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男人不如C位出道》 第1章 碰瓷王爷 “系统,你确定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狄月侧身蜷在草垛上,紧紧攥着掌心锋利的碎瓦,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脑海中的声音信誓旦旦:【自然!五皇子对你情根深种非你不娶,只要攻略成功,必然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等等,你手里拿这个做什么?】 狄月没有回答,心里漫起几分鄙夷。 “情根深种”却纵容原身被逐出家门不闻不问。男人的深情狗都嫌,如何巧解危机还是得靠自己。 柴门吱呀一声开了,黑暗中漏出一丝久违的光亮,狄月立刻如计划般屏气凝神。 身后,周嬷嬷粗哑的声音焦急道:“……她怎么不动了?下家马上就到,人可别死在这儿。” 脚步声逼近,枯瘦的手探上她肩头,而狄月却抿唇一笑,只因她等得就是这一刻! 反扣住对方手腕,猛然翻身一跃而起,前世精通的女子防身术对付一个色厉内荏的老太太还算绰绰有余。狄月流畅地旋身锁喉,瓦片尖端眨眼间精准抵住对方命门。 一片惊呼中,她挟持着人质疾退两步: “不想死,就带我去见萧钧燕,立刻!” 周嬷嬷虽吓得面如土色,仍旧嘴硬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直呼五殿下名讳……” 狄月却在她眼前将手中之物抖落,故作玄虚地压低声音道:“虽然你苛待与我,但还能不认识此物?” 这下连周遭的杂役都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一串新月形状的玉佩,上面雕刻着昂首踏云的瑞兽麒麟。 本朝服制麒麟纹样唯皇子可用,凡人僭越,立斩不赦。巧的是,京中人人皆知五皇子萧钧燕恰有这样一块胎里带出来的宝玉,珍若性命,从不离身。 至少,绝不该出现在她一介无依无靠的小小伶人手上。 “你、你难道……”嬷嬷瞪大眼睛。 狄月偏偏放任她去猜,最好还要脑补出一场她与五皇子之间恩怨爱恨的情感大戏。 “知道你惹上谁的人了吗,还不快去带路!” …… 一路上,脑海中的系统都在尖叫。 【我们是来这里攻略求生,不是来打打杀杀的!你前世不是赫赫有名的顶流偶像吗?交际手腕呢?形象管理呢?!你看看你的样子,活像个蛮横的山野女土匪!】 前面,周嬷嬷卑躬屈膝地引着路,狄月背手挺胸跟在后面,全然不以为然。路过廊下,她还有闲心在枝头摘一颗红果,丢进嘴里摇头晃脑地品鉴一番。 “你这系统也太封建了,看没看过霸总小说,说不定五皇子就喜欢我清新脱俗的这一款呢?” 系统气得仰倒:【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傍上他你靠什么活下去?现在狄家上上下下都在等着看你的笑话,偶像不就是要媚粉吗,你媚媚他能咋!】 狄月摸着怀中玉佩,避重就轻:“哦,那待会见到老情人,他能不能看在我拾玉不昧的份上,先奖励我五百两?” 系统不语,系统晕倒。 狄月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原身已从千金小姐沦为舞楼的低级伶人。只因跳错一个舞步,就被周嬷嬷毒打一顿,拖到阴冷潮湿的柴房关了一天一夜。 在这里,挣不到银子的姑娘便是废物,没有人权,甚至不配活着。她若不逃出来,立刻便会被她转手卖入魔窟。 系统告诉她,现在唯有五皇子可供依仗。她怀中藏着去年元宵佳节他亲手所赠的玉佩,却对这个传闻中的“老情人”没有半分印象。 “狄姑娘,咱们到了。” 嬷嬷一提醒,狄月方才恍然大悟,猛一抬头,竟不知自己被带到了何处。 眼前似是一栋与舞楼相连的隐蔽宅院,亭台楼阁,鸟语芬芳,四处装潢都透着矜贵与不凡。 周嬷嬷堆着笑,忐忑不安地将沉甸甸的银子塞在她手心:“老奴有眼不识泰山,还求您到了殿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狄月从善如流塞入袖中,在系统的唾骂中连声答应。 