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我》 第1章 初来乍到 “恭喜玩家在决斗峡谷中大杀四方，成功夺下最强封号——无敌战神！” 一片嘈杂又喧嚣的人群中，这道电子提示音如同一个深海炸弹，炸得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纷纷围在那块只有六寸的电子液晶显示屏前，对着这个荣誉封号议论纷纷。 被人群包围的少年懒洋洋地靠在座背上，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百无聊赖地摁着键盘上的按键。 “这个播报特别难打，我只从网上听到过，没想到身边竟然也有大神存在！” “这小子生面孔，深藏不露啊！” 众人哈哈大笑着，手中叼着的烟随着笑的抖动扑扑下落，呛鼻的烟味四处扩散。桌子上的手机突然振动，方倾瞥了一眼上面的消息，丢掉口里的棒棒糖，摘下耳机放到桌子上，起身要走。 “哎，你叫什么名字？”一个刺头青年拉住方倾的胳膊，挑眉笑道，“加个好友，以后一起玩儿啊。” “不了，不常玩。”方倾摇摇头，笑眯眯地看着他，语气诚恳地指向身后急匆匆追上来的男生，“他玩的多，你找他。” 看到自己老大起身离开于是慌忙追上的马顺被莫名点名，一张脸上写满了迷茫。 刺头青年瞥了马顺一眼，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马顺不明所以，一脸蒙圈地走到方倾身边：“咋了老大，咋突然不玩了？” “家母来电话了，”方倾叹了口气，表情悲壮，“顺子，老计划。” · 翠绿的枝丫探过屋檐，空中弥漫着燥热的暑气。水池里的游鱼不时探出头吐泡，宛若沸腾不止的开水，在耀眼的阳光下滋滋冒泡。 在一片祥和的风景之中，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打破了这份静谧。 方倾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绕过墙角，左顾右盼一番，发觉四周无人，才向身后的人轻轻地招了招手，示意他快点跟上。 身后的男生紧随其后，眉宇间满是警惕。 “老大，正后方已检查完毕，并无目标。”马顺一脸严肃道。 方倾点点头，压低声音：“前方也没有，顺子，我们直接上楼。” 马顺立即摆出一副预备跑的姿势，随后看了看面前十几米高的楼房，发现目标门户的窗户紧闭，只有灯光亮着。他轻轻拍拍方倾的后背，小声道：“老大，这招怕是守株待兔。” “不可能，我爹娘没这么有耐心。”方倾否定了顺子的想法，“如果他们发现我偷溜出去和你上网，直到现在才回来，绝对会在小区门口就把我大卸八块，不可能等到现在。” “老大，事出反常必有妖啊。”马顺还是不太放心。 “不管了，先上楼再说。”方倾一咬牙，拉开楼道门就向上冲。 他们一口气连爬五楼，直到登上第六层的台阶时，二人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迈着步伐，生怕发出一点动静。 “顺子，就送到这里吧。”方倾一边爬楼，一边闭上眼睛痛心疾首，“我要去接受命运的审判了，这一程，多亏有你。” 马顺眼中流露出对方倾的同情与不舍，抱拳相送：“老大，就此别过。” 话音刚落，这厮就如同一阵风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以飞快的速度跑下楼，骑上风驰电动车离开了。 方倾暗骂一声，登上最后一节楼梯。看着熟悉的家门映入眼帘，他咽了咽口水，抬手敲门。 指骨落下的一刹那，他忽然发现自家门口放着两双他从来未见到过的新鞋子，一双大号上的男士运动鞋，一双女士高跟鞋。 莫非他爹娘非但没有发现他偷跑出去上网的事，还心情十分愉悦，给他奖励了一双新鞋？ 方倾满腹狐疑，没等他来得及多想，厚重的家门被打开了，露出他娘佟靖灿烂的笑颜：“啊呀！方倾回来了！咱们开饭吧！” “？”方倾迟疑地踏入家门，猛然发现沙发内侧坐着两个他完全没有印象的人。 “啊，忘记介绍了，这是你二姨，”佟靖笑眯眯的拍了拍方倾的肩膀，指了指女人身边的少年，“这是你表弟，路理。” 方倾顺着佟靖指着的方向看去。坐在角落里的少年逆着光，低垂着头，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刘海遮住了他的眉眼，莫名多了几分深沉。 听到佟靖的声音，少年抬起头来，淡淡地看着方倾，眼里没有过多的情绪。 他身边的女人与他的态度截然不同。二姨站起身，热情地拥住方倾：“小倾，你还记着二姨不？你小时候二姨抱过你！” 好老套的套近乎说辞。方倾双手虚掩住二姨的腰，做出一副明明不熟却还要装作很熟的样子：“啊哈哈，记得记得。” 二姨一脸欣慰，从精致的皮包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不由分说地往方倾口袋里塞：“小倾啊，咱们这么多年没见，二姨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 方倾连连后退且摆手：“不用了二姨，你的心意我领了。” “哎呀，不只是我的心意。”二姨拍拍方倾的肩头，笑眯眯地指向坐在沙发上的路理，“我和路理可能要在你们家暂住一段日子。我呢，给路理转学了，和你同一所高中，开学了你替二姨照顾照顾你表弟好吗？” “那还用问？漫漫，都是一家人，客气啥！”没等方倾说话，佟靖抢先一步道，“方倾，你以后少和你那些狐朋狗友一起去上网，多照顾照顾你表弟！听到没！” 果然还是难逃一劫。 况且，看路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也不是需要别人照顾的小屁孩。 方倾内心叫嚣着，表面却要连连应和：“没问题，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让表弟尽快适应新生活的。” 姐妹俩相视一笑，扭着腰去厨房端菜。 偌大的客厅里只留下方倾和路理两个人面面相觑，方倾犹豫片刻，绕过茶几，选择与路理坐得近一些，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上高几啊？” 路理头也没抬，低头把玩着手中笔。 “马上高三。” 方倾尴尬地笑笑：“啊，那咱们一届啊。” 路理不说话。 “那……你们学到哪里了啊？也不知道咱们进度一样不一样。” 路理抬起头，眼神里没有太多情绪：“一样的。” 方倾强忍着自己的脾气，努力挤出一抹笑容：“这样啊，那以后上下学咱俩一起走吧，路上还有个伴。” 路理又低下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任何回应。 “……” 方倾盯着这家伙的侧颜，原本的好心情被他的敷衍搅得荡然无存。他渐渐收起笑容，转而将屁股挪到沙发另一角，闷头玩起手机来。 切，装什么高冷。 他愤愤地打开手机，接二连三的信息弹窗映入眼帘，全部来自于马顺。 ［川页万岁爷］：老大，怎么样，活下来了吗？ ［川页万岁爷］：老大？ ［川页万岁爷］：老大你没事吧？你还好吗？用不用我去帮你？ 方倾气极反笑，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打着。 ［圆］：我没事，就是有点不爽。 ［川页万岁爷］：咋了？为啥不爽？ 方倾瞥了一眼路理，悄悄举起手机对着路理的脸拍了张照，迅速发给马顺。 ［川页万岁爷］：呀，你家来明星拍戏了？ 神经病。方倾二话没说甩了这三个字给他，随后将事情经过简略地讲述了一遍。 马顺倒也算义气，见到自己老大受气了，开始滔滔不绝地替他打抱不平，信息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快到方倾怀疑他使用了AI骂人系统。 正津津有味地读着马顺不重样的骂人小语录，方倾忽然发觉头顶笼罩了一抹阴影，有一道目光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猛地抬头，迅速摁灭手机的同时看到来者竟是路理。 路理面无表情，神色依然淡如清水，伸出手指着他的手机屏幕：“你偷拍我。” 肯定句。 “？”方倾心下一慌，做贼心虚地将手机藏在身后，笑得一脸谄媚，“啊哈哈，不好意思啊，我是看你长得太帅了，发给我的好兄弟一起品鉴……呸，欣赏一下你的盛世容颜。” 路理微微蹙眉：“侵犯我肖像权。” 方倾：“……” 他深深觉得二姨的儿子有点不像正常人，尤其是脑回路，极其不正常。单凭这几句对话，他就在心中暗暗撤回了自己说要照顾路理的话。 按照平时，如果别人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方倾一定站起身拍桌子，然后将水泼洒在对方脸上，再指着对方的鼻子让他抱歉。 可是现在不行，倘若他当真那么做了，那必定是一场第三次世界大战。 于是他只好当一只宰相肚里能乘船的忍者神龟。 “那你想怎么办呢？我现在……”方倾挤出笑容，话未说完，被在厨房里忙碌的佟靖打断了：“别闲聊了，快来吃饭！” 路理目不转睛看着方倾：“删了。” 小气鬼。方倾在内心里直翻白眼，不情不愿地打开手机，当着他的面亲手删掉那张照片。 “可以了？”方倾没好气道。 路理默不作声，轻轻点头。 · “哟，兄弟俩还没熟悉呢？”佟靖一边端着菜，一边啧啧惊叹，“你们现在的小孩儿也太腼腆了，连基本的社交都没有。” 方倾板板正正地坐在餐桌前，吃着碗中的米饭，一声不吭。 “对了方倾，”佟靖忽然拍了拍他的肩头，一脸笑意道，“你表弟房间里的床垫和铺盖还没有回来，没法住人，这几天你们两个睡一间房凑合一下，怎么样？” 说完，她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路理：“怎么样啊小理？” 凭借路理刚才对自己的爱答不理，方倾十分自信且十分笃定路理不会同意和他挤一张床，于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我都行，就看路理了。” 这样说，不光可以体现他方倾宽宏无量的胸襟，还可以完美诠释他无私奉献的精神，让佟漫对他刮目相看，让路理自惭形秽。 方倾心中想着，得意洋洋地看向对面的路理，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听到他的发言，路理放下手中的筷子，扫了一眼方倾发亮的瞳孔，对上佟靖满是期待的眼神道： “好，麻烦表哥了。” 第2章 睡觉 方倾差点将嘴中的饭喷出来，一口气没上来，米饭直直卡在嗓子眼中，呛得他咳嗽不止。 佟漫连忙拍拍他的背：“哎呦小倾，吃饭要细嚼慢咽。” 路理没有抬头，自顾自地吃着碗中的饭，丝毫没有被方倾发出的动静所干扰。 “方倾这兔崽子就是这样，每天做事马马虎虎的，连吃饭都不安生。”佟靖没好气地给他接了杯水，“快喝，喝完赶紧吃饭。” 方倾接过水杯，三下五除二喝完水，放下杯子脸色难看：“妈，我吃饱了，不吃了。” “你才吃了多来点儿东西？” “中午吃多了，现在一点也不饿。”方倾挤出一抹没好气的笑容，转身进了卧室。 当卧室中熟悉的陈设映入眼帘，方倾闭了闭眼，有一瞬间萌生出一种要与路理同归于尽的念头。 这家伙明显洞察了他的心思，故意给他使绊子。 方倾恶狠狠地瞪着卧室门板后面的人，脑海中思索着可以最体面的方式反击回去。 一旁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方倾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马顺的名字，没好气地接起来。 “干嘛？”方倾语气恶劣。 “老大，后天开学了，你的作业……”马顺拉长语调，嘿嘿笑着，“写完了没？” “没，有些题我不会，空着了。”方倾随手翻了翻桌面上的作业本，“很多压轴题都没做，不是我一个凡人可以掌握的。” “行吧，那我再问问别人。”马顺说罢，火速挂断电话。 方倾叹了口气，盯着令人厌烦的物理作业，一怒之下将作业本摔到墙壁上，自己如释重负般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烦。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股憋在胸腔内的心烦意乱源于何事。 是气愤路理的个性，也可能是惋惜即将结束的美好假期，亦或者是焦虑没有完成的作业。 方倾侧着头，思绪渐渐游离。 夏天夜晚的蝉鸣声总是格外响亮，伴随着阵阵暖风与热浪，汩汩涌入房间，令人昏昏欲睡。 他被热浪熏昏了头脑，眼睛一闭，不由自主地陷入梦乡。 · “哎小理，这是你的枕头和被子，你拿好了。” 佟靖站在衣柜前，踮着脚尖伸手去抓够一层层叠放整齐的被褥。路理见她拿取困难，欲要上前帮忙，被佟靖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哎呀这点小事，大姨来做就行。”佟靖笑盈盈道，“还是你有眼力见啊小理，哪像我们方倾，呆得像个木头一样，眼里始终没有活。” 路理浅浅一笑，默不作声。 “方倾这么长时间不出来，不是在玩游戏就是在睡觉，你进去直接铺盖自己的床位就行，别管他。”佟靖拍拍路理的肩膀，“去吧。” “行。”路理点点头，转身走出衣帽间。 他抱着被子与枕头走到方倾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板，半天没人答应。路理迟疑片刻，缓缓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睡得四仰八叉的方倾，地上的过道还散落着几本作业书本。路理将被褥放到床头柜上，顺手将地上的书本捡起。 是物理作业，有好几页大题都一字未动，旁边空白处还用红笔标注着不太懂的字样。 路理走到书桌前，随手挑了支有墨的中性笔，在自己手上写写画画。 短短几分钟，题目的正确答案在脑海中浮现出来。路理转了转笔，转而换成铅笔，一笔一划将答题步骤写到作业本的空白处。 一连处理了十几道空下的大题，躺在床上的方倾总算有了些许动静。