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错付,她走后,渣夫却疯了》 第一章“诊断书” 徐音快死了。 急性白血病。 医院的诊断书是下午才拿回来的,其实刚看到结果时,她并没有很意外,甚至有点在意料之中的猜想。 她身体不好,从一年前就早有预兆,只是那时候,她在干嘛呢? 忙着查贺瑾昭的手机,忙着四处逮贺瑾昭的情人,忙着与贺瑾昭吵架。 最后,闹到相看两厌,那个她爱了十一年的男人,终于连见也不想再见她,家也不回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一点人气也没有,外面是阴天,下着小雨,屋里又没开灯,所以暗得厉害。 徐音握住诊断书的手在发抖,犹豫很久,她还是拨通了那个很久未联系人的电话。 “喂。” 熟悉冰冷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传来。 还好,他还愿意接电话。 徐音喉间轻轻滚动了一下,“喂……” 她声音有些哑。 攥着诊断书的指尖微微有些发白。 “有事?” 沉默许久,等不到对方要说话的意思,贺瑾昭冷声问道。 “你,今晚回家吗?” 徐音说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贺瑾昭蹙眉,冲身边的小情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很忙,晚上有应酬,有事吗?” “快入秋了,最近天气有些冷,我熬了些大骨汤……” 她语气听着还算平和温和,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一脸。 贺瑾昭只觉得今天的徐音有些奇怪,从最后一次吵架到现在,他们估计得有三个月没联系了。 所以接到徐音的电话时,他还有些意外:“你怎么了?” 徐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重复了一遍,“晚上回家吗?入秋了,我熬了一些大骨汤……” “哦,我忙,没时间。” 不等徐音说完,贺瑾昭直接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既然天气这么冷,何必在家熬汤,费神费事,你要想喝汤,我让小周一会儿叫一份送到家里去,好了,挂了。” 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徐音却仍保持握住电话的姿势,身子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只是手里的诊断书已经被捏得不成样子。 怎么会有老板一天天忙到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公司又不是上升期,早已步入稳定期,所以,贺瑾昭到底在忙什么? 徐音哭得很难看,因为她不傻,她知道,贺瑾昭外面有人了,心也留在了外面。 两年前,贺瑾昭的心就野了,在外面借着应酬的名义,也和别的大老板似的养起了小情人,他开始时候还会心虚,每次偷吃完回来,总是想方设法地补偿她。 那时候她傻,一开始还真没发现,直到一次去公司给他送文件,没打招呼就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然后一眼看见了一个肤白貌美的年轻女孩靠坐在贺瑾昭怀里,两人正吻得如胶似漆。 回想起那一幕,徐音只记得当时所有血都在往头顶冲,太阳穴突突跳地快要炸开,她死也没想到,贺瑾昭会出轨,还是以这种方式被她发现。 她只记得她惊叫了一声,还不等贺瑾昭走向她,安抚她。 徐音抬手便扬了过去,一巴掌狠狠甩在了贺瑾昭脸上。 她哭得很崩溃,歇斯底里般想要砸掉整个办公室,她冲到了那个小三面前,同样一巴掌扇了过去。 一巴掌不解恨,她还想动手,却被身后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够了!” 那天的贺瑾昭脸色阴沉地发黑。 他问她:“你闹够了没有,徐音!” 他在问她闹够没有? 他在维护另一个女人? 徐音听到时,只想尖叫,疯狂地尖叫,她没想到,她爱了十一年的男人,此刻居然会为了另一个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发火。 他们曾经明明是那么相爱,为什么会成为今天这般怨偶模样? 曾经那样艰辛,那样艰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 徐音想不明白,如果她想明白了,或许早离婚了…… 门外传来门铃声。 打开门,是周助理。 “夫人,这是贺总命我送过来的大骨汤,您趁热喝吧。” “嗯,谢谢。” 徐音扯起嘴角,笑了一声,她脸色有些发白,眼眶还有点红。 周助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徐音这般模样,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夫人,贺总近来有个大项目,是有些忙,等忙完了,就回来看您了。” “好。” 徐音笑了笑,平静点头应道。 对于她这个反应,周助理不禁有些诧异。 若是以前,听到周助理这般帮贺瑾昭说话,徐音往往会阴阳怪气几句,觉得周助理是在帮贺瑾昭瞒着他,觉得他们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现在的徐音没那个力气,她只觉得累,浑身快被抽干力气的累。 周助理见状,还想说几句,可看徐音完全一副提不起精气神的模样,只得默默离开了。 徐音拎着排骨汤坐在了桌前,头顶只有一顶暖黄色的吊灯,她只喝了几口,胃里便一阵翻涌,冲进厕所,给全部吐了出来。 喉咙眼干涩得发疼,刚呕吐过的地方,火辣辣的,一阵血腥味。 眼泪都给她吐出来,一滴滴地往下掉。 徐音无力地趴在马桶边缘,一边流泪,一边干呕,她想,外婆说对了,跟着贺瑾昭那般义无反顾地离开云镇,她终有一天会后悔的。 后悔了,可哭有什么用?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再苦也只有打碎牙齿往肚里咽的份儿。 三个月前,徐音其实并没有觉得现在的日子有多苦,她日日沉迷于激怒贺瑾昭,沉浸在打倒所有婚姻的入侵者中,且乐此不疲。 她像一头张牙舞爪的母狮子,坚守在自己的地盘,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外来入侵者。 对于贺瑾昭的出轨,她痛恨,恶心,无比愤怒,可也不甘心就这么放他离开。 他们十一年的感情,她做不到像小说电视剧里主角那般洒脱肆意,可以什么也不要,就潇洒转身离开。 那毕竟是她爱了十一年的男人,所以,她想,就这样和贺瑾昭纠缠到死吧,就算是死,她也不要放过他,也不要离开他。 但现在,徐音后悔了。 她确实要死了,所以,她不想与贺瑾昭这样耗下去了…… 第二章 “猪脚饭” 一夜睡得不太好,迷迷糊糊的,梦里全是以前的回忆。 有少年贺瑾昭站在树荫下笑着冲她挥手的情景。 有北漂第一年,冬天,出租房漏雨,贺瑾昭自己冷得发抖,还死死抱住她,给她取暖。 有贺瑾昭挣到第一笔启动资金,他们在路边麻辣烫摊吃得不亦乐乎,畅想着美好未来。 …… 醒来时,枕头濡湿一片,徐音擦了擦眼角,有些怅然若失地看向房门外。 三个月零九天。 这是贺瑾昭最长一次不回家的时间。 早上约了看诊,徐音擦干眼泪,换好衣裳,简单洗漱一番后,连早餐没吃就去了医院。 血液内科。 走廊上来来往往或病人,或陪同家属,唯独廊道最左边角落,徐音孤身一人坐在那里。 旁边有个五十出头的热心大姨,见徐音一个人,不禁问:“哟,小姑娘,你一个人来的啊?” “嗯。” 徐音礼貌地笑着点点头。 大姨“啧”了一声,“咋一个人来呢?你家人呢?结婚了没有啊?” 大姨毫不客气的三连问直接把徐音给问傻了,她干笑两声,正思虑着要不要回应时。 “妈,你少问两句吧!不好意思啊,我妈没别的意思,她就是单纯有点自来熟。” 大姨身旁一个年轻女子探出头来,抱歉地冲徐音笑了笑。 徐音摇摇头,回予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头顶的中央空调,凉气开得十分足,她今早走得急,随手拿了件薄外套,现在坐在空调下,还有些冷。 索性起身,走到另一边坐下。 可能是看着她走了吧,那大姨转头冲自己闺女,小声蛐蛐道:“我看她年纪也不小了,估计是结婚了,要真结婚了,生这么大的病,老公都不陪着来……啧,你以后给我找对象,可要眼睛擦亮点!” “嗯!你小声点,一会儿人家听见啦!” 徐音苦笑一声,神色平静地看着对面医院的纯白色的墙,突然觉得嘴里有些苦。 感情最好的那几年,她发个烧,有个小感冒,都能把贺瑾昭给着急死,那时,她发烧没胃口,不想吃饭,贺瑾昭能亲手熬好鱼粥,送到她面前,吹凉了喂给她。 要吃的药,全部被他分拣好,放在床头,连水都是他试过水温后,才会递给她的。 可惜,现在的贺瑾昭,因为不想看到她,所以连家都不回了。 徐音从包里掏出纸巾,习以为常地擦拭频繁的鼻血。 “下一个,徐音!” 听到自己的名字,徐音走了进去。 “你这是急性的,越早治疗越好,不然最多不超过三个月时间,你就会因全身脏器功能衰竭而死,知道吗?” 医生拿着她的病例单,仔细看了一遍,公事公办道。 徐音“嗯”了一声,“那能先给我开点药吗,我考虑考虑吧。” “还考虑吗?” 姓殷的医生身子微微后仰,眉头微蹙,“你这是急性白血病,你能听明白吗?要尽快做决定,尽快治疗,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殷砚看着眼前的女人,脸色苍白,嘴唇却涂抹得红艳艳的,庸俗至极,上身是e hearts去年上新的秋装,放在腿上的是Prada的经典款皮革包,不低调,所以也不像是没钱治病的样子。 徐音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没吭声。 过了许久,才问:“治疗需要做些什么?要治多久呢?治了就一定能活吗?” 问完最后一句,她突然笑了一声,觉得自己这问题问得属实是有些蠢了。 徐音这般不甚在意的模样,令殷砚有些生气。 “治疗一个疗程一般28天,可以选择不住院,最后能不能活,我不敢保证,可如果你不选择治疗,那就一定不能活。” 殷砚依旧皱着眉,他年纪轻,却已经是治疗白血病方面的专家,业界成绩卓然,老成干练,要说唯一一个缺点,就是脾气不大好。 尤其对于这种明明有钱,却不愿治病,不重视生命的病人。 “我虽然是你的主治医生,但选择治疗与否的决定权还是掌握在你手里,你要治就治,不治,我就先给你开些药。” 殷砚的脸色已经完全冷了下去,执起笔在处方单上笔走龙蛇几画,很快将单子递给了徐音。 “下一个。”他不再看徐音,平静冲外面道。 徐音伸手接过,看了他一眼,而后起身,踩着细高跟,缓缓走出了看诊室。 取完特效药,从医院出来时,外边又下起了小雨。 今年的秋天来得尤其早,遥想去年这个时候,A城还是四十度以上的高温,那时,她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周助理。 要求他将贺瑾昭每日的行程安排,事无巨细地告诉她。 自从办公室那次偶然撞破后,她与贺瑾昭两人之间便早已不存在信任一词了,徐音巴不得无时无刻都知道贺瑾昭在做什么。 不然她就会胡思乱想,会想贺瑾昭是不是又和别的女人厮混去了。 独自一人在家时,她过得很没有安全感,成日都处于提心吊胆中,惶惶不安。 可每当贺瑾昭一回家,她又立即切换到斗志昂扬、咄咄逼人的状态,如一个市井泼妇般,势必与贺瑾昭大吵一架,才能掩盖中内心深处的怯弱不安。 打开手机屏幕,没有一个人找她,锁屏跳出的全是一些无用的广告信息。 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五点了。 尽管没什么胃口,徐音还是花了半个小时,开车到了三环外很久没去的猪脚饭店。 去的时候,还没什么人。 老板见到她来时,有些意外:“你得有好长时间没来过了吧?” 徐音笑了笑,坐在靠门处的小桌前:“是,搬家后,离得远,就来得少了。” 老板娘热情地给她端来了茶水,“你真是瘦了好多,平时再忙也要多注意身子啊,本来就瘦,这一下看着比以前更瘦了!” “嗯,好。” 徐音笑着应了声。 猪脚饭餐盘很快端上桌。 徐音低头将小盘中的卤汁均匀地淋在米饭上,用筷子轻轻拌了拌,夹起一块猪肉配着青菜和米饭,送进了嘴里。 还是熟悉的味道,但吃的感觉好像却变了。 尝过山珍海味后,再吃这碗平平无奇的猪脚饭,却已是物是人非。 记得最穷的时候,没发工资,他们两人穷得只点得起一碗猪脚饭。 从饭店打包带回去,然后用电饭煲再煲一锅米饭,用酱油和香油拌好,倒入一个不锈钢的大盆子里,将打包回来的猪脚饭再倒进去,搅拌搅拌。 卤汁混合着猪脚的咸香,青菜豆芽的清爽可口,那时很穷很苦,却是很幸福很快乐的日子。 倒是现在,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两人的心却离得越来越远了。 吃了几口,徐音便没了胃口。 她胃里一阵翻涌,强压下想要呕吐的不适感,让老板将剩下的猪脚饭打包好后带走。 回去的路上,遇到晚高峰时期,堵车堵了两小时,到家时已至深夜。 一开门,玄关处竟亮着灯,皮毯上多了一双男式皮鞋。 是贺瑾昭回来了。 第三章 “贺太太,在玩欲情故纵吗?” 客厅里黑漆漆一片,没开灯。 以为贺瑾昭在书房,或者回卧室了。 徐音走过去,按下开关,却没想到一开灯,就看见贺瑾昭面色阴沉地坐在沙发上,冷冷盯着她。 “怎么才回来,去哪儿了?” 贺瑾昭看着徐音心里便一阵烦躁,明明是他三个月时间都未曾回过一次家,可能是做贼心虚,他反倒先质问起人来了。 看见他,徐音倒是也没有展现出很意外的神情。 她平静地走过客厅,边走,边道:“身体不舒服,去医院开了点药。” 带回来的猪脚饭被她放进了冰箱。 脱下的外套,挂在了卧室的衣架上。 贺瑾昭皱眉,难得见徐音如此心平气和和他说话,他有些意外,但面上却丝毫不表露道:“嗯,最近天气变化大,不过你多大人了,照顾都照顾不好自己吗?” 徐音没搭理他,直接关上了卧室门,走进浴室,脱掉内衬,打开了淋浴。 她的绝症快死了,贺瑾昭没发现便罢了,还只会说她连照顾都照顾不好自己这种风凉话。 徐音苦笑一声,热水舒缓地淋在身上,明明那样温暖,她却只感到了一阵寒冷。 连一个很久未见的猪脚店老板也注意到她身子比以前单薄了,可那个日日与她同床共枕的人,却一点没发现。 不对,不是日日共枕,他们已经有三个月零九天没在一张床上睡过了。 洗完澡出来,卧室古朴大床上已经多了一个人。 昏黄暖晕的壁灯下,男人靠坐在床上,低着头,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书。 贺瑾昭生得一副好皮囊,本来就是那种清俊英气的长相,经过这些年的沉淀后,愈发显得神秘莫测,愈发清冷俊丽了。 房间里静静的,能清晰听到书页翻动的哗啦声。 徐音有些迟疑地愣在原地。 她心里在这时竟莫名涌起了一种抵触心理,对于要和贺瑾昭躺在一张床上,她第一次产生了抗拒。 “还愣在那里干嘛?上床啊。” 见她久久未有动静,男人不耐烦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句话,让徐音本还在犹豫的心,彻底做下了决定。 她什么也没说,走过去,取走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打开房门便走了出去。 “你去哪儿?”贺瑾昭皱着眉质问道。 几秒后,没等来徐音的回应,听到了隔壁客房不轻不重的关门声。 “妈的!” 贺瑾昭脸色铁青,猛地扬手,将书狠狠扔出,书本重重撞在墙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今日本来还有个小会议,他因为昨天的电话,想着和徐音闹了三个月,她既然肯低头,自己也就给台阶下了,所以推了今天的会议,特意提前回家,结果回来不见徐音人就算了,家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饿了一晚的肚子,现在大半夜的徐音还又给他闹上脾气了。 贺瑾昭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他年轻时候就是个出了名的火爆性子,莽撞得很,后来年龄和身份地位上去后,说话做事变得滴水不漏,谨小慎微起来,在外也比从前多了一丝从容有度。 但唯独在徐音面前,三两句不对付,他那点压不住的急脾气就又上来了。 “开门!你给我把门打开!徐音!” 贺瑾昭连拖鞋都没穿,光着脚就走到了隔壁客卧门前。 “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像是厉鬼催命般,在深夜空旷的别墅里,显得格外刺耳焦急。 徐音不耐地走过去一把拉开了房门,身子挡在门前,一脸厌烦地看向贺瑾昭:“你到底要干嘛?” “我要干嘛?” 贺瑾昭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而后又低声笑了起来:“到底是谁昨天求我回来的?还我要干嘛?” 他一脸嘲讽地看向徐音:“怎么?又是什么新把戏吗,贺太太?欲擒故纵?” 徐音冷眼盯着他,没说话。 贺瑾昭不甚在意地笑笑:“好啊,如果是新把戏的话,我上钩了,然后呢?要做什么,床上去吗?” 厚颜无耻,臭不要脸。 徐音刚要皱眉发作,膝盖骨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钻心刺骨的疼,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她瞬间脸色发白,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松开门把手,强忍着不适,缓缓走回了床头柜处。 颤抖的手急切打开装药的盒子,花花绿绿的特效药一大把攥在手心,拿起水杯,就着凉白开,一囫囵全给吞咽了下去。 贺瑾昭这时已经走了进来。 他心里原本还有点不爽,想继续发脾气的,可看到徐音脸色实在难堪,刚刚又吃了一些什么,他问:“真生病了?” “嗯,降温感冒。” 实在是没有精力再与他争吵,徐音淡漠地放下水杯,掀开被子,躺回了床上。 “哦,注意保暖。” 贺瑾昭摸了摸鼻子,有些别扭地走到另一边,掀开被子,躺在了徐音身旁。 关掉最后一盏壁灯后,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身边人的呼吸温热,微微起伏着,贺瑾昭往旁边挪了挪身子,闻着味儿,亲吻上了徐音的发丝,他低低地喘息着,俨然一副野兽发情的样。 顺着下颌,一个个吻,缓缓落在了徐音脖颈处,还有继续往下的意图。 “别这样,我不想做。” 冷不丁地,徐音侧过身子,轻轻地推了一把贺瑾昭。 “怎么,这么多天没见,不想我吗?” 贺瑾昭锲而不舍地追了过去,一把将人又拉回在了自己怀里,他其实在外已经吃饱了野食,但对于徐音的抗拒,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吵架了,都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 以前都这样,不管吵再凶,床上舒舒服服将徐音服侍一次后,基本就没什么事了。 而且他们俩,别的不说,床上生活还是一直挺和谐的。 徐音继续背着身子,“我感冒了,实在不舒服,早点睡吧。” 虽然知晓她是真的感冒了,身体可能也是真的不舒服,但,贺瑾昭还是觉得有些憋屈,不过看徐音没再和他闹脾气了,索性也没再说什么,做什么,而是乖乖躺在她身侧,手轻轻搭在她腰处,闭上了眼睛。 黑夜里,徐音睁着眼,一动不动地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顺着眼角,缓缓滑落进了枕巾里,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哭自己还是哭他们的婚姻,徐音已经有些分不清了。 也许都有,也许又都没有。 因为贺瑾昭,她没了家,也没了家人,现在所承受的一切苦楚或许都是她罪有应得,或许都是她年少时冲动选择所遭到的报应。 她快死了,还有三个月,所以,她真的要把一辈子都耗费在这样一个已经不爱她了的男人身上吗? 徐音惶恐无助地看向天花板。 心里第一次产生出了离婚的想法。 第四章 “殷医生” 次日清晨,贺瑾昭醒来时,身旁早已空无一人。 他起身,压了压睡得有些乱的头发,往房间外走去,厨房亮着暖光,厨灶上还熬着一锅小米粥,却没有见到徐音人。 他薅了薅头发,有些烦躁没见到人,正想出声时,房门口传来动静。 穿戴整齐的徐音,手里拎着燕窝丝与烤馒头片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他,她顺手取下套在脖子上的红色围巾,问:“起来了吗?” “嗯。” 贺瑾昭闷着应了一声。 “锅里有白粥,我去外面还买了一些燕窝丝,将就着吃点吧。” 她拎着早点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出来,白粥被端上了桌。 徐音盛好两碗粥坐下后,看贺瑾昭还是杵在原地不动,她抬眼问:“不吃吗?如果公司有急事就先去吧。” 说完,也不等贺瑾昭什么反应,她坐下,拿起一个燕窝丝,就着粥,掰碎来一点点吃了下去。 她现在身体不如以前,一天不吃早饭,整个人就完全提不起一点力气。 上次就因为去医院着急,没吃早饭,她去的路上险些晕倒在地,还好当时包里揣了几颗糖。 贺瑾昭默不作声地走了过来,然后坐下,他光着膀子,身下只有一条黑色裤衩。 屋里暖和,这么穿倒是不会冷。 他看着坐在对面,认认真真喝着粥的徐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寻常,太不寻常了。 从他昨天回家到现在,徐音一次脾气都没发,不仅没发过脾气,也不阴阳怪气了,也不故意激怒他,和他吵架。 她很正常,正常得像是他们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这是他一直期盼看到的样子,但现在…… “你怎么了?” 贺瑾昭皱眉盯着眼前的女人。 他宁愿她像以前那般激他几句,和他吵几句,也好过现在安静的一声不吭好。 “什么?” 徐音放下汤勺,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贺瑾昭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的,可话到嘴边,他又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呵,他想说什么,他又究竟在想什么? 这样的徐音不才是他最想看到的样子吗?总好过以前日日与他争吵的好吧。 所以,贺瑾昭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端起白粥,喝了一口:“没什么,我让小周给你订了一个Hermes的新款包,下午送到家里来。” “哦。” 徐音喝粥的手顿了顿,默了些许,想说谢谢的,可心里觉得可笑,最后什么也没再说。 贺瑾昭刚起床,头发乱乱的,没有了平日里的一丝不苟,倒多了几分年轻自得。 他身高肩宽,天生的衣服架子。 尽管现在年龄上去,已经快奔三了,但样貌丝毫不减当年,反倒多了一丝稳重自持,风度翩翩。 也难怪外面那些女孩会喜欢上他,长得帅气又多金的金主,和有钱但年纪大的油腻老登比,大家谁都不是傻子。 徐音最开始被吸引的也是他这副好皮囊,不管是在云镇,还是如今的a城,贺瑾昭的容貌无疑都是最出彩的。 要说真有跟贺瑾昭旗鼓相当的—— 一张脸孔划过脑海。 徐音突然想到了医院里那个冷脸医生,好吧,他算一个,他长得也相当让人赏心悦目,虽然穿着白大褂,领口扣得严丝合缝,但脱了衣服,估计身材也是好得出奇那种。 徐音咽下了嘴里的白粥。 吃完手里最后一点燕窝丝,她取纸巾轻轻擦了擦嘴。 贺瑾昭看似在喝着粥,实则默默打量着眼前人。 见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舒眉,一会儿嘴角含着一丝笑意的。 他用筷子轻轻敲了敲碗边:“什么事,想得这么入迷?” 徐音回过神来,淡淡看了他一眼:“没什么。” 不想与他再多说,她起身离开了座位。 毕竟,他要是继续问的话,她总不能跟他说,她在想另一个男人脱下衣服后是什么样子吧。 早餐用完,贺瑾昭便去了公司。 徐音收拾一番后,也出了家门。 她找到了a城最有名的一家律师事务所,详细地将自己的离婚诉求讲清楚,让律师做了一些婚后的财产分割。 等协议理好,她将东西放进了包里,就又去了医院。 上次开的特效药,感觉效果不咋好,她发病时候疼得真是那个钻心的厉害。 殷砚看到是她,也没什么表情,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脑,一副并不想与她过多交谈的样子。 徐音见状,丝毫不在意,踩着细跟,一屁股坐在了医生办公桌对面。 她今天出门前特意化了个妆,细软的头发故意卷成了夸张的大波浪,嘴唇依然是妖艳的正红色。 两个耳朵还挂着堪比她脸那么大的银圈,显得她那张本就不大的脸,更小了。 “能给我重新开点药吗?价格无所谓,要效果最好的。” 女人细长白皙的手指微微弯曲,在实木的办公桌前,轻轻敲了两下。 殷砚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 “上次那个药效果还不够好吗?” 徐音摇头:“不行,昨晚发病了,骨头疼,吃了那个药作用也不怎么样。” 殷砚:“那个药已经是最好的了,你的病是急性的,如果不化疗的话,你吃再好的药也没用,该疼还是得疼。” “哦。” 徐音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但也没起身要走的打算。 现在是正午时候,上午排队的最后一批病人走后,护士们也去吃饭了,偌大的诊室只有他们二人。 过了许久,殷砚看她始终没有要走的想法,终于耐不住性子,又抬眸看向她:“还有事吗?” “化疗要多少钱?” 徐音垂着眼眸,盯着摆在办公桌前的医生名牌——‘殷砚’。 “殷医生,化疗要多少钱?” 殷砚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动了几下,“具体金额不确定,不过肯定在你的承担范围内。” 说完最后一句话,殷砚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放在她腿上的包。 爱马仕Birkin25,十多万的包她都背得起,那点治疗费用算什么。 “嗯,了解了。” 徐音撩起微微挡住视线的头发,不再过多停留,将包挎在肩上后,起身走了出去。 她没说要治,也没说不治,就说了句了解就走了。 看着穿着黑色包臀裙的女人,踩着一双红色YSL的细跟,缓缓走出了诊室。 殷砚冷漠地收回视线。 这么冷的天,她就穿那么点,哪里有一点像身患绝症病人的样子。 不过,这并不关他的事。 第五章“你觉得我在跟踪你?” 徐音从医院出来后,脑子是空的。 她站在医院门口,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大街,倏然有了一刻茫然。 当初义无反顾地跟着贺瑾昭离开云镇,爸妈为此跟她断绝了关系,最疼爱她的姥姥去世那年,她在a城忙着公司上市前做准备,连她老人家最后一眼都没见到。 这算是徐音心里的一根刺。 每每想起来就心痛。 她蹲下身子,不知是冷的,还是其他原因。 徐音在a城几乎没有朋友,公司上市后,贺瑾昭说不愿她再像以前那么辛苦,让她以后都不用再工作,安心在家里就好。 自此,她辞掉工作,退出公司,生活单一到只剩下贺瑾昭,她也早已将他视为了整个生命的全部,但没想到,这个全部会在有一天背叛她背叛得那么彻底。 徐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所以此刻,站在这里,徐音是迷茫的,因为除了回家以外,她竟不知道还能去哪儿,除了贺瑾昭外,她不知道还能找谁。 殷砚处理完科室最后一点诊疗资料后,才走出办公室,他一般不愿在饭点人最多的时候去食堂,所以往往比别人要迟一点用餐。 还没出医院大门,远远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大门角落处。 几十万的包包被随意丢在地上,她双手捂着脸,一动不动,瞧着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尽管对徐音的印象不太好,但出于一个医生对病人的责任,殷砚没有丝毫迟疑就走了过去。 “还好吗?” 一道疏离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徐音放开手,抬眸,就看见了那个冷漠无比的医生。 他微微躬下身,看着她,又问了遍:“哪里不舒服?” “没……” 徐音轻轻摇了摇头。 她手往后,撑着墙壁,想站起来,但因为穿的是高跟鞋,所以有些费力。 殷砚见她能站起来,主动后退一步,丝毫没有想要搭把手的意思。 徐音通过自己的努力,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大理石花壁上,尽管脸上化着大浓妆,却依旧挡不住她从内而外散发出的疲惫感。 名牌包包被随意搁置在地上,她微微弯着身子,一只手轻抚额头,波浪般的卷发散落在脸颊两侧。 可能是蹲久了的缘故,突然站起来,还有点头晕。 殷砚冷眼看着她,“下次别穿那么高的鞋了。” “嗯。” 徐音不太想说话,也不太想让别人看出她此刻的脆弱与狼狈。 奈何这个医生似乎没有想走的打算,他依然站在原地,双手揣在白大褂兜里,胸口处别着一支黑色钢笔。 徐音轻轻吐出一口气,调整好状态后,才看向他,道了声:“谢谢。” “嗯。” 殷砚没再多说,转身就走了。 徐音看着越行越远的古怪脾气医生,心里想的却是,他在床上也是这么冷淡吗? 得不到答案,她摇了摇头,拎起包,上了自己那辆十分张扬的帕拉梅拉。 结婚这么多年,贺瑾昭在钱那方面,从始至终都没亏待过她。 几乎什么奢牌一有新款,他就会让周秘书全部打包送到家里,任由她挑选。 徐音的物欲不算高,她对自己身上穿的,背的,用的,其实不太了解,她也不感兴趣这些东西要多少钱。 反正喜欢,就穿了,不喜欢就让周助理带走。 车子开到一半,徐音绕路去了一个新开的商场。 尽管家里的衣服首饰已经多到快要放不下了,但她今天却一点也不想那么早回家,家里太冷清了,一点人气也没有,她就想去人多的地方逛逛。 帕拉梅拉停在商场门口,有专人帮忙开进地库停车位,全是顶奢的商场里一年四季都开着冷气,里面的温度永远保持在不冷不热的26°。 徐音发誓她真的只是想随便逛逛的,她绝对不会想到在这里还能遇上贺瑾昭。 可能是周二,工作日的原因,商场里的人太少了,所以她才会一个转眼功夫就瞧见了不远处,爱马仕店内,陪着一个陌生女人试包的贺瑾昭。 很不幸的是,在她看向贺瑾昭的同一时刻,他也看见了她。 徐音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她掐了掐手心,心里觉得晦气又倒霉。 如果贺瑾昭没有看见她,她完全可以当作没看见,转身就走的,但是现在…… 高大挺拔的男人一步步向她走来,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在这里?” 他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意思,只是简单一句带着指责的质问。 徐音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绕过他伟岸的身影,径直看向了他身后。 “不介绍一下吗?” 徐音挑眉看向跟在贺瑾昭身后的女人。 “贺先生……” 吴书陌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小心翼翼伸手抓住了贺瑾昭的衣袖,有些局促地站在他身后。 “咳咳……” 贺瑾昭一手握拳挡在鼻间,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他皱眉看向身后,有些不满地对吴书陌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我,我……” 吴书陌再单纯也看出了此刻的气氛不对,她先看看贺瑾昭,又看了看一旁冷着脸的徐音。 那是一个长得极其张扬又漂亮的女人,个子本来就高,还穿着一双恨天高的红色细跟,头发光泽有度,是浓密的大波浪,她双手环抱于胸前,一脸不耐烦地看向远处的白墙。 贺瑾昭叹了口气,面转向徐音,有些无奈地单手抚额:“我还以为你变了,结果,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 “说吧,又是从哪里知道我的行程的?周助理?还是又在我手机里安装了定位系统?” ? 他在说什么? 徐音一双好看的柳眉轻轻蹙在一起,视线从远处的白墙转回到了贺瑾昭脸上。 “你觉得我在跟踪你?” 这是一个带有极度质疑的疑问句。 贺瑾昭冷冷看着她,没回答,但似乎已经默认了。 “可笑……” 徐音是真的被气笑了,人在最无语的时候是会被气笑的。 光天化日之下,明明是他陪着别的女人逛街,被她亲眼看见了,他没有丝毫廉耻之心就算了,现在还反倒是倒打一耙。 第六章 “连解释都不想解释了?” “好,你说我跟踪你,那我就是跟踪你吧,所以贺总不跟我解释解释您和身后这位小姐的关系吗?” 贺瑾昭出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被徐音逮到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最后一次吵架的三个月,他的出轨对象还是合作商送来的干女儿,这才多久,就又换成了……青春女大? 徐音从上到下审视了一遍吴书陌。 看着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普通,一件杂牌小白裙和一双洗的有些发白的板鞋,头发中规中矩地披着,发尾微微毛躁枯黄,家庭条件……估计一般。 被她那般审视,吴书陌更不自在了,又往贺瑾昭身后躲了躲,似乎想要以此来躲避徐音的打量。 贺瑾昭自然已注意到了两人女人的小动作,他向前一步,侧身,成功挡住了身后人。 “我需要解释什么?” 他冷冷俯视着徐音,语气平淡,不带丝毫感情。 贺瑾昭觉得他确实不需要解释什么,毕竟他和这小姑娘才刚开始,什么也没发生,做得再出格的事情不过不小心碰到个手。 就算只是碰个手,那小姑娘都脸红得厉害。 玩了那么多女人,不是没见过纯情的,但遇上这么纯情的,还是头一个。 尽管对贺瑾昭早已不抱任何期望,但看到他这般态度,徐音还是觉得心寒,原来,他现在连对她解释都不想解释了,是没必要了,还是根本不在乎? “嗯,好。” 徐音强憋回鼻尖发酸的哭意,微微点头,“那贺总带着新欢慢慢玩,我就不打扰了。” 