不料门扉忽然从里打开,一个残破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被重重抛出。 空气里除了血腥,立刻被一股浅淡却刺鼻的焦味充斥。 狄月有些僵硬地定睛一看,那竟是个衣着华丽的琴师,此刻正浑身痉挛,十指抓地,口吐黑血。 所有人像被同时按下了静音键,狄月堪堪吞下滑到嘴边的尖叫,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几秒。 “这就是送来的新人?” 缄默中,门里走出一位黑衣短打的男人,立在门口擦拭着指尖血迹,冷冽的目光上下扫过狄月周身。 “殿下今日难得雅兴,但愿你比这位多懂得些情调,”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侧身让开门口,“还愣着做什么,进来。” 四周仆从早已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狄月早已察觉出气氛不对,强压心头慌乱,质问系统:我不是去见旧情人吗,你也没告诉我他有这种癖好啊!? 【不、不应该啊……原身记忆里,五皇子分明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狄月扶额,此刻真想一榔头敲把这个不靠谱的系统敲醒! 【说不定他只是对别人凶了点,对你就格外温柔呢?你懂得,现在的霸道总裁都兴这一款……】 系统还在嘴硬,狄月却已骑虎难下。没办法,眼前的大哥看起来打十个自己都绰绰有余,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去。 然而一只脚迈入房间,迎面便走来一个躬身退出的小厮,手中端着熄火的炭盆,盆沿上,赫然印着半圈浓稠的鲜血。 “不行,我死了,”狄月扶住墙角冷汗直冒:“你还是换个人来攻略他吧,我没有那个癖好我伺候不了我晕血……” 【说什么呢,你以为这是在打乙女游戏吗!你已经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了,要是死在这里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砰”一声轻响,门扉再次沉沉合拢,仿佛再向狄月宣告身后真的已无退路可言。 她只能低下头,缓缓往里走。一架黄梨木屏风映入眼帘,云母镶嵌的仙鹤振翅欲飞,而地上新鲜的血迹,与鹤顶那点朱砂一般刺目。 “躲在后面,缘何不敢上前?” 静谧中,低沉的嗓音恍若一道催命符,狄月迅速将玉佩塞进袖中深处,同手同脚地走上前垂头行礼。 紫铜瑞兽香炉吐出一段袅袅青烟,除了杯盏轻碰的声响,狄月甚至可以听见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 如今已是春暖时节,地上却凉得骇人。 “怕什么,抬起头来。” 那声音再度响起,慵懒中沁着几分玩味。 狄月的喉间一阵发紧,那道薄刃般的目光缓缓刮过肌肤,她仿佛一只被蛇盯住的田鼠。视线缓缓上移,再上移,最终四目相对。 紫檀宽椅上,萧钧燕闲适半倚,玄色常服绣着麒麟暗纹衬得他愈发俊美。唯独眉目神情,凝着一股化不开的凉薄。 他指尖把玩着一枚翡翠扳指,凤眸微眯,似笑非笑。 “你叫什么?” 狄月后悔了,她一向应付不来这类快要得道飞升的人精,早知如此就应与此人划清界限,纠葛越少越好。 “回殿下,云衣正是奴家小名。” 那双漆黑瞳仁里闪过一丝兴味:“哦?可我瞧,你与那位被逐出家门的狄家小姐,倒有**分相似。” 空气几乎凝滞,狄月逼着自己扯出一个营业味十足的笑:“殿下说笑了,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要是殿下没有别的吩咐,小女子就先撤了……” 但她当然没跑了。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首座上的萧钧燕忽然抚掌大笑,说方才琴师所奏之曲甚合他意,只可惜凡尘俗物终会玷污仙音。 “……索性,便在本王这里成就千古绝曲最好。”