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道士》 第1章 第 1 章 魔王被灭了,死前还被打的很惨。 天庭的战神,一袭白衣,外罩金色盔甲,手中拿着陨铁炼成的斩魔剑,与魔王战了七七四十九天,据说天地都为之震动,人们在地下躲了整整两个月,才敢出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大战之后,天地之间有一股巨大爆炸之后泥土扑面的干燥呛鼻味道,土地、树木、房屋被烧成焦炭,方圆几百里的河水也干了,放眼望去,是无尽的荒芜。 战神收起了他的剑,对世界仿佛没有任何怜悯般,转身回到天界,甚至没有再看一眼。 天上的神仙隐在层层云中,云中有高山有宫殿有山川,天帝的声音仿佛有回响般对着苍生说道: “魔王已被剿灭,余下众生,还需改邪归正、回头是岸,方为正途。” 这意味着,下层妖魔们,或躲或藏,只要你别再出来兴风作浪,那么天庭还是会放你一码,只是魔头已死,手下们再也没有了主心骨,也翻不起大浪。 而战神鸾凤,白衣已经多处烧焦,一只手臂也在战斗中被对方砍中,受了重伤,血染红了左臂,或许还有内伤也不知道。 战神殿。 战神仅有的一个随从在门口张望着,见鸾凤受伤,她便忙迎了上去,扶着鸾凤进殿。 战神殿好像更破败了一些。 “忘忧,你出去。” 忘忧虽是满脸担忧,但是听话出门,战神殿便显得格外空了。 鸾凤跌坐在床上,将左臂的衣袖扯开,便想如之前一般利用法力将伤口疗愈,但是或许这次太累了,损耗太大,刚动用法力便已觉得体力不支,鸾凤痛到昏睡了过去。 她手中的剑也掉在了地上,在空旷的战神殿中,发出回响。 忘忧忙冲进来。 “师傅,师傅。” 可是鸾凤不醒,或许是这次伤得太重了,忘忧便想去寻药神,问药神要一支千年灵芝。 可是还没出门,天帝的人便来了。 “天帝唤战神上殿。” 脸上是生人勿进的寒气,忘忧见师傅还未醒来,便试着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师傅体内为她疗伤,不过她一个尚未登记入册,连半仙都不算的一个小仙,平日不过是鸾凤的一个法器,她的灵力,对于鸾凤来说就是杯水车薪。 就在忘忧支撑不住的那刻,鸾凤终于睁眼,而忘忧终于放心地倒下,用最后一丝力气说道: “师傅,天帝要见您。” 鸾凤突然内心有一丝触动,这是她于天界以来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柔情,便将忘忧抱上床,用被子轻轻盖住,仿佛低语般说道: “等我回来。” 脚步虽已觉得使不上力气,鸾凤还是到了大殿。 她几乎是扑倒般单膝跪了下来,双臂都几乎抬不起来。 “拜见天帝。” 天帝忙从宝座上走下来,扶起鸾凤。 “孤早就说过,战神见我,不用跪拜,请起,请起。” 两旁站着的,乃是天界各方神仙,尤其是东西南北四大长老,看着令人生畏。 其中一个长老问道: “此次仙魔大战,战神辛苦了。” “魔王是否真的已死?” 言语中没有一丝关心,尽是质问。 “魔王已灰飞烟灭,这世间就算找,也不过找到他的零星星魂,若是四大长老在三界寻找一番,将这些零星魂魄找到并彻底打散,便再也没有任何忧患。” 四大长老本来冰冷的脸上又有了一丝笑容,天帝也仿佛松了口气般。 “魔王再也不会乱世,战神这么多年为了天下,辛苦了,也可以卸下战神的重担了。” 鸾凤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天帝继续说道: “为嘉奖战神,特将汝封地于东山,利于休养,未免战神操劳,也不用日日去战神殿了。” 鸾凤低头称是,默默回了战神殿,又昏睡了过去。 醒来便见忘忧在一旁的笑脸,这笑脸仿佛是挤出来的,忘忧已经知道师徒二人的归宿,却并没有难过。 “师傅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就是了。” 战神殿几乎也没有什么要搬的,两人不日就出发去东山,也无人送行。 鸾凤最后望了一眼战神殿,她还记得刚飞升,第一次见到战神殿的样子,宫殿很高、周围有云环绕,因为屋顶贴着琉璃,整个大殿在阳光的照射下似乎在发散着点点金光。 “看来,这多年的战神生涯,既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 “师傅,天帝总是离不了你的,这次魔王因为千年的怨气出世,可是谁知道下一次呢。” “天界难道没有其他人可以平息,非要我吗?” 忘忧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便低头不语。 鸾凤内心却知,的确,天界只有她武力最强,又没有后台,她以战绩得以位列仙班,从飞升那天起,手上粘的便是苍生的血,已经不知背负了多少因果,不派她又派谁呢。 东山乃是一片荒芜没有开垦的山脉,东山上长满了各种宝石,若是人类看到了绝对不会放过,可是宝石对于师徒二人又有什么用,东山靠海,山上有一支流,直流到海,到了晚上就会发出幽幽绿光,山上绿荫层层,一年四季海风环绕。 东山石壁上有一高高石洞面海而凿,不知道是何时何人修炼凿成,有细细的一条石路延伸到这石洞,走进洞中,竟然有三室石室,中间一个房间稍大,正前方放着一个石台,想来之前这里放了仙像之类的摆件,两边的石房,凿出了两张石床,想来以前修炼之人睡在这里,师徒两人稍稍修整,倒是可以住人。 不过忘忧偶尔要去天界借法器,鸾凤可不敢去,不然天庭还以为她心怀不满打了上去呢。 忘忧偶尔会告诉鸾凤天界又发生了什么。 “战神殿已经塌方,可能会再建吧,不知道又将给哪位神仙居住。” “去寻找魔王灵魄的小仙,升职了,不止他,就连当时给魔王下战书的文书都升职了。” 是的,只有鸾凤没有升职。 鸾凤知道,她这就是被流放了。 她怎么不会有恨意呢,为天庭四处征战,受伤无数,可是却成为了天帝忌惮的一股力量,在她专心与魔王打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他们想的竟是如何处置她,她甚至不知道这将是她作为战神的最后一战。 魔王终于灭了,她也无用了。 鸾凤只觉得消沉。 还好有东山的风景偶可安慰人。 第2章 第 2 章 玄清观也算是乱世一方净土。 小小的一个道观,观后一座青山,观前一洼池塘。 道观想来没有什么香火,冷冷清清、破破烂烂,泥巴筑的围墙,一道破败的木门,墙内正中一个小屋放着仙像,旁边一个摇摇欲坠的小房子便是住宅。 道观里就一个老道士。 这天清晨微白,观门口一个嗓门极大婴儿的哭声打破了小小道观的宁静,吵醒了道观的观主白云道人。 “谁家的孩子啊。” 白云道人推开木门,木门发出咿呀的声音,地上的襁褓中是一个婴儿。 在乱世中一般养不下去孩子的,父母不忍心,便将他们送至道观、佛堂,但是玄清观乃是村郊山间一处破败道观,观内香火约等于无,所以极为清贫,一般家长也不会将孩子送至玄清观。 白云道人抱起了孩子,打开襁褓,孩子便不哭了,好奇地看着白云道人,一般被扔下的孩子因为挨饿许久,都面黄肌瘦、瘦弱无比。但是这个孩子却白白胖胖,从他嗓门就听得出来,这孩子身体也强壮。 白云道人叹了口气,在自己花甲之时遇到这个孩子,想也是缘分,便收养这孩子吧。 白云道人将孩子放置于床上,孩子便立即睡着了,本是鱼肚白的天空,太阳渐渐升起,阳光跃出了地平线。 农人们也早早出发讨生活了。 道观门口的小路上,有牛铃叮叮当当,牛儿缓缓走过,一边走一边发出嚒嚒声,走在牛身后的牛倌老李头拿着鞭子轻轻赶着牛群朝着目的地走去。 老李头见到道人便打招呼。 “道长,早啊。” “早。” 白云道人来到院中,挑起一对空桶去村口的井中挑水。 公鸡打鸣,叫醒了清晨,母鸡带着小鸡在路上淘食,走到半路,王大妈出门捡鸡蛋,见到白云道人便满脸堆笑,说道: “道长,晚点我给您带一个鸡蛋过去。” “谢谢。” 王大妈有着异于常人的热情,尤其在白云道长为她的老伴葬礼作法之后,王大妈养鸡,便不管白云道人愿不愿意,隔三差五就要给他送去鸡蛋,白云道人一开始总是拒绝,后来发现王大妈的热情让人根本招架不住,后来便随意了。 白云道人想了想,问道: “我的观中被人扔了一个孩子,王大妈能帮忙看下嘛。” “孩子在哪里呢?” “孩子睡了,在床上,我挑完水就回去。” “我等道长挑完水一起过去看看。” 白云道人想了想水井的距离,想今天还是不挑水了,便转身和王大妈直接回去道观了,孩子仍然在睡梦中,王大妈一见孩子倒是满心欢喜。 “这孩子倒是长得白白净净的。” “只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养这个孩子。” “我想想,唉,也不知道孩子断奶没有,村中现在没有喂奶的妇人,若是孩子没断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白云道人一听,也是愁了。 “我去求求羊倌小石头,看羊奶行不行。” “也好,那麻烦王大妈了。” 王大妈走街串巷这么一吆喝,玄清观被扔了个孩子的事情整个小村子都知道了。 道观很小,村庄也很小,只有五户人家,小小的村庄依水而建,一汪水流从山中缓缓流下,村庄坐落在山脚,而沿着这水流继续走,一直似乎走到了尽头,便是池塘边的玄清观。 老李头、王大妈、小石头,还有刚刚娶了媳妇的李高农也带着媳妇春燕来看热闹,村庄仅有的五户来了四户,还有一户今日去亲家祝寿去了,所以不在。 众人来到玄清观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就这么走了一段路,便已经觉得热,白云道人从家中的水缸中舀出还剩一些的水,拿出家中的土窑碗给人一一倒了一碗。 “这么远走过来,累了吧,先喝水。” 一碗水下肚,瞬间清醒,白云道人把孩子抱着给大家看看。 “还好是夏天,不然孩子说不定冻没了。” 春燕摸摸孩子的衣料。 “这料子这么好,父母想来也不是什么穷苦人家。” 王大妈拿着顺路带来的两个鸡蛋正在灶台忙乎,本来王大妈每次只带一个鸡蛋的,想想有个孩子,便临走时又捎了一个。 王大妈开始展示她的拿手绝技,先是将鸡蛋打入碗中轻轻搅散,再将碗放置台上,左手拿筷子轻轻照着一个方向缓缓搅动,右手一边轻轻倒入清水,再用柴火烧灶,加入一碗清水将蒸笼放置锅上,再放入这碗鸡蛋,不用一会儿一碗嫩嫩的炖鸡蛋就做好了,农人每年榨香油,家中如珍宝般放着的一小瓶,倒入几滴,孩子吃就很好了。 王大妈端出来炖鸡蛋一边放着待凉,一边又和屋中一群人开始闲聊,王大妈一脸惋惜地看着春燕。 “可惜春燕现在还没孩子,现在有动静了嘛。” 春燕害羞地低头,李高农一脸期待地看着春燕,又转头看看那个孩子。 “不过也没事,我的贵儿也是吃这些养大的,他出生的时候也没吃的,也没奶喂他……” 贵儿已经死在了战场,一屋子人倒是默然了。 “哦,还有,用磨得细细的大米粉泡开水,孩子吃也很好。” 一屋子忙说这个也好。 白云道人舀着鸡蛋羹喂孩子,哪知孩子并不挑食,吃的很开心,白云道人放下心来,想还好孩子好养活。 众人散去,孩子就在玄清观生活了下来。 第二日那一户去三座山外的亲家拜寿的陈老头也回来了,陈老头陈秋树和妻子秀兰生了三个女儿,三个女儿都嫁出去了,昨天是二女儿公公七十高寿,好好办了一场,两人天还没亮手挽着手,扛着包袱就往山外走,昨天闹了一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第二天听说道观被扔了一个小孩子,便过来看看,手中还拿着拜寿带回来的饴糖和糕点。 “道长,这糖和糕点您看孩子能不能吃,不能道长也将就吃些。” “好。” 两人看看孩子,又手挽手蹒跚着回去了。 第3章 第 3 章 小小村庄洪村,五户人家倒是常来看他。 老李头是手艺达人,经常用竹篾做个小蜻蜓小鸟什么的,路过玄清观便会给孩子带过去,白云道人若是有事外出,春燕便帮忙带孩子,王大妈还是经常带鸡蛋过去,陈老头女儿常轮流来看他,总会捎一些新奇吃食,陈老头便会带给那孩子。 孩子在小小的洪村,是吃百家饭长大般。 这天天气甚好,白云道人便把经书都搬出来放院子里晒晒,经书翻页都压着石头免得有风吹散,也把家中矮桌搬了出来,放在檐下抄经,经书面上写着《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白云道人一边抄着偶尔停笔想想经书,偶尔抬头看看在地上的孩子。 对的,孩子会爬了。 突然,那正在院中草席上爬着的孩子,对着白云道人的方向,喊了一声“爷~”虽说很轻,但是白云道人还是听到了,便下来抱着孩子。 “你刚刚说什么?” “爷……爷……” 孩子不会连着说,只会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但是白云道人已经很开心了。白云道人突然有点想哭了,但还是忍住了。 白云道长想,该给孩子取名字了。 白云道人俗名叫陆修静,想这孩子嗓门极大,便叫陆鸣吧,也是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好意头。 一老者一幼童,便成了这小小玄清观唯二的主人。 在洪村,孩子满月与村外一样,是要大办的,可是这孩子连出生日期都不知道,这天他开口说话,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白云道人便为他准备了“满月宴”。 恰好是春日了,路上的桃花开遍了山坡,整座青山便在绿中染上了层层粉色,也煞是好看。五户人家便在桃花树下慢慢走到玄清观,风吹着桃花枝丫,人的心情也是格外清新,一进门便见陆鸣打扮得喜庆,被白云道人抱着。 桌上放着米枣糕、豆腐青菜羹、烩山珍还有一篮子红鸡蛋,村民凑了钱给陆鸣打了一个长命金锁,用红绳给他带上,白云道人便忙发红鸡蛋给大家。 春燕抱着孩子爱不释手,不想放下来,其实大家都懂,自从嫁过来后,春燕就想要个孩子,但是到现在也没有动静,但是这种私密之事也不能大肆宣扬,若说是去看大夫,李高农和春燕都不觉得是自己身体有问题,可能也有讳疾忌医的意思,所以这天来陆鸣的满月宴,红鸡蛋是要带走的,讨个好兆头,孩子也是要抱的,实在是小小的陆鸣粉团子般可爱极了。 不过李高农和春燕也都知道,若是再过个三五年,还是没孩子,可能那时候便只能去看大夫了。 白云道人再三感谢洪村的村民,大家如一家人般吃了这顿满月宴,又迎着桃花慢慢往村里走回去,春燕没有跟着,留下来偷偷找白云道人。 “道长,可有什么符水可以怀上孩子的?” “这可没有,不过心诚则灵,多拜拜送子娘娘就是了。” “唉,若是真是我们的问题命中没有孩子,将来就让陆鸣认我做干娘好了。” 说完叹了口气,便转身朝着神相又拜了几拜。 陆鸣渐渐大了,白云道人给挽了个髻,穿着改小的道袍,陆鸣便如跟屁虫般每日跟着白云道人。 早上酉时,白云道人起床,便叫醒陆鸣,一起念经打坐,夏日屋外的虫鸣晰晰,冬日仿佛能听到屋檐冰柱滴水的声音。 初冬,洪村和其他临近村子联合起来也有庆祝活动,这不知是哪朝哪代便开始的习俗,好像是一群非专业的戏班,先是扮成各种鬼怪绕着所有村子绕一圈,路上的小孩子便看着叫唤。 “啊,吊死鬼。” “啊,落水鬼。” “啊,没头鬼。” 有男鬼有女鬼有小儿鬼,有的拿着扇子有的坐着纸船,有的则被两“鬼”用一支竹竿从胸口穿过抬着走过,队伍前方有人拿着灯笼,一行人在村子的山间、小路游行,远远望去便真不像是真实世界般,而队伍的最后则是戏班扮演的钟馗。在这一行人绕完所有的村子之后,最后的一幕则是在冒村最大的戏台上,表演钟馗捉鬼,此刻则是穿插一段精彩的武打,最后钟馗打败所有鬼怪,乃是热热闹闹的圆满结局,老少皆宜。 陆鸣自然是喜欢看热闹的,白云道人也不拘着,带着他净往人群中挤,有村人买了炮仗在这群人路过的路上燃放,也是热闹。 洪村隔壁的冒村是大村,洪村的人都挤在冒村人中,陆鸣个子矮,刚好钻了个空挤在人群的前面,刚好这里站着一群小孩,“假钟馗”见这群小孩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期待他的表演,他双手拿剑突然就戏瘾上身,双剑对着这群小朋友,互相这么一撞,火星子仿佛就要撞出来,剑身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把这群小朋友吓得只往后钻,这钟馗的演员还不够,拿开剑便是对着人群喷火。 陆鸣没有躲避成功,这声响和火花全部对着陆鸣,陆鸣来不及躲避就这么晕倒了,摔到了后面人的身上,白云道人眼疾手快,扶住了陆鸣,陆鸣便开始说胡话了…… 陆鸣开始做梦,梦中是在一个皇宫似的地方,可是日光诡异,琉璃瓦本应反射着金色的光芒,可是梦中却只有一片月色,昏暗的、灰白的、冷清的,朝着光芒方向看去,什么都看不到,所有人都在后面喊着,公子、公子停下来,可是陆鸣只觉得烦,于是一边踢球一边跑得更快。 跑啊跑啊,陆鸣把后面的人都甩开了,正在得意,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陆鸣开始害怕,一个孩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我们来玩球吧,我们比赛吧,看谁踢得远。” 陆鸣说他先来,便将力气集中在了腿上,用力一送,那球却不动了,突然那球转过来,却是一个人头…… 那孩子如同鬼魅突然出现般,又突然不见了…… 陆鸣从梦中惊醒,浑身是汗,他几乎是哭着喊爷爷。 一睁眼白云道人在身边,陆鸣就抱着白云道人哭了。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白云道人叹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 “小儿被魇住了,没事没事。” 陆鸣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他梦中的世界很诡异,在这个世界他只觉得难过,可是又张不开口。 第4章 第 4 章 冒村的小伙子康晨来找白云道人,说老太中了邪。 康晨乃是老太太的独子,脸上的焦急不是假的,康老太独自一人抚养康晨,孤儿寡母一日日挨得康晨大了,现在康晨娶了妻生了孩子,一家子其乐融融,老太太还没享受几年快活日子,谁知就出现了一件大事。 原来也是庆祝那天,老太太也在人群中挤着,最后去戏台看戏。 只是看着看着,最后戏台好像就剩下了老太太一人,老太太四周望了望便想该回家了,便慢慢在如水般的月光中走了回去,可是她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 老太太能听到空气中轻轻地叹气声,还有偶尔喋喋笑声,但是一转身却只看到发白的月光、空荡荡的山路,老太太觉得从头到脚都在发冷,内心的毛骨悚然几乎让她浑身冰凉,她的腿有千金重无法行动,她几乎是拖着双腿到家的。 康老太回到家就病了,据说她总是听到那夜唱戏的声音。 老太太一开始只是不舒服,家里人并没有太在意,以为吃药就好了,直到有一次,家中孙子指着老太太说,老太太背后有人。 康晨的妻子便让孩子别乱说,可是孩子还是说有人。 康晨忙捂住孩子的嘴,蹲下来慢慢问孩子,是什么人,孩子说那人穿着戏服,可是脸却是极白的,脸上是唱戏时的扮相,表情似乎定住了正盯着自己,再一转头便换了个模样。 那人正蹑手蹑脚地跟着老太太,看到对面的儿子和孙子,便将头直接折转到后面,对着他们怪笑,笑得人心里发慌。 他们不敢发出声音,只是对着老太太挥手,老太太好奇转身,那人的脸正好对着老太太,老太太晕倒在地上,那妖怪就不见了,好像是化成了烟般。 康老太卧床,可是康家晚上还是能听到唱戏的声音,儿子带人冲进去康老太的卧室却什么都没有,康晨不胜其扰,于是来找白云道人。 陆鸣这才知道,师傅年轻时候也曾游历四方锄强扶弱,只是现在的师傅安于一隅,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白云道人打开藏在床底的木箱,里面放着一件满是灰尘的道袍,这一身道袍陆鸣从未见师傅穿过,道袍好像是用上等的白烟绫制成,白色织物中上又用白色丝线绣出暗纹,拿起来仿佛泛着幽幽月光,陆鸣从未见过如此上等的布料。 路上白云道人已经大概知道是什么精怪,陆鸣问道: “师傅,这是什么妖怪。” “戏精。” “戏精?” “从古至今唱戏,唱的都是过去的事情,台上唱戏之人日日咏唱,有些精怪在耳读目染之后,便渐渐幻化成精,但是这些精怪也很奇怪,若是盯上你了就要跟着一直到家,跟在人身后,人若是不小心转头了,便会被吓出魂魄。” “所以那老太太是被吓坏的?” “是的” “那师傅要杀了这精怪吗?” “去看看吧,毕竟没有害死人,抓住散去妖气,罢了。” 这精怪倒是个戏痴。 白云道人和陆鸣赶到康家小院,院子倒是没有精怪缠身的萧飒之气,想来那精怪道行并不高,白云道人让康家一家人躲在一间房中,房门口贴了符,问康晨要了一些物件,康晨哪有不赶紧准备的。 白云道人问了康老太现在的卧房,便在卧房的外间做准备。 白云道人拿出精美的五色纸,用剪刀慢慢剪出戏服的形状,放在桌上,桌上已经摆好了康晨准备的精美酒食,白云道人要了一身老太太的衣服,让陆鸣穿上坐在桌子旁边,白云道人跟陆鸣吩咐好,便关上门出去,静待夜深。 夜色深沉,今日的月亮似乎又大又亮,跟老太太那日回家的月色一般,空气中似乎有寒冷的雾气,陆鸣坐着觉得越来越冷。 突然空气中似乎有呼吸之声,有长衫拖在地上的沙沙声,这声音离老太太的屋子越来越近了。 铛~ 似乎有堂鼓一声。 一个穿着戏服的“人”进来了,他坐在了陆鸣对面,脸上亮出了一个思索的表情,仿佛在好奇为什么老太太能突然坐起来了吧。 陆鸣其实是有些害怕的,但是想到了白云道人的叮嘱,便仍低着头,将桌上的酒食推了过去。 “累了吧,吃些东西吧。” 那“人”脸上突然变化成开心的表情,但是随后又亮出了一个动作,是摇手,意思是拒绝。 陆鸣看过戏,他知道对方的动作是什么意思,眼见酒食无用,陆鸣又将桌上的五彩戏衣推了过去。 “这是给角儿新做的衣裳,穿上看看。” 对面那人突然双手开始拍手,脑袋开始摇头晃脑,看这动作便知对方无比开心,看来果真是个戏痴啊。 他将那五色衣衫拿起,穿上,在原地走来走去,它仿佛无比开心地在房中转了好几个圈,只是它好像没有脚,似乎在地上飘着,突然那衣服一紧,对面那戏精便倒在了地上,他发现中了计,便在原地疯狂挣脱,可是却发现是无用。 门被打开,有狂风进来,白云道人进来捉妖,那“人”突然缩小,衣服尚未来得及捆住,他撞上了白云道人,不知化成什么,跑了。 康宅的麻烦解决了,但是因为那一撞,白云道人回来便倒下了。 陆鸣无需求医问药,每日白云道人在床上用微弱的声音给陆鸣报上药方,陆鸣按照白云道人的药方去操作便好,每日浓浓的一碗药灌下去,白云道人便又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白云道人躺了许久,玄清观的一切事务便交给了陆鸣,依旧是酉时起床打坐完毕,便拿着拂尘扫帚打扫道观,随后是开门迎接烧香祈福之人。 陆鸣发现洪村的每个人好像都有所求。 春燕想要个孩子,有了孩子之后又要孩子健康、一生顺遂。 陈老头希望女儿一家和睦,女儿在婆家少怄气。 王大妈希望死去的贵儿早登极乐,来世幸福快乐。 牛倌李老头和羊倌小石头,希望牛羊养得肥肥壮壮,每日轻松都能寻得好水草。 陆鸣想,为什么唯独自己好像没有愿望? 第5章 第 5 章 白云道人病愈的那天,信差带来了一封信。 “说是给道长的。” 