他翻了个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啊……” 路理听到声音，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抬眼看着声音制造者，慢慢走到床边。 “让让。” 方倾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看清来者瞬间坐起身，警惕地瞪着他，怀里抱着自己的被子：“你干嘛？” “睡觉。”路理拿起床头柜上的被褥，淡淡地看向方倾。 “你就不能睡地板吗？”方倾压低声音怒叫。 收拾床铺的路理手一顿，沉默片刻才发出声音：“能。” · 方倾躺在宽大的床板上，双手抱头，身后靠着软绵绵的枕头，盯着只能依靠月亮微弱的光而看清的天花板，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过道上睡得板正的人影，叹了口气。 早知道刚开始就不睡了，现在落下个深夜失眠。 他翻身打开手机，消息栏上除了马顺百无聊赖时给他发的几个表情包以外，再没有任何信息。 手机幽暗的光芒映得他的脸惨白无比。方倾解开手机锁，打开手机相册，里面全是他这些天上网玩游戏的战绩。 借着手机的光芒，他意外看到自己的物理作业本竟出现在桌面上。方倾依稀记着自己将它扔到了地上，怎么现在…… 他的床离书桌很近，近到只需稍一抬手就能够到。方倾轻松拿到作业本，翻过几页，看到用铅笔写得格外整齐的做题步骤，还有正确答案。 在这个家里，除了路理，怕是没有人会写下这些东西。 方倾放下作业本，心中百感交集。 他是不是……有些过分？ 他再次拿起手机，点开相册，随手找了几张照片，发送到朋友圈里。 直到看到有人给他朋友圈点赞，方倾才放下手机，将被子拉过头顶，竭尽全力想要进入梦乡。 可惜以失败告终。 方倾心烦意乱地探出头，快速坐起身将自己头发揉乱，挪到床边，用脚轻轻踢了踢路理。 “喂，醒醒。”方倾没好气道。 路理睡觉很轻，一些小动静就能让他快速醒来。他微微侧身，皱了皱眉，嗓音有些许沙哑：“做什么？” “你来床上睡。”方倾道。 路理出乎意料地挑挑眉，坐起身反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爱睡不睡，不睡拉倒。” 路理没说话，轻轻站起身收拾地上的被子。方倾将自己的被褥向右边拉了拉，给左侧留下了宽大的位置。 直至身边传来了床垫塌陷的感觉，方倾微微闭上眼，再次尝试进入梦乡。躺在身旁的人动静很轻，连呼吸的鼻音都几乎难以察觉。 方倾觉得自己彻底失去了睡意。 · “方倾，别睡了，去看看你表弟现在去哪儿了？” 佟靖震耳欲聋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中回荡。方倾被惊醒，下意识看向身旁，发觉旁边只有摆放整齐的被子和枕头，空无一人。 方倾满脸问号：“我怎么知道他去哪了。” 一旁的佟漫则显得不慌不忙：“啊呀姐，多大点小事，再说小理这么大人了，总不能出去一趟就丢了吧，放心。” “你真的能放心？”佟靖叹口气，“你自己看看你给小理打了多少个电话，还在这里嘴硬。” 佟漫低下头，默不作声。 方倾见气氛不对，爬下床主动承担：“行了，我去找找他。”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塞了口面包就夺门而出，走之前还要了路理的电话号码。这诺大的城市，谁会知道一个人藏在哪里，找起来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方倾深知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因此只是给路理打了几个电话，没有人接，他便果断放弃，转而联系马顺他们了。 “顺子，出来玩啊。” 电话那头的马顺听起来有些沮丧：“老大，这次我怕是要爽约了。” “咋了？”方倾问。 “明天开学，作业一字没动。”他哀嚎着，“而且李旺排的值日表上写的我还得去值日，没有时间了。” “……”方倾无奈，“那你自求多福吧。” “哎，你表弟不是来了吗？让他陪你出去玩儿啊。” 不提表弟还好，一提到这个敏感的词汇，方倾瞬间怒从中来：“他早就不知道跑哪儿了。” 一觉醒来，身旁的被子干净整洁地叠放在一起，仿佛昨天晚上压根就没人用过。 装！ 方倾心情荡然无存，随便应付了马顺几句挂断电话，转身进了家冰激凌店，点了个冰激凌，顺便蹭蹭空调。 等冰激凌制作的过程中，方倾百无聊赖，盯着窗外的人影发呆。 机械女声打破了他的出神，发出清脆的提示音。 “0232，你的冰激凌好了。” “好。”方倾起身，接过店员手中的冰激凌，走出店外。 抬眼的一瞬间，一道熟悉的人影忽然闪过。方倾定睛一看，那分明就是路理！ “路理！”他隔着一条马路大声吼道。 那人就仿佛像没听见一般，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自顾自地向前走，没有丝毫停留。 方倾气得直跳脚，拿着冰激凌向那边奔跑，冰沙融化在手心里，变得黏黏糊糊的。 “你他娘的！”他一把拽住那人的连帽衫，刚要开口大骂，对方却顶着一张陌生的面孔，一脸茫然地瞪着方倾：“你谁？” “我……我……”方倾瞬间松开手，低头道歉，“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对方冷哼一声，拽了拽被方倾弄歪的帽子，扬长而去。 方倾望着对方的背影发呆，身形确实挺像……冰冰凉凉的触感喧宾夺主，他一低头，冰激凌的奶油融化殆尽，剩下一个甜筒外壳，其余的奶油不是粘到了衣服上，就是洒到了地上。 “……” 方倾欲哭无泪。 他还一口都没吃。 怒火再次涌上心头，他狠狠地吃掉剩下的外壳，揪出卫生纸擦干手上的奶油，出手机再次给路理打电话。 如果这一次路理还不接电话，方倾愤恨地想着，他就彻底不管这个人了！ 电话那头传出一阵忙音。 方倾冷哼。 “喂？” 路理清冷的声音在下一秒意外响起，方倾措手不及，手中的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你在哪？”方倾拿稳手机，语气恶劣。 对方轻笑一声，好听的清脆声音如同触电般酥骨入心，在听筒里格外清晰。 “在你的身后。” 方倾瞬间回过头，视线里一个身着深蓝色休闲外衣，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的少年站在他的身旁，少年比他高半头，眉宇俊俏，从方倾对的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清对方鼻梁处的一颗痣。 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周围一片空荡，只剩下他们二人。 一旁的孩童忽然闯入他的世界，东倒西歪地跑着，愣神的方倾没有注意到小孩与足球逼近，抬腿向路理走去。 “小心！” 第3章 误会 突如其来的提示侵入方倾的大脑，他一愣，立刻失去重心，整个身体向地面倾倒，脸朝地，就要直挺挺地砸下去。 一股强大的拖抱感把方倾狠狠抓住，方倾原本闭上眼，发觉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如约而至。他睁开眼，路理的脸与他近在咫尺。 近到连对方的脸上一颗小小的痣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小孩一脸恐惧地抱起地上的球，扔下三个字转身就跑：“对不起！” 二人都没来得及理会小孩，只是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方倾差点被口水呛到。 靠！ 挨得太近了！ “没事吧？”路理轻咳一声，一把将方倾拽起站直，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方倾瞬间如梦似醒，梗着脖子强硬道：“那肯定没事，本帅哥一世英名，怎么可能被一颗球绊倒受伤？” 路理淡淡地戳破了方倾的谎言：“可是你的耳朵红了。” 从他的视角看去，方倾的耳朵红得滴血，被灿烂的阳光所笼罩，映衬更红的同时似乎亮起了光。 “哈哈，”方倾迅速捂住耳朵，尴尬地笑出了声，“其实是太热了哈哈，对，被热红的。” 路理没想过要反驳他，只是默默将手中的宣传单往袖子中藏得更深了些。 “回去吧。”他垂眸，“我有点饿了。” “你没吃早饭？”方倾反问。 路理点点头。 方倾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拍拍他的肩：“兄弟，都十点半了，你现在回去是吃早饭还是中午饭？” 路理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不用劳烦你操心。” 方倾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不耐烦，毫不意外地点点头：“我确实不想操心，只是好心提议，有这功夫倒不如去外面吃。” 路理斜睨：“？” 方倾双手抱胸，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外面的饭更好吃。” · 佟靖是个酷爱做饭的厨房杀手，每每经她之手的饭菜不是黑色碳块，就是未熟产品。昨天那顿饭，想必也是在佟漫的帮助下才成功完成的。 方倾从小到大都不爱吃佟靖做的饭，奈何佟靖总是想方设法阻拦方倾到外面偷吃，就算偷吃成功也会被骂。后来他为了活下去，只好学着自己做饭。 但看今天这境遇，自己回去做饭已然不现实，倒不如打着路理的名义，借口到外面大快朵颐。 方倾觉得单凭这一句话无法打动路理的心，放低姿态，一把抓住他的手，语气诚恳：“怎么样？有没有一丝心动？” 路理僵着脸，迅速抽出自己的手。 “说话就说话，别那么多肢体动作。”他语气僵硬，但还是妥协，“行，去外面吃。” 方倾嘿嘿一笑，全然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兴高采烈地向路理推荐着他认为好吃的饭。 路理跟在他的身侧，听着方倾喋喋不休，沉默不语。 一个人自说自话也挺没意思，方倾兴奋的语气渐渐平静，刚才上头的情绪也逐渐缓和下来。 他清清嗓子：“其实你也可以不勉强自己，不想去就和我说，我不喜欢强人所难。” 路理摇摇头：“没有不想去。” 方倾盯着路理的侧脸，一股难以言表的情绪溢上心头。从昨天剑拔弩张的态度到今天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一起吃饭，他觉得，这对路理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那就行，”方倾笑了笑，“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路理走在他的身侧，微微垂头：“没有。” 方倾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 海城地方不大，骑着小电驴从东到西，从北到南，也就花费一个小时左右即可到达。 夏日炎热的阳光灼烧着每一寸皮肤，传来阵阵微弱的刺痛感。顶着烈阳，方倾口渴难耐，同时饥肠辘辘，感觉走这十分钟的路就像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般痛苦。 反观路理那家伙，穿得比他还厚，却摆出一副心静自然凉的模样，对炎热没有丝毫怨气。 好在路的尽头就是那家方倾心心念念的饭店，站到门前，空调的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他心花怒放。 “啊……终于有了令人愉悦的温度……”方倾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看着墙上挂着的菜单，“刘姨，我还是老样子吧。” 在厨房里忙碌的中年女人擦着手上的洗菜水，探出头来应声道：“好嘞！” 方倾盯着菜单，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才发觉路理仍然站在走廊中，对着菜单沉思。 “你吃啥？” 路理清清嗓子，朗声道：“一份红烧牛肉面。” 这是方倾第一次听到路理还能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路理，路理在他的对面坐下，他的目光也随之移向桌子对面。 “看什么？”路理淡淡地抬起眼，又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冷漠如冰的模样，声音低沉。 “看你帅。”方倾忍不住笑道。 路理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刘姨在后厨门口探出头来，大声问道：“小伙子，能不能接受辣椒？” 路理沉默一下，微微点点头。 刘姨没看到他的动作，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方倾嘿嘿一笑，抢先一步出声回应刘姨道：“刘姨，他说能！” 刘姨比了个OK的手势，回到后厨继续忙碌。 “你是从小在南方长大吧？”方倾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盯着对面一脸平静的路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看你皮肤这么白，嫩得好像能掐出水似的。” 路理抿了口杯子中的水，沉默不语。 “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不开心？”方倾用筷子戳戳他的手指，观察他的脸色。 路理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开心。” “开心你还僵着个脸？”方倾撇撇嘴，“叫别人看见还以为我们两个吵架了，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路理依然没有过多的反应。 