鬼。 “小铃铛。”她笑着眯了眯眼睛。 许初本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但被小铃铛一个扭身躲了,像是不满意这个称呼。然后便听他问:“师父呢?” 许初扬了扬脖子又把在眼睛里打转的泪逼了回去,嘴却是硬的:“死了,不要我们了。” 楚叙有一瞬的呆滞,后又回以一个短促的“噢”。 他往前跨上两节台阶,后似想起了什么,一只小爪子抬起向她伸来:“回家。” 许初回握着这只的小爪子,爪子很冷,像摸了块石头。 她这才想起刘伯的说的话,他在这里等了很久。 第2章 丧事 无忧观离山下有一千多个台阶,立于半山腰。 台阶由石板铺成,宛若玉带,沿着山势蜿蜒而至,没入蓊郁的林荫之中。 道旁多是松柏桐槐,绿荫如盖,偶有山风徐徐,携来草木清甜。 身侧的楚叙现在才刚及她腰侧,还是个小白团子。 小铃铛长得很漂亮,只是平时老抿着嘴,不太爱笑,话也少。 他修的是剑道,此道最需心志坚定,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符合他的脾性。 “小铃铛,你今日什么时候去山下的?”许初问。 楚叙本不打算说话,但他耳尖,从许初的话间听出了些鼻音。 这位大师姐平时最喜欢哭了,一哭就没完。 他不会哄人,所以还是回了:“卯时。” “嗯,那时候咱们观是什么样的?” “以前那样。” 怕是这次带小师弟回去就没了吧,许初想着。 他们这一口气便走了一千多个台阶,连气儿都没喘一下,楚叙的爪子总算被她捂出了些热气。 临到眼前,这道观只剩了最前面的朱漆棂星门,后面的道馆成了纸糊的小型灵房,灵房只有楚叙一个人这么高,纸房前面是一排杂乱的物件。 再望向旁边,看着像是临时搭了一个人形的木架子,里面还放着被褥。 看着像是她再不回来,就要住这了。 棂星门没被收是因为:这是他们自己做的,简陋到只用三根木头以榫卯连接,最上面横着的柱子挂着一个木牌,木牌上写着无忧门三个大字,字是用金墨写的。 那是师父提的字,他的笔势潇洒飘逸,如云鹤游天,正是无忧。 虽然早已预料到,但此时真看见住了十几年的窝没了,她还是想哭。 棂星门一左一右,一男一女,两人跟两门神一样杵着。 “我前日便卜到你们似有不测,心里只盼着我卜错了,直到今日辰时观没了,我才确信。”说话温润的是宁长松,他今年刚过十五,善于奇门遁甲一术。 他长穿着洁白道袍,又因清俊面容、温和有礼而被村里的小姑娘们追捧,但那些小姑娘都被他的外表骗了,她这个二师弟从来都是胸有乘算,心似海深。 “没想到是师父没了,观也没了,都不知道晚上睡哪。”三师妹杨灵鸢蹲在右侧柱子前,她今年刚满十四,精通制造机关。 她随意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藕荷色的道袍,虽洗的有些褪色,但她长得明艳,眉目若水,甚显媚态。 两人说着话已经迎了过来。 出奇的是,得知噩耗这三个小的嫩是一个都没哭,而有的人又稀里哗啦的哭成个泪人。 “好啦好啦,大师姐,还有我们,乖乖啦,别哭别哭。”杨灵鸢把许初抱在怀里,嘴里哄着。 楚叙也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松,这会儿握的更紧了些。 宁长松便在旁边拍着她的背,只是这拍的位置不好,哭声变成了嗷嗷叫。 “嗷!疼疼疼!……别拍那里二师弟。”许初的哭声都被惨叫喊停,她抹了把泪,这才把那张障眼符撕下。 她背上那深可见骨的黑红血口还泛着丝丝黑气,这一下被揭露,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不知道当时她这一道伤挨下去哭了多久,三个人心里同时想着。 “我去拿祛**。”宁长松转身去了那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中翻出一瓶白瓷瓶,又匆匆递了过来。 待许初脱下外衫,盘坐在地,杨灵鸢才蹲在她身后,这会儿近距离看清那道可怖的伤口。她不由得心头一紧,手上动作愈发小心。 涂上祛**,那黑气像是碰到了什么克制之物,滋滋作响,不一会儿便散了个七八。 途中,许初疼的一边嘶着气,一边说:“这里暂时住不了了,收拾一下东西,准备下山吧,我们去山下住些时日。” 二师弟和三师妹肯定是同意的,住哪对他们来说无差,只要同师门的人在一起就是了。 要说谁会有想法,那必定是小师弟,这孩子从前捡回来的时候除了师父和她谁都不搭理。 这几年融入师门,才刚学会同人打交道。 此时刚没了观,又要他去山下面对那一堆人,估计还是会不太适应。 她思及此目光看向侧前方的楚叙,发现他也正看着她,眸子幽暗。 “好不好?”因而许初单独问了他一嘴。 “好。”他的嗓音闷闷的,也听不出来是高不高兴,总归还是同意了。 上完背上的伤,许初也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与其说收拾东西,其实他们也没多少东西,不过一些法器书册,药物,两套换洗衣物,一床被褥。一人背着个竹篓放在其中,便是全部行礼。 师父没什么遗物,非要说的话,他们就是。 收拾完,许初空了只手拉着年纪最小的楚叙,另外两人便跟在后面。 一路行至刘伯门口,许初去叩了叩门。 “刘伯,我们的观塌了,这会儿住不了人,可以问问您知道村子里哪里还能借住一下吗?” 刘伯听闻他们的来意,面带关切,便提议带他们去村头那边。 他家搭建的粮仓旁还有个两间的小院子,本是留着给儿子住的,不过儿子现下也不回来,可以给他们临时歇脚。 本来刘伯是不打算收钱的,但耐不住许初义正严辞的说:“刘伯你租给我们已是给了恩惠,我们修道之人最讲究平衡,租钱我还是要付给你的。” 刘伯也怕犯了他们的忌讳,又只好点点头说一月两个铜板就成。 这个院子并不大,是寻常的平屋,只十余步就能走完一整个屋子。 屋里的家具物件倒是齐的,内寝里有一张长长的通铺,倒是适合他们四个人睡。 其中身量最长的要数宁长松,他蜷着腿也勉强能躺下。 在观里,他们的性别之分并不强,只在沐浴、更衣时会互相避开,其他时候其实也是同吃同睡。 将手中物件放下后,四个人才去了厅堂围着桌子坐下。 许初这会儿抽出怀里放着的染血残袖:“这是师父的遗物,还有,我已经是无忧门第四十八代掌门人了,以后在外面要喊我掌门。” 她说着将手上的掌门印显现给三个师弟妹看。 三个小脸这会儿看着掌门印与残袖,才有了实感。 两个大的先红了眼睛,抽搭了两声,最小的那个硬是一滴泪没出来,他只是定定看着。 