为了避免当众失态,说罢,她转身就走。 不想,手腕却被人一把拽住,用力拽回,鞋跟高,徐音没站稳,差点栽跟头,幸好身后人拦腰扶住了她。 “生气了?” 贺瑾昭看着怀里的女人,她脸上妆化得浓,红唇皓齿,一点没有吴书陌那般未施粉黛的素净美。 一下凑近了,徐音闻到男人身上那股属于陌生女人的气息,想到贺瑾昭很有可能也这么挽过那个女孩,也这么凑近地亲吻她。 徐音胃里顿时生出一股恶心感,有了想呕吐的冲突。 “放开!” 从贺瑾昭怀里挣脱开来,徐音踉跄地后退两步,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像是生怕贺瑾昭又上来抓住自己,徐音不敢再停留,狼狈地拎着包,踉踉跄跄地快步离开了。 手心还有她的温度,但人却早已走远。 贺瑾昭垂着眉,面色平静,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又抬眸,嘴角扯出一抹不咸不淡的笑容,看向吴书陌道:“走吧,继续选包。” 吴书陌胆怯地点点头,但却没敢挪动步伐,迟疑了好一会儿,见贺瑾昭似乎不想说什么的样子,她终究没忍住,问道:“贺先生,方才那位是您的……” “嗯,我太太。” 没等吴书陌说完,贺瑾昭先一步打断了。 他说那句话时神色很是平静,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个不搭边的亲戚。 吴书陌轻轻咬住了唇,头也往下低了低,她双手紧紧拽在一起,一双明亮的眼眸茫然无措地盯着干净的发光的地板,明明心里跟滴血一般难过,嘴上却什么也没再说。 她和贺瑾昭的初遇是在两个月前的盛鼎酒店。 说来故事老套,她在那里兼职做服务员,却在一天上菜时候,被喝醉酒的顾客调戏,摸了大腿。 盛鼎国际是整个a城最有名的酒店,来这里消费的人,非富即贵,所以她一个普通服务生,面对这样的调戏与揩油时,除了暗暗躲避,什么也做不了。 也是因此,导致那个顾客越来越大胆,差点将手伸进她的裙子。 吴书陌再也不敢待下去了,拒绝着想要退出包间,却被那酒醉的客人一把揽在了大腿上坐着。 那个包间明明有很多人,他们明明都看出了她的不愿意,烟雾缭绕的,他们或笑,或冷眼看着,没有一个愿意帮忙。 就在她感到绝望无措之际,角落里响起了一道声音:“王总,这男女之事还是得讲你情我愿,所以大庭广众之下,您这是想做什么?”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那个叫王总的男人瞬间放开了她,脸上浮现出了讪讪之意,赶紧拿起酒杯向角落里的人敬酒,以示歉意。 吴书陌忘记那天自己是怎么退出包间的,她狼狈地离开之际,只最后往角落处看了一眼。 后来,那顿饭局结束,一个穿着得体的男人找到她,向她递了一张名片,她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那个包间里最年轻最英俊的男人,竟然就是a城大名鼎鼎昭音集团执行总裁。 吴书陌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贺瑾昭看出来了,却并不想理会。 他径直回到了爱马仕店内,柜姐见他们回来,立即奉上水杯甜点,问其要不要先休息会儿。 能在这里工作的柜姐,哪个不是人精? 虽然方才离得有些距离,不太清楚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瞧刚才那女人的架势,再看现在跟着回来唯唯诺诺的小姑娘,柜姐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来,妹妹,冷不冷啊?今天穿这么少,喝点水暖暖身子,咱们再继续挑?” 柜姐亲切地挽住吴书陌,嘘寒问暖的,只差把刷业绩的野心挂在脸上了。 贺瑾昭淡淡瞥了眼二人。 见吴书陌怯生生的模样,站在那里,跟被柜姐架住了一般,他一把伸手将人重新揽入了自己怀里。 “当季的新款全部打包装好。” 话毕,他掏出一张黑卡,什么也没再多说。 回去的路上,是周助理在前排开车,贺瑾昭二人落座后排。 吴书陌抱着怀里一个贺瑾昭刚塞给她的包,心里又酸又涩。 认识贺瑾昭的时候,不是没想过他可能已经成婚,毕竟像他这样帅气又多金的男人,怎么可能还没成家立业。 但在今天亲眼看到他太太那一刻,吴书陌承认,她一下感到了自卑。 原本以为,就算他结婚了,他太太估计也和他差不多年纪,快奔三的女人,脸上不管再怎么保养,估计也有皱纹,也没那么年轻动人了。 但直到今日看到徐音那刻,吴书陌第一次对金钱养人这句话有了深刻且真正的认识。 第七章 “你还爱我吗? “怎么了,不喜欢吗?” 注意到身旁人的沉默,贺瑾昭转头看向了吴书陌。 “不喜欢的话,让周助理现在带你返回去再挑一个?” “不,不用的……” 吴书陌抱紧了怀中的包,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很喜欢,谢谢贺先生……” 她嘴上说着感谢话,说着很喜欢,但面上却一点没装出来。 演技真差。 贺瑾昭心说,简直比年轻时候的徐音演技还要差。 他心里不屑她拙劣的演技,面上却强装温和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那是不高兴了?” 男人微微侧过头看向她,嘴角噙着一丝柔和的笑意,车窗外大片绚丽的橙黄夕阳逐渐沾满半边天。 车里很安静,静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劳斯莱斯的隔音车门将窗外与车内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时间如果倒回到两个月前,吴书陌一辈子也不可能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坐在这样豪华的车内。 像是梦一般的场景。 她看着贺瑾昭,方才心里最后残存的那丝失落之意渐渐消散:“没有不高兴,我很高兴,谢谢贺先生……” 说罢,她主动向男人靠了过去,头小心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贺瑾昭的手轻轻搭在女孩肩上,透过单薄的布料,他感受到了她皮肤的温度,有点冷,还有点凉。 不像徐音,无论春夏四季,身上都总是暖暖的,很舒服,又让人很安心的温度。 想到徐音,又想到她方才踉跄离开的身影,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贺瑾昭看向窗外,眸底已不见丝毫笑意。 将吴书陌送回学校后,他立即就往山野别景赶。 那是公司上市第一年,他便买下来的别墅,也是他们唯一的家。 说家其实不太严谨,准确说来这也只是挂在他名下众多房产中的其中一套,但可能是因为徐音在这里住久了,所以这才成了他们共同意识里的家。 到家的时候,不过晚上八点,客厅里却没亮着灯。 若不是看到玄关处的地毯上有那双红色细跟鞋,贺瑾昭都准备打电话了。 知道今天的事情可能已经惹她生气了,所以进卧室的时候,他动作放得极轻。 在浴室里快速冲了个凉,出来的时候,床上那裹得像蝉蛹般紧实的人影,丝毫未动。 贺瑾昭走过去,轻轻掀起一边被角,滑进了温暖的被窝。 “生气了?” 他倾身往她那边凑,半个身子都快压在她身上了。 可徐音仍是未动,丝滑的鹅绒被完全遮挡住了她的半边脸。 知道她没睡,贺瑾昭轻轻摇了摇她的身体。 “说话,生气了吗音音?” 依旧得不到回应,他又将手钻进了她的被窝。 略带凉意的手掌,缓缓覆盖在了温暖到有些发烫的背脊上。 “滚开!” 终于,徐音有了动静。 她一个转身,猛地将方才压在她身上的人,狠狠推开。 贺瑾昭根本没反应过来,猝不及防被人这么一推,他整个人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见她生气得这么厉害,推开他的手劲儿还这么大。 贺瑾昭用牙齿顶了顶腮帮子,强压下怒火,看向徐音:“有意思吗?还想怎么闹你才开心?” 她想怎么闹才开心? 亏他贺瑾昭能说出这种恶心人的话。 徐音从床上爬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到地上,她也不管,背脊抵在冰冷的床头板上,就这么定定地盯着贺瑾昭。 她看向他的眼神是空的,没有泪,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平静得仿佛在看一个和自己毫无关联的陌生人。 莫名的,贺瑾昭被她那样的眼神盯得有些可怖。 “好了,今日的事情是我的错,行了吧?我和那个女孩确实没什么事,你别多想。” 考虑到徐音感冒可能还没好,贺瑾昭走了过去,牵起掉落在地的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我和她真的没什么,今天在商场那么多人呢,你要在那里闹起来,不是让人看笑话吗?”贺瑾昭好声好气道。 说着就想要去牵徐音的手,可不知是故意在躲他,还是无意的,他手刚碰到她手背,徐音便将手藏进了被子里。 贺瑾昭一愣,随即脸上再次浮现出笑意,轻声哄道:“别生气了音音,上次我们闹了那么久,你不知道我每天有多想你。” “想我?” “对啊。” 看徐音终于愿意好生与他说话了,贺瑾昭忙不迭道:“不信你去问周助理,我跟你冷战那三个月,是不是经常看手机,等你消息。” 哼,原来这就是他说的想他吗? 徐音苦笑一声:“你说想我,想我为什么不找我呢?想我,为什么在我跟你打电话那天下午,又是那般冷漠态度呢?” “贺瑾昭,你真的还爱我吗?” “……爱,怎么不爱呢。” “爱我?” 眼泪从眼角滴落,划过脸颊,无声地掉进了被褥里。 他说他还爱她,可是她怎么敢相信。 “你说今天在商场那么多人看着,怕被别人看笑话,怕丢脸,但你找人的时候都不怕丢脸,不怕我被笑话,你现在又在装什么呢?” 徐音擦拭掉泪痕,眉头轻轻蹙在一起,一脸不解又一脸失望地看着眼前这个她爱了十一年的男人。 “你别这样。”贺瑾昭虽有些心虚,但还是强装理直气壮道:“都说了我和那女孩什么事也没有,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相信?信你?” 徐音冷笑一声:“你不觉得你说这话很可笑吗?信你,你让我怎么信你?蒙着眼睛信,还是昧良心的信?” “你这些年做的腌臜事还少吗?要我一一列举吗?信你,信你?贺瑾昭,我不敢信了,我十六岁跟的你,今年二十七岁了,整整十一年,结婚五年,再苦再累的日子,也终于熬出来了,我原本以为,以前那么难那么苦的日子都一起过了,未来还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可没想到……” 徐音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完全没了声。 她闭了闭眼,不想自己余下的生命全部耗费在这样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身上,沉默良久,她道:“我们分开吧,贺瑾昭,我再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第八章 “离婚吧,当我求你了……” 徐音说这话时,神色极其平静,她缓缓睁开眼,看向贺瑾昭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前所未有的清明。 “你在胡说什么,还要闹脾气?” 贺瑾昭愣了半天,终于回应了一句。 他走到一旁的小桌前,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凉水下肚,方才冷静了些许。 “我没开玩笑,我认真的。” 徐音紧随着下了床,走到衣架处,取下今天背的包,将早已理好的协议从包里掏了出来,而后,递到了贺瑾昭面前。 离婚协议,四个大大的字,在头顶明晃晃的灯光照耀下,有些刺。 贺瑾昭只是瞥了一眼,随即就将目光从上面快速移开,他看向徐音:“就为今天下午这事儿?有必要吗?” “不,不是今天下午的事情。”是以前的发生过的所有事。 后半句,徐音没说,她也直直地回望着贺瑾昭,面色平静。 “嗯,好,你要离婚,我可以啊,我无所谓……” 见徐音那么坚定坚决的模样,贺瑾昭心慌无比,面上却强装不在意地点头答应,顺势接过了她递来的协议。 仅仅只是翻开了不过两眼,他便一把合上了协议书。 “不合理。” “什么不合理。” “这里面所有的财产分割都不合理。” 这份离婚协议,徐音在之前只简单扫了一下。 虽没仔细看,但大致扫了眼,她心里就有了数。 一套三环的公寓房,一辆SUV,还有五十万现金。 可能对于别人来说,这算非常丰厚了,但对比贺瑾昭如今的身价,她要那点,连牛毛都谈不上。 平心而论,徐音觉得自己还是比较有良心的,最值钱的公司股份,她一点没要,就要一套房子,一辆车,还有几十万现金,她已经很体面了。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但凡碰上离婚,妻子都势必要让丈夫掉上一层皮才行。 所以她都这般了,贺瑾昭竟还不答应,徐音讥笑道:“还不合理吗?要怎么才算合理?之前我在公司的股份全部转移到你名下时,你怎么不说不合理?” “股份,说起股份我倒是想起来了。” 贺瑾昭同样冷笑道:“行啊徐音,你要离婚,我不拦你,不过这些年,你在家里什么也没做,吃的用的全靠我,我仁至义尽,也不要你还那些钱了,你就净身出户吧,也算我们夫妻一场,如何?” 听到贺瑾昭如此厚颜无耻的话,徐音终于皱紧了眉,她眼底满是萧瑟与憔悴,脸上也不笑了,只轻轻叹息道:“何必呢?你真要将我们十一年的感情毁得这么不留余地才行吗?” 贺瑾昭心莫名被刺疼了一下,他方才说那些也是气话,不过是为了吓吓徐音,让她知难而退,他哪里真舍得和她离婚。 凑过去,一把将人抱在了怀里,贺瑾昭放柔了声音,轻哄道:“音音,我错了,我瞎说的,我才不要和你分开,你知道我的臭脾气,你还故意激我,我们不分开,不离婚好不好……” 徐音没说话,也没再推开他,就这么乖乖地被他抱着。 贺瑾昭继续哄道:“老婆,好老婆,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气,你要是有气想打我骂我都行,像以前那样,你想怎么发脾气都行!就是千万别像现在这样了……” 这段时间的徐音太反常了,他真的越来越不习惯,心里也跟着没了底。 “贺瑾昭……” “嗯,我在。” 徐音从他的怀里抬起了头,眼底明明含着泪,明明满是不舍,可她却依旧坚持道:“我们分开吧,我们分开吧……就当我求你了……” 眼泪伴随着哽咽落下。 徐音哭得很伤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伤心。 她说求他了,求他答应他们分开。 贺瑾昭身子一颤,松开了挽住人肩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一脸难以置信又满是怒气地看着徐音。 “你别再和我开玩笑了,徐音。” 他额角在跳动,气得怒火攻心,却仍克制道:“你闹闹就行了,我已经认错道歉,也放下面子哄你了,你要知道适可而止。” “我没开玩笑,我也没在闹,贺瑾昭,离婚吧,当我求你了……” “嗯,好,好!” 贺瑾昭咬紧了后槽牙,突然伸手一把拽住了徐音的胳膊,就往外拖:“你要离婚,你要离婚就走!就走啊!这是我的房子,你有什么资格待在这里!走,走!” 十一月的深秋,夜里寒风瑟瑟,徐音只着一身单薄的睡裙,就这么被拽着,拖出了房屋。 贺瑾昭最开始就想到了徐音今晚会生气,他以为这次吵架估计和以前一样,就吵吵,后面哄哄,给个台阶,她就下了,结果没想到徐音竟好大胆子说出想要离婚,不仅想离,更是偷摸着把离婚协议都提前准备好了。 今天心里火气本来就大,看到那份离婚协议,以及徐音认真坚定的神情时,他再也憋不住了,此时什么想法也没了,年轻时候那股什么也不管不顾的莽撞劲儿又上来,都容不得脑子多想,他就将人连拖带拽的赶出了房屋。 “砰!” 大门猛地合上。 徐音就这么被贺瑾昭赶出了房子,脚上甚至连双拖鞋也没有。 这是建立在半山腰的富人别墅区,周遭全是独栋别墅,一到夜里,小区都见不到什么人,只有浅黄的路灯,以及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绿植。 身上没钱,也没手机。 徐音站在门外,望着大门看了好一会儿。 见贺瑾昭似乎真的不会给她开门了,徐音紧抱住自己的双肩,瑟瑟颤抖着往山下走。 夜里的风是一阵一阵的,徐音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及臀的睡裙紧贴着她的裸露的肉体,单薄丝滑的绸料,没有一点保暖抗风性可言。 寒风吹久了,冷得她脑瓜仁嗡嗡地疼。 她只能朝山下走去,但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殷砚交接完最后一班时,已经是晚上快十点,他开车从医院出来,等红绿灯的间隙,无意瞥见了左边人行道上出现了一个略微眼熟的身影。 第九章“好心人” 女人如海藻般及腰的长发披散着,寒冷的深秋夜里,她身上却只着一件酒红色及臀蕾丝睡裙,光着脚,走路一颤一颤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 殷砚坐在驾驶座,盯着不远处那道身影,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 “滴!滴滴!” 身后车辆按响喇叭,殷砚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绿灯放行了。 他放下手刹,踩下油门,车子轰地驶出。 很快,那道身影就从后视镜里不见了身影。 徐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越走她越冷,到最后下山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冻得毫无知觉了,全身都是僵硬的,走路已经变成了条件反射的动作。 a城在北方,虽然只是深秋时节,可夜里温度却已经低到几摄氏度了。 一到夜里,路上都没几个人,唯一几个路过的也无不用好奇怜悯的目光打量着她,像是看动物园里的猴子。 徐音从没想过一辈子能有这么惨。 她在满心欢喜跟随贺瑾昭离开云镇那年,绝对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他这样毫不留情地赶出家门。 想起网上那句话——从不质疑真心,但真心瞬息万变。 以前她把这当笑话看,现在…… 身子越来越冷,双脚已经不听使唤了,脚下的沥青路面难免有碎石碎渣,有些膈脚,可徐音已经感觉不到了。 她只觉得冷,好冷,呼出的气息都是冷的,身体像是塞满了冰块。 眼前的马路街道开始摇晃起来,霓虹的灯景也变成了五颜六色的玻璃圈,迷迷糊糊之际,徐音感到了身体在下坠,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晕倒了。 一秒,两秒…… 预想中摔地的疼痛没有发生,一双温暖的手掌绕过她腰间,稳稳地接住了她。 徐音想睁眼看看是谁,却再也没有力气抬起眼皮,世界在一瞬间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 徐音与贺瑾昭的初识,在高一下期。 吴县的云镇很小,小到初中和高中都是连在一起的,小到学校转入新生,整个年级都会知道。 贺瑾昭就是那时转过来的。 他转来第一天,就让所有人都对他产生了好奇,毕竟在云高读书的,要么是云镇本地的,要么是云镇下方村落的学生。 唯独贺瑾昭,不是云镇的,甚至不是吴县的,而是从一个他们只在书上听说过的大城市来的。 他个子高挑,身形瘦削,肤白俊美,一入学,就在小小的云高,引发了一阵轰动。 徐音与他原本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他们不在一个班,他是一班的,而她在二班。 徐音见他的第一眼,还是被当时的同桌拉着去看的,假装上厕所,路过一班,然后伸直了脑袋往里看。 早就听闻了学校转来一个超级大帅哥,徐音爱看杂志男模,眼光高,原本是不信的,直到见到贺瑾昭第一眼,她才承认了,学校确实来了一个超级无敌大帅哥。 很帅,不论从皮相还是骨相来说,都是一等一的帅。 说是一秒沦陷也不为过,反正从那天以后,徐音的生活除了枯燥学习外,多了一项选择——贺瑾昭。 他们在一起的过程比较狗血,无非就是一个死缠烂打的追,一个高高在上,偶尔回应几句,然后在徐音觉得遥遥无期,希望即将破灭之际,贺瑾昭终于答应了她。 对于贺瑾昭来说这段恋爱开始得特别随意,他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答应的,却不想就此被徐音缠上,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好像很爱他,爱到可以为了他抛弃家人,离开云镇。 活了十七年,从没有人像徐音那样爱他,也是那一刻起,贺瑾昭暗暗发誓,他要对她好,要永永远远地爱她,可是后来,他似乎忘了自己的初心。 …… 徐音眼睫轻动,她还在睡梦当中,耳畔却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嘈杂声。 梦里十七岁的贺瑾昭逐渐消失,缓缓睁开双眸,取而代之的是褪去青涩,逐渐走向沉稳的贺瑾昭。 见她醒来,贺瑾昭向前一步:“醒了?” 徐音还没反应过来,双眼失焦,无神地盯着头顶刺眼的白炽灯。 身下是坚硬的触感,她嗓子很疼,眼前还是晕乎乎的。 “你好同志,身体可好点没?” 一位年纪稍大的女警率先走了过来,伸手缓缓扶起了徐音。 “你刚刚在大街上晕倒了,还有印象吗?然后一位先生好心把你送到了警察局,现在我身后这位男同志说是你先生,但由于你之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身上一没证件,二没手机的,所以我们也不敢确认。” 徐音手轻抚着太阳穴,那里一阵一阵刺痛。 她低垂着头,这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披了一层厚厚的毛毯。 女警官还在问话:“同志,能听清楚我说话吗?站在我身后这位,是你先生吗?” 徐音抬起头,看了眼被女警拦在身后的贺瑾昭,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就这样静静看着。 贺瑾昭穿戴整齐,发型一丝不乱。 是她先生吗? 徐音苦笑一声,尽管十分不想承认,但良久,她仍是闷声应了一声:“嗯……” 见她亲口承认下来后,贺瑾昭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但一旁的女警却仍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样。 她转头看向贺瑾昭,皱眉道:“我说这位男同志,既然这姑娘是你太太,那这大半夜的,你怎么能让人单独出来呢?还衣着不整的,走在大马路牙子上!你知不知道现在女性安全很重要啊!幸好她今晚遇到的是个好心人,还把她送来了警察局,要是遇到个心思不正的,我跟你讲,到时候有的你们哭的时候!” “嗯,是,您教育的是。” 面对女警的指责,贺瑾昭全部应承下来。 他又问:“那警官,有没有那位送我太太来警局的好心人联系方式呢?我想着改日定亲自上门拜谢一番。” “没,人家把人送过来就走了,没留电话也没留姓名。” “哦,是吗,那真是有点可惜了……” 第十章“强占” 从警察局出来,已经是后半夜。 贺瑾昭率先走到车头,打开了副驾驶车门,装作一副好好先生模样。 可徐音一眼没看,就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见状,贺瑾昭打开车门的手一顿,人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后,对还站在警察局门口,望着他们二人的女警,微笑点头示意后,上了驾驶座。 车子发动,很快驶出了警察局,往山野别景去。 凌晨两点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少数几个出租车和私家车飞快驶过,车里气氛安静得有些吓人。 贺瑾昭透过后视镜,看向后排,徐音坐在一侧角落,头耷拉着靠在车窗上,轻轻闭着眼,双手紧紧拢着身上那层厚毛毯。 看似好像只是单纯的睡着了,不过贺瑾昭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破绽,微微煽动的眼睫。 她没睡,她只是在躲着他,不想和他说话罢了。 徐音在躲着他? 这个发现让贺瑾昭心里无由来地生了一股子气。 可又想到,刚才初到警察局,看见徐音憔悴疲惫地蜷缩在大厅长椅上时的场景,他心里刚起的一股子气,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的愧疚。 车子停在半山腰的地下车库。 徐音下了车,没理会身后的贺瑾昭,便率先进了屋。 走进浴室,打开花洒。 当滚烫的热水淋在身上那一刻,徐音才有了一种真切的自己还活着的实感。 卧室门被人推开又关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 浴室玻璃磨砂推拉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脱得一丝不挂地挤了进来。 徐音下意识后退两步,给人腾位置。 贺瑾昭盯着从警察局出来,就一句话没说过的徐音,视线从上往下,一一扫过她没有被任何布料包裹的身体。 “怎么瘦了?” 他说着,伸手将人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一手虚浮地揽过了她的腰,让她的身体紧密地与自己贴合在一起。 徐音想后退,奈何敌不过他的力气,只得无奈趴在他身上。 “还在生气吗?音音,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贺瑾昭低下头,凑到徐音耳边,薄唇一张一合,或轻轻舔舐她的耳廓。 “别,你,你别这样……” 徐音用力推开那双环住她腰部的手,整个人向后缩了缩身子。 她实在无法忍受明明两人几个小时前才爆发了剧烈争吵,现在贺瑾昭又装作一派无事发生且风平浪静的模样与她调情,她实在不愿意又被贺瑾昭以这样戏耍的姿态糊弄过去。 “怎么了,还在生气吗?” 见她抵抗,贺瑾昭不但不松手,反而迈步跟了过去,双手撑住墙壁,将人完全抵在了墙角。 水流声哗哗作响,逼仄的浴室内,热气腾腾,白雾缭绕。 “音音,别生气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一打开门,发现你没有在门外的时候,我心里有多慌?我好害怕失去你,我沿着周围找了一圈,又开车去山下,依然还是找不到你,我知道我错了,我不是有意要赶你出家门的,我,我……” 贺瑾昭局促地为自己找补着:“我,我当时就是一时被冲昏了头脑,你说你要跟我离婚,我怎么听得了这个啊,我有多爱你,你难道不知道吗?如果连你都不要我了,那我该怎么办,那我该怎么办啊,你告诉我好不好……” 说到后面,贺瑾昭干脆垂下头,凑近去,想亲吻徐音的嘴角。 可徐音不愿他的靠近,轻轻一侧,巧妙地躲过了这个亲吻。 见徐音还在躲避自己,贺瑾昭也不在意,直接双手捧起她的脸,低头将人抵在了墙壁上深吻。 温热的水流从高处淋下,徐音后背一片冰冷,前胸却是异常的灼热,冰与火的交织,无非就是这样了。 亲吻越来越深,口腔被人疯狂掠夺,徐音微微仰着头,眼神迷离,但还残存着最后一丝意识。 她双手抵在贺瑾昭胸前,像是决绝又像是求饶般,哽咽道:“别这样,贺瑾昭,我……我不想做……” 可此时被情欲冲昏头脑的贺瑾昭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话,在两个小时前,打开房门没见到徐音那一刻,在四处找寻却依旧没见到徐音人影那一刻,他差点以为他要永远失去她了,他紧张无措地走进相邻最近的警察局,差点都要报警了时,才终于看到了蜷缩在长椅上昏迷不醒的人。 再见徐音那一刻,贺瑾昭难以形容那种感受,之前不见徐音时所有的绝望、茫然、恐惧与胆怯尽数消散,随之而来的只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庆幸。 在一起漫长的十一年里,有关徐音的一切都早已浸入进他的骨血,如果要他们分开,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贺瑾昭用力环抱住了怀中人,恨不得将她融进骨血,再也不分离。 但徐音只感到了疼,骨头紧紧按压着骨头的疼,她被紧抱得有点快呼吸不过来了,于是挣扎着想要推开抱住她的人。 “你放开我,贺瑾昭,你放开我……” 贺瑾昭摇摇头,喘息着应道:“不放,就算死我都不放。” “你疯了,你个疯子,你个疯子……” 徐音挣扎不脱,着急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要喘不过气了,你要憋死我吗!” 听到这话,贺瑾昭这才如梦初醒般赶紧松了力,但还是不愿意放开怀中人。 他头抵着徐音的头,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说着:“我爱你徐音,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爱你……” 他说他爱她? 徐音听到只想笑,只想反讽他,可贺瑾昭没有给她那个机会,因为不等她说什么,他便再次强硬地堵上了她的嘴唇。 最后的最后,徐音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被那人拐去床上的,她只觉得浑身滚烫,头昏脑涨,古朴的垂挂灯一晃一晃的,耳畔是男人粗重的喘息声,直到面对面被他占有进最深处时,徐音呜咽一声,才终于意识迷离地晕了过去。 第十一章 “身世”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徐音好像回到了十年前,贺瑾昭刚来云镇的第一年。 云镇,一个潮湿的南方小镇,一个她儿时厌恶想要逃离,长大后又无比思念,却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徐音家庭普通,父母是镇上有名的诊所医生,夫妻俩开着一家巴掌大的诊所店,店子虽小,来看病的病人却很多,所以从很小时候起,徐音便是由姥姥照顾长大的。 她与父母感情不算很深厚,尤其是十岁以后,随着弟弟的诞生,她与父母的关系就更淡了。 云镇很小,小到不论是哪家发生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第二天整个镇就都能知道的程度。 所以贺瑾昭的到来,除了在学校引发轰动以外,当然也会引起其他小镇居民的好奇。 他来自大城市,衣着不凡,却没爹没妈,只有一个在东街巷口开裁缝店的外婆。 东街裁缝店的王阿婆,孤寡在家十多年,一夜之间就多了一个从外地来的大外孙。 傍晚吃晚饭的空隙,姥姥在饭桌上说起了王阿婆的家事。 “她也是怪可怜嘞,年轻时候就死了丈夫,人到中年捡了个养女咯,含辛茹苦养大,结果养女去了大城市,再也没有回来看过她一次!这下好了,突然间就回来了个大外孙,女儿还是不见身影,我说这王老婆子真是惨咯……” 徐音听着,一边埋头扒着碗里的米饭,一边小心问道:“姥姥,那她这外孙回来干嘛呢?他不是大城市的吗,怎么不待在城市里呢?” “这我就不晓得了。” 姥姥喝了一口汤,押了押嗓子才又道:“不过我听你二奶奶说,那孩子回来估计是投奔他外婆,估摸着怕是他爸妈在外面犯了啥事,照顾不了他,只能将他送回来了噻,哎……只是说,苦了王阿婆哦,一辈子啥子福都没享过,老了还不得安生……” 开始时对于贺瑾昭的身世,大家都传的神神秘秘的。 前几天有人传他爹是某沿海城市的房地产商,说他妈是小三,然后房地产商因为黑色链条进去了,他妈妈想不通上吊自杀了。 过几天又有人传,他爸妈都是大学老师,但是爸爸因为涉嫌什么泄露学校机密进监狱了,然后妈妈想不通又是上吊自杀了。 反正传来传去,版本好几个,却无非都是他爸坐牢,他妈自杀的事。 刚在一起时,对于贺瑾昭的身世,徐音还是比较有所顾忌,刻意回避的。 她从来没有问过他父母的事情,就是生怕提及了他的伤心事,可贺瑾昭却似乎不怎么把这放在心上。 因为当徐音夸赞他身上的某件衣服外套好看时,他会毫不在意地告诉她,这是他妈妈买的,对于父母,贺瑾昭从来不会避讳。 也是因此,徐音才知道,贺瑾昭的身世其实没那么多狗血故事,他爸确实是某沿海城市的房地产商,是商业大鳄,他爸也确实进去了。 不过他妈没死,也不是小三,而是为了躲避讨债的,四处奔波辗转去了,因为无法再管教他,也无法再支付起城市高昂的学费,才无奈将他送回了云镇的外婆身边。 听着有点惨,不过贺瑾昭对此倒是无所谓,他学习一直就不怎么好,所以在哪儿学习不是学。 而且比起在城市待着,三天两头被追债的堵在家门口,在云镇确实要安静舒服些。 说起这些的时候,贺瑾昭就懒懒地靠在徐音肩上,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的耳垂,问:“跟我在一起,害不害怕?” 耳垂被他摩挲得有些痒痒,徐音下意识往他怀里靠了靠,又仰头看向他,反问道:“怕什么?跟你在一起,我会被人暗杀吗?” 贺瑾昭闷笑了一声,摇摇头:“这倒不会。” “那不就对了,跟你在一起又不会死,有什么好怕的。” 年少时候的喜欢是无比纯粹,不掺杂一丝杂念的,所以那时的徐音没能听懂贺瑾昭想要表达的真正意思。 他表面问她,和他在一起害不害怕。 实则是在问,和他这样一个成绩不咋好,家庭负债累累,父亲蹲大牢,母亲又不见踪影,综合看下来,是怎么看怎么没前途的人在一起,害不害怕? 像贺瑾昭当时那种条件放在云镇,如果找人说媒的话,媒婆都会觉得自己没良心才会去答应给他介绍对象。 所以,在家里得知她和贺瑾昭恋爱,且要跟贺瑾昭离开云镇时,妈妈气得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好脾气的爸爸也是罕见地大发雷霆,将她锁在家里,不准她再出去。 奈何徐音的脾气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家里越这样给她施压,她就越要去反抗。 她当时喜欢贺瑾昭是真的,被爱情与激情冲昏了头脑也是真的,总之就是什么也不管不顾地逃走了。 离开云镇那年,她十六岁,贺瑾昭十七岁。 如今十一年过去了。 她二十七岁,贺瑾昭二十八岁。 …… 醒来时候,已是傍晚日落时分。 徐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浑身酸疼,尤其是双腿之间,红肿灼热,难受的她一点都不能动弹。 卧室门被人从外向内推开。 一身休闲家居服的贺瑾昭端着一个水杯走了进。 “醒了?” 