方倾叹了口气，耸耸肩，起身走到冰柜前掏出两瓶冰镇饮料，扫了刘姨桌面上的微信二维码，低着头回到座位，将其中一瓶递给路理：“喏，给你。” 路理抬头看着他，迟疑地接过。 “昨天的事，对不住啊。”方倾微微垂头，拍拍他的肩膀，“就……偷拍你那事，可能有一部分故意的心理，但……” 方倾越说越心虚，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干脆拧开瓶盖，拿饮料碰了碰路理手中的那瓶：“不说了，以饮料代酒，话全在这饮料里了。” 说完，他率先开喝，很快半杯下肚。 “谢谢你昨天晚上在我的作业本上写的解题过程，那题太难，我真的无能为力，得亏有你。”方倾放下饮料，冲着路理扬起一抹笑，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还有，就是……” “谢谢你刚才扶住了我，我才没有摔倒。” 路理挑挑眉，抿了口饮料：“举手之劳。” 方倾拍拍他的肩，盯着他的眼睛叹了口气：“明天就开学了，我还有一些作业没有写完，呜呼哀哉！不像你，新来的，连作业都不用写。” 恰巧刘姨端着两碗面徐徐而来，轻轻放到他们面前的桌子上，对着方倾打趣道：“没事小倾，实在写不完，就找别人帮你写啊。” 方倾闻言，斜睨看向路理，露出一抹谄媚的笑容。 路理的目光也没有躲闪，他接过刘姨手中的面，拆开手中的筷子，举起杯子与方倾的饮料相碰：“我来。” · “小球偏离O点的位移为X，那么受到的回复力为多少……” 狭小的房间被昏暗的灯光所笼罩，独留一盏台灯露出耀眼的光芒。方倾坐在书桌前生无可恋，旁边是聚精会神浏览题目的路理，场面一时有些诡异。 这就是路理所说的“他来”。 方倾闭上眼睛愤恨想着，这家伙讲起题来一板一眼的，不会真把自己当成什么老师了吧。 路理扭头看他，用笔头轻轻戳了戳方倾的胳膊，声音中听不到情绪：“我刚才讲到哪儿了？” “……静电场，。”方倾被吓得一激灵，立刻挺直腰板。 路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拿起笔，继续在草稿纸上给他演算具体过程。 起初方倾还不以为意，认为这家伙不过就是三脚猫的功夫，装模作样而已，还喜欢把一道题的步骤复杂化。 后来当他看到路理自己解题，才发觉这些繁琐的步骤就是为了让他能更好的理解题目。 方倾内心五味杂陈，眼神复杂地盯着路理的侧颜。 路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声音提高一个度：“小球的动能与电势能相互转化，总能量变不变？” 方倾摇摇头：“不变。” “既然不变，你为什么要选B？还有这道题，明明选对了，为什么要改错？”路理翻着还有一小沓未做的作业题，又扭头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外，“照你这样的速度，今天晚上是做不完了。” 方倾双手抱头，身子靠着椅背：“没办法，我太笨了，题也太难，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路理深吸几口气，刚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他放下手中的碳素笔，声音清冷：“你不是笨，你是根本不走心。” 方倾挑眉，张张口刚想反驳回去，佟靖忽然推开卧室门，端着一盘子水果走了进来。 “先别学了，吃点水果吧。”佟靖十分欣赏地拍了拍路理的肩，“这今天多亏了小理啊，如果没有你，你表哥这些作业估计又没法按时完成了。” 方倾迅速扭过头，错开佟靖审视的目光。 佟靖冲着方倾翻了个白眼，喋喋不休：“小理，我们家方倾太笨，有些题目得劳烦你多讲两遍，要不他根本无法理解。这脑子……也不知道一天天的跟了谁。” “谢谢大姨的水果。”路理客客气气地接过佟靖手中的果盘，轻轻将其放置到桌面上，“大姨，每个人的接受能力与速度都不一样，而这也并不代表一个人愚笨与否。” 此话一出，方倾与佟靖都不约而同愣怔片刻。 “表哥很聪明，只是他的接受方式与常人不同而已。” 第4章 开学 路理的语速不快，也全然没有咄咄逼人的态度，但气势低沉，一副有理有据的模样。这份帮助使得方倾一时间有几分恍惚。 佟靖有些尴尬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拍了拍方倾的肩膀：“听见没，你弟弟都说了，以后学习用点心。” 方倾连连点头。 “那你们慢慢学习啊，我先出去了。”佟靖拉开房门，转身离开。 盯着被佟靖轻轻合上的房门，方倾的心里忽然觉得五味杂陈。他偷偷瞥向一旁聚精会神思考下一道题目的路理，清了清嗓子：“谢了啊。” “嗯。”路理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仿佛刚才义正言辞替方倾说话的人不是他。 方倾吃了哑巴亏，刚才对他的好印象荡然无存。 他愤愤地拿起笔，在纸上疯狂地乱画了几个圈后被路理一把抓住，用眼神杀将他狠狠制止。 · 次日清晨，天际被一抹亮光划破，夹杂着些许暗淡的蓝，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雨后清香。 方倾嘴里叼着一片还未来得及吃完的面包，匆忙地冲下楼，从仓库中搬出尘封已久的自行车，随意地擦了擦上面的灰尘，一屁股坐了上去。 路理不慌不忙地走出楼道，淡淡地瞥了一眼忙碌的方倾，转身向小区门口走。 “喂！”方倾冲着路理喊，“不一起走？” 路理转身冷冰冰地看着他：“不了，我要坐车。” “坐什么车！”方倾蹬着脚踏，飞快骑到路理身边，拍了拍自行车后座，“瞧，两个人坐得下。” 路理挑了挑眉，反问道：“你骑车可以载两个人吗？” 方倾一愣，诚恳地摇摇头：“不可以。” 路理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声音不咸不淡：“不好意思，我也不会。” “啊？”方倾有些错愕地盯着他，连忙道，“可是现在时间不太够啊，马上要迟到了，你坐车来得及吗？” 路理轻笑一声，快步越过方倾，连个标点符号都没给他留下。 “……”方倾望着路理远去的背影，在一片寂静的清晨中默默向他竖了个中指。 · 十二中是本市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近年来高考成绩都名列前茅，培养出不少清华北大的好苗子。 照佟靖的原话来说，方倾能够进这所高中完全是方家祖坟冒青烟，不知道用上辈子多少人的功德换来的。 方倾刚进这所高中时，成绩虽然无法拔得头筹，但好歹还是排得上号的人物，没想到分科之后他就明显感到力不从心，所有知识如同左耳进右耳出般转瞬即逝，没有丝毫过滤。 久而久之，他也从好班一路掉到平行班当中，这才结识了好兄弟马顺同志。 路理是显而易见的好学生，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从自己的本班名单上看到了路理的名字，觉得分外诧异。 “看什么呢方倾？” 方倾猛地将目光从名单上收回，扭头看到站在一旁冲着他笑嘻嘻的班长于尚海，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与他勾肩搭背：“看咱们班新转来的同学。” “路理啊。”于尚海一脸恍然大悟，冲着方倾打了个响指，“我昨天接到老班的通知，人家只是来咱们班过渡一下，一个月后的分班考试就直接进导弹班了。” “过渡一下？所以那场分班考试只是走个流程？”方倾问。 “对啊，”于尚海耸耸肩，“只是个流程而已，毕竟新转来的，也不知道以前的底子到底如何，突然进导弹班怕有人会说闲话。” 方倾微微皱眉。 他现在脑海中满是路理那张冷冰冰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忍不住就脑补到分班后路理冲着自己露出轻蔑的眼神，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想得他牙痒痒。 “对了方倾，你作业写完没？”于尚海取下书包，将习题册翻找出来，露出谄媚的笑容，“写完的话，借我浏览一下呗。” “给。”方倾没好气地从书包里掏出作业递给他。 于尚海随手翻了一下他的作业本，脸上的惊讶难以掩盖：“哇塞方倾，你现在的物理这么牛了？连这些难题都会？” 其实全是昨天晚上路理手把手教他的。 方倾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将脑海里那个刻薄的路理抛之脑后，脸不红心不跳道：“没错，我开窍了。” “好样的。”于尚海忙不迭地开始誊抄，还不忘向他竖个大拇指，边抄边说，“你怎么还不回自己座位？等谁呢？” “等我的作业本。” “哎呀，稍等片刻，一会儿老班进来看到就不好了。”于尚海笑眯眯地将方倾打发回了座位上，他自己则趴在位置上疯狂誊写正确答案，手中的笔快的都要抡出火星子了。 方倾无语至极，将书包随手扔到自己座位上，所以擦了擦凳子上的灰，像个大爷似地坐下，翘起二郎腿，盯着教室门口发呆。 这路理怎么回事，坐车这么慢吗？ 还是他根本就没坐上车？ 方倾的思绪渐渐飘远，远到自己都没回过神来，心底里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他要不要骑上自行车再回家看看？ 这个念头刚刚产生，就被他扼杀在了摇篮里。方倾觉得自己还是太心地善良，这路理不过就是帮他辅导了一晚上作业而已，他的内心就过意不去。 而且他今天早上竟然还对自己那种态度，简直不可理喻！方倾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之后一定要与路理保持距离。 他陷入了深深的纠结，纠结到就连马顺在他眼前拿着一本书晃来晃去都没有察觉到。 “老大？昨天上网玩游戏玩傻了？”马顺一脸困惑。 “滚犊子。”方倾不耐烦地扇开他的书，放下二郎腿趴在桌面上，声音闷闷的，“我就是困了而已。” 马顺安抚似地拍拍他的肩膀：“老大，游戏虽好，但命更要紧啊！” 方倾抬起头，本想和他对骂两句，不知道班中有谁忽然大喊了一声“老班来了”，所有人迅速回到各自的座位上，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马顺溜走，一种一圈打到棉花的无力感在心中蔓延。 他们所在的8班是十二中理科平行班，班主任是一位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每天脚踩高跟鞋，身着亮色西装，一副雷厉风行的做派，许多人见了是避之不及，也包括方倾他们几个刺头。 班主任姓周，她刚踏进班中，原本嘈杂的班级变得瞬间鸦雀无声。她如同将士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环顾四周，随后双手撑着讲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同学们，你们知道如今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吗？” 有些女生轻声说道：“332天。” “没错，”周老师点点头，语气十分严厉，“在这最后的三百多天，我希望大家可以全身心投入到学习当中，不要再像上个学期一样做各种违反校规校纪的事情，这不光是在给学校丢脸，更是在耽误你自己的前程。” 方倾偷悄悄看了一眼马顺的反应，他翻开自己的书本，企图掩耳盗铃。 不用想也是在内涵他们几个。 周老师点到为止，随后又点评了一下上个学期的成绩。就在大家都以为开学班会终于到此为止时，她突然话锋一转，眼睛看向门外：“同学们，我相信已经有不少人知道我们班今年新转来的一位学生。” 此话一出，班里不少女生便开始窃窃私语。 “我听说长得还挺帅的。” “岂止是帅呀，人家成绩也特别好！” “天哪！我可能要移情别恋了！” 周老师清清嗓子，班里的躁动才安静下来。她率先鼓掌，大声道：“让我们欢迎路理同学。” 此话一出，方倾立刻直起身来，死死盯着门口看。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一个身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少年出现在大家视野当中，他大步走上讲台，气质清冷干净。 “介绍一下你自己。”周老师为数不多地露出些许笑颜，一脸欣慰地盯着路理。 “大家好，我叫路理，请多关照。”路理直勾勾地看向前方，眼中波澜不惊。 班里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鼓掌声。 坐在方倾前面的于尚海回头对方倾说悄悄话：“看见没，这就是学霸的魅力。” “切。”方倾不屑一顾。 周老师环顾一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靠窗的位置：“路理，你去坐到罗婷旁边。罗婷举个手。” 同学们的目光从路理逐渐转向罗婷，口中还不忘发出些许看好戏的声音。罗婷是8班班级第一，人长得好看，深受不少男生爱戴，只是性子孤傲，大多数人不敢接近她。 方倾之前将她视为女神，在心里偷偷暗恋了她两年，奈何他胆子太小，一直闷在心里不敢迈出第一步。 现在可好，路理和她坐在一起，怕是会趁人之危。 方倾藏在桌子下面的拳头忍不住握紧。一旁的同桌发现了他的异样，用笔轻轻戳戳他的肩膀：“没事，罗婷性格高傲，肯定也看不上他。” 可是你们不知道他不光相貌惊人，还成绩优异啊！ 方倾咬紧牙关，眼睁睁地看着路理大步走到罗婷身边，挨着她坐了下来。 罗婷脸颊微红，将学习用品向自己这边拢了拢。 周老师还不忘提醒道：“路理同学成绩优异，以后大家有不会的题抓紧去问，及时整理错题。” 班里发出齐刷刷的赞同声。 周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抓起讲台上的粉笔，开始讲解假期作业题。 夏天逐渐被秋天取代，班里没有酷暑时那样炎热，阵阵凉风穿过窗纱吹进班中，就连坐在靠墙边的方倾都能感受到丝丝风意。 他闭上眼睛，感受凉风触摸自己肌肤，一种熟悉的木檀松香忽然灌入鼻孔。 