许初觉得他还不懂什么是生离死别,对这件事显得懵懂。 在小院待了没一会儿,许初便开始安排起丧葬事项。 说起丧事,他们这一个村的丧葬,谁家办都会请山上的老道下来,要么念些往生经,要么帮忙主持,其中不乏也有闹尸变的、了却尘念的。 故而他们几个从前跟着师父一同操办,对这些事项熟络的紧。 只是手头上的银两要省着花,办也办不到很大。 “二师弟你用阴鸽去联系师父的熟人前来吊唁,顺便去请一下礼乐。” “好,我这就去。” “三师妹你去做个四方的小灵柩即可,师父没有尸骨无需棺材。” “知道啦。” “小铃铛你随我去置办灵堂。” “嗯。” 分配好各自的活,三人开始各自操办各自需要倒腾的地方。 而许初揉了揉额角,有点头疼,她看着手里的半吊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楚叙抬头看向她。 “没钱……发愁……”许初说。 这样肯定是办不了多少物件,她拉着楚叙游走在村里,到处东拼西凑了不少。 暮色落下,灵堂才被一大一小布置的有模有样。 那两个出门的还没回来,许初便拉着楚叙去了厨房先行备菜,她弄了些野菜和面团,野菜交给楚叙洗,她就在旁边和面,反复拉拽成面条。 “师父去世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许初问。 小爪子在盆里洗着菜叶子,听见声音才抬起头:“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嗯,以后不会有师父给你做饭吃,也不会有师父给你带糖块。”许初拉面条的手顿了下,又继续扯着。 楚叙闻言停了手上的动作,他歪了歪头,眉头蹙了起来。 许初又问:“难过吗?” “总觉得心里少了点东西,空空的,好酸。”他的眼尾泛起一丝红。 许初也停了手上的动作,俯下身子,在小人鼻头上点了个白色面点。 她轻声说:“这就是失去重要之人的感觉,你要记住。如果不想失去重要之人,我们就要变得强大,才能让重要之人长留于身边。” “好。”虽是应了声,但这话楚叙听的似懂非懂。 弄完面条,楚叙也已经将菜叶洗净盛在一旁,许初又开始煮牛骨,这年头肉贵,骨头倒是便宜,有些屠夫甚至不要骨头还会喂狗,因而他们买来的骨头不过一枚铜板。 “再帮我弄点葱姜蒜。” “好。” 直至另两人踏夜而归,天色已浓。一整日的劳碌奔波,让他们饥肠辘辘。直到吞下热腾腾的面条,方才感到餮足。 疲乏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简单洗漱后,便各自沉入梦乡。 宁长松睡在最外侧,他身侧的是楚叙,楚叙右边是许初,再最后是杨灵鸢。 楚叙其实没睡着,平日他是挨着师父睡的,这会儿又乍然换了地方。 他盖着被子,眼睛却睁的大大的。 身旁宁长松的呼吸规律平稳,显然睡得正沉。但另一侧,他却全然捕捉不到大师姐入睡的痕迹。 他扭过头看了过去,大师姐便将手盖在他的眼皮上,他又不得不合上眼。 不一会儿他便觉得大师姐温热的体温近了,带来一阵雪松味儿,耳畔传来呢喃:“睡不着?” “嗯……”他怕吵醒一旁的师兄师姐,把音压得又低又轻。 “我也睡不着。”许初这会儿收了他眼睛上的手,一双弯月一般的眼睛正冲着他笑。 小白团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为什么睡不着?”许初问。 “没,就是不困。” “大师姐害怕,你陪大师姐睡好不好?”许初又说。 楚叙默了会儿,还真听信了大师姐说她害怕。 “好。” 许初其实是知道他为什么睡不着。 他们捡他回来的时候,他不过才五岁,刚刚对人世间有些记忆。 这么多年师父一直放心不下的便是小师弟,因为这孩子起初太过木纳,对情感之事半点不通,像是缺了什么关窍。 因而师父只要在观里就会亲自带他,早起喊来练功,夜里陪同入睡。 他现在没有师父陪伴,又骤然离开住惯了的观,自然睡不着。 许初学着师父当初哄她入睡那样,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小师弟的身子。 两人离得还有一臂的距离,楚叙却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困意。 第3章 吊唁 清晨,天刚蒙蒙亮,雾气刚下。 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将寂静的小院吵醒。 先醒来的是耳朵最尖的楚叙,他扯了扯一旁眼下还有淡淡青乌的许初,这人显然是比他睡得还晚,扯了几下都没扯醒。 另一侧的二师兄宁长松已经闻声起来,率先套上外衫出去开门。 外面说话的人声音并不大,但这不妨碍寝屋听见。 “叨扰,我乃阴吏排行第二十一流生派掌门元宴,特携大徒弟斐子洺前来吊唁。”他行了礼,身后的斐子洺也稍稍欠身行礼。 宁长松面上已经带着浅笑,他一一还过礼,这才抬手做了请的姿势:“请进。” 灵堂之上已经摆上了杨灵鸢昨日雕好的灵枢,台前是一个祭拜用的小香炉,此时还未点香。 两人进来便先行去点上香,行了三拜之礼。 宁长松在他二人祭拜中往屋外的天瞅了一眼。 这两人像是昨日收了阴鸽连夜就赶来了,毕竟这会儿连操办礼乐的人都还没来。 他虽脾性温和,也遭不住人一大早给人捞起来。只是说话间,面上未显。 师父那边的关系,他们其实不算特别清楚,一是师父平时嘴边没提过谁; 二是阴吏之间联系并不密切,偶有照面也是办了同一件差事。 宁长松自诩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眼前的这两人也是面生。 宁长松侧在一旁,待两人拜完,眼尖的见着他们塞了五张大功德进功德箱,面上的笑意总算是显了些真色。 他们阴吏的灵堂会在侧边放置一个功德箱,每个前来吊唁的同道都会客气的给些功德。 其实大部分都是客套着给,几乎没人给这么多。 他恭敬的将人引至小院,决定等会儿给这两人泡壶好茶。 幸而昨日他们已经借来了些许木凳与木桌,已经摆在了小院里。 不然就他们这逼仄的小宅,连多一个人坐都成问题。 “元掌门,斐道友这边稍后,我家掌门主丧,稍后便来拜会,我先去为二位奉茶。”宁长松面带歉意的说着。 元宴也是个圆滑的,主丧的都还没来,他也自知来的太早。 他急忙摆手扶起欠身的宁长松:“宁道友不必如此,是我等早来了。” 双方你来我往的客套一番,宁长松才直径走去厨房,他一边烧着水,另一头找着他们昨日塞在柜子里的茶叶。 这会儿,屋内扯不醒大师姐的楚叙终于意识要出声让人起床了:“大师姐,大师姐。” 