他嗓音极轻,似笑非笑,“云衣,不知你有何所长?” 神经病吧!狄月的后背汗毛倒竖。若在现代,她好歹要教教这变态男人什么叫法治社会,可在这里…… 靠,忍了。 她字句斟酌:“奴家愚钝,舞艺粗浅。” 不料萧钧燕击掌三下,里间款款走出一名面纱遮脸的西域舞姬。他命令二人持剑比舞,还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 “香中被我下了离魂散,半炷香后,二位美人便会七窍流血而亡,解药只有一份,便是这场比舞唯一的彩头。” 开玩笑呢吧……狄月猛然抬头,却见座上之人也正看向自己,眼中毫无半分玩笑之意。 “时间不等人,开始吧。” 狄月立刻下意识以袖子捂住口鼻,忽闻耳边“铮”一声寒光乍现,那西域舞姬竟已抽手拔出架上长剑,凌厉剑锋直扑她面门。 系统尖叫:【别愣着啊!我给你紧急兑换了临时体力增强,先溜为上!】 不用它提醒,第一剑势如破竹,眨眼间已削掉了狄月的一截发尾。 她连忙拔起自己绵软的双腿,一边在心里怒骂:这就是你给我找的攻略对象,活脱脱一个疯子! 所幸她反应不慢,加上系统加持,险险甩下舞姬跑到门前,黑衣男人便如一栋高墙拦住了去路。 此路不通!狄月霎时汗毛倒竖,下意识侧身一躲,剑锋擦着她的衣角劈开屏风,云母碎片顿时散落一地。 “还要躲到何时,接剑。” 萧钧燕的声音响起,她本能伸手一接,凌空落入手中的剑柄冰凉沉重,花纹华美。 狄月却在心中哭笑不得,我只是个爱豆,我不会武功! 然而电光火石间,那舞姬招式陡变,腾身跃起,剑尖调转方向,忽然直指背后端坐的萧钧燕。 【危险!】 惊呼脱口而出的刹那,狄月感到身体骤然失控,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拉扯牵引,竟不顾一切地迎向了那道致命的寒芒—— 她咬牙切齿:“系统你……” 剑锋相撞的铮鸣震得她虎口发麻,待回过神来,其中一把长剑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凛冽弧光。 这一剑,她终究是挡住了。 腥红色的液体在狄月脚边汇成一泊。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只见黑衣男人的利剑已将面前近在迟尺的舞姬当胸贯穿。 而自己的心口,离她的剑不过半寸之遥。 利刃抽出血肉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狄月看着眼前那具软倒的身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死死掐住大腿才勉强站稳。 黑衣男人利落地翻过尸体,在她颈侧摸索片刻,竟然像撕下来一张完整的面皮,狄月看到那变得全然陌生的脸上,印着一道黑色的古怪纹身。 黑衣男人抱拳道:“殿下英明,确实是另一名刺客。” 狄月懵了,背后的萧钧燕仍倚在原处,脸上不见半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赢了,恭喜你。” 他缓缓站起,玄色衣摆如夜雾拂过:“当真有趣,消息中提到的两名刺客如今皆已伏诛,偏偏今日这里多出个不该出现的第三人……” 踱至狄月面前,他像是自言自语:“青锋,你觉得我们的计划,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身后,冰冷的剑刃立刻架上狄月脖颈,似乎还带着方才浴血的余温。 她冷汗涔涔,却灵光一现想通了其中关窍—— 所谓的下毒与比试,不过是一场临时而为的考验。西域舞姬是刺客,先前被扔出的琴师恐怕一样。五皇子估计早就截获了行刺的消息,特地布下杀局引蛇出洞。 而自己这个意外闯入的变数,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刻被系统控制,挺身挡剑。 ……这太过刻意了,完全就是自寻死路。 “说!你到底是谁?” 青锋的剑又逼近一分……狄月的脑中思绪飞转,她该是谁?哪个身份能活下去? 狄家弃女?舞楼伶人?还是舞女云衣? 狄月在心中疯狂呼唤系统,对方却如断了线一般石沉大海。 忽然,袖中一沉,那枚麒麟玉佩竟在此时滑落在地。 