方倾猛地睁开眼，将目光凝视在与他隔着一块黑板距离的路理身上。 是路理衣服的味道。 第5章 矛盾初现 下课铃声准时准点响起，许多男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向路理身边蜂拥而至，将想要出去接水的罗婷堵在过道里，遭到了罗婷的白眼攻击。 坐在路理前面的女生也转过身来，胳膊肘撑在自己的椅背上，笑眼盈盈：“路理，刚才老师讲的有道题我没听懂，你能帮我再讲讲吗？” 一旁的男生们起哄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女生的耳朵瞬间红得能滴血，但还是笑着反驳：“胡说，我是真有道题不会。” 男生们又哄堂大笑起来。 世界中心的主人公路理却仿佛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专心致志地写着手中的题，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犹如蝴蝶扑翅。 坐在教室对角的方倾实在听不下去，站起身走到人群边，搭上其中一个男生的肩膀，踮起脚尖探向路理：“喂，人家和你说话呢。” 男生们笑道：“方倾，你不会又喜欢上‘人家’了吧？” 方倾皱眉，语气十分僵硬：“在你们的世界里，男生帮助女生说话就是喜欢？” 男生们瞬间哑口无言。 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的路理忽然抬起头，对上方倾充满愤怒的眼神，浅浅一笑：“我听到了。” “听到了你还不……” 没等方倾把话说完，路理突然淡淡地打断他：“今天讲的那些题你不是都会了吗？你来讲吧。” 方倾一愣。 女生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疯狂地对着方倾挤眉弄眼，悄悄给他摆口型：“就说你不会。” 方倾脸色铁青，一旁的男生们打趣地拍拍他的肩膀：“算了吧方倾，别成为人家追爱路上的绊脚石啊。” “能不能都让开。” 方倾张张嘴刚想说什么，罗婷的声音率先打断他。众人回头看去，她一脸黑线地站在他们身后，手中拿着两个刚刚接满水的杯子。 大火识趣地给罗婷让出一条道，罗婷顺势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将其中一瓶水放到自己面前，另一瓶则放到路理的桌子上。 路理浅笑一声：“多谢。” 看到这一幕，方倾的怒火从头燃到脚，双手紧紧握拳。他僵硬地转过身，愤恨地走出教室，目睹全程的马顺连忙跟上，一边跑一边安慰道：“老大别伤心，这罗婷眼光不好，发现不了你的过人之处，虽然那个书呆子面瘫脸比你长得高，比你长得帅，还比你受欢迎，但是你开朗啊！” “闭嘴吧你，会不会安慰人。”方倾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愤怒什么，是愤怒路理抢走了自己喜欢的女生，还是路理那种对自己不屑一顾故意找茬的态度……总之，这些种种行为都让他对路理好不容易产生的好感都消失殆尽。 方倾在内心再一次发誓，他以后一定要离路理远远的！ · 事实证明，他的发誓难以实现。 夜晚霓虹灯的光芒笼罩着马路，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传来车与人的喧闹声。人群熙攘，方倾难以在狭窄的小道上骑自行车，只能灰溜溜地推着回家，身边跟着低头看书的路理。 他们两人一起回家时还遭到了不少同学的诧异目光，特别是马顺，他的脸色如同见了鬼一般难看，低声询问道：“老大，这是怎么回事？” “意外。”方倾脸色同样难看。 从学校走回家，一路上二人没有过多的交集，有的只有路理翻书的哗哗声，以及方倾气鼓鼓的喘气声。 直至走到楼道门口，路理才将手中的书本收起来，挑眉看他哼哧哼哧地摆弄着自行车：“还没放好？” “车轮胎爆了。”经历这一天的愤怒，方倾竟然已经可以平静地接受轮胎爆了这一事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无比。 路理沉默一瞬，随即将自己背上的书包丢给方倾。方倾一脸蒙圈，但还是顺手接住了他的书包。 路理的手刚刚触碰到车把，方倾仿佛装了雷达一般，迅速将他的手拍开，警惕问道：“你干什么？” “替你修车。”路理抬抬眼皮。 方倾警觉地盯着他的眼睛，一点都不相信：“你还会补车胎？” 路理没搭理他，将他的车停在原位，自己走向车棚的角落，搬出一箱修理工具。 “？”方倾目瞪口呆。 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从来不知道那个角落里还放着修补自行车的工具，这个家伙初来乍到第三天，竟然还知道这些事情。 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方倾愣怔地看着路理将自行车架起，轻车熟路地挑选几件需要的工具，一声不吭地修补起来。 “那个啥……”方倾觉得自己站在一旁袖手旁观不太好，于是出声，“用不用我帮点忙？” 路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了转自行车的后轮胎，伸出一只空闲的手来：“帮我拿一下扳手。” 方倾连忙照做。 盯着路理渗汗的侧颜，方倾竟一时间有些恍惚。 修补自行车对于方倾来说是一件难事，但对于路理来说仿佛只是小菜一碟。三下五除二间，路理直起腰，认真收拾了他用过的工具，放回原位。 方倾立刻回过神来，迟疑了几秒，还是决定从书包中掏出一卷纸来递给他：“擦擦手。” “嗯。”路理接过手纸，随意擦了擦手上的灰，盯着自行车道，“这次你骑着试试。” 方倾把书包还给他，一步跨到座位上，蹬着脚踏，在小区中骑了好几圈。 他本以为路理只是逞强，随便修补了一下而已，没想到竟然真的让他修好了，甚至比以前都好骑。 方倾心里难受，但又不知道因何而难受。 “怎么样？”路理双手抱胸盯着他看。 “真棒。”方倾没好气地回复，最后将自行车停放到原位，从座位上跳下来，“你连自行车都不会骑，竟然还能修自行车？” “谁说我不会骑？”路理反问。 “你早上不是说你不会骑？” “我是说我不会载人。”路理道。 方倾哑口无言。 “快回家吧，我饿了。”他拉开楼道门，大步往家里跑，把路理留在原地。 路理静静站在楼道门口，刘海下的眼眸深邃无比，仿佛被拉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 “你们终于回来了，晚饭早就做好了，快来吃。”佟靖听到门口的动静，迅速打开房门，招呼着二人往屋里走。 佟漫则站在餐桌旁，遥遥地望着他们。 “我爸呢？还没回来？”方倾放下书包，走到洗手台前随意洗了手。 “他出差去了，得走个十几天。”佟靖毫不在意道，摆弄着桌子上的饭菜，“方倾，小理，快坐下来吃饭，再等会饭菜都凉了。” 路理点点头，换好鞋洗了手便坐到餐桌前。 方倾则先跑到卧室给手机充上电，再浏览一下最近的信息，直至佟靖耐心告罄，冲着他吼了几句，才灰溜溜地坐到座位上。 佟漫递给他们一人一双筷子，方倾礼貌道：“谢谢小姨。” 路理接过筷子，轻轻嗓子：“谢谢妈。” 拿上筷子，方倾才发现餐桌上的饭菜都是他爱吃的，麻辣肉末炒蛋、爆炒鸡肉、红烧茄条……他捧起碗来大快朵颐的同时，发觉一旁的路理举着筷子，不知道该吃哪一口。 “怎么了小理，是不爱吃吗？”佟靖盯着路理的脸，关切问。 路理摇摇头，夹起一条红烧茄子，慢慢地放入口中。 红烧茄条的甜腻与香辣一同席卷味蕾，路理皱皱眉，勉强咽下，却带着一连的咳嗽。 佟漫眼疾手快，还不等佟靖做出反应，她已经冲上去轻拍着路理的后背，眼里满是惊慌失措。 “小理对不起，妈妈忘记了。”佟漫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路理面无表情地抽出一张纸，轻轻擦擦嘴角，没有躲开，等到佟漫收回手后，他才站起来，对佟靖道：“不好意思大姨，我不是很饿，麻烦您了。” 方倾迟疑地抬起头，与同样错愕的佟靖面面相觑。佟漫站在原地，愣怔地盯着路理回屋的背影，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佟靖见气氛不对，连忙冲着方倾挤眉弄眼，示意他去卧室看看路理。 方倾叹口气，放下手中的筷子，大步走回卧室。 “你晚上都没吃饭。”方倾没好气地看着他，随手从自己储物柜上拿出一块面包扔给路理，“把这个吃了吧。” 面包被丢到床上，又弹起来，不偏不倚地落到路理身边。 路理坐在床角，手中又捧着那本放学路上看的书。他听到方倾的声音，抬头看了眼方倾，随后拿起面包，声音不咸不淡：“谢谢。” “你吃不成辣，为什么不说？”方倾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顺势坐到路理身边，咄咄逼人，“小姨看到你咳嗽那么紧张，你却连反应都没有，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你也太冷血了吧！” 方倾在心里想着，自己现在这么谴责他，他的良心一定会过意不去，然后转头去找佟漫道歉，自己能捡到个孝顺体贴的好名声不说，还终于压过路理一头，简直是一石二鸟！ 没想到路理却将手中刚刚拿起的面包放下，眉宇微蹙，眼神里带着凌厉与冰冷：“和你无关。” 第6章 你骗我 “和你无关”这四个字一出，方倾瞬间愣住，错愕地看着路理。 路理收回刚才失控的表情，恢复往日里淡淡的情绪，继续翻阅着书籍：“不好意思，失态了。” 方倾吃了哑巴亏，不知道该说什么，路理现在这一声道歉，自己还是咄咄逼人，反而显得他毫无肚量。 “没关系。”方倾皮笑肉不笑道。 他真是一刻都不愿与路理共处一室，十分堵心。站起身的一瞬间，方倾忽然想到什么，背对着路理，故意将语气压低，警告道：“请你以后跟罗婷保持一些距离，不要老是使唤人家，她不是你的保姆，没有义务照顾你。” 路理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反问：“她是你重要的人吗？” “……”一时间方倾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说朋友？会不会觉得他有所逾矩？说同学？会不会说他多管闲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麻烦人家，你自己有手有脚的，连个水都接不了？”方倾转过身，灵机一动，觉得自己已经夺回了话语主导权。 “我给她讲题，她给我接水，有问题吗？”路理放下书籍，静静地盯着方倾的眼睛，“反倒是你，疑神疑鬼，怕不是心里就有鬼。” 方倾皱眉，将最后四个字咬牙切齿地吐出来：“我心里有没有鬼也——和你无关。” 路理浅浅一瞥，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随后又端起书。 “那你昨天给我讲题，怎么不找我要些报酬？”方倾不服气，“全班那么多人都找你问题，怎么不找他们要报酬？看人家女生好说话？” 路理懒得与他辩解，用修长的手指滑过一页，聚精会神地阅读着。 方倾看他这副将自己视为空气的模样越看越生气，直直走到路理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高举过头顶。 路理皱眉抬头，刚想伸手拿，却被方倾一把将手抓住，动弹不得。 “回答我的问题。”方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眼眸，一字一顿道。 “首先，我并没有给其他人解答任何题目，所以不存在报酬行为。其次，我只是给罗婷写了一个公式而已，至于接水，是她觉得心里有所亏欠，主动去的。”路理闭上眼睛，像是在闭目养神，随后便睁开双眼，“最后，请你把书还给我。” 他伸出手，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倾。 方倾被路理盯得心里发毛，连忙与他错开视线：“那……那你也不能一直让罗婷给你……” “我有说会让她一直替我接水吗？”路理的手依然没有收回，“不还我？你想帮我接？” “我帮你接，是不是就不用麻烦罗婷了？”方倾将书放入怀中，一副不听到想要的答案就不松手的架势。 路理无奈地点点头。 “那行，我帮你接水，但你要发誓，以后离她远远的，别主动招惹人家！”方倾把书还给路理，义正辞严道，“如果让我发现一次，你这些书可就要遭殃了！” 路理接过书，也没了看下去的心情，站起身将书本放到书包里，而后发觉方倾依旧倔强地站在原地，对着他怒目圆睁，不由得想发笑。 他走到方倾面前，微微垂头，透过方倾的刘海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语气缓慢：“行，我答应你。” 方倾点点头，错开他的视线：“一言为定啊。” 路理没说话，与方倾拉开距离，靠在墙角，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抿了口水。 方倾也不打算继续和路理纠缠下去，他略带困意地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气：“行了不说了，折腾到这么晚，我也困了。你找机会跟小姨道个歉吧，你不理她，感觉她都要碎了。其余的明天再说……” 方倾一屁股坐到床上，将自己的枕头摆放好，简单地整理了床铺。路理见状，只好一起整理床铺。 灯光关闭，在一片黑暗中，此刻的感官变得格外敏感。二人躺在一张小床上，背对着背，即使盖着各自的被子，却还是可以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路理侧躺着，没有丝毫困意。他静静地听着一旁方倾均匀的微弱呼吸声，目光转向窗外的夜景，乌云密布，十分压抑。 一阵闷雷响过，几滴雨点落到窗台上，随后倾盆大雨袭来，划破了寂静的夜晚。 路理明显听到身边的人翻了个身，发出轻轻的哼哼声音。他没动，直到熟睡之人的平稳呼吸声再次出现，他才同样翻了身，盯着天花板发呆。 忽然一阵巨大的雷声响彻天地，硬生生地照亮整个天空，一瞬消失。 路理愣怔一下，没有太大反应。