喊了两声没喊醒,倒是把另一侧杨灵鸢喊醒了。 杨灵鸢悠悠转醒,看着楚叙不温不火的喊人,没由头的笑了一声:“小师弟,你这样喊不醒掌门师姐的,起开我来。” 她说着翻下身,一把给许初身上的被子薅走。 许初冷惊的一个鲤鱼打挺,半眯着问:“天劫来了?” “天劫没来,吊唁的来了,快醒醒我的掌门师姐。”杨灵鸢说着也披上外衫,将掌门师姐的外衫丢至人脸上,才匆匆去打了盆水端了进来。 许初愣神地看向旁边的窗户,心里骂了句哪个缺德玩意儿这么大早跑来别人屋里吊丧,又不是他家死了人,鸡都没起呢,这么猴急。 她囫囵沾水摸了把脸,简单洗簌后打坐一刻,待眼睛里换上清明才走出去。 外面坐着两个人,一个青衣壮年男子留着黑胡看着倒正气,另一个正值弱冠同色衣裳气质儒雅。 宁长松这会儿已经侧在她耳旁告知两人名字,顺便提及了塞的功德。 听到功德,许初脸上瞬间浮现喜色,就是这个猴急劲儿!鸡不起她起! 要知道昨日采买购置灵堂,他们几个身上加起来都只剩半吊钱,凑凑巴巴的才把东西买齐,家里锅都快揭不开了,没想到这会儿财神爷光顾了。 许初说话间脸上多了些谄媚,她提步上前,好一通寒暄。 直至村里的鸡鸣三声,他们请的礼乐才汇集灵堂,而院落已坐了两三桌。 期间杨灵鸢忙着去接替宁长松的沏茶的活,宁长松这才有空得以出去招待来客。 许初负责主丧,楚叙则是守在灵台旁诵经。 待日近中天,小院中已挤满了人,有的是安平村的人,而更多的是阴吏。 乡亲父老都是他们平时接触的,来随的礼自然也比较接地气,如鸡蛋、自家种的菜之类的。 许初他们对这些邻里自然是不挑,客客气气的将人送至院内安排好到左侧。 阴吏来的不乏一些名次靠前的阴吏门派,一眼望去各色道袍混杂一起,都坐在右侧。 看着他们,倒觉得这里不像个什么灵堂,像是在开法会。 他们这些人主丧也不将就什么衣着,穿着道袍便是合规。 有人惋惜、有人悲痛、也有些个夹杂着讥讽。 喧闹直到夜里,安平村的村民都已回去。 而属于阴吏的吊唁才真正开始。 许初手持师父临死前递给她的那封金色卷轴,身侧站着三个师弟妹。 “吾乃无忧门第四十八代掌门人许初,在此昭告,先师赵真仪,殒命于丙级任务簿上,实则亡于甲上任务——百冢无间,为万鬼锁魂身故。今吾师遗魂,亦困于百冢无间,沦万鬼之一。今特奉金卷,颁布新任甲上任务:再临百冢,平吾师魂怨,解百冢沉冤!” 每个死于任务的阴吏,都可在临死前发布一条金卷,此金券的功德值则是原任务功德的一百倍。 因此哪家死了阴吏,即便是不熟的榜单门派也时来插这一手,只为赚取更高的功德。 且不说原本等级越高的任务本身功德就高,而甲上任务更是超过甲级任务一百分值以上。 任务接取处会高亮金卷任务等级及持有者,因此他们若是要接金卷必须要先来找持有者,这才聚了不少人在这里。 金卷任务一次最多可进十人,由持卷者定下时辰,以金卷做门,前往渡怨。 “什么时候判定为无间的?” 宁长松看向说话的人,附言在许初耳边道:“这是排十一名的崇山派掌门人苏拜岁,一大功德,旁边那个是他的首席大弟子苏承,也是他儿子。” “回禀苏掌门,我是被师父献祭自身送出来的,我出来前已确定这是无间。”许初对着苏拜岁点头笑过。 “什么?居然是无间。” “算了,各位道友,在下实力不济,还是不参合这次任务了,有缘再会。” “唉,又是甲上又是无间,我也先告辞。” 所谓无间,指的是鬼与鬼之间形成的特殊空间,不属人间,不属地狱,此间即无间。 这一公布自然走了一大半,剩下零星几个人皆是道行深厚的,看着气质也不同些。 其中便有一开始那对元姓掌门,以及他的徒弟,许初对这对记忆比较深,一个是他徒弟面容姣好多看了两眼,其二是他们确实是这匹来吊唁的阴吏中给的最多的。 另一对则是苏拜岁和他儿子苏承,这对儿倒是没什么特点,长得也中规中矩,放在路中都看不出来是谁。 这四人当场便决定一同前去。 一席人拼了两个桌子,他们就着入座,准备开始商讨具体细要。 就在许初要开口时,又有一人开着缩地千里闪身到了他们跟前。 这是个浑身金晃晃的男子,他的墨发被金白的发冠束起,一身白色的道袍上镶着金丝纹路,腰牌是一枚金镶玉一般的玉佩,上面写着金色的玄风二字。 这无疑不在彰显他华贵的身份:排行榜第一名玄风派。 “在下乃玄风派首席弟子墨锁桦,拜见各位道友。”他说话谈吐都自带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虽是拱手行了礼,头还微微仰着。 “他们门派很有钱……”宁长松低声在许初耳边说了一嘴。 许初心想你不废话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很有钱,浑身上下都是金啊! “在下……”许初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他打断。 墨锁桦:“我知道你是无忧门第四十八代掌门许初,我师父是前任掌门的老友,此行,我奉家师之命特来拜会已故老友,以及参加金卷。” “噢……那”许初还是没把话说完,又被打断。 真是佩服这个墨锁桦,真是让她莫说话。 “此屋就是灵堂?”墨锁桦蹙眉,像是在嫌弃这个简陋的院子与他们布置的灵堂。 他又终是没继续说什么,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许初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同宁长松对视一眼,这才起身又对着桌前的几人拱手:“抱歉各位,我先领墨道长吊唁片刻。” 元宴:“客气了,许道长。” 苏拜岁:“理解的理解的。” 宁长松留在桌上同几人继续交谈,许初则迈步走向灵堂。 她可爱的小师弟已经坐在旁边继续诵经,很乖巧。 许初看着他笑了下,又看向杵在灵堂中间默着不动的墨锁桦,眉心抽了抽,随即认命的去拿了三根烟点着递给他。 他也没客气的说声谢,理所应当的接过,拜了三拜插进已经满档的香炉。 许初笑着的脸又抽了抽,心里已经给这人打上一个傻缺的名号。 墨锁桦拜完,这会儿又慢条斯理的从袖袋中抽了十张大功德,直径走到功德箱塞进去。 他这一套动作丝毫不带犹豫,连旁边念经的楚叙瞅着那些功德都卡了一下嘴里的经。 现在,许初决定把这位傻缺的称号换成大财神爷。 谁会跟送上门的功德过不去?反正她不会! “多谢墨道友来拜会尊师,我师父在天之灵一定会特别感动。”许初这话说的情真意切,不仅是他师父感动,连她都要感动了。 “不必,应该的。”墨锁桦这会儿才将视线从灵堂移到身边的许初,又不自然的退了半步。 果然,大财神爷连说话都这么好听,他长得也不差嘛,看着细皮嫩肉,面若冠玉的。 