白云道人也觉得奇怪,因为他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收到过信了。 站在一旁的陆鸣能闻到信上隐隐的竹香和上好的沉香味道。 “师弟的六十寿辰。” “师傅的师弟,就是我师叔?师傅你怎么从来没有提起过?” “有些事提起来也只是不知道说什么,还是不提了。” “那我们要去吗?” “去吧。” 若不是这场大病,白云道人未必会下定决心去见师弟一面。 太清观,万花国最大的道观。 从偏僻的玄清观到太清观,要翻过三座大山,走过三座桥,渡过三条河,从人迹罕至处到看到零零星星的村屋,再往前走,便是热闹的集市了。 太清观在闹市中,的确是豪华很多,光是走在路上,陆鸣已然觉得和周围人的格格不入。 太清观已张灯结彩,红绸将太清观装饰起来显得喜庆,太清观凌霄道长梁丘凌其实这几年都在闭关,这次出关之日也是他的六十大寿之时,于太清观乃是一件大事。 白云道人在门口看到一个小道士,便给了小道士一张拜帖,便在门外等着,可是等了许久也未见来人出来,原来那小道士一进门,便被热闹吸引了注意力,等想起来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待后面小道士终于想起来,便将两人领到客房,便说随便坐,一溜烟又不见了。 两人呆得都有些饿了,玄真道长赵卬突然出现在门口,后面跟着不少人,见到白云道人和陆鸣,便上前。 赵卬,是梁道长的师弟,梁丘凌闭关的时候,赵卬便负责一切事宜,赵卬身后跟着四个俗家弟子,一一介绍给了白云道人。 “这是大弟子—褚旭阳, 这是二弟子—李舒白, 这是三弟子—赵珺晨, 这是四弟子—孙砚良。” 后面四人一一施礼。 “道长,这位小师傅是……” “是我的关门弟子。” 陆鸣一一拜过,原来倒是陆鸣年纪最小。陆鸣看对面四人,大师兄器宇轩昂,不过看人却有些打量;李舒白长得精瘦,面上倒是平静;三师兄胖胖的,脸上总是挂着讨好的笑;四师兄站在后面不太明显,似乎并不愿凑在前面。 拜过之后赵卬领着四人又离开了,独留三弟子赵珺晨招待两人,赵珺晨胖胖地却待人很亲切,将白云道人和陆鸣带去了一间偏房。 这间偏房放着一些明日要用的物件,陆鸣有些好奇,便伸手去摸,却被赵珺晨轻声阻止。 “不要碰!” 陆鸣忙将手缩回来。 “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有多贵重,要是弄坏了,咱们俩都得遭殃。” 陆鸣轻吐舌头。 “要看也是可以,不过要轻轻地。” 赵珺晨一手拿起碗壁,另外一只手轻轻拖着碗底,拿起一个碗,碗壁发出淡淡的光芒。 “这是盛清水的玉供碗,若是放入净水,水在碗中犹如流动一般,甚是好看。” 又拿起一扎纸,打开金灿灿的: “这是真金箔,是匠人一张张打出来的,恭恭敬敬地送过来,平常道观用的不过是假金箔,但是师叔定要真的。” 旁边一个佛尘,柄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倒是温润,拂尘丝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点点白光也甚是好看,柄上一个吊坠躺在一旁。 “这吊坠是绣娘打的络子,拂尘乃是用的上好雪山蛛丝制成。” 陆鸣拿在手中轻挥,果真柔软异常轻若无物。 想来这偏房本不住人,太清观没让他们住客房,也不知是因为客房满了,还是觉得师傅和陆鸣是自己人,所以他们来了便将这间内房给开了,但是房间也放了一些明日要用的物件。 从未出洪村的陆鸣,虽是见到了不少稀罕物件和新奇事物,但是陆鸣还是想回到那小小的玄清观。 第二日,祝寿的各门派也来了,梁道长站在厅前一一迎接。 万花国司音监,服务于宫中,本是民间的奇人异士,只是接受了宫内的招安,倒是和梁道长关系一直不错,此次前来还带来了皇上专赏赐的宝物。 南方虚阳派,这一行人远远看来便觉得异于常人,乃是太瘦了,不仅瘦,面色也隐隐泛着灰黑,陆鸣倒是好奇。 “师傅,他们怎么怪怪的。” “这一门派十分诡异,平日住在深山老林中,不常见人,吃的也是山中果子花草,而且教中平日也吃水晶石、云母,丹药,想用这种方式成仙。” “原来如此。” “最后他们会在山中架起一堆柴火,将自己焚烧于柴火之中,说脱去□□,才算完结。” 陆鸣想,又涨见识了。 有几桌看来不是出世之人,乃是万花国一些知名人士,平日跟梁道长有些交情,褚旭阳在其中一桌,和其中一人极为亲昵,陆鸣看着那人跟褚旭阳有几分相似。 白云道人和陆鸣坐在角落,李舒白、赵珺晨、孙砚良也陪着,桌上有上好的素菜,陆鸣也没有吃过,但是好吃,不免多夹了几筷子。 正低头嚼着,前面好像吵了起来。 几人便抬头望去。 陆鸣听到一人气愤地说道: “谁不知,你们走邪道,若是看到哪里起了战事,必定赶紧过去,待人死了,便赶紧将他们炼制,究竟有没有浑水摸鱼也未可知,只要于自己有用,哪里管别人生死。” 梁道长在中间调停。 “今日乃是我的寿辰,不如就算了。” “算了?我是没想到梁道长交友满天下,竟然请来这些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礼到了,先走了。” 那人竟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鸣偷偷问白云道人。 “那是谁啊。” “这招摇宗,在招摇山上很少下山,他们本来修的是正道,但是后来为求速成,开始走邪门歪道,靠凶煞修炼,所以一般人不愿意结交。” 看来,凌霄道长也算是万花国修仙界的核心,想交流正邪两道了,想来这个宴席上看不上那招摇派的应该很多,但是都想卖梁道长一个面子,但是只有那一人不忿说出来了。 这个小插曲过去,想来不会再有什么波折了吧,门口又传来异动。 便听得门前闯进一群人来,当头一人倒是礼貌,恭恭敬敬地给梁道长施礼。 陆鸣见这行人跟座中大部分人不同,座中人毕竟大部分都是修道之人,自然不愿意显富贵,可是这一行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富贵似的,光头上簪子就已非平常之物,一颗绿油油的翡翠镶在束发的发带之上,手中的剑,剑鞘也是镶嵌了不少名贵宝石,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们拔剑的速度。 “梁道长,这么多年了,还要包庇吗?” 看来这个寿辰是注定过不好了。 “原来是清风派。” 清风派身份其实有些特别,他们祖上乃是巨富,其他人若是修仙,总是要脱去俗世身份,但是清风派却不,他们不愿舍弃财富,便在家修炼,一切日常生活照旧。 “我们找陆敬修这么久,没想到终于踏破铁鞋无觅处。” 陆敬修乃是白云道长的俗名,陆鸣转头看向师傅,只见师傅脸上似乎也微微变色。 第6章 第 6 章 说话的乃是清风派现在的掌门大弟子何方成,年纪也不大,梁道长站于厅前。 “这么多年了过去了,而且那事其中是非曲折也多,也未必是师兄的原因,师兄为了赎罪,隐姓埋名这么多年……” “是非曲直不论,那么就请道长将陆敬修交给我们,带回去由清风派长老来决定。” “可是今天是我的寿宴,今日这寿宴,是绝不能让你带人。” 对方拔剑而出便要动武,梁道长不为所动,但陆鸣能看出,梁道长面色已不好看。 “你们一起上,我也不怕。” 梁丘凌一抬手,已经有弟子将道长的剑送来,梁道长的剑乃是精铁制成,剑身发着黑色幽光,梁道长将剑拔出,挥手,就听到叮铛之声,剑光闪过,对方的剑已经全部削断,速度之快,旁人根本没看见梁道长是怎么砍掉对方剑的,剑上镶嵌的的宝石有的掉在地上,在地上弹了好远。 今天来闹事的确不是个好选择,何方成见状便说: “好,我们清风派给梁道长一个面子,走。” 梁道长转身回到客厅。 “大家继续。” 陆鸣见师傅好像兴致都不高,晚上回到房中,师傅对陆鸣说: “有些往事不得不对你说了。当年师傅本要继承门派,但是在那之前师傅想先游历一番,那日我到了清风派的地界,我见一老人在村口痛哭,说是一家老小被当地巨富清风派欺压。我就为她出头,将当时的清风派长子带至县衙,可是他身体本就很差,县衙又突然冲出一群人,见到那公子便冲了过来,那公子在混乱惊吓中吐血而亡。 清风派一直觉得当年他的丧命是我的缘故,因为那件事情,我也心灰意冷,所以就隐居了。或许,我本不配做你的师傅。” “师傅,那群人是谁你知道吗?” “他们是那老人的同村人,可是这件事,偏偏清风派没有任何过错……所以是师傅犯了错,我只用眼见的表象就推测出谁对谁错,还酿成了大错。” 师傅说完这段往事,便停下了,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师傅又开口了。 “走,跟我去见梁道长。” 白云道长走的很快,陆鸣在后面跟着几乎要小跑的,梁道长的房间还亮着灯,他似乎知道师兄晚上会来找他。 “今日来见师弟,一来专门拜寿,二来也求师兄一件事情,陆鸣,你过来。” 陆鸣隐约猜到师傅的意图,整个人都定住了难以挪动一步,但是师傅的话他又不可能不听。 “我年纪大了,而且玄清观本来也是破败小观,因我而生,终将因我而灭;而陆鸣还小,我想让他呆在太清观,请师弟收他为徒弟。” “师哥的请求我自然是答应的。” “来,陆鸣,你跪下拜师。” 陆鸣强忍住眼泪跪了下来拜了三拜,待出门陆鸣便拉住白云道人。 “师傅我想跟您回去。” “傻孩子,来这万花国最大的道观不好嘛。” 师傅说完便头也不回,当晚便未向任何人告别便离去了,陆鸣看着师傅离开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 第二日,陆鸣正式拜师,晚上赵珺晨领他去卧房。 师兄四人已经在了,赵珺晨已经将他被褥衣服都抱过来了。 小小的一间房是师兄五人的房间,是一间大通铺,陆鸣的床就在最里面的位置。 “今日你先睡吧,明天早上跟我们起来就行了,你明天要干什么就跟我们一起就行。” “好。” 第二日卯时,便听到一阵清脆的金铃声传来,陆鸣便被赵珺晨拍醒。 “起来了。” 出门外面院子便有用竹子从后山上引来的山泉水,每个人便拿着自己的木盆接水清洁牙齿,洗去一晚的疲惫。 陆鸣穿上道袍,有一点大,但是不影响行动,褚旭阳叫住他。 “你就这么出去?” “太清观的要求,是头上之髻一丝头发也不能掉落,你这头发乱蓬蓬的人肯定不行。 李舒白便走过来。 “来你坐下,我给你梳。” 早上准备完毕,要去正殿早课,还好太清观的作息与玄清观无差,陆鸣还算适应。 早课之后便是去膳堂吃早饭。 早饭都是清粥小菜,以及面饼,选择不多。 早饭毕便是上午的课程。 这日上课的是师叔赵卬,他在前面讲着: “今天讲的修炼有几层境界,大家都可以试试,若是境界到了,便可以到达一个无人之境。” 冬日屋外,突降鹅毛大雪,屋内有火盆,陆鸣抄完经交卷,正向讲台走去,却不知被谁一把推倒,倒在了火盆中,袍子粘了火苗,陆鸣忙用手拂去火苗,但是袍子还是被烧了一个大洞,陆鸣脸上只是心疼,他没有余钱买新袍子,只好自己补,回卧房刚拿出针来,却被路过的人看到。 “陆鸣做针线活咯。” “像个小娘们。” 说完又嘻嘻哈哈的跑了。 那几人却被褚旭阳拦住。 “怎么陆师叔的徒儿也管我们的事情了?” 这几个人是陆清净师叔的徒弟,看到大师兄褚旭阳,便一溜烟的跑了。 陆鸣心中暖暖的,他自小生活在玄清观,几乎从未交往过同龄人,可是来到了太清观,没想到师兄们对他也很好,减缓了他对于新生活的不适应。 中午的膳堂,饭食种类多一些,有蘑菇浇头的面食,还有米饭,不过主菜都是适时的时蔬还有咸菜,倒也可口。 下午便是强身健体的习武课以及各种法术捉妖之术。 吃完晚饭,各自回到静室看一些书便可以准备休息了。 太清观的日子简单且平静。 梁道长又闭关了,陆鸣不常见到他,赵卬师叔倒是可以常常见面。 只是陆鸣心中总是空荡荡的,他对于法术对于咒术的理解一切似乎都很平庸,赵卬师叔所说的境界他从来未曾达到过。 他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直到永远。 谁知这天梁道长面色凝重地叫陆鸣过去,让陆鸣回洪村去看看。 洪村没了。 陆鸣几乎是哭着走向洪村,近乡情怯,快走到村口的时候,陆鸣发现自己浑身在发抖,他似乎在村口就闻到了血腥味,血腥味几乎让陆鸣快要吐了出来。 洪村已经空无一人。 师傅死在玄清观,死状惨烈,而其他五户,也被杀了。 老李头、王大妈、小羊倌、李高农、春燕、陈老头和妻子秀兰,全部被杀了,他们都死在家中,脸上甚至带着睡梦中温馨的放松。 凶手趁着深夜,整个村子熟睡时行凶,一个人也没有放过, 连孩子都没有放过。 九具尸体整整齐齐地放在玄清观,有仵作验尸却找不到一点线索,邻村冒村的好心人帮也忙照顾处理一切事宜,康晨也在帮忙,看到陆鸣只轻声打了声招呼便不知道说什么了。 究竟是谁啊,这个小小的村子并没有仇家,就算清风派要找师傅复仇,难道其他人也要杀吗?而且杀人手法如此阴毒,又不像是清风派的做派,但是如果在向师傅寻仇过程中遇到了村民阻拦,清风派顺势而为一不做二不休呢? 陆鸣很乱,各种思绪在脑中不断反复。 陆鸣在玄清观后院徒手挖了九个深坑,将他们都埋了。 众人都散了,只有陆鸣呆在玄清观不愿离去。 “我想再陪陪他们。” 陆鸣也在旁躺下,靠着坟墓,他一晚上无法闭眼,睁着眼看了整整一夜。 “师傅,我长高了……” “叔叔伯伯、婶婶伯母还有小石头,我好想你们……” 第二天天亮了,一声鸡叫惊醒了陆鸣,陆鸣腿脚虚浮,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太清观的,他没有力气,他只想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从洪村回来的陆鸣进步神速,他心中似乎憋着一股气。 他终于突破了那一个境界。 第7章 第 7 章 陆鸣十七岁,五师弟结伴下山。 多年之前魔王出世,后被剿灭镇压。 自此天地分为四国:万花、东临、西妄、扶仙,四国的中心处设有结界,镇压着那次大战之后的余孽与阴魂,四国每年会轮流派人去例行检查结界,若是结界没有异状,便例行加固。 五人刚出了城,便到了一处远近闻名的鬼林。 一行人走着走着便见日落西沉,路边有支摊卖茶的,见天色已渐晚,便忙收拾东西,五人刚想坐坐,老板忙劝道: “快走吧,天黑了就赶紧回去,这里闹鬼。” 陆鸣想还是绕道好了,便提议: “师兄,那我们也走吧,去找个店打尖。” 大师兄褚旭阳却格外兴奋。 “我们学了斩妖除魔术这么久,还会怕这种小妖怪?” “倒不是怕,不过现在少惹点麻烦不好嘛。” 大师兄径直走进了鬼林,陆鸣也只好跟上。 看旁边的赵珺晨,明明怕的要死在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可是在陆鸣看来,三师兄拿剑的手都有些抖了。 一进鬼林,就觉得冷,浓重的雾气几乎让人看不清道路,高耸入云的大树直立立地立在林中,让鬼林变成了一个迷宫,大师兄念了个诀,让手中亮起火焰,火焰照亮了小小的一个范围,可是就像是有人在身边玩闹般,刚亮起,便吹灭了。 陆鸣想,这里的确有不干净的东西,但是目前为止只是跟他们开玩笑般,好像道行也不是很深。 陆鸣笑了一下,这种伎俩只能吓到普通村民吧。 大师兄发出指令,大家紧紧靠在一起,一起走,不要分散,感觉前面道路更狭窄了,每个人拿出剑在周围形成了一圈围挡之势。 可是这鬼林里的东西好像并没有要现身的意思。 旁边有女鬼慢慢游荡,大师兄将符扔过去,打中却只是一个如稻草人般的东西,突然一股浓雾冲着他们而来,大雾仿佛有意识般,冲着几人,慢慢将几人紧紧包围,众人在浓雾中走散了,只听到三师兄的声音,不近不远地喊着“大师兄、大师兄。” 渐渐地,连声音也没有了,陆鸣突然发现自己只剩下了一个人,便在这团雾气中乱串,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好像有一个小草屋,隐隐地有亮光,陆鸣走过去,推开门,房屋灯光突然就灭了,房间突然响起女人的怪笑声。 嘻嘻……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哈哈…… “小小精怪,却在这里故弄玄虚。” 陆鸣闭上双眼,念了个追字诀,那嘻嘻哈哈的精怪便无所遁形,陆鸣瞅准时机,挥剑砍去,剑好像打中了什么,便见一个白衣的长发鬼重重地跌倒在地上,陆鸣忙上前抓住这东西的胳膊。 那东西抬头,脸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似乎是开花般脸裂开了,血肉模糊,挂着浓痰般的液体从脸上滴滴答答的往下落,陆鸣虽被吓到,但是并不松手,挣扎间那东西的脸又幻化成了本体,竟然是个女鬼。 “你放开我,臭道士!” 陆鸣不放,那小妖发现自己的道行比不过对面的人,便想将对方拖入密道,便突然向前死死抱住陆鸣,陆鸣发现这小妖精身上仿佛安了什么机关一样,怎么也拉不开,门突然被冲开。 突然陆鸣背后传来了师兄们的声音,他们竟然也不小心寻到了这里,陆鸣百口难辩,忙想推开小妖,但是被死死抓住根本推不开。 “你放手!” 拉扯间地面啪的一声,陆鸣和这个小妖怪,两人直接撞开了密道,从一个斜坡上滚了下去,中间陆鸣撞到头晕了一会儿,待两人掉到了一个平地,不知过了多久,陆鸣醒来,看到那个小妖就在身边,陆鸣拔剑刚想结果了她,走近却见对方此刻卸去了妆容,却清秀无比,陆鸣想,明明长得很好看,为什么要装神弄鬼地,正想着,那小妖醒了。 “臭道士!你想杀我?” “你害人,我当然结果了你。” 那小妖怪本来脸上有一瞬间的害怕,突然转念一想,似乎有什么想到什么鬼主意,顿时放松下来,脸上露出嘲讽地笑容。 “不过,杀了我你能出去吗?” 陆鸣想想也是,便将剑放下,两人见目前的情况只能合作。 “那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怎么出去吗?” “这里虽然连着密道,但是这山里密道重重,现在我们滚到哪里了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这是哪里?” “你看这密道看不到外面的日光、景色,我肯定也确定不了时间,也不知道是哪里啊。” 陆鸣觉得无语,只好跟着小妖在地道穿来穿去,可是这小妖也像无头苍蝇般,根本不知道怎么走,这密道不走还好,一走原来这么大,各种洞穴如蜘蛛网般,错综复杂、相互关联,根本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走得两人都累了,陆鸣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小妖。 “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走?” “我……也不是很确定……” “那你现在乱走是……” “试试嘛,说不定就找到路了……” “……” “算了,我们休息一下吧。” 陆鸣坐下拿出火石生火,拿出仅有的一个馒头烤了起来,烤熟了,陆鸣将馒头分了一半给小妖,小妖说不吃。 “哦,我忘了,你是鬼,不用吃饭。” 陆鸣吃了一口馒头,两人开始闲聊: “你为什么要故弄玄虚?” “我在这里等了三百年了,我只能靠这些手段活着。” “你……等谁?” “我的救命恩人。” “呵呵。” “你是觉得我可笑?” “是。” “那你是什么妖?” “我是人。” “人?我不信。” “人死了有怨念就变成我这种妖,怎么?” “哦。” “那你是在干什么的?你收保护费的?” “是的。” “鬼做成你这样也挺丢人的。” 这小妖怪一听,想等了那救命恩人这么多年了,有可能根本就等不到,而且每天这么活着,的确是挺丢人的,便低头不语,陆鸣见好像戳中了对方的痛处,便问: “那你叫什么?” “小荧。” “小荧?” “对的,芳姬说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还是山中的萤火虫,是她将我的魂收集起来,我才慢慢的化成一个人体。” “芳姬又是谁?” “她是这里的老大,是她把我们这些孤魂野鬼集中在鬼林,算是……算是保护我们吧。” 吃完馒头继续在地下洞穴乱串,走着走着,两人发现这山里真是别有洞天。 一个洞中金灿灿的,全是金银财宝,东海的夜明珠、珊瑚,西山的白玉环、金银错,凤凰的羽毛龙的鳞片,简直是个大宝库。 一个洞中,却放着各种精巧机关,巨大的投石机、霹雳车,木牛流马、诸葛连弩,各种小玩意,鲁班锁、木鸢、卡榫,就随意地放着,主人仿佛有收集癖般。 “原来你们芳姬还喜欢研究这些。” 小荧说: “我们应该快到主殿了。” 地宫之上的声音倒是渐渐清晰了,头顶上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小石头,她人呢?” “我们走散了。” “走散了?你要是找不到她,你就找个地方把自己烧了吧。” 陆鸣指了指头顶,意思是她就是芳姬? 小荧点了点头。 小荧对陆鸣说: “我先上去,等我啊。” 小荧瞬间消失在洞口,陆鸣听得头顶沙沙的步行声,便又听到那个女子的声音,可是声音在石洞中听不太清,只最后陆鸣听到一声。 “打。” 随后上面好像有重重的鞭子抽打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便听到有人拖着一个物件不知往哪里走去。 第8章 第 8 章 在地上被拖着的是小荧,陆鸣听着声音的方向,摸到了地牢。 小荧躺在地牢,周身有一团冰冷的雾气,从小荧手脚看来,身上应该是没有一寸好皮肤了,她脸上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脸上的汗水滴水成冰。 陆鸣轻声喊她。 “小荧?” 小荧抬眼瞟了陆鸣一眼,又闭眼说道: “我先躺一下,不然我元神没了就真的灰飞烟灭了。” “你靠过来。” 小荧听话移过来,陆鸣便隔着铁栏将自己的法力给了一些小荧,小荧的身体渐渐温暖,意识也逐渐清醒。 小石头过来刚好看到这一幕,手里拿的东西几乎就要掉下来,小荧看到了小石头,忙说: “你先闭嘴老实站着,等我好点了再问你。” 小石头便站在一旁,一丝声音也不敢出了。 “你先说,你怎么弄的?” “我真的不知道,就把密道弄错了,这里错综复杂,我真不知道又连到哪里了。” 小荧真是无语。 “算了,知道你做事就这样了,十次倒有九次坑的是我。你拿了什么?” “芳姬的宝贝,据说这个可以增强体力治疗伤痛,所以偷偷从芳姬那里拿了过来,我拿过来你试试。” “你这是偷的吧,胆子还挺大。” “不管怎样,你试试。” 小石头丢下物件,转身就跑不见了。 小荧看过去,小石头拿的是一个黑色盒子,盒子通体仿佛是黑曜石般的,纯黑色方方正正的一个,小荧用手碰了盒子,盒子竟然发出幽幽蓝光,将整个屋子都照亮了。 “如果这可以治病,它是怎么操作的呢?” 两人正疑惑,突然嗖的一声,两人仿佛被这盒子吸了进去般,随后他们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一日夜晚,神女国远方如同地动山摇般的巨大轰响几乎震醒了所有人,然后便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陆鸣和小荧不知道在混沌中穿梭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个集市,这里与万花国不同,他们完全不知道到了哪里。 集市街边有人卖东西。 “快看啊,神女曾经穿过的战袍,现在只要一两银子。” “快看啊,这是神女的木雕小像,便宜大甩卖啊。” 神女? 