萧钧燕的目光骤然定格,狄月察觉,立刻捧起玉佩,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意道:“臣女只想将昔日信物归还殿下……相别数日,殿下当真不记得臣女了吗?” 既然他先前认出了这张脸,纵然没有系统所说的“情根深种”,想必也不至于辣手摧花。 “不记得。”萧钧燕俯身捏起她的下巴,从善如流:“从未见过。但本王的贴身玉佩失窃,倒确有其事。” 这下,轮到狄月目瞪口呆。 “现在立刻还给本王,姑且算你护卫有功,将功折罪。” 萧钧燕似乎有些迫不及待,食指刚刚勾起她掌中玉佩的挂绳,忽然“啪嚓”一声细微的脆响,玉佩应声而裂。 这下,好真的完蛋了…… 周遭的气压一瞬低至了极点,狄月再架不住脸上僵硬的表情,却见萧钧燕依然微笑,可其中杀意,却几乎要她寸寸凌迟。 他轻柔的问:“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狄月闭了闭眼睛,视死如归地嚎道:“我赔,我赔还不行吗?” 第2章 成事不足 倘若再给狄月一次机会,她定要亲手拆了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恋爱脑系统。 据它所言,原身本是狄府千金,元宵灯会上五皇子惊鸿一瞥,自此念念不忘。若不出意外,只等圣上赐婚,三书六礼良辰吉日,她便是尊贵显赫的王妃。 然而天不遂人愿,母亲早逝,父亲狄瀚文抵不过继室何夫人的枕边风,一场精心策划的奸夫戏码,叫她成了狄家莫须有的野种。 视清誉如命的父亲砸了亡妻灵位,将膝下养育十几年的女儿如弃敝履扫地出门。 何夫人手段更绝,转手将她这落魄千金卖入舞楼充为贱籍。 昔日掌上明珠,一夕沦为最下等的伶人。 初来乍到的时候,狄月以为身处谷底,怎么努力都算向上。不料竟惹上萧钧燕这尊煞神,摔碎玉佩欠下巨款,连身契都被他攥在手中。 前世堂堂顶流偶像,现在竟在古代卖艺还债。 “系统,你就没什么想解释的?” 【说不定……昨日五殿下只是想考验一下你的忠心?】 狄月简直气笑:忠心个鬼! “所以,你到底欠了五殿下多少银子?” 舞楼乐堂后场,狄月感到正坐在面前帮她描眉的春杏手上一抖,险些画飞了眉梢。 她伸出五根手指示意,想笑却抬不起嘴角。 “五十两?” “不,他开口就要五百两。” 要不是有损形象,她早该当街骂娘。按照大梁市价,一文约等于三元,五百两便是足足一百五十万……萧钧燕狮子大开口,差点让她欠出一辆迈巴赫! “你先别急,待会若能通过舞艺考核晋升乙等伶人,往后每月就有二两月银了!” 狄月听了这话,心中掐算,竟要不吃不喝唱跳二十年才能还清,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 不行,萧钧燕无情无义辣手摧花,自己可绝不能坐以待毙。 如今当务之急只剩两个字刻在心头——搞钱! 她脑筋一转,忽而想想出一个大胆的注意,压低声音:“你说,若在京城开家娱乐公司如何?” 见春杏不解,她便细细分析:“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宫中流行的服饰发髻。民间都争相效仿。若能将宫廷舞乐推广到民间,必能掀起风潮!到时不光能挣钱,姐妹们的生计也能改善……” 前世她是首屈一指的顶级偶像,单飞后亲手拉扯着自家工作室做大做强,对娱乐行业相关的大小事务再清楚不过。 然而话没说完,却被春杏吓得捂住了嘴。 “小姑奶奶,这可是以权谋私,话可不能乱说!” 【她说的没错,】系统的声音幽幽响起:【不仅是以权谋私,舞楼伶人都是乐籍,不能参加科举,不能与良民通婚,连生死都不能自由,你要如何与她们签订合约?】 【照我看,还是安安分分还债吧。】 “安分”二字,狄月从来看不上,难道出身不幸,就要甘愿在泥坑里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二人正谁也说服不了谁,忽然人群簇拥着一道红色倩影疾步上前。下一秒,一道清脆的耳光就这样扇在了春杏脸上。 “贱婢!也敢顶替我们姑娘在琼林宴上的位置?