他刚刚眨眨眼，打算闭眼入睡，腰上猛然被人双手紧紧抱住，勒得生疼。 他朝手的主人看去，方倾正双目紧闭，眉宇紧皱，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般，瑟瑟发抖。 又一阵雷闪过，路理看清他的脸色很差，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像是在害怕打雷。 没想到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方倾竟然害怕打雷。路理微微扬扬嘴角，用一只手想轻轻推开方倾的胳膊，没想到方倾感受到阻力后越抱越紧，紧到路理难受至极。 路理无奈地松开手，看了眼方倾的侧颜，选择妥协。 · 第二天一早，方倾刚刚起床，便听到屋外传来佟漫的声音：“路理，你昨天是不是没睡好？黑眼圈怎么这么重？一晚上没睡？” 路理的声音依然和平日里一样淡淡的，但仔细听还带着丝丝疲倦：“没事，昨晚雷声太大，失眠了。” 雷声？方倾努力回想了一下，脑海里没有丝毫印象。 他快速换好衣服，冲出门看到路理眼睛的那一刻，方倾都震惊无比。 “你这是昨天晚上通宵做题了？”方倾看着路理满是红血丝的双眼，忍不住打趣他道，“今天上课你一定得困得晕倒，信不信？” 路理张张嘴，刚想说什么，被佟漫一下子打断。她语气紧张，眉头紧锁：“你困成这个样子，还怎么能好好听课？耽误课程怎么办？不能有效做题怎么办？马上又要考试了……” 路理静静地站在原地，比佟漫高出两颗头的他微微垂下头，一言不发。 方倾发觉气氛不对，连忙逃跑洗漱去了。 直到吃完早点，方倾才冲到玄关处寻找路理，不曾想他竟仍站在墙角边上，双手垂在裤子两侧，隐隐约约能看到手心处有几道红痕。 “你……”方倾刚想说什么，被路理抢先一步打断，率先大步迈出房门：“走吧。” 方倾发觉气氛不对，逃跑洗漱去了。 直到吃完早点，方倾才冲到玄关处寻找路理，不曾想他竟仍站在墙角边上，双手垂在裤子两侧，隐隐约约能看到手心处有几道红痕。 “你……”方倾刚想说什么，被路理抢先一步打断，率先大步迈出房门：“走吧。” 方倾一愣，连忙赶上。 路理的腿很长，跟起来十分费劲。方倾一路小跑，骑上自行车才得以追上。 “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方倾追得气喘吁吁，侧头看向面无表情的路理，“是不小姨对你的成绩太上心了，我又提到你没睡好耽误课程，她着急批评你了？” 路理一言不发，一直向前走。 方倾沉默一瞬，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从自行车上下来：“快迟到了，你去坐公交估计也来不及，不如骑我的自行车去吧，快一点，就当是我让你被挨骂的补偿了。” 路理终于有了些许反应：“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迟到惯了，大不了就是出去罚站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回轮到路理沉默了。他低头看了眼腕表，叹了口气，接过方倾的自行车把，坐了上去，侧头对方倾道：“上车。” “？”方倾盯着剩下的后座，一脸懵圈。 “我会载人，之前是骗你的。”路理道。 方倾脸色难看：“所以你之前就这么不想和我一起走？” “不熟悉，不想走。” “好好好……”方倾无语至极，本来也想帅气的转身就走，结果转念一想，坐自行车怎么了，谁让路理骗他，这是他应得的！ 于是这厮又笑眯眯地坐到后座上，双手紧紧抓住路理的校服褂，语气欠扁：“加油啊路同学，咱们可是快要迟到了。” “嗯。”高冷的路同学只回了他一个音节。 路理车技很稳，车速也很快，短短十分钟便到达学校门口，比平日里方倾一个人骑车都快。二人将车子停好，最终在上课铃打之前几分钟赶到教室，前面的于海洋看到二人一起进来，不怀好意地冲着他笑：“狭路相逢勇者胜，方倾，你赢没赢？” “瞎扯什么？”方倾翻了个白眼给他，没搭理他。 于海洋自讨没趣，惋惜地摇摇头转过身去。 上午的课程都是主课，听得方倾昏昏沉沉，感觉下一秒头就要栽在书桌上，砸出个大窟窿来。 快要昏迷的一瞬间，他忽然想到路理应该比他还犯困。方倾一下子来了精神，探着脖子看向路理，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依旧认真如初地写着习题，连笔都不停一刻。 这人真是个学习怪物。方倾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 “方倾，你在看什么？”数学老师的声音忽然从讲台处传来，夹杂着些许怒火，“上课不认真听讲，左顾右盼的看谁呢？我刚才讲的什么？重复一遍！” 方倾立刻垂下头站起身，声音清亮：“老师，我刚才走神了，没听到。” 数学老师一听更加怒火攻心，她将手中的粉笔扔向方倾，方倾灵活一躲，使粉笔扑了空。 “下课来我办公室！”数学老师怒吼一声，随即环顾四周，发现大家都坐得板直，个个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只有坐在窗户那里的新来的一直低着头，奋笔疾书不知道在写什么。 “那个新来的！”数学老师一拍桌子，“你又在底下写什么呢？嗯？” 一直垂头的路理终于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目光淡然：“写数学题。” “什么题？”数学老师走下讲台，走到路理身边，一把从他的课桌上拿起习题册，皱着眉看着书上的习题。 “胡闹！”她一把将习题册摔到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动静，震得罗婷以及身边的人身体一颤。数学老师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路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高考！连高考数学都学不懂，还学什么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 路理依旧抬着头，没说话。 数学老师越看越气，指着黑板上那道讲了半个小时没人听懂的题，怒目圆睁：“你，上去把这道题做出来，我以后就不管你！” 路理冷眼扫了那道题目，大步走上讲台，随便拿了只粉笔，一句话不说就开始在黑板上飘飘扬扬地写着解题过程。 方倾原本是抱着看热闹的想法看待此事，没想到路理这家伙竟然越写越流畅，一口气写完四块黑板，最后拍拍手上的粉笔灰，声音不大道：“我写了三种高中解法，最后一种只需要用到高数中的洛必达法则就能解出来，答案依然是2 ，因为超纲，所以我简写了过程。” 全班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数学老师气得不轻，路理这种行为无疑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在打她的脸，奈何她承诺已出，也没法再说什么，只能生着闷气，将所以怒火迁移到方倾身上。 好巧不巧，在路理转身走下讲台的一瞬间，下课铃声准时响起，伴随着同学们的掌声，竟有一种路理凯旋归来的架势。 方倾叹了口气，跟随气炸了的数学老师一同走出教室。 第7章 以身入局 “老大，你还好吗？”马顺一见办公室的门微微打开，立刻冲上去抱住刚出来的方倾，一脸关切，“老大，死里逃生的感觉怎么样？” “压根就是死的。”方倾叹了口气，烦躁地揉揉头发，“醉了，被骂得心累。今天晚上要出去吃顿好的，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好的老大。”马顺点点头，“不过老大，目前有一件更棘手的事情发生了需要你去解决。” “啥事？”方倾一脸警觉地看着他。 “你还记得耗子吗？”马顺表情十分严肃，“他前两天出狱了，最近又开始耀武扬威的，大肆宣称要找你决一死战。” 方倾表情一变。 这个耗子是海城市老街的一个恶霸，年纪轻轻不学无术，初中辍学就开始混社会，到处作恶。暑假刚开始那几天忽然跑到方倾他们住的那条街上欺负小女孩，方倾看不下去，在耗子欺负其他小孩时出手相助，结果也可想而知。 这件事使他近一周没能下了床，一直躺在床上玩游戏。原本以为这个耗子将他打成这样应该可以在监狱里多待一阵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 这是个难缠的家伙。方倾眉宇紧皱：“他有说什么时候来找我吗？” 马顺摇摇头。 看来最近不能和路理一起走了，先不说怕连累他，万一自己打输了还让他看了笑话。 方倾转了转手腕，眼神里闪过一丝决心：“这种人罪该万死。顺子，上次我占了下风完全是因为他们人多，这次你帮我个忙，回头请你吃饭。” 马顺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老大。” “这次就让我好好教训一下他，让他看看什么是社会的险恶。” · 路理刚停下手中的笔，淡淡地向班级门口瞥了一眼，恰巧看到方倾气冲冲地夺门而入，一屁股坐到自己座位上，猫着腰在桌洞里翻找着什么。他看到窗台上的杯子，一旁的罗婷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冲着路理笑眯眯道：“需要我给你接水吗？” 路理摇摇头：“不需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自己也要接的。”罗婷一边说着，一边将路理的水杯拿起来，打算向水房走。路理一把抓住自己的水杯，阻止了罗婷的脚步。 “谢谢，但是真的不需要。”路理站起身，垂着头看着她，慢慢将自己的水杯从罗婷的怀中抽出来，“我可以自己去接。” 罗婷满脸通红，磕磕绊绊道：“好……好的。” 路理点点头，随即拿着杯子走向方倾。 方倾抬起头，一脸错愕地盯着他。 “接水。”路理言简意赅。 方倾咬咬牙，接过杯子狂跑入水房，一眨眼的功夫，他又重新出现在座位上，一并将水杯还给路理。 “小爷今天我心情不好，别来烦我。”方倾脸色铁青地继续寻找东西，前排的于海洋又转过来，看了看路理，又看了看方倾，坏笑道：“怎么了？吵架了？” “没有。”路理摇摇头。 于海洋又意味深长地盯着方倾，一副“我知道了”的表情：“那就是针锋相对，横刀夺爱了。” “放屁。”方倾毫不留情地骂他，“看小说看多了？这是关于男人的烦恼，你不懂。” 于海洋不服气道：“你什么意思？我不是个男的？” 方倾不搭理他了，终于从桌洞里找到了一个老年机，他摆弄一番，手机还是没有任何响应，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路理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上方传来：“我来帮你吧。” 方倾吓得打了一激灵：“你还没走啊？” 路理没说话，接过手机，仔细端详了半天：“你最近有给它充过电吗？” 方倾点点头：“前两天刚充的，一直关机没有用，就是不知道为啥忽然打不开了……” 说话间，路理手中的手机屏幕忽然一亮，一个开机图案浮现在二人眼前。 “……”方倾哑口无言。 路理抬眸，把手机还给他。 方倾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接过手机，开始翻找着其中的通讯录名单。路理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保密。”方倾自顾自地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了一番，一个闪身掏出教室。 路理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 下了晚自习后夜色正浓，学校门口的霓虹灯已然亮起，街边全是各种小摊贩，好不热闹。 方倾早早收拾好书包，与马顺目光相对，二人如做贼一般火速冲出教室，只留凳子在原地轻微晃动着。 路理抬眼，只看到方倾飞奔而去的背影。他默默地站起身，背起早已收拾好的书包，静静走出教室。 校门口处早就聚集了一群抽着烟，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社会青年，一个个抖着腿，手中拿着旧款的外国手机，走出校门的学生都不敢与他们对视。 方倾和马顺走出校门，二人手中都紧握着棒球棍。他们二人躲在柱子后，将各自的书包交换，又带上一模一样的帽子与口罩，轻声商量着对策。 最终二人相视一笑，达成一致开始出动。 为首的社会青年胳膊上纹着一只大耗子，眯着眼四处张望。直到看到酷似方倾的身影走了过来，他扔掉手中的烟，跳下高台直勾勾地盯着来者，从后面一把抓住那人的校服后领，恶狠狠道：“该死的方倾，好久不……” “见”字还没说出口，马顺那张欠扁的脸出现在他面前，贱兮兮地笑道：“哈喽哈喽。” 耗子一愣，手上的力度一松，马顺借机挣脱，挑衅地冲着耗子做鬼脸：“找方倾啊，就不让你入愿。” 话一说完，他就撒开丫子拼命逃跑。 没等耗子下达指令，那群青年下手立刻朝着马顺逃跑的方向追去，惊动了不少学生。 躲在暗处的方倾见时机成熟，连忙闪出身来对耗子大喊：“我在这里！” 耗子闻声看去，咬牙切齿地跑来。方倾立刻往马顺的反方向跑，手中的棒球棍时刻准备着。 方倾一早就观察过这里的路线，知道该往哪里跑最合适，他的体能不错，带着耗子溜了好几圈，直到学生们都回去得差不多了，他才在一条远离学校的巷子里停下脚步。 耗子追得气喘吁吁，眼睛都跑直了，指着方倾勃然大怒：“你他娘的真能跑啊，不过现在……”他看了眼黑漆漆的四周，凶狠地笑道，“我看你还往哪跑。” 方倾连连后退，一只手紧紧握住藏在身后的棒球棍。 耗子越靠越近，拳头已然高高举起，方倾连忙左顾右盼，盯着角落里的监控下定决心，下意识闭上眼睛，结结实实地挨了耗子一拳。 鼻血顷刻之间汩汩流出，方倾狼狈地抹去血，举起棒球棍想要遏制耗子的下一步动作，没想到耗子脚上发力，直冲着方倾的肚子踢去！ 方倾想要还手，奈何理智制止了他，耗子这一脚便丝毫不差地踢到他的肚子上，疼痛瞬间席卷全身，方倾一下子蹲下身，疼得直不起腰来。 “哈哈哈哈哈……”耗子嚣张地大笑着，半蹲下身使劲捏住方倾的下巴，不屑道，“方倾，想不想死？” 方倾鼻血直流，一边捂着肚子一边艰难张嘴：“杀人……偿命。” 耗子一拳打到方倾脸上，方倾痛得大叫一声，咬紧牙关。 “偿命？”耗子阴狠道，“我才没那么傻，为什么要杀了你，我只要打到你长记性为止。” 方倾觉得自己眼睛疼痛难耐，怕是已经鼻青脸肿了，现在，他只需要再抗下耗子的最后一击…… 耗子见方倾仍是一副不肯认输的模样，他怒火中烧，抬起脚就要再一次踢向方倾的身体！ 方倾闭上眼，做好了疼到死去活来的准备—— “啊！” 耗子的尖叫呐喊声响彻整条街道！ 方倾迅速睁开眼，一抹鼻血，连忙跑到另一个角落里，努力瞪大眼睛看看究竟是谁救了自己。 眼前一片模糊，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高挺的身影向自己这边靠近，不像耗子，更不像马顺……方倾下意识瑟瑟发抖，抱头躲避。 “没事了。” 熟悉的男声在耳畔边回荡，方倾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之人，竭力地想看清他的面庞。 “路理……” 他怎么在这里？ 还不等方倾细想，耗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揉着被路理一脚踹到的腰部，骂骂咧咧地指着他们二人：“贱人！竟然还搬救兵!我看你们是找死！” “都别动！” 耗子刚想迈出第一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划破寂静的天际，在这一刻如同一道曙光般照亮了方倾的视线。迷迷糊糊间，他感觉似乎有人将他一把抱起，怀抱温暖十分，躺在那臂弯里，一晃一晃间，他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 方倾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随之而来的还有刺鼻的消毒水味。他转动了一下身子，恰巧与在病床前打瞌睡的马顺对上了视，马顺一下子惊醒，立刻从凳子上弹起来，跑出病房：“醒了！老大醒了!” 负责打水的佟靖连忙跑回病房，慌乱地放下水瓶，紧紧握住方倾的手，泪水汩汩而下：“小倾啊，你觉得怎么样？身体还疼吗？” 方倾摇摇头：“不疼了。” 本想装一装坚强，没想到他一挪动身体，骨头就疼痛难耐，眼眶瞬间被疼红了。 “好了好了，你先躺好了，这里有我和马顺呢。”佟靖心疼地揉着方倾的头发，轻声道，“这次多亏了马顺和路理啊，及时报警，制止了坏人，不然……” 方倾颤抖地抬起手，轻轻抹掉佟靖脸上的泪水：“妈，不要哭，我没事。” 佟靖一把抱住方倾，声泪俱下。 马顺识趣地退出病房，慢慢把病房门掩上。路理靠在门口，看到马顺，伸手拦住他：“到底怎么回事？” 马顺欲哭无泪地讲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最后道：“老大只让我把一部分人引开，趁机报警，他则负责转移火力，至于那棒球棍，他说要在必要时刻使用……我完全没想到他要以身入局，专门把耗子带到隐蔽的监控下面任由耗子打啊！” 路理皱眉：“这次那人被判了多少年？” “聚众斗殴、故意伤害他人身体、侵犯未成年人……新罪旧罪加在一起，判了五年吧。” “那个小女孩作证了？”路理问。 马顺点点头，表情凝重：“对她的心理还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呢。” 路理垂下眼眸，张张嘴刚想说什么，一道女童的声音忽然在走廊尽头响起，伴随着哭声一同落入众人耳中。 “方倾哥哥——” 第8章 住院了 小女孩穿着一身青色连衣裙，跌跌撞撞地跑到病房门口，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妇女，边跑边说：“焉焉，等等妈妈！” 马顺伸出手拦住了母女二人，礼貌道：“不好意思阿姨，方倾才刚刚转醒，不方便见人。” 名为“焉焉”的女孩泪眼朦胧，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哥哥，就让我进去看一眼吧。” 马顺还想说什么，路理摇摇头，将他伸出的手拿回来。他微微弯下腰，冲着小女孩笑道：“进去吧。” 小女孩向他鞠了一躬，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马顺站在原地不解：“为什么要让她们进去？老大身体还没好呢。” “这是他舍命都想救下的人，”路理微垂眼睑，沉声道，“就让他见一见吧。” · 小女孩进去没一会，佟靖推开门走出病房，抹着眼泪道：“小理，等会你妈妈把饭送来，你就替大姨照顾方倾吃饭好吗？麻烦你了。” 路理点点头：“不麻烦大姨，这是我应该做的。” 佟靖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恍惚道：“有些时候，总觉得你才是哥哥，比方倾靠谱省心多了。” 路理浅浅一笑，微微垂下头。 马顺在一旁着急：“阿姨，我应该做什么？” 佟靖笑着看向他：“你都在方倾身边守了一天了，快回去休息吧。” “我不怕累！”马顺举起胳膊，挤了挤不存在的肌肉，“我身强体壮，我可以的！” 路理瞥了他一眼。 马顺刚才嚣张的气焰一下子跌入低谷，他撇撇嘴，穿上外套：“好吧好吧，我回家还不行啊。” 佟靖感激地拉起他们的手，连连说了几声谢谢，便赶忙跑出医院。 马顺从口袋里翻找半天，最终从中找出几颗糖放到路理手中。路理看到糖纸，上面写了大大的“咖啡糖”三个字。 “下午还得上课，你别犯困啊。”马顺又找出一张纸，纸上的字迹凌乱又不失美感，一看便知是属于方倾的，“嗯……老大说你前天一晚上没怎么睡，专门给你带的糖，让我交给你。” 路理接过糖，方倾昨天早上歉意的表情瞬间浮现在脑海中，不解的同时还有些气呼呼的，煞有意思。 “行，我知道了。”路理把糖装到校服口袋中，“你先走吧。” 马顺冲着路理比了个后会有期的手势，刚转过身，路理的声音又忽然响起，叫住了他的脚步。 “把那张纸也留下。” · 路理一直坐在走廊里的凳子上，佟漫急匆匆地出现在走廊尽头，拿着两盒饭菜递给路理，没说几句话又匆匆离开。 走廊又重新恢复寂静，来往的护士推着车子，家属们坐在座位上昏昏欲睡。有的只是冰冷的钟表转动声，已经各种仪器的声音。 路理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时间的流逝。 小女孩推开门，眼睛哭得肿成了桃子。中年妇女眼中也含着泪，看到路理深深鞠了一躬，随即匆匆离开。 路理站起身沉默了一瞬，推门而入。 方倾已经坐了起来，正偷偷用袖子擦掉眼泪。见到路理进来，吓得一激灵，声音里还带着些许哭腔：“你怎么都不敲门！” “忘记了。”路理把饭菜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又弯腰将床上桌从床底抽出，认真按到床上。 方倾沉默地盯着他忙碌，直到路理打开饭盒，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一股饭菜的香味溢入鼻腔，他才终于破功：“你吃饭没？” “没。”路理替方倾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他，“一起吃吧。” 方倾点点头，看着面前的粥，左顾右盼了一番，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抬头看向路理：“我没有勺子。” 路理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勺子给他。 “我需要咸菜。” 路理又把榨菜袋撕开放到他面前。 “我渴了，要喝水。” 路理站起身端起水壶给他倒水。 “我……” 路理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方倾注意到路理的目光，嘿嘿一笑：“我是病人，照顾病人天经地义。” “事不过三。”路理双手抱胸，“说吧，你还要干什么？” 方倾举起自己被打了石膏的右手，又抬起自己正在输液的左手，不好意思道：“我自己吃不了饭。” 路理沉默地看着他，方倾不甘示弱，反看回去。 “那我喂你？”路理不与病人计较，叹了口气。 方倾眉眼一弯：“多谢路理同学啦。” 路理拿起勺子，端起热粥，热气腾腾，他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吹了吹，轻轻喂给方倾。 方倾大大张开嘴巴，乖乖地等待投喂。 一碗见底，路理拿卫生纸替方倾擦干净嘴巴，才端着凉透了的饭菜吃起来。 方倾偷看他，路理细长的脖颈与俊朗的侧颜在太阳的照射下笼罩着光芒，吞咽时喉结的滚动在此刻竟有几分性感。 他迅速收回目光，心虚地盯着天花板。路理抬起眼皮，撸起袖子，暴起的血管在他白皙的手上格外明显。 方倾瞥了一眼，再看看自己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淤青，欲哭无泪。 “你……” 路理看了他一眼，继续夹着盒子中的饭菜。 方倾最讨厌他这幅总是目中无人的模样，路理越是对他不理睬，他就越来气。他直起身，用输液的那只手抓住路理的手腕，让路理动弹不得。 “做什么？”路理冷冷地挪动着自己的手腕，害怕伤到方倾，便控制力气，自然难以挣脱。 原本方倾只是为了报复路理才抓住他的手，压根都没考虑过还用什么样的理由来解释。 “……你昨天跟踪我？”方倾下意识想到了一个问题。 路理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筷子：“路过。” “我不信。”方倾摇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莫非，你受人通风报信了？或者说，你是整件事的第三者？” “想象力不错，可以去创作了。”路理用剩下的那只手整理着桌子上的垃圾，“我不是拯救者，只是平平无奇的路人，不小心目睹了大侠替天行道的事迹而已。” 方倾一眯眼睛：“你在暗讽我。” “没那么无聊。”路理把最后一袋垃圾装入大塑料袋里，抬眼凝视着方倾的左手，“打算抓到什么时候？” “哦。”方倾悻悻地松开手。 路理拿起垃圾袋，打算转身出门。方倾连忙叫住他：“你去哪？” “回学校上课。”路理淡淡道，随后听到方倾没了动静，才推门出去。 . 最近几日，方倾算是体验了一把土皇帝的滋味。 每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连一向对他严厉管教的佟靖都温柔待他。班里众人听到他的英勇事迹，还纷纷让马顺给他带些水果零食。有时候方倾觉得这或许都是一场梦，等他出院，这场美梦就破灭了。 出院那天是一周后，焉焉一早就出现在病房里，小小的身躯扛着大大的包裹，红彤彤的小脸上洋溢着笑容：“方倾哥哥，你要出院了！” 方倾穿了十几天的病号服，终于换回了自己的衣服，瞬间觉得舒服万分，惬意地闭上眼伸了个懒腰，随后揉了揉焉焉的脑袋：“谢谢焉焉啊，还帮哥哥提东西，哥哥等会出去请你吃汉堡怎么样？” 一听到汉堡，焉焉的眼中立刻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高兴得手舞足蹈：“谢谢哥哥！” 一旁累成狗的马顺忍不住抱怨：“老大，拒绝区别对待啊！好歹我和路理还在你身边照顾了好长时间呢，没有汉堡也有奶茶吧。” 方倾大手一挥：“小爷我身体痊愈，心情好，全赏!” 在角落里收拾衣服的路理默不作声。 电话忽然响起，佟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你们还没收拾好啊？车都开到楼下了。” 方倾连连道：“好了好了，现在就下去。” 几个人提着一堆包裹走出医院，佟靖的车已经停到医院门口，驾驶位上是他许久未见的老爸方文华。车窗摇下，老爸笑眯眯地看着方倾：“臭小子，身体好些了吧。” “好些了。”方倾笑着回答。 “那就好，今天晚上请你们吃大餐啊。”老爸哈哈大笑，一旁的佟靖轻打了一下方文华的肩膀：“那你得说话算数啊。” 方文华笑着点点头：“放心吧。” 方倾和路理等人都将行李放到后备箱，坐上了方家新买的车。焉焉安静地坐在方倾身边，盯着窗外看。 路过一家连锁汉堡店时，马顺在后座扯了扯方倾的衣服下摆，小声道：“老大，肯德基。” 方倾心领神会，出声提醒老爸：“爸，这个路口停一下。” 老爸一脚油门停了下来，一头雾水地看向他：“干啥去？” “保密。”方倾冲着老爸摆了个鬼脸，对坐在副驾驶的佟靖道：“妈，我们今天不太饿，咱们晚点做饭也行。” 佟靖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地点点头：“行，出去玩早点回来啊。” 方倾率先跳下车，对着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 马顺扶着焉焉一起下车，转身看向车里的路理：“路理，一起走啊。” 路理沉默一瞬，最终还是摇摇头：“不了，你们去吧，我还有题没做完。” “真不愧是大学霸啊，周六日还想着做题。”马顺嘴一撇，小跑至方倾身边，“老大，咱们真的和学霸玩不来……” 方倾神情复杂地望向路理，路理闭上眼，轻轻关上车门：“大姨，大姨夫，我们走吧。” 佟靖侧过身看他，神色心疼：“小理，其实你也可以和他们一起出去玩的，我和你妈说……” “不用了，谢谢大姨的好意。”路理垂下眼帘，盯着膝盖上放着的奥数题目，又看向窗外三人欢快轻松的背影，声音渐小，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我可以的。” 第9章 只身一人 车子稳稳驶入小区，方文华停好车，与路理一起提行李上楼，佟靖则负责提菜。走到楼道门口，方文华忍不住赞赏地拍拍路理的肩膀，侧过头对跟在后面的佟靖道：“小理可真是懂事啊，一直和咱们忙前忙后，不像咱家那个逆子，天天闯祸。” 佟靖翻个白眼：“你家那个喜欢出风头，打肿脸充胖子，上蹿下跳的性子不是跟了你？” “怎么又提到我了？”方文华直喊冤枉。 