从集市抬头望去,朝着皇宫的方向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神女雕像,雕像用上等的汉白玉制成,雕刻栩栩如生,在阳光下反射着金色的光芒,仿佛那女子能活过来,原来这里不信道也不信佛,这里的人信奉的是一个神女。 陆鸣觉得亲切就多看了几眼,但是又说不出来原因。 小荧笑着:“这神女倒是很漂亮,比芳姬还漂亮。” 两人住店,陆鸣向店家询问神女雕像。 “一看两位就不是当地人。我们是神女国,神女国很多年前出现了一个女将军,这个将军救了我们国家,上天为了嘉奖她的功德,最后成仙了,因为她的缘故我们就改名神女国了。” “原来是这样。” “您知道神女国离万花国多远啊?” “神女国在东边临海,万花国好像是在北边吧,应该挺远的吧。” 晚上陆鸣睡不着,便靠着窗前打坐,一个小石头啪的打中了他,一抬头,小荧已经在房顶了。 “你也睡不着?” “我是兴奋嘛,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离开鬼林。” “那你还想回去吗?” “不回去不行的吧,从我有意识以来,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芳姬,她就像我的造物主一般了,或许人间的说法,母亲?” “母亲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当山大王。”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我去睡了。” 第二日,门口的嘈杂声吵醒了两人,大厅已经挤满了宫中禁军,见到两人,不由分说便要将他们带走,而站在一旁的禁军首领,气宇轩扬,整个人站得挺直,想来在军中多年了。 “官爷,我们昨天才到,没有犯法啊。” 禁军首领直接绕过小荧,指着陆鸣。 “皇上要见你,走吧。” “我?” 一行人带着两人穿过集市到了宫门,神女国的皇宫就展现在两人眼前。 整个皇宫是灰黑色,显得整个宫殿有些萧飒,宫中连一丝绿叶也无。 马车在宽宽的甬道上行着,整个宫中静得一丝声音也无。 两边的守卫也很安静。 进了宫,陆鸣发现宫中人都很诡异,对陆鸣的眼光也很奇怪,眼神仿佛隐隐带着恨意。 大殿正中央,皇座的前面有一个帘子,让人看不清帘子后的人。 先是钦天监的官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陆鸣听明白了,说是神女国多年前预言,多年之后,天有异象会有人唤醒神女,这人就是陆鸣。 陆鸣是不信的,神女这么多年都已经成仙了,难道让陆鸣去通灵嘛。 突然帘子后面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这声音缥缈得有些不真切,在空荡荡的宫殿中显得更加空灵了。 “这就是挟异象而来的人 ?” “是的。” 钦天监官员继续说道,说天书预示今年是唤醒神女的时机,昨日他挟天象而来,正好印证了天书的预言。 “你上前来,让朕看看。” 陆鸣向前走了几步,一旁的宫女掀开皇帝前面的帘子,帘子后面还有珠帘,还是看不清里面坐着的人,那人“看”了一眼陆鸣之后,宫女拉上帘子。 钦天监接着说: “吉时到了,异人需进入神女国最高的楼中,拔出神女之剑,将血撒于剑上,神女就会现身,与神女通灵,神女会告诉大家国家的走向,再次庇护整个国家。” 陆鸣想,这是什么奇怪的习俗,但是陆鸣身边禁军寸步不离,看来是不想陆鸣离开他们的视线了。 陆鸣走出大殿,一旁站着一个人,他一开始也在大殿上,只是当时在一旁冷冷淡淡地看着没有说话。 这人身材修长,周围仿佛有有一道结界让人不想靠近,他长得也算是美男子了,不过他的美有一种生人勿进的冰冷。 那人走向陆鸣。 “借一步说话。” 禁军并没有禁止,陆鸣和他走到一旁。 “在下萧望之,人称萧廷尉,陆公子是神女国的贵客,希望陆公子抽空光临贱地。” “你看看周围,不是我不想去,是他们不让。” 那男子笑了。 “陆公子不方便来,那我就去找陆公子吧。” 留下一句话,萧望之转身离去。 陆鸣是贵客,在仪式之前住进了皇宫外的驿站,等待吉时,驿站的条件比之前的小客店好不少。 陆鸣就发现驿站周围都是禁军,说是保护他们的安全,也不知道是不是怕他们跑了。 呆了一天小荧便烦了,到了门口说要出去。 “您出去逛逛是可以的,只是陆公子不行,在仪式之前要一直呆在这里。” 陆鸣想小荧刚到神女国,想出去转转也是正常,便示意小荧一人出去逛逛就行,谁知第二天醒来,小荧还没回来,而且陆鸣突然发现,驿站的守卫一夜之间全部换了。 萧望之就站在门口,犹入无人之境。 “现在可以谈谈吗?” “其实这一切都是误会,我只是不小心被送到这里,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廷尉您一定是找错人了。” “错与对,谁又能定论呢?” 萧望之手中拿着一个小布包,他将小布包放在桌上,打开里面全是彩色石头。 “有人把这个装满石头的小包送给了我,也不知道谁会把石头当成宝贝一样。” 这是小荧的包,简简单单的小布包,拙劣的针脚,可是小荧却当宝贝似的,她平时捡到的彩色石头也都当宝贝似的装在里面。 “小荧人呢?” “她很好,不过也不好。” 原来小荧出门之后,见到街上亮晶晶的宝石,便想要拿石头换,却被人嘲笑一通,小荧不服,便偷偷去“拿”,结果被店主抓住扭送到衙门。 “廷尉我并不是替小荧辩驳,她出生乡野,对于人世间的很多规则实在是不知,如果她做错了什么我可以替她偿还。” “可是我管全国司法,她犯法,我监管是不是很合理。神女国的刑法,偷盗者,他们会有这几个选择,流放、肉刑、劳作……” 陆鸣忙打断。 “好吧,你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萧望之脸上有对方一定会进圈套的轻松。 “聪明,她对你很重要?” “她是我带回来的,我必然要将她带回去。” 第9章 第 9 章 萧望之轻轻拍手,门外走来一女子。 女子个子很高,一身紧身黑衣是为了活动方便,她长得艳丽,可是却是素颜,艳丽和清秀就这么奇怪地在一个人脸上结合,她如绸缎般的黑发只挽了一个素髻,上面插着一个银钗,全身便没有其他装饰。 她手中提了一个暖壶,径直走向两人的矮桌旁,便跪下将茶杯放置两人面前,她伸手沏茶,可是手指却粗糙无比,手掌上全是老茧,这手与相貌又颇有反差。 她倒完茶便出去了,整个过程除了倒茶的水声,一点声音也无,甚至她走路也没有声音。 整个过程萧望之却从未给她一个眼神,他拿起茶杯喝一口茶,放下茶杯便接着说道: “你有听说一个神女国传说吗?” “是说神女升天,庇护国家的故事?” 萧望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这是神女国每个人都知道的传说。” “我刚来神女国,实在不知道……” “从神女国建国起,皇宫中便一直隐藏着一个妖,这个你可有听说。” “这……” “这妖是高祖入主帝都时带来皇宫之中,他一直陪着高祖皇帝直至高祖皇帝仙逝。高祖皇帝仙逝之后他便隐没于宫中了,后来先皇幼子也就是当今皇上被立为太子,他又出现帮助其登基。” “我听说当今皇上是先皇幼子,所以登基颇不顺利,只不过都是先皇的孩子,谁成为太子难道不是皇上决定。” 萧望之本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似乎终于有一点变化。 “大错特错,同样是皇子,为何自古传下来便是长子继位,难道皇上那么多孩子,没有更贤能的?更何况,当年皇上的两个哥哥,不可谓不贤,仅仅因为皇上的喜恶便轻言废立,甚至诛杀,这实在是国之不祥。” 陆鸣想,他自小便生活在道观,他并不懂皇室的这些幽暗。 “当年先帝这惊天动地之举给国家带来了大灾难,宫中从此便有两方势力日日争斗。而当今皇上,他为了顺利登基,勾结重臣、勾结宫中妖怪,在宫中大行妖术,最后得以顺利继位。继位之初还曾励精图治,可是不知何时起,皇上便每日都坐在那个帘幕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真面目,任何事情都是太监通报;皇上又大修神女像、通天台,欲与天相通,劳民伤财、民不聊生,这样的皇帝,所以于我而言,我为了清君侧,于百姓而言,为了一个美好的未来,所以我想你帮我。” “你想让我做什么?” “仪式那天,你就说转世神女是我指定的人就行,而你不会损失任何东西。” “现在就是我不答应也不行了对吧。” “是的” 萧望之看着陆鸣,萧望之整个人依然是淡淡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期待、没有喜悦,仿佛陆鸣没有什么理由不同意的样子。 “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一下,你不会损失什么,但是神女国的百姓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说完,萧望之转身离开,犹如那天宫中初见时一样,浑身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淡漠,也不曾回看一眼。 陆鸣整晚睡不着。 他只是一个莫名奇妙被传到神女国,又莫名其妙被当做异象的人,这一切都是乌龙,他只想快点离开找到师兄们。 夜深了,神女国的月与万花国没有任何不同,银白的月照着小小的驿站,院子也染上如水的白。 陆鸣观察驿站,萧望之的人果真不可小觑,整个驿站站满守卫,并未有一人打瞌睡,前后门是守卫最严的所在。 陆鸣想,还想关住我? 夜深,陆鸣拿出白纸,轻轻撕出一个小人的形状,再从头上扯下一根头发,用米粒粘在了这小纸人身上。 “小纸人,劳驾您晚上替我四处转转了。” 那小纸人瞬间变成了陆鸣的模样,坐在桌旁一动不动,若不是用手故意去触碰,根本看不出真假。 陆鸣爬上屋顶观察着驿站四周,趁着士兵轮换之时,将手中石头从屋顶扔下,石头撞在门上发出一声沉闷,引来了一群士兵,趁着守卫松懈,陆鸣趁机翻墙离去。 待士兵都围在了正门发现并没有异状,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进屋却发现“陆鸣”已经睡下了,于是便又各回各自岗位了。 深夜的神女国国都有一种异样的安静,陆鸣只大概知道神女国都城大概的方位,可是萧望之究竟把小荧关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谁!” 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喝到,是那日在驿站见到的禁军总管。 “原来是你,你不是在驿站吗?你怎么出来了?” “我……我……只是想到处转转。” “转转?你不知道神女国戌时起宵禁,不可以随便乱跑,我送你回去。” “我不能回去。” “那不行,走。” 陆鸣灵机一动。 “如果我告诉你一个萧望之的秘密呢?” 那人想了想。 “他的秘密?” 陆鸣接着说道: “所以我们不能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我也不能回到萧望之的地方。” 这等待的几秒钟禁军总管似乎也在考量这个秘密的份量,终于他向手下招手,便要了一辆马车,将陆鸣拉上马车,行了不知多久,他们到了郊区一个孤零零的小院,院子好像许久没人住了,蜘蛛网结满梁上,地上石缝里有杂草探出头,也无人打理。 “这是哪里?” “这是我在城外的别院,这里没有萧望之的人,所以你可以放心跟我说。” “怎么称呼?” “禁军总管盛明德。” “将军你和萧廷尉关系如何?” “很好。” 完了,可是陆鸣细细看来,这句很好却又像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似乎背后另有隐情。 “那萧廷尉和皇上呢?” “他是肱骨大臣,对皇上亦步亦趋,根本就是皇上的传声筒。” 又完了,可是盛明德这话细细想来,又颇具讽刺的意味。 “那如果皇上和萧廷尉之间有嫌隙,你帮谁?” “你一外人为何总问出这种问题?” “你帮谁。” “自然是皇上。” 行吧,陆鸣想了想,又问道: “盛将军,于你而言,当今皇上是什么样的人?” “皇上,是个很好的人,可是也是一个不幸的人。” 这与萧望之对皇上的评价完全不同。 “你为何如此说?” 盛将军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说道: “你虽来神女国不久,但是应该也听说过一些故事吧。皇上是先皇宠妃的孩子,是皇上的幼子,先皇后不喜欢他,听说先帝要传太子给他,先皇后第一反应便是阻止,所以她带着文武百官哭着跪在皇帝面前,质问先帝怎么可以如此行事。再后来宫中又有人被收买,偷偷给皇上下毒,可是皇上命大活了过来,先帝盛怒将一干人等全部斩杀,并要求皇上所有的食物都要有人试毒,所以皇上的幼年一直在惊惶与恨意中度过。再后来,朝中的人为了攻击他,说他与妖孽勾连,使用妖术,想害皇上。” 陆鸣叹气,心想这世间太多因为一些不知从何而起的执念,而伤害无辜之人的事情。 “尤其是先皇后的侄儿们,几乎将皇上视为仇人了,皇后闺名叫萧幼婴,萧家乃是大族。” “萧家?” 陆鸣不免想起那个浑身仿佛生人勿进的萧望之,猜的没错的话,萧望之应该也是萧家人。 “虽我刚来神女国,我也听说萧家和盛家关系甚为深厚。” “宫中的关系本也变幻莫测。我们盛家世代军功,本不曾与萧家有什么联系,自从知晓了先帝的意图,萧家就与我们盛家统一战线,共同寻找皇上的过错,当年我一直驻守在外,并不知道朝中发生的这些事情,而且我也本是盛家边缘人。” 看来盛明德对于两家的关系颇有微词。 “且当年我被一道假圣旨骗回京城,一回来就在这里关了6年。两家人的来来往往我并不知,我在牢中,一切都是听说,我听说他们囚禁了皇上,后来我又听说皇上继位,只有这些了。” “萧廷尉说当今皇上不适合成为天子,将军您觉得呢?” “他怎么会不配,他自小就志向高远,饱读诗书,能文能武,所以我觉得他做皇帝是适合的,我自小与皇上是朋友,我了解他。所以你可以相信我。” “萧望之要清君侧。” “什么?” 突然门口一个巨大的撞击声传来,竟是有人硬生生撞开了门。 萧望之这么快就到了,陆鸣和盛明德到了院中,便见小小的院子门口重兵把守,萧望之在门前,旁边站着那个女子,紧紧握着剑,紧盯着随时朝向萧望之的危险。 “盛将军回到这里,是在回忆过去吗?还是想继续呆6年?” “我相信萧廷尉有这种能力。” “我都有点感动了,当年为了唐瑛盛将军可是付出颇多,当年你被唐瑛给关起来,但是你依然效忠于他,这是可悲;因为你自幼和唐瑛交好,结果却被人抓住小辫子,说他与拥有兵权的护国将军牵连,意图尽快登基,这是可怜;人生短短数载,却在这里蹉跎6年,这是可叹。” 从萧望之的话中,陆鸣大概拼凑出盛明德这些年的经历,只是这些话说出,盛明德脸上却没有意料中的大怒或者伤感,或许这么多年的日子盛明德早就无奈了,盛明德将陆鸣护在身后。 “你拦不住我。” “是吗?” 围墙上站满了弓箭手,弓箭手见萧望之的动作,忙张弓,只等一声令下。 “你若动,弓箭手便会射出。” 陆鸣忙说: “我跟你回去。” 陆鸣走出大门,背后的门被关上,他听到萧望之对盛明德说: “我会再关你6年。” 回到驿站,陆鸣发现驿站守军全部换掉了。 “那些人被你杀了?” 萧望之嘴角几乎没察觉的冷笑,没有回答。 陆鸣想那就好。 “我相信经过这次,你应该会老实地呆到仪式那天,反正也没几天了。” 陆鸣的确不会再跑了,他已经见识到萧望之的威力了。 第10章 第 10 章 陆鸣重回驿站,一开始守卫倒是紧张戒备,不过陆鸣要的东西倒是老老实实给到。 陆鸣要了份神女国方位地图,就连神女国的史书都要了一份。神女国的史书倒不是密密麻麻的大部头,写得通俗易通,而且还有插图。前面是皇帝列传,一些英雄列传,神女传,后面的就是妖异传,前面的故事陆鸣在神女国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倒是妖异传引起了陆鸣的兴趣。 妖异传重点记述了一个一直隐藏在宫中的妖。 第一幅图,是一片火场,周围尽是死去士兵的尸体,战神骑着高头大马,抱住了一个孩子。 战火纷飞,一个孩子在路上走着,鞋不知丢到了哪里,衣服被战场上的火星蹦出一个个小洞,裤脚已经被火烧出了焦黑的边,他就这么在路上走着走着,他只是迷茫,满目苍夷他也不懂,生灵涂炭他也不懂,他脸上不悲不喜。 旁边有军队策马经过,那个领头的将军来来回回望了好几眼,他于心不忍,跳下马来将这个孩子抱起来,没有孩童的衣服,他便脱下自己的罩袍给这个孩子披上。 “你爹娘呢?” 小孩子不说话,对着将军一笑,这笑容就这么打动了这个在生死场一次次出生入死的将军,将军想不如留下这个孩子以后就在身边做个侍卫也行,做个玩伴也罢。 将军即将入主帝都,这个孩子便顺理成章的跟着他一起回到了宫中。 随后便是称帝。 不过这孩子还是有些奇怪,据说有宫女半夜见那孩子如同小动物般在宫中奔跑,也有宫女见他轻轻松松毫不费力就爬上了宫中最高殿的屋檐,这孩子难道不是什么妖孽,难道他靠着什么迷惑了皇上? 第二幅图,孩子跪在皇帝脚下说着什么,旁边有倒地的宫女,宫女脖颈有血浸出。 外面阳光刺眼,皇上到了中午有些犯困,便让宫女搬了一个长凳靠着打盹,那小孩睡不着便左看看又看看,檐下有宫女也困了,手中的盘子掉在了地上,盘中的梅子便顺势开始滚动,咕噜~~咕噜~~滚远了,她紧张得望向皇上打盹的方向,还好没有吵到皇上,她忙低头去捡,一不小心手被瓷器割下了一个小口子,鲜红的血就这么滴下,她忙将那个滴血的手指放入口中止血,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双小孩子的脚,他拿起那宫女的手指看了看,宫女正奇怪他要干什么,突然他将那宫女的手指夺了过来,他舔了舔,好美味啊。 一种恐惧的感觉突然将那宫女全身包围,仿佛一大桶雪迎头浇上,这大中午炽烈的太阳都无法驱散这种冰冷,她想试着抽回手可是这小小孩童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力气,他的嘴靠近那宫女的手腕,那里有一条无比粗壮的血管,不少人选择自杀都会选择这条血管,割腕之后用不了多久便会失去意识,这真是一条好血管呢,他重重咬下,血汩汩流入口中。 “啊!”惨叫袭来,那宫女就像发疯了一般向外跑去,侍卫眼疾手快一刀结果了她,可是待看清不过是一个宫女后,他脸上又有一刻的疑惑,然后他转身又看到了那个嘴角有血的孩子。 皇上也醒了,他有一刻的失神,可是恐惧只是一瞬便消失了,因为那孩子的眼神告诉他,这孩子不会伤害他,他将那孩子抱了起来,如同耳语般温柔地叮嘱: “如果你要在这里长久呆下去,那以后便再也不能对其他人做这样的事情了,你明白吗。” “明白。” “宫中有很多吃的,你除了不能吃人,你要吃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能答应我吗?” “能。” 据说从此,宫中所养的奇珍异兽便经常消失,宫人们纷纷传言,宫中有一个青面獠牙的大妖怪,常常于半夜出来觅食,若是夜深还在宫中乱串,他一时兴起也会吃人,老宫女们也用此谣言吓唬刚来的小宫女。 看到此处陆鸣不禁笑了笑,又往第三幅图翻去。 第三幅图,皇宫中一个孤零零的宫殿,有风吹过,一个人孤零零的地看着远方。 初夏,天气适宜、微风和煦,似乎与平常的一日没有任何不同,皇帝与孩子泛舟宫中海池,周围只有湖水拍打船体的声音,他感觉自己很平静。 泛舟结束,船欲靠岸,远远的他看到了一队士兵正在口岸等他,他心中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那正前方站着的领军是他儿子的左膀右臂,人和剑若是有杀气,相隔甚远也会有感觉,他感觉到那一队士兵手中剑传来的寒气咄咄逼人,他甚至能看到剑鞘上未曾干透的血迹。 “这一天还是到了。” 皇上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静静望着那越来越靠近的岸边,一队人身着戎装迅速跪下,皇上却只是很平静,淡淡地问了一句: “好吧,就这样吧。太子功盖宇宙,天下归心,自今以后军国事务,无论大小悉数委任太子处决,然后奏闻皇帝。” 不久他便正式禅位,从此朝中大小诸事他再也不管,也极少离开移居的偏殿。 对于皇上来说,偏殿是个颇为寂寞的宫殿,可是对于那个孩子来说却是一个自由的宫殿。好像突然从某一天起,这个宫殿就突然变得无比寂静,就连平日里来来去去的人都见不到多少,可是他还是看得出皇上一日比一日情绪更为消沉。 “你为什么不高兴呀?” 皇上只是笑笑并不回答,人在巨大的打击之下,若没有了那股精气神,便会迅速沉沦,这被人遗忘的太上皇身体开始一日不如一日。秋,他感染了风疾,到最后甚至无法下床。 那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个与他相处最久人类的异常,他第一次深刻感受到原来人类寿命是如此短暂,以及他随时可能失去珍视所在的痛苦。他曾经以为这个于战火中拯救他并给了他一世安稳的人是自己的亲人,可是后来他知道他们人妖殊途。 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流下,他用手摸了一下,好像是水,但是尝了一口却又咸咸的。 “我怎么了?” “你哭了,原来你也会哭。” “哭是什么。” “哭就是人在伤心难过的时候会发生的事情。” “你真的要离开我了吗?你要去哪里呀,我去找你呀。” 皇上伸手抚摸着这个孩子的头。 “不要去找我,以后忘了我吧。” 那孩子哭得更伤心了,皇上的眼中也有舍不得,在偏殿漫长的孤寂时光里,他真当这个孩子是自己的亲人了。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妖,只是以后,你还是学做个正常人吧。” “做人一点也不好。” 皇上苍老的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 “我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陪我。” 他闭上了双眼,带着人生从那日巨变起侥幸活着八年的遗憾,他想自己或许是个好父亲,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所以最后的一切他无力收场。 整个皇宫又开始空荡荡的了,那个孩子躲在宫中最高楼的梁柱之上,一个人静静的掉着眼泪,听着风穿堂而过的呼啸,听着小鸟偶尔划过的呢喃,他不知道自己静静坐了多久,也不知时光静静流逝了多少,相对他漫长的生命,时光好像是最易浪费的。 陆鸣正要继续翻阅,一边看书一边手里也不闲着,手中拿着那个黑色方块把玩,被传到神女国后,这方块好像再也没有异常过,它与一般黑曜石无异,只是格外冰冷一些,握在手里也很凉爽。 突然,那方块从手中轻轻滚到了地上,方块泛起幽光,一种失重感传来,陆鸣瞬间惊醒,可是还来不及多想,陆鸣瞬间到了另一个世界。 “怎么又是突然袭击。” 待失重感消失,陆鸣发现自己在一个高高的屋顶上,风绕着陆鸣吹散了白云,白云蓝天仿佛触手可及,他被孤寂的感觉笼罩着,这种孤寂感他几乎无法忍受,可是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你要隐藏好,你要隐藏好,谁也不能发现你,谁也不能发现你。” 