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狄月见势不妙,一脚踹翻了身下圆凳,不甘示弱地拦在了春杏身前。 “狗仗人势算什么本事,叫你家主子来道歉!” 动手打人的不过是个杂役,她身后嚣张跋扈的美人才是正主,舞楼炙手可热的红牌柳如烟,宫廷献艺年年独占首席,谁也不想招惹,人人避之不及。 一只涂着鲜红豆蔻的手掐上狄月的脸:“这不是被赶出来的小杂种吗?这般不知死活,可要想想你和你的好姐妹能否担待得起。” “来人,把他俩摁住,一人掌嘴二十。” 两名杂役瞬间围拢,狄月护好身后的春杏,一人一脚直接将他们踹了个仰倒。 本朝女性多以弱柳扶风为美,柳如烟大抵从未见过如此狂放不羁的女子,目瞪口呆之时被狄月一把攥住了手腕,二人一瞬四目相对。 “姐姐,你说谁是小杂种?” “司乐使大人到——” 惊诧的众人霎时噤了声,教习舞娘赵嬷嬷率先赶到:“都围在此处做什么?是你们的舞练好了,还是考核都能过了!” 众人见到她无不又敬又怵,一干人等顿时作鸟兽散。 狄月扶起春杏,本来都打定主意秋后算账,不料身边的恶人竟然先喊起了冤。 “望纪大人替我做主!小女子不过听闻春杏身体抱恙前来看望,竟叫这泼妇连番打骂,还打伤了两个下人……” 感到身后的春杏使劲拽着自己的裙角,狄月这才不情不愿地一起跪下。 “说谎。是柳如烟先指使下人殴打春杏。技不如人便行此龌龊手段,舞楼岂容这等品行不端之人?” 一把折扇撩开了珠帘,赵嬷嬷恭恭敬敬地迎入了一位年轻男子。狄月瞧这司乐使也太不庄重,一席白衣活脱脱扮成了楚留香。 “风雅之所,倒叫你们拳打脚踢开成了武馆。” 他吹开杯中茶叶,眼都不抬:“我这里只留有用之人,不留巧言令色之徒。柳姑娘是舞楼红牌,我信她。” 狄月只觉得十分可笑,这股颠倒是非黑白的风气,原来是从当官的身上就烂了个透。若这点挫折都不能摆平,她又如何能在大梁朝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既然大人任人唯贤,我倒想要领教一下柳姑娘的舞艺。赢了,就请大人收回成见。” 众人闻言,脸上闪过明晃晃的诧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上来就要挑战红牌?这一举动在他们眼里与作死无异。 司乐使却将扇子一收:“这倒有趣。不过你若落败,恐怕舞楼再没有你的安身之地了。” 一炷香后,比试在东市最大的茶楼——添香楼内举行。下面坐的都是普通茶客,二人同台竞技,表演结束后以观众抛上台的纸花数量定输赢。 这个规则的公平性,狄月还算认可,没料到接下来在抽选曲目的环节,司乐使抽中了“秦王破阵乐”。 此曲正是前一阵柳如烟与春杏竞争琼林宴表演首席的曲目,二人都曾苦练多时,可谓一下子让狄月失去了先机。 此曲一出,谁胜谁负,几乎毋庸置疑。 “时间太短了,纵然我能教你几个动作,却定然比不上柳如烟熟稔,怎么办?” 狄月看着春杏急躁地来回踱步,心思一转,倒是有了主意。 秦王破阵乐是今年为琼林宴刚编的新舞,柳如烟对新编舞信心十足,因此她一定会按部就班地跳,如此,便摸清了她的底牌。 但问在于,群舞与独舞的编排大相径庭,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一个讲究“应致广大而尽精微”,借人数营造气势,烘托主题;另一个讲究“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是为突出个体,刻画内心。 编排差之毫厘,舞台表现却足以谬以千里。 再加上台下都是从未得见的普通百姓,抛花全凭个人喜好,她临阵磨枪,不见得没有一战之力。 “有办法了!” 她拍案而起,一把握住春杏双手:“只是待会登台之时,还要拜托姐姐相助……” 时间已到,奏乐声起。 所有观众期待的视线已然向着中心搭建好的舞台齐聚,柳如烟一袭红衣自信满满正待登台,另一边的赵嬷嬷寻遍后台,却未找到狄月和春杏的半分身影。 柳如烟掩唇轻笑:“我看,是有人临阵脱逃了吧?” 磅礴曲调中,她身姿如蝶,翩跹登场,袅娜的身段瞬间引出台下一片叫好之声。 “系统,给我兑换临时体力增强。” 【这个高度掉下去不死也会摔残!你就不怕吗?】 