床榻凹陷进去一小块地方,贺瑾昭在床边坐了下来,将水杯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而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还好,没发烧了。” 徐音别过脸,皱眉,“我,我怎么了?” 开口说话,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竟不知在何时哑成了这般模样。 她双手撑着松软的床垫,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奈何手使不上力气,尝试了几次最后还是没能坐起来。 徐音泄气地躺在床上,皱眉盯着眼前人,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见状,贺瑾昭不动声色地拿过床头柜前的水杯,递到了徐音面前:“别闹,先吃药吧。” “贺瑾昭!” 徐音紧皱着眉头,语气又加重了几分。 其实对于昨晚所发生的一切,她脑海里还是有点印象的,不过记得不全。 贺瑾昭知道她的倔脾气,知道自己不说,徐音肯定不会吃药的。 无奈,他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昨晚你最后直接晕了过去,我找吴医生过来给你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说是受了寒,又……操劳过度,才发烧的。” 第十二章“避孕” 提起昨晚的事情,贺瑾昭是越说越心虚。 见徐音望着他,始终不说话,他叹了口气,凑到她身旁,轻声哄道:“音音,我错了,你不生我气了好不好?你要怎么骂我,怎么罚我,我都认了,就是你千万别像现在这样了好不好?” “嗯。” 贺瑾昭话刚说完,徐音就“嗯”了一声。 见她这好像是要原谅自己的意思,贺瑾昭开心地将人一把揽进怀里,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处,亲昵无比地蹭了蹭,撒娇道:“音音,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最好了……” “贺瑾昭。” “嗯我在,音音。” 贺瑾昭的下颌依旧搁在她的肩膀处,徐音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也能听出他此刻的高兴,她轻声道:“我饿了,你去帮我做点吃的,可以吗?” “好,你等我,我马上就去做!” 听到徐音说饿了,贺瑾昭赶紧起身,一刻也不敢耽搁地走出了房间,不过没几分钟又折返回来,这次手里还端着一盆刚洗好的阳光玫瑰。 “做饭还要有一会儿,你饿了先吃点水果垫垫。” “嗯,好。” 徐音乖巧地应了下来,接过果盆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前。 可贺瑾昭还不走,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见此情形,徐音只得又催促道:“去啊,我饿了。” “好,好,马上去。” 他应声说好,却还是没走,而是趁徐音不备,一把捧住她的脸,偷啄一口,这才罢休地走了出去。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已经看不到贺瑾昭的身影。 徐音脸上的笑容这才渐渐消散了下去,她抬起手,用力擦拭过刚被贺瑾昭亲吻的右脸颊。 擦到一半,想到了昨晚无任何安全措施的亲密接触,她突然觉得恶心,又觉得可笑,当下再也坐不住,冲进了浴室,打开了花洒。 对于贺瑾昭刚才的示好,徐音并不在意,男人似乎都这样,打你一巴掌后,又给你一颗甜枣,嘴上说着多爱多爱你,说着怎么怎么离不开你,但真发火将你赶出家门时,他们脸上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与爱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贺瑾昭还是有一点在意她的,至少他还愿意费尽心力去维护这表面的和谐。 水流顺流而下,徐音轻抚过自己的身体,一低头才发现,从脖颈处到脚踝处,全身上下竟布满了贺瑾昭留下的印记,深深浅浅,红红紫紫,一块一块的,触目惊心。 洗完澡出来,习惯性地拉开右边床头柜第二格。 就着贺瑾昭之前端进来的水杯里没喝完的水,徐音咽下了两粒紧急避孕药。 昨晚贺瑾昭一点安全措施没做,他们现在这个婚姻情况,还有她现在这个身体,是无论如何都不适合孕育子女了。 尽管一发即中的概率很小,但为了避免有意外发生,徐音还是选择吃药保险一点。 吃完药走出去,贺瑾昭也做得差不多了。 饭桌上摆了一盅玉米排骨汤,和一锅皮蛋瘦肉粥。 “你烧才退,我想着今晚就吃清淡点,喝点排骨汤补补身子。” “好。” 徐音依旧是很乖巧的模样,接过贺瑾昭递来的一碗皮蛋瘦肉粥。 她执起瓷勺,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 皮蛋裹着瘦肉,鲜香无比,尽管贺瑾昭已经很多年没下过厨了,但再次下厨,还是过去那个手艺。 “怎么样,味道还行吗?” 贺瑾昭坐在徐音对面,紧盯着她。 他身子微微向对面倾斜,眼睛紧紧盯着徐音喝粥的一举一动,好像迫切地想从她的脸上就得到正反馈。 从贺瑾昭脸上罕见地看出了一丝紧张,徐音喝粥的手一顿,随即嘴角轻扬,点头应道:“好喝,你也喝点吧。” 听到这个回答,贺瑾昭这才放下心来,随即拿过汤勺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粥。 他不用小瓷勺,直接端起粥就喝了一口,喝得急,粥又烫,差点糊到嗓子。 “咳咳咳……咳咳咳……” 见贺瑾昭被呛到,徐音赶紧递过去纸巾,皱眉道:“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 她此时的语气一点不温柔,甚至还有点凶。 但贺瑾昭却听得无比高兴,傻乐一下,憨憨地冲徐音点了点头。 他头发凌乱,身上只是一身简单的灰色家居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随行惬意感,少了一身西装时的严肃淡漠,这样的贺瑾昭看起来要年轻阳光不少,像是一只乖巧听话的萨摩耶狗狗。 徐音有些愣神,看着这样的贺瑾昭,难免让她想起从前。 她与贺瑾昭是真心相爱过的,现在的贺瑾昭有多么糟,年少的贺瑾昭就有多么好。 他脾气不好,有点冲,刚在一起时,徐音总是被他给凶哭,其实他也不是有意的,他可能自己都没注意自己的语气有问题,就把人给伤害到了。 所以每次徐音一掉眼泪,贺瑾昭立即慌得跟无头苍蝇一样,手足无措地跟她道歉,想哄她,却往往惹得徐音哭得更难受。 那时的贺瑾昭哪里舍得看徐音掉一滴眼泪。 徐音一哭,他整颗心都要跟着碎了,如果是别人惹哭或是欺负徐音,贺瑾昭是说什么都必须让那人付出代价的,是即使拼命也要给徐音出气的。 不过后来的贺瑾昭似乎全部忘了,在一次次背叛伤害徐音以后,他早已将过去的承诺抛诸脑后。 “今天你没去公司?”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盯着贺瑾昭的时间久了,那人此刻也意味不明地盯着自己后,徐音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转移话题道。 “嗯。” 贺瑾昭眼神还是直勾勾盯着徐音,他轻舔了一下嘴唇,眼神晦暗不明:“今天你身体不舒服,我想着就在家陪陪你,而且公司也没那么忙。” 没那么忙? 呵。 徐音垂着头,握紧了手中的汤勺,她心情并没有因为听到贺瑾昭今日特意留在家陪她而高兴,而是一时不知道听到这话是该高兴,还是伤心。 当初求他回家吃饭,求他早点回家时,说公司忙的是他。 现在问他怎么不去公司,说公司其实没那么忙的也是他。 徐音苦笑一声,想说点什么的,但思来想去一番,可能是不想争吵,亦或是觉得没什么必要,最终什么也没说。 第十三章“电话” 纵使徐音心里万千思绪,但面上却一点没显露出来。 她握着汤勺,又喝了几口,实在觉得没什么胃口,这才道:“我饱了,喝不下去了。” 闻言,贺瑾昭皱眉,看向她碗里只动了几口的粥,不满道:“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怎么可能喝这点就饱了,再喝点吧。” 徐音知道他熬汤炖粥也不容易,但确实是没什么胃口了,她叹息一声,看着碗里的粥,正在犹豫喝不喝之际。 突然,贺瑾昭的手机铃声响了。 贺瑾昭拿起手机,只是仅仅看了一眼,便毫不留情地直接挂断。 碰上徐音好奇的眼神,他也是淡淡解释道:“周助理打来的电话,估计是什么公事。” “那你还不接,不会有什么影响吗?” 徐音说这句时绝对没有什么关心之意,她只是觉得贺瑾昭既然主动解释了,如果自己只是“哦”一声,什么也没说,未免显得太不合乎情理了,所以才顺势问了一句。 可她的问询落在贺瑾昭耳朵里,却是她在关心他工作上的事情,担心会不会影响他的工作。 想到这里,贺瑾昭的心情又变好了几分,他盛了一碗排骨汤递到了徐音面前,轻声道:“没事,这都晚上了,能有什么急事,既然你喝不进去粥了,那喝点汤总行吧?” “……” 实在拗不过贺瑾昭,徐音无奈端起汤碗,轻抿了一口。 贺瑾昭见状,笑了笑,正想说点什么,急促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看到来电人,贺瑾昭的眉头轻轻皱在了一起,他并没有像刚刚那样直接挂断电话,但也没有马上接通,而是在犹豫着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表现出来,但聪明如徐音又怎么没有猜到是因为自己还坐在这里,贺瑾昭才不敢接电话的。 她起身,端起排骨汤碗,“我觉得有点凉,回锅里热热再喝。” “好。” 随着她起身走进厨房,另一头的贺瑾昭瞬间松了口气,拿起电话去了阳台。 厨房里,燃气灶并没有打开,刚才端进来的排骨汤碗依旧好好地摆在灶台上。 徐音背着身影笔直地站在石锅前,她什么也没做,也没哭,大脑空空一片,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要是以前,有女人敢大晚上当着她的面,给贺瑾昭打电话,徐音绝对按捺不住脾气,直接上前就把手机抢过去,接通后,先臭骂一顿小三小四,再直接挂断,将手机扔进抽水马桶。 然后,往往这时候,贺瑾昭开始时浮起的一丝心虚与愧疚,在徐音做完这一连贯动作后,瞬间灰飞烟灭,他会同样暴怒地与徐音展开争吵。 两人像是两只气急的公鸡,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彼此的缺点,诉说着自己这些年的不易,往往各自说了一大堆话,最后却一点问题也没有解决。 然后以徐音显胜的姿态,气走贺瑾昭,让他一刻也不想在家待下去。 循环往复,过去的一年里,几乎每次都是差不多的套路。 贺瑾昭走了,他可以去任何地方,他有他的事业,他的公司,他的伙伴。 而徐音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空荡荡,一点人味儿都没有的家。 徐音从未如此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后悔了,不是后悔数十年如一日的不顾一切的去爱贺瑾昭,而是后悔自己没在贺瑾昭背叛的最开始,就选择体面离开;后悔不该为了所谓的爱情,抛弃自己的事业和生活。 胃里翻涌起一阵强烈的恶心感。 贺瑾昭不知何时已经打完了电话,走进厨房看着灶台冷冷清清,排骨汤并没有热,他有些无措道:“不是要热一下吗?” 徐音强抑制住饭后胃里涌起的恶心,摆摆手道:“不热了,我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听徐音说不舒服,贺瑾昭紧张道。 “我想回床上躺着休息会儿。” 徐音难受地按压住自己的胃,她感觉双腿有些发软,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又来了。 闻言,贺瑾昭弯腰一把将人公主抱起,快步走进卧室。 他手贴了贴徐音的额头,“没发烧,你要实在难受,我打电话让吴医生过来。” “不用了。” 怕吴医生过来再看出点什么,徐音直接拒绝道。 潜意识里,她并不想让贺瑾昭知道自己生病了,她没有想过贺瑾昭知道自己的绝症会是什么样子,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真的不用,可是我……” “不用。” 见徐音如此坚持,贺瑾昭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去外面将吴医生昨晚开的药配好,再端了一杯水进来。 “那你吃点药,再休息。” “嗯。” 药吃完,贺瑾昭又在床边守着她坐了一会儿,不过他心不在焉的,明显心里有事情。 徐音看出来,也联想到了可能是刚才那通电话,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不作声地收回了打量他的目光。 “你要吃水果吗?我帮你洗一点水果放在床头柜上好吗?” 徐音蒙在被子里,闻言,故作不知说道:“现在还不想吃,我一会儿想吃了再去洗吧。” “音音……” 贺瑾昭在她床前蹲下身子,拉过她的手,紧握住,“现在公司有点急事,需要我过去处理一趟,所以……” “哦,那你去吧。” 没再多说一句,徐音缩回了被贺瑾昭握住的手,神色淡然。 “音音……” 贺瑾昭站起身子,眉梢轻轻蹙在一块,他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不舍与愧疚,但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快步离开了房间。 “砰!” 随着玄关处传来一声房门的关闭声,贺瑾昭走了,偌大的屋子再次只剩下徐音独自一人。 虽然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在家,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时候,但唯独今晚,徐音觉得好难过好难过,眼泪悄无声息地顺着眼角滑落。 喉咙泛起一阵血腥味,她呜咽一声,想哭,却又不敢大声哭出来,只能蒙在被子里,任由泪水无声地浸湿被褥。 第十四章“如果时间重来,她再也不要遇见他 深夜,一辆黑色宾利低调地停在了a大门前。 贺瑾昭打开车窗,深秋的风倏然钻进来,瞬间灌满整个车厢内部,他却毫不在意般,一手搭在车窗前,指尖还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目光看向a大校门处,眉头紧锁着。 没几分钟,吴书陌拢着围巾,哭哭啼啼地从校门口走了出来。 她刚拉开后座车门,便被贺瑾昭打断道:“坐前面来。” 不带一丝商量语气,只有命令。 吴书陌吸吸鼻子,强抑制住哽咽声,她低头弯腰坐进了副座。 “怎么回事?” 伴随着宾利发动,他透过后视镜看向了吴书陌。 “对不起,对不起,贺先生……” 吴书陌低头啜泣着,哽咽出声道:“我,我也不想这么晚打扰您的,但我实在没办法了……医院那边打电话过来说我爸爸肾移植失败,需要立即安排下一场手术,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想到了给您和周助理打电话……” 瞥了眼副座哭得梨花带雨的吴书陌,贺瑾昭收回眸,淡声道:“嗯,你也别急,先去医院问问什么情况。” 他的话听着像是在安慰,但细细琢磨的话,却不含一点温度,冷若冰霜。 不过此时的吴书陌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自然没听出那人的冷漠之意。 车子很快停在了a大圣康医院前。 周助理此时早已在医院门口等候,见他们二人来,立即上前道:“贺总,吴先生的肾脏移植失败了,现在需要重新配型,马上安排下一场手术,不然很有可能活不过今晚。” 听到最后那一句‘很有可能活不过今晚’,吴书陌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还好贺瑾昭眼疾手快,先一步扶住了她。 “那,周大哥,我爸爸可该怎么办啊……”吴书陌的声音有些发颤。 周助理叹息一声,认真道:“吴小姐不用太担心,圣康医院的院长与我们贺总有交情,听说这事后,也是立即安排人去找肾源匹配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吴先生就可以成功匹配到合适的肾脏资源。” 闻言,吴书陌用手捂住脸,肩膀轻轻抽动着,哭声细小而压抑。 她今年也不过二十岁,第一次面临至亲患癌,难免有些不知所措。 夜里的风凉,见吴书陌哭成那般模样,贺瑾昭伸手握住了女孩的手,牵着她往里走:“别在这里傻站着了,先进去看看你父亲。” 如果不是贺瑾昭陪在身旁,吴书陌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下一秒就会晕了过去,她无力地半依靠在男人的身上。 见状,贺瑾昭顺势将人揽进了怀里,却不想,远处,一个人蹲在草丛里,手中的相机咔嚓一声,定格下了这一幕。 …… 徐音半夜发起了高烧,浑身上下一阵酸痛,尤其是膝盖的骨头处,更像是被针扎一般的刺疼。 她疼得受不了,起身想去柜子里翻出殷砚开的药,可人刚从床上下来,站立还不足一秒,整个身子就因无力而重重摔倒在了冰冷的木地板上。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在,手机又放在另一边的床头柜上充电,徐音挣扎着想要爬过去,拿起手机拨打120,奈何浑身使不上一点劲儿。 她的病发作了,这次还十分严重。 鼻腔一阵热流涌出,徐音艰难地撑起头,面向地板,下一秒,鲜血滴滴答答地从鼻腔流出,她手上没有纸巾,只有无力地用手背去擦拭。 鲜血越流越多,都快在地板上积起一个小血洼了。 徐音浑身软得不行,却只能维持着面向地板的动作,因为她不敢躺下,如果一躺下,鼻腔内的血液倒流,她很可能会因此窒息而死。 求生的本能,让浑身无力的徐音强撑着面朝地板的动作。 今晚卧室的窗帘并没有被完全拉合上,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黄澄澄的月光透过纱幔,点点洒落在了徐音面前。 她下意识去追寻光的来源,抬头才发现今夜窗外的月亮竟那般圆润,圆圆的,亮亮的,如蛋黄流心般的月亮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中。 徐音努力抬头看向月亮,扯着嘴角笑了一声。 她像是一个绝境中等死的求生者,只能通过仰头望月来缓解内心的恐惧与胆怯。 书上说,人死之前,过往的一切都会在眼前走马观花地过一遍。 而此刻,恰好,儿时云镇的月亮应景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徐音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因为现在,她也开始回忆往昔了。 犹记得,从很小的时候起,记忆里云镇的月亮就是又大又圆又亮的,那时候小镇的夜晚是没有路灯的,因为月亮足够亮,亮到走夜路的人们根本就不需要照明。 那时小镇的夜晚是静谧香甜的,不像城市夜晚的喧哗,小镇夜晚安静到附近只有一阵阵蛙鸣和偶尔远处传来的狗吠声,在包围小镇的田野中响起。 小时候的徐音很喜欢日落以后,因为每到夜晚,她便可以躺在姥姥身边,在他们家自建的二层小楼房里,在那个窗户大得可以将整个小镇夜景映入眼帘的房间里,一边听着姥姥讲故事,一边在姥姥轻晃的蒲扇风中缓缓睡去。 那时,哪有现在那么多烦心事,每天都无忧无虑的,过得自在又洒脱。 果然,越长大,人就会越发怀念小时候。 自从离开云镇后,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看到像今夜这么圆的月亮,城市不比乡下,空气污染严重,白天与黑夜都是埋藏在雾霾天里。 难得今夜的月亮这般圆,她却快要死了。 想到这里,徐音有些难过,眼泪混着鲜血掉落在冰冷的木地板上,头越发昏沉,身子也逐渐麻木,她越来越感受不到身体的重量。 真的要死了? 可她还没活够呢…… 但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如此的戏弄她? 即将昏迷倒下的前一刻,徐音悲哀地想,要是就此时光倒流,她从没遇见过贺瑾昭就好了。 如果时间真的能重来,那她再也不要遇见他了…… 十五章“选择” 贺瑾昭陪着吴书陌在医院守了一夜。 吴父肾源配型成功,经过一夜手术,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转进icu。 吴书陌喜极而泣,当众抱住了贺瑾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越矩了,她赶忙松开手,退后一步,娇滴滴地半天抬不起头。 少女娇羞地低着头,脸颊微微泛红,尽管熬了一个通宵,脸上的皮肤却依旧光滑嫩皙,完全看不出一点通宵后的疲态。 果然,还是年轻好啊,年轻底子好。 贺瑾昭伸手轻轻将人往自己这边一带,下一秒,吴书陌毫无防备地再次跌进了他的怀里。 “贺先生……” 吴书陌羞怯地拢了拢耳边发。 见此情形,周助理谨慎地扶了一下眼镜,随即低下了头。 怀中是年轻女大学生的香甜气息,贺瑾昭手虚浮地揽过了人的腰,浅浅笑了一声。 “贺先生,昨晚多亏有您,谢谢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才好了……” 怀里的女孩娇滴滴的说着感谢话,但贺瑾昭失焦的目光却落了长廊尽头的窗前,思绪也早已飘到了千里之外。 他再也听不进去一句吴书陌说的话,心里只想着在家的徐音怎么样了。 她身体还没好,烧才刚退,昨晚又没什么胃口,也不知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好点没。 想着,贺瑾昭后退一步,从西装裤里掏出手机,他低声冲吴书陌说了句:“抱歉。” 而后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站在那扇他刚刚看向的窗户前,拨通了徐音的电话。 “嘟——嘟——嘟” 铃声响了六十秒,却没人接。 贺瑾昭皱紧眉,打开电话簿,又拨通了家里的座机。 打过去,等了一分钟,还是和刚才一样没人接通。 远处的周助理已经敏锐察觉到了这边的不对劲,他快步走到贺瑾昭身后,低声道:“贺总,有什么可以让我帮忙的吗?” 贺瑾昭转过头,看向了这个跟了他七八年的贴身助理。 他皱眉,“你现在开车回一趟山野别景,我打了几通电话,家里一直没人接。” “嗯,好,属下这就去办。” 说着,周助理转身准备离开,在电梯打开之际,贺瑾昭突然反悔了,快步走向他,道:“算了,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 不亲自回去看看徐音,他不放心。 周助理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二人刚走进电梯,另一边的吴书陌终于反应过来,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前一刻,小跑过来,伸手挡在了电梯门前。 “贺先生,您这是……?” 她睁着一双扑棱棱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最里侧的贺瑾昭。 “吴小姐,我们贺总现在有点急事需要去处理一下。” 没解释是什么急事。 但听到是因为有事才要走的,吴书陌怯生生地收回了手,有些局促地站在电梯外,看着贺瑾昭,她轻咬下唇,“不好意思贺先生,昨晚耽误您这么久……” 她此刻的心情有些难以诉说,经过昨晚的一夜相伴后,她对贺瑾昭的依恋越发深厚了,刚刚看到他要走,她竟下意识的跑了过来,像是生怕他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了他一般。 及腰的乌黑长发披散在肩上,有一两缕掠过耳侧,落在了前胸。 吴书陌说话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低着头,她个子不高,人又瘦,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小白裙子,楚楚可怜地站在电梯外,像极了小区灌木丛里,被人遗弃的可怜小猫。 见状,贺瑾昭心中一软,上前一步,薄唇轻轻贴了贴她的额头,随后后退回了刚才的位置: “别担心,我处理完事情就来看你。” 有了贺瑾昭的这句保证,吴书陌终于放下了心来,她嘴唇轻抿着点了点头,随后绽开了一个眼中含泪的灿烂笑容。 电梯门合上。 贺瑾昭刚还有一丝温情的脸色,瞬间恢复到了平时的冷若冰霜。 他盯着不断下滑的数字,心里却有一种说不清的不安。 很快,黑色宾利驶离医院停车场,往山野别景的方向去了。 车内的气氛有些凝重,周助理透过后视镜,不断看向后座的老板。 此时,贺瑾昭单手抵在下颌前,目光看向窗外,原本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不知何时被扯开,散散地挂在他修长的脖颈处。 领口松开,少了平时的肃穆,竟多了一丝不受拘束的痞帅。 周助理倒是不懂什么痞帅,他只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车流感到头疼。 现在正是早高峰时间,路上的车堵在了一堆,半天都走不了一点。 贺瑾昭打开手机,看了好几遍,锁屏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回复,或者回电提示。 他无奈滑开手机屏幕,再次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毫无意外地,还是没人接通。 莫名的,他心里开始担心,在想徐音为什么不接电话,在想昨晚她又生气了吗? 正思忖之际,“滴——滴——滴”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贺瑾昭心一紧,赶忙打开,却在看到来电人的那一刻,希望落空。 是公司的王秘书打来的电话。 王秘书说了一大堆话,但贺瑾昭却没听进去什么,只在接完电话后,大脑大致总结得出,是刚落地港城的分公司出现问题,原本三个月前就向当地政府申请的项目产地,今早才得到消息,说是审核未通过,现在那边需要他赶紧过去一下。 周助理看向后座的老板,小心道:“贺总,那我们现在……?” “最近一班去港城的航班是几点的?” 周助理快速掏出手机查询:“九点十分。” 闻言,贺瑾昭看了一眼手表,八点三十五分。 只有三十五分钟了,这点时间回山野别景都不够,但可以恰好赶到a城机场。 “去机场吧。” 没有丝毫犹豫,贺瑾昭快速做下决定。 他向来不是一个做事拖泥带水的人,要想但凡当初心慈手软一下,他今天也绝不会坐到这个位置上。 不过,想到在家还生着病,没接他电话的徐音…… 贺瑾昭内心闪过一丝想要暂时什么不顾,马上就回家的冲动,但根本经不起细想,就被他的理智战胜,消灭的烟消云散。 第十六章“偏见” 飞机落地港城已经是下午三点后。 贺瑾昭在临下飞机前,最后看了眼手机,依旧没有任何未接来电提示。 他眼底闪过一丝冷冽,而后关上了手机屏。 距离今早给徐音拨通的第一通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八个小时,八个小时里,她一通电话没有就算了,连一条消息也没有。 现下港城的项目审核未通过,几十个亿的投资,容不得出一点意外,贺瑾昭在飞机上已经将整个项目流程,可能出现问题,以及审核未通过原因全部看了一遍。 他心里本就为分公司的事情而烦躁,恰巧徐音这时候还跟他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于是贺瑾昭这时也来了脾气,将手机扔给紧随其后的周助理,道:“如果后面太太打来电话,就说我在忙,没空。” “是!” 周助理赶忙接住老板扔过来的手机,点头哈腰地跟在后面,看着前面大步流星,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老板,周助理讪讪地擦了擦额角。 一出机场,港城这边就派了专人来接。 贺瑾昭上了车,接过分公司经理递来的策划书,飞快地翻了几页,指出了几个之前没注意到的细小问题,随后车子到达目的地,贺瑾昭连衣服都没换,快速系好之前扯开的领带,就马上进了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 与此同时,a城,山野别景富人区。 才傍晚五点,太阳已经滑落到了天与地的交际处,浑圆的红日在漫天橙色余晖中,迸发出了最后一丝耀眼的红光。 徐音就是在这时候醒的,还未睁眼时,她就感觉眼前红蒙蒙一片,刺眼又亮堂。 她以为自己是死了,有些好奇,天堂怎么是红色的? 缓缓睁开眼,眼前仍旧是朦胧模糊一片,看不清楚,等到眼睛适应这亮度,好不容易看清晰些以后,她才发现,好像不是在天堂,而是在家里。 动了动身子,原本昨晚酸痛无比的骨头,不知在何时已经停止了疼痛,鼻子有点堵,呼吸不过来,徐音揉了揉鼻尖,下一秒,干硬的深色血痂掉落下来。 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纯白绸丝睡裙上,竟满是鲜红。 她有些茫然无措的环顾周围,还是那个房间,什么也没变化,只是她躺的那块地板区域全是干涸的血迹,房间里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有点难闻。 徐音从地上站了起来,走进浴室,看到镜子,才发现自己现在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长发凌乱地披散着,满是红色脏污的睡裙,一边肩带已经掉落到了臂弯里,而她的脸上,全是昨晚鼻血糊上的痕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刚杀完人。 有点想笑。 徐音牵强地扯起嘴角,望着镜中的自己,僵硬地笑了两声。 可能是对自己还没死的庆幸,也可能是对自己现在的滑稽模样而感到好笑。 打开花洒,快速冲洗一番后,她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临出门前打开手机,才发现有十多个未接来电,全是贺瑾昭的。 不知道他打那么多电话是为什么事情。 徐音打开微信,点进了与他的对话框,发了一个问号,随后又关上了手机屏。 打车来到医院,找到血液科,时隔几天,她重新坐在了殷医生的办公室。 这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外面已经没有排队问诊的病人,所以看到徐音出现时,殷砚眼底闪过了一丝意外。 “什么事情?” 他放下手中的诊疗本,看向徐音。 “殷医生,我昨晚晕倒了,浑身都疼得难受,鼻血还流个不停。” 徐音说着,取下了从出门戴到现在的墨镜。 殷砚这才发现,她今天并没有化妆,巴掌大小的脸上惨白一片,看着气色比之前更差了。 她外衣是一件厚厚的狐貂,脖子上还围了一条红色围巾,似乎很冷的样子。 殷砚下意识皱眉:“既然昨晚发病,流血不止,为什么昨晚不来医院,现在才来?” 徐音:“晕倒了。” “你晕倒了,你家里没有其他人吗?其他人不能送你过来吗?” 殷砚眉头越皱越紧,他听徐音的话,只觉得她是在撒谎,是在故意不重视自己的生命。 徐音闻言,倒是没再多说什么,只问:“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昨晚那个情况还是挺吓人的,要不是她命大,估计现在都出现不了在这里。 殷砚扶了下镜框,冷冽的目光透过镜片看向徐音,“没有其他办法,如果你不选择化疗,我只能给你开一些止疼药。” “……嗯。” 徐音盯着面前殷砚的名牌,微微有些出神。 走过昨晚那趟鬼门关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挺怕死的。 虽然之前一直觉得,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直到昨晚,浑身剧痛,意识迷离,濒临死亡之时,徐音不得不承认,她不想就这样死去,她不想死。 “我想化疗。” 沉默良久,徐音摘下了一直围在脖颈上未取下来过的围巾。 她将围巾对折后,轻轻放在腿上,随即抬眸看向殷砚,眼底闪过一丝坚定:“化疗要多少钱,多久时间,存活的几率如何?” 既然要选择治疗,那这些肯定是要问清楚的。 对于徐音突然改变想法,殷砚倒是没表现出来任何情绪,只是刚才微微后仰的身子,重新坐正。 “化疗不是一个很随便的事情,只要开始就必须选择长期持久的治疗,如果你治了几天,又突然后悔说不想治了,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别治,省得浪费我们医护人员的时间精力,也浪费你的钱,毕竟……徐小姐挣钱也不容易。” 殷砚说完最后一句话,冰冷的眼眸落在了徐音空荡荡的脖颈处。 他说话很难听,但他好像丝毫未觉得自己有问题。 徐音平静的看向他,“然后呢?” 然后呢? 他想表达什么?想表达她只是把选择化疗当作一个儿戏吗? 殷砚:“没有然后,如果选择治疗,你可能要先将一些关系处理好。” 第十七章 “发现” 徐音皱紧了眉,一脸不解地看向殷砚。 她觉得面前这个医生脑子好像不太好,说话云里雾里的,意义不明。 看徐音好像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殷砚心里感慨面前这女人有点蠢的同时,也在想自己似乎还要表达得再清楚些。 “我的意思是,如果选择化疗,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再,”殷砚停顿了一下,迟疑一秒,道:“以色侍人。” 什么? 以色侍人? 徐音一脸惊恐,随即用一种像是看疯子的眼神盯着面前的殷砚。 “殷医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徐音很是不理解,什么叫以色侍人,她哪里以色侍人了?奈何她脾气好,要是碰着其他人,估计现在早就一巴掌呼他脸上了。 “我说话很难理解吗,徐小姐?如果让您感到不适,不好意思,我这人向来这样,做人做事从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说什么,别介意。” 说完,殷砚直接站起了身,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傲慢,便朝着办公室门走去。 “你去哪儿?” “你什么意思?” 再好的脾气碰着这事,也是忍受不了了。 