这个声音似乎无止无休,陆鸣听得已经有些许烦躁。 陆鸣想,他现在是谁?他为什么到了这里?他是附身于谁了吗?他为什么不能被人发现呢? 陆鸣放眼望去,熟悉的布局,灰黑色的宫殿,萧飒的高楼,宽宽的甬道,如死亡般寂静的守卫。 这不是神女国皇宫又是什么。 一切都没变,变化的只有穿行于此的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上有声音传来,大殿正中的皇帝有一张令人亲和的脸庞。 “他不是唐瑛,那他是谁?” 陆鸣回想史书,史书上有一张人物画像。 唐尧?当今神女国皇上的父亲?就是那个一直存在于萧望之口中定要立幼子的父亲? 陆鸣忙从身上寻找,那黑曜石般的物件还在身上,他突然对这个东西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和些许畏惧。 他不知道它的触发机制,更不知道每次它将陆鸣带往的终点在哪里,可是他又有种强烈的感觉,他与此物的相遇仿佛不是偶然,这个东西以后是要跟定他了。 唐尧,虽是东临国第四任皇帝,却颇有开国皇帝的遗风,清政爱民,东临国在他的治理下,民生安乐。 可是自幼子出生,皇上便开始沉迷方术修炼、搜集异人异象。 大改之前朴素清廉之气,开始追求享乐奢靡。 人们都说这个幼子的出生,是东临国灾祸的开始,而这个幼子也将是东临国的灾星。 人们,总是把一切异于常理的事物当做“灾祸”,因为这种异于常理会让整个群体开始有一种失控感,这种失控感渐渐演化为群体的恐惧,所以他们必须将它批判为“灾祸”,他们开始诉诸语言、诉诸异象、诉诸一切他们能想到的事物。 而唐瑛,就是这个灾祸。 原来,唐瑛一出生便背负了如此多的“重担”。 第11章 第 11 章 据说曾经的唐尧清瘦,脸上总是苍白而无血色的,但是现在的他很难让人联想起来那个清瘦的少年,现在的他,有着养尊处优而渐渐臃肿的身体,脸上总是泛着微微红光,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丝毫看不出他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无数人命运,左右整个国家。 他已沉迷方术许久。 朝中很久无喜事,今日却因为一个异人让皇上欣喜不已。 而有关这个异人,围绕着她身上也有很多诡谲的故事。 只是这些故事都是传言,她依然来无影去无踪,最近,她出现在了东临国,据说她用符水救了不少人的性命,也用星象预言了很多未来。 东临国的皇帝赏识于她,便要立即召她前来。 这是皇宫的一件大事,早早的,陆鸣便听到了远处的鼓乐之声,以及宫内礼部在准备时候的热闹。 这是陆鸣第一次见到唐瑛,他站在皇上身旁,清瘦苍白,话也极少,只是偶尔会随着父亲的眼光看向不同的方向,他似乎是一个孤僻的少年。 到了晚上,那个声音又来了。 “你要躲起来,不要被发现。 你要躲起来,不要被发现。” 陆鸣甚至有些愤怒。 “你是谁,你出来,跟我讲清楚!” 陆鸣手中拿着那块方方正正的黑曜石,他甚至有些愤恨,自从他来到了这里,这块石头就再也不曾有过任何动静了,他不知道他还要在这个时空多久,他想念他的师兄们。 还有…… 小荧的样子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或许也在想念小荧吧。 突然,他背后出现了一个人,那人轻若无物,但是陆鸣本能地感觉到了她的气息。 “谁!” 他转身,那人却如同鬼魂般又消失不见了。 突然下方有个温柔的声音传来。 “你下来吧。” “你能……看见我?” “若你我都看不见,那么这么多年我岂不是白活了。” 她的话语中有种奇异的嘲讽与冷淡。 这是陆鸣第一次见到她。 她周身有一种奇异的氛围,她像烟、像云、像雾,像一切抓不住又留不下的东西,她似乎穿越黑暗而来,可是又身着白衣,全身看不到第二种颜色,她就是宫中新来的异人,看来颇有些本事。 “你想我下来,那就抓住我。” “像你这种小鬼我有什么抓不住的。” 小鬼? 陆鸣正在迟疑间,这女子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软剑,陆鸣还未反应过来,这软剑已经变成了一条银线,像蛇一般直奔他而来,陆鸣刚转身要避过,这银线已经紧紧缠住了他。 陆鸣似乎一瞬间将在太清观学过的法术全部忘记了,他什么也使不出来。 那银线越缠越紧,陆鸣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开,他若继续挣扎下去,那银线似乎要嵌入他的身体内将他五脏六腑生生掐断。 而其中,有一根银线刚好缠住了他的脖子,他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怎么,我不仅要你下来,而且要收你为徒,如何?” 陆鸣想不如先答应,然后偷偷逃跑罢了,反正他也不是这个世界中人。 谁知这女子突然说道: “你在想,先答应我,然后再跑掉是不是。” 这女人真不是人! 陆鸣再也不敢胡思乱想,只好点头。 “你答应了?” “我答应了。” “真心的?” “真心的。” “忘忧,收。” 那根银线又如同小蛇一般在空中悠悠荡了回去,这女子伸手,那小蛇竟然又化作软剑的样子,缠上了她的右臂,她将广袖放下,这软剑又隐于袖中不见了。 “那走吧。” “是。” 陆鸣只好跟着这女子。 一路上,陆鸣脑中胡思乱想。 “我现在有两个师傅了,现在这是第三个,我这一辈子光是还这‘师情’我都还不了。 看来老天这次真的让我在这里要呆很久了。” 他又将手偷偷伸进布袋中摇了摇那个黑曜石方块。 “醒醒,醒醒,快送我走好不好,无论去哪里,我都觉得比在这个女人身边安全。” 路上有经过的宫人和侍卫,见到了女子都未曾惊讶,只是停下施礼便继续前行。 这女子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模样,身着白衣,在宫中如同鬼魅般走着。 “只是她为什么非要收我做徒弟呢?” 陆鸣还在胡思乱想,便到了这女子的寝殿。 神女国的皇宫,因高祖十分爱打猎,便在皇宫的西北角外,直接凿山而建打猎场,这打猎场的规模几乎像是一个不小的村子了。 她的寝殿在这打猎场,穿过宫中御花园再出宫往外走便是了,因唐尧并不爱打猎这里几乎已经荒废了,一般也很少有人来,在森林中中穿来穿去了许久,一道大门便出现在了眼前,这屋子在山脚下,想来以前是皇上打猎时的临时住址,现在则是她的寝殿。 打开门,陆鸣震惊了。 她真的是个神经病吧。 寝宫如同冰窖般寒冷,寝宫除了外墙,内部无墙无门,只有一个巨大的木板通铺,周围挂着纱窗围挡视线,四周只有她徒手造就的结界。 中间一个竹床,便没有任何物件了。 院中有一个深井,月色照在井水上面,井中反射出一个银盘般的月亮。 “你过来。” 井口如同一个巨大的铜镜,陆鸣朝着井中望去,井中出现了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人! 镜中是一个十岁的孩童! 陆鸣已记得他明明是十七岁下山,可是这孩童的眉眼能隐约看出陆鸣的样子,可是却不是他,他的空间与时间发生了变化。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衣着和头发。 他的头发凌乱就像街上随处可见要饭的小孩,他的衣服破破烂烂且不像这个世界的风格,好像是……穿了已经几百年。 她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个水盆和洗头的皂角之物。 “你先洗洗吧。” 井水很冰,她伸手放入水盆中,仿佛被被冰到般及时抽出了手。 “我这里目前并没有烧水之物,你只能先用冷水洗了。” 相对于目前的冷水,陆鸣更不能忍受身上脏兮兮的模样。 洗完澡,旁边有大小合适的衣裳,陆鸣穿上,刚刚好,只是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尺寸。 “或许这个女人不像想象中这么可怕。” 陆鸣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温暖。 她拿着梳子走了过来,陆鸣对着井水看着自己这张陌生的面孔,她轻轻地挽起陆鸣的头发,轻轻地给他梳头。 “你叫什么名字?你有名字吗?” “我……我……” “陆鸣”这两个字堵在嘴边却发不出来。 “我……我没有名字,也没有人叫我名字。最早有人叫我小玩意,后来有人叫我小妖怪……” “那我叫你重明可好。” “那师傅您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也没有名字,后来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鸾凤。” 鸾凤轻轻地将重明头发梳好,拿出一个玉冠将他头发挽起。 “你我均是可怜人,从此在这世间便相依为命吧。” 重明轻轻靠着鸾凤的膝盖睡着了。 好像这是他几百年以来第一次好眠。 师傅成了宫中的女官,她总是能提前预知东临国的灾祸,提前告诉皇上,皇上越来越信任她,一开始她只是宫中的女官,后来她成为了东临国的国师。 重明与师傅在宫中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直到唐瑛十岁。 这一年,唐瑛被立为太子。 当皇上宣读诏书之时,重明能看到大殿上人们复杂的表情,随后便是萧皇后带着文武百官跪在殿前,说皇上立幼子乃是有违天道,请求皇上收回立太子诏书,可是皇上却置若罔闻。 师傅偶尔会参加钦天监的修行,仪式之地在东临国很远的临海之处,师傅不在的那几天,重明也觉得有些寂寞。 随着重明在宫中日子愈久,过去的回忆渐渐清晰,他想起来那个开国皇帝,想起来他从入宫起到现在的日子,作为“重明”这个身份的自己渐渐清晰。 重明第一次在宫中见到唐瑛的时候,不知为何便想到了他在人类的第一个亲人和朋友,他们身上似乎有某种相似的东西,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他那时只是个小小的孩童,可是身上却全无飞扬跋扈之气,他对待老师恭敬,甚至对待身边的宫女下人也和蔼异常,他每日下学之后便会去老师的书房,与父亲聊聊这一天的经历。 这日唐瑛在宫中练习射箭,几次射不中他已经有些生闷气,但是却并不气馁,便又不停拿箭接连不断朝着目标射去。 突然一声轻轻的嘲笑传来,于这宫中几乎捕捉不到轻轻的一声。 “谁!” 唐瑛四周寻找,可是没有人,身旁站着的陪练也没有听到。 “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啊。” 唐瑛觉得奇怪,为什么只有自己听到了,而那屋梁上的重明却也惊了,为什么唐瑛能听到他的声音。 重明便不敢发声了,只是静静在屋檐上看着唐瑛一次次向着那个箭垛射去,重明想,莫看这个人平日温润如玉,可是骨子里却有一种执拗,今日若是射不中,这人恐怖不会从射箭场离开吧。 他不气馁似乎也不焦躁更没有怪天怪地怪怪风怪自己,只是不停的拿起箭,射出去,拿起箭,射出去,直到天色渐黑宫人点燃了宫灯,射箭场灯火通明。 不知又过了过久,最后他实在是累了,便摸了摸酸痛的手臂收箭离开。 “走吧,明日再来。” 射箭场又空无一人了,重明这才下来到了射箭场上,白日的燥热已经变幻成夜露的清凉,他拾起一支箭站在唐瑛的位置。 “啪!” 正中箭垛,重明虽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来自何方,可是他身上却总是有超越旁人的能力和一股难以抑制的能量,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股力量都来自哪里,他想这明明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对于人类来说这么困难,他又捡起一支箭,“啪!”又是正中靶心。 后面有掌声传来,他惊吓到转身,一支箭正对着后面鼓掌那人。 “谁!” 太子唐瑛从黑暗中走出,原来他离开射箭场之后,想来想去还是偷偷又回来了,而且没有带一人随从,谁知就遇到独自射箭的人,重明这时早就脱离了孩童模样,已渐渐长成少年模样,他一见是太子唐瑛,也不躲似乎内心已经笃定唐瑛不会害他。 唐瑛单刀直入。 “你是宫中传说的妖吧。” “是又如何。” “交个朋友吧。” “为什么。” “你我有缘。” “好,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 第12章 第 12 章 宫中佳丽万千,最受宠的乃是赵丽妃、皇甫德仪与刘才人,萧皇后无子,在宫中一直比较尴尬。曾经三人关系颇好,皇甫德仪与刘才人也常来与赵丽妃叙家常,唐瑛和两个哥哥鄂王唐琚、光王唐瑜也经常同出同进甚至同吃同住,唐琚诗文冠绝宫中,唐瑜擅长骑射,而哥哥们因为自小就对他极为照顾,所以唐瑛也极为尊敬这两个哥哥。 可自从唐瑛被立为太子,宫中的环境便有些尴尬,皇后无子,可是皇甫德仪与刘才人有,他们也曾受宠过,也曾冠绝后宫,可是因为皇上喜欢幼子,便一切突然就变了。 或许因为“喜爱”这个东西是很难用理智用语言去说清的吧。 唐瑛被立为太子后,他在尚书房的位置也从最后一排移到了正中间的座位,这小小的位置变化已足以让周围人的心中泛起涟漪。 幼时唐瑛和唐琚、唐瑜经常一起玩耍,可是现在关系有些微妙,还未进尚书房,唐瑛已经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那是一个不受宠妃子的孩子,似乎为了讨好两人,也似乎故意在挑起事端。 “只有这种妖女才整日花心思讨好皇上,他们都说……” “说什么,说什么。” 周围有好事者起哄。 “说有人为了见皇上,当街搔首弄姿,唱那淫词艳曲……” 周围哄堂大笑。 幼年萧望之也是伴读之一,他只在一边听着并未说话,冷冷地翻着书。 唐琚和唐瑜终究不忍。 “我说有些人啊,有这功夫,不如多背篇文章,不然又要被太师打板子咯。”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唐瑛进门: “你们怎么也学宫中长舌妇般搬弄是非,下次可不许如此言辞放浪,议论他人。” “是。” 虽是不悦,可是太子身份压人,周围便瞬间安静了,在周围人的眼光中,唐瑛走向正中间的位置坐下。 下课后,太师在离开之后,皇子们也陆陆续续离开了,唐瑛呆坐在桌前,唐琚和唐瑜走了过来。 “瑛儿,不知你听到别人说什么,我们还和从前一样,不会变,你永远是我们的好弟弟。” 唐瑛终于笑了。 重明想这么多年在宫中,太子之路不易,若是别人已经开始布局筹谋,可是唐瑛却让他摸不准,他看不出唐瑛变化,唐瑛依旧是每日恭恭敬敬请安,有时遇到萧皇后也是恭敬异常。 下课后唐瑛来春华殿见母亲,母亲热爱歌舞,所以府中总是有乐师和舞姬,可是这日进屋却只觉得冷清,母亲也有些伤感的模样,母亲自嫁入亲王府便不曾活得谨小慎微,可是现在的她却变了,母亲的贴身宫女对唐瑛说: “娘娘被参了一本,说她日日在宫中与乐人厮混,皇上不知为何就信了,责怪了娘娘,娘娘回来就将所有乐师都遣散出去了。” 或许并不是相信,只是为了平衡现在宫中各方势力,唐瑛在成为太子之后,她这个只靠皇上宠爱并没有强大家世的宠妃只能受委屈。 唐瑛握着母亲的手,安慰母亲。 “母亲我会保护你。” 可是谁都知道这是一句空话,太子与皇位之间的距离太远太危险,中间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他们都知。 可是失去歌舞的母亲好像眼神中也无光了,她明白有些东西失去便是失去了,比如丈夫的宠爱,她听说过很多宫中的故事,前朝多有孩子在立为太子后,杀掉生身母亲的故事,这样这个孩子才能真真正正属于皇室,而不会被母亲影响。宠爱与孩子的前程之中,皇上或许已经做出选择,而她这个一生都靠着宠爱生活的女子,失去了这些便是失去了世界。 宰相付延卿是太子唐瑛的师傅,这日上课他看到唐瑛有些闷闷不乐,手上写着写着字却慢慢顿住了,脑中不知在想什么思绪飘向了远方,笔尖的墨汁在宣纸上晕出大大的一团,后宫的事端付延卿也曾有耳闻,他轻轻敲了一下唐瑛,唐瑛不好意思忙起身施礼道歉。 “太子心有不解。” “是的。” “我在宫中沉沉浮浮几十年,有些问题我或许可以给太子解答。” “师傅,我想问您,人生在世,是要巧言佞色以求得晋升,还是虽知不可为而为只为只为心中理想。” “你呢?你怎么选?” “必是虽知不可为而为之想。” “我不能说你错,只是太刚易折,太子你想想其中的道理。” “这……” “太子无论你想不想得明白,无论将来太子做什么选择,老臣答应必与太子一同应对,就算拼得老命也要为太子仗义执言。” “老师,谢谢您。” 付延卿却笑了,他这一生为了在这宫中好好生存,曾做出了多少违心的选择,所以他不指责也不引导,只是看着这个学生走出自己的路。 唐瑛曾读得很多诗句。 “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老师的心他又何曾不明白,所以他懂。 母亲的去世极为突然,就如同这宫中无数的死亡一样,内心深处能够坚持的东西消失了,人便也无力支撑在这个残酷的世界苟活着。 她本只是一个歌女,出身卑微如同乱世飘萍,潞州是她与心上人相遇的地方,她如平日一般在街上卖唱,唐尧策马经过就这么一眼便决定了她今后的命运。 那时候唐尧的父亲还尚在帝位,唐尧也是皇上幼子,他曾短暂登上过太子之位又被残忍地废掉,随后他便成了朝中不稳定的因素,于是父亲将他一贬再贬直至潞州,来潞州之前他已经在宫中幽闭了七年之久。 唐尧素有大志,此时不过是韬光养晦,而她则是他如履薄冰之时也要纳入府邸的存在,他的一举一动皆有探子监视,为了保护这个美丽的女子他只好在外给她安排了一处住处,直至登上地位他才将这位美丽的女子接入宫中。 在潞州那个屋子陪伴她最久的便是漫长的等待,等待天明等待日落,等待远处哒哒的马蹄声,等待她的爱人终于到来,最后她等到了她的荣耀,她爱的男人要带她一起入宫。无论是在潞州还是在宫中,她都是靠着唐尧的宠爱活着的,她曾在自己最灿烂的年华开出最美的花朵,只是现在她真的枯萎了。 皇上赐谥号为“和”,他或许有那么几刻的心疼,那是他最美好的年华陪伴在他身边的人,只是抵不过时间。 母亲下葬的那日,唐瑛趁无人默默流泪的模样重明看在眼中,唐瑛极度悲伤之时,却也周全妥帖,进退有度,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萧皇后本来准备的一车诋毁的话好像也没了立足点。 赵丽妃曾经居住的春华殿彻底安静了下来,这个曾经填满了音乐和舞蹈的宫殿原来也可以如此寂静啊,重明如同宫中的见证人,又一次见证了宫中的沧海桑田。 他在春华殿高高的屋脊之上静静地听风,突然有人推开了春华殿厚重的大门,一缕月光从门打开的缝隙撒进春华殿,有人悄悄进来了,他瞅了一眼,是太子唐瑛。 他完成了身为太子和一个儿子的责任,而此刻的时光是他一个人的,他抬头看了一眼春华殿的四处,又在殿中毫无目的的走着,这里有他幼年的生活痕迹有他母亲的生活痕迹。这里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好像都能勾起他所有的回忆,他坐在母亲常坐的椅子上,仿佛人已经不知神游何处。 “你在吗?” 唐瑛轻轻地对着上空说道,重明明白唐瑛在和他说话。 “在。” 唐瑛在巨大的宫殿中轻轻的叹了口气,这叹气因为宫殿的空旷和寂静产生了回音。 “现在的我只感觉到寂寞。” 重明从梁上落下,以前的唐瑛身上似乎是带着光的,在宫中他的一举一动是所有人目光所在,可是此刻的他却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无助,母亲去世之后他便一直撑着,撑了这么久,他太累了。 重明坐在他身旁,妖怪能感知到他此刻的痛苦和绝望,可是重明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说什么,他毕竟不是人,他也孤独生活了这么久,他不擅安慰。 重明听到李瑛压抑的哭声,最后那声音越来越大,他像个孩子般哭了,重明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的抚摸他的头,或许这能安慰他一下吧…… 而萧皇后在看了无数太医,试了无数偏方,甚至借助怪力乱神之后,终于生下了孩子唐瑁,是为寿王。 第13章 第 13 章 这日唐瑛与一众皇子在箭场射箭,盛明德因是武将家族,自小也时常会来皇宫与众皇子一起练习。 众人正在比拼,不知为何唐瑁这孩子也跑到射箭场旁骑马,西域刚进贡了一匹适合他身形的小马,唐瑁不好好骑,倒是拿着小鞭子抽打那小马的时候多,玩得累了,又见两人正在比试射箭便闹着也要射箭,见他并不好好射箭只是一味瞎玩众人便不理他了,唐瑁便不高兴了,便将其他人的箭桶随意乱扔,众人终究是觉得这个孩子过于烦人了。 众人便走开了,唐瑁见其他人并没有要跟他玩的意思,便叫那太监站到靶子旁,拿起自己的小箭。 “你站好,我要打敌人,你就是敌人,我要打你!” 便拿箭对着小太监射去,但是准头多是不好,几次从小太监身旁擦过,但是小太监已经吓得腿软。 唐瑛终究是不忍。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无礼,没人教你吗?” 那孩子一点也不害怕这个哥哥。 “我娘说了,我将来是皇上,你们都要听我的。” 空气瞬间安静了,带着唐瑁的贴身宫女牛贵儿甚至吓到直接腿软跪下,本想捂住这孩童的嘴却又不敢,便忙拉着唐瑁离开,唐瑁路上依旧不忿,宫女忙将箭场上发生的风波跟萧皇后讲了,孩子虽说童言无忌却也是大逆不道,若这话传出去皇上是否心有芥蒂萧皇后也说不准。 一个主意瞬间涌上心头,见宫女牛贵儿瑟瑟发抖萧皇后倒是笑她一点小事便怕得要死。 “没事,我有办法。” 萧皇后自小长于深宅大院,对于人性的揣度十分精准,幼子唐瑁出生,唐瑛逐渐长大,于太子之位常常与父亲意见相左,赵丽妃已逝,皇上的天平会渐渐偏向唐瑁,这是一定的。 她参了三王一本。 “太子与两王交好,日日同吃同住,朝中与太子交好的大臣,便日日出入东宫,三王已经在宫中形成了一股势力,日日针对诋毁我们母子。今日鄂王、光王在射箭场欺负瑁儿,下次便要夺取我们母子的性命。” 太子仁厚,朝中大臣自是有人为未来投资,自动站于太子这一派,自赵丽妃去世之后,他们对皇后也多有不满,于是去东宫走动便多了些。 皇上脸色已经不好,萧皇后却又在他心上又插了一刀。 “瑁儿不过是个孩子,他们便将平日对我的不忿发泄至瑁儿身上,他们还说……” “说什么,你直接说。” “他们说太子将来是要做皇上的,定不会让我们母子好过。” “你让瑁儿过来!我有话问他。” 那个孩子瑟瑟发抖地走来。 “今日他们有没有说过太子若做了皇上定不会放过你的话。” “他们……他们……” 唐瑁不敢说话,萧皇后便给这个小孩子使眼色,明明已经教了许久怎么还不说出来,唐瑁有了母亲的支持,胆子顿时大了很多。 “有,他们说了。” 这是皇上第一次生出要废掉太子的想法,他唤来宰相付延卿。 “我欲换掉太子!还有鄂王和光王两个逆子!” 付延卿能觉察到皇上的震怒,他不知宫中又发生了什么,可是皇上骤然说出此话,他□□也能猜到。 “陛下,太子自小便是您亲自教导,从不曾做出一件忤逆皇上之事,也从未听说太子有过什么过错,皇上怎么能凭一些无根之语,在盛怒之时便轻言说废立之事。 再则皇上自继位以来,国泰民安、子孙蕃昌,太子天下之本不可轻易废立,臣曾翻阅史书,古有华夏之国,晋献公听骊姬之谗杀申生,三世大乱;汉武帝信江充之诬罪戾太子,京城流血。晋惠帝用贾后之谮废愍怀太子,中原涂炭。更有皇帝轻易废黜太子,遂失天下。由此观之,废立太子之事不可不慎!陛下必欲为此,臣不敢奉诏!” 付延卿跪地,可是声音却极为坚定,他决定了,这次就算拼得命来也不能奉诏,他只能赌一把,赌皇上还未失去理智,赌他的坚持能拖延时间让皇上冷静思考。 空气中静地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废立太子在任何时候都是无比严重的事情,几乎能让朝中内外无数人的命运都突然改变,他担不起! “唉。”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重重叹气,他终于恢复了理智,若只是听信只言片语便做出国体动荡的事情实在是不太理智。 付延卿出宫路上,想到刚刚经历的一切几乎吓出了一身冷汗,伴君如伴虎,可是这次他侥幸救得太子,下次呢,下次他又该如何。 回到宰相府他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静坐屋内久久失神,他想起了自己官宦生涯中,那一张张鲜活的脸,官海沉浮他不是没有委曲求全过。 唐瑛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可是这次他想保护他。 宫中一辆小车在日落之后向着宰相府缓缓行来,马车停在了宰相府门前,一个宫中打扮女子从马车下来,那女子戴着帷帽遮住了全身看不真切,进了宰相府才将遮面之物拿下,她便是萧皇后贴身宫女牛贵儿。 牛贵儿因是官奴,无法决定自己一生的命运,自小她便与萧皇后相识,后来她们成了主仆,更是姐妹。 “你是萧皇后的人,不知找我这个老匹夫为何。” “付大人,您是朝中上下都尊敬的老臣,张大人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定是知道何为审时度势。” “看来定是我付延卿龄哪里做得不好,惹得皇后娘娘不高兴了。” 牛贵儿脸上闪过轻易不可捕捉的笑容。 “太子、鄂王、光王结党营私,已经形成宫中一股势力,娘娘不过是终于喜得幼子,皇上疼爱了些,他们便联合起来针对娘娘和那个孩子,可尽管如此,皇上却圣明,知道三王包藏祸心已渐渐不喜三王,付大人你何不弃暗投明?废掉太子对付大人并没有什么坏处,可辅佐娘娘,将来定有大人的好处。” 付延卿笑了。 “弃暗投明、审时度势,我这把年纪委实也是折腾不动了,这倒是一条明路,哈哈哈,你先回吧,容我好好想想。” 黑夜中,牛贵儿的马车又晃悠悠向着宫中驶去。 第二日一早,付延卿便要备车面见圣上,他是抱着必死的心情说出他的心里话。 “昨日皇后娘娘派人来老臣处,皇上你可知为何?” 皇上英明神武,又怎么会猜不到。 “皇后娘娘希望老臣不要再为三王发声,支持皇上废掉太子。皇上您想此事全因鄂王、光王与幼子一件小事而起,皇上,虽鄂王、光王称从未对对皇上、皇后大不敬,可是您却仅凭皇后娘娘一面之词就定了太子的罪。老臣试问一句,若是太子真罪不可恕,为何娘娘如此急不可耐要找到老臣游说老臣!皇上您好好想想!太子完全是蒙受不白之冤!” 皇上也是宫中腥风血雨中杀出的一条路来,宫中的那些手段他又不比别人知道的更少,理智回来了他并不是想不明白。 “朕答应你,以后不再提废太子的事情。” 宰相和皇上的对话瞬间就传到了萧皇后处,瑁儿和鄂王、光王冲突的风波瞬间平息了,太子则逃过一劫。 萧皇后只觉得头疼气闷,她的心中所愿马上就要达成了,结果却因为付延卿这个老匹夫!她气得几日滴水未进,牛贵儿倒是心疼不已。 “娘娘,这次不行便不行,你可千万别在皇上面前有一丝一毫的埋怨,总有机会的!” “可是又要等多久!” “娘娘,你想呀,现在皇上是与您更亲厚还是与三王更亲近。俗话说亲不间疏,娘娘只要好好张罗日日派人盯着,还怕找不到太子的毛病?” 也是,太子在明,她在暗,太子无心害人她们有心刁难,终究是她们占上风更多。 可是经历了这次风波,他们父子之间终究是有些嫌隙。太子有些消沉,他遣散了东宫的幕僚,告诉鄂王、光王暂时不要过于亲厚,现在的他需要低调行事,他除了每日进宫面圣几乎不太出东宫。 春华殿被母亲遣散的乐师被他请入了东宫,他似乎整日醉心歌舞不再理朝政,只是重明能看到他偶尔不以捕捉的落寞。 这日李瑛正在东宫听乐,《庆善乐》舒缓优雅,舞姬动人,李瑛手持夜光杯,饮用的也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夏日燥热,不过宫人引泉水入园,到了夜晚整个屋内便凉透了,他靠在椅子上终究是睡意袭来,便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乐师们便停了乐曲,唐瑛也察觉到了,便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这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实在是困顿了。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好像是夜晚的微风将他唤醒的吧,还是哪里的小虫鸣将他叫醒,他突然对着上空说了一声。 “你在屋顶吗?” 许久没有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上面传来一声回答。 “在的。” “这是我新排的舞,喊你来鉴赏,如何?” “倒是不错,不过太子今后半生都要沉溺歌舞?” “哈哈哈,喝酒吗?” 太子并不正面回答。 “不了不了……” 重明可不敢喝酒,他有时候就想人为何这么喜欢这个名为杜康的玩意儿,他记得以前高祖偶尔会在宫中自饮自酌,他有一次好奇小小抿了一口,差点没把宫殿给拆了,那是他闹得最大出丑最多的一次,从此他便滴酒不沾了。 “太子近日如此是心中有想不明白之事吗?” “我怎么会想不明白。” 是呀,他怎么会想不明白。 皇上的心是复杂的,他一方面希望太子优秀一方面又害怕太子优秀,这种矛盾的心态想必很多在位者都存在过,太子一点点差错都会在他们这种复杂且奇怪的父子关系中再增添一笔裂痕。 多少人上位都是腥风血雨,甚至逼退父亲,可是他不想,那是他的父亲。 “说实话你有想过吗?” “我没有,君子应该堂堂正正立于天地之间,光明正大。” “真是读书读傻了,这宫中多是把这些挂在嘴上的,只有你还真的信了,不仅信了还要去做。” 唐瑛苦笑,又饮了一杯。 “你呢,你从未想过你从哪里来,又要去哪里吗?” 是呀,他从哪里来,又要去哪里呢。 黑夜中,一个黑影矗立许久偷偷将他们这段话听了去,趁着夜色转身就去到萧皇后处。 第14章 第 14 章 师傅从临海之处回来了。 重明发现自己其实是爱说话的,他絮絮叨叨地与师傅讲述师傅不在这段日子的见闻,师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耐心地听他说着。 “你看你,头发又乱了,我给你梳梳吧。” 重明乖巧靠近师傅,鸾凤拿出梳子轻轻给重明梳头,师傅总是很温柔,只是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重明瞥见师傅带的包袱鼓鼓囊囊。 “师傅,你包袱里面是什么。” “给你带了点东西。” 重明打开包袱,里面有糖饼,有细心包裹的糖人,还有各式饴糖。 重明喜欢吃甜食,只是从未有人注意到,重明的内心突然就变得软软地,仿佛能飘起来。 “那我全吃咯。” “吃吧。” 吃完重明便枕着师傅的腿睡着了,半睡半梦之中,重明还在絮絮叨叨。 “师傅,你要不离开宫就好了。 师傅,我常常见不到你。 师傅,我好想你。 ……” 重明若是此时睁眼,定能看到鸾凤复杂的表情。 重明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师傅又不见了,想来又被叫走了,重明心中空落落的。 重明便想去找宫中好友唐瑛,于夜穿梭于宫中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就算此时,宫女太监侍卫们倒都是井井有条,重明就要到东宫,突然东宫中一个宫女行色匆匆,似乎是去往萧皇后处,重明没有多想。 再见唐瑛,他气色已经好了很多。 “明日乃是母亲百日,明日与我一同出宫如何?” 重明没有见过宫外景色,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那宫女却趁此时将太子的一切行踪报给了萧皇后。 “太子于东宫不再结交朝中大臣,深居浅出,整日只是醉心歌舞没有新的动作。” “好的,知道了。” “不过……不过太子宫中有个好友一直相伴,我几次听到他与太子对话,却从来没有见到他的模样,太子与他说话之时似乎对着屋顶唤他一声便可。” “屋顶?好友?” 真是奇奇怪怪,萧皇后在脑中细细咂摸小宫女的汇报。 “难道是他?” “谁?” “宫中一直都传说有妖。” “妖?” 贴身宫女牛贵儿以及这个名叫蔓儿的宫女都同时被惊到。 “你们不知倒也正常,我自小长于宫中也只是听到传言,也没见过真身,说是高祖时期在战场上救得一个孩童,高祖甚为喜欢便带回宫中作为自己的玩伴,谁知这孩子后来在宫中便有种种异象,宫中之人便知他是妖不是人,后来高祖移居长乐殿据说也是他陪着,高祖去了这妖便消失了。 不过宫人皆说他一直生活在这宫中,后来还有不少人见过他,可是便也成为了一段宫中捕风捉影的流言了。” “若太子现在的玩伴儿真是这妖,倒是可以想办法利用。” 并转头吩咐东宫名为蔓儿的宫女。 “你时刻紧盯着太子。” “是。” 秋日萧飒,太子驾一辆马车与重明朝着潞州的方向驶去,此刻有大雁向着南方飞去,雁鸣似乎有凄厉之声,车中的唐瑛不知道在想什么,重明觉得有些过于寂静了,便开始搭话。 “宫中真是令人窒息啊,此时能出来走走也是好的呀。” “只是我看你连往外望一眼都不敢。” 重明被太子戳中了胆怯,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自进宫以来便再也没有出过宫,外面的世界对他既新鲜又是有些害怕的。 唐瑛是来拜祭母亲的。 “母亲去世前常想回在潞州居住的屋子看看,可惜都没有机会了,我也时常想去看看,可惜也没有机会。” 在潞州他的父亲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那时候他拥有了父亲全部的爱,孩童的生涯是如此温馨,所以会格外怀念吧。 人类是会死的,妖怪却是不会死的,重明突然意识到或许有一天这个朋友会像之前所有人一样,不得不离开他的世界。 重明没有来头的说了一句。 “我突然觉得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用生命去践行自己的理想,或许对于周围人来说,有些残忍了。” 唐瑛望着墓地高大的银杏树,因为母亲在潞州的屋子曾经有一颗巨大的银杏树,一到秋天便会金黄色铺满小院,所以母亲的墓地他也亲手栽种了一颗,此刻入秋银杏也快落尽了,他有那么一刻想哭,但还是忍住了泪水。 “若是我死了,你还继续在这宫中吗?” “我会上穷碧落下黄泉,就算是阎王府也会去找你说不定。” “对哦,你是妖,你可以,那说定了,你去找我我告诉你我要投胎到哪里。” 唐瑛哈哈哈笑了,祭拜完毕两人回宫,唐瑛路上一时兴起。 “走,不如带你见识见识皇城如何?” 见妖怪有些怕,唐瑛便笑了。 “我可听说你在宫中不少事情,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有怕的时候。” “谁说我怕。” “那走吧。” 到了皇城集市,集市的喧嚣似乎震耳欲聋,这是重明从未见过的场景,太子发现了重明的恐惧,正在他手足无措之时,太子轻轻牵起了他的手,似乎在说不要怕,跟我走就好。 重明的心顿时就安定了下来,周围人潮汹涌,此处却是一片净土。 萧皇后却已经知晓太子与妖怪行程,那宫女蔓儿自是一个无比好用的叛徒,牛贵儿有时都不明白这么一个小宫女为何会对太子有如此大的恨意,宫女蔓儿离去,牛贵儿倒是感叹。 “这种人娘娘您用着放心?我都不知她为何对太子有如此大的恨意,毕竟太子才是她主子。” “呵呵,你不要低估女人的嫉妒,在这宫中一个男人过于温柔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在这宫中温柔是最稀缺的东西,太子对下人好,可是却让她误以为太子能与她产生爱情,待发现太子并不爱她,便产生了恨意,有时候高不可攀的人,便把他拉下与自己一般,便想着能配上这人了。” “那娘娘您看,就算太子有一天不是太子了,他会爱上这个宫女吗?” “怎么会,是她自视甚高,以为自己日日与太子相对,便觉得自己配的上他了。太子便是落入尘埃,她也配不上他,可是这种人我们却可以利用。” 牛贵儿默默无语,低头回味娘娘的这几句话,终究是娘娘懂得人心,或许是太过于懂得所以时常显得冷酷无情。 这日萧皇后轿辇经过东宫外,突然从轿辇跌下,当场便失去了意识,待一行人手忙脚乱地将娘娘抬走,谁知娘娘回去便开始说胡话,整整几日都处于昏睡状态,皇上自是无比揪心,太医院问药不断却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牛贵儿只是日日哭泣毫无办法。 “究竟是怎么了?你倒是说说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牛贵儿欲言又止。 “你说!” “皇上,我说,但是奴婢还请皇上先饶恕我的罪责,我怎可在宫中胡言乱语,可是却是那晚实实在在发生的呀。” “说!” “娘娘是见鬼了!” “见鬼了?” “是的,都说太子自在东宫深居浅出之后,常人一般无法进殿,太子只一人,却常常在宫中传来对话声,那人便是太子养在宫中的妖怪,那日娘娘夜间乘坐轿辇经过太子东宫附近,我刚靠近便觉得浑身发冷,突然东宫墙上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本以为是猫,谁知他却比猫体型还要大,我们便吓得一个激灵,那鬼便朝着娘娘扑了过来,娘娘便从轿辇跌了下来。” “可有证据?” 牛贵儿招一个宫女上前。 “这是太子宫中的宫女,蔓儿。” “这一切是真的吗?” 蔓儿开始掉眼泪。 “奴婢在东宫,时常听得太子与那妖怪说话,东宫众人常常害怕得不敢在宫内走动,奴婢也害怕。” “着钦天监来给娘娘施法驱鬼,太子禁闭。” 演完一场戏,牛贵儿偷偷叫来蔓儿。 “给你一笔钱,你先拿着,娘娘想办法送你出宫便是,太子那里你是回不去了。” 蔓儿竟然跪下。 “我要跟着娘娘,我不出宫,还请贵儿姐姐怜悯。” 牛贵儿倒是突然明白了蔓儿的用意。 “那你是怎么想的?” “还请娘娘主张!若是太子被贬,天涯海角我都愿意跟着,只求到时候娘娘让我跟着太子!” 牛贵儿想她怎么就不明白呢,算了多说无益,想着这几日兵荒马乱,便先让她在宫中待着。 钦天监施法果真有用,萧皇后晃晃悠悠地竟然醒了过来,蔓儿却有些得意张狂,整日在宫中花枝招展模样,牛贵儿也随她。 这日夜了,一个小宫女突然来唤蔓儿。 “太子想见你。” “见我?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太子现在又不能私传信息,自是找我这个低等宫人传话,姐姐没见过也是有的。蔓儿姐姐现在是皇后娘娘眼前的红人,还求得蔓儿姐姐多多给太子说说好话。” “是吗?” “那你等等,待我去换身衣服来。” 她拿出了最好的金钗带上,又重重涂上了胭脂,可是蔓儿却并不属于好看的那一类,如此打扮却更显得有些东施效颦、不伦不类了。 夜风吹过树梢似乎有呜咽之声,前面带路的宫女似乎专门走人烟稀少之处,蔓儿在后努力跟随却累得气喘吁吁。 “你走慢点。” 可是再一抬头,前面带路之人却突然消失了。 “我害怕!妹妹你在哪里?” 可是蔓儿四处打量前面只有假山、树林,前面影影重重只远远的一个黑影矗立其中,那“人”故意压低声音说话。 “蔓儿。” “你是?” “我就是你口中的妖啊。” 恐惧袭来,可是妖怪却像是猫在杀死老鼠之前一定要故意玩弄一样,享受着蔓儿的恐惧,她开始哭,眼泪将刚擦好的胭脂融了一脸。 她开始荒不夺路,可是无论向哪个方向跑去,那妖怪都在前面,一声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夜空,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连骨头渣都没有见着啊。 这消息不久也迅速传到了萧皇后处,一股寒意笼罩了她全身,钦天监只好派专人日日守护,还好太子正被关禁闭中,太子倒是脱了杀手的干系。 太子是没想到重明竟然会将蔓儿杀了。 “她活该被杀。” “这毕竟是一条命。” “她害你的时候可想你也是一条命?” “好了,不再说这个人了。” 妖毕竟是妖,他天生嗜血怎会没有残忍的一面。 不过重明将萧皇后这么一吓,她倒是好久不敢找太子的麻烦,萧皇后身体恢复,不久太子禁闭也解除,这太子宫中养妖的传闻倒是也不了了之。 “娘娘,钦天监已将宫中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妖怪的行踪,皇上说宫中捉妖一事便告一段落了。” “钦天监的那些废物有什么用!他们若能捉到妖,也不用这妖在宫中这么久了。这妖现在能让蔓儿凭空消失,下次焉能不是你我,若不解决他,终究是睡不好觉。” 牛贵儿低头想了想。 “娘娘我倒是有个办法。” “说。” “其实若说宫外的捉妖师,比钦天监本事大的也有,只是他们天性不受拘束所以不愿意入朝为官,不如我们予以重利,找来本事高者入宫捉妖,如何?” 第15章 第 15 章 相对于嗜血的妖域来说,人间或许是一片乐土,妖们只需要掩饰身上的妖气,化作人世间普通众生,就可以找到人间一隅容身,他们只需要控制自己吃人嗜血的**,便可以长长久久平安的用人类的身份生活下去。 没想到人间倒是比妖域可爱一万倍啊。 不过也有妖性不改的,总是利用人类的贪念和人性的弱点做出一些事情,这时候人类便会找到捉妖师去解决这些麻烦。 玄天便是如此机缘巧合下成为捉妖师的,他流浪了许久,这次他想去东临国国都碰下运气。 他路过了一个村子,村口的村妇第一次见不知为何,第一次见到玄天就觉得有种亲切感,她给了玄天一口水喝,笑着搭话: “大师您这是要去向何方呢。” “我想去皇城看看,前面再穿过一个村子就近了。” “前面的村子?” 村妇低头思索了一下。 “想来你是不怕的,只是这个村子有些不好的传言,这村子名为天残村。” “天残村?这名字可真是奇了。” “是的,名字便已经是奇怪无比了,那村子常年浓雾环绕不说,里面的村民也奇奇怪怪,外人是多不敢接触的,所以一般人都是避开这个村子的。” 玄天这时心中猜测便已经**不离十,想来又是妖域叛逃之人作怪居多。 喝完水玄天便告别离去,那村妇的孩子望着玄天的背影问道:“娘,这个叔叔是谁呀。” “娘也不知道啊。” 果真,玄天越靠近天残村,人烟越少,雾气越浓,待玄天在天残村村口矗立,便发现整个村子已经被雾层层包围,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条小路进村,玄天顺着小路走着,村中有不少人在村中无所事事或躺或坐,眼中无光,但是脸上都挂着不可名状的笑容。 若只是这么着,这村子倒也普通或许只是气候怪异罢了,但是玄天仔细看来却发现,这群村民身上都有残缺的部分,或是四肢或是五官,也许还有其他部位伤口在玄天看不见的地方。 这可是奇了,他们为什么都是残缺的呢?人难免有先天或者后天不幸,导致身体残疾,只是这么多人集中在一个村子倒是真少见。 玄天想,这或许就是天残村名字的由来了,但是他们颇为自得的表情好像也挺满意现状,外人看来的惨状与村民的自得其乐相互交织,有一种诡异感。 待玄天走进,这群或躺或坐的村民眼神开始集中在玄天身上,只是他们盯住玄天好像并没有其他举动,许久才有一年轻人上前。 “我们村可是很久没有外村人到来了,不知壮士来村中有何指教啊。” 那年轻人看着倒还正常。 “我想出村,还请一人带路。” “带路可以,你身上有钱吗?” “钱倒是不成问题,这里先付定金,待你带我出去,我再附上另一半。” 那年轻人看玄天袋子里钱似乎不少,眼睛开始放光,虽这村破破烂烂,但是好像大家对于金钱似乎没有什么**,虽玄天给的费用不低,也只有这一个年轻人愿意带路。 “成交,我叫阿福,保证带您出这村。” 正说着,突然兴起了一股邪风,天残村风沙大作,风沙混着浓雾,村中能见度越来越低了,玄天简直不敢相信这瞬间的变化,少年便说道: “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晚上不如在我家住一夜,明日再行。” 玄天犹豫。 “你放心,村中也就我一人愿意带你了,你不信我也没有别人可信了,我定不会害你,还有在我家居住也是要钱的。” “钱好说,那走吧。” 风沙更大了,砂石打在身上也是隐隐作痛,玄天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是这年轻人轻车熟路,七拐八拐,不知怎么就到了一个小破土屋,土屋外是一道简易木门,打开木门进屋,外面大风沙里面小风沙,屋子内所有器具都是一层沙石。 屋内很静,阿福点燃一盏微弱的煤油灯,玄天这才见床上躺了一个人,几乎都已经没有呼吸了。 “这是?” “我爹。” “他还活着吗?” “活着,不过也和死没有关系了。” 这个名叫阿福的少年很冷漠,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风沙好像渐渐弱了了,只是那浓雾依然散不开,玄天从门缝望出去,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突然有诡异的声音传来,有敲锣打鼓的声音,伴随着诡异地说不出是什么的乐器,像是女鬼的幽鸣,有人声在喊着什么,玄天仔细听了一下。 “以物易物,价格公道;诚信典当,心想事成。” 阿福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 “又是这群不得好死的。” “外面这群人是谁?” “妖魔鬼怪、怪力乱神、不人不鬼、装神弄鬼的一群玩意儿。” “你们村长呢,不管吗?” “村长?我们天残村都快与外面隔绝了,村长早就是他们典当的座上宾,谁管?” “你给我讲讲。” 那少年又看了一眼玄天,眼珠子一转。 “钱我可以少收,只求壮士出村的时候带上我,如何?壮士我还没问你姓名呢?” “玄天。” “求壮士带我出村。” “那我也要先明白这村子究竟怎么了才行。” 从少年的讲述中才知道天残村名字的由来,那时候阿福还是一个刚会走的孩童,以前天残村还不叫天残村,只是村子是这方圆几里最穷的村子,也不是村民不爱劳作,只是这村子无论种植什么产量总是不高,只能混个温饱,渐渐的村民们便得过且过,越来越懒。 后来村中便来了一个怪人,在村中开了一个典当行,一开始村民也是嘲笑他,这村子怕是找不到一个值钱之物,他是怎么想到来开典当行的,可想而知这典当行有多么冷清。 