此时此刻,狄月俯瞰着正下方翩翩起舞的柳如烟,缓缓踩上不过一脚宽的横梁,积灰的窄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 现在她浑身上下的依仗,唯有一根系在上层横梁的红绸。 钟鼓的回响如同愈发密集的雨点,声浪破开长空,似乎唤醒了一阵沉浑的脉动。 狄月在心里竖着节拍,直到某个节点骤然睁眼—— “不,我从来只怕输。” 连退三步,她一手紧紧揽住腰间红绸,跨步飞跃而下。 惊呼一刹那盖过了奏乐之声,观众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在他们头顶,一抹白色的身影如同九天玄女,携着翻飞的红浪盘旋缓降。 最重的节拍响起的一刹,狄月稳稳落于台上,单脚足尖轻点,手中长剑铮然出鞘,挽出一朵漂亮的剑花。 全场哗然,众人惊愕未定,旋即立刻爆发出震天的喝彩! 琵琶轮指急拨,乐曲渐入佳境。 狄月回想起那日与刺客的交手,试着将轻盈而凌厉的身姿融入其中。招式大开大合,轻易将人们带入了一方弥漫硝烟的战场,唯她手中长剑化作闪电,一举劈开了上空沉寂的乌云。 当柳如烟故意挡在面前,她便一个轻盈的后空翻拉开距离。二人身影若即若离,竟为稍显空旷的舞台增添了一丝别样的趣味,倒茶驻足的小二连水溢出了茶杯都未曾发现。 “她赢了。” 二楼一间隐蔽的房间内,萧钧燕收回了拨开帘子的手,说话的语气斩钉截铁。 “赢了,才更代表我没有看错人。”司乐使纪淮生摇着手中折扇,“月前,太子一党已将我们安插的内线斩断了八成,如今宫内可靠的消息来源几乎没有。送一个聪明的人进去,才能保全我们自身。” 萧钧燕负手而立,没有说话。 “舍不得?看来元宵灯会惊鸿一瞥,自此情根深种……传闻竟是真的?管不得殿下特意从我这要走了她的身契。” 明明只是调侃,却又换来几息沉默。激昂的乐曲以强音收尾,外面的掌声与喝彩如潮水般奔涌,舞台中间的狄月几乎快被一朵朵抛上来的纸花淹没。 唯独在这里,权宜与猜忌将一切喧嚣隔绝于外。 萧钧燕捻起手边一朵花,目光看向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纤薄的花瓣在他指尖闪耀着流转的金光,连里面栩栩如生的花蕊都是皇家工匠以金丝揲制。 “谈不上,只是当初狄瀚文投靠太子听信谗言,到底起因在我。” 第3章 古风摇滚 “好一个剑舞!” “堪称刚柔并济,气贯长虹!” “这女子是何来历,以前竟从未见过?” 这一舞技惊四座,几位权贵府邸的管事早已按捺不住,纷纷打探能否请这位姑娘赴府献艺。 “所以,你意下如何?” 窗外,几杆湘妃竹绿意婆娑,狄月望着面前手执琴谱而座的司乐使纪淮生,心知他绝非随口一问。 “舞楼隶属礼部,专司宫廷礼乐,私下接活怕是不合规矩?” “你的身契又不在我这儿,谁说你是舞楼的人。” 狄月索性也不装了:“大人这是想赚些外快?” “哎,朝廷那点俸禄,连把像样的古琴都置办,不如大家共谋出路,你三我七。否则光凭这几两月银,你合适能还清五殿下的债?” 【瞧着人模人样,竟是个眼见钱开的奸商。你这五百两的欠款,可真是闹得人尽皆知了……】 那还不是托了你的福,狄月在心里腹诽,面上却眼珠一转:“四六分成,否则就请大人另请高明。” 纪淮生倒是没有生气,手中竹简“啪”地合拢,笑意一如既往:“成交。” 【亏了,早知或许能再砍下一成!】 系统愤愤不平,狄月却心里清楚,自己初来乍到又两袖空空,能借此在京城立足已是绝不可多得的良机。如今她已破格升任甲等伶人,有了更好的待遇和住所,若再贪心,过犹不及。 她稳了稳心神,接过纪淮生递来的洒金请帖。 “五日后西市醉仙楼开业,下帖点名要你献曲。老板李秋风是户部侍郎的亲侄,座上宾客非富即贵,不巧近日张乐师告假回乡,有人向我推荐你来总领这次舞曲的排演。” 几日之内,没有乐师辅助,要排一出能登大雅之堂的曲子几乎是天方夜谭。若是因此耽误了开业,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细细想来,推荐者不一定是出于好心,她更加好奇到底是谁了。 纪淮生倒也没有隐瞒,喝了口茶幽幽道:“周三娘。” 狄月一怔。 “且明日我与几位大人同赴京郊,归期未定,舞楼内事务也暂时交予她统管。你且记住,专心排练,莫生事端。” 