徐音大步走过去,一把拽住了即将出办公室的男人,她道:“麻烦殷医生解释一下,我怎么就以色侍人了?造人黄谣是张口就来吗?这就是你们医生所谓的有素质吗?” 被女人用力一拽,殷砚被迫停下脚步,他闭了闭眼,而后转过身去。 徐音微微仰头,看着这个比她还高出一个头的男人。 有一说一,殷砚长得很帅,皮相和骨相都很优越那种,他这种样貌,即使不从医,光靠脸也可以养活自己。 但有些话不是他长得帅就可以乱说的。 被徐音这样拽着不让走,殷砚倒也没生气,只是盯着徐音的白皙修长,布满青紫色吻痕的脖颈,轻轻说了句:“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我的话冒犯到你,那我很抱歉徐小姐。” 他嘴上说着道歉话,却完全看不出一点诚意,并且眼睛还一点不老实,三番五次地盯着她脖子看。 不知道看什么,难道她脖子上新长出了一张脸吗? “还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没事情,我还需要去工作。”殷砚一脸平静的看着她道。 徐音瞪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泄恨般用力撒开他的手腕,而后围上原本挂臂弯里的红色围巾,怒不可遏又傲然挺立的,先殷砚一步,快速走出了办公室。 走到一半,想到什么,她又突然停下,转过头来:“麻烦尽快帮我安排化疗,谢谢!” 说完,转过身,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医院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十点,刚打开门,看到客厅里亮着灯时,徐音还以为是贺瑾昭回来了。 她皱了皱眉,原本以为他不会那么早回来的,没想到…… “太太,您回来啦!” 正思忖之际,一个人影从厨房冒了出来。 是不住家保姆常阿姨。 看到常阿姨来了,徐音还有些意外,“常阿姨您这是……?” 因为贺瑾昭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所以他们家一直没有请过住家保姆,像常阿姨都是一周来三次,一般都是过来打扫打扫卫生,或者偶尔做做饭的。 因此这个点在家里看到常阿姨,徐音一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太太,我是收到周助理的电话,说您好像生病了,让我来看看您。” 常阿姨是一个非常懂分寸的人,见徐音脸上并没有什么愉悦神色,她讪讪道:“太太,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了?” 她局促地搓了搓手:“我,我,我马上把厨房的汤煲好,我就走,绝对不影响您,行吗?” 知道徐音是一个很注重个人空间的人,常阿姨十分抱歉道。 徐音摆摆手,“没事,您并不会影响我,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请您在家多待两天可以吗?” 因为后面就要开始治疗了,徐音想的是,如果常阿姨在,那每天至少还有人在家给她煲点汤,做点家常菜,正好避免出去吃,又麻烦还需要现等。 至于常阿姨住家薪资的话,那就给她按照市场价的两倍算好了。 听到徐音主动要求自己留下,常阿姨想到了刚才去卧室时看到的地板上的血迹,以及浴室沾血的睡裙,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小心问道: “太太,您怎么了?生的病严重吗?” 自从生病以来,常阿姨还是第一个关心她的人。 徐音喉咙有些发涩,她强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不用担心,一点小病而已。” “真的是小病吗?”常阿姨皱紧了眉,脸上满是担忧之色:“可,可我看到那地板上的血,还有您穿的睡衣上也有血,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常阿姨跟了他们家也有七八年了,是那会儿公司还未上市时候,便来的家里。 在整个a城,除了贺瑾昭以外,徐音相处最久,最熟悉的就只有常阿姨了。 贺瑾昭最忙那几年,每次也只有常阿姨来打扫卫生时,才有人陪徐音说说话。 “常阿姨……” “诶!” 徐音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继续说道:“我确实生了一点病,但问题不大,卧室地板,还有睡裙上血迹的事情,就麻烦您不要告诉瑾昭,我生病的事情,您也装作不清楚好了。” 她没说具体是什么病,只说是一点小病。 看出了徐音的不愿,常阿姨也不好再多问,识趣地点点头:“太太放心,我不会向贺先生乱说的。” 有了常阿姨的保证,徐音也安心了些。 常阿姨道:“您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您现在生着病,又一个人在家里,就算您不说,我也是想留在这里,多照顾照顾您的。” 对于徐音,常阿姨心里还是实打实的心疼她的,想到贺瑾昭出轨那一年里,徐音几近崩溃的精神状态,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太太,您今天一天估计还没吃什么东西吧?卧室和浴室我刚才已经打扫干净了,要不您先上楼休息会儿,等汤熬好了,我叫您?” “嗯,那就麻烦您了常阿姨。” 第十八章“你是来走秀的,还是来看病的?” 港城。 从公司顶楼开完会,已经是凌晨十二点,贺瑾昭昨晚熬了一个通宵,今天整个白天都在忙着分公司项目审核的事情,是一点没休息。 上车后,贺瑾昭疲惫地扯了扯系的一丝不苟的领带,接过周助理递来的饮用水,仰头吞咽半瓶水后,这才看向周助理道:“我手机呢?” 一天了,差不多同样八个多小时没看手机,贺瑾昭有点好奇,这次一直收不到他消息,打不通他电话的徐音会有多着急。 哼,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谁让她今天一个白天都不理他的。 周助理从公文包里掏出了老板的手机。 转头递过去的时候,看到老板脸上隐隐露出的兴奋表情,他选择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可能也是一种善良,周助理想。 “怎么什么都没有?” 打开手机,预想中的几十条未接来电没有,狂轰乱炸的微信消息也没有。 点开和她的对话框,只有晚上六点十分时候,她发过来的一个问号。 ? “怎么回事?” 贺瑾昭下意识皱眉看向了驾驶座的周助理。 周助理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小心翼翼道:“贺总,太太今天确实没有打电话过来,属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贺瑾昭的手机有密码锁,周助理解不开,他只有接徐音电话的权利,所以他不知道其实徐音还发了个问号的事情。 听到了周助理的话,贺瑾昭本就不好的脸色,一下变得更差了。 他一言不发地关掉手机,而后闭上了眼眸。 周助理明明还想说常阿姨的事情的,见状,也不敢再说了,只能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老老实实地开着车。 后座的贺瑾昭闭着眼眸,看着似乎心平气和,毫不在意。 实则心里早已暴跳如雷,徐音一天没理他,他今早给她打了那么多个电话,结果她就只回他个问号?连打电话过来问问他打那么多电话是为什么事情都不愿意。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贺瑾昭睁眼,打开手机屏幕,找到烂熟于心的号码,再次拨打了过去。 今夜徐音睡得很早,她洗完澡后,正巧常阿姨煲好了一锅鲫鱼豆腐汤。 冷了一天的身子,喝了一碗热汤下去后,全身都跟着暖和不少。 原本以为从昨晚昏迷到今天下午,她今晚该睡不着觉的,结果人一刚躺在柔软温暖的床上,那瞌睡虫就止不住的爬上来了。 连壁灯都没关,徐音手里还拿着手机,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睡得正香甜之际,迷迷糊糊间,她先是手心感觉到了一阵振动,随即刺耳的电话铃声在耳边响起,瞌睡虫一下被惊得躲去了身影。 徐音皱眉,拿起手机,正想说哪个缺德的大半夜跟她打电话时,就看到了“贺瑾昭”那三个字。 “喂。” 女人柔软迷糊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一听就是刚醒来的样子。 他开会开到这个时候才散场,她倒好,竟然都睡醒一觉了。 贺瑾昭冷冷地“嗯”了一声,没了言语。 等半天,见他打电话过来又不说话,徐音看了眼手机,发现还没挂,终于不耐烦道:“你有事吗?大半夜的,打电话把人吵醒又不说话?” 被臭骂一顿,贺瑾昭刚起来的脾气瞬间没了,他不自在地咳嗽两声,“……我今早跟你打了很多个电话。” 驾驶座的周助理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排。 主要是贺总刚刚那个语气听着好像有点委屈,周助理哪里见过自家老板这么女儿家的模样,忍不住了,才偷瞄了一眼。 “所以呢?你打了很多个电话,有事吗?” 徐音有些烦躁,睡觉睡得好好的被吵醒,关键是他大半夜打电话过来好像还只是跟她闲扯。 怎么,他的小情人陪够了,这下想着雨露均沾一下,又来关心关心她? “徐音,你能不能跟我好好说话!” 听出徐音越来越不耐烦,甚至有些生气的语气,贺瑾昭哪里忍得了这个气,当即就警告道。 可没想到,他话刚说完,只听“滴”一声,那边直接挂断了电话。 贺瑾昭:“……” 徐音将手机关机,扔在一旁,而后蒙上被子,只想续上刚刚那个好睡眠。 后半夜,一夜无梦,睡得很是舒服。 不过清早醒来时,发现头昏昏沉沉的,嗓子还有些疼,自从生病以后,她的免疫力就变得很低,小感冒小发烧似乎已经成为常态。 穿戴好从楼上下来时,常阿姨已经做好了今早的早餐。 是一锅海鲜粥,配鸡蛋,小咸菜,以及一杯温热的鲜牛奶。 徐音是中国胃,早饭最不爱吃吐司面包之类的西式早点了,她和贺瑾昭都像那什么暴发户一样,一点不爱吃洋餐。 有人在家,和只有她一人在家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徐音感觉自己请常阿姨留下,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她还有点后悔,为什么当初要将就贺瑾昭,要是早点请常阿姨住家,那会省多少事啊。 吃完早饭,徐音都准备出门了,不过看到镜子中脸色苍白憔悴的自己,实在不能忍受,她又回房间收拾打扮一番,最后顶着个艳丽大浓妆,穿个黑色包臀裙配黑丝袜,最后披个夸张大貂,脚踩八厘米的细高跟便开车去了医院。 徐音从走进医院大门开始,便接收到了无数目光的注视。 不过她一点不在意,墨镜遮了大半的脸,只留下小巧秀丽的鼻子,以及艳丽绯红的唇。 嘴里还嚼着口香糖,一副老街拆迁款暴发户的样子。 有了前夜的死亡体验,徐音真的一下想通了很多,人活着其实就图个开心快乐,所以她想,与其憋屈自己,不如放任自己。 不管婚姻还是生活,都是这样的,她想通了,不跟贺瑾昭困死在一条船上了,在离婚前,能多捞点钱就多捞点吧,什么情啊爱啊都是假的。 没钱治病,没钱化疗,只有等死时候,才是真的。 徐音觉得自己特潇洒,特酷,可刚走进殷砚办公室,就被冷酷无情的殷医生,问了句:“你是来走秀的,还是来治病的?” 第十九章“爆发” 不理会殷砚的话是关心,还是讽刺,徐音一撩头发,将大波浪长发用橡筋绳挽了起来,而后看向殷砚回答道:“治病。” 化疗的过程比徐音想象中还要痛苦煎熬,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医院的墙在头顶白炽灯照射下白得有些刺眼,两种不同颜色印在徐音眼底。 等到一切结束后,护士关掉仪器,徐音在那里又躺了十多分钟才有力气爬起来,早上来医院时候打扮的风光靓丽,现下已经全被折腾没了。 她脸色惨白,扶着墙一步步朝外走去。 最后出化疗室的殷砚一出门就见到了这一幕,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身影举步艰难地朝前走,她穿着一双恨天高,此刻双腿打颤,有一种随时要摔倒的感觉。 旁边路过一个护士,殷砚将人叫住,冲人使了个眼色,小护士立即反应过来,上前几步扶住了徐音道:“姐姐,我来扶您出去吧,您这鞋有些太高了,下次来化疗还是穿平底鞋比较好。” 看着身旁扶住自己的好心护士,徐音感激地点点头:“谢谢,我知道了,我下次再也不穿那么高的鞋了。” 谁知道化疗结束是这副鬼模样,早知如此,她连妆都不化了,戴个口罩就来治疗。 被好心护士送到了停车场,徐音再次道谢后上了自己的车,又在车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开车回了山野别景。 她刚一打开家门,就发现玄关处的毛毯上多了一双男士皮鞋,下一秒,常阿姨从厨房跑出来,道:“太太,先生回来了。” 贺瑾昭回来了? 徐音皱眉,换掉跟鞋,踩着松软的拖鞋走进客厅。 果然,刚一进去,就看到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的贺瑾昭。 他正看着手中的报纸,似乎没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徐音也搭理,没有想打招呼的意思,直接拐弯上楼进了卧室。 在医院待了一天,身上全是消毒水味,不好闻,而且下意识的,徐音会觉得自己身上有很多细菌,于是趁还没开饭前,她脱光衣服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洗完出来,常阿姨来卧室门口敲门:“太太,晚饭好了,可以开饭了。” 徐音应了一声,换了一套家居睡袍,就下了楼。 餐桌上,贺瑾昭早已落座,常阿姨给两人盛好饭后,就想回厨房待着,却被徐音叫住:“常阿姨,您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贺瑾昭没在这几天,徐音都是喊着常阿姨跟她一起吃的。 不过今晚看贺瑾昭回来了,常阿姨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她摆摆手道:“不用了,谢谢太太,我回厨房正好再收拾收拾。” 常阿姨一走,餐桌的气氛又冷了几分。 徐音默不作声吃着碗里的饭,始终没有要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 见状,贺瑾昭忍不住了,问:“身体好点了吗?” “嗯。” “听常阿姨说你今天下午出去逛街了?买了什么喜欢的?” 因为上次和常阿姨说了要她替自己保密生病这个事情,所以常阿姨就真的借口说她只是出去逛街了。 徐音:“逛了一圈,没什么喜欢的。” “嗯。” 一句终了,餐桌上再次恢复到刚才的诡异气氛。 想到她前几天生着病时,自己去外地工作了,也没有怎么好好陪伴,现下她冷漠,贺瑾昭也觉得正常。 于是示好地夹了一块清蒸鲈鱼放在了她的碗里,徐音什么鱼都不爱吃,但就爱吃清蒸的鲈鱼。 碗里突然多了一块鱼肉,徐音先是一愣,随即装作没看见似的,继续夹菜吃。 半碗米饭吃完,那块鲈鱼还是好好地摆在米饭上,贺瑾昭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当即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脸不悦地看向徐音。 奈何徐音像是没察觉一样,还是自顾自吃着饭菜,偶尔合胃口的,还要多夹两筷子。 “徐音。” 这时候的贺瑾昭已经不高兴了。 “怎么了?” 徐音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有事吗?” 有事吗,有事吗……又是有事吗! 贺瑾昭听到这句话就不高兴。 他站起身,离开餐桌,直接上楼进了书房。 常阿姨听到动静从厨房跑出来,看到贺瑾昭刚才坐的位置上还剩着大半碗米饭,有些担心道:“太太,先生怎么不吃了?是我今晚做得不合他胃口吗?” “没事,常阿姨。”徐音安慰道:“饭菜都挺好吃的,他估计是外边野食吃多了,才不想吃的,别管他。” 一语双关,常阿姨只好点点头,又回了厨房。 徐音不是傻的,刚才自然看出了贺瑾昭的示好,也知道他后面生气是为了什么,不过,她只是不想管而已。 他爱吃不吃,反正饿肚子的是他。 化疗完胃口还算不错,徐音难得吃了两碗米饭才放下碗。 回到客厅,吃着常阿姨刚洗好的水果,徐音打开了电视。 书房里。 贺瑾昭坐在书桌前,手边摆放着一大堆财务报表,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全是刚才吃饭时,徐音的冷漠无视态度。 想到自己前两天那么辛苦的连轴转,一出差回来就马上回家看她,结果她一点不领情就算了,在自己三番五次示好的情况下,还是摆着那个不冷不淡的脸色,无视他。 越想越气,在书房里坐了好久,也不见有人来敲门,等到时间都过了十二点后,贺瑾昭打开书房门,才发现外边的灯早熄了。 他走到主卧门前,一拧门把手想进去,才发现里面居然上了锁。 徐音把他反锁在门外了! 这下,贺瑾昭再也克制不住脾气—— “咚咚咚!咚咚咚!” 徐音躺床上戴着耳机追剧都被那敲门声给吵到了,楼下熟睡的常阿姨更是走出房间,打开了客厅的灯。 她看向楼上,道:“先生,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常阿姨,不好意思影响到你了。” 话音刚落,面前的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一把拉了开。 徐音打开门后,看了他一眼,撂下一句:“知道不好意思,还搞那么大动静?”就转身又上了床。 第二十章“她最近经常不在家吗?” 她上床后,抱着iPad继续追美剧,丝毫没有要搭理人的迹象。 贺瑾昭将门关好,站在门口处,一脸不悦的看着床上人。 “徐音,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他真的不能再忍受她这样无视漠视他了,这简直比指甲挠他心肝还难受。 徐音手指在iPad上划来划去,闻言,头都没抬,“谈什么,你不累吗,工作一天了,洗洗睡了吧。” 她一眼没看贺瑾昭,眼睛就盯着手中的iPad,丝毫不在意的模样。 她没了以前那般大吵大闹,也没了以前那般的声嘶力竭,她变得非常平静,平静得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连他也不在乎了。 这个发现让贺瑾昭很难受,他察觉到了徐音近段时间的变化,但不清楚变化的缘由,内心里潜意识的,他只想把一切拖回正轨,让徐音恢复‘正常’。 “音音。” 贺瑾昭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内心的冲动,他走过去,坐在了床边,伸手想去握住徐音的手。 可指尖还没碰到她,就见徐音手腕一抬,越过他,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水杯,而后轻抿一口温水,看向他道:“怎么了?” 她眼睛无比清明地看着他,像刚才不是有意躲过他的触碰一般。 “我,我们谈谈好吗?”贺瑾昭喉头一哽。 徐音点点头,“哦”了一声,问:“可以啊,你想谈什么?” 谈什么? 贺瑾昭也不知道该谈些什么,他就想她恢复正常,像以前那样与他大吵大闹都行,骂他,打他,全都可以,只要不要这样无视他。 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贺瑾昭喉结微动,“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遇到事情? 得绝症算不算? 徐音心里这样想,但是并没有打算说出来,而是浅笑着摇摇头:“没有啊,有你挣钱养我,我一天到晚不愁吃不愁穿的,能遇到什么事情?” 贺瑾昭皱眉,明显不信。 可徐音只是笑了一声,身子微微前倾,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好了,老公,你别多想了,我能遇到什么事情,你工作一天那么辛苦,早点洗洗睡了吧。” 说完,见贺瑾昭还是没动静,她又伸手推了推人,“去啊,去啊……” 贺瑾昭无奈站起身,见徐音好像真没什么的样子,只好作罢进了浴室。 等到玻璃门后的水声响起,放在一侧床头柜上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是贺瑾昭的。 徐音直接拿起,锁屏上跳出一条微信消息——【贺先生,您明天有时间吗?】 呵。 徐音轻笑一声,将手机放回了原位,这才分别多久啊,就又慌着明天见面了。 贺瑾昭在快速冲洗一番出来时,卧室只留了一盏昏黄壁灯,床上拱起一小团,徐音已经睡下了。 温暖寂静的夜里,万家灯火中,还是有一盏灯是为他而留的,想到这里,近日来工作中所有的不顺与辛苦瞬间化为乌有。 贺瑾昭腰间只围了一条白色浴巾,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床边,看着床上安然入睡的女人,这段时间长久以来惶恐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了下去。 徐音还在这里,也会一直在这里。 她那么爱他,一定不会舍得离开他的。 贺瑾昭蹲下身去,离得她的脸庞更近了一些,女人温热的呼吸轻轻洒在他的脸颊处,熟悉的味道在鼻息间轻轻萦绕。 从未有过如此这般的安心,但徐音醒着时候对他的疏离与无视也历历在目。 贺瑾昭皱眉看着熟睡中的人,他承认自己爱玩,但心里除了徐音以外,其他人都只是调剂品,不过是调剂他无趣平淡的生活,仅此而已,没有人能代替徐音在他心底的位置。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也以为自己厌倦了徐音,厌倦了与她的十年如一日,所以才会在外面找新鲜乐趣。 可玩久了,空虚寂寞的日子是过去了,昔日的恋人却变得逐渐陌生起来。 贺瑾昭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以前也不是没有现在这种情况,但徐音和他吵过闹过,他再哄哄她,给个台阶,她也就下了,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想不通,也得不到答案。 凌晨,周助理睡得半梦半醒间,接到了老板的电话。 “从明天开始,你帮我查一查太太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既然她不愿告诉他,那就让他自己去寻找答案。 挂断电话,贺瑾昭从阳台重新回到卧室,关掉最后一盏壁灯,他掀开被子,紧挨在徐音身旁睡下。 手穿过她的腰,轻轻搭在她小腹那里,头凑过去,鼻息间全是她发丝的馨香。 闭上眼,他想,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次日清晨醒来时,身旁早已空无一人,贺瑾昭这一觉睡得格外久,醒来已是晌午时分。 下楼,常阿姨正将菜端上桌,看到他醒来,笑着问候道:“先生,醒了啊,饭菜已经做好了,您看要不要先用餐呢?” “太太呢?” 贺瑾昭没有回答常阿姨的问题,醒来就开始找徐音。 从楼上到楼下,一处也没见到她的身影。 闻言,常阿姨端菜的手一顿,随即笑道:“太太已经用完午饭出去了,说是约了个朋友。” “朋友?” 贺瑾昭皱起眉头,“她最近经常出去,不在家吗?” “这,太太只是下午出门逛一会儿,毕竟一直在家也闲着无聊嘛。”常阿姨解释道。 常阿姨或许不清楚,但贺瑾昭却很了解徐音,她性子虽然不算腼腆,咋咋呼呼的,但其实一点不爱出门社交,比起和一堆人一起玩,她更喜欢一个人待在小房间里画画或者练字。 所以听到常阿姨的解释,贺瑾昭是一点也没信,但也没当面拆穿。 坐下来,把午饭用完,他就去了公司。 另一边,徐音今天的化疗需要做骨髓穿刺,老大老粗的一根针头扎进她髂后上棘时,她咬紧手里提前准备好的干净毛巾,硬是一声没吭,一滴泪没掉。 等到一切结束,徐音只感觉全身上下,尤其腰部,像是被货车碾压过身体的酸疼胀痛。 她额角布满冷汗,此刻整个人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殷砚摘下手套,去到一旁洗手,透过面前的镜子看向了身后的女人。 他有些意外,原本以为按照她的性格,今天怕是要哭得死去活来,结果什么都没有,没有哭,甚至没喊一声疼。 第二十一章“殷医生还会安慰人?” 徐音在病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等到身子缓过劲儿来,注意到有人透过镜子正打量着自己。 徐音撩了撩刚才化疗时弄乱的头发,冲镜中人笑着抛去了一个媚眼,调侃道,“怎么,殷医生被我今天没化妆的素颜模样惊艳到了吗?是不是没见过像我这么美的?” 殷砚不是没见过比她更美的,但确实没见过比她更自恋的。 戴着口罩的男人垂下目光,一点没有偷看被发现的窘迫感。 洗完手,他从一旁墙壁挂着的纸箱中抽出一张擦手巾,慢条斯理擦好手后,不理会徐音方才的调侃,不急不缓道:“既然状态看着还行,那就去抽血再做个化检。” “哦……” 徐音撑起身从床上下来,尽管休息了好一会儿,不过浑身上下还是疼得厉害。 她掏出包里的手机,扶着腰,一手刷着网页,一边出去,准备去护士站抽血。 可人刚路过殷砚身旁,就被他一手夺走了手机。 “好好看路,别看手机。” 话毕,殷医生将手机插进了她的衣兜里,这才转身先一步走了出去。 切…… 徐音看着那道修长挺立的身影,撇了撇嘴角,果然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已婚妇女的手机都敢抢?! 没天理了! 去到护士站,正好碰着上次扶她去停车场的小护士给她抽血。 徐音记性好,一眼就把人给认了出来。 但小护士开始时却没认出她,直到徐音提起停车场的事情,小护士才惊叹一声,诧异道:“你是穿大貂的姐姐!!” 不怪护士小姐姐没认出来,主要是徐音前后变化太大了,那天她化了个全妆,长睫大眼红唇的,今天脸上却是一点妆没上,还戴着个黑框眼镜。 素得跟出水芙蓉一样嫩,皮肤白又嫩,看着跟个学生妹一样,小护士一开始还真没认出来。 徐音:“我这化妆不化妆,区别有那么大吗?” 她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太大区别,但别人就不这样觉得了。 小护士道:“姐姐,你这妆前妆后,区别简直太大啦!” “什么区别?”徐音好奇。 “区别在于,你妆后是明艳型大美人!妆前却是清纯小白花长相!我觉得有点像……” 小护士思考一番,脑子一激灵,突然想到:“有点像22楼肿瘤科一个病人的女儿!姐姐你素颜跟那个女孩很像哦!神似!” 旁边护士长看小护士这么激动,笑道:“你这丫头,多久去的22楼,到处跑!我说有时候怎么找不到你人呢。” 小护士羞怯地挠了挠头,“哎呀,护士长姐姐,上次是主任让我去22楼送资料,我这才去的楼上,平时我可不乱跑哦!” 小护士解释找补的模样惹得周围人一阵哄堂大笑。 徐音也跟着笑起来,一点没把小护士的话放在心上。 等到抽完血,回到殷砚办公室。 殷医生拿着她的检查单仔细看了看,“情况目前不怎么乐观,不过才开始治疗,你也别灰心。” “嗯,我不灰心。” 徐音笑道:“我只是没想到殷医生嘴里还能吐出安慰人的话呢,真少见。” 吐出安慰人的话? 什么糟糕的形容。 殷砚皱眉:“回去以后切忌辛辣食物,吃清淡点,还有……”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昨晚是不是熬夜了?” “啊?” 徐音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捧住自己的脸,“这都能看出来?!” 殷砚:“晚上尽量不要熬夜,十一点入睡是最好的,你现在的身体不比以前健康的时候,所以除化疗以外,其他时间都要记得多休息。” “哦!” 徐音扶了扶鼻梁上微微往下掉的镜框,乖巧地应了声。 殷砚又看了她一眼,“一会儿你就去隔壁病房等着,小杨会过来给你输一些抗生素,抗生素输完,你再回家。” “哦,小杨是谁?” “刚才给你抽血的实习护士。” “哦。” 徐音拿起病例单去了隔壁病房,不过一会儿功夫,护士小杨就推着满是药品的小推车来到她面前。 “hello大貂姐姐,又是我!” 小杨乐呵地从推车上取下药水瓶挂在了头顶支架上,“你怕疼吗姐姐?” 徐音:“我不怕疼,我怕死。” “哦,那就没事了,我肯定不会扎死你的姐姐,我就是可能没那么熟悉,你介意吗大貂姐姐?” 小杨还没毕业,学校安排过来实习的。 徐音:“我不介意,但你为啥叫我大貂姐姐啊?” “嘿嘿嘿……”小杨傻笑一声,“因为前几次,每次见姐姐来医院,都是穿着大貂,所以就给姐姐取了个代号!代号叫大貂姐姐!” 徐音被年轻人奇思妙想的外号逗笑。 不过她现在还在笑,一会儿就有得她哭了。 小杨最开始扎针,扎了两次都没进去,加上徐音血管细,后面又试了三次,还是一次没中。 扎出来的针孔密麻地都快堆在一起了,徐音疼得脸色巨变,嘴唇发白,却一声不吭,来病房巡诊的殷砚正巧看到这一幕。 他快步上前制止了还在埋头苦扎的小杨,怒喝道:“你没看见她脸色都变了吗?去找护士长过来!” 殷砚的突然出现,属实把徐音二人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小杨,听到殷医生的话后,她这才发现徐音整个脸色变得好差,“姐,姐姐……” 小杨语无伦次地离开病房,赶紧去护士站找护士长。 殷砚上前一步,拿起她的手,查看被扎的针眼,数个针眼冒着点点血珠。 白血病人的血小板减少,凝血因子异常,会导致凝血功能受到影响,尽管这些针眼很小,但还是会实打实地伤害他们的身体。 殷砚抬起头,面色不满地看向徐音:“你没有嘴,不会说话吗!就这么忍着疼给她扎?” 徐音强笑着扯起嘴角,“还好,没有多疼……” 没有多疼? 没有多疼,她脸色能差成那副模样? 护士长很快赶来,看到这一幕,也是吓得不行,她赶紧向殷砚道歉,却被殷砚毫不留情打断:“现在不是道歉时候,给她止血,输注血小板悬液,以及凝血因子。” 第二十二章“玩可以,别玩太过了……” 贺瑾昭刚结束完会议,就接到了医院打过来的电话。 是吴书陌。 “贺先生,您现在忙吗?” 女孩胆怯小心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吴书陌本不想电话打扰他的,她昨晚深夜给贺瑾昭发过一条消息,但是直到等到今天下午,却依然没有任何回复,实属无奈,克制不住了,才想打电话过来问问的。 贺瑾昭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问:“有什么事吗?” 吴书陌的消息,他自然看到了,不过不想回复,所以直接选择了无视。 听着贺瑾昭冷漠无比的声音,吴书陌鼻腔一酸,有点想哭。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贺瑾昭那天离开医院前,说了处理完事情就来看她的,但……这都过去快一周了,他一个电话一条消息也没有。 “没,没什么,我,我,对不起贺先生,打扰您了。” 吴书陌语无伦次地说着,几度哽咽,差点哭出声来。 贺瑾昭没有挂断电话,静静听着电话一头女孩的哽咽声,想到那双湿漉漉,像小猫幼崽般眼里含泪的眼眸,贺瑾昭终究还是心头一软,缓下语气道:“我今天下午开完会就来看你。” 毕竟她什么也没做错,自己刚才那个态度,确实有点吓着她了。 听到贺瑾昭说要来,吴书陌心里终于好受了一点,吸吸鼻子,应了声:“好,那我等贺先生。” 话毕,乖巧地挂断电话。 挂完电话,贺瑾昭站在原地,愣怔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突然从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想什么呢老贺?” 何谕站到了他面前,嬉笑调侃道:“愣这儿干嘛,有心事啊?” 何谕,昭音集团的投资人之一,也是贺瑾昭的十年好兄弟。 “刚站这儿,想谁呢?你那位大学生小情人儿?” 和贺瑾昭一样,何谕也是个爱玩的,不过有所区别的是,他没结婚,还比贺瑾昭玩得更开。 “没有。” 没心思跟他嬉皮扯笑,贺瑾昭疲惫地捏了捏鼻梁骨。 见状,何谕凑过去,一手搭在他肩上,“不对啊,伙计,你这状态不对啊!怎么,遇到什么心事了?跟兄弟说说。” 听何谕这般说,贺瑾昭脑子里快速闪过徐音的脸庞。 想到她这段时间对自己的异常态度,贺瑾昭张了张嘴,明明想说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没什么,只是一会儿准备去医院看看吴书陌。” “哦,那个大学生啊!” 何谕有点印象,“你这从港城回来,回家看过没有?不先回去看一下徐音啊?一会儿她知道你出差回来又不回家,该找到我这里来闹了。” 她会吗? 贺瑾昭问:“她最近有跟你联系过吗?” 何谕蹙眉,仔细想想,“嘶~好像没有诶!自从你和上次和她吵架后,三四个月了,一次也没再跟我打电话!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呢。” 果然,她真的不在意他了。 贺瑾昭听得脸色都沉了几分。 可一旁的何谕丝毫没注意到,还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唉,女人就是麻烦,尤其是结了婚的女人,你说年轻时候的徐音不挺好,挺乐观一姑娘吗?青春洋溢的,结果后面咋变成这样了,查来查去,抓来抓去,你和她那么多年感情,最后还是闹得一地鸡毛!” 何谕叹息一声,总结道:“所以啊,婚姻就是一座有去无回的坟墓!” 他拍了拍贺瑾昭的肩膀,“但作为兄弟,我还是真心劝你一句,老贺,徐音对你的真心,大家伙都心知肚明,你和她这么多年感情,我们也是全部看在眼里的,所以外边玩可以,只要别玩太过,把家玩脱了就行!” 别玩太过? 但他好像已经玩过了。 何谕的劝告与安慰没起丝毫作用,反倒给贺瑾昭心里又添了一股气。 他一把甩开人搭在他肩上的手,快步进了办公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留下一脸懵逼的何谕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吐槽道:“哎哟卧槽,贺瑾昭!瞅你那臭德行,全世界也就徐音能忍得了你,制得了你!” 回到办公室,贺瑾昭神色不耐地坐回办公桌前。 想起何谕的话,他心里开始一阵没由来的心慌。 …… 傍晚六点。 徐音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左手手背已经肿了,现在换成了右手输液。 刚刚常阿姨打来电话,关心她今天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没到家,说家里已经做好了饭菜。 