没等许初多想,她的思绪被眼前的人再次打断:“许道友?我在问金卷。” 许初这会儿才回过神,局促的笑了两声,连忙用两手将金卷展开,呈在墨锁桦眼前:“墨道友,这是金卷,任务内容请看。” “甲上之事我已知晓,居然是无间么?可否有假?”墨锁桦像是不信,说话间看向金卷后面的许初。 “是了,我出来前已和百冢无间的鬼过过招了。”许初好言好色的回着。 “好,我知道了,我会一同前去。”他说着话颔首道。 许初见他态度明确,态度更好了,这可是榜一,她本想来个友好握手。 岂知,墨锁桦却又后退半步,保持距离,人都快撞到左边的墙了。 “咳,出去吧。” “好的,大……墨道友,请去前院,我们正准备商量后续事项。”许初现在看这个人怎么看都是好,连同他的态度都忽略不计。 “嗯。”他说着又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待在一旁厨房烧茶的杨灵鸢这会儿凑到许初身边:“什么情况这人?脑子不好?” 杨灵鸢显然是没看见大财神爷塞功德的那一幕,许初摇了摇头,笑容满面的拍了拍杨灵鸢,低声道:“大财神爷刚刚给我们捐了十大功德。” “……”杨灵鸢愣了一下,张大的嘴久久没合上,然后露出跟许初同样的表情,欢快的补了一句:“我去给大财神爷重新煮杯茶,等会儿送去。” 说完,她便欢快的奔向小厨房。 许初这才紧了步子走出去,从新坐回位置。 看着大财神爷正抄着一张洁净符贴在椅子上,离桌子一寸的距离坐在右侧方一个空位。 许初暗搓搓的动了动嘴皮子,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对着身边的宁长松:“十大。” 宁长松虽一直都是温善的笑意,瞳孔还是微不可察的怔了一刹。 两人心照不宣的立于桌前,都有点忘记他们师父昨天刚没了。 【1功德=10铜板,1大功德=一两银】 也不用太记,不影响观看哦 喜欢请为我点个收藏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吊唁 第4章 金卷 许初清了清嗓子:“首先我先告知一下,百冢无间是一种我们以前从未见过的无间,阴眼看不见里面的鬼影,只有碰到的时候才会现形。”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又被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 “阴眼看不到?” 说话的是墨锁桦,他说话并没有什么特地的语调,就像只是不解寻求一个答案。 “对,看不到。” 然后见墨锁桦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许初又继续她刚刚说的话。 “那里是一片虚空,黑雾充斥不见路,若说可见的只有变成身边人的鬼,这个需要辨别,如果不慎被抓住会陷入幻觉,染上阴气。” 苏拜岁:“有心魔的可能吗?” 许初:“不太像,我更偏向于这是个被邪术困住的地方。” “这些都无碍,我有明光旗。”墨锁桦板着脸说。 明光旗结界内可净化一切幻觉、心魔等影响五感的道器,属极品,一旗可持续一天,千金难买。 修道之人最怕的便是道心不稳,想来有此等法器最难解决的一环便迎刃而解。 元宴也摩挲着胡子说:“墨道友竟愿拿出此等法器,真乃豪杰,如此,我们可出引灯。” 引灯,上品,引路法器。 似是见各门派都出了法器,苏拜岁也道:“我们提供丹药,可供后需。” 许初见他们都说完,这才起身拱手:“多谢各位道友倾力相助,我门下祛**与道法机关皆可供各位使用,若无问题定为半月后启程,三日守灵结束,我们会进行出殡,届时劳烦各位辛苦这一趟。” 待阴吏都走,许初他们也开始了第一日的守灵,他们围个小圈,面前的火盆还在源源不断的烧着纸钱。 “掌门师姐,你带我们谁去?”宁长松跪坐她右侧问。 “二师兄去吧,二师兄的奇门遁甲在无间中也可辨别方位吉凶。”杨灵鸢撑着小脸提议道。 念了一天经文的楚叙现在脸上也有了疲色,他又年纪小,这会儿歪歪扭扭的跪坐在许初的左侧,身子已经有些倾斜的靠着许初。 眼睛还阖张着,像是在努力保持清醒。 许初将人揽了过来,让他整个重量都靠着自己,这才开口:“现在决定进去的只有六个人,其实如果将你们三人一同带上可以是可以,而且……我好怕啊。” 她说到最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发白。 另外三个小的脸上出现不同程度的理解和已习惯。 这两日忙的头昏,都忘记了大师姐怕鬼这事儿了,以前她都是哭的鼻涕泡都出来,被师父拖着拉着去做任务的。 现在身上拿着金卷又不得不去,也是愁人。 “……没事,我会陪你。”半晌,宁长松才叹了叹。 现在师父刚过世,他们需要快速成长起来。 大师姐这个新上任的掌门也不过是个半吊子,也不能真的把每个师弟妹都照顾到周全。 “我是没什么,三师妹和小师弟现在适合去那个地方吗?”宁长松问。 他有这般顾虑也是正常,这个金卷也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地方。 许初:“那个大财神爷,我观过他身上的道法,厚宏到我观测不到。” 闻言,宁长松严肃起来:“掌门师姐都看不出来?” 要说许初什么本事最好,那便是她的阴眼经过他们师门特传的阴眼洗炼,且修成了。 她能看出对方身上到底有多少道法波动,以及鬼身上的阴气浓郁。 许初同宁长松对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嗯……他看着很奇怪,我站在他面前,感觉他的道法已经超出我看到的范围了。不过我拿不准,这次还是你同我去吧,三师妹和阿叙留下看家” “好,我知道啦。”杨灵鸢闻言笑了笑,抄着手边的纸钱在火盆中又添了一把。 火苗冲的一下,高涨起来。 “我们不能去?”楚叙问。 楚叙其实还没有正式接触过阴吏任务,最起码,他们师门都是满十二之年才开始接触。 “嗯,你还太小,还没到年纪。”许初转过头对上楚叙的眼睛。 小铃铛仰着脸看着她,火光燎在眸间。 “我想去。”他看着许初,像是一股倔扭在眸间拉扯。 “这次回来,我就带你出去历练,好不好?”许初摸了把他的头。 “不。”他的眼睛圆鼓鼓的,像是要把她盯出个洞。 “你呀,人都没长大,脾气倒是见长。”许初捏了捏他的小脸。 楚叙甩开她的手,头扭向另一侧,直接不说话了。 