竟然是她,一开始将自己关在柴房的刻薄老妇周嬷嬷。那日威逼利诱之下,自己不但叫她断了财路,还借萧钧燕之名将她哄了个团团转。 【看来,这桩找上门来的生意凶多吉少,恐怕是想要新仇旧恨一并清算。要拒绝他吗?】 不。 算盘珠子都快崩到她脸上了,狄月却不打算就这样轻而顺了她的意。 她眼神清亮,笑得狡黠:“承蒙嬷嬷厚爱,晚辈自当竭尽全力。不过这次时间紧任务重,能不能恳请大人允我三个小小的条件……” 翌日清晨,阳光洒落青砖泛起淡淡暖意,脂粉的香气在空气中涌动。乐堂前早已围得水泄不通,伶人们好奇地仰望着墙上的“招贤榜”,窃窃私语。 春杏踮起脚念道:“……特招四名伶人姐妹排演新曲,为期四日,要求舞艺曲艺俱佳,有经验者优先,薪资透明十两起步,待遇上佳,早九晚六三倍加班费,联系人狄月?” “没错!” 一旁,狄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双手圈成喇叭状高呼:“看一看瞧一瞧,求贤若渴,童叟无欺!” 舞楼历来潜规则横行,往日伶人们若想在大场合抛头露面,少不得被上面的当值嬷嬷敲骨吸髓,层层盘剥。长此以往,技艺精湛与否早不重要,人情世故倒是排在了第一。 姑娘们都谁不被扒过一层皮,已经在压迫中习以为常,如今见到有人明目张胆地打破常规,倒是一件奇事。 “真的能拿十两银子吗?” “基础薪资,奖金另算。” “我没有演出经验,可以报名吗?” “当然可以,能者胜任。” …… 不到半个时辰,狄手上的名册就登记了将近三十余人,还有一干姐妹排着长队等候。 等周嬷嬷慌慌张张地闻讯赶来,连第二轮面试都已进行了一半。 “嘶拉”一声,榜文被她狠狠撕碎。 “反了!司乐使大人不在,你们一言一行都由我来做主,起容你们等随便放肆!” 周嬷嬷冲进人群,众人连忙作鸟兽散,唯独一个跑慢了的女孩被她恶狠狠地攥住了手臂,纤细的胳膊上顿时留下青紫的指痕。 满场噤若寒蝉,唯独狄月拨开人群疾步上前: “嬷嬷贵人多忘事,怎么忘了这份差事不正是您推举了我?” 她说着抖开怀中信笺,像众人展示道:“这是司乐使大人留下的文书,上面写了,这次排练期间从人员到选曲一切皆听我调度,任何人不得干预。” 周嬷嬷何尝料到被一黄毛丫头踩在头顶,当即松了女孩扑上来就夺。 狄月轻巧地侧身避开:“司乐使大人可说了,亲笔文书,见字如见人。” 她越追,狄月就越躲。不到一盅茶的功夫,周嬷嬷就在姑娘们的窃笑声众中扶墙累得直喘。 “好!好!且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狄月浑不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还从来没有怕过谁。 忙碌半日,她选出了连同春杏在内的三位姑娘,唯独迟迟定不下第四位的人选。 【这个不行那个不要,你是皇帝选妃,如此挑剔?】 狄月拍拍系统脑袋,叫它别闹。 其实轮技艺而言,大多数候选人都早已超过了狄月心中的及格线。可以她的经验来看,此时团队里不缺安全牌,唯独却一张没有短板的ACE。 午歇时间,众人散去,她趴在桌上正对着名册删删改改,忽然见到忧心忡忡的春杏前来送饭。 解开食盒一看,三个杂粮面饼加一碗稀粥,就算是甲等伶人,姑娘们平时竟只靠这些吃食果腹。 “我听说,她在到处找你的麻烦呢……” 狄月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刚刚疑惑地附耳过去,余光便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只见一大一小两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立刻扣下了手里的名册,率先护在春杏面前。 “你来干什么?” 柳如烟牵出躲在背后的女孩,当面拉开她的袖口,漏出一片斑驳的小臂。 “是谁做的?” 那正是被周嬷嬷所伤的孩子,狄月下意识以为柳如烟又来找茬,语气不善道:“是我让春杏给她上的药,有何指教?” 未曾想到,那个骄傲而不可一世的柳如烟竟当场朝二人深深一拜: “多谢你们救了我的妹妹阿渺……先前是我混账,那一巴掌你要打要罚悉听尊便,我绝无怨言!” 