徐音解释今天下午出现点小问题,要输液,可能还要再过一个小时才能全部输完。 挂完电话,膀胱有些憋得慌,她起身,拿起盐水瓶,走到病房单独的卫生间门前,发现里面有人。 明明想再憋会儿的,但无奈膀胱实在有点胀得慌,只能另寻出路,提着盐水瓶去外面找厕所。 殷砚刚出办公室,就看见那人提着个盐水瓶,佝偻着腰,正四处张望。 不知道她又想搞什么把戏,殷砚走上前去,“不在病房待着,到处跑什么?” 看到殷砚出现,如看到救星一般,徐音用插着输液针的手,轻轻抓住了殷砚的衣袖,小声祈求道:“殷医生,我憋得尿急,你可以带我去找厕所吗?” 现在这个点,很多医护人员都去吃饭了,几个值班的护士都在忙。 不怪她找殷砚求助,是真的没办法了! 殷砚皱眉看了她一眼,在她无比哀求期盼的眼神中,接过了她手里的盐水瓶,“去我办公室,里面有独卫。” 人生三大要事,无非就是拉屎、尿尿和放屁。 疏解完人生第二大要事的徐音终于松了口气,从厕所出来,感激地冲办公桌前的男人道:“谢谢你殷医生,谢谢你拯救了我的小膀胱!” 说些什么。 殷砚瞥了眼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女人。 “咕咕~咕咕~” 安静的办公室内,奇怪的声音从徐音肚子里传来。 刚才憋尿时候,没感觉肚子很饿,现在尿完,人一松懈下来,徐音才发现肚子已经饿得咕咕乱叫了。 而且很不幸的是,还被别人听到了! 这不亚于当众放屁的尴尬…… 殷砚:“饿了?” “……你不是听见了吗?”徐音感觉他在问废话。 殷砚盖好笔盖,站起身来,“走吧,我现在也准备下楼吃点东西,一起?” 第二十三章 “叮嘱” 医院楼下,正大门对面的一家露天餐馆。 老板穿着个汗衫,脖子上挂条白毛巾,正用力颠着个大锅,香气弥漫开来,周围人来人往,食客们几乎全都坐在路边的小板凳上等着。 徐音也不例外。 她坐在小板凳上,手机放在膝盖上,空余的手在手机上点来点去,玩着缤果消消乐。 殷砚站在她身侧,替她举着盐水瓶,有些无措地不知道做什么。 “殷医生,你坐下嘛,你一直站着干嘛,不累吗?” 徐音说这话时,头也没抬,眼睛仍在手机屏幕上。 殷砚瞥了她头顶一眼,“不累,我喜欢站着。” “哦。” 喜欢站着,那就站着吧。 但还好,不过十分钟,两荤一素的炒菜就上了桌。 一道蒜苗回锅肉,一道泡椒酸辣鸭胗,还有一道菠菜蛋汤。 殷砚看着这一桌上的三道菜,皱起了眉头,刚才下楼时,主任临时要求交点资料,所以他让徐音先下楼找个餐馆点菜,结果她倒好,找了个路边摊,还点的是川菜。 “吃啊,动筷子吃啊!” 徐音举着盐水瓶,望着对面的殷砚,“别客气,殷医生,吃吧,钱我已经付过了。” 望着红彤彤的两道炒菜,殷砚迟疑许久,才终于执起汤勺舀了一碗菠菜鸡蛋汤在碗里,他慢条斯理地喝完汤,看向徐音道:“饱了。” “饱了?” 徐音诧异:“你们医生也要做身材管理的吗?” 不是,只是殷砚吃不了辣,一点也不吃那种。 “我帮你拿着盐水瓶,你吃饭。” 没有回答徐音的问题,殷砚站起身,走到她身旁站定,接过了她手里的盐水瓶。 徐音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桌上一筷子没动的两道炒菜,她替殷砚惋惜地摇了摇头,随后毫不客气地拿起碗筷,丝毫不注意形象的大口朵颐起来。 这种路边摊炒菜,往往比精致大饭店里的饭菜更具有灵魂。 嫌弃它的人会找各种理由,比如不卫生,比如不健康,但没有人会说路边摊不好吃! 以前过穷日子时候,徐音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和贺瑾昭天天在外面吃路边摊,多么朴实无华的愿望…… 可惜殷砚不理解,就像现在,他眉头紧皱地看着女人不断往嘴里送着泡椒碎,嘴巴都被辣红了,又红又肿,她却像毫无察觉般,还在往嘴里送辣椒。 “好了,少吃点辣的。” 终于看不下去了,殷砚出声提醒道:“你现在什么身体状况,我不是说过要少食辛辣食物吗?” 徐音放慢了筷子,小心翼翼抬头瞥了一眼站她身侧的殷医生,“记得,记得,好了好了,我不吃了不吃了……” 吃了一碗米饭,也差不多了,留点位置回去喝常阿姨炖的大骨汤。 黑色宾利缓缓向医院驶入,周助理汇报着港城分公司的近期项目指标,贺瑾昭坐在后座,手中拿着报表,看得心烦意乱,他抬起头下意识看向窗外,不经意间瞧见了路边摊位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停下!” 周助理正汇报着情况,突然被打断,他紧张回头,“怎么了,贺总?” “停车,我要下车。” 周助理赶紧踩下刹车,拉紧手刹,一脸茫然地看向后座的老板,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贺瑾昭没解释,当即就推开车门,下了车。 就一个过马路的功夫,再看路边,那里已经没了人。 贺瑾昭皱紧眉头,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 就在刚刚,他分明看到徐音和一个陌生男人正在一个路边摊位上,她坐着仰头看着男人,不知在说什么,一脸乖巧可怜的模样,根本不像在他面前时候的冷淡无视。 周助理这时停好车,也赶紧跑过来,顺着贺瑾昭的目光看去那边,什么也没有,他紧张道:“贺总,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贺瑾昭回过神,“我让你查太太这段时间的行踪呢?” 周助理点点头,赶紧汇报:“属下查了,太太行踪正常,只是经常出入医院,可能是上次的感冒还没好吧。” 感冒还没好? 贺瑾昭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绷紧,什么感冒要这么多天还不好?需要经常出入医院? 如果没看错,刚才站在徐音身边的男人,正好穿着白大褂,好像是个医生? 贺瑾昭握紧了拳,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却是丝毫不显露。 “嘟——嘟——嘟——” 周助理佝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背过身去,小心接听。 “吴小姐……嗯,我们到了……在楼下……好的好的。” 挂断电话,周助理谨慎小心道:“贺总,吴小姐在楼上等您,说今天回去特意做了饭,等您一起用晚饭。” “……嗯。” 压下心中的惊涛巨浪,贺瑾昭再次转过身时,已面色平静。 来到22楼,吴书陌果然早已在电梯门处等待他。 圣康是a城最有名的私立医院。 贺瑾昭也是医院众多股东之一,因着投资关系,贺瑾昭在这里有独立的套间。 这些日子,吴书陌照顾父亲,就住在那个独立套间里。 见到多日未见的男人,吴书陌嘴角绽开笑容,上前一步,满怀憧憬地看向贺瑾昭,羞怯道:“贺先生,您来了,饭菜已经在房间里摆好了,您应该还吃晚饭吧。” “嗯,走吧。” 贺瑾昭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走在前头,吴书陌小心跟在后面,时不时抬头看看男人,嘴角是压都压不住的笑意。 “这是我早上特意去菜场,挑选的小排,知道贺先生您是南方人,所以做的糖醋排骨。” 吴书陌将一块色泽诱人的糖醋排骨放进了贺瑾昭的碟子里。 她双手拿着筷子,望着他,像是一个等待糖果的小孩,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期盼,连眨眼睛都比平时要慢半拍。 碗里的糖醋排骨,颜色鲜亮,酸甜气息扑面而来。 可贺瑾昭神情却像是隔了一层薄雾,看不出喜恶,只是淡淡垂着眼,夹起排骨,轻轻咬了一口,便道:“嗯,很好吃。” 第二十四章“撞见” 他说好吃,但脸上表现出来的样子却极其平静。 看着贺瑾昭这样的神情,吴书陌期盼已久的心一下跌落谷底,她失望地垂下眼眸,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贺先生,是书陌的厨艺不好吗?” 其实吴书陌的手艺很好,这道糖醋排骨甚至赶得上一些五星级大厨的手艺,但,贺瑾昭虽是南方人,却不喜甜,嗜辣。 看出吴书陌脸上的失落之色,贺瑾昭却并没有像以前那般出声安慰,而是不可控制的,脑子里浮现出徐音第一次给他做饭的情景。 那时,他们刚来a城,挤在那个如同豆腐块的地下出租屋里,每天早出晚归,a城高得离谱的物价沉沉地压在他们肩上。 为了省钱,每天下午徐音下班后都会去菜场买折扣菜,然后回家自己做。 她以前在云镇时候,没做过饭,跟了他,才开始学着做的。 贺瑾昭到现在都还记得,徐音第一次做饭,炒了一个辣椒炒肉和醋溜白菜。 她切肉时,不小心切伤了三个手指,贺瑾昭下班回来看到,心疼坏了,她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嘻嘻哈哈地拉着他坐下,让他赶紧尝尝菜好不好吃。 辣椒炒肉没什么盐味,醋溜白菜炒糊了。 可贺瑾昭觉得,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饭菜,就算后来尝过山珍海味以后,偶尔夜深人静,他还是会怀念起那天的没有味的辣椒炒肉,以及炒糊的醋溜白菜。 思绪回到现在,看着眼前女孩难过又自责的模样,贺瑾昭只是淡淡笑了声,“别想太多,做得挺好吃的。” 说罢,他拿起筷子,没有再理会吴书陌,继续吃着碗里的排骨。 纵使贺瑾昭什么话也没再多说,可看他又吃起自己亲手做的排骨,这无疑对吴书陌是一种安慰。 吃完饭,贺瑾昭又在医院里待了会儿,临走时,看出吴书陌眼里对他的不舍,及话里藏话,他却故作不知,仍是装着糊涂选择离开。 当初帮她时,确实有过一些其他想法,但是现在…… 电梯门缓缓合上,周助理看向面前站姿笔挺的老板,“贺总,还回公司吗?” “不,回山野别景。” 山野别景。 徐音洗完澡出来,坐在客厅沙发前,手里捧着常阿姨炖了几个小时的莲藕大骨汤,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机。 可能是经常一个人吃饭的缘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徐音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吃东西必看电视,不然就会觉得一顿饭白吃了。 她这段时间在追一个年代剧,剧里男女主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岛上,过着粗茶淡饭的惬意生活,她看剧时总是会代入自己,很羡慕,也很向往。 一集看到一半,玄关处传来开门声,常阿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先生,您回来啦!用饭了吗?今天炖了莲藕排骨汤,要喝点暖暖身子吗?” “不用。” 随着一声冷硬的拒绝,贺瑾昭已经来到客厅。 他看了她一眼,落下一句:“回房间。”便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回房间? 才十点,这么早回房间干嘛? 徐音没搭理,继续看剧。 常阿姨已经看出了不对劲,等贺瑾昭进了二楼卧室,她这才局促走到徐音身旁,小声道:“太太,我看先生脸色不太对,您要不回房间看看?” 脸色不对? 徐音狐疑地抬头看了眼二楼,随后收回目光:“不管他,随他去。” 他心情不好,关她什么事,她最近又没惹他,要惹也是他小情人惹他不高兴了。 见徐音这样说了,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常阿姨也不好再劝,只好“诶”了一声,又回了厨房。 完完整整看完一集,眼见时间来到十点四十,想到医生提醒的每天最好十一点入睡,徐音将喝完汤的碗放进厨房,又洗漱一番后才上楼回房间。 进房间时,第一眼是没看到贺瑾昭人的。 等上了床,盖好被子,徐音躺下才发现卧室窗帘没拉拢,留了一条缝,贺瑾昭正背对着她,站在阳台外抽烟。 这么晚了,还抽烟。 心里想着,徐音却一句话没说,关了床头灯,睡觉。 她今天吊盐水吊多了,其实身体有点亢奋,睡不着,所以闭眼正胡思乱想着事情。 突然,阳台的玻璃门被人猛地拉开,冷冽呼啸的风如海水般灌了进来,刚还一室暖意的房间,瞬间冰冷萧然一片。 徐音睁开眼,不耐地看向阳台处立着的身影:“你有病啊?快把门关上,好冷啊!” 贺瑾昭没作声,缓缓走了进来,在床头站定,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你今天下午去哪儿了?” 徐音皱眉,“你管我去哪里。” 她去哪里还需要向他报备吗? “你今天下午到底去哪儿了?” 贺瑾昭又重复了一遍。 也是在这时,徐音才注意到,他脸色有些不对。 眼神淡漠得像覆着一层霜,不带任何情绪,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却锐利冰冷地刺在了她身上。 “你,你怎么了?” 徐音从床上撑起身子,往后缩了缩,一脸警惕地看着眼前人。 她鲜少见贺瑾昭这般动怒的模样,他不是那种会藏事的性子,他们之间有矛盾,一般就是当场就爆发。 贺瑾昭靠近一步,大腿贴在床侧,他冷冷地盯着徐音:“你还没告诉我,你今天下午去哪儿了。” “去哪儿……还能去哪儿,就是,就是四处走走逛逛呗。”徐音找补着,“怎么,就只能你到处走,到处逛,我出个门都不允许了啊?” 她是绝不会说出医院的事情,她不想让贺瑾昭知道,徐音没有细想过为什么不愿意让他知道,可能是因为在那天她得到结果初期,最脆弱,最想告诉他时,他选择敷衍挂断电话,所以,自此,徐音再也没了想告诉他的想法。 贺瑾昭不知道徐音病了,只知道今天下午看见她和另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 “去哪里逛?和谁?” 他继续追问,明明知道真相,但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实话。 “去商场啊,就我自己,还能有谁。” 第二十五章“冲动” 撒谎。 她在为了另一个男人撒谎欺骗他。 这个发现,让贺瑾昭的心像是被人攥紧了一样疼,呼吸随之暂停一瞬,可他面上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声音闷哑道:“好,那我去洗澡了。” 没再多说,贺瑾昭走进浴室,打开淋浴,滚烫的热水从后背缓缓流下。 他双手撑在冰冷的米白瓷砖上,身子微微弯着,闭着眼,强压下现在就想出去找徐音对峙的冲动,问她那个男人究竟是谁的冲动。 脑子里浮现出今天傍晚时候,在徐音身旁站定的男人。 当时角度问题,贺瑾昭并不能看清男人的脸,也没看清他紧挨着徐音那边的左手正帮忙举着的是什么东西,他只看到徐音毫无防备地看向男人眼底时的笑意。 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徐音还会对除他以外的男人,那般笑。 贺瑾昭握紧拳,却没了当下就去找徐音对峙的勇气。 他想起前段时间那封离婚协议书。 潜意识里,他有些害怕,害怕戳破这层窗户纸,徐音就会彻底离开他。 虽然,他知道徐音离开自己的可能性为零。 因为他根本就不会给她这个机会,要离开他,只有一种可能,除非他死。 浴室外,被贺瑾昭刚刚那般质问,徐音还有些惊魂未定,没反应过来。 等缓过神来后,又嘲笑自己刚刚在害怕什么,她清清白白,有什么可怕贺瑾昭的? 只是确实被他莫名其妙的问话给问住了,徐音皱眉,盯着浴室门,开始有些担心贺瑾昭不会是看到她今天下午去医院了吧? 心里想着,浴室那边的玻璃门已经打开了。 贺瑾昭走出来,看到床上坐起的徐音,“还没睡?” “嗯,马上睡。” 说罢,徐音再次躺下去,蒙上了被子。 房间里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只过了一会儿,另一侧床榻深陷下去,贺瑾昭上了床。 “啪嗒” 床头唯一一盏壁灯也被关了。 徐音裹紧被子,心里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果不其然,还不足一分钟,身后,一只手就轻轻搭上了她的腰。 贺瑾昭整个人黏了过来,徐音还来不及转身躲避,就被他双手紧紧箍紧了腰。 “你,放开,放开……”徐音小声挣扎着。 贺瑾昭不应声,整个人已经埋在了她身上,在她耳后脖颈处,流连忘返。 “贺瑾昭……” 徐音腰腹部被紧紧箍住,使不上力气,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音音,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好吗……” 离不开她? 听到这话,徐音停了动作,就这一秒的时间,贺瑾昭迅速撩起她的睡裙,整个埋进了丝滑的绸被里。 “啊……” 还不等徐音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整个埋进了被子里。 徐音仰头看着头顶,黑得深不见底的天花板,周围安静一片,静到可以听见房间里时钟转动的咔哒声。 她微微张开嘴,呻吟着,伸手抓住了那人的头发,想用力推开他,可架不住身体的本能,在抓住他头发的瞬间,也夹紧了双腿。 徐音大口喘息着,如溺水者在向岸边求救般。 不知过了多久,被子被猛然掀开,冷冽的空气突然蹿了进来,身体仅有的暖意被瞬间吸附而去,徐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意识也随之清醒了些。 她大口喘着气,盯着黑暗里那个朦朦胧胧的身影。 贺瑾昭也同样盯着身下人,在徐音看不清的夜色模糊里,他伸出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嘴角,如一头将要嗜血的狼。 “我,我不想做……” 依靠着仅存的意识,徐音再次拒绝道。 可她的拒绝听到贺瑾昭耳朵里,却像是更深的邀请。 “还不想做吗?下面湿成什么样了,音音?” 贺瑾昭说完,鼻腔里发出一声闷笑。 他与徐音别的不说,就床上事而言,一直倒是都挺和谐的。 弯下腰,捧住徐音的脸,贺瑾昭轻轻吻上了她的嘴角,慢慢滑入口腔,与之纠缠。 理智消耗殆尽,欲望已经彻底占了上头。 徐音最后一个请求,只是——“戴套。” “贺瑾昭,把套戴上……” 她双腿抵在贺瑾昭胸腹前,哀求道:“戴套……” 贺瑾昭眼底闪过一丝晦暗,随即应了声:“好。” 黑夜里,他们谁也看不清谁。 徐音听到了床头柜被拉开的声音,紧随着盒子打开,包装袋被撕开的声音。 “戴好了。” 徐音闻言,伸手刚想探真假。 可惜贺瑾昭没给她这个机会。 “啊……” 大床摇晃起来,意识随之越来越模糊,欲望再次战胜了所有理智。 等到一切结束,徐音整个人早已因为过度疲惫昏睡过去。 贺瑾昭打开灯,看了眼床头柜上撕开却没有用过的避孕套,最后冷着脸将其分开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次日清晨,徐音醒来时,整个人还枕在赤身裸体的男人怀中,身前压着男人粗壮有力的手臂。 徐音小心抬起那手臂,想起身来,可尽管动静再小,却依然惊醒了一旁的贺瑾昭。 “醒了?” 贺瑾昭睁开眼来,看向怀里的女人。 见他也醒了,徐音直接从床上起来,没再顾忌动静大小。 “你怎么还在家里?” 看了眼手机,都十一点了,这个点,他居然还没去公司。 贺瑾昭:“今天公司没什么事情,我在家陪你。” 徐音皱眉,他在家,那她一会儿还怎么去医院。 不过心里想着,面上却是什么也没说,徐音简单收拾洗漱一番下楼,找了一圈却没见到常阿姨人。 紧随其后下楼的贺瑾昭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疑问,倒了一杯温水喝下后,才不紧不慢道:“我让常阿姨回去休息了,今天我在家陪你。” 徐音转过头,不太高兴的看着他:“我想让常阿姨留下,你经常不在家,有常阿姨陪着我,我要安心一点。” “嗯,好。” 贺瑾昭倒是没拒绝,只说:“现在我在家里,过两天,再让常阿姨回来吧。” 第二十六章“悲剧” 中午贺瑾昭打算亲自下厨。 徐音缩在阳台的懒椅上,手里捧着书,没打算过去帮忙。 她说了点外卖就行,贺瑾昭偏不,偏要亲自做,他既然想做,那就等他一个人忙活吧。 手里捧着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这本书,徐音在中学时候就看过了,尽管数年来,看了不下十次,但对于好作品,徐音仍是抱有耐心,愿意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品味。 对于女主用自己一生去追求作家R先生,直到死亡前才将爱意通过信件诉说,可悲哀的是,R先生从未记得她,甚至不认识她。 徐音觉得这是简直一场盛大的悲剧,一个人生闹剧,她怜惜女主,却并不为她默默无言的追求而感动,她只觉得悲哀,因亲自目睹了一场通过自我献祭而感到悲哀。 故事很短,尽管已经看了无数次,但再看结局时,仍然会为之触动。 蜷缩在懒椅上,温和而不刺眼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落在她身上,这还是a城进入深秋以来,难得的一个艳阳天。 徐音懒懒地靠着,尽管没有回头,她也知道,身后不远处的厨房里,是贺瑾昭在做饭,他没有去工作,他没有在陪别人,他只是在做他们两人的午饭。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突然变慢了。 徐音站起身,离开了阳台的懒椅,悄悄来到厨房门口。 贺瑾昭正背对着她在炒菜,他腰间系着一条粉红豹的围裙,跟他一丝不苟的白衬衫搭在一起,实在有些滑稽,不过好在他宽肩细腰,身材好,站在那里,也足够令人赏心悦目。 徐音静静地看着,没舍得打扰这片刻的恬静。 中学时候,第一次看《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时,她总会为女主公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愤不平,为她付出一生到最后男主根本不认识她而感到遗憾与愤怒。 可是,那时的她也会想,书里的她怎么会那么傻呢? 傻到为一个几面之缘的男人,付出自己的一生?难道她的生命,除了R先生以外,就没有别的追求了吗? 将得到一个男人的爱作为毕生的追求,傻,简直太傻了。 出神的间隙,转身拿调味料的贺瑾昭发现了她。 “饿了?” 他转过头来,微微诧异中,又带着一丝笑意。 “没有。” 徐音垂下眼眸,拢了拢掉落的耳发,走上前去,“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贺瑾昭闷声笑了一声,伸手一把挡在她身前,“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你安心坐着,很快就开饭了。” 徐音出了厨房,如贺瑾昭所言,很快,他就端着一锅汤上了桌。 后续几道炒菜陆陆续续也被摆上了桌。 番茄滑蛋牛肉,油闷大虾,菠萝排骨和一个蚝油生菜,全是一些家常菜。 贺瑾昭盛出一碗大骨汤递了过去。 “吃饭前,先喝点汤暖暖胃,你一早上起来什么也没吃,现在先不着急吃主食,吃点菜。” 他说着,又盛了一勺番茄滑蛋牛肉放在了她身前。 知道徐音爱吃虾,但是不爱剥虾,贺瑾昭挽起衣袖,夹了几只虾在碟子里,快速剥开虾壳后,才放进她碗里。 看到碗里多出来的虾,徐音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看着眼前还在给她认真剥虾的男人,突然觉得有些想笑。 笑意堆积在嘴角逐渐荡漾开来。 贺瑾昭注意到她没动筷,抬眸看向她,“怎么不吃啊?” 见她嘴角含笑,他随之也跟着笑了起来:“望着我笑干嘛?快吃啊。” 徐音的笑意慢慢透出一种强烈到无法掩饰的委屈,她看着贺瑾昭,明明眼底满是笑意,可看向他的眼神里却满是悲伤。 “怎么了,音音?” 看出了徐音的不高兴,贺瑾昭有些着急,不顾手上的油腻,他立即站起身凑近她,“别哭别哭,想看我就看我吧,不吃就不吃,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哄着她,像是又回到了刚谈恋爱那几年,见她掉滴眼泪,他都会心疼不已。 徐音苦笑出声,取过纸巾,擦拭掉刚划过脸颊的泪珠。 她摇了摇头:“吃饭吧,谁想看你了,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 听到带点嗔怒的语气,贺瑾昭也不气恼,跟着笑起来。 他用湿纸巾擦拭干净手,给她又夹了一筷子排骨递过去,“尝尝味儿,看看会不会太甜,听常阿姨说你最近想吃菠萝排骨,怎么开始爱吃甜口菜了……” 他随意说着,倒是也没有很期待她会回答出什么。 徐音淡淡笑道:“苦吃多了,自然要吃点甜的了。” 话音刚落,贺瑾昭夹菜的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之又恢复正常。 “音音,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一定抽出时间多陪陪你。” 徐音没动筷,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只是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一会儿吃完饭,我来洗碗吧,你抓紧去公司,别在家耽误了。” 贺瑾昭今日确实是有点事情,分公司那边的项目还在审核当中,这边需要备审资料。 他见徐音神色如常,也点了点头,应声道:“好,那我下午去公司争取晚上早点回来,陪你吃饭。” 贺瑾昭吃完饭就走了,看着他开车离开的身影,徐音的眼神又渐渐恢复到了往日的冷漠中。 她跟常阿姨发了条消息,请求她一会儿来打扫一下厨余卫生,便又开车去了医院。 殷砚在医院一上午没见到徐音人。 等到下午再见她时,他语气有些不好:“明明安排的上午九点化疗,为什么不按时来?你这样会影响其他病人的治疗时间的,如果下次不来,可以提前告知一声,这样护士长他们好重新安排时间。” 自知理亏,徐音只闷着应了声:“好,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殷砚这才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看她裹着一条大红围巾,半边脸全给挡没了,声音听起来也闷闷的。 “你身体现在不舒服?” “没有。” 殷砚正打算收回目光时,徐音取下红围巾,将围巾跟包包放在了一旁。 他眼神无意识扫过她白皙修长的脖颈,突然被那一处处红色晕迹给吸引住了目光。 第二十七章“曝光” “你身体状态不太好,考虑一下住院吧。” 殷砚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拿起徐音的病例本认真翻了起来。 “我建议还是将病情告诉家人,这个病不是短期很快就能治好的。” 徐音轻轻摇了摇头:“不住院,我自己能行。” 听到她这个回答,殷砚不满地皱起眉,他看了徐音一眼,实在忍不住,才建议道:“你自己能行肯定是好的,不过……” 殷砚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迟疑两秒,才继续说道:“不过性生活该停还是需要停,毕竟身体最重要。” 徐音身子僵了僵,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她拿起放在腿上的围巾又重新围了上去。 因为一上午没来,所以明明一天的化疗全部安排挤压到了一下午。 等到全部做完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看到时间,徐音这才想起贺瑾昭今天中午出门时候说过的,晚上他会早点回家。 想到如果他晚上回来又没见到她人,肯定会发脾气的,徐音火急火燎从医院出去,开车就往家里赶。 等到了家,屋里灯火通明,但玄关处却一双鞋都没有。 徐音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意识到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出声喊道:“常阿姨?” 没有回应。 换了鞋,走进屋,从楼下走到楼上,整个屋子都找遍了,却仍是一个人也没看见。 贺瑾昭食言了,他又没回家。 手机里是一条未读短信,来自常阿姨,大致意思是她将晚饭做好放在厨房,卫生也已经全部打扫干净了,因为贺瑾昭的要求,所以她晚上不能留住在那里,只能回家去。 徐音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心情,屋子里空荡荡的,她的心也是。 不过,她觉得自己也真是可笑,竟真信了贺瑾昭晚上会回来的鬼话。 浑身的力气好像一下被抽干了似的,徐音累得靠沙发上躺了好久,原本饥肠辘辘的肚子,现下也没了胃口,什么也吃不进去了,还有点想吐。 徐音靠在那里,如一摊软烂的尸体,不知是在何时睡过去的,等再次清醒过来竟已是清晨。 当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时,徐音还没反应过来,坐起来,脑袋很懵,浑身上下又冷又僵硬,后知后觉才缓过来自己是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贺瑾昭一夜没回家。 打开手机,一条信息也没有。 徐音根本来不及悲伤,就被弹窗弹出的一条娱记八卦给吸引。 “惊!昭音集团总裁贺瑾昭,深夜带陌生女孩进出医院!疑似有好事发生?!!” 几个醒目黑色加粗字体下,是一张不高清的模糊配图。 配图里,贺瑾昭正揽着一个被挡住脸的女人在往医院大门走去。 虽然照片上的女人经过了打码处理,但徐音还是一眼看出了上面那人是谁——上次在商场遇到的那个跟在贺瑾昭身后的女孩。 底下的评论区,网友们也是大胆猜测。 【这深更半夜陪着去医院,不会是怀了吧?】 【贺瑾昭不是已婚吗?照片上是他太太吗?】 【绝对不是,本人是昭音最早期的一批员工,很早之前见过贺太太,看身形一眼假!】 【卧槽,那就是小三姐了?】 徐音面无表情地翻着下面一条条评论,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第一次当成瓜被别人吃。 正看着评论区,屏幕顶部弹出了贺瑾昭的消息。 【别看手机,听我给你解释好吗?】 徐音只是瞥了一眼,就单手划掉,设置成了消息免打扰。 她继续翻着评论。 【男人都这样,有钱了就会忘本的,啧啧啧,只是可怜他老婆了,别知道自己被绿还是从网上看到的。】 【怎么可能,他们那些有钱人普遍都是各玩各的,你以为人家才看到?实则可能都跟三姐是好朋友了!】 “嘟——嘟——嘟——” 消息弹不出来,电话又打进来了。 徐音想点红色的直接挂断的,却无意按成了接听键。 下一秒,贺瑾昭急促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音音,别看网上所说的,那些都是假的,我昨晚没有……” “嘟……” 没等贺瑾昭解释完,徐音直接按下了关机键。 等贺瑾昭再次打过去时,电话里只传来一阵:“不好意思,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砰!” 听到徐音手机关机的提示音,贺瑾昭猛地一下就将手机给扔了出去。 “贺总……” 手机重重砸在铺着厚地毯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周助理小心翼翼站在一旁,谨慎又担忧道:“贺总,新闻是今早六点发出的,我们公关部门还没来得及处理,就一下被刷上高位热搜,这条娱记新闻已经影响到了今早公司的股价,现在股东们正在找您,要求马上开会……” “滚。” 没等周助理说完,贺瑾昭便冷着声音打断道:“让他们都滚,我会处理好。” 说罢,不顾身后周助理的劝阻,直接拿起车钥匙就出了办公室。 一路飙车,其间闯了无数个红灯,终于回到山野别景,可推开门进去,家里安静一片。 “徐音……徐音……” 贺瑾昭连鞋也顾不上换,着急忙慌进屋,四处寻找一番后,仍是没见到徐音身影拨打她电话还是处于关机状态中。 这时的贺瑾昭已经有些慌乱了,他想找人,可除了能通过一个手机联系她以外,他再也没了第二个可以和她沟通的途径。 突然想到什么,贺瑾昭又马上回到了二楼卧室,紧张又恐惧地拉开衣柜,在看到里面摆放整齐的衣物后,着急慌乱的心一下平静了不少。 他愣在原地,开始回忆去哪里可以找到徐音。 徐音在a城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亲人和朋友,所以离开家后,她还能去哪里呢? 一个念头飞快划过脑海—— 医院! 都容不得多想,身体先意识一步,贺瑾昭立即夺门而出,恰好与来家里打扫卫生的常阿姨撞到一起。 常阿姨见到他,似乎很是意外,嘴里正想说点什么,可贺瑾昭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只留下一句“抱歉,常阿姨”,便心急如焚地冲出了家门。 第二十八章“贺太太究竟是谁?” 徐音今天的状态很不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 平时做完化疗,普遍需要在床上躺一躺再慢慢起身,可今天她跟被夺舍了一样,护士还没摘掉仪器,她便起身下床,准备穿鞋往外走。 仪器还贴附在她腰部,她这样一走很容易拉扯到创口,还好殷砚眼疾手快,先一步过去将人一把拦下。 “小心一点。”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徐音这才缓过神来,神色茫然地抬头看向眼前人。 “殷医生……” 只是这么轻轻喊了一声,她的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滑落眼眶,无声地掉落进了衣襟里。 “你……” 原本还想说她几句的殷砚,在看到徐音落泪那刻,瞬间愣住了。 “你,你哭什么?” 他不是还没说她吗? 殷砚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周围收拾设备的护士们却相视一笑,快速收拾好东西,默默退了出去。 徐音也不说话,就僵着身子站在原地,一脸悲切地望着她。 她的眼泪还在掉,豆大的泪珠不断划过脸颊,也染红了眼眶。 殷砚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他也是第一次见女孩哭,只得用略显局促僵硬的声音,一板一正道:“你别哭了,你振作一点,我,我以后不会再骂你了,你,你好好的,别哭……” 可他话音刚落,徐音一下哭得更难过了。 原来他一直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对她很凶吗? 她还以为他神经粗大,不知道呢。 但其实她哭不关殷医生什么事情的,徐音一边擦泪,一边落泪,但她心里就是难过,控制不住的难过。 