不申冤还好，一发话就把佟靖的话匣子打开了：“还喊冤？你上次在酒局上看老李家难过，是不是主动给他们家借了三万块钱？真把自己当成什么大老板了？自己家里还欠着一屁股债没还完，天天没能力瞎逞能，还说方倾没跟了你……” 方文华左耳进右耳出，对此故意装聋，屡屡岔开话题，却又被佟靖说回来。 路理拖着方倾的行李箱默默走在他们身后，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任何反应。直到佟靖罗列着方倾犯下的各种错误找路理求证时，他才微微一笑，依旧沉默继续走路。 方文华见状，趁着路理垂头走路时，才小声对佟靖道：“佟漫怎么教育的孩子？感觉小理和正常小孩不一样啊，是不是有什么自闭症？” 这个话题终于终结了佟靖对方家父子的数落，她叹了口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有些时候看小理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还挺心疼的。” 方文华惋惜道：“成绩好有什么用，性格的缺陷也会影响一个人的发展。” 佟靖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三人拎着大包小包进了家门，佟靖把食材放到餐厅，看到佟漫在厨房里忙碌饭菜着，连忙走上去佯装责骂道：“不是都说了今天你姐夫回来了带家人一起出去下馆子吗？你这是干嘛？” 方文华也上前笑道：“是啊佟漫，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待一会不好吗？别做了，今天一起出去吃。” 佟漫放下锅铲，解开围裙不好意思道：“姐，姐夫，不是我不想去，是今天小理还有一大堆竞赛题没做完，他最近去照顾小倾落下不少题，实在耽误不起了。我想着咱们出去吃有点耽误时间，于是单独给小理做了一口……已经做好了，我现在就给他盛出来。” 佟靖沉默地看着佟漫把菜倒入盘中，又转身拿出一本物理练习册，一同放到桌子上。方文华皱了皱眉，暗暗地戳了戳她的胳膊。 她回头看了眼路理那屋的房门紧闭，忍不住道：“漫漫啊，这就吃个饭的时间都不让小理休息一下吗？” 佟漫一副“你们在开什么玩意”的表情，哈哈大笑：“姐，他最近照顾小倾不就是在休息吗？已经玩了这么久了，该收心学习了。” “可是小理最近照顾方倾已经很累了，天天一下课就赶来医院……” “停停停。”佟漫摆出不要再说了的手势，“姐，我自己的孩子我最清楚了，他喜欢学习。而且这些题本来就是他该完成的，就别管他了。” 方文华连忙站出来拦住了欲言又止的佟靖，笑着打圆场：“行，那既然佟漫这个当妈的都这么说了，咱们确实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佟漫啊，你快去收拾一下，出去吃饭。我和方倾承诺好了，今天一定要带他去吃大餐的，” 佟漫点点头，笑着说；“那又让姐夫破费了。” 看着佟漫回到卧室收拾的背影，夫妻二人竟不约而同地沉默了，随即看向给路理专门腾出来的房间门，最终还是方文华率先出声：“等会回来给孩子带点吧。” 佟靖担忧地盯着门，无奈叹气，只能点头。 . 方倾双手撑着下巴，笑着看坐在对面吃着汉堡高兴到晃脚的焉焉，抿了一口旁边的可乐，默不作声。马顺坐在旁边同样大快朵颐，一口汉堡一口薯条，乐得眯上双眼，嘴里还嘟嘟囔囔着：“老大，太好吃了!” 方倾也咬了一口汉堡，赞同地点点头：“确实。” “只是路理没能吃上，遗憾。”马顺惋惜地摇摇头，又吃了一口薯条，还不忘补上一口可乐。 听到路理的名字，方倾不由自主地走神。他这怪人，有好吃的不吃，反而回去非要刷什么题。方倾回想了一下，自从他见到路理，好像看到他看看不是抱着书就是在刷题，就连在病房照顾他那几天手里都拿着习题册，一有空闲时间便开始刷题。 刚认识路理时方倾以为他是什么天才神童，现在看来，就是神童都躲不掉天天刷题的命运。他能取得这好成绩，方倾一点都不眼红羡慕。 只是……方倾看着桌角上放着的一份完整的汉堡套餐，正要伸手去够，却被马顺的手抢先一步。方倾怒视他，他冲着方倾嘿嘿一笑，讨好道：“老大，你看路理都没来，能不能把他的那份也给我啊，人家有点没吃饱嘛。”说着还不忘蹭着方倾扭捏造作起来。 “焉焉还在这里，别恶心到孩子。”方倾无语地推开马顺的大脸，本来一个都不想给马顺的，但一想到他也一直在自己身边照顾，还是自己的得力助手，便从中抽出一袋鸡块递给马顺，心痛地别过脸，“给你给你，剩下的是我的，别再和我要了。” 马顺接过鸡块，不可思议道：“老大，没想到你这小身板还能吃下这么多吃点啊。” “谁小身板？小爷我身高都181了好吗。”方倾不屑道，“顺子，你的身高还得努力努力啊。” 马顺毫不在乎：“那又如何，身高而已，又不妨碍我吃饭睡觉上网。”他往嘴里塞下最后一根薯条，还不忘说，“不过路理是真的高啊，老大，他吃的什么奶粉长大的，竟然比你都高半个头。” “我怎么知道。”方倾把桌子上剩下的东西简单地收拾，又跑去给焉焉点了一杯奶茶，递到焉焉手里，“给你焉焉，回去给妈妈尝尝，不能一个人吃独食哦。” 焉焉重重地点头，郑重其事地将奶茶放入怀中，一脸严肃：“放心吧哥哥，我一定带到！” 方倾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焉焉笑眯眯的，但小脸又忽然□□来，小嘴一撇：“哥哥，咱们马上又要分别了。” “没事的焉焉，你要是想我们了，我和你方倾哥哥一起骑着小电驴接你。”马顺抢先一步说话，还摆出一副骑行的姿势，惹得焉焉哈哈大笑。 “好想成为方倾哥哥和马顺哥哥的亲人，这样就能一直在一起了。”焉焉感激地看着他们，冲着他二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们救了我！” 二人连忙扶起她。 焉焉眨着大大的眼睛盯着方倾，一脸认真地问：“哥哥，你有弟弟或者妹妹吗？” “哥哥没有妹妹，哥哥有……”方倾一愣，“弟弟”二字还没说出口，他便陷入沉思中。 路理……应该算是他的弟弟吧。 可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却还不如路理这个弟弟成熟稳重。方倾含泪捶胸顿足，自我反思，为了彰显自己的兄弟气概，他大义凛然地决定，把那袋汉堡套餐让给路理！ 焉焉没等到方倾的回答，只是看到他一直在愣神发呆，她早早准备好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她懂事地垂下头，紧了紧怀中的奶茶，闷声道：“哥哥，咱们回去吧。” 方倾回过神，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们现在就送你回家。” 马顺赶忙从手机上叫了车，三人走出店铺，站在路口等车。 深秋时节的夜深得早，风萧瑟，卷起石沙刮到脸上生疼。站了几分钟，三人都是灰头土脸，就连手中提着的袋子上都铺上了一层薄薄的沙。 “咱们这个大西北就是风沙大啊。”马顺一说话沙子就飞进他的嘴里，“呸呸呸”了半天。 方倾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干净的口罩，一个自己戴上，一个给了焉焉，正要嘲讽马顺没有口罩，滴滴恰巧停到他们面前。 马顺得意地冲着方倾扬扬眉，一个箭步上了车。 方倾懒得搭理他，紧跟着坐到后座。 二人先把焉焉送回家里，她妈妈对他们感谢至极，一直邀请他们到屋里坐坐，一起吃顿饭。方倾摆手，笑着拒绝了焉焉妈妈的好意，火速走出小区，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马顺也骑着电动车回家。 方倾单手插兜，手腕上套着一个纸袋，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方文华的电话号码突然出现在屏幕上，他接起电话，那边便传出老爸醉醺醺的声音：“儿啊，你现在在哪呢？” “在焉焉家门口，怎么了？” “啊……那好啊，快叫老刘也来饭店和我喝一杯，不醉不休！” 方倾眉宇一皱，压低声音道：“爸，你喝得太多了。你兄弟老刘不是早就归西了吗？” “啊……”方文华的声音忽然变小，随后又愧疚道，“是啊，都怪我，身为大哥都没能照顾好他。好在我的好大儿保护了他姑娘，让我还没那么内疚！” 方倾对他爸这莫名其妙的发言感到困惑，佟靖的声音立刻从电话那头响起：“方倾，别听你爸瞎说！他喝了点酒，脑子又疯了！我们现在和你小姨在外面一起等你吃饭呢，你快来吧。” “路理没去？” 佟靖的声音一顿：“没。” “那我也不去了，我今天和马顺他们吃了一顿肯德基，吃饱了。”方倾道。 “今天的主角是你，你不来？”佟靖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三个度。 “我都吃饱了，去那里又能干嘛。”方倾垂着头，边走边说，“而且我还买了一袋套餐给路理拿回去，不然等会凉了。” 佟靖恍然大悟道：“行，那你就别来了，赶紧回家吧。” 方倾又随便应付了几句，挂断电话走入单元门。他三步并两步地上着楼梯，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环顾一周却没发现路理的踪迹。 他不信邪，把每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走到路理房间，还把汉堡袋子放到他堆满书本的书桌上，退出来四处寻找，结果依旧没看到这个人。 方倾跑到餐桌边，那本放在饭菜旁的物理练习册习题已经全部完成，只是里面的饭菜还一口未吃，保持着刚端出来的模样。 “这个家伙……”方倾掏出手机拨打路理的电话，刚开始无人接听，他反复打了好几个，最终那厮才接起电话，语气冰冷：“干什么？” 方倾清楚听到路理那边吵闹的背景音乐，还有许多人欢呼雀跃的声音。 莫非……他去酒吧了？！ 第10章 关心 “你在哪？”方倾的语气不自知变得急促。 电话那头的路理沉默一下，旁边似乎还有人招呼他去另外一桌。路理轻声答应，转而对方倾道：“你不用管我。” “我不管你，但你应该也要告诉我你出去干什么去了。”方倾铁青着脸。 “你有什么理由需要知道我的行踪？” “路理，”方倾恨铁不成钢道，“我这是在关心你！” 路理不说话，直接挂断电话。 “靠！”盯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方倾气急败坏地怒吼一声，抬手使劲把书包摔到沙发上。 他想给路理发微信，点开微信才想起他们之间根本就没加。 原来他们的关系差到连微信都没有。 方倾冷笑一声，看向窗外，夜色正浓，只剩几盏路灯闪烁着微弱的光。他一个人靠在沙发陪渐渐滑落，坐在地毯上看向对面窗户里有说有笑的一家人，思绪渐飞。 不知道路理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方倾一下子坐起身，连忙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脸颊，懊恼他这吃力不讨好的行为。 他好心关心路理，结果对方根本不领取。方倾不由自主地眼眶一红，用拳头怒砸沙发。 自己的一片苦心全他娘的喂狗了！ . 路理挂断电话，盯着手机愣怔片刻，才缓缓放回手机。 他的内心不由得泛起一阵难言之感，五味杂陈，端着托盘的手渐渐颤抖。 关心？ 路理放下托盘，眉宇紧皱，困难地吞咽口水，胃里涌起那股熟悉的翻江倒海，他迅速捂住嘴，连忙冲入卫生间呕吐。 他突如其来的反应令同事没反应过来，看到门被关上才跑到门口拍打着：“路理，你还好吗？用不用去医院？” 路理使劲眨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干呕了半天，才勉强能发出嘶哑的声音：“不用了。” 门口的人“哦”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他虚弱地直起腰，一只手撑着洗手台，一只手用卫生纸擦拭着嘴角的余污。盯着镜中狼狈的自己，路理忽然扯了扯嘴角，慢慢垂下头。 喉咙还火辣辣的疼，灼烧感令他深感不适。路理清清嗓子，抬起头发呆。 竟然还有人会对他说关心。 对他来说，这个词就是他从小到大的敏感词，每每听到，都会让他格外反胃。 在他看来，所有人的关心都是虚假的利用而已，没有人是真心的。对于方倾，他不相信一个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会关心他，他也不愿意敞开心扉，让自己不信任的人去关心他。 路理笑了笑，将自己的手洗得一干二净，转身走出卫生间，又恢复往日那种淡然的模样。 “你刚才怎么了？”站在收银台前的同事问，“可是着急死我们了。奥对了，三号桌的情侣要两杯卡布奇诺和红丝绒蛋糕，你给端过去吧。” 路理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的托盘，脚步虚虚地走向三号桌。 他刚放下托盘，那个女生撑着下巴，侧头看他，笑眯眯道：“谢谢啦。” 路理微微鞠躬，冲着她礼貌微笑。刚一转身，眼前忽然一片漆黑，胃部绞痛。他的脸色一变，腿下一软，重重跌倒在地，手脚止不住的颤抖。 他瞬间觉得胸部仿佛被重物压住，大口大口地喘息，连连咳嗽，就连呼吸都无比困难。 女生大叫一声，抓住男生的衣服急道：“他怎么了？！” 店员连忙跑过来半扶起路理，路理脸色苍白，一只手拼命地抓住他的衣服，虚弱道：“药……” 男生指着路理大喊：“他那是哮喘！快找药！” 店员一听，着急地抓住路理：“你的药在哪？” 路理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向挂在员工墙上的外套。 男生眼疾手快，赶忙跑到员工墙前找到路理的外套，并一同找到了一瓶喷雾与药丸。 “药在这里！”他一路小跑到路理身边，路理拿到药，迅速放到自己鼻子处吸入喷雾，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店员吓得脸色都变了，愣在原地不动。直到路理终于缓过来，他才回过神，满脸歉意地扶他坐到椅子上。 路理好似缺氧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仿佛刚才在他身上发生严重溺水。