狄月眼尖地发现,女孩的伤痕虽然看起来依旧吓人,但早已被细心敷了药,加之柳如烟的眼中竟隐隐有泪光闪动,便知道她是出于真心。 她回头问春杏:“你还气吗?” “我……”春杏大抵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红了眼圈,极小声道:“家破人亡前,我也有个叫人放心不下的小妹。” 相顾无言,或许她们往日的明争暗斗本就没有意义,只是一颗颗投入枯井的石子,回响消散,便只剩下无边的空洞。 系统哀叹:【哎,原来都是苦命人。】 狄月看着春杏上前将她扶起,一个绝妙的点子忽然闪过她的脑海。 眼下既定三人中,春杏实力稳定、瑛哥擅长曲艺、宛平出身南诏,独带一份异域特色的风情……而最后一个位置最合适的人选,或许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不顾对方的诧异,狄月不假思索地握住了柳如烟的手:“终于找到了,就是你。” 人员已齐,次日,排练便立即紧锣密鼓地展开。 凭借前世参与制作的丰富经验,狄月力排众议,拍板决定对古曲《破阵子》重新编演。在原曲基础上改编,一来难度较低,能留给新团队足够的磨合空间,二来工作量较少,毕竟排练时间所剩无几。 她主导以战鼓节奏为基础,融入强烈的节拍变化与声部层次,一切以展现舞台效果为先。 这样超前的想法让众人初时费解,但逐渐磨合之下,齐心协力,倒也碰撞出几分惊艳的火花。 午膳时刻,正是筋疲力尽。狄月叫杂役们提来了巨大的食盒。 掀开盖子一看,姑娘们瞪大眼睛,全都不自觉地围拢上前。只见每一层食盒都满满当当,有肉有菜,香气扑鼻。 这便是狄月要求纪淮生应允的第二个要求:纵然古代女子以瘦为美,却不应该忽略膳食营养。 排演辛苦,厨房需照她的标准为姐妹们按时提供饭食,荤素搭配,不得克扣,再另派几名杂役专司茶水与后勤。 “我最近可是在减重,哪里吃得了这些大鱼大肉……” 柳如烟的抱怨话音未落,春杏已将满满一碗冒尖的饭塞入她手中。后者犹疑片刻,眼观鼻鼻观心,最后下箸的速度却绝不与人逊色。 众人狼吞虎咽之间,唯余筷子碰撞碗沿的轻响。狄月见到,心中暗笑,毕竟苦练一上午,节食哪有真真切切的红烧肉香。 饭菜下肚,疲惫暂缓,眼见一切都步入正轨之际,阿渺却忽然冒冒失失地闯入了乐堂。 “不好了,出事了……乐班子里几位师傅被官府带走了!我亲眼所见,说是昨日喝酒闹事,三日之内肯定是回不来了!” “什么?”众人脸色骤变。 没有乐班伴奏,歌喉再妙也不过清唱孤吟,如何镇得住场子?况且这还是她们的第一场表演,若是失败,恐怕不仅沦为全京城笑柄,这门生意也是再做不下去了。 胆小的瑛哥差点哭了出来,连柳如烟都变了脸色。 春杏急道:“我看还是赶紧去找别的乐班子顶替,兴许还来得及……” “不,来不及了。”狄月心头一沉,“既然能让乐班子被带走,自然也不会给我们留其他后路。” 这事来得太巧也太怪,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至于幕后主使是谁,狄月想都不用想,先前她只奇怪,是周嬷嬷的秉性,竟然能忍得到今日。 大敌当前,一切安排必以完成表演为先。狄月立刻强迫自己厘清思绪:“醉仙楼的老板是户部侍郎的亲侄李秋风,你们谁可认得?” 柳如烟快速道:“有所耳闻,听说他年纪轻、爱热闹,当年宁死不愿考取仕途,如今也未婚娶,平日交往的都是一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蛮劲走不通,便只能用巧劲。 公子哥、叛逆爱热闹……如果以现代的标准来看,这类人群最可能热衷何种表演? 狄月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词是——摇滚。 【你疯了?古代连电都没有,你却异想天开玩摇滚?】 可是谁规定摇滚在于形式,在于时代,在于那些声效与电音? “没时间了,”她果断拍板:“我们先去库房把剩下的乐器找出来,剩多少就要多少!” 众人有些茫然,狄月却暗中攥紧了拳头。 不就是古风摇滚吗?她偏要搞点震撼的东西,给他们古代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