情绪是一下堆积上来的,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忍受看到贺瑾昭与任何女人在一起的消息,但在今早看到贺瑾昭陪女孩去医院的新闻,联想到他昨晚没回家,可能是陪那个女孩去产检。 想到贺瑾昭和别人有了孩子。 孩子…… 这个如尖刺一样堵在徐音心里过不去的坎儿,一想到这,她便觉得心好痛,痛到难以呼吸那种,明明不想哭的,可在殷砚让她小心一点,在看到他看向她担心的眼神时,莫名其妙的,徐音就哭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不停道歉: “对不起殷医生,对不起……” 这本来也不关他什么事情,还要害得他来哄她。 殷砚沉默着,看着身前不停道歉,又不停落泪的女人,罕见地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沉声道:“想哭就哭吧,这里没有其他人。” 听到这句话,徐音再也绷不住了,刚刚还有所克制的眼泪,瞬间如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先前的所有伪装。 泪水大颗大颗砸落在地,怎么止也止不住。 徐音哭到后面,整个人直接蹲下了身。 她将头埋进双膝之间,双手环抱住自己,绝望又无助的哭声在空旷的化疗室里久久不止。 殷砚不知眼前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看着这样哭到濒临绝望的她,第一次,殷砚对一个人产生了好奇。 …… 贺瑾昭一路疾驰赶往医院,但最终在还未到达医院前,因为先前多次闯红灯,被警察拦下。 于是早上有关他密会情人的新闻热度还未消,下午他多次闯红灯被传唤进警察局的消息便又传了出来。 昭音集团一众股东,在看到集团负责人接二连三的不利消息后,气得好几个老头差点脑溢血。 徐音收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时,刚出医院,她身上还披着殷砚的外套。 因早上出门时心里全想着事情,她连天气都不看,随意挑了件薄外套披着就出了门。 殷砚说晚上比白天温度更低,担心她着凉发烧,才将自己的外套给了她。 看着殷砚递过来的外套时,徐音内心还是有点羞涩的。 她虽然二十七岁了,但活了这么多年,唯一一个接触最多的异性除了她爸爸外,就是贺瑾昭。 她也是第一次穿上除贺瑾昭以外,第二个陌生男人的衣服。 “谢谢殷医生,我一定洗干净后,再还给您。” 殷砚板着脸,僵硬地说了一声:“没事。”就再次坐回办公桌前,垂眸看病例单,似乎给人一种很繁忙的样子。 徐音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扭捏地走出办公室,直到出了医院大门,寒气逼人的冷风扑在她略显泛红的脸颊时,她这才稍稍回过神来。 “……你好女士,情况就是上述这么个情况,因为您是他手机列表的第一联系人,所以我们现在需要您来一趟警察局,配合调查一下,谢谢。” 听完警察局那边打来的电话。 徐音站在医院大门前沉默许久,最后才应了声:“好。” 景山区分局。 徐音赶到景山区警察分局时,附近已经有不少娱乐记者正扛着长枪短炮等候在此。 徐音一下车,就有个男记者跑上前来,礼貌询问:“请问您是贺太太吗?” 徐音冷着脸摇了摇头。 见状,年轻的男记者失望地走开,一边走开,一边和旁边的同事说道:“你说贺太太会来吗?我们这等多久了,怎么还没看见贺太太出现,她不会不来了吧?” “怎么可能!局里有人透露消息确实听到了警察联系的是贺瑾昭他太太啊!说他太太答应了要来保释他。” “唉,这也没人见过那位传说中的贺太太,兴许人家早就进去了,我们都不知道呢。” “那又怎样,反正总要等到他们夫妻俩出来,到时候不就知道贺太太是谁了吗。” 听着越走越远的两位记者的对话,徐音默不作声回车又拿了口罩与墨镜放进了包里。 进入警察局,徐音很快被带到了关押贺瑾昭的拘留室。 推开门,经过早上的婚变新闻后,这还是他两夫妻第一次见面。 贺瑾昭垂着头,衣衫凌乱地坐在最里面的角落,整个人透出一种难掩的狼狈感。 听到门口处传来的动静,他下意识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跟随女警进来的徐音。 “音音……” 贺瑾昭猛地站起来,眼睛都亮了。 警察看到他站起,马上警告道:“坐下!贺先生,你还未得保释,先不要激动!” 第二十九章“没什么看法,我相信我先生” 因贺瑾昭今日多次闯红灯,但未引发重大事故,也未伴随酒驾等严重违法,所以只是驾驶证被扣留,扣分和交罚款。 徐音交完罚款,签完字,就可以带人离开了。 期间,贺瑾昭跟在他身后,什么话不敢说,只是眼巴巴地盯着他,又局促又紧张。 警局里还有不少警察和群众,因为今早的娱乐头条,不少人一眼就认出了贺瑾昭,于是有人偷偷拿起手机录像。 徐音倒是神色十分淡然,在离开警局前,她将包里事先备好的墨镜和口罩戴上。 “走吧。” 她转头,看了一眼贺瑾昭。 贺瑾昭这才像是刚从游离的状态中抽离一般,点了点头,张开嘴,想说点什么的,可惜徐音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迈步出去了。 “出来了!出来了!” “快来!快来!出来了!出来了!” 夫妻二人前脚刚迈出警察局,后脚一堆记者便蜂拥而至大门处,无数个黑黢黢的话筒怼在了贺瑾昭与徐音面前。 “贺总,今早周日娱记爆瓜,您与新欢昨夜同进医院一事,您可以解释一下吗?” “贺总,因为您接二连三的新闻,现在昭音股票大跌,您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贺太太,请问您在今早看到新闻时是什么想法呢?是出于什么心态,您还愿意来警察局保释您先生呢?” 记者们乌泱泱的挤在警察局大门处,将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因为话筒不断地往徐音脸上怼,她后退之际,差点摔倒,还好贺瑾昭眼疾手快,先一把扶住了人。 原本不想对娱记多言的贺瑾昭,此时在看到徐音差点摔倒后,终于来了脾气。 “让开!” 冷不丁的一声呵斥,让嘈杂的人群忽然安静一瞬,但随之很快反应过来后,记者们又将话筒怼到了两人面前。 毕竟这可是今天的惊天爆料,要是新闻稿从他们哪个报社发出去,那这篇通稿就指定能爆! 看着这群不准备放他们离开的记者,徐音倒是没有很着急,她随手接过一个离她最近的话筒,只说道:“大家请安静,不要着急,这里是警察局门口,我知道你们在这里等待很久了,你们需要工作,但是我们的警察同志也需要工作,所以请让我们移步到空地,不要堵在警察局大门,然后再接受采访可以吗?” 听到贺太太答应采访,并这么通情达理后,不少记者立即应声:“好!” 话音刚落,记者们纷纷退开道,徐音浅浅颔首:“谢谢大家的配合。” 说罢,便要跟随他们一起往空地处走,贺瑾昭见状,却是小心拉住她手,在她转头的瞬间,用眼神示意不要过去。 可既然他们讲信用,那么她也肯定会守信。 没理会贺瑾昭,徐音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还是跟着走到了空地处。 一堆人来到警察局大门外的一片安全空地后,徐音站定,贺瑾昭紧随而后赶到,呈现出一种保护姿态站在她身后。 “贺太太,请问,您昨晚知道贺总的去向吗?” 徐音接过话筒,扶了扶微微往下掉的墨镜框,很是体面回应道:“知道啊,他说他最近工作忙,在公司开会。” “可是周日娱记已经拍到了昨晚贺总搂着别的女孩进入医院的照片,对此,您有什么感想,或看法呢?” 徐音:“我没什么看法,我相信我的先生。” “外界传闻,你们婚姻不和,早两年就出现过这种状况,说您当时还是亲自去抓得奸,请问这是真的吗?” 徐音:“既然都说是传闻,那你们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说罢,她轻轻笑了一声,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将问题再次甩给了提问者。 尽管戴着口罩和墨镜,脸上捂得严严实实的,但记者们还是从她的一举一动中感受到了久居上位者的优雅与从容。 她几乎看不出丝毫窘迫与被背叛的愤怒感,如果不知情人路过,谁能看出她这是在接受老公外遇的采访。 徐音的所有回应都是极其体面那种,让周围记者挑不出一点毛病。 没办法,记者们只好转头将话筒重新怼到贺瑾昭面前。 “那贺总,请问对于今早爆出的新闻,您有什么想说的呢?” 贺瑾昭冷声回应:“没什么想说的,后续我的律师会联系周日娱记。” 这时,后边扛摄影机的一个摄像师小声吐槽道:“我靠,拽什么拽啊,一个出轨男,还有脸在那里说什么我的律师会联系娱记……呸,还没他太太体面呢。” 摄影师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是全场人都能听到的程度。 贺瑾昭自然也听到了,一眼扫过去,冷眼看向了那个刚才小声蛐蛐的摄像师。 全场这时瞬间安静了下来。 摄像师没想到自己随口吐槽能被正主听见,当下也是立即红了脸,垂下眼,不敢再多说一句。 见状,徐音拉了拉贺瑾昭的胳膊,轻声道:“好了好了。” 随后,她看向记者们:“时间也不早了,今天的采访就先到这里吧,谢谢大家,今晚辛苦了。” 记者们明明还有想问的,不过看着站在徐音身边脸越来越冷的贺瑾昭,一个个最终还是闭上了嘴,目送着两人离开此地,上了车。 引擎发动,黑色宾利很快驶离警察局。 因为贺瑾昭今早才违规,还不能驾驶车辆,所以晚上是徐音开的车。 贺瑾昭坐在副驾驶,脸上已经没了刚才在记者们面前冷若冰霜的神色,只剩下一脸茫然与愧疚。 车里,很安静,两人都沉默着没说话。 等到回了家,关上门,贺瑾昭看着身前的徐音取口罩取墨镜,脱鞋穿鞋,脸色如常的样子,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把拉住了即将进客厅人的手腕,低声道了一句:“抱歉……” 抱歉,明明是他犯的错,却牵连了她,还要她来面对一众人的问询。 可徐音只是转过头,淡淡看了他一眼,便道:“没事,我回房了。” 她只说了句没事就进房间了,连今早的新闻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没问他。 比起这样平静如常的徐音,贺瑾昭更想她像之前那样打他,骂他,质问他都行,就是千万不要像现在这般冷漠。 第三十章“体面” 徐音进到卧室,脱掉外套,这才想起自己的车还留在警察局里,刚刚是开贺瑾昭的宾利回的家。 房间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看到是贺瑾昭,徐音道:“你一会儿可以麻烦小周帮我把车开回来吗?我的车还留在警察局里。” 贺瑾昭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徐音转过头取过包,掏出车钥匙,“钥匙在这里,今晚太晚了,让他明天再去吧。” “好……” 贺瑾昭哑着声应道。 徐音闻言,这才实打实地看了他一眼,她神色如常,指了指浴室:“你要先洗吗?你如果要先洗,我就让……” “唔……” 徐音话还没说完,突然被冲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贺瑾昭堵住了双唇。 “你,你,放开,放开……” 徐音死命挣扎着,可贺瑾昭却像充耳不闻一般,依旧死死箍住她,舌尖探入她的口腔,还想更加深入时—— “嘶……” 贺瑾昭后退一步,拇指腹轻抚嘴角,那里已经传出淡淡铁锈般的血腥味。 徐音也赶紧往后缩了缩,抱住刚才脱下的外套,警惕地靠墙看着贺瑾昭,似乎预备着他随时冲过来,而好发起反攻。 “徐音……” 见不得她这么防备自己的模样,贺瑾昭上前一步,他平常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早已乱得不成样子,嘴角有一道红色伤口,血迹未干,白衬衫领口处两颗扣子松开,整个人又颓又痞。 他看着徐音,眼里满是悲伤,“音音,你听我解释好吗……”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她,可“啪”的一声。 徐音果断拍开了他伸出的那只想示好的手,她眼底的平静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凛若寒川的冷漠。 “别碰我,别碰我……” 贺瑾昭看着她那异常冰冷,与先前判若两人的模样,想到她好像随时就要离开自己,不,是可能早已准备好离开自己。 想到她的离开,贺瑾昭鼻腔一酸,眼睛先红了。 “音音,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昨晚真的在公司加班,这个事情周助理可以作证……” 贺瑾昭局促无措地解释着:“我也想早点回来陪你的,但因为港城的一个项目审核多次未通过,我和高层管理开会到半夜,一直在讨论解决方案……” “不重要,贺瑾昭。” 没等他说完,徐音便冷漠打断道:“我只问你,那张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你?” “……” 贺瑾昭眼神悲切地看着徐音,他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觉得喉咙眼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般无力。 “是,还是,不是?” 徐音同样看着他,但眼里只剩下一片冷酷。 “……嗯。” 隔了好久,贺瑾昭方才闷着声回应了是。 “嗯,是你,不就对了吗?” 徐音讥讽地笑了一声,对于结果毫不意外。 既然照片上的人是他,那孩子也肯定是他的。 不然,大半夜怎么会被狗仔拍到进出医院? 徐音心里已经有了决断,面上却什么也没说。 贺瑾昭并不知道徐音误会自己和别人有孩子了,所以只是一个劲儿解释:“音音,照片上的人是我,但,但那是很早之前拍的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在今早才传出来,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再和那个女孩有联系了,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他哀求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眼里满是痛苦。 信,怎么信他? 即使他说的全部是真的,他昨晚真的在公司加班,那张照片真的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但那又怎样,这什么也不能说明。 毕竟狼来了的话说多了,人们就不会再信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小孩都懂, 徐音用力抽回了被贺瑾昭紧握住的手。 她看着眼前这个爱了十一年的男人,突然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 贺瑾昭一整夜没睡好,他每次快要睡着之际,就会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像是身体的一种应激反应。 直到醒来,看到身侧的徐音还在,紧张的心才会逐渐得到平复。 一整夜几乎都是这样,反反复复,不见停息。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白纱帘幔,照进房间时,贺瑾昭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睁眼看着身侧还在熟睡当中的徐音。 娇巧可爱的鼻子,浓密纤长的眼睫,泛着淡红血色的嘴唇,以及白皙无暇的皮肤。 十一年了,她的容颜似乎一点没变。 好像下一秒,她就会睁开那双灵动娇俏的眼眸,笑意盈盈地扑进他怀里,羞涩的埋在他怀中,抱着他,撒娇似的求他再多陪一会儿自己。 他呢? 他同样会情意绵绵地回应她,亲吻她的发丝,她的眼睛,她的鼻子,最后吻上她的嘴。 他们甜蜜地用完早餐,然后在她笑着挥手道别中,他开车去公司上班,等到下午太阳日落归家时,他第一眼见到的还是她。 那本是稀松平常的曾经,但不知何时起,竟突然变得遥远起来。 贺瑾昭眼睛有些微微湿润,他贪婪地伸出手,指腹刚触及睡梦中人的发丝,徐音便不安分地动了动。 “你醒了?” 徐音睁眼见到近在咫尺的人,她转过头,稍稍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坐起身,她刚醒来,脑子还有些懵。 “今天常阿姨不在,你要不自己去公司路上随便吃点?” 徐音转过头,看向还躺在床上的男人。 贺瑾昭愣愣地看着她,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不用,你再躺会儿吧,我去做,你休息。” 说着,他从床上起来,快速套好居家服就下了楼。 见他要做,徐音倒是没阻拦,又重新躺回了床上,还有点睡意,很困,她迷迷糊糊地又闭上了眼。 贺瑾昭下楼,从冰箱里挑出仅有的食材,简单做了一个三明治配热牛奶。 他将早餐端上去,送到了徐音床头,又去浴室里打湿毛巾,这才走到床边,轻轻唤道:“早餐好了,我给你先擦一下脸,你吃完早餐再睡好吗?” 徐音闻言,睁开朦胧的双眼,伸出白净修长的手,贺瑾昭拉住她手,顺势将人扶了起来。 他坐在床边,轻柔地擦拭着她的脸,如同刚恋爱那几年一样。 第三十一章“恐惧” 醒都醒了,徐音没有吃了再睡的习惯。 看贺瑾昭擦得磨磨唧唧的,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毛巾,三下五除二擦完脸,又去浴室刷完牙,这才裹着睡袍走了出来。 “早餐在房间里吃?” 这是疑问句。 因为贺瑾昭有洁癖加强迫症,最不喜欢在房间或车内等私密空间内吃东西,所以看到他将早餐端进屋,徐音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贺瑾昭看看徐音,又看看摆放在床头柜的三明治。 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说:“你想在哪里吃,我们就在哪里吃。” 徐音一开始有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就是在床上吃东西,可后来跟贺瑾昭在一起久了,这些坏习惯就慢慢被改正了。 她端起三明治和牛奶,往房间外走。 “我没有在床上吃东西的习惯,下楼去餐桌吧。” “……好。” 贺瑾昭跟在她身后,下了楼。 餐桌上,两人吃着相同的三明治。 贺瑾昭看看她,迟疑好一会儿,才说:“你今天没什么事情吧?” ? 徐音咀嚼三明治的动作顿了顿,她疑惑地看向贺瑾昭,总觉得他今天有点太不正常了。 什么时候,轮到他来问她有没有时间了。 她一个无业游民,能有什么事情,除了上医院治病。 贺瑾昭小心翼翼继续说道:“冰箱里没什么菜了,你要是有空,一会儿我们下午去逛逛超市,买点东西?” 昨天才爆出的新闻,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之际,贺瑾昭要出门去逛超市,这是生怕别人拍不到他吗? 徐音正想提醒,不过突然想起昨晚记者们提到股票跌价的事情,想到贺瑾昭今天邀她出门逛超市,可能就是想被狗仔拍到,这样好不攻自破他们夫妻不和的传闻,对公司有利。 到嘴边的话,徐音又咽了回去。 “嗯,可以。” 见她答应下来,贺瑾昭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扬起嘴角,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看着徐音笑了笑,没说话。 吃完早饭,徐音回到房间,想跟医院的医护人员打个电话,说今天的化疗去不了了,但苦于没有任何医院医护人员的联系方式。 最后,她无奈放下手机,心想着,明天去医院,估计又要被殷医生骂了。 简单化了一个淡妆,从衣橱里挑了一件小香风外套,内搭黑色修身毛呢连衣裙,长发松松挽成一个低鬓,只在耳后留了两缕极细的发丝轻垂。 这身打扮,既显温婉,又显恬静,完全和徐音之前那浮夸的皮草配包臀裙穿搭,判若两人。 “走吧。” 徐音从楼上下来,手提一个el的CF菱纹手袋。 耳上脖间再没有多余装饰,黑色高领完美贴合她的天鹅颈,整个人像是浸在温软的晨光里,恬静得连衣料垂挂的弧度都透出平和。 贺瑾昭只仰头看了一眼就顿住了,望着楼梯转角处站定的妻子,他的心竟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下,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走啊,愣着做什么?” 徐音说话间,已经缓步走到他面前,看着微微发愣的人,她一双好看的柳叶眉轻轻蹙在了一起。 这种感觉很奇妙。 贺瑾昭难以说明,他低头,不自然地咳嗽一声,这才应声道:“走吧,我,我去开车。” 贺瑾昭开了很远的车,并没有挑选附近最大的商超,而是去了郊外最远一个新开业的。 徐音并不知道郊外新开了一个商超,透过后视镜,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城市建筑,她先是疑惑,后又不安,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这是往郊外开去的方向,难不成……贺瑾昭要秘密谋杀她? 被徐音戒备的眼神所刺痛,贺瑾昭提起嘴角,艰难地强颜欢笑道:“城郊新开了一个从国外引进的商超,高级会员制,那里地方大,人少。” “哦……” 听到他不是要蓄意谋杀她后,徐音又坐正了身子,目视前方。 他们今天醒得早,出发的也早,透过窗外,已经可以清晰看见太阳从最西边缓缓升起,橘色光团裹着细碎的金光,把半边天染成了暖融融一片。 这已是十二月的寒冬。 离城市越远,头顶的云也越清亮起来,像是被洗过的棉絮,白得蓬松,衬着渐深的天,也越发的蓝了。 “喜欢吗?” 贺瑾昭浅笑着转头看了眼身侧的妻子。 徐音扬起嘴角,笑了笑:“喜欢。” “这很像云镇的天,天蓝云白,地方辽阔。” 听到云镇,贺瑾昭的眸子暗了暗,随即又扯起嘴角,应声笑道:“嗯,是很像,你……想回去吗?” 想回去吗? 废话。 “当然想回去了。”徐音轻笑着转头看了眼贺瑾昭:“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回去。” 那里对于徐音来说是故乡,对于贺瑾昭来说却只是一个曾经暂时落脚的地方,他对云镇是没有太多感情的,唯一与那里有牵连的外婆去世后,他对那里便彻底没了念想。 “等公司这段时间忙完了,我就陪你回去看一看。” 贺瑾昭轻轻说道。 可他说完好久,却等不到任何回应。 直到他转头看向身侧,徐音这才闷声笑了笑,应道:“好。” 陪她回去吗? 也不知道她有命没命等到他陪自己回去的时候了。 车子很快到了地方。 如贺瑾昭所说,TYD确实是一个巨大的商超。 地方虽偏,但东西却比哪里都全。 一到地方,徐音便自觉地走到贺瑾昭身旁,在他未来得及反应之时,手主动挽上了他的胳膊。 看着被徐音挽住的右手,贺瑾昭有些怔愣,他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怎么了?” 徐音皱眉反问他,压低声道:“不是你让我陪你出来逛超市,好让狗仔拍到,这样不攻自破我们婚姻不和的传闻吗?” 原来她是这样理解的? 难怪了……难怪她会答应出来。 贺瑾昭强笑着,垂在身侧空出的左手却有些微微发抖,他总感觉有什么在变化,总感觉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但对此,他却毫无办法。 “走吧,早点买完,早点回去。” 徐音也不管他回不回应,拉着他的手就往里走。 第三十二章“养只小猫吧?” 两人身体紧贴着,像是寻常情侣一般走进超市。 贺瑾昭有些恍惚,心不在焉地跟在身后,他只是下意识地看徐音往哪里走,他的脚步便往哪里跟随。 先进的负一层,看到橱架上摆放着各种各样奇形怪异的可爱陶瓷杯,徐音立即松开他手,走了过去,拿起一个以花瓣作为杯口的奇特杯子,捧在手里爱不释怀。 “真好看……” 杯子外层涂抹得五颜六色,印着各色小花,杯口以花瓣为形,杯盖却是叶子形状,杯把手则是涂满绿色的根茎形状。 贺瑾昭走了过去,站定在徐音身旁,盯着她手里奇特中带着一丝丑的杯子,笑道:“很喜欢吗?” 徐音眼睛根本没从杯子离开过,闻言,嘴上却说:“还行。” 贺瑾昭笑笑,从她手中夺过杯子,递给了紧随而来,推着购物车专门为他们服务的超市工作人员手里。 “还行就买回去。” 徐音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微微含笑,对此倒是没再反驳。 继续往里走,临上二楼之际。 贺瑾昭突然想到徐音之前给他打电话抱怨过家里的床垫不舒服,说那床垫总是睡得她第二天早上起来腰酸背痛的,难受,于是提议道:“要不要重新买一张床垫回去,你之前不是说睡着不舒服吗?”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是徐音还没去医院检查之前的事情,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贺瑾昭现在还记得,徐音闻言,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应声笑道:“好啊。” 买张床垫回去吧,反正就算买一千张还是一万张都没用,因为根本就不是床垫出了问题,而是她身体出的问题。 两人走到床上用品专区,导购员介绍着从不同国家购入的进口床垫。 这时,贺瑾昭放在大衣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他抱歉地示意导购员继续,而后转过身掏出手机,在看到屏幕上来电人显示后,他瞬间按下了挂断键盘,又把手机调成静音,这才回过身去。 导购员还在讲解着不同国家不同品牌床垫的区别,徐音也认真听着,似乎丝毫没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 贺瑾昭稍稍感到心安,再次回到了徐音身旁。 最后,上手试了试几个不同功能的床垫后,徐音最终挑了一张手感最舒服的。 两人上到二楼,等楼梯间隙,因为之前徐音去看陶瓷杯后,松开了原本挽住他的手,到现在又走了一段路了,她好像都还没想起来要牵自己。 于是,贺瑾昭主动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在徐音转头看向他的瞬间,移开眸子,目视前方道,“有人拍。” 听到‘有人拍’三个字,徐音瞬间不东张西望了,也不挣脱他的手,任由被他这样握着。 贺瑾昭心里泛出了一丝甜蜜,但同时又掺杂着一丝苦涩。 什么时候,他牵她的手,还需要故意演给别人看才能牵了。 TYD里人不算多,服务的工作人员都比进商超的客人要多。 但还是有少数几个客人认出了贺瑾昭,不过没人拿起手机拍照,毕竟能进入这里购物的,都不会随便拍人随便发网上。 徐音看到一个很可爱的小猫攀爬架,她先一步走过去,贺瑾昭怕她再松开自己的手,也忙跟了过去。 “喜欢吗?家里挺大的,要不要养只小猫?” 贺瑾昭转头问她。 徐音闻言,却皱起了眉,“你不是对猫毛过敏吗?” 徐音一直都挺喜欢小动物的,但家里这么多年来却没养小动物的很大原因,就是贺瑾昭对猫毛过敏,不能接触小猫小狗等动物。 “没事,大不了我回家的时候,你就把它关在小屋子里,我走了,你再放它出来陪你。”贺瑾昭笑着说道。 徐音却摇了摇头,神色落寞地看向面前可爱的攀爬架,心里感到一丝悲凉。 她自己都活不了多久,还养只小猫做什么,如果她死了,贺瑾昭又不喜欢小动物,那小猫该去哪里,岂不是只有被人抛弃的命运?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那从一开始就不收养最好。 她心里正想着,包里的手机铃声却响了,对于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徐音能想到的除了外卖快递就是各种业务推销员。 所以她并没走开,当着贺瑾昭的面就拿出手机。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徐音想到前不久刚买的几个快递,想到可能是快递员电话,于是选择了接通:“喂,您好。” “……” 电话里静默良久,没有人应声。 徐音又喂了一声,差点以为是恶作剧电话,准备挂断时,电话另一头终于传来了男人的回应声。 “已经十一点了,你还有多久来医院?” 是殷砚! 徐音听声音一下就听出来了,她随即看向站在身旁的贺瑾昭,在他困惑的目光中,做了一个手势,而后走到了一旁。 “殷医生,不好意思,今天上午想跟你们联系的,但没有联系方式,我这边有点事情,今天可能去不了医院了,要明天才能去……” 话还没说完,那头直接“嗯”了一声,留下句:“你自己看着办吧。”就打断了她的话。 听殷砚都这么说了,徐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实在不好意思,下次不来,我一定提前联系你们。” 电话另一头瞬间安静了,等待了半分钟,才终于听到对面传来电话挂断的“嘟嘟嘟”声。 徐音站在原地缓了几秒钟,拿下放在耳边的手机,盯着屏幕上殷砚的电话号码,看了数秒,最终无奈地叹了声气。 转过头时,贺瑾昭正勾着头,似乎也在回复消息。 远远看去,就见他双眉紧皱,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敲击着,应该是在回复什么人的消息吧。 徐音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她并不打算走过去,也不好奇他在跟谁发消息。 贺瑾昭确实在回复人的消息,不过是在回复周助理的。 因为就在刚不久前,吴书陌给他打电话,他选择挂断静音后,那个姑娘在打不通他的电话的情况下,直接找到了周助理那里,恳求周助理帮她联系贺瑾昭。 周助理将事情快速说了一遍,无非就是昨天的新闻,她看出了新闻中的女主角是她,觉得自己给贺瑾昭添麻烦了,所以特意打电话来,想要帮贺瑾昭做点什么,但电话又打不通,以为是贺瑾昭故意生她气,不理她,这才找到了周助理这里。 周助理为难问道:“贺总,您看,这该怎么处理呢?” 第三十三章“恍惚” 贺瑾昭对此回复是——【别搭理她,告诉她,我晚点会联系她。】 回复完这条消息,他便收好手机。 抬眸,看徐音竟然已经走远已久了,他迈步追上去。 “怎么不等我?” 徐音随意的看着购物架上的产品,不甚在意道:“看你在忙,就没打扰你。” “不忙,只是周助理汇报公司一点小事情。” 贺瑾昭跟在她身后,想起刚才她故意走开去接听的电话,他故作不经意道:“你呢,刚才谁给你打电话?” “一个业务推销员。” 一个业务推销员值得她跑那么远去接电话? 还接听那么久? 贺瑾昭对此是存疑的,徐音似乎也后知后觉出她刚才说的话有点漏洞百出,于是又找补道:“最近买了意外险,赔偿金挺高的,但填的是你名字,所以不想让你知道,毕竟……现在杀妻骗保的案例还挺多的。” 贺瑾昭闻言,嘴角扬起笑意,跟着开玩笑道:“买意外险了?那你的确要多多防范我了。” 徐音笑了一声,没再接话,这个话题就此别过。 她知道贺瑾昭疑心重,后面肯定会让人去查她是不是真的买了人身意外险,他倒不是真在意那仨瓜俩只的赔偿金,就怕她说谎骗他。 所以徐音故意说出意外险的事情,这样,就算贺瑾昭查也查不出什么,毕竟,她确实买了意外险,只是受益人不是他,而是妈妈的名字。 她在知道自己生病后,就紧急找律师买了额度最高的人身意外险。 她这辈子说来还挺对不起父母的,想到自己也孝敬不了他们什么了,所以只能想方设法死后多留一笔钱给他们,起码这样,他们不至于老无所依。 说来超市是买菜的,结果逛了一上午,除了床垫外,还买了一大堆无用的稀奇古怪东西回去。 出超市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明明打算开车直接回市里,但贺瑾昭突然想到什么,临时改变了主意。 “附近有一个萤火虫庄园,想去看看吗?” 徐音皱眉,“这都冬天了,哪里还看得到什么萤火虫,而且萤火虫不是都快灭绝了吗?” 贺瑾昭笑道:“对啊,所以是去庄园,人工养殖的,当然什么时节去看都有了。” 徐音看了看车窗外的蓝天白云,今天天气挺好,想到已经跟殷医生说了今天不去医院,回家待着也是待着,于是点了点头:“嗯,去看看吧。” 萤火虫庄园离商超还有一段距离,等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徐音睡得迷迷糊糊的,等睁眼时,一入眼就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土地,向窗外看去,火红的落日此刻已经悬挂于天与地的交际处,把半边天空都染成了浓烈的橙红色,周遭是大片金黄的农田,背景却又是浓密暗绿的树林。 在树林中央,依稀可以看见一个修建的像是古堡宫殿的酒店。 很奇怪的颜色搭配,有红有橙有黄,还有暗绿色的树林与墨蓝天空交织,但却出奇的好看。 车驶入庄园,到达大门处,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领着三个年轻的服务生早已在此等候。 看到贺瑾昭下车,西装男人立即走上前来,恭敬地微微鞠躬,唤道:“贺先生,晚饭已经为您安排好,请问需要现在就用餐吗?” 贺瑾昭没作声,而是看向身边人,“要先吃饭,还是先在周围逛逛?” 徐音现在肚子很饿,但又不想错过这么绝美的落日夕阳,于是问:“请问可以帮我们安排一处,既可以看到外景,又可以用餐的位置吗?” 王管家点点头,礼貌应道:“当然了,太太。” 贺瑾昭是萤火虫庄园最大的投资人之一,说是老板也不为过,所以安排一个绝佳的观景位置对于王管家来说,是必须且一定能办到的事情。 晚餐安排的是法餐。 主菜是脖艮第红酒炖牛肉,法式焗蜗牛以及法国鹅肝。 汤品则有法式洋葱汤和马赛鱼汤。 甜品是可丽饼和拿破仑酥。 看着一桌子网上所谓的漂亮饭,徐音现在却只想来一桌子炒菜,湘菜川菜还是江西菜都行,反正她只想吃点又辣又香,配白米饭的家常菜。 不过心里想着,她面上却什么也没说,毕竟人家这准都准备好了,要是临时换掉,还是挺浪费粮食的。 她拿起刀叉,正准备开动,却见贺瑾昭吩咐道:“可以重新换成中餐吗?我习惯于吃中餐。” “当然了,贺先生。” 王管家立即吩咐人将菜全部撤下。 徐音看着一道道陆续被撤掉的菜,又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贺瑾昭。 “怎么了?” 她还没出声,贺瑾昭倒是先开口了。 徐音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今天不忙吗?” 