此时,杨灵鸢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把银光机关驽:“这把弩,给你们,是用法力做箭矢的。” “三师妹这是早就准备好了吧?”宁长松笑了声。 杨灵鸢嘿嘿一笑,露出两个梨涡:“哼,即便我去不了,也要给你们准备充分。” 几人简单的探讨完,左边的楚叙已经靠着她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而后守到夜色渐浓,另一个应酬一天的宁长松也打着哈切迷迷糊糊的睡了去。 “掌门师姐。”杨灵鸢喃喃,她的脸朝着灵堂,不知道在出神的看着具体哪个地方。 她一直是他们中间最活泼的,一开始被带上山的理由也很简单,不过是有口饭吃就行,难得露出点颓然。 “我有点想师父了。”她说着。 许初听着她略重的鼻音,心里也莫名泛着酸气:“嗯,我也是。” 杨灵鸢颤抖着唇瓣,仰着脸,像是不想把泪滴出来,但那是徒劳的:“才几天,我就想让师傅再说我两句了。” 是啊,那个白胡子老道最喜欢说教了,平时唠里唠叨的,活像是年纪大了,嘴里总得念叨着什么,又烦又碎。 他们这四个都是要么饥荒活不起的、要么战乱没了爹娘的、要么被遗弃的,若是有个比谁身世更惨的排行榜,他们师门亦可包揽前四。 也就是这个老道不嫌弃他们,其他师门选的都是些有点子家族背景的,哪有他这种还上赶子来的。 杨灵鸢的啜泣只持续了一盏茶,而后又像是哭累了靠着宁长松也睡了去。 许初又添一把纸钱进火盆,火势突涨,一阵夜风微袭,撩起橙红的光晕罩着整个屋子。 这一夜她没睡着,硬生生的撑到了天亮,而不到卯时,楚叙已经起了身。 “这么早就起来练剑?”许初察觉到身旁的动静,颔首看了过去。 楚叙扯了扯身上的外衫,半阖着眸子,看了一眼,竟是大师姐的。 他将外衫重新批到许初身上:“嗯,我要变强。” 许初笑了笑:“师姐师兄们还好好的呢,哪轮得到你。” 他抿着唇,也不接话,像是还在气昨天决定不带他去,故而转身走开。 杨灵鸢醒来的时候宁长松已经去还屋外借的物件了,因此她是躺在软垫上醒的,她起身一看,也就许初一个人还在烧纸钱。 “哇,掌门师姐,你这是去哪家偷了米,给人打了。” 许初眼睛半阖不阖的,手上抄了个符贴在额角,是一张清心符:“呵,就是你吃太多了,我才去偷的米。” 杨灵鸢咯咯笑着:“行,那我少吃点。” 她又起身转向院子,看向外面中天悬骄阳,流光如焚。 见杨灵鸢也醒了,许初这会儿才立了起来。 院子里楚叙拿着浮光剑还在挥动,许初倚着门看了一会儿,随后跃身出去,双手交叉持着寒冰符,咻咻两张连发出去。 楚叙脚下法力蓄起,侧身躲过一个,手中提剑挑过另一个符,改变了它的轨迹。 这符被打到地上,凝结成一个雪花状的冰晶。 “反应不错。”许初挑眉,接着又是两张,倾数被他凌厉的剑招拆解。 “接招,大师姐。” 楚叙一个突进,瞬间逼近身前,许初属于适合远处作战的,最怕近身缠斗,但她也为克服这个短板练了许久速法,自然没那么容易被贴近。 她勾了勾唇,两步后退足尖一个踏飞翻身,如流光般掠过楚叙头顶,下一刻就站在了屋檐。 楚叙倾刻切换招式,身快如电,手提闪着白光的剑追了过去。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不分上下,杨灵鸢收拾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好呀,练功不带我!看我的千机。” 她手上拿着的是一把银面扇子,可射出细针又能变幻形态,其中形态便有锁链、鞭、匕首。 故而她取名为千机。 她先是几发针,又变换成链条,甩着朝两人袭来。 他们原先在道观的院子练的时候便因场地不大,打得极其讲究,不破坏物件,不落到石板,出招和收招都在日以继夜的修炼中精准有加。 因此,院子虽小,却一分未损。 还完东西回来的宁长松手上还提着一筐菜,看见几个人已经打到屋顶,他笑着摇了摇头,脚下阵法一开,乾坤移位,三个人直接被挪到院前,又齐齐收了招。 “搞偷袭!”杨灵鸢手上的千机已经恢复成扇子,直指宁长松。 宁长松手中捏术的手还没停,又是一个挪位,杨灵鸢已经人到了屋子里去了。 杨灵鸢直气的在里面跺脚。 “今日轮到你做饭了。”宁长松说着停了手上的术。 他们师门一直都是轮流做饭,只有小师弟人还没灶台高,基本都在打下手。 许初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筐:“又被塞了?” “嗯,刘晴姐、慧春姐她们送的,我本说不要,她们太热情了。”宁长松面露难色。 “好事,加餐了。”许初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半是二师弟露出了些什么委屈的神色,那些春心萌动的女子又着了道。 “就你能耐,快把东西送过来。”杨灵鸢还在里面叫嚷,显然还气着。 “来了。”宁长松无奈笑过,许初牵着楚叙,三人一同进了屋。 出殡是在守灵的三日后,他们选了块风水宝地,在道观的山头。 山头有一颗他们新栽的李子树,在这里日升月落清晰可见,一览而过的是村下的尘俗凡火。 由习俗来算,许初来放置灵枢,剩下的几个小的就只管埋土。 一席来往的还有上次最后留下的几名阴吏以及村下的村民。 按例烧了寿仪、随葬等物,送上高香,洒下清酒,这就算完了。 就在准备下山的空隙,楚叙突然猛地抬手攥紧了许初的手。 阴风飒飒,眼黑之前,许初只看见眼前的师弟妹、几名阴吏都同时起了法器,看向她。 确切地说是看向她袖口高亮的金卷。 那是……金卷开了。 第5章 无间 耳畔隐隐传来几声幽冷的啼哭,那声音忽远忽近,裹着阴冷。 许初单手撑起身子,脑中倏地响起一阵尖锐的嗡鸣,视线还模糊不清。 待视线重新凝聚,她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片荒芜野地。 放眼望去黑雾在空中飘散,遮天蔽日,俨然一副无人之境。 而下一刻,她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金卷为什么会突然打开? 按常理来说,打开金卷需要持有者注入法力,以做钥匙开启大门。 现下这情况,她不说注入法力了,手都还没摸到卷上。 许初想着这些时,莫名感到一丝异样,心中发紧,是那种被毒蛇缠绕住身躯不得放松的逼仄感。 她的表情算不得好,漆黑的眸子半阖着垂在地面某处,也不算聚在某一块。 蓦然,那种阴冷的声像是贴着耳旁呢喃,她反手就是一张定符,贴在了虚空,却又贴实了。 她侧过头看去,赫然对上一张硕大的鬼脸,那脸白惨惨的,唯有嘴巴乌黑一片,正勾着森森笑意。 她的思绪瞬间崩断,只剩下惨叫。 “啊啊啊——!!!” 许初一个激灵几乎从原地跳起,又像是被攫住喉咙喘不上气。 她连忙闭着眼,不再去看,身体却接连向后窜了好几步。 惊慌之中,手上的符稀里哗啦的丢出去都不知在打哪。 一通混乱后,周围静了下来。 许初惊慌未定的睁了一只眼,稍稍看过去。 那硕大的鬼脸早连烟都没了。 就在她心神稍懈,止住了泪花,她的背又被人戳了两下。 许初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眼眶的泪再次掉下来。 “还来吗!?”她几乎要哭出反祖的声了,这下她想也没想反又是一张定符拍去。 不同的是,她吸取了刚刚的教训,先是连退数步,保持一定距离,这才颤着身子回过头望去,这一看又不得了,这鬼竟然顶着小师弟的脸。 “别……你别…顶着这个脸啊!”许初舌头直打结,眼瞅着那个‘小师弟’,一时半会动作都停了,唯有啜泣肝肠寸断。 “大师姐……真是我。” 楚叙有点纳闷,表情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静。 他现在被定住,还维持着刚刚戳人的姿势,小爪子就悬在空中,唯有一双褐眸显得幽深。 许初抖了抖,这才想起来用阴眼细看,直到看清他周身道气流转泛着金白的光。 她才长舒一口气,像是找到了些主心骨,两步上前把他脑门上的符揭掉。 “你吓死我了,小铃铛,呜……”话音未落,她已蹲下身紧紧搂住了他,仿佛要从这具小小的身躯里汲取些安定。 楚叙也不知这会儿该先警惕危机四伏的四周,还是该先安抚大师姐崩乱的心神。 就这样僵在原地任她抱了片刻。 这是他初次踏入无间,也是头回执行这般凶险的任务。 虽是意外而进,楚叙心底却涌起不能说的庆幸。 这意味着他终于能够与师兄师姐并肩而立,成为他们手中的一把剑。 但现在,成为一把剑的前提是:如何让大师姐别哭了。 楚叙垂着眼皮,试探性的用手拍了拍许初的颤着的背:“大师姐,你一直在哭。” 大师姐哭是因为被吓狠了嘛,许初暗戳戳的在心里说。 但她又想到,师门里最小的孩子都知道哄人了,当即咽了口口水,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总不能让个丁点大的小师弟还要担心她。 于是她像是找补般:“大师姐这是看到你激动的。” 楚叙默了,有点接不上许初的话。他顿了顿:“大师姐,我一直在你身边。” 他的话是那种平缓的,就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这话其实没什么太多意味,许初却没忍住笑了声,她松开手,对上楚叙凤眼:“嗯,就是知道你在,大师姐感觉很好。” 话毕,她囫囵抹了一把脸上冷掉的泪,立起了身子。 不该来的两个师弟妹都被卷了进来,她现在不能在这里自乱阵脚。 现在,最可怕的并不是这里的鬼怪,而是她不能把这些师弟妹带出去。 休整一番,许初脸上已没了刚才那副惊慌失措,一种坚毅的神情出现在她眉眼。 楚叙就这样看着许初脸上的表情变换,总觉得她是不是还没好。 他想了想,嗓音闷闷的:“那我永远都会守在你身边。” 许初诧异的低下头看向楚叙,又转为温温的笑,她掐了一把楚叙的脸:“大师姐信你。” 其实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永不永远这些事,但他有心,那就是好的。 当务之急是先把剩下的师弟妹找到,再去寻其他人:“我先搜你二师兄和三师姐。” 思忖间,许初手上已经捏着一张符投掷空中,‘飒’的一声燃起火团。 光亮忽现,勉强映照出脚下的泥泞土面与不远处影影绰绰的枯木,只是这里黑雾太重,将天地都浸染成了一团模糊的灰黑,离得远了依旧见不真切。 旋即,许初指尖又夹了两张符纸,用法力在上面点了两个人名,扬手投掷空中,两张符箓化为两道金光朝着两个不同方向疾驰而去。 “小铃铛,你什么时候醒的?”许初阖上眼,正感受着符箓飞至的路线。 “比大师姐早半柱香。”楚叙答着,目光紧随其中一个符箓远去,他的耳尖动了动,似在捕捉四周的动静。 说话时,楚叙的浮光剑已悄然出鞘,冷白的剑锋在昏暗中泛起金色光点。 “我醒前,没有鬼影吗?”许初颔首,眼睛还未张开,那两张符箓已经在她的脑中画出了两条清晰的路线。 一般这些地方分鬼影和鬼魂,区别在于鬼影是阴气凝结而成,没有意识无法沟通;鬼魂则可引进黄泉可以沟通。 像他们这次入的无间,阴气太重,也意味着鬼魂多,鬼影自然无处不在。 “未见,它们……像是冲着大师姐你来的,你刚醒就有了。”他说完,浮光剑已经倏然斩向身后一角。 一声凄厉的惨叫撕裂开。 两人回头望去时,那鬼影已经被剑气从中劈开,正化作一缕青烟。 这个转折不疼不痒,两人只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找到了吗?”楚叙问。 “东北方向,三师妹,她比较近,我们先去找她。”许初看向引线较短的那一侧,抬手指了个方向。 “嗯。” 二人顷刻动身,行进间,许初后知后觉的问:“你能听见这些鬼影的动向?” “能,有踪迹可循。”楚叙说着,目光倏地扫向左前方,旋即又恢复如常。 “若有难缠的,随时报我方位” 楚叙用鼻腔嗯了一声。 以前就知道楚叙的耳朵很好使,他总能听见些很远的声音,像是湖底鱼儿的轨迹,树间的青虫匍匐。 许初起先也问过师父这是为何,师父却说这孩子算是命苦。 阴气一般是鬼身上附着的,他们凭借阴气感知四周。 楚叙则是因为原先死人堆里沾上了极重的阴气,虽现在封了个七七八八,但他的感知方面也受了阴气的影响。 许初总是忍不住会想,他听见的未必只有细微声音,至于他平时究竟听了什么,感知到了什么,其实无人知晓。那他性格方面的木纳,会不会也是这方面导致的。 因此,许初对于这个小师弟总会格外注意。 在这里,许初的阴眼颇受限制,因为阴气已浓郁凝结成黑雾,故而用眼难以分辨真假。 有楚叙这听声辨位之能,许初心头稍安。 前行约莫一柱香,两人终于在一棵枯树的枝桠间发现了杨灵鸢,她右脸上被抓了一道口,破口处黑气丛生,情况并不妙。 见有人靠近,杨灵鸢二话没说便用银鞭伺候,那银鞭如扭曲的蛇,疾扫而下。 许初当即侧身半步,剑招精准格开鞭势,将鞭子击了回去。 “自己人。”许初开口的同时,一道符已经打向杨灵鸢身侧,在空中蓦地绽开一朵莹白的小花。 这是她从前使来逗师弟妹的把戏,此刻倒成了独特的暗号。 见到这熟悉的小花,杨灵鸢这才收千机扇,纵身跃下。 她咧嘴笑了笑:“嘿嘿,掌门师姐、小师弟。我以为又是那些鬼影来骗人的……方才就有个鬼影伪装成大师姐的样子,我差点着了道。