店员坐在他旁边，连连轻拍他的后背，为路理顺气。 那对情侣也松了口气，男生笑着拍拍路理的肩膀：“兄弟，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不休息一下？” 路理缓了过来，抿了口水，冲着男生抱歉地笑了笑，摆摆手：“没事……我还可以。” “这么卖力啊，是不是为了对象啊。”男生笑道，“要是为了对象换作是我我也会这样的。” 女生与男生相视而笑。 路理礼貌地笑着，没有回答。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正要走向收银台，店员立刻拦住他，好言相劝：“路理啊，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快回去休息吧。今天的工钱给你算上了啊，快回去吧。” 路理还想坚持，店员却比他态度还坚决，打死不让他进后厨。路理叹了口气，勉强笑道：“那……谢谢你了。” 店员摆摆手，表示没事。 他脱下工作服，换上自己的外套。推开店门，路理踏出店铺，一阵阵风席卷而来，灌入他宽大的衣服，刺骨的冷透入骨髓。 路理紧了紧外套，埋头往回走。 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走的每一步，都仿佛无比艰难，好像走到钢尖上，一步一步，留下鲜血。 难受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包裹心脏与大脑，加重那份疼痛。 他惨笑，苍白的脸在月光的照射下格外明显。 不过，疼着疼着，就免疫了。 路灯的光不亮，只能笼罩到一个不大的范围。路理独自走过一个又一个光圈，头晕目眩，看到街边亮着绿色灯光的店铺，他定定神，推门而入。 收银台前站着一个穿医师服的中年妇女，满脸微笑：“有什么需要？” “我……我好像生病了。”路理扶着额头，使劲眨着眼睛让自己保持清醒，“麻烦给我开点药吧。” 医生找出体温枪，挨着他的额头按了一下，体温枪上刺目的红瞬间反射到医生的镜片上。 上面的数字引得医生不住地打量着路理，看着他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的手，她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放回体温枪，从透明橱柜里拿出几盒药推到路理面前。 “都烧到40度了。”医生叹了口气，“先把这盒退烧药吃了，剩下的……你还有什么其他症状吗？” 路理如实回答：“头晕，嗓子疼，突发哮喘过，有点冷……” 医生点点头，指着桌子上的药品：“应该是感冒了，这些药够了。按时吃药，对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突发哮喘？” 路理垂下眼眸，微微摇头。 “看你像个学生，努力学习是对的，但也要注意身体啊。”医生点到为止，转身走到收银台，报出价格。 路理付了钱，礼貌地道了谢，转身又踏入秋风的萧瑟之中。 没有人会在意他。 他目光聚焦在前方的落叶上，提着药品的手垂在身侧。 没有人。 · 路理将钥匙插入门孔，轻轻转动，门微微打开，他推开大门，屋子里光线很暗，只有客厅一盏微弱的台灯亮着光。他发觉客厅沙发旁趴着一个昏昏欲睡的人，直到走近，他才看清是方倾。 方倾一只手搭在沙发上，一只手垂在地毯上，头紧紧靠着沙发，陷入了梦乡，眉头紧皱，仿佛做了噩梦一般。 路理本想大步离开，走到厨房，脚步忽然一顿，大脑一片混乱，方倾鲜活的面孔出现在他的眼前，好像洗清了困扰自己的烦恼。 他叹了口气，扭头深深地看着方倾，还是走到他身边，动作轻柔地横抱起方倾，步伐平稳走到卧室，小心翼翼地将方倾放到床上。 路理注视着方倾熟睡的面容，心里的不适愈发强烈。他慢慢用手捂住自己的胸脯，贴在心脏的位置，细细感受着从那里传来的隐隐痛感。 他承认，他很羡慕方倾。 羡慕他的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羡慕他有许多在意他，照顾他，关心他的家人朋友；也羡慕他拥有无所畏惧的勇气。 这些种种，都是自己不敢奢望的念头。 路理退出方倾的房间，缓缓走进自己的房间。他打开灯，狭小的房间里堆满了数不清的书本，使空间变得格外压抑。 唯一可以点亮房间的，就只有放在堆积的书本上那袋早已凉透了的汉堡。 路理拿着袋子，呆愣地坐在床边，掏出冰凉的汉堡，沉默良久，才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刚开始小口品尝，继而他忽然加快了动作，狼吞虎咽地将汉堡胡乱塞入口中，目光呆滞，吃到恶心，吃到想吐。 路理强忍着难受吞咽下去，一连喝了几杯水才把这些食物顺下去。 他放下水杯，轻笑一声，擦掉嘴边残留的水渍，侧身看向窗外，外面月光夺目，耀眼无比。片刻过后，被大片乌云遮挡，月亮彻底失去踪迹。 “晚安。”路理望向窗外，喃喃自语。 第11章 我不好惹 方倾悠悠睁开双眼，清晨的微光划过天际，染上了一丝嫣红。 他大大地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气，正想舒服地翻个身，一种与沙发地毯不一样的柔软感与触感使他瞬间惊醒。他猛地起身，震惊地环顾四周，立刻跳下床跑出卧室。 路理早早地站在门口，手中依旧捧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阅读着。方倾不想理会他，径直越过路理，迅速穿好衣服洗漱完，叼了一片面包推开门向外冲去。 路理默不作声，静静跟在他身后。 直到走到自行车边，方倾用余光瞥到路理竟然还跟在他身侧，一把抓住自行车车把，不客气道：“你今天坐公交车去吧。” 路理注视着他的眼睛，轻轻点点头：“昨天，谢谢你。” “谢我干嘛，不需要。”方倾一脸不耐烦地摆摆手，坐上自行车，调转了一个方向，面朝路理，语气不善，“让开，别挡道，迟到了算你的。” 路理垂下头，转身向小区外走去。 方倾仍然气愤地蹬着自行车，只不过骑到小区门口，看了眼腕表，发觉还有十五分钟就要迟到了。他忍不住回过头瞭望路理的身影，他一个人埋头走着，好似有什么心事一般，显得甚至有几分落寞。 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恻隐之心。方倾抬起手，轻轻地扇了自己一巴掌作为再一次对路理心软的惩罚，有些咬牙切齿地对路理喊：“喂！你快来，马上迟到了。” 路理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大步走向方倾。 方倾跳下电动车，没好气地坐在后座等着路理。路理骑上自行车，开始骑行。 他的书包不大，但坐在后面的方倾就是不满，看到关于路理的任何东西都不满。清晨的风很大，方倾只能大声喊着，以试图增加他愤怒的气势：“你这书包太大了，怼到我的脸了!” “那我往前挪一点。”路理回答道。 方倾依旧不依不饶：“不够，还是挤。” 路理不再说话了。 好在路理骑行的速度很快，没过几分钟就已经到达学校门口。方倾立刻跳下车，把车子丢给路理，自己却拔腿就跑，向学校里冲，把路理一个人丢在后面。 谁让路理那个王八蛋惹恼了自己！让他长长记性！ 方倾一边跑一边想，但心里却感受不到丝毫快感。教室离学校大门距离并不是太远，没多时方倾便抵达班级，于海洋等人见到他立刻将其围了上来，死死地抱住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叫着，仿佛这几天是生离死别一样。 “方倾！我已经半个月没见到你了！”就属于海洋抱得最紧，紧到方倾一度以为这家伙是要勒死自己。方倾努力地挣脱他，笑着用拳头轻打了于海洋的肩膀：“怎么了？最近没我你还不习惯了？” “那肯定了！我们本想去看你，奈何最近全是考试，压根没时间。”于海洋惋惜地摇摇头。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道：“是啊老大，爱莫能助了。” 方倾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恰巧班里的两个女生路过这里，其中一个看到方倾后询问：“方倾，你真的替天行道，惩罚恶人了？” “没错！”还没等方倾说话，于海洋率先张口，笑着搂住方倾的脖子，“我们老大甩了那家伙好几条街呢，最后成功把那恶人送进监狱，帅不帅？” 方倾忍不住戳他的腰，小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于海洋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小声回答道：“人脉。” 另一个女生却反驳：“不是方倾被人揍，然后路理挺身而出吗？” 其他感兴趣的女生立刻围上来；“真的假的啊？路理这么厉害？” “那当然，人家路理可厉害了，”女生一聊起路理，一下子来了劲，眼中都发着光，“我看过那段视频，方倾被打到墙角，然后路理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来，一个飞踢就把那恶人踹到了，随后警察就来了！” 其他女生眼里冒星星：“哇塞！英雄救美！你还有那段视频没？我们也想看！” 什么英雄救美！分明是狗熊帮帅哥！ 一听到视频方倾也急了，从人群里冲出来，目光直视刚才说话的那个女生：“你从哪弄来的那个视频？” “你那天晚上动静闹得那么大，好多在校外游荡的学生都看到了，录了视频有什么好奇怪的。”女生觉得他大惊小怪，笑着说道，“方倾，被别人罩着感觉怎么样啊？” 好家伙！自己挨了那么多脚！受了那么多苦，反倒最后成了路理的功劳了？！ 方倾瞬间觉得万念俱灰。 马顺立刻站了出来，呵斥道：“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人不要瞎说！还是我们老大贡献最大！” 女生们不服，还想与马顺对质一下。她们刚张开嘴，不经意地向门口的方向瞥了一眼，立马闭上嘴巴，偷笑着离开了。 只有马顺还不知死活地大叫着：“我们老大是最棒的！他为了让那个恶人进局子，不惜以身入局！被打只是他精心设计的一环！” 方倾在他身后拼命地拉着马顺的校服，示意他不要说了。没想到马顺路见不平一声吼，这股劲上头了，说得面红耳赤：“你们都不会懂我老大的良苦用心——” “哦？什么良苦用心？” 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出，马顺立刻闭上嘴巴，僵硬地转过身，机械地举起手，扯出一抹笑容：“老师好。” 班主任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们一眼，随即走上讲台。围在这里的人都仿佛惊弓之鸟，见到班主任的到来瞬间仓皇逃窜，方倾也不例外。 他瞬移到自己的座位上，而后才看到路理竟然跟在班主任身后，手里还拿着一张白纸。 莫非他迟到被逮了？ 方倾盯着路理淡然的面孔，视线一直跟随他从讲台挪到座位上，班主任清清嗓子，总结了下最近的考试状况，最后还不忘提醒道：“方倾，你为了救人出于好意，老师理解你，但是高考已经迫在眉睫，你最近住院落下不少功课，这该怎么补？你有多余的时间补吗？做任何事前要先考虑一下究竟对自己到底有没有利。” 方倾不敢反驳，只能闷声答应。 “你受伤了最近就不用去跑操了。”班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在班里好好做题，把最近考试的卷子全部做完，不会的去问老师。” 一看到满桌子的试卷堆积如山，方倾只觉得瞬间头晕目眩，奈何老师的目光过于炙热，他只好点点头：“好的老师。” 听到方倾的肯定回答，班主任才缓缓翻开书，开始讲解卷子上的题。 一节课过得十分漫长，方倾落下太多功课，老师每讲一道题之前他还要迅速做出该题的答案，听起课来十分吃力，好不容易下了课，他迅速跑出教室去天台上透口气。 方倾从校服褂里掏出一支打火机和一根烟，叼在嘴上眯着眼睛点燃。 尼古丁的味道遍布他的大脑，化为缕缕灰烟飘散在空中，心里的烦躁才逐渐减少。 望向天边渐红的云彩，仿佛将最近所有的不开心都抛之脑后，方倾长叹一口气，盯着远处的建筑发呆。 “你在干什么？” 路理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方倾听到动静，懒散地转过身，一手撑着栏杆，一手叼着烟，整个人都靠在栏杆上，冲着路理挑眉笑道：“如你所见。” “不要抽烟。”路理大步走到他身边，抬起手要抢下方倾手中的烟，被方倾迅速躲开了。 “我抽不抽烟和你有什么关系啊。”方倾冲着路理露出一脸坏笑，见路理面色铁青，他从台阶上跳下来，掐灭烟火，从兜里掏出一块糖果含入口中。 “要上课了，你不走啊？”方倾看着路理，无所谓地摆摆手，“算了，不管你了。我这人是很记仇的，我都没有理由知道你的行踪，你也没有理由知道我为什么要抽烟。” “昨天的事，我很抱歉。”路理微微垂头，语气诚恳，“我昨天有急事，有些忙乱，没照顾到你的情绪，对不起。” 微风拂过路理宽大的校服，吹乱他的发梢，他面朝方倾微微鞠躬，态度不卑不亢，一时间竟令方倾乱了阵脚。 再不依不饶下去，反倒又成了自己的不对了。方倾顿时有些心烦意乱，内心却五味杂陈，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没好气道：“行了我原谅你了，但是最近都不要和我说话，不想看到你。” 路理抬起头看向方倾，鼻尖似乎有些微红。方倾下意识以为路理哭了，结果才注意到这家伙上天台居然还没穿外套，里面只是一件夏季半袖，这穿搭在马上零下的深秋里不得冻死！ 想到自己里面穿的是加绒卫衣，方倾皱了皱眉头，脱下校服外套扔给路理。路理有些愣怔，但还是接住了。 “穿着，我不见得有人在我面前冻死。”方倾没好气道，而后转身走下天台，独留路理一人站在原地。 路理捧着手中还存有余温的外套，上面还残留着方倾身上的洗衣粉香味。他缓缓地披上外套，一时间竟在风中有了些许凌乱。 再次望向方倾的背影，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