可是后来就变了,人们发现,这典当行不是一般的典当行,这老板什么都收,而老板绝对会给你一个好价钱。 “后来这个村就发展到,只要没钱就去典当,如果家里实在没有值钱的,便给四肢、五官,还有心肝脾肺肾都行,再不行,你卖儿卖女他也收。” “只是心肝脾肺肾若取出人难道不会死吗?” “所以说这人应该是有些妖术的,那些取了器官的还真的活蹦乱跳的。一开始他们拿钱便出村去乱花,赌博的逛妓馆的,可是后来天残村名声传了出去,外人都是看不起的多,渐渐得人就不愿意出去了,要什么东西就去换好了。” “那如果是外村人进来呢?” “外村人也有很多都是听说这个典当行才来的,来了也就再也不走了。” “人怎会堕落至此!” 玄天突然明白了阿福对亲爹的冷淡。 “那你爹?” “我爹,他不算坏人,可是小时候我得了重病,他就去典当行以命换命,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活着还是死了,或许早就死了只有这一具不会消逝的□□而已。我讨厌这个村子,我从小就想离开,若是离开了我便再也不回来了。” 第二日,屋外还是浓雾,浓雾中有鸡鸣声告诉两人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阿福比玄天起得早,他在侧屋鼓捣了一会儿,端出来两碗黑乎乎的东西。 “我家什么都没有,地里再怎么种粮食也没多少,这是我今年在山上捡的橡子,只能给你一碗橡实饭姑且吃着,别的我可没有,我也绝对不会去典当行换东西。” 玄天一看,一种粗糙难以下咽之感。 不过玄天想这阿福倒是难能可贵,他一个人在地里辛苦种地不与村民同流合污,看别人用残害自己身体方式换来吃香喝辣,他却每日只能靠闹饥荒才吃的橡实饭充饥,这需要多大的坚持,他倒是有些佩服这个年轻人。 “我不饿,你吃吧。” 他倒是真不用吃这些,阿福也聪明,虽说他并不知道玄天有多大本事,可是他也觉得玄天定是有些本事比如辟谷。 吃完饭,玄天推开门,浓重的雾气就这么像风雪一般往屋内灌,外面能见度比昨天还要低。 “走吧。” 玄天什么都看不到,可是阿福好像身上装了什么定位系统一样带着玄天左拐右拐,路上玄天偶然会遇到前面黑魆魆的一坨看不真切的东西,他天性警觉差点抽出剑来。 “那是什么?” 未免过于吓人了,那黑影身形诡异移动缓慢,那种怪异感在浓雾中有说不出的感觉。 “别怕,那是村民正往典当行走呢。” 玄天继续走着才发现,这一路如此模样的还不是一个两个,都在浓雾中慢慢挪动,他们眼中无神仿佛行尸走肉可是脸上却依然挂着幸福的笑容。 不知过了多久,阿福说道:“到咯,这就是出村的路了。” 浓雾似乎像一个屏障看不真切村外的风景,玄天伸手去摸好像什么都摸不到,他便想直接走出去试试,谁想这村子仿佛有结界一般,他怎么也冲不出去,试图几次皆不成功,被弹了回来。 “看来,是有人也想留我在村中了,阿福带我去那典当行处。” “好。” 第16章 第 16 章 玄天在与那结界对抗之时心中便已经知道对方几成功力,他想如此雕虫小技竟然祸乱一方,那店主胆子也是大。 玄天与阿福又在浓雾中穿行,不一会儿便到了那典当行处,玄天远远望去,是一个中式小楼,门口挂着红灯笼把小楼的周围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红。 玄天敲门,门便自动开了,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分明,待两人适应这黑漆漆的光线,便发现正堂正对着大门有一个快到人头高的高台,一个人就坐在后面从高台上俯视进屋之人,似乎在静静地等待他的猎物。 “客人,你要典当什么?” “我手中的这把剑。” “你想换什么?” “你的命。” “哈哈哈,口气不小。” “口气小不小,你得问问我手中的这把剑。” 玄天几乎没有给他任何机会,拔剑同时便将毕生所学使出,那木质高台顿时被拦腰斩断,木料哗啦啦落下,而那人也被冲击力撞到了后墙之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知道自己今天遇到狠角色了,但是玄天根本不给他机会,立即上前一剑中心,那人便瞬间没有了气息。 阿福忙上前查看。 “啊,就这么死了?不留个活口问问?” 真是一点都不手软。 “这小妖怪算是撞到我手里了,死了就死了。” 突然整个屋子的浓雾开始散去,整个小楼好像就这么随着浓雾如烟般烟消云散,阿福往外一瞧,外面的浓雾也在慢慢消散,太阳开始出现在这个村子的上空,照得人暖洋洋的,阿福闭上眼睛感受这村中许久不见的阳光,脸上出现了幸福的笑容。 “走吧,现在应该可以出村了。” 只是两人此时再见曾经去典当行换物的众人,有些人好像度过了一场梦般,好像突然就清醒了过来,只是人在清醒之后不得不面对痛苦,有些人难以接受曾经的所作所为望着自己残缺的身体在村中嚎啕大哭,玄天看着颇为凄凉。 阿福路过自己家门口,床上已经没有了父亲的尸体了,或许也已经化烟而去了吧。 “他早就走了,我就知道。” 阿福这才哭了出来,对着曾经父亲躺了多年的床拜了拜,然后擦干眼泪对着玄天。 “走吧。” 这时到了村口则再也没有浓雾遮村,也没有困住人的结界,玄天离开天残村朝着都城的方向走去,阿福却没有返回村子,依然在后面跟着玄天。 “你跟着我干什么?” “高人,请收我为徒,我什么都干,端茶倒水、洗衣做饭都行。” “不行。” “为什么不行啊,我就想跟着你。” “不行。” 少年跪在地上不愿起来,玄天直接转身离去,可是那少年竟然不管不顾跟了上去。 “你再跟着我我就杀了你。” “死在恩人手里也够了,你杀。” 阿福竟然耍起了无赖,做出一副闭着眼睛等待玄天来杀的姿态,玄天简直无可奈何,他看着阿福嬉皮笑脸的样子,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孩子,那个在他手中丢失的孩子,如果是现在再相遇,他会不会已经是少年人的样子,也和阿福差不多。 只是他应该不会像阿福这般脸皮厚,那孩子从小便寡言沉静。 玄天摇摇头,继续往前走着,阿福就在后面一深一浅地跟着,死皮赖脸的,阿福倒是生存小能手,这一路上什么能吃哪里的水能喝他都知道,总饿不着自己。 他们终于到了皇城,这皇城可是爱繁华之人的圣地,阿福是第一次进城,整个人左瞧瞧右看看,整个人无比兴奋,脸上似乎就写着“乡巴佬”三个字。 玄天好像并不是特别感兴趣皇城的繁华,他一边走一边想着,之前他不敢靠近皇城,毕竟这里高人甚多他怕暴露行踪,后来又因为捉妖闻名便一直在全国捉妖,哪里的妖闹得厉害他便去,只是这么多年了厉害的妖他倒是抓了不少,他所寻找人的踪迹一点都无。 “按说没人可以伤得到他,除非是他自己藏于某处了。” 玄天还在低头想事情,前面一行人热闹非常围成一个圈,阿福上前才发现这一行人是围着一个布告,阿福不识字便问身边人。 “这布告是要做什么?” “说是宫中大召捉妖师入宫呢,还有赏赐。” 阿福眼睛亮了,捉妖师,赏赐,这不就是为他准备的,那少年上前就将那布告撕下便往后跑,看到玄天在前方便拉着玄天手不放,围着的士兵见还有人这么干的,便在后面开始追赶阿福。 “玄天师傅,玄天师傅是有名的捉妖师!刚刚才解决了天残村的妖孽!可以请他!” 士兵围上了玄天和阿福,玄天倒是依然一脸冷漠。 “我没兴趣。” “可是你揭了榜,不管如何你都要给个解释!” 玄天想也不能和士兵打起来,不过如果真打起来他胜算还是挺大的,只是灵光一闪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宫中有妖?” “是的。” 玄天知道皇宫中有一个名叫钦天监的神秘组织,里面有不少除魔驱邪的高人,为皇室排忧解难,所以皇室中按说定不会有妖,他也不愿与钦天监诸人有什么瓜葛。 只是他从未去过皇宫,说不定也有些收获。 “可以,我去。” 那阿福便是止不住的笑意,那领头的士兵一听玄天是捉妖高人并且同意到宫中捉妖,哪有不开心的,忙将两人奉为座上宾,在宫外驿站安排好吃好喝,好好伺候,只待萧皇后召唤。 阿福想跟着高人就是好,说不定自己来长安也会发达,可是玄天却脸上有些愁容。 “玄天师傅,你说你一路都在捉妖,现在有机会进宫,多好,我怎么见你并没有多高兴的样子。” “你不懂,这是福是祸可难说。” “高人,我有一事求你,如果你去宫中,带我同行可好,若是在驿站等你也不是不行,只是我现在既然是您的徒弟,自然是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谁是你师傅。” “你没拒绝,那我内心深处当然认为你同意了,而且这一路你也没赶我走是吧。” “那你是没脸没皮非要跟着。” “没脸没皮也好,反正我就要做你徒弟。” 玄天见吵不过阿福,便又换了个方式。 “你就不怕我不是人,把你吃了?” “我想这一路上你也没吃我,想来我并不好吃,或是你不想吃我,就算你真的不是人,那你既然是我师傅,我定会帮师傅保守秘密,甚至帮师傅掩盖,这才是一个徒弟该做的。” “真拿你没办法。” “嘻嘻。” 到了入宫的日子,一行禁军护送玄天、阿福入宫,同时入宫的还有其他揭榜的捉妖师,总共四人。 玄天一瞥,原来捉妖师中混饭吃的也多,所以真正要捉妖了倒是没多少人敢揭榜了,而其他三人,他想,他们的本事或许也未必比宫中钦天监诸人更强大。 萧皇后坐于帘后,四位民间捉妖师面朝萧皇后跪下,牛贵儿宣道: “这宫中有妖,娘娘前日被妖惊吓,现在虽身体无大碍,可是这妖不除,娘娘终究是吃不好睡不好,所以请各位捉妖师前来协助捉妖。” “还请各位捉妖师谨遵宫中戒律,不要随意行走,无论白天夜晚,各位捉妖师身边都需有禁军陪伴。” 四人施礼离开,又由宫中禁军带领去安歇之处,夜深了,宫中除了更漏的声音自是安静异常。 第二日清晨,宫中尚食局为四位捉妖师专门准备了膳食,四人坐定,玄天观察旁边的三人,果真捉妖也有流派啊。 其中一人一身道袍,想来捉妖的路数都是茅山道士一类,一个身着袈裟,想来应该是作法念经镇压妖魔的一类,其中一人则是老婆婆,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似乎也不太好,想来应该是村中神婆通灵一类。 四人并没有互相交谈的**,都是静静吃完,那道士拿出八卦镜已经在宫中四处游走,靠着八卦镜指明方向寻找妖孽了,那老婆婆因为眼神不好旁边跟着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一一向老婆婆形容宫中的景致。 阿福自进宫以来便老实了许多,不乱说话也不敢乱跑也不耍滑头了,只老老实实跟着玄天,见玄天放下碗筷那就是师傅吃饱了,自己便也放下碗筷。 “师傅,我们今天做什么。” “嘘,你别说话。” 玄天自入住宫中起便觉得奇怪,一种从千百年前传来的熟悉感似乎环绕在他周围,他隐隐觉得或许这妖是他的旧相识。 而且他有总是被一双眼睛盯着的错觉,那人或许就在高处或许就在他附近,在观察他说不定下一步就要开始试探他,但是他又不敢断定,此时四位捉妖师一起用膳,其他三人没有觉得有任何异样,可是他却总感觉到身旁妖气重重。 东宫。 太子没睡,想来妖怪也在梁上,便对着头顶说道: “宫中可是来了捉妖师,专门为你而来,你不怕?” “就他们?我在宫中这么久,若是真有些本事那就放马过来。” “哈哈哈。” 重明想他自东临国开国以来便在这宫中,找捉妖师捉他?这可是千百年没有出现过的奇景,他倒是要看看他们从哪里请来的高人,结果他于房梁之上往下看去,三人皆是装神弄鬼,只有一人…… 对的,只有那一人,那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那周身散发的压迫感,妖怪确定百年前他一定见过这人,甚至他们是同类,那捉妖师能告诉自己来自何方将去往何处,他们在世间有何种联系,他在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孤身一人。 第17章 第 17 章 重明对捉妖师产生了好奇,他如同鬼魅般夜晚在捉妖师的寝殿绕行,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试图想起什么。 突然捉妖师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重明觉察到那捉妖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心中低呼一声不好,便立即从梁上翻出从屋檐之处离开,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掠过。 玄天从窗户翻出,目标明确,只紧跟着那妖气追逐,那妖似乎意识到了危险,突然就加快了速度在宫中诸殿之上穿行,见玄天紧跟,突然他就从屋顶跳下隐没在了黑暗之中,可是他这招对付别人或许可以,对付玄天却不行,玄天能感知他就是在黑暗中的某处,他便不离开站在那黑暗处的必经之岔路口,等待着妖的下一步动作。 重明突然觉得紧张,他第一次意识到这次或许他真的遇到难缠的了,他静默甚至不敢呼吸,可是黑暗中突然有一丝幽光,就那么一刻那一么一瞬,玄天便抓住这个机会定位了那重明的位置。 他出剑对着那幽光处重重一击,可是就在重明感知到这股强大气流袭来之时,一股力量正对着玄天反击而来,玄天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因为这反击玄天身体遭受重重一击,若不是宫墙阻挡,他几乎要飞得更远。 只是他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对面的妖拥有的是一种他无法对付的力量,对面的妖只有可能是重明。 “是重明吗?” “是重明吗?” 重明二字让黑暗中妖怪战栗不已,这二字似乎让他想起幼时母亲在他耳边的呢喃,想起父亲抱起他之时的嘱托,他原来是有名字的,他原来是有家人的。 可是鸾凤师傅,为什么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他叫重明。 重明开始头疼欲裂。 “重明我找了你百年你可知道,你知道你为何流落人间,你为何独自一人要在这宫中活着吗?你不想知道自己的亲人是谁吗?你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黑暗中依然寂静如许,过了许久重明终于幽幽回了一句。 “我不想,我这样活了几百年,活着很好。” “你来见我,你若想听,就见来望仙台见我,我会日日在那处等你,告诉你一切。” 玄天离开,重明似乎在这一晚经历了沧海桑田,他疲惫的来到东宫,从屋檐上翻下,太子正在阅读,他抬头看到重明一脸好似精疲力竭的模样,这竟是他第一次见妖怪如此这般,以前的妖怪无法无天无忧无虑,似乎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有一瞬间心疼从脸上划过,随即又转为轻松的调侃。 “怎么?因为宫中捉妖师的缘故?” “也不是。” 妖怪望着窗外,又转头问太子。 “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你说。” “若是真相带来的只是痛苦,你是要这痛苦还是要真相?” “我会选择真相。” “为何?” “人生本就是苦痛多于欢乐,就算你逃避也终究有一天要面对不是吗?知道了真相,才会做出自己内心最想要选择不是吗?” “所以你选择宁可伤害自己也要父慈子孝。” “我只是珍惜一些东西,曾经在潞州,父亲疼爱我是不假的,而且我想建立的理想世界总该由我先践行,我也相信自己若做到无懈可击,总能安然度过。” “你这坦坦荡荡的模样倒是显得我小人之心了。” 重明又一个转身,瞬间从屋内消失了。 “你要去哪里?” “我去面对真相了。” 重明想,好吧,我也选择真相,人难免是好奇的,不是么。 师傅不在,想说出口的一堆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重明转身走向望仙台。 望仙台高处,宫中之人一般轻易是不会上来的,玄天就在此处默默等待重明,他来,便说明一切,他不来,便等到地老天荒。 在等待的时候,他偶尔会看看其他三名捉妖师在干什么,有时候他望着这三人在宫中四处游走装神弄鬼倒是有些好笑了。 “捉妖师倒是好兴致,萧皇后唤你来是捉妖的,你倒是开始看戏了。” 玄天一个转身,他来了,重明来了。 “重明,你来了。” 玄天内心有百转千回,脸上却尽量保持着平静。 “重明,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这百年来,臣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四处寻找你的踪迹。” “原来,我们还颇有渊源,只是我一点也不记得了。” 玄天开始讲述妖界叛军夺位之战,开始讲述妖王妖后为保护重明托孤于他,开始讲述他们在乱世的离别,开始讲述这么多年他阴差阳错成为了知名的捉妖师,来到宫中又遇到了重明,这是一段多么长的故事啊。 听完整个故事的重明轻轻叹了口气。 “果真,有时候真相挺难让人接受的,我刚发现我是妖域的皇子,然后我便立即知道我的国已经没了,我现在是个光杆皇子,真是讽刺呀。” “对的,你是王,父母取名重明,是寄托了无限的希望,望你夺回妖域王者之位,而为父母复仇,是你无法逃避的责任。” “你先等等,我还没说我愿不愿意呢。” “唉,你去哪儿。” 重明却没有接话,转身从望仙台跳下,他要自己去想想,玄天想,他会答应的。 重明自然是去了东宫太子处,太子一抬头见妖怪脸色比上次更为沮丧,倒是笑了。 “我可从未见你这种样子。” “我刚知道了自己的名字的来由。” “重明,相继不已之光明,照於四方,想来给你取这名字的人定是寄托了很多期望。” 重明苦笑。 “对,好名字。” 重明想自在这宫中,他送走了很多人,他以为这次也会是他送走唐瑛,没想到,竟然是他要先行离开了。 “或许我就要跟你告别,离开这宫中了。” 太子脸上有难以掩饰的落寞。 “我听说高祖父在的时候你就在宫中了,怎么现在要走了呢?我看宫中那几个捉妖师,也拿你没什么办法。” “我知道自己是谁了,所以很多责任就来了。” 太子欲言又止。 “我会想念你这个朋友的,你呢。” “我……我也会的。” 乐声传来,有胡姬于宫中舞蹈,太子沉溺歌舞已多日。 “刚好宫中有新来的舞姬,很会跳胡旋舞,今晚我们就不醉不归,权当给你践行了。” 热闹的宫乐中,乐师、舞姬环绕,还有宫人不停添酒,唐瑛酒量很好,可是今日的他只想把自己灌醉,他喝得太快几乎要把自己呛死,可是那从内心深处散发环绕整个身体的忧伤却无法驱散。 “他是太子!他的存在就是忤逆!他的存在就是隐患!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朝中大臣怕是早就处心积虑!皇上您尚处壮年,您要早做打算呀!” “太子竟然开始求助于邪门歪道,和妖孽勾结!势必要将这妖赶出宫中,赶尽杀绝!” 是啊,他什么都没有错什么都没有做,错在他的身份,错在他是个过于优秀的继承人,错在他身处皇宫,错在朝中大臣为了利益而选择战队。 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重明,穿和胡姬一起笑着闹着,享受着整个宴会,他不时将手中的金豆子抛向正在胡璇的舞姬。 太子有些醉了,重明跳舞累了便回来躺在太子身旁的靠椅之上,矮桌上有酒和酒杯,重明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他也有些伤感便有些难以自持。 “想尝尝便尝尝。” “我可是说过说我幼时曾经差点把殿给拆了。” “那是你幼时,或许没有办法控制,现在你的模样也不是孩童了,应该问题不大,大人总是要喝点酒的。” “是吗?喝了这杯酒或许我就要开始做一个大人,开始承担我不能逃避的责任了。” 重明一饮而下,他喝得太急,一种奇怪的感觉随着那冰凉的液体从喉头直冲进胃中,随后又从胃中开始的温热上升到全身,他的脸和头开始有种热热的感觉,视力和意识开始模糊,就这么一杯他就已经开始晕眩。 太子发现了他的异常,想起了重明说过幼时曾经拆了整个大殿的情景,便忙说:“好了,你一杯就够了。” 可是重明没有听他的,又灌了自己一杯。 这次感觉与幼时完全不同,他只感到疲倦,酒似乎将他全身精骨都放松了,他却只是沉沉睡去,唐瑛怎么也叫不醒他,便忙叫人准备步辇送重明回寝殿。 师傅回来了,可是整个屋子依旧空荡荡的,也未点灯,见重明醉醺醺的回家,师傅便点灯轻轻将重明扶到床上躺下,可是重明却挣脱了师傅,靠着栏柱便不动了。 鸾凤去井中打了一盆冰水,轻轻地给重明擦拭,冰水于脸上,重明清醒了一些。 “重明,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你喝酒。” 重明对着师傅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师傅你终于回来了,真好啊。” “你总是不在,我好想你。” 鸾凤轻轻扶着重明的头,将他头靠在自己膝上,她不说话,静静看着重明,重明抱着师傅的腿,突然变成了话痨。 “师傅,我找到亲人了,师傅,我想是我该离开皇宫的时候了。” “是呀,你该走了,师傅本就不能和你一辈子。” “师傅,我舍不得你。” “傻孩子,人终究是要离别的。” “可是,我舍不得你。” 重明开始头痛欲裂,天旋地转般地头疼欲裂。 第18章 第 18 章 陆鸣在客栈凭空消失了。 禁军想这次可能真的脑袋不保,便忙跑去向萧望之报告。 结果一转身,陆鸣却拿着书坐在书桌前向他们挥手。 他们好像出现了幻觉,是幻觉吧。 还好这次“风波”之后,陆鸣老老实实,不再给他们带来什么麻烦,看来陆鸣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即将“通灵”的命运。 仪式的举办地乃是宫中的通天台。 通天台,自先皇唐尧起开始修建,唐瑛登基之后继续加高,乃是宫中最高的所在。如同人在修炼到一定的境界之后便想与天对话,尘世中的人们在获得最高权力之后也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便不断加高建筑,试图与天上的神仙对话。 通天台欲与天通,从最高处往下望去,下层的人们都会变得渺小得如同虫豸,人站在这里更是觉得自己无比高大无所不能。 陆鸣从地面的楼梯走到通天塔的顶端花了一些时间。 通天台的顶端是一个木质平台,正中一张桌子,桌子上的鼎中插着已经烧灭的三炷香,旁边放着一个小木匣子,桌子前有垫子以便人跪着或者坐着。 风很大,几乎要吹散陆鸣的头发,陆鸣跪下,听到皇宫中的钟楼开始敲钟,以便向他通知准确时辰。 就在最后一声钟声停止,陆鸣突然发现天空开始发生巨大的变化,本来晴空万里的天空开始乌云密布,而这乌云不停地翻滚,彷佛有千军万马会从后面冲出,陆鸣割开自己的手掌,将血滴入这小匣子中,小匣子贪婪地吸收着陆鸣的鲜血。 陆鸣正在胡思乱想,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重明,好久不见。” 一个女子突然出现在通天台上,仙袂飘飘,兰香馥郁。陆鸣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她就是陆鸣穿回过去所见的那个女子,那个照顾他,教会他一切的女子。 