喏,你瞧我脸上。” 她说着,指了指自己黑气森然的右脸,只是她笑的璀璨,像是根本不觉得疼。 可那伤口直冲面颊,若当时躲避不及—— 许初不敢想下去,她本想摸杨灵鸢的脸,又怕摸痛她。于是手悬在半空又垂下,顺势掏出兜里的祛**。 “上次的祛**,你拿去用。这次进的匆忙,什么都没准备,我们都要小心些。”许初话间,已捻着瓶身,将祛**倾洒在她脸上。 “好。”杨灵鸢应声,侧仰着脸方便许初上药。 药水触及伤口,顿时泛起滋滋白气。 “嘶……没想到祛**上起来是这个感觉。”杨灵鸢微微蹙眉,伤口处传来酥麻的刺痛,像是撒了盐,而后又泛起痒意,说不清的难受。 她一直都被师门保护的周全,往往危险还未近身就被化解,这般真切的伤,倒真是头一遭。 待黑气全部褪去,她的伤口露出鲜红的血肉,这才又流出些红血。 杨灵鸢抽出用帕子捂着脸,灵动的眸子左右转了一圈,问道:“二师兄呢?” 许初摇了摇头:“他那边离得远,我们先来寻的你。” “我头回进金卷无间,想问问,这落点是随机的?”杨灵鸢问。 “上回我同师父进来的时候,位置也是不同的。”许初将祛**重新收回,视线还落在杨灵鸢的脸颊。 随后她重新阖眼感应,手臂随着符箓的行径方向转动,最后停在一角:“方位变了,那边。” “原来如此。”杨灵鸢收了帕子,脸上的血已止住。 楚叙期间一直立在旁边,一边聆听周围的动静,一边注意着她两,他总觉得那道伤痕划在杨灵鸢的脸上,终究显得有些碍眼。 思及此,他握紧了手中的剑,率先半步走在两人身前开路。 前进的方向有符火照着,依旧很黑。而这一路倒走得太平,不见鬼影,不闻异声,却走不到头。 “这路怎么这么长?我们走了多久了?”杨灵鸢忍不住问。 许初的眉头从半个时辰前就一直蹙着,二师弟与他们是同向而行的,但符箓指引的轨迹非但没有接近,反而渐远。 “不对劲,他离我们更远了,鬼打墙?”许初问。 进副本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无间 第6章 鬼修 楚叙环顾四周,蓦然开口:“蹲下。”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伏低身姿。 楚叙的剑光横扫,划出泠冽圆弧,周遭黑雾如布帛撕裂般,凄厉嘶吼乍然响彻。 闻声望去,一整圈的鬼影被他扩散的剑气打散。 这是确是常见的鬼打墙,以鬼影做屏,将人围在里面隔绝时间与外面的方向。 若不是她有符感应宁长松的位置,恐怕还要再耽搁许久才意识到这个。 “什么时候?”杨灵鸢后知后觉的握紧了千机。 须臾,楚叙的声音又传来。 “三师姐,你上面。” 杨灵鸢反应很快,扇面展开上挑,甩至高空,出去瞬变成六个刀刃,空中横切几道,又落回她手中成扇。 再抬头看,两个鬼影化作青烟。 “小师弟这是怎么瞧出来的?”杨灵鸢惊呼。 “他说他能听见。”许初道。 “真厉害。”杨灵鸢抬起大拇指。 “没有了。”楚叙说话间剑已经立于身侧。 三人再次聚拢并肩而立,许初颔首默念了句诀,一张符甩到空中成了一只纸鸢。 那纸鸢扑腾两下便‘唰’的一下光速飞出。 “我做个信追过去,让二师弟先拿信,我怀疑他开了阵法在挪位,方向换了好几次。” 宁长松的阵法若真开起来,还真没几个人能找着人,估摸是在赶路或者躲什么东西。 须臾,像是信传到了,那边宁长松的步子才渐缓,许初再次确认方位,带着两个师弟妹追了过去。 见到宁长松的时候,他身上属实不算好,浑身负伤,脸色惨白。 “怎么回事?”许初迈步上前,按着他的肩膀视线扫了一圈。 “二师兄?”杨灵鸢说着,接过许初递来的祛**。 宁长松扫视三人一圈,停在杨灵鸢的脸上:“你的脸?” 杨灵鸢摇头:“没事的,已经无碍了。” 宁长松自己伤势不轻,也不再多说,就地而坐开始运气。 他的白衣上下大概有十几道血口,嘴角还有溢血。 有着杨灵鸢给他上药,许初直接落地起符,十几个符贴向不同方向的地面,圈了一处结界。 楚叙立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宁长松:“谁干的?” 宁长松身上的伤并不是什么鬼怪伤痕,虽然泛着黑气,却能见利器的痕迹。 “是崇山派的苏姓父子,我本来打算先去寻你们,但我卜出他二人同那对流生派师徒在一块,便先去了那边,可是不巧……”他说着猛咳了一口血。 许初慌忙上前去给他号了脉,这是还被伤了脉络。 她当下坐立在他前方,为他调气:“行了,等会儿说。”说完,又看向楚叙:“阿叙,注意四周。” “嗯。”即便许初不说,其实楚叙也已在警戒四周。 待一轮运转,宁长松脸色稍见好转:“我看见那苏姓父子竟然在吸食流生派的那对师徒的阳气,斐子洺已经惨遭毒手,我只来得及将元掌门挪走,便已自顾不暇。他们实力强劲,有阴气护身,我实力不济只能套用阵法换位。” 许初在一旁沉思了一会儿:“还记得我之前说过邪术吗?当时我和师父在无间中除不完这些鬼,我当时便察觉有人在源源不断的往这里送鬼。” 杨灵鸢:“二师兄平时最爱看书,可看过邪术方面的?” 话毕,几人都齐齐看向宁长松,他默了会儿,思绪正在以往翻阅的书册中来回搜寻,但邪术之法本就杂门别类,他一时倒不敢断定这是哪一种。 他斟酌片刻:“邪术并不常见,师父留下的书册有提过几样,吸纳活人阳气、鬼魂多半为一脚踏入鬼门或是鬼上身,用以提升道法、命数或是鬼修。若是加上无间中源源不断的鬼,我猜测这里或是某些邪修的储粮之地。” 许初蜷起手指,没吭声,这次金卷开的异常,那二名邪修现在又在这里行凶。 她真的还能把师弟妹送出去吗? 若是身边这几个小的也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杨灵鸢扯了扯她的袖子:“大师姐,我们还可以出无间吗?二师兄承伤太重了。” 许初脸色有些难看:“正常出无间需要把鬼魂都度了,而这个无间里的鬼魂数以万计,光凭我们……”或者,还有血祭,但这是送命的法子,许初没有提及。 宁长松此时缓了口气说:“大师姐,可否去找墨锁桦?他出自榜一门派,道中流传过他刚正不阿,此人或可信。” “嗯,我试试。”许初说着,又起了符。 纸鸢高飞,如疾风追着墨锁桦的气息而去,飞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 许初:“他收到了,我们……” 她话还没完,楚叙已经一个闪身,到他们身侧,剑指前方。 众人的心瞬间悬起。 远处黑影逐渐浮现,苏姓父子不紧不慢的提着剑走来。 他们身上冒着黑气,面部阴冷,咧着嘴笑的邪气。 苏拜岁声音沙哑,带着戏谑:“哦?小虫子挺会跑,还找到了其他三只,倒是省了我们去找了。” 