他今天一天从早到晚都陪在她身边,连工作电话都没接听一个。 贺瑾昭:“再忙也要腾出时间来陪你。” 徐音听到这个回答,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要是三个月前,听到贺瑾昭这样说,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但是现在…… 她只想到了一句——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不过,他特意挑出一天来陪她,主要是为了攻破外界那些他们婚姻不和的传闻,说来说去还是和利益相关,所以也谈不上什么深情不深情的。 中餐很快就端了上来。 是川菜,刚出锅,每一道都锅气十足的样子,看着色泽诱人,闻着也是勾人胃口。 徐音是饿惨了的,一上菜,便毫不客气地拿起了筷子。 明明都是一天没吃东西,可贺瑾昭却像不饿似的,徐音吃饭时,他就夹了一块烤鱼在碟子里,然后将刺挑干净了,再把碟子推到她面前。 徐音正吃着饭,看着面前突然冒出来的烤鱼肉,先是一愣,她还没来得及做反应,一旁的王管家却开口了。 “贺先生和贺太太感情真好啊,真是羡煞旁人,像是刚结婚的蜜月夫妻一样。” 徐音看了眼贺瑾昭,他嘴角含笑,眼底满是欣喜地看着她。 有点恍惚,不知是饿出幻觉了,还是窗外的景色太美好。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徐音仿佛看到了十七岁的贺瑾昭。 第三十四章“回光返照” 吃饭的小插曲很快过去。 等用完餐,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墨蓝色的天空变成了浓重的深蓝色。 因为今天白天天气好的缘故,今夜的月亮也尤其的大。 徐音跟在贺瑾昭身后,王管家带领着他们漫步进入静谧的树林。 月光虽明亮,但因为周遭的树木生长得太高,枝干搭在枝干处,已经完全将天空给遮盖了起来,耳边是微弱的虫鸣,走了好长一段路也没见到一只萤火虫。 跟在最后面的徐音已经开始后悔了,她今天出门穿的是一个短跟小皮鞋,虽然鞋跟高度比较短,但走在树林这种曲折微陡峭的土路上,还是有点费力。 她小心翼翼跟在贺瑾昭身后。 一众人安静地朝着树林更深处走去。 “看……” 又走了不知多久,前面的贺瑾昭突然停下了脚步。 正勾头注意着脚下的徐音,猝不及防地就撞在了他的后背上,她正要皱眉问怎么了,一抬头,下一秒,无数萤火虫在枝叶上轻盈地飞舞着的一幕便映入眼帘。 仿佛踏入了一个梦幻般的异世界。 无数萤火虫在眼前飘飞着,宛若一盏盏灵动的小灯笼,散发着柔和的黄绿色光芒,它们三三两两,忽前忽后,时高时低,轻俏又飘忽,最近的时候,一只萤火虫就停在徐音的手臂上。 “美吗?” “嗯……” 徐音不禁看得有些入了神。 连贺瑾昭悄然牵住她的手,微微搂抱住她,徐音都没发现,她一直仰头盯着头顶不停闪烁的微光。 “为什么昨天要在媒体面前帮我说话?” 王管家和其他工作人员不知在何时退下了,此处,这块静谧的树林处,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徐音转过头,看向身后环抱住她的男人。 黑夜里,光很弱,但依稀还是可以看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以及高挺的鼻梁。 “没有为什么。” 因为我曾经深爱过你,所以选择仁慈,保留你我最后一丝体面。 贺瑾昭自然不满意她这个答案,他微微朝着徐音低了低头,将脸颊凑过去,紧紧贴在了她的脸侧。 “撒谎,音音,你在撒谎。” 贺瑾昭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我爱你,音音,我真的,真的很爱你……之前的事情是我做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了,所以我们不要再吵架不要再分开,和好,永永远远在一起好不好?”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是不是错觉,徐音竟还听出了一丝哽咽。 她没再转头看他,依旧仰头看着漫天闪烁的微光。 “好吗?” 等不到徐音的回应,贺瑾昭紧了紧环抱住她的手,又低声问了一遍。 不好,一点也不好。 可徐音说出来的话却是:“好……” 听到她的回应,贺瑾昭喜不自胜,一把将人转过来,在树林是幽黑的,离得近,依然不能清晰看清对方的双眸。 可贺瑾昭仍是固执地盯着怀中人,彼此的呼吸交缠,他缓缓低下了头,可就在唇将印在唇上的前一刻,徐音一偏头,踮起脚尖,一把用力抱住了他。 什么都可以装,唯独亲吻是不能。 贺瑾昭此刻已被幸福冲昏了头脑,他满脑子都是徐音刚才应下那声“好”,所以自然没发现她的异常,只是同样紧紧抱住了她。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一句我爱你,成了他们旧情复燃的武器,却也是横亘在彼此之间永远不能修复的沟壑。 贺瑾昭,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就当是给十一年前的自己还愿。 徐音这样想着,悲伤却早已笼罩住整颗心。 她还能给他机会吗? 可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回市区的一路上,贺瑾昭都表现得很高兴,车载蓝牙音箱里播放着他们熟悉的音乐。 徐音打开手机,这才看到有关她昨晚接受采访的词条已经冲上高位热搜榜单第一名。 点进去,网友们全是两边倒。 一边夸她是个体面人,一边又骂她窝囊废。 【作为妻子,在这种危机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维护丈夫,说实话,是个体面人,毕竟家丑不外扬。】 【不知道体不体面,只觉得窝囊,老公都出轨了,她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接受采访,说相信她老公,纯纯恋爱脑无敌了。】 底下有附和维护她的,也有拉踩吐槽她的。 徐音关掉手机,眼底一片冷漠地转头看向窗外。 耳边贺瑾昭正和她商量着,“等到这段时间忙完,过年,我陪你回云镇看看吧,你是有好多年没回去了。” “嗯,都行。” 贺瑾昭继续说着,“我明天回公司了,你要是觉得无聊,我明早就把常阿姨唤过来,等我晚上早点回家陪你吃饭,好吗?” “好……” 贺瑾昭说什么,她都全部应好。 难得见她这么乖巧,贺瑾昭笑着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如同在逗弄一只宠物小猫,只要她听话,就能获得主人的宠爱一般。 徐音心里越来越难过,乃至一颗心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绝望中。 她多想自己现在像过去那般充满斗志,扇贺瑾昭一耳光,告诉他,他们永远都没有可能再和好,而不是像现在这么憋屈地坐在车上,乖顺地做着那个令他满意的妻子。 回到家时,已近深夜。 洗完澡,贺瑾昭来了兴致,还想与她亲近,徐音却浅笑着拒绝,说自己好累,想睡觉。 看她似乎真是累到了,贺瑾昭也不再强求,只好闭了灯。 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一处传来动静,贺瑾昭坐起身,拿起一直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走了出去。 他刚出去,一关上房间门,原本闭着眼的徐音也在黑夜里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 “喂。” 贺瑾昭拨通了吴书陌的电话。 彼时,焦急等了一天的吴书陌终于等到贺瑾昭的电话,差点喜极而泣,“贺先生,您终于接我的电话了……” 听到电话里小女人娇俏欣喜的声音,贺瑾昭内心平静,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嘴里咬着的烟。 吴书陌在电话里高兴又悲伤地说着:“对不起贺先生,都是我给您和您太太带去了麻烦,都怪我,如果因为我,让大家都误会了您,书陌愿意出面为您澄清,毕竟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帮我……” 第三十五章“诀别” 贺瑾昭感到有些累。 他最开始看重的是吴书陌那张脸,后来看她知趣懂事又乖巧,一点不像其他女人那般恃宠而骄,这才慢慢对她上了心思,她跟他也有段时间了,却从没主动找他要过什么东西,唯独在她父亲生病的事情上让他帮忙,所以到这里,贺瑾昭对于吴书陌的印象都一直挺好的。 但直到今天,她竟然在联系不到他的情况下,擅自去找了周助理,并且还要求周助理来联系他。 这一点让贺瑾昭不太高兴,因为她越矩了。 电话里,吴书陌还在说着话,可贺瑾昭一个字没听进去,直到她话停,才问了声:“说完了吗?” “说,说完了。”吴书陌有些不明所以。 贺瑾昭冷冷地“嗯”了一声,沉默片刻,才道:“你父亲的治病钱不用担心,以后,你就好好负责照顾他吧。” 言下之意,不要再联系他了。 猝不及防来了这么一句话,吴书陌有些懵,她还没反应过来:“贺先生,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贺瑾昭的指尖正夹着在燃烧的细烟,看着沉沉的夜色,冷漠说道:“你好好上学,以后别去那种地方了,你父亲的治病钱,我全出了,不用还,就当我做慈善了。” 吴书陌呆呆地听着电话,她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能不哽咽出声:“对不起贺先生,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的新闻给您带来了困扰,如果是的话,我很抱歉,至于钱……我一定会尽快工作还给您的,谢谢,谢谢您这段时间的帮助,书陌感激不尽……” 她说着话,眼泪滚滚而出。 她又不傻,自然已经听出了贺瑾昭这是要跟她断了联系。 贺瑾昭眉头拧在了一起,他发现她怎么这么倔,“都跟你说了,好好上学,不用还我,我给你的钱就当我做慈善了好吗?” “慈善?贺先生……谢谢您,不过我爸爸的透析,在老家也能做的,我学习并没有那么好,所以也不打算再继续上大学了,我不会再去那种地方,我会找份正当的工作,努力赚钱还您,不管工作三十年,还是四年,我都不害怕,我肯定能还清。” 电话里女孩依然很固执地说着。 闻言,贺瑾昭烦躁地深吸了一口,而后,对着浓墨夜色极其不耐烦地吐出一长串混乱的烟圈。 过了许久,他才冷声道:“随你吧,你要还就还。” 说完,也不等对面什么反应,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又在客厅的阳台站了一会儿,等到皮肤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后,贺瑾昭这才转身进了屋。 他没有着急回房间,而是先去客卧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才又重新躺回到主卧的床上。 徐音鼻尖,闻不得一点烟味,所以贺瑾昭很早就戒了烟,今夜却罕见地复吸了。 房间里异常安静,贺瑾昭躺在徐音身边,他身子先是侧过去面对着徐音,手搭在她的腰腹部,隔了一会儿,又抽回手,像是不舒服一般,转了转身子,变为了平躺的姿势。 贺瑾昭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心里想的却是刚才那通被他挂断的电话。 直到身边人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徐音才缓缓睁开了眼,她一直没睡,贺瑾昭在外面打了多久电话,她就在房间里睁了多久的眼。 她听着身边人睡熟的呼吸声,缓缓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转过身,面向他,伸出了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贺瑾昭,你还要我怎么原谅你……我已经给过了你很多次机会了,你每次都不珍惜啊,所以,你怎么能……这么贱呢?” 徐音撤回手,心里彻底悲凉一片。 贺瑾昭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后半夜时,他先是梦到哭泣的吴书陌,而后那张脸恍地一变,又成了徐音,徐音哭得很伤心,她上了一辆即将开向未知远方的长途汽车,她哭着和他挥手,说再也不想见他,贺瑾昭心慌得要命,他哭着喊着追着车跑,求徐音下来,可徐音只是坐着那辆车走得越来越远…… 大概每个人都做过相同的梦吧,梦到最爱的亲人或者爱人要离开自己,然后在梦里梦外都吓出一身冷汗。 贺瑾昭也是,他惊醒过来时,枕巾已经完全浸湿了。 他转过头,伸手在摸到徐音温热的身体时,疯狂跳动的心逐渐平息下来,他转过头,将靠着床边睡的人,重新揽进自己怀里。 “音音……” 贺瑾昭搂紧了怀中人,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感受到她温柔身体那一刻,他才终于感到了心安。 现在才早上五点左右,徐音正在睡梦中,被吵醒,她难受地挣了挣,但贺瑾昭搂她搂得很用力,所以挣扎一下也是徒劳的。 贺瑾昭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像是撒娇般说着:“音音,我刚刚做了一个好吓人的梦,我梦到你要离开我了,我怎么求你,你都不回头,也不理我,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徐音这时惺忪的意识逐渐清醒了些,她推了推凑在她胸前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梦而已,别多想。” 她刚睡醒,嗓音还带着一丝暗哑,所以贺瑾昭没听出怀中人的冷漠。 他只是继续紧搂着她,不放开:“我不管,只是梦,我也被吓到了,你不许离开,永远都不能离开我,知道吗?” 贺瑾昭像是一个大狗狗般趴在她胸前,委屈又带着一丝难过地诉说着自己的噩梦。 徐音仰头看着天花板,神色冷漠,手却轻轻搭在他的头顶,有一下没一下顺着他的发丝,轻声道:“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她说着永远不会,可眼中却流露出了决绝的冷酷。 又在床上耽误了一会儿,等到再起床时,已经快九点了,贺瑾昭本还想在家里陪徐音把早饭吃了再去公司的,可一直有电话不停打进来,无奈,他只能随便对付两口,吻了吻徐音额头,这才出了门。 等他走了,徐音上楼简单收拾了一下,也打车去了医院。 她车上次留在警察局了,周助理还没给她开回来。 到医院时快十一点了,因为路上有点堵,殷砚见到她,视若无睹般继续做着手里的表格。 徐音表情有些尴尬,因为她看出来了,这个殷医生又生气了。 第三十六章“心事” 贺瑾昭刚到公司,就从周助理那里听说了,吴书陌往他之前转账给她的那个账户里打了一笔钱。 十万,备注是还款。 周助理:“吴小姐说,她暂时只能借到这些钱,后续会努力工作,尽快把剩余的钱还给您的。” 贺瑾昭没说话,翻开了财务今早放在他桌上的报表,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还有什么事情吗?” 周助理茫然地摸了摸头,“好像……没什么事了,那先退下了。” 门被轻轻关上。 等到周助理的脚步彻底消失在办公室门口后,贺瑾昭猛地将手中的报表往地上一砸。 他愤愤地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步,依旧不解气,他又烦躁地扯了扯系紧的领带。 拿起手机,几次想要拨通昨晚半夜那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但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 罢了,既然她要还钱,那就让她还,他倒要看看她有几个钱还。 与此同时,另一边。 徐音做完了上午的化疗,此刻正在殷砚的办公室里。 “对不起,殷医生,那个外套落在我车里了,我前两天有事耽搁了,还没有来得及洗……” 殷砚:“嗯。” 徐音脸上闪过一丝讪讪,她看出了殷砚脸上的不高兴,但是又想不到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 如果真要有原因,很可能就是昨天她又没有来医院,也没有提前通知医院的医护人员,让他们白白安排,加大工作量,浪费了时间。 徐音拢了拢一缕掉落的耳发,“殷医生,对不起,昨天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也想提前告诉你们一声,但是我没有你们的联系方式……” “加我一个微信。” 徐音话刚说完,殷砚已经从白大褂里掏出了手机。 他神色冷漠,像是主动要求加微信的人不是他,而是徐音一般。 “哦……嗯,好。” 愣了一瞬,飞快反应过来,徐音从包里拿出手机。 成功加上殷砚的微信,头像是一面白色的墙,倒挺奇特少见的头像。 殷砚:“下次有事,提前联系我,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有什么想要咨询的,也可以联系我。” 徐音点点头,轻咬住唇,“好。” 怕贺瑾昭回来没见到她人,又要发疯,徐音做完化疗早早就回了家。 一进家门,一股淳厚鲜美的鸡汤香味便裹着暖意扑面而来。 常阿姨从厨房出来,看到是她,高兴道:“太太您回来啦,先生刚刚给家里来电说,一会儿到。” “好香啊,常阿姨,您熬鸡汤了吗?” 徐音一边换鞋,一边看向厨房。 常阿姨乐呵笑道:“我前两天回老家,村里有养了好几年的本地老母鸡,我就想着太太您身体不好,就买了一只带回城里,想着给您熬点鸡汤补补。” “啊……麻烦您了常阿姨。”徐音感激笑道。 她换好鞋,先上了楼,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沓厚厚的钱,包进了一个恭喜发财的红包里。 下楼后,看常阿姨还在厨房忙活,她不声不响地走进保姆房,将红包塞进了常阿姨随行带来的帆布包里。 常阿姨的工资一直是周助理每月定时定点打到卡上,具体一个月多少钱,徐音没问过,她给常阿姨这笔钱,也是自己对她这些年来照顾的一点心意。 等到再回到客厅时,玄关处的传来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是贺瑾昭回来了。 看他回来,常阿姨立即准备开饭了。 四菜一汤,全是些徐音爱吃的家常菜。 饭桌上,贺瑾昭还是如前几天那般细心,又是给她盛汤,又是给她将骨头挑去,肉放碗里。 徐音看着满满一碗的鸡肉,感觉有些闷。 见贺瑾昭又要往她碗里放时,她赶忙拿开碗,“够了够了,我吃不了那么多。” 她吃那鸡肉都是一点点的吃的,不敢吃太多,一吃多一点就有点想吐。 喝汤也是,看着漂浮在汤面上那些油脂,她全要将油脂撇去了,才能将就喝一点。 “吃这么少,你看你怎么不瘦?”贺瑾昭看着她越来越细的手腕,不高兴道。 徐音抿抿嘴,“我真吃不了太多,吃多了,胃不舒服。” 看她是真吃不下,贺瑾昭接过她吃剩的那碗肉,三下五除二解决了,等饭吃完,他又特意叮嘱常阿姨多洗点徐音爱吃的水果给她,说完,这才上了楼。 看着贺瑾昭进了书房,常阿姨这才偷笑道:“太太,您瞧先生,生怕您是没吃饱,在饭桌上照顾得比谁都仔细。” 听着常阿姨的调侃,徐音也只是跟着笑了笑,没再多说。 等到夜里九点,常阿姨回家后,徐音看时间差不多,也关了电视上楼洗澡。 她到二楼时,书房的门正微微掩着,里面还亮着灯,徐音走了过去,里面一片烟雾缭绕,贺瑾昭正坐在书桌前吸烟,桌面上的烟火缸里已经铺了厚厚一层。 “不是很早就跟我说过把烟戒了吗?” 徐音推开门,走了进来。 看到是她,贺瑾昭一怔,下意识摁灭了手里的烟,而后又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透气。 “抱歉。” 徐音摇摇头,弯腰捡起了地板上掉落的文件,整理好放在了书桌角,“你一有烦心事就控制不住想吸烟。” 贺瑾昭轻笑一声,伸手将她搂住,让她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瞎说,你在我身边好好陪着我,我现在能有什么烦心事。” 徐音:“不知道……毕竟,你有什么事也不会跟我说。” 贺瑾昭又笑了,捏了捏她脸,“别多想,就是些工作上的事情,没事。” 徐音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了,她撑起身刚想走,只觉头脑一阵眩晕,来不及站稳,整个人又跌回了贺瑾昭的怀里。 下一秒,鼻腔里一股热流涌动,再次低头时,地板上已经滴了两滴血迹,徐音盯着地板上那抹鲜红,还没来得及反应,低头却导致鼻血越流越多。 “愣着干嘛,快扬起头来啊!” 贺瑾昭连忙起身,将怀里的人也扶了起来,他轻轻扬起她的下巴,着急地用自己的手去接她流下的血。 第三十七章“不欢而散” 徐音的鼻血流了好多,折腾好久,等到浑身都沾上血迹后,才稍微有点好转。 贺瑾昭一把将人抱起,走进了主卧的浴室。 他打开水,细心地调节水温,等浴缸里的水接得差不多后,他这才关阀,又走到徐音身边。 “怎么流了这么多鼻血,我不是记得你以前从不流鼻血的吗?” 徐音皱了皱眉,整张脸因失血过多导致有些惨白,“没什么,可能是入冬后天气太干燥了。” 贺瑾昭用沾水的毛巾轻轻地擦干净了徐音脸上残留的血迹,“那明天我就让周助理送个加湿器过来。” 他和徐音衣服上都弄了不少血迹,有些还未干,黏糊糊的在身上,看着有些恶心又瘆人。 他先把自己脱光,又伸手想把徐音脱掉,想着两人一起冲个澡,弄干净。 可他手刚碰到她的衣领,就被徐音猛的一把给拍了开。 贺瑾昭有些愣住了,“怎么了?” 他表情有些委屈,不理解为什么徐音的反应会这么大。 可徐音只是紧捏住自己的领口,一副抗拒的模样,整个身子往后缩了缩,“……我自己来。” 见状,贺瑾昭的脸当即就沉了下去,“你现在那么脏,还一股血腥味儿,我没那么变态。” 知道贺瑾昭是误会自己了。 但徐音也不解释,就死死捏着自己的领口,不抬头看他。 两人僵持了这么几分钟,最后,贺瑾昭快速冲洗了一下手,回到卧室换了身衣裳,然后只听大门处传来一声巨响,贺瑾昭走了。 徐音又在浴室里坐了几分钟,等到身体缓过劲儿了,她才扶着墙慢慢爬了起来。 褪去衣裳,浴室暖黄的灯光照耀下,依然遮挡不住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针孔痕迹。 徐音走进了浴缸,热水瞬间将她的身体全全包裹住,她环抱住自己的双膝,明明那么温暖的水温,她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贺瑾昭发现她生病这件事情的,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她一定要在他没发现前尽快与他离婚,然后拿一笔钱,找个安静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养病,在那里好好度过余生,再也不见贺瑾昭。 心里是这么想着的,可随即又无端升起一股绝望感。 她这病治愈的概率还不足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说后面能不能活还不一定呢。 而且她现在还不能和他离婚,至少要等这波舆情过去,等到大家都不再讨论那则桃色绯闻时,然后他们再悄悄离婚,这样可以规避公司可能因他们离婚所受到的商业风险。 公司股份,徐音也有,所以为了钱,也不寒碜。 贺瑾昭出去了,深夜,漫无目的开车闲逛。 他脑子里全是徐音对他抗拒的眼神,一想到这,便心烦意乱,整个人都透出了一种焦躁。 实在不知道去哪里,他竟把车开到了圣康医院楼下。 吴书陌躺在医院陪护床上,因为贺瑾昭的缘故,她和爸爸还是住在单独的私人病房里。 听到房门传来动静,紧接着,门被打开,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出现时,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贺先生,您这是……” 走廊上,吴书陌披着外套,站在贺瑾昭面前。 盯着眼前有一月不见的女人,贺瑾昭没说话。 吴书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见贺瑾昭不说话,她便自顾自说道:“我今天已经还了一笔钱进您的卡里了,至于后面的,我会……” “别提钱好吗?” 没等她说完,贺瑾昭便冷声打断。 “我说了,那个钱,你不用还,当我送你的。” 吴书陌仰头看向他,眼角渐渐染上了一丝红,“谢谢,我知道,也许那笔钱可能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我还是不想欠您太多,毕竟您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为什么,贺瑾昭想不通,为什么吴书陌要和徐音那样犟,他当初看上吴书陌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她与年轻时的徐音有几分相似 不过他原本以为她们两人性格是完全不同的,但没想到,吴书陌竟和徐音一样,竟比他想象中倔得多。 聊还钱,这话就聊不下去了。 哪儿都不顺心,贺瑾昭就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他最后看了吴书陌一眼,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就往楼梯走去。 “别走……” 贺瑾昭刚迈步,腰上就突然被身后人给伸手环住了。 吴书陌紧紧抱住他的腰,脸紧贴着他的背,无声地掉泪道:“别走,求您了……” 他不知道,这些没见面的日子,她有多么想他,在昨晚他打完那通电话后,她又有多么绝望与无助。 她好想他,虽然不道德,可吴书陌不得不承认,自己爱上了这个已婚,还比自己大八岁的男人。 感受到了身后女人无声的哭泣,贺瑾昭停住了脚步,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 徐音次日起床时,常阿姨已经到家里,把早饭都做好了。 看到只有徐音一人下楼,常阿姨还有些疑惑:“太太,先生今早出门这么早吗,连早餐都没用……” 徐音“嗯”了一声,没告诉常阿姨,贺瑾昭其实是昨晚半夜出的门,根本就是一夜没回来。 不过,对于他夜不归宿这件事,她倒是已经习惯了。 吃完早饭,擦完手,正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时,贺瑾昭拎着早饭从外面打开了家门。 他拎着皮蛋瘦肉粥和一盒新鲜炒肝。 看到徐音要出门,他先是一愣,随即道:“给你买了点炒肝,补血。” 徐音没有给他甩脸色,也没有选择无视他,而是道了声谢,从容地接过他手里的粥和猪肝。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还是贺瑾昭率先打破了沉默:“我昨晚回公司了,港城那边有点事情,需要临时开会,所以一夜没回来。” “嗯好,知道了。” 徐音没多问,也不想多问,对于她来说,真真假假在此刻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只字未提昨晚那场不欢而散,两人都潜意识里想将这件事就此盖过,绝口不提。 第三十八章“孩子” 徐音坐在殷砚的办公室里。 他背着身,正在给放在窗台前的绿植浇水。 “你现在身体状况,还是不太乐观,虽然病情没有再恶化下去,但多项检查指标都是未达标状态,所以我建议是尽早住院。” 徐音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围巾,轻轻咳嗽了一声,“最迟多久还能办理住院手续?” 殷砚转过身,放下手中的浇水壶,“没有最迟期限,肯定是越快越好。” 越快越好,徐音心里盘算着,她要想活下去,那肯定要听医生的话,尽早住院接受治疗才行,但是她目前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未处理好,所以—— “知道了,谢谢殷医生,我回去再考虑考虑吧。” 考虑? 听到这个词,殷砚冷不丁就皱起了眉,他冷酷的眼神透过薄薄的镜片,落在徐音脸上,“还需要考虑吗?你的病经不起你的一再犹豫了。” 他说话的语气过于冷漠,让徐音感觉好像是一下回到初来医院,遇到他的时候。 她垂着眼眸,并没有看殷砚,脸色很是平静:“嗯,我知道殷医生您的好意,不过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 他根本什么也不了解。 他不知道她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婚姻状态,不知道她此刻在遭受着什么,不过,他只是她的一个主治医生,也并没义务去了解她的生活琐事。 “徐音。” 这还是殷砚第一次正经地叫她名字。 徐音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他冷酷淡漠的脸上。 “你真的想活吗?” 办公室的大门开着,外边是来往的病患与医护人员,嘈杂喧嚣,没有丝毫安静可言。 殷砚问这话很奇怪,如果是不想活,她选择等死就好,还会继续选择治疗吗? 徐音:“想活啊,怎么,殷医生觉得我不想活了吗?” 说完,她笑了一声,整张脸是惨白的,唇也是毫无血色的。 看起来就不像是很想活的样子,反而有种活人微死的感觉。 殷砚没接她的话茬,他知道自己作为医生,不该去询问患者的家事,也不该去评价她什么。 但他还是没忍住,说道:“上个月某天下夜班,我在路上看到一个人,深夜十一二点了,那么冷的天,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连鞋都没穿,一个人走在大马路上,周围往来的人,无不向她投去打量的目光,我也是……” 听到一半时,徐音就意识到了什么,她脸色先是一僵,而后又恢复了正常。 等到殷砚全部说完,却什么也没表达,只是在阐述一件事情后,徐音缓缓开口笑道:“真巧啊,听殷医生的描述,我感觉那人十之八九是我诶。” “嗯,是你。” 殷砚坐在她的对面,带着一种审视又批判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她。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的本意是,让徐音说接下来的故事,说她为什么一个人出现在深夜的大马路上,又为什么是那样的穿着。 可他静默着,坐在他对面的徐音,也同样低头选择静默着。 良久,埋着头的人终于撩起长发,抬起头来,轻笑一声看向殷砚:“殷医生,实不相瞒,我是一个比较倒霉,又算幸运的人,其他的话,我也无法跟您多说了。” 倒霉是因为,她得了绝症,命在旦夕,唯一的爱人还背叛了她。 而幸运则是,还好她看起来……似乎拥有很多钱?但不确定离婚后还有多少。 她笑着,但却总有一种命很苦的感觉。 察觉到她不想多说,殷砚也没有再打算问下去,他点点头,就此了结了这个话题。 看完病,从医院回去,徐音今天并没有着急回家,她走到一处公园。 里面有不少老人正带着孙子孙女在公园里玩耍,都是两三岁的孩子,步履还不稳健,走路摇摇晃晃的,嘴巴咧嘴笑着,露出两颗不太整齐的小牙。 阳光不晒人,很是暖和。 徐音找了一处空地蹲下,看着不远处玩耍的小孩,她在一年前也曾怀过一次孕。 不过当时她和贺瑾昭的关系已经变得很差了,贺瑾昭时常不回家,一回家,他们两人便吵架,所以后来,为了避免跟她发生争吵,他索性不回来了。 她怀孕时,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没有电视剧小说里形容的呕吐嗜睡和犯恶心,想起那个孩子,徐音就觉得心痛又愧疚。 因为它真的很乖,它的存在,几乎没有对妈妈造成过任何不良的身体反应,它很健康,也很听话,一直到她失去它的那一刻,她才终于知道了它的存在。 徐音至今还记得,她和贺瑾昭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没的。 当时公司有个姓林的秘书,和贺瑾昭走得很是亲近,有时候大半夜还会给贺瑾昭发消息,说一些关心体贴的话,贺瑾昭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回应,他似乎对那个秘书不太感兴趣,可徐音那时的脾气还是忍不了这个气。 当即第二天就找到公司里去,那时贺瑾昭正在和一众股东开会,林秘书站在他身边,倒是也没做什么越矩的行为,就是看向贺瑾昭那个眼神有种说不出的黏糊。 徐音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了那秘书对贺瑾昭的异样心思。 她当时正处于一种看谁都像是要抢夺她婚姻的第三者,于是不管不顾地冲进去,一把薅住那人的头发,就把她往外边拖。 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了会议,贺瑾昭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后,马上就伸手想去拉开徐音。 可徐音不依,动手连贺瑾昭一起打,她那时与贺瑾昭几乎已成怨偶,她对他早没了信任,只有终日的提心吊胆,生怕他出去与别人厮混。 所以看到贺瑾昭有一点维护那秘书的举动,徐音的反应就越大。 来劝架拉架的人很多,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徐音也忘记了,只记得在一片混乱中,谁伸手推了她一把,她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还没来得及起身时,就感觉一股热流从下面涌出。 刚开始,她还以为是经血,可那鲜血越来越多,越染越红,一股股从她的身下往四周快速扩散,等到她意识到是什么的时候,什么也来不及了…… 第三十九章“吵架没意思,不想过了就离婚” 徐音在公园待了很久,她想了很多事情,想曾经,想现在,想未来…… 其实想未来,有点不对,还不知道有没有未来呢。 起身回家时,天色早已昏沉下来,打开手机一看,才知道已经七点了。 徐音开门进屋时,手还有点僵,她从公园一路走回来的,外边天寒地冻,a城已经进入了十二月的寒冬。 因为上次去警察局,车子停在那里了,这都过了几天了,周助理不知是不是太忙,还没给她开回来。 徐音一边换鞋,一边想着,明天还是自己去一趟警察局把车开走算了,等别人帮忙,不如自己勤快一点。 进屋时,常阿姨不在,桌上摆放着做好的饭菜,不过看起来有点凉,似乎已经做好有一段时间了。 