是他的师傅。 “你……是我师傅。” 他的师傅,一直是如此出尘脱俗之人,记忆中的师傅和面前的女子重合,他想起了师傅给他梳头、夜半惊醒时的轻声细语,想起师傅给他做好吃的、给他买好玩的小玩意儿,想起了师傅教他练剑教他法术、教他做人的道理,想到这一切,眼泪几乎要流了下来。 “师傅,我很想你。” 师傅的脸却如同寒冰般,看不出悲喜,只有眼波不轻易察觉的流转在证明她师傅内心的波动。 可即便如此,陆鸣也有股暖流在心中缓缓流淌,他自小便是孤儿,与白云道长生活在小小的道观,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与这世界并无诸多联系,白云道长去世了,他便又要开始孤独前行,可是鸾凤师傅的出现让他觉得,他与这个世界还有联系,他还可以爱可以恨,他还有亲人和敌人。 “师傅,我常常觉得这世界并不真切,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终点,终点能再见到您吗?” 师傅好像回避着陆鸣的问题。 “或许……你自己走走看呢,或许……终有一天老天会给你答案。” “我想找到白云师傅被杀的真相。我想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想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师傅对我极好,师兄们也是,可是我却常觉得心中缺了一块。” 师傅似乎悠悠叹了口气,可是她依旧回避着,甚至眼光也开始躲闪。 “师傅,我还有好多问题。” “傻孩子,可是我的时间不够了。” 女子挥手,一把木剑出现在她的手中,这把木剑通体黑色,可是明明是木剑却有相当的重量。 “重明,这本是你的剑,后来你将它遗失我便为你保管,这把剑……我一直带在身边,想着或许哪天能物归原主。” 陆鸣挥剑,他自小到大拿过不少把剑,可是这剑拿在手中如同从体内长出的一般,陆鸣从未拿过如此趁手的剑,彷佛他的意识能和这把剑相通。 陆鸣抚摸着剑身,抬眼,师傅却已经消失不见了,天空又恢复了之前的晴朗,四周寂静无比,陆鸣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小匣子,便又顺着楼梯走下通天台。 下面的人已经等待许久开始又些轻微的焦躁,看到陆鸣下来便围了过来,他手上还有血迹,他将盒子打开,盒子中原来放着一个小小的锦囊,锦囊打开,里面有一张纸,陆鸣将纸拿出,上面写着雁行的名字。 “神女,是雁行。” 众人欢呼。 “雁行!雁行是神女,雁行是神女。” 瞬间这张纸如烟一般消失不见,一行人围着雁行跪下,雁行转眼看了一眼萧望之,坦然接受着众人的欢呼。 陆鸣望了一眼雁行和萧望之,便偷偷离去了。 小荧已经在驿站等待他了,萧望之的确没有折磨她,所以小荧状态看起来很好。 “下次不要乱跑了。” “知道了,你还生我气吗?。” “生不生气已经这样了。” 陆鸣无奈,现在说道歉是不是已经有点晚了,小荧看出了陆鸣的心情。 “我看你好像不高兴,这段时间你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事情我也很难解释。” “可是,无论你是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边。” “是嘛。” 陆鸣笑了。 “没关系,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那我们要走了嘛?” “我们已经出来太久了,必须回去了。” “好。” 小荧看出了陆鸣的惆怅,笑着说: “我知道,你的师兄们对你很重要。” 陆鸣不语,他知道小荧回去意味着什么。 “虽然不想回去,我也得像芳姬告罪了,虽说我不是故意要来神女国的。” 小荧有些失落,看来她并不想回到鬼林。 陆鸣轻声问: “如果你不回鬼林呢?” “不回去,我又能去哪儿呢?” 也是,陆鸣没有什么理由留她,小荧看出了陆鸣的的担心。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我在芳姬手下这么多年,虽常常挨打,但是自有我生存的技巧,所以不用担心啦。” “好,如果真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那我们拉钩。” “拉钩。” 萧望之很大方,派人送来了不少东西。 小荧想他们有钱了,走之前可是要大肆挥霍一番。 那卖珠宝玉器的老板远远地看到二人便要关店。 “怎么又来了,赶紧关店,赶紧关店。” 小荧扔下钱。 “这些都是你的了,我看起来像没钱的样子吗。” 那老板满脸堆笑。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二位请随意看。” 小荧仿佛捡石头般。 “手镯十个、项链十个、戒指十个、簪子十个,有什么拿什么过来。” 这可真是穷人乍富,叮叮当当的好不快活。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觉得或许这段日子将是他们最快乐的日子了,所以他们过得尤为放肆。 街头的商人看到两人的阔气,便全围了上来。 “都要吗?” “都要了。” “好!” 小荧将买的物件全部放在了马车上,马车开动,渐渐离开神女国,朝着万花国行去。 路上莺飞草长,陆鸣转眼望着神女国灰暗的建筑,想想这段日子一切恍如梦境。 陆鸣突然觉得不对劲。 “不行,晚上我们得去一趟皇宫。” “皇宫?” “可是皇宫也不是可以随便进的。” 陆鸣想,他有办法。 陆鸣带着小荧绕到皇宫的西北角,这里的御花园曾经是先帝最喜欢的地方,这里乃是凿山而建,顺着整个巨大的山脉下,乃是一片巨大的古林,曾经先帝很喜欢在这里打猎。 但新皇登基从未来过御花园,这御花园渐渐已经等同于废弃了。 山下有一个小小的屋子,屋子已经破败不堪。 陆鸣轻轻推开房门,灰尘扑面而来。 那口井面覆盖着层层树枝与树叶,井水已不可用,房屋的地板,踏上去更是要小心踏空,那张床上面也成了流浪动物的安眠之处。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 “是的,很多年前,这里曾经是我的家。” 陆鸣轻轻在地板上按照方位走着,过去的一切浮现。 “这里防备松懈,我们可以试试从这里进入皇宫。” 第19章 第 19 章 古林中有飞鸟成群,平日只隐于这层层叠叠的参天大树中,静静地矗立。 陆鸣只在林中轻声呼啸,便惊起了一群飞鸟,飞鸟在古林中穿梭,翅膀扑哧,发出清脆地啾鸣,有那种没有眼力见的,从陆鸣和小荧身边掠过,陆鸣伸手,一挥,便已将鸟抓住。 小荧手巧,扯下参天大树上的藤蔓,随意编织便已经成了一个简易的鸟笼。 陆鸣抚摸着小鸟的羽毛,将飞鸟轻轻放入这个简易笼子中,小荧很好奇, “你这是要……” 与动物的通灵术,是源于东临国非常重要的一个法术。 陆鸣的思绪突然就飘得很远,远到小时候,拜师后便与师傅在宫中有了些许羁绊,可因为师傅常常不在身旁,那时候的他常常觉得无聊,他便常常呆坐在院中看着周围灰色的墙,还有被墙划出的一片天空,天空中有云朵在慢慢漂浮。 这天师傅回来了,陆鸣本能的觉得师傅很虚弱,他以为师傅只是累了便没有缠着师傅说话,结果师傅就这么睡了整整一天。 陆鸣记得那时他并不擅长厨艺,可是他心疼师傅怕师傅饿着,便生了小火炉,用井水慢慢熬粥,熬好了便放在一旁,觉得师傅好像要醒了,便又生火熬上,就这么一遍遍的熬,后来师傅真的醒了,这粥……已经不成样子了。 可是师傅吃了。 她说好吃。 那一刻,师傅苍白的脸上仿佛有了一丝红润,陆鸣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了。 师傅喝完粥又沉沉睡去,睡了整整两天,醒来师傅又要走了。 “师傅,我能跟您一起去吗?” 师傅望向陆鸣的眼光很复杂,陆鸣读不出,师傅好像有很多话要讲,可是终究是说不出口。 “师傅今日教你动物通灵术吧。” “动物通灵术?” “是的,这样你就可以跟小动物说话啦,师傅不在的时候你便不孤单了。” 这是鸾凤师傅教他的,那些日子,这个动物通灵术的确占据了他很多精力,也让他忘记了师傅不在的孤单时光。 陆鸣将手指扎破将血滴入碗中,又扯下鸟身上的一支羽毛,烧成灰洒入碗中,陆鸣拿出符咒念咒,手上符咒化为烟消失于空气中,最后陆鸣将血涂上鸟的眼周与自己眼皮之上,闭眼睁开,便已与它通灵。 小荧大为好奇。 “我也想试试。” 陆鸣便按照之前的步骤再次操作一番,小荧眼睛睁开,已经变为飞鸟的视角。 “放!” 飞鸟便朝着宫内的方向飞去,飞鸟直奔钦天监。 雁行此时应该在钦天监吧,可是钦天监一切如常并无什么异样,他也找不到雁行的踪迹。 飞鸟在钦天监的屋顶穿梭环绕,仔细聆听者钦天监诸人的低语。 “师傅去临海之滨了,总算闲下来了。” “那‘神女’也去了?” “去了呀。” 临海之滨,这个熟悉的名字,以前陆鸣从来不知道师傅去临海之滨干什么,可是师傅回来的时候,总是无比疲惫。 那时的陆鸣常常幻想,既然是叫临海之滨,那么就是一片海域吧。 师傅去那里干什么呢? 是去修炼? 是去参加什么仪式? 还是去海里捉妖? 可是师傅从来不曾说什么。 陆鸣和小荧到达临海之滨的时候,被震惊了,这里哪里还有一点海的痕迹,站在山顶之上,脚下是巨大高耸的山脉,山脉之下却又是深深的如海沟一般的峡谷,看不到尽头,这里是沧海桑田的具象化,也让人不禁想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临海之滨的峡谷正中有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站在上面,空洞中有风呼呼往外灌,空气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在空洞上仔细聆听是有声音的,里面似乎有各种尖叫声、呻吟声、哀嚎声、嬉戏声、欢笑声,混杂在一起,混合成了一种奇怪的嘈杂。 里面存在妖力比小荧大得多的妖怪。 小荧本能的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地伸手去寻找陆鸣的手。 “害怕了?” 小荧点头,平时总是调皮的脸上是害怕的表情,本想捉狭逗她的陆鸣便不说话了,将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似乎在说,别怕,有我。 “你抱住我。” 小荧虽不懂陆鸣的用意,但是陆鸣说抱住便扑上前紧紧抱住了陆鸣,平日看起来轻盈的小荧给了陆鸣重重一击,陆鸣几乎站不住,小荧身上的温热似乎隔着衣服能透过衣服传到陆鸣的身体左上方心脏的位置。 小荧的双臂穿过陆鸣腋下从身体的两侧穿过,双手在身后紧紧握住,仿佛不握这么紧,便要松开手去,而小荧的脸顺势就靠在了陆鸣的胸口,陆鸣低头只看到小荧的头顶,传来幽幽的洗头油的味道。 小荧抬头,笑着对着陆鸣,那笑容让陆鸣想起来小时候在洪村春日,一株粉红色的桃花在日光下灿烂的盛开。 “我抱好啦。” 陆鸣忍不住咳嗽。 “你,你也抱太紧了。” 小荧忙松开手。 “啊,现在呢。” 小荧退后了一步,那温热瞬间消失。 “你,你还是抱好吧。” 陆鸣不再低头,而是把视线朝向了峡谷。 “你闭上眼睛。” 说完,陆鸣抱着小荧朝着地底无尽的尽头坠去。 小荧只感觉周围狂风呼啸,她忍不住睁开眼,看见身边是无尽的黑暗,什么都看不到的黑暗,她只能感受到身边陆鸣的气息,还有陆鸣有规律的呼吸声,这给了她安全感,这安全感压制住了她想尖叫的**,小荧又闭上眼睛。 过了很久,两人的脚终于接触到了地面。 一座高大的门楼矗立在眼前,只是门楼破败不堪,摇摇欲坠,门楼上繁复的彩绘让人稍稍能窥见过去的辉煌,穿过门楼是一条宽大的石板路,路上也是残破不堪,路的两边沿璧每一层都凿就了洞窟,这真是不小的工程,再往前走,一间破败的宫殿就展现在了眼前,宫殿的正前方是一个石质的龙椅,整个宫殿都被毁得差不多了,几人才能合抱的柱子也不在宫殿的顶部,径直掉了下来,直接横贯在了宫殿之中。 陆鸣想这里曾经是一个地下王朝吧,不然很难解释这一切。 陆鸣继续往前走,穿过宫殿,发现宫殿之后也如同人类的世界,是一个聚集的居民区,一间间石质的房屋整整齐齐排列如同村庄城镇一般。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是被一个巨大的力量给摧残了一遍,不过因为居民区大部分物件是石质,所以尚保存得完好。 陆鸣叹气,这里曾经发生过无比恐怖的变故,以至于整个地宫都消失不见了,只是钦天监的人来此做什么呢。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了很久,小荧打起了哈欠,陆鸣也累了。 “我们先休息一晚再走吧。” 两人随意找了一个墙角准备对付一夜,小荧自从来到这地下便觉得冷,刚进来时因为被周围环境震撼到,所以倒是感觉不太明显,现在坐下放松下来,小荧突然觉得冷得难以忍受,陆鸣生火,却没有什么作用。 “你把双手给我。” 小荧伸手,小荧的双手如同在冰窖一般,甚至开始冒出雾气,陆鸣紧握小荧双手,但是于小荧的寒冷并没有什么用处,陆鸣便将自己真气通过双手传给小荧,渐渐地小荧终于不觉得冷了,却如同用尽全身力气一般,无比困顿。 小荧靠着墙壁睡了,也不管有没有用,陆鸣脱下自己外衣给小荧盖上,自己在一旁也靠着墙壁睡了。 只是陆鸣一直在做梦,梦中先是洪水滔天,大海似乎被一个巨人摇晃般震动呼啸,似乎要与天相连毁灭这世界的一切,然后是海水瞬间被抽干,天火降临,天火似乎把海水煮沸,似乎把一切都烧光,周围都是物体被灼烧的焦炭味。 梦中的一切太过真实,整夜陆鸣都在半梦半醒之中。 醒来火堆已经熄灭,因为看不到日光,陆鸣也不知道现在的时辰,周围还是死一般的寂静。 “现在我们应该怎么走呢。” 陆鸣想,若是这地下没有空气两人应该早就死了,所以这地下世界肯定是与外界联通的,陆鸣把眼睛闭上,把双手张开,小荧看陆鸣把眼睛闭上,自己也学陆鸣的样子闭上了双眼,小荧毕竟是在常年生活在地下洞窟的,她感受到了指尖微风轻轻抚过。 “我大概知道方向了。” “好,我们顺着风走。” 离开这一片石房子,两人又开始在洞中穿梭,渐渐的,地下水流动的声音渐渐变大,这地底竟然有一片地下水,两人循着水声走着,前方突然有亮着光的洞口。 两人朝着洞口走去,便见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坑洞,头顶有月光射了下来,只是看不到月亮。 原来现在还未天明,整个地下世界,这里应该是唯一曝露在外界的地方。 下面的坑洞,尖叫声、呻吟声、哀嚎声、嬉戏声、欢笑声变得更大了,有巨大的旋风从下面升起带来呼啸,似乎要将陆鸣和小荧吹上天,只是坑洞弥散着雾气,让人看不清下面究竟怎么了,不过陆鸣和小荧站在这里变觉得内心十分焦躁与难受,他们想离开,却只能沿着坑洞上的道路一步步挪着,如果走到了坑洞的顶部是不是可以找到出路了。 走着走着,突然天亮了,月光瞬间消失,头顶的阳光似乎倾斜一般迅速将坑洞照亮,坑洞的雾气也迅速消散了,陆鸣和小荧突然就看清了下面坑洞的一切。 这一看,陆鸣差点吐了出来。 第20章 第 20 章 坑洞是声音的来源,陆鸣和小荧只这么一瞥,就仿佛见到这世间最恐怖的事情般,闭上了双眼,可是终究是忍不住睁开眼睛又望了过去,如果这个世界真有地狱的话,这里就是地狱。 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精怪,在坑中翻滚、重叠、挣扎、扭曲,他们仿佛是渴求这一隅唯一的光亮般,想要沿着这些微的光域逃离,可是又被一种奇特的力量拉扯、禁锢,逃不开这里。 这样的日子他们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久到被世界所遗忘,久到他们自己也忘了,于是逃离的执念又开始混杂着活下去的**。 可是靠什么活着? 又能怎么活着? 或者,有些活法其实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只能靠啃噬同类的骨肉、灵力而活,于是这密密麻麻扭曲的一团,间或能看到零碎的骨头与肉沫,这积年的味道也比世上任何恶心的味道还要恶心恐怖熏臭一千倍一万倍。 “我们快离开吧。” “好。” 为了避免掉下去,陆鸣和小荧一边寻着地下水的声音声音,一边沿着山边窄路小心的走着。 离开这个恐怖的洞穴,渐渐地小荧没有刚到地下那么难受了,之前在鬼林地下的生活有助于她地下视物,渐渐地她也能听到这地下微弱的声音了。 这声音是一种痛苦的呻吟,是一种难以抑制痛苦的发泄。 从陆鸣和小荧到这地下世界开始,整个世界便如死一般寂静无声,他们能听到的一直都只是自己的脚步和呼吸声,所以这呻吟声骤然出现的时候,在死寂的地下显得格外突兀和惊人。 一方面,他们终于不再是如同无头苍蝇般独行。 而另一方面,不安占据了内心,他们将要遇到什么他们也毫无头绪。 可是人类的好奇终于战胜了不安,陆鸣和小荧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血腥味。 是血腥味。 越走近越浓郁的血腥味道。 以及,愈加痛苦的呻吟声。 他们来到一个地牢模样的房间,里面也空无一人,只有最里面的地牢传来的呻吟声。 里面的“人”尚未注意到两人,可是陆鸣和小荧看到了这不成人形的…… 一团肉。 “他”究竟受到了什么非人的折磨,一看便知。 他头发被全部剃光,全身的每一处关节被人细细折断又接上,然后又被反复暴力生生折断,这样反反复复,这人全身筋肉已无一处可支撑,整个人似乎如一滩水般瘫在地上,他闭着双眼,脸上全是血迹凝固的血块,看不清长相。 可是折磨他的人却并不让他死,这若不是极恨,又何苦这样。 这地上的“人”似乎感觉到身边有人。 他在血雾中“睁开”了双眼,他不睁还好,一睁开眼睛,陆鸣和小荧几乎尖叫起来。 他只是将眼皮睁开了,可是眼眶中是两个血洞,空洞地“望”着两人;他似乎要说什么,张开嘴却只能发咿咿呀呀的声音,口中也只有血,看不到舌头,原来他的双眼被挖,舌头也被人生生割断了。 陆鸣自出师门以来,从未曾见过人性如此的恶意,他觉得一阵寒意从脚直冲到头顶,他几乎要吐了出来。 可待看清这人,他终于忍不住吐了。 这人。 明明是雁行! 那个紧跟着萧望之,一身黑衣,清冷朴素却英气的雁行。 “你们是谁!” 身后的声音如惊雷般将两人惊醒,小荧拉起陆鸣就跑。 “快跑!” 黑暗中小荧在洞中穿梭犹如白日,那人见状,便吹起了惊哨,突然这地下世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群人,在后面紧追着两人。 这冒出的人就如同平日藏匿于地下的蚂蚁般,虽看不到却不能忽视他们的存在。 而陆鸣和小荧就如同无头苍蝇般 ,在洞中四处乱撞,不停碰壁。 直到他们走投无路。 他们被逼到了坑洞边缘,四处都是拿箭的人,箭矢对准他们,警惕他们的下一步动作,陆鸣刚想开口,领头的人挥手,箭射出,陆鸣一开始挥剑抵挡,可是终究是毫无作用,一支箭射中陆鸣的右腿,陆鸣摔倒朝着坑中坠去。 小荧却没有多想,也瞬间跳了下去跟着陆鸣。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都想,完了,掉下这个坑洞就完了,比起死,在这个恶心的坑洞中活着可能更要痛苦。 可是这个看着也没有很深的坑洞,陆鸣和小荧却下坠了许久,直到周围什么都看不到,直到周围只剩下黑暗,渐渐地两人便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陆鸣意识觉醒,他好像身处于一片混沌的中心,陆鸣觉得无比平静,是的,平静,有周身环绕着和煦的风托起了他,他的衣边和发丝在这风中轻轻飘动,他觉得轻盈无比。 这里若是用什么来形容的话,那便是“空”,一切都是虚无似乎没有过去将来,好像时间都静止了,好像空间都凝固了。 他落地,似乎听到了逝去父亲和母亲的声音,可是朝向声音之处却发现空无一人,他四处望了望,远处有一人静坐,好像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便向着那人走去,那人好像也觉察到了有人的存在,便抬头看了一眼,陆鸣几乎立即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玄天?” 是玄天,他睁开了眼睛,那眼中有着复杂无比的情绪,有惊讶有释然,他似乎有无数话想说,可是终究变成了一身叹息。 陆鸣这才注意到,玄天的四肢被手指粗的铁链锁住,让他根本难以移动,这铁链不用说,若是用强力劈开,被捆之人肯定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沉渊,在整个临海之滨的最底下。” “当年你我在皇宫见面之后,后来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被封印在这里?” 玄天抬头打量着陆鸣,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是他,你也不是他,终究是我痴心妄想了。” 说完这话,终究是忍不住,有大颗的泪珠从玄天眼中滑下,这是陆鸣第一次见玄天流泪,也是这几百年以来玄天第一次落泪,在他心中有什么东西在坍塌,塌成难以抓住的粉末、灰尘,消散在时间的长河中,终究是再也不能留念。 玄天想起先王和先皇后的托孤,重明刚出生叛军便占领了宫殿,那时候的重明,小小的一团,他抱着他过沉渊、爬艮山,其间抵挡了无数次叛军的暗杀,才保得这个婴孩,才得以避难于人间。再后来,他抱着孩子隐于人间战乱的村落,慌乱间他与重明走散,孩子被东临国开国皇帝偶然抱走,这孩子便一直隐于东临国宫中,直到后来他化身捉妖师进宫才得以重见。 “当年的你,在知晓自己的身世之后,选择和我一起回到了这里,也就是临海之滨,这里在那时还是一片汪洋大海,也是你的父皇和母后的宫殿所在之地,那时的你我二人,一起在天地间寻找曾经的旧部,劝说他们起事,再后来一起剿灭叛军首领赤鸠,你终于重登宝座,成为天地间唯一也是最强大的魔王。” 玄天注意到了陆鸣的剑。 “当年的你,就是拿着这把剑将天地搅得天翻地覆,以至于天界都再也无法容忍你的存在,后来与天界的多场大战你都赢了,最后死于战神之手,当年我看着你灰飞烟灭,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是天界却只杀了魔王,将我们都放过了,所以后来我就一直被关在这里。再后来有一个小仙来看我,说我只要在沉渊老老实实呆着,我会等到你,我只是没想到,相比于上次见面,这次重逢来的这么快。” “不,玄天,我可以放你出来,我用这把剑试试,一定会救你出来,可是……可是……” 玄天脸上有洞悉一切的了然。 “可是重明的一切对于你来说太遥远、太不真实,对吗?” “是的,太不真实,太遥远,这一辈子我觉得很快乐,我有自小抚育我长大的爷爷,我有师兄们,我有师傅,我有这么多年单调却平淡的生活;我并没有强大的力量,被剑刺中会流血,我跌倒了也会留下伤疤,我不是那个强大的可以摧毁一切的魔王,或许……或许只是他前世的记忆不小心被我知晓了,可是我不是他。” 玄天叹息。 “我懂,那么我心中的一个执念也消失了。” 话未及说完,玄天于沉渊中灰飞烟灭,骤然无踪,这次,他是真的消失了。 