苏承头晃了一圈,笑声像是挤着嗓子里发出的:“我今天还没吃够……父亲,这几只分三只给我吧。” “好,快些解决了,那边还有两只大的正等着我们享用呢。”苏拜岁桀桀笑着。 这两人说的话,像他们已经是囊中之物一般,话音刚落,苏拜岁便一剑震碎了许初的结界。 而几乎是同时,许初抛出两张爆符,炸起土渣:“走!” 那两人被迎面来的土渣挡了视线,阻了脚程,而不过倏然,两人又如同两道鬼影袭来。 许初猛抓起手边的楚叙和杨灵鸢迈向宁长松,宁长松也没耽搁,脚下生阵,四人蓦地换位。 随着他们的换位,周身的黑雾却渐浓,像是要把四人裹挟其中。 “他们是不是能操控这些东西?”许初的视线落在周身的黑雾中,虽然她看不真切,可这黑雾都浓成什么了。 “可以。”回她的是楚叙,他说完又补了一句:“我听见他们在和鬼说话。” 听完两人的话,宁长松倒也没太惊讶小师弟这耳力,低声道:“我能确定他们是哪一种了,这是鬼修,与鬼属同类,能驱使、吸食阴气。 ” 许初心道不妙,这不是他们能解决的,她当下抬手丢符,对符下令:“去找人!” 几人当下并不敢耽搁,追着符便走。 但这路上并不太平,那苏姓父子不知动了什么法子,他们一直都在被鬼影拦路,又不得不分神去解决。 虽说鬼影并不强劲,但数量多的没完没了也是烦人。 不过须臾,那苏姓父子便又追了上来。 这次,苏拜岁二话没说便先来打断了宁长松预开的阵:“同样的戏法,怎能给你使第二次?” 攻势近在眼前,宁长松不得不换了阵法,与其扭打。 杨灵鸢见状提着千机便踏入宁长松的阵中,他们二人曾数次练过机关辅佐阵法,多年来配合默契,一时间真与苏拜岁缠斗的不分上下。 而另一边的苏承也没闲着,早在他们谈话间,已经向许初袭来,许初抬起雷符打出,跃后几步。 她身侧的楚叙立即迎剑接上,不过眨眼,已与苏承连过数十招。 兵刃交接,电光火石,黑气与金白的剑光融在一块。 楚叙跃至一侧,两头打符,顺势清理他们周围没完没了的鬼影。 正在没个胜负之时,周边有一道人声响起。 “刚刚就感觉这边有打斗的道气,原来是你们,可恨那苏姓父子杀我爱徒,我来的不晚吧?”元宴的声音洪厚威严,负剑而来,瞬间加入苏承与楚叙的斗争。 许初:“正是时候。” 这边苏承逐渐占了下风,身上逐渐多了些血口,只是那血口说是出血,倒不如说实在弥漫黑气,元宴一个没注意,被黑气染了手臂,便瞬间被侵蚀。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问。 “是鬼修,元掌门切莫大意!”许初燃了一道祛邪符下刻便打至他的手臂,止住侵蚀。 “父亲!这女人的符太烦了!想想办法!”苏承看见他的黑气不起作用,气急败坏道。 见他还有精力说话,这让他脸前的两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当下加狠了攻势。 而那边苏拜岁在阵中与这两人斗的着实窝火,阵的干扰加上机关的肃杀,还有一旁飞来的符,让他几番都近不到身。 他随即一个手势,脚底碾着土地挪了一步。 宁长松瞬间变了颜色,手拖着杨灵鸢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原先站着的地方踊跃数张血手。 “什么情况?他怎么还能招鬼影?”杨灵鸢白了小脸,手上的千机稍稍收回。 “小心,我的阵法被破了。”宁长松喘了口粗气,他自破阵法,有了反噬之像。 杨灵鸢侧目看了一眼他,不再说话,顷刻挡在宁长松面前,变扇为匕,迎上苏拜岁的剑。 但另一边,许初的下场就没那么好了,她的精力一直在两边来回,注意到脚下的鬼手刚预换位,还是被手指碰到。 许初的小腿瞬间被侵蚀,一道强而浓烈的阴气顺着她的身体由下而上,她连驱邪符都来不及贴,眼前便一阵恍惚。 是无忧观,她坐在檐下,手上正拿着空符纸,另一只手拿着沾着朱砂墨的毛笔。 院子里的师弟妹在练功,还能听见师父教导小师弟的剑招要快准狠。 鼻息间还能闻到松柏的清幽,偶有暖风拂面,阳光斜切着屋檐落在她的侧脸,她有一瞬晃了眸,轻轻眯了下眼睛。 二师弟和三师妹正用着阵法与机关设计迷阵,互相出招,试探漏洞。 而许初的手还愣在半空,一滴艳红的朱砂墨滴落在符纸上,染上一团红污。 她在干什么来着?在写符? 对,师父今天说过,要写够一百张符。 许初看向眼前的一切,却又总觉得心里不安。 为什么大家都在,她却这么心慌呢? 她将污掉的符捏成团,随意丢掷旁边,又起了一道新符,一笔一画的写着符。 不一会儿,前面的杨灵鸢便泄了气随地而坐:“不练了,不练了,我要饿死了!” 赵真仪摸了吧白胡,说话间和蔼的笑着:“你这丫头肚子跟牛似的,我这观迟早被你吃光。” 杨灵鸢哼了一声:“明明是你说的,会给我口饭吃的,怎么?管吃不管饱啊!” 宁长松此时收了阵法,谦恭的看向赵真仪:“师父,确已至晌午。” “就你们天天给她宠的无法无天。”赵真仪说着,脸色却不见责怪,他又看向一旁还未收剑的楚叙:“叙儿,你也休息,准备吃饭吧。” 楚叙收招仰脸:“好的,师父。” 他说完踩着小步子朝许初走来。 许初眼前视线渐暗,这才直起头,对上楚叙的眼睛,嘴角勾起:“怎么了?小铃铛。” 楚叙抿着嘴,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吃饭。” 说话间,另外三人也已经行近观门。 “吃饭啦大师姐!”杨灵鸢侧过头朝着她摆了摆手。 “大师姐。”宁长松颔首。 “今日是不是轮到初儿做饭了?”赵真仪问。 杨灵鸢:“大师姐还不快收了符,快饿死啦!” 许初放下手中的纸笔,无奈笑了笑,起身揽着楚叙的背,走了过去:“好,我知道了。” 而步行一半,她又似感分裂,头昏脑涨,像是有人在拉扯她的神识,竟猛地吐了口污血。 她颔首看向胸前滴下的乌血,只觉得有一股阴凉之气缭绕在她的体内,她僵了身子。 院子里的几个人都变了颜色,围了过来。 “初儿你怎么了?”师父上前抓着她的手把起了脉。 另外三个人都焦急的看着她,嘴里却说着奇怪的话。 “掌门师姐,你在做什么?你快醒醒。” 宁长松明明在身前,为什么要她快醒醒? “大师姐……”楚叙的声音有些悲凉。 这孩子声音怎么这么虚弱? 又是一个恍惚,许初猛地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眼前的几人都好好的,她身上不过嘴角溢出的一星半点血气。 哪来这么浓的血腥味? “你们……在说什么?”许初未动分毫,却直感刺骨的冰凉席卷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