第21章 第 21 章 玄天化为灰烬消散于空中,陆鸣身边的一切也在迅速坍塌,巨大的沉渊地动山摇、瞬间消散不见,周身有浓厚的迷雾将陆鸣围住,这浓雾中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让陆鸣无法动弹。 叮当,清脆的掉落声在陆鸣身后提醒他,陆鸣转身。 那个方形盒子正在渐渐熄灭它蓝色的幽光,逐渐变成幽深的墨黑色,一如陆鸣第一次见它。 陆鸣捡起它。 又是你。 陆鸣落于沉渊之时,它不知何时掉落了。 那么,刚才的一切,是真实,还是这个方块捉弄他的幻觉。 陆鸣站在原地,浓雾在周身呼啸,可是他却不知道去往何方。 突然,浓雾中有人朝他跑来的脚步声,小荧见陆鸣在前,紧紧拥住了他。 “陆鸣哥哥,陆鸣哥哥,你在这里,太好了。” 陆鸣来不及回应她的热情,惊讶的情绪便让他脱口而出: “你叫我什么?” 小荧却一脸坦然: “神女国的人不都都是这么叫的吗?你比我大,自然是叫你哥哥了。” “那……你从哪里过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们俩掉了下去,醒来我就在雾里面了,我就想,那就随便走呗,可是就像是鬼打墙般,走来走去都在原地,后来我听到了你的声音,隐隐约约看到了你的影子,我就往你的方向走啊走,就找到你了。” “哦,那你碰到谁了吗?” “碰到谁?这里不是只有你和我吗?你说的是谁呀?” 陆鸣没有逻辑的问了一些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小荧突然发现了陆鸣的异常,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头上有细细密汗,眼中虽有见到她的欣喜,然而更多的是迷茫。 小荧抱着陆鸣的双臂紧了紧,念着: “不怕,不怕。” 不知过了多久,在小荧如呢喃的声音中,陆鸣清醒了,他发现自己也把小荧紧紧抱着,他本应该推开小荧,可是他却又贪念此刻的温暖,他并不放开。 “小荧,求你,让我抱一会儿。” 小荧没有推开他。 突然,几声巨响,这巨响几乎有开天辟地的能力,陆鸣和小荧如同遭遇了地震般剧烈摇晃。 “有人在炸山。” 还好在几声巨响之后,便又恢复了寂静,陆鸣和小荧往天坑的方向走去,天坑依旧,只是天坑周围的很多山路因为爆炸都坍塌了,从路上降下的巨石直直地坠入了坑洞中,砸向了下面的精怪,于是痛苦的尖叫、哀嚎,此起彼伏,可是陆鸣和小荧根本来不及多驻足,当务之急他们是要找到雁行。 还好小荧还记得路。 当时追杀他们密密麻麻的一群人已经消失不见了,雁行似乎被他们遗忘了,或者说直接丢弃了。 可是雁行还活着,如一团血肉般活着。 “雁行,我们带你走。” 雁行只有头能动,她似乎是用尽了一切力气摇头,口中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可是无法组成字句,雁行已经完全没有了活下去的意志。 不过也是,现在的她,还有活下去的意义吗?爆炸的坍塌还在持续,这个地牢也摇摇欲坠,陆鸣和小荧需要马上离开。 雁行仿佛也感受到了周围的变化,她用力抬头,那咿咿呀呀的声音几乎要变成嘶吼,似乎在对陆鸣和小荧说快走。 小荧心一横,拉着陆鸣就往外跑了出去,陆鸣跟在小荧的身后,如果说掉下来的安全感是陆鸣给小荧的,现在却反了过来。 两人终于又见到了外面的天空,脚踏在陆地的那一刻才是真正安心。夜已经深了,天色已经黑了,银色的月光洒满临海之滨的沟壑,呼啸的狂风几乎要把他们吹飞,他们在地下是两日还是三日了,他们也不记得了。 陆鸣决定晚上随便找个地方先对付一晚,还好这里山洞易寻,点燃篝火靠着也能睡一晚,天明再赶路,看着毕剥的火苗,陆鸣觉得可惜。 “可惜出来的时候没有带走雁行的一个物件。” “为什么?” “人的执念有时候会化身在随身常用的物件之上,或许我能看到雁行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荧从身后掏出一个物件,这是雁行的银簪,小荧跑出来的时候,顺手就从雁行身上顺下了这根银簪,雁行将这银簪放在身上,可见是对她无比重要之物。 “给。” 小荧几乎用听不到的声音说道: “我本想找个恰当的机会给你的,可是我担心你觉得我在偷东西。” 小荧想,人虽然他们救不出人,至少身上的物件是个念想。 “好,这个就够了。” 银簪在夜色中泛着银光,一如她的主人,或许一眼望去实在有些暗淡,可是细细看来却觉得有种独特的美。 折磨雁行的人没有拿走银簪,想来这个东西的价值根本不入他们的眼。 陆鸣将银簪放入手心之中,闭上眼睛静静体会这银簪的遗留的人的痕迹。 一开始是恐惧,恐惧蔓延于陆鸣的内心。 原来,雁行一开始就知道被选为神女会面临什么。 可是她还是去了。 那一日通灵仪式,她向萧望之拜别就义无反顾走向了自己的命运,虽说恐惧可是她还是走向了她的命运。 后来是愤恨、焦躁和极度的悲伤。 钦天监的人先是将她关入极度的黑暗之中,关到雁行几乎要疯掉,然后又每日对她施与极刑,但是控制到她刚好还有一口气尚存,最后的最后她被生挖双眼生割舌头,并将她的关节每一寸都打断。 可是她还活着。 其间崩溃的雁行有问过:“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可是周围的人并不回答,只有一次,她似乎听到一个声音低声说:“谁叫你是神女。” 陆鸣的眼泪突然止不住大颗滴下,在一旁看着的小荧手足无措,身上没有手绢,便拿袖子给陆鸣拭泪。 “陆鸣哥哥你怎么了?” 陆鸣的悲伤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包围,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可是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下,若这个人不是陆鸣,小荧几乎以为他疯了,小荧手足无措,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静待陆鸣平静,过了许久,直到篝火都要灭掉,陆鸣轻声说道: “小荧,有些事情或许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不,我想知道。” “我常常觉得人真是可怕,我曾经有个师傅,她是东临国的第一代国师,在她之后,东临国改名为神女国,并且挑选神女的传统便流传了下来。这次你被抓以后,萧望之作为交换你的条件,我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就行,就是告诉钦天监这次神女是雁行。” 小荧脸上有一点不好意思,原来她的胡乱作为给陆鸣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可是你看,雁行被折磨成这样。” “为什么呢?” “小荧你可能不知道,有些邪修之人,他们很多年都无法修炼飞升,便开始想一些歪门邪道,外门邪道有很多种。民间流传过一个说法,在这世间有一种不生不死天生特异之人,这些人能与天对话,或许能给这些修炼之人一些启发。曾经我的师傅就是拥有这种特异体质的人。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对雁行吗?” 小荧摇头。 “这些人与天的通道并不是常常能够达成的,可是若将这些人折磨到生死的界限,便可以激发他们的能力,我记得那时候,我的师傅常常要到临海之滨修行,回来的时候总是脸色苍白,露出衣袍外的皮肤好像也有伤痕,我常常觉得奇怪可是我不敢问,我现在知道她去临海之滨经历了什么,而雁行,是我也是萧望之害了她。 她没有我师傅的体质,那么只有死路一条。” 小荧或许很难理解,以前的她,在鬼林自由自在的生活,或许芳姬对她很严厉,但是大多数时间她都是被放养的状态,而她这次跟陆鸣被传送到了神女国,她就见识了这么多奇怪而诡谲的事情。 “明天一早,我们去个地方。” 第22章 第 22 章 廷尉府在神女国都城的闹市区,如此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然占了如此大的一个院落。 小厮一推开门陆鸣便见院门前正对一盏石屏,绕过石屏才是通往后院的石板中路,路两边亭台楼阁、花木葱葱郁郁,间或听到清泉潺潺流淌,原来是人力凿就泉道,引泉绕了整个府邸。陆鸣和小荧在石道走着,只能听到鸟鸣声,下人们则是轻声低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穿过后殿才到书房,小厮示意两人在偏殿客房先坐,等他通报,陆鸣便听得后院有丝竹之声传来,想来后面还有一个大花园。 陆鸣和小荧进到书房之时,萧望之正在喝茶,一旁奉茶的女子,让陆鸣恍惚间觉得熟悉,分明就是另外一个雁行,萧望之不抬眼便已知两人到来。 “我以为你们此时已经离开神女国了。” 陆鸣将银簪置于萧望之桌前。 “萧廷尉认识这个银簪吗?” 一旁的女子将银簪拿起擦拭,才双手轻托,放于萧望之眼前,萧望之不接,只瞟了一眼。 “你们找到雁行了?” “对,我们找到了,萧廷尉……想见她吗?” 萧望之不答,脸上一如陆鸣第一次见他,看不明白表情。 “萧廷尉,在你让我说雁行是神女时,你便知道她会遭遇什么对吗?或许你并不清晰的知道,但是你也知道她会有危险对吗?” 萧望之此时才抬眼,说道: “陆鸣,雁行是死士,死士两个字你能明白吗?若不是我,她的命运会比现在惨一千倍一万倍你知道吗?” 萧望之的话堵得陆鸣不知道说什么了,或许是因为他刚从师傅命运的震撼中缓过来,瞬间又被另外一个女子悲惨的命运所击中,他无话可说。 “好,银簪你随意处置吧,那我们先走了。” “送客。” 陆鸣和小荧转身离开,书房的门在他们身后轻轻关上,门外天气很好,斑驳的阳光透过书房的窗棂在屋内轻荡,萧望之才拿起那支银簪,多年前的回忆又浮现在脑中。 他第一次进宫才八岁,母亲说他被选为太子伴读以后需要时常进宫,父亲在他入宫之前又叮嘱了许久,说姑母已是皇后,他也可以顺便进宫见见姑母。自小他就知道萧家是东临国望族,萧家的荣耀乃是萧家族人一代代传承的结果,而他也是其中一员,所以他的一生都该为萧家的声望而努力,这是他无法逃脱的责任。 所以就算是一个孩童他也懂了什么叫做谨小慎微,敏锐的感知宫中的风吹草动。 十四岁那年,他眼见一场诡异、血腥的政变,萧家人一夜之间陨灭,萧家人或死或关,光这“萧家谋反案”就审了整整一年,而他也在牢中呆了一年,以前的他不喜欢灰蒙蒙、肃杀的皇宫,可这一年他连见外面的阳光也难,整日被困在牢中一隅小小的方地,命运似乎在掷骰子般从不告诉他准确答案,只是一日一日生与死的煎熬。 一年后结案,他因为与唐瑛的幼时交情留下一条命来,从此他谨小慎微,唯唐瑛是从,后来官运亨通,直至廷尉。 可是谋反案带来的不安全感却深入骨髓。 雁行从何而来他并不知晓,这个世界有贵人就有穷人,一场水灾一场旱灾,一场纠纷一则冤案,便有无数破碎的家庭和流离失所的孤儿,雁行是被人哄骗还是被人拐卖早就无从考究了。 雁行是被人牙子带来的,人牙子或许想买个好价钱,给雁行洗了把脸换了身合身的衣服,可是不管如何合身在他看来也实在有些破旧,雁行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脸上不知道是从哪里弄的擦伤,双手和露出的手臂也是鞭痕。 “几岁了?” “八岁了。” “爹娘呢?” 雁行眼泪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嘴抽了抽忍住了即将哭出来的声音,说道: “死了,饿死了。” “身上的伤是?” “在街上抢吃的被人打的,还有爹打的。” 想来这个爹就是人牙子了,逼着她喊爹,一开始她也想过逃跑吧,可是天地之大又往哪里跑,于是抓回来就又被下死手打,便认命了。 “那你以后还跑吗?” 雁行却没有之前回答的那么干脆。 “不跑了。” 突然雁行扑通一声跪下。 “公子,我以后不跑了,你给口饭吃就行,我给您当牛做马,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 “是,这条命都是公子的。” 雁行虽脸色因饥饿而灰黄,但是那对眸子,亮晶晶的灼人,这孩子认定一个事情便不会转弯,他用着放心。 雁行他果真没有看走眼,雁行绝对是廷尉府最好的死士,甚至,好到平日根本察觉不到她的存在,只有萧望之有危险时她才会如影子般挡在他的前面,甚至用自己的身体去为他抵挡危险。 以至于萧望之常常忽略了她的存在。 唯一一次,只有一次。 那日雁行穿了一件青绿色的襦裙,头上如外面流行般簪了一朵时令海棠花,涂上了红色的口脂,萧望之对于雁行的变化很敏感,因为这个影子开始有了颜色。 “下次不要这么穿了,不适合你。” 从此以后,果真雁行再也没有穿过别的颜色的服饰,永远是黑衣素簪。 让雁行去做神女之时,萧望之其实隐隐觉得这个任务或许是必死,他在说完之后不知为何加了一句: “若是你不想去,我就派别人。” “公子何必瞻前顾后,雁行愿意。” 雁行施礼就像是告别,谁知她真的再也没有回来。 他生命中又失去了一个真心待他的人,可是念想也就这么一瞬。 他的心是冷的,无论是谁也暖不了了。 第二日上朝。 钦天监监正说雁行已于昨日临海之滨飞升,现在或许已是天界的一介小仙,这也是一件美谈。 萧望之心中暗暗骂了句老匹夫,然而面上并没有任何表情,钦天监监正顾同泽简直可以说是神女国的老古董了,先帝唐尧在位之时顾同泽只是一个少年,没想到历经几代风云,顾同泽现在已是垂暮之年,雪鬓霜鬟,这么多年却一直稳稳地在监正的位子上,想必这人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萧望之不喜顾同泽,平日也只是形同陌路,而因为雁行,现在的他对顾同泽不知从何时生起了一丝厌恶。 顾同泽说完,萧望之忙补充: “神女升天这乃是一件幸事啊,多亏钦天监,多年之后神女国才得此祥瑞,所以微臣建议在临海之滨举行大祭,由皇上带领,率领众臣亲临临海之滨,神女国今年一连两个喜事,神女国必将会坐拥天下、统领四国。” “准了。” 皇上和众臣即将于临海之滨大祭很快传遍了神女国,陆鸣听闻消息后便找到了盛明德。 “盛将军,神女国我只能找你了,萧望之要杀皇上。” “什么?” “现在我才将整个事情串联起来,明白了萧望之的意图,虽说他不能左右事情的发展,可是他很幸运,事情都按照他的想法在进行。” “我不明白。” “第一次我在驿站,萧望之一夜之间换掉了所有的守卫,我就知道萧望之应该是有一群可以调动的军力,后来我知道了雁行是死士,那么萧望之还在府中养了一群暗卫,平日他又总管全国的司法,那么他在全国的势力早就盘根错节。一开始他逼我说雁行是神女,他就可以左右逢源,神女国对神女如此尊敬,那么他就可以靠雁行发号所谓的‘祥瑞’左右国家的命运,可是他没想到钦天监竟然杀了雁行,那么他就顺势为之利用雁行的死,那么这次大祭绝对不简单。” “我明白了,陆公子,那你找我是……” “你的手下也有一支军力,我希望你在大祭那天保护皇上。” “好……我同意,不过陆公子,你似乎从未见过皇上真面目,但是却一直站在皇上这一边,为什么呢?” “可能,我与他之前曾有一段缘分,我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第23章 第 23 章 大祭定于七日之后。 陆鸣和小荧又回到旅店,竟有种一切回到原点的感觉,店外阳光很好,街道上人们熙熙攘攘,只有他们,有种不真实的恍惚。 陆鸣想,这次之后,他们是真的要离开了。 陆鸣脑子很乱,据他所知,师傅并不是神女国人,可是为什么师傅要来到神女国,还有师傅为什么要忍受钦天监的一切,如果说雁行是身不由己,可是师傅不是,师傅是国师她随时可以离开。 陆鸣想不明白。 小荧见陆鸣低头不语,便问: “陆鸣哥哥你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没什么,算了,算了。” 是呀,应该算了,明明说要忘掉过去,忘掉一切,那么神女国的一切到此为止,大祭那天,盛明德救下皇上,一切结束,他们离开神女国,找到师兄,然后与神女国的一切告别,继续他太清观按部就班的生活。 大祭当日,一行人从宫中浩浩荡荡出发前往临海之滨,盛明德领一队禁军在旁紧紧跟着皇上。 陆鸣和小荧则改装穿上士兵的衣服混在禁军之中。 一切按照仪式井然有序,钦天监监正顾同泽在前引导仪式进行。 巳时,天地突变,狂风四起,乌云骤然聚集于临海之滨,几乎如日食般要将整个太阳的光芒遮住,顾同泽突然大叫: “皇上,显灵了,显灵了!” 陆鸣转头偷偷望向萧望之,却见昏暗中萧望之半明半暗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是一种志在必得的释然,是一种了然于心的嘲讽。 危险! 四周的山上,在昏暗中,有穿黑衣的人在向皇上和大臣聚拢,想来萧望之要在此刻将整个朝廷一网打尽。 陆鸣望向盛明德,心想盛将军就要行动了,就在此刻了,突然,一声尖锐而悠长的声音,几乎要划破长空,由远及近,嗖的一声正中顾同泽,他已经来不及发出痛苦的哀嚎便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而刀斧手已经从山中冲下,将一群大臣团团围住。 盛明德的人则围在皇上的帐幕周围,陆鸣突然发现一切不对,这似乎并不是为了保护,而是要将皇上控制住。 陆鸣突然想,盛明德是何时已经倒戈,还是其实从一开始,盛明德一直都是萧望之一派,只是他从未多想。 刚下山便见识到了人心险恶,陆鸣叹了口气,静静站在旋风的中心,看着周围这席卷一切的力量。 周围寂静,萧望之虽不高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 “如果大家弃暗投明,效忠于我,我便饶大家性命。否则……” 话未落音,便有人跪下,大喊: “效忠新皇!” 他这一喊,后面跪下的人越来越多,黑压压的一片。 早已有人准备好圣旨笔墨,拟好退位诏书,呈给皇上。 “皇上,请写吧,先皇因圣体欠安,精力渐衰,移居太极殿,颐养天年,萧廷尉德才兼备,深谙治国之道,兹传位于萧廷尉,特书此遗诏,以安民心。” 若是主动退位尚可留一条命,若是不写,后果可想而知。 帘后一如既往的安静,帘外里外三层的人,所有的眼光聚焦于帘中,许久,帘后终于传来轻声: “好,我写。” 帘后伸出一只手,苍白、纤细,有人将诏书呈上,许久,里面的人将写好的诏书递出,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大叫一声: “皇上是否该以真面目示人!” 陆鸣转头看不到那个人,可是这个声音渐渐的开始由一个变成两个变得更多。 “皇上是否该以真面目示人!” 突然有士兵上前掀开帘子,就在此时,天上一直密布的阴云散开,阳光洒下,帘后的人就这么暴露于阳光之下,所有人终于见到了一直在帘后的皇上真面目。 苍白毫无血色,甚至脸上已幽幽泛着青色,他脸上看不到一点活人的气息,分明已经是个活死人!所以这才是他一直躲在帘后的原因吗? 眼前的人与陆鸣记忆中的人重叠。 他记得那个器宇轩昂、英姿勃发的太子,记得那个温润如玉、优雅洒脱的唐瑛,可是不应该是这样。 周围的人有一种被骗的愤怒,就是这样的人一直是至高的皇帝?就是这样的人,是所有人一直跪拜的圣人?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灼烧的痛感快要将他灰飞烟灭,他开始发出痛苦的哀嚎,可是周围的人没有一个试图帮他。 陆鸣终于不忍,脱下罩袍冲上前挡住了阳光。 “萧廷尉,他是活不久了,是否该给他以体面。” 是的,他活不久了,无论是是生理层面还是社会层面,太阳的灼烧正将他的皮肤寸寸剥落,焦臭**的味道弥漫,他即将灰飞烟灭,而现在他已然是整个神女国的笑话,萧望之与众人转身离开,整个临海之滨只剩下了陆鸣和唐瑛。 唐瑛脸上不知是喜还是悲。 “终于又见到你了,老友。” “是啊,好久啊,久到已经过去了十八年了。” “后来,你怎么样了?” “我?” 陆鸣苦笑。 “我已经不知道我是谁了,可是你呢,在我走离宫之后,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听陆鸣这么说,唐瑛才发现这个声音熟悉又陌生,唐瑛抬头又看了一眼陆鸣,似乎在仔细分辨眼前的人是谁。 “对啊,你虽长得和他一样,不过你的确不是他,原来已经十八年了,于我好像就一瞬,就在昨天。” 唐瑛娓娓道来,原来在重明离宫之后他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重明离宫之后,宫中沸沸扬扬的捉妖一事便告一段落,萧皇后试图与唐瑛修复关系,便向皇上提议,太子已到年岁该娶妻了,唐瑛亲身母亲已经去世,皇上觉得将一切交于萧皇后操办很好。 萧皇后颇为尽心,为以示善意,挑选的乃是萧家的姑娘萧吉儿,萧吉儿刚及笄,自小就长得极美,男才女貌甚是般配。 唐瑛的未来本是光明顺遂的,他本该顺利成亲未来顺利登上皇位。 可是。 一切戛然而止。 接亲那晚,唐瑛被灌了很多酒,后来宾客都离去了,早已夜深人静,身披红衣的萧吉儿在灯下娇艳美丽,盖头掀下,萧吉儿对着唐瑛露出了无比娇媚的笑容。 萧吉儿给唐瑛倒酒。 “我……我已经喝的有点醉了。” “这是我们的第一杯交杯酒,夫君实在该与我喝下。” 唐瑛没有拒绝萧吉儿,便将酒喝下,结果头更晕了,晕到唐瑛根本没有任何力气,只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下,萧吉儿将唐瑛扶到床上,他好像瞬间就失去了意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也许只睡了一会儿,也许过了半个时辰。 突然窗外似乎有影影憧憧的人影,有凌乱的脚步声,萧吉儿突然尖叫。 “有贼,宫中怎会有贼。” 唐瑛起身穿上衣服拿剑,屋外撞见了鄂王光王,两人见状便也跟着唐瑛寻找贼人的踪迹,贼人似乎身手不错,有飞檐走壁的功夫,一会儿就不见了踪迹,三人突见萧皇后的贴身丫鬟牛贵儿跑出,说贼人进了皇后殿,三人便冲向殿内,可是进去却发现空无一人。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的寂静似乎太有些异常了。 唐瑛的酒也醒了大半。 不好,这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时机选得可真好啊。 突然,身后院门推开,皇上身旁围着弓箭手,其中的唐尧冷冷看着他三个儿子。 萧皇后说太子要兵变,欲带领东宫禁军先杀皇后,再夺皇位,皇上震怒。 “不是,是深夜有贼,我才与鄂王光王寻贼。” 可是百口莫辩。 “有谁可证?” “太子妃,太子妃当晚也看见贼人了,她整晚与我一起,她,她知道。” 可是传召太子妃的宫人只看见一具冰冷的尸体。 太子妃被人用匕首正中心脏,再也不能说话,她是自杀还是他杀也成了一段悬案。 故事在萧皇后的口中很清晰,太子当晚与鄂王光王谋反,因事先被萧吉儿觉察,于是杀掉萧吉儿,再带领兵力于当晚在宫中四处作乱…… 唐瑛百口莫辩,皇上盛怒将三人赐死。 可是这一切早已离宫的重明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