她放下包和手机,走了几步,楼上的书房门便被人打开,贺瑾昭走了出来。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细边眼镜,上身穿了一件衬衫打底套白色毛衣,下半身则是西裤,很沉稳温和的样子,他站在二楼的栏杆处,从上而下地俯视着她。 “和我说说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贺瑾昭嘴角挂着笑,语气也不冷漠,甚至听着很温柔。 可他看向她的眼神太奇怪了,就像是一只准备嗜血的狼,在最后欣赏自己的猎物一般。 很奇怪的形容,徐音不由打了个寒战。 贺瑾昭这时已经从二楼下来了,他缓缓走到徐音身边,脸上的笑依旧没变,看不出太大问题。 “嗯,我问你话呢?” 得不到徐音的回应,贺瑾昭又近了她一步,微笑问道。 “去哪儿了?” 贺瑾昭的眼神从上而下地扫视了她一遍,最后定格在她的脸上。 屋里的灯光有点暗,徐音后知后觉,感到了一丝阴冷或是阴森,她看着贺瑾昭,毫无头绪地问了句:“常阿姨回去了吗?” “砰!” 徐音话音刚落,贺瑾昭脸色一变,撂起旁边桌柜上的红酒瓶,便狠狠砸在了旁边墙上。 瞬间,玻璃瓶四碎,酒红色的液体飙溅的墙面,地面,裤腿,全都是。 贺瑾昭今天的心情不太美妙。 港城的项目审核在多次修改后,被完全驳回了,这意味着他们投资十多个亿的项目面临停工风险,他心情不好,可想到家里还在等着他的徐音,贺瑾昭还是早早回了家。 他知道他昨晚一夜未回,肯定又让她伤心了,所以想着今天早点回来,多陪她一会儿。 可去到公司的地下停车库后,才发现他的宾利居然忘加油了,不想再多浪费时间,想到周助理从警局开回来的徐音那辆帕拉梅拉还停在他们公司。 于是贺瑾昭直接拿了车钥匙上车,一进到车里,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副驾放着一件浅棕色外套,很新,一看就是一个男人的,贺瑾昭并不记得自己有这种类似的外套。 所以,徐音的车里怎么会出现男人的外套? 几乎在迟疑一秒后,贺瑾昭就叫来了周助理,从他嘴里得知这件外套并不是他的,而是一直放在徐音车里的。 贺瑾昭拿起外套,凑到鼻尖闻了闻,若有若无的冷香伴随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窜进鼻腔,脑子里蹦出上次在医院楼下,见到与徐音紧挨着的男人。 一瞬间,贺瑾昭心里就有了答案。 事情到这里变了性质,如果说上次,他还可以装作不知情,选择再给她一次机会,原谅她,那么这一次,就什么也不可能了。 想象力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它可以在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无限遐想,糟糕的,美好的…… 徐音一下午没回来,贺瑾昭从傍晚等到天黑。 他也开始想,徐音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她是不是又和那个医生出去厮混了? 他想到徐音明明在前不久的树林里才答应过自己,以后好好跟他在一起,为什么这才过了多久,她就又跟那个医生搞在一起了? 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几乎快要吞没他理智的前一刻,玄关处传来动静,是徐音回来了。 “徐音,你真他妈能耐啊,怎么,在家寂寞久了?鬼混在别人床上去了啊?” 贺瑾昭已经完全撕碎了刚才伪装出来的和善面具,他此刻的眼神冷酷又决绝,说出来的话无不带着讥嘲与讽刺。 就算以往的任何一次吵架,贺瑾昭也从未露出过这么刻薄的一面。 徐音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深爱多年的男人,心里本就摇摇欲坠的东西,在这一刻彻底破碎,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像是完全丢了力气。 “看着我做什么,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贺瑾昭气得眼睛发红,他咬牙切齿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看着她这副平静无波的样子,真是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你真贱啊……我天天在外工作挣钱,就为了让你吃好穿好住好,你呢?你在家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啊?” 想到什么,贺瑾昭眼底闪过一丝阴毒,“是不是趁我出差不在家的时候,还把野男人也带到家里来过?” “在客厅,在浴室,还是在主卧的大床上?” 他说话的语气,是充满恶意又带着一丝厌恶的。 徐音皱紧眉,用一种满是惊异又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他自己难道就很干净吗?他在外面找女人,胡来的时候呢? 徐音心里堵着一股气,不过她实在有些没力气,近来不知道是化疗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她总是变得嗜睡又乏力。 下午去公园待久了,回来到现在,一口饭没吃,身上又冷又饿,徐音整个人现在处于一种低能量状态。 “贺瑾昭,我不想和你吵,吵架没意思,你要想离婚,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 徐音发誓自己说这话是出于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她确实没了以前和贺瑾昭吵架那个精力,自从生病后,她每发一次脾气都会觉得疲惫无比。 可她的话听在贺瑾昭耳朵里,却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威胁。 第四十章“我没有威胁你,我是认真的……” “离婚?” “徐音,你他妈少拿离婚来威胁我!” 不就是知道他害怕与她离婚,才说的这种话吗? “我没有威胁你,我是认真的,贺瑾昭……” 徐音沉静抬眸看着眼前发疯的男人,“我很早之前就准备好了离婚协议书,虽然第一份被你撕了,但我手里还有备份,随时可以打印出来,你如果……” “闭嘴!” 这次没等徐音把话说完,贺瑾昭一个迈步抬手,掐住了徐音的脖颈,将她反手按在了身后的墙上。 “闭嘴!我他妈让你闭嘴!” 贺瑾昭整个人已临近崩溃的边缘。 自从公司上市后,随着身价的水涨船高,他的地位也随之发生变化,年龄的渐长和身份地位的变化,让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徐音盯着眼前满眼猩红的男人。 他眼底是决绝、愤怒、不甘,还有最深处怎么掩藏也藏不住的难过。 贺瑾昭哭了。 他将徐音圈禁于自己与墙壁之间,颓然地低下头,高大的身影微微弯曲,额头几乎抵在徐音的额前,却又保持着一丝不远不近的距离。 耳边是男人克制又隐忍的哽咽声。 徐音漠然地靠在冰冷的墙上,她没有低头看眼前的男人,目光穿过他,看向了在他身后那面巨大的落地全身镜。 徐音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有对贺瑾昭这么冷漠无情的时候。 落地镜中,她眼神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像是面对陌生人,或是仇人一般,尽管贺瑾昭在她身前哭得泣不成声,可她心里依旧很是平静,平静到完全掀不起一点波澜。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徐音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好累,她想回房间,脱衣服,洗澡,然后扯过被子,睡上一觉。 好在哭了一会儿,贺瑾昭便没再继续埋头哭下去。 他抬起眼尾泛红的眼眸,破碎又倔强地盯着徐音,明明是一副招人心疼的可怜模样,却又说出了最绝情的话:“徐音,你就死了那条心吧,我是不会同意离婚的,除非我死……” “不,就算我死,变成鬼了,也还是不会答应。” 听到这句话,徐音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她收回眼眸,视线对上了贺瑾昭哭红的眼。 这句话,好熟悉。 什么时候,她和贺瑾昭之间,竟变成了,他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疯了,这个世界好像疯了。 徐音伸手,轻轻推开了挡在她身前的贺瑾昭。 她并没有回答他刚刚说的话,而是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句:“我困了,回房间睡觉了。” 她确实困了,又累又困。 好在贺瑾昭没有再伸手挡住她,他只是颓然地靠在她刚刚靠在的墙上,眼神满是悲伤与绝望的看着她逐渐上楼,离他越来越远的身影。 有什么在远去,贺瑾昭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最无礼,又最胡搅蛮缠的方式祈求它留下…… 就好像一年前的徐音。 …… 昨晚吵了一架,摆在桌上的饭菜,两人一口都没吃。 等到常阿姨第二天来家里,看到桌上一口没动的饭菜,又看了看二楼紧闭的主卧大门。 她心里不由浮出一丝担忧,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这毕竟是主人家的事情,她一个雇佣保姆也没理由多问。 常阿姨将桌上摆放的菜收进了厨房,才做起了早饭。 等到早饭做好,又等了两三个小时,还是不见二楼有任何动静。 常阿姨走到一楼楼梯口,不停向二楼主卧看去,她来的时候,注意到玄关处摆放着有皮鞋,想到昨晚贺先生回来了,今早还没离开,贺太太应该也还在家里。 又等了一会儿,临近十二点时,二楼终于传来了动静。 徐音穿着整齐地从房间里出来,面色平静,身后跟着同样一丝不苟,西装革履的贺瑾昭/ “太太……” 常阿姨站在楼梯处,望着夫妇二人,打了声招呼。 徐音走下楼,礼貌地冲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常阿姨,让您等久了,今早有些睡过头了。” “没,没事没事……你们年轻人压力大,多睡会儿觉也正常。” 看徐音脸色正常,常阿姨忙笑道:“早饭我做了,午饭也做了,看太太先生,是想吃早饭还是午饭,我这就摆上桌。” 徐音往身后看了一眼,“我没什么胃口,想喝点粥,你呢?” “跟你一样就好。” 听到这话,常阿姨应声回到厨房,端来了今早熬好的海鲜粥。 饭桌上,夫妻两人沉默地喝着粥,偶尔闲聊几句,看样子完全不像昨晚才吵过架。 “你今天下午什么安排打算?” 徐音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安排打算。” 贺瑾昭:“那正好,我让公司的陈特助过来陪你去商场挑选件礼服,今晚陪我参加个晚宴。” 晚宴…… 徐音默不作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可这在贺瑾昭眼底就是默许的答应了。 吃完午饭,贺瑾昭开车去公司前,想了想,还是把徐音一并带去了公司。 他给的理由是,反正吃完饭也没事,可以先去他公司待一会儿,然后等陈特助办完事,就马上陪她去商场。 或者,如果她不想动,可以让人将礼服送去公司,让她现场一件件挑。 徐音听了没说话,她在想,可以直接送去公司,为什么不直接送到家里来呢?还省得她再去他公司一趟。 不过心里想的话,她面上肯定是不会说出来的。 贺瑾昭现在对她已经完全失去了信任,带她去公司,说得好听是为了让她挑礼服,好提前准备晚上的晚宴,实则只是害怕她又出去与别人“私会”吧。 在一起这么多年,贺瑾昭心里什么心思,她比他还要更了解他自己。 时隔一年,徐音再次来公司。 一进公司大门,不少员工,见到她和贺瑾昭,立即弯腰打招呼。 十分拘谨,又客气。 徐音见状,微微点头,便拎着包跟随贺瑾昭走进了电梯。 她在这公司的名声不怎么好,但凡在公司工作两年以上的员工,基本都亲眼见证过她当初大闹公司,手撕小三的名场面。 背后肯定少不了人的议论,不过,以前的徐音都不在乎,现在的徐音就更不在乎了。 第四十一章“代价” 进到贺瑾昭的办公室,周助理殷勤地为她端来咖啡。 贺瑾昭还有个临时会议需要开,所以并没在办公室待多久,就上楼去开会了。 陈特助还在外面办事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徐音坐在贺瑾昭办公室的沙发上,随手拿起一本茶几下的杂志周刊,全是一些娱记八卦,有一本里还有她和贺瑾昭上次从警察局里出来的照片。 门外传来敲门声,是前台送来洗干净的水果。 两个年轻女孩谨慎进屋,将水果端到徐音面前后,说了句“太太,请慢用”,便不敢再多停留一下,忙出了办公室。 看出了她们两人对她的害怕,徐音倒是也没不在意,她起身打开门,走出办公室去了厕所。 等上完厕所,正好听见了外面洗手台有两个女生在讨论她。 “哎哟我去,我刚才就进去给那母老虎送个水果,我都要吓死了!还好有芳芳陪着我一起!” “切,你怕她干嘛,她又不吃了你?” “是,她是不吃了我,但只要在公司里长得好看点的,都可能被那母老虎盯上,你来得迟,不知道,前两年贺总身边有个林秘书,就是因为长得好看,又有能力,所以被她嫉妒上,无缘无故地在大家都在开会时,直接冲进去把人家林秘书给暴打了一顿!那个场面,啧啧啧,你想都不敢想!” “啊?她这么厉害?可是前段时间我看她和咱们贺总在警察局回应媒体时的反应,还挺体面大气的啊,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 “哼,装的!演给网友们看看的而已,你以为!” “啧……听你这么说,我都有点怕她了……” 徐音打开门,从隔间里走了出来。 两个正聊得火热的前台小姐一见到她,声音戛然而止。 空气瞬间凝固了。 徐音却好像没看见旁边两张骤然煞白、满是惊恐与尴尬的脸一般,她径直走到光洁的洗手台前,暖光镜子里的她,眼神平静得犹如一汪深潭,没有一丝波澜。 “太,太太好……” 面红耳赤的两人颤颤巍巍地出声打了个招呼。 “嗯……” 徐音眉毛都没抬一下,从容拧开一支正红色口红。 她微微仰头,描摹唇线勾勒出利落完美的线条,整个过程,她的目光只与镜中的自己交汇,完全无视了旁边两个几乎快要缩进地缝的身影。 涂好口红,她对着镜子上下唇轻轻一抿,直到这时,才通过镜子的反射,轻描淡写地扫了眼勾着头站她身后的两人。 徐音的眼里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鄙夷,甚至没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那眼神落在身后的两个前台小姐身上,更像是在扫视两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然后,她将口红利落收回了包中,转身走出卫生间,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再多说。 等她一走,先前说得最起劲的那个短头发女孩,整个人像被抽掉骨头般,猛地靠在水池边,大口喘着气,脸煞白:“糟了糟了,她听见了,她……肯定听见了,我不会被开除吧……” 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传到了外面还没走远的徐音耳朵里。 徐音继续往办公室走去,全程听完了两人对她的讨论,她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林秘书那件事,公司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实情,他们只看到她蛮横无理,善妒脾气大,却不知道林秘书对于贺瑾昭的别样心思。 那件事,她确实有点小题大做,闹太大了,那样当众打一个女孩,是她的错,不过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失去了她的孩子。 但她们会不会被开除,不取决于她,而是取决于她们自身的业务能力。 回到办公室,拿起刚才那本娱记周刊,徐音随手翻了几页,看了好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 她望向办公室大门处,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有人站在大门处,冲着里面在叫喊,因为隔音效果很好,那声音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的,听得并不清楚。 徐音放下手里的杂志,循声走过去,打开了门。 “太太……” 周助理站在办公室大门处,以身体在挡住身前的男人。 听到周助理唤身后女人太太,被他拦住的男人瞬间一把推开周助理,气喘吁吁地站到了徐音面前。 “你就是贺太太吧?!” 四十出头的男人扯着大嗓门,目不斜视地看着徐音。 男人说话的口气里有酒味,徐音掩住鼻子,往后退了两步,问:“您好,有事吗?” 见她承认,男人瞬间更兴奋激动了,他伸出手,手舞足蹈地比画起来:“贺太太,您好您好!哎哟,终于见到您本人了!我找您其实没什么事,我主要是找贺总,可贺总不给我面儿啊,我来公司好几次了,贺总次次都在忙,不见我……” “您看看,今儿个您在这里,不知道贺太太可否愿意帮我在贺总递个声儿,让他今天抽出个时间来见见我啊!” 男人激动地说着,反应过来的周助理这时又站了过来,挡在徐音与男人中间,面色为难道:“王总,我们贺总这段时间真是在忙,真不是故意不见您的,您就别找贺太太了,您有事先跟我说说,行吗?” “行吗?行你妈个屁!你他妈算什么东西,给老子滚一边去!” 叫王总的男人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再次一把推开了周助理,周助理身高也就一米七出头,身材又瘦,被王总这么用力一推,一个踉跄,直接摔倒了在地上。 王总看着倒地的周助理,没有丝毫歉意就算了,还指着他鼻子臭骂道:“老子跟你们贺总谈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个打工的来说话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敢在老子面前逞能,滚!” 周助理被重重一推,明显摔着了,可他什么也没敢多说,只是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边拍衣服上的灰尘,边点头哈腰地道歉:“抱歉王总,抱歉……” 徐音冷眼看着这一切。 王总吐着大舌头,仍旧一副无理且不饶人的模样,继续指着周助理的鼻子,骂道:“口头道歉有个屁用!你要真是有心,就给老子跪下,给老子磕三个头,来表示你的歉意!” 第四十二章“解难” 周助理低着头,手按在肩胛骨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犹犹豫豫地,竟好像真生出了要给这个叫王总下跪的想法。 “王总。” 在周助理准备屈身的前一刻,徐音挪步走到他身旁,一手按住了他人。 她面色平静地站在喝醉酒的男人面前,“您都说了周助理只是个打工的,那您为难他做什么?如果真有什么事情要和瑾昭谈,您该直接去找他,而不是在这里耍威风。” 徐音说这段话时,声音平和,不带任何情绪。 王总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顾忌眼前人的身份,他讪笑一声,附和道:“是是是,贺太太说的是,我这么生气,不还是因为贺总忙,一直抽不出时间见我吗!要是贺太太愿意帮忙,给贺总递个话,我王某人定感激不定!” 徐音没理会王总的话,而是转头看向身后依旧捂着肩胛骨的周助理,语气平稳道:“没事吧,还好吗?” 周助理冲徐音投去感激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感激道:“谢谢太太,我没事。” “嗯,没事就好,去忙其他事情吧。” 周助理有些迟疑,看了看旁边的王总,为难道:“那这……” 王总还在这里,好像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徐音淡淡吩咐道:“既然你们贺总在忙,就先把王总领去待客室等候吧。” 她说罢,看向眼前的胖男人,问:“王总没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王某人全听贺太太吩咐!” 这一小插曲就此告一段落。 徐音又回到了办公室,她微微靠在沙发上,闭眼,揉了揉太阳穴。 刚才那王总扯着个大嗓门一直在她面前叫嚷,嚷嚷得她脑仁疼。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徐音依旧闭着眼,以为是周助理进来,遂,说道:“刚才那个王总的事,你一会儿等你们贺总开完会,跟他吱一声吧,那人看着胡搅蛮缠的,不像是一个好随便糊弄的,要是真有事谈,就好好谈事,没有合作必要的话,就把人尽快打发了,免得为公司后续埋隐患。” 说完好一会儿,得不到回应,徐音正疑惑着,睁开眼,就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贺瑾昭。 “刚才的事,被吓着了吗?” 他不知何时站在的她面前,微微弯身,盯着她,眼底浮现出了一丝担忧。 徐音坐直身体,摇了摇头,面色平静道:“没有。” “刚才那人是早前合作的一个房地产开发商,因为赌博,后续资金链断裂,玩崩盘了,现在人成了银行的失信人,找我是想让我帮他擦屁股,处理他那未修建完工的烂尾楼。” “嗯。” 徐音拿起桌上的咖啡,抿了抿,“他为什么找你?” 贺瑾昭也同样坐在了沙发上,接过她喝的咖啡杯,仰头一口全部喝了下去:“他早年时候帮过我一个大忙,后来我也陆续给他推荐过不少人和资源,不过他总觉得我欠他的,觉得要是没有他那次的帮忙,就不会有今天的我,所以……” 后续的话,贺瑾昭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转头看向徐音,眉梢轻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他依旧一副西装革履的模样,这时却少了往日的肃穆,多了一丝年轻时候玩世不恭的样子。 徐音没说话,过了好久,才问:“你会开完了吗?陈特助呢?还有多久回来?” 贺瑾昭抬手看了看石钟表,“她应该还有几分钟,刚才听到你被那人为难,我特意出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我现在回去继续开会了。” 说完,他站起身,低头吻了吻徐音的额头,这才转身又出了办公室。 如贺瑾昭所说,陈特助确实在第八分钟后出现在了徐音面前。 他们公司的人一般都很守时。 “太太,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陈特助梳着一丝不苟的背背头,扶了扶镜框。 她和周助理都是贺瑾昭身边的“老人”,是从公司开办初期就跟在贺瑾昭身边的人。 徐音站起身,礼貌笑了笑:“没事,陈姐,那就麻烦你陪我去一趟商场了。” 陈特助年龄比她和贺瑾昭还要大上几岁,今年三十有七,已婚,有小孩,老公也是昭音集团工作的员工,不过在邻市的分公司。 陈特助僵硬地扯出笑容,“这是贺总给我安排的任务,应该的,太太。” 她平时就不爱笑,为人处世方面对她来说有些棘手,但工作做事效率速度却是一等一的好。 徐音先一步走出办公室,下到地下停车场,是陈特助开车。 两人离开之际,一辆黑色宾利正驶入车库,徐音转过头时,正巧看到对面车后座里的年轻女孩。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头,装作视而不见地目视前方。 今晚的晚宴,是一个慈善晚宴。 徐音随意挑选了一件银色镶钻的缠绕式鱼尾裙。 因为生病,徐音本就瘦削的身材更显单薄了,她个子高,皮肤白,穿上这种样式的裙子,露出后背完美的肩胛骨,竟了有一种模特的既视感。 “好看。” 陈特助又扶了扶死板的黑色长方形眼镜框,毫不违心道。 徐音看着镜中的自己,未经打理的黑色长发散散披在胸前,巴掌大小的脸上全是五官,徐音是属于介于清秀型与浓颜型中间的一种长相。 她的五官不大不小,不会过度吸睛,然后脸部线条流畅自然,皮肤光洁无暇,整体看着是极具个人风格,又非常舒服的。 柜姐夸张的站在一旁,赞叹道:“贺太太!这身礼服裙简直是像为您量身打造的一样!太美了,我的天哪!” 徐音笑了笑,也不在意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违心话,“那就这件吧。” “好嘞!这边刷卡哦!” 陪徐音逛街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因为她目标明确,知道自己适合哪种风格,从不会在其他不适合自己的衣服上浪费时间,只要看到喜欢的,就立即买下。 付款的时候,出现一个小插曲。 徐音看中的这件礼服裙,居然在今早就被一个明星提前预定了,说是晚上来取礼服,不过负责明星的那位柜姐正巧中午吃坏肚子,进了医院,现在还没回来,所以等到徐音付完款,才临时知道这件事。 第四十三章“晚宴” 柜姐们只是打工的,两边都得罪不起,徐音倒是没说什么,陈特助先一步开口道:“虽然被提前预定了,但并未付款,所以现在既然是我们太太先付的款,那这件衣服自然是归属于我们太太的。” 比起娱乐圈明星,柜姐权衡利弊后,发现自己更得罪不起昭音集团的老板娘,遂点头应道:“是是是,既然贺太太已经付款,这件衣服自然是贺太太的了。” 陈特助拎着衣服的礼盒跟在徐音身后离开。 她们并没有回公司,而是由陈特助开车去了一处明星化妆室。 化妆师是一个留着长卷发的男士,头上戴贝雷帽,上身是各种复古元素叠加,耳朵两侧还挂着两个大银圈,一看就是很标准的主理人模样。 “hello,宝宝,我是leo,今天想化个什么样的妆容呢?” 化妆师leo扭着腰上前,一手搭在了徐音的肩上,靠近她,手指挑起她的长发,“宝宝,发质真好呢,要是做个适合你的造型,就更完美了~” 陈特助默不作声走上前,不动声色地拍掉了leo搭在徐音肩上的手。 “leo,我们太太今晚要参加个慈善晚宴,礼服已经到了,你可以先看看礼服,再根据礼服设计一个适合我们太太的妆容。” “哎哟,陈姐姐啦~总是这么死板的样子,要做什么嘛!” leo丝毫不在意陈特助的冷脸,接过她手中的礼服,打开看了眼,甚至都没有完全展开,就说:“好了,我心里有数了,如果贺太太相信我,那就跟我来吧~” 说罢,他一个转身,翘着兰花指,扭着性感的臀部往里间走去。 徐音有些许不解地站在原地,看了看周围无处不显高大上的环境,又看了看身后的陈特助。 “太太放心,leo的工作室,贺总也是投资股东之一,他本人在国外深造多年,几乎给大半个娱乐圈明星都化过妆,档期一般很紧,是一位明星化妆师。” “嗯。” 徐音点点头,终是迈步跟随leo进了里间。 化妆的过程没有徐音想象的那么漫长,leo本人很幽默,一边给她上妆,一边说些搞笑段子,完全没有高级主理人该有的傲慢样子。 也不过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整个妆容就全部完成了。 是一个极简的淡妆,脸上几乎看不出一点粉感,白里透着微红,显出好气色。 徐音的长发先是烫卷,然后编成了松松垮垮的侧麻花扎发,发丝不规律地冒出来,脸侧又留着恰当好处的耳发,配上那条银色镶钻的鱼尾裙,整个人显得慵懒又精致的一种贵气感。 leo像是看待艺术品一般看着徐音,不停惊叹道:“omg!perfect!宝宝,你简直是要美爆我啊!!!” 说着,他转头问矗立一旁的陈特助:“陈姐姐你说,是不是很美!?爆炸无敌的美了啦!” 徐音看向镜中的自己,确实很漂亮,与她以往的打扮妆容有很大区别,但也没美到leo口中的那个夸张程度。 陈特助依旧死板地扶了扶镜框,不苟言笑道:“嗯,太太很漂亮。” 不等leo再说什么,化妆室里间的房门被推开,一个同样打扮夸张的小胖子走进来,捏着嗓子无语道:“leo!刚刚周思宜的经纪人打来电话,说昨天定的那个妆容不行了!我无语了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现在要我们临时改妆啦,我真的要疯!” “为什么?!” 小胖子翻了个白眼,“听说是她定下的礼服中途被人截胡啦,她现在临时换的服装,找品牌方借了一件高定,所以需要按照品牌方要求更换妆容!” leo满脸痛苦的抚额,“天哪!这离晚宴不到两个小时了吧?!临时换妆,她人又还不到,到底要干嘛~” 徐音的妆造已经全部完成了,看leo还有事要忙,她和陈特助也没多待,收拾好就离开了leo工作室。 回到公司楼下时,贺瑾昭特意打电话过来,让陈特助陪着徐音在车里等一下,就不用上楼了,他马上处理好公事就下来。 听到贺瑾昭的安排,徐音没有任何表示,她拿出包里的手机,无聊的打开了宾果消消乐。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一动一划,脑子里却闪过了下午出公司时候,迎面而来的宾利车里的女孩。 她和那个姓吴的小姐,虽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徐音记性向来很好,所以尽管刚才隔着一段距离,还有车窗,她也一眼认出了来人。 贺瑾昭不让她上楼,无非两种可能,一种现在真的在忙,且很快忙完所以没必要上去,二则是姓吴的那位小姐在公司楼上,贺瑾昭不想让两人碰面。 徐音心里更偏向于第二种可能性。 不过还好,贺瑾昭并没有让她们等太久,总共不过十五分钟,他下了楼。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五点半了,距离晚宴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贺瑾昭打开车门,一眼看到后座的人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不过这时的徐音仍低着头玩手机,丝毫没有给来人分去一个眼神,她慵懒地靠在商务车座上,翘起腿,鱼尾裙恰到好处的紧贴住她的腰臀,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腿。 侧麻花辫懒懒地耷在胸前,她整个人斜斜靠着车窗,手指无聊的在屏幕上点来点去。 贺瑾昭压下心中惊叹,什么也没说,坐在她身旁。 等到车辆驶出好远,眼睛看手机有些累了,徐音这才垂下胳膊,头依旧靠在车窗上,无聊的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街景。 “怎么,累了吗?” 注意到身边人的异样,贺瑾昭望向她,声音中带着关怀。 徐音闭了闭眼,摇摇头,“还好。” “嗯,如果你累了,我们到时候可以早点走。”他体贴道。 但徐音却什么也没再说,闭着眼,斜靠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天的慈善晚宴私密性极高,举办地点坐落在a城最有名的帕希夫里山庄内,周围安保堪称密不透风,别说一家媒体狗仔了,连一只蚊子都进不去。 山庄入口设置了三重电子核验卡,除持专属邀请函的嘉宾以及工作人员外,其余人员一律不得靠近。 贺瑾昭他们到达时,会场内的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车门打开,徐音在陈特助的搀扶下下车,贺瑾昭主动走到她身边,挽过她的手,两人如同寻常豪门的恩爱夫妇一般,缓缓走进主会场。 在徐音没注意到的地方,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在角落,静静的打量着她。 第四十四章“不熟?一面之缘?” 晚宴正式开始,前来与贺瑾昭寒暄致意的宾客络绎不绝。 徐音静静站在他身侧,每一个过来招呼恭维贺瑾昭的人,在听到贺瑾昭对她的身份介绍后,总会顺势递上几分恭维。 不过那份流于表面的尊重,终究源于她身边的男人,而并非她自身。 看着身前犹如众星拱月,意气风发的男人,徐音眼底没有丝毫崇拜与爱慕之情,只有一丝看不透摸不着的疑惑。 没错,是疑惑。 她在想,如果当初没有听贺瑾昭的话,选择放弃事业,回归家庭,那么今天站在这里,她是否也可以得到同样的尊重与钦佩。 不过,纵使心里再是万般后悔,那也是已经过去无法逆转的事情了。 贺瑾昭还在与人交谈,丝毫没注意到她这边,徐音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在这里待着,她站贺瑾昭身后,完全就像是他的附属品一般。 心里觉得没意思,徐音找到个角落处,顺手端起一个高脚杯,摇了摇杯中的威士忌,正要仰头一口咽下时,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不宜饮酒。” 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徐音一转头,便看见了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孔。 “殷……殷医生?” 徐音微微皱起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你,你也是来参加晚宴的?” 像这种高级别高规格的慈善晚宴,不过是打着个慈善名头罢了,真正受邀来到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所以在看到殷砚时,徐音确实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嗯。” 殷砚夺过她手里的高脚杯,放在了长桌上。 徐音还没从看到他出现的诧异中缓过神来,她实在是想不到眼前这个医生,除了医生职业外,还有什么别的身份。 殷砚像是读懂了她内心所想一般,说道:“我是代替家里出席,来这里走个过场的而已,不用感到太过惊讶,贺太太。” 徐音收回了满是讶异的目光,她点点头,按捺住了想打听他家世的好奇心。 两人静静待在这一处无人在意的角落。 徐音没有要再说话的打算,对于她来说,离开医院那个固定场所,她和殷医生就是两个陌生人。 一反常态,见徐音不出声,殷砚今晚反倒是主动先挑起了话题。 他问:“他不知道你生病的事情对吗?” 他并没有指名道姓说谁,不过徐音一秒就懂了他的意思。 沉默一瞬,徐音摇头,轻声道:“没有。” 想了想,又补充道:“所以还请殷医生替我保密,谢谢。” 整个会场内,除了殷砚,没人知道她是一个命不久矣的人。 可——“为什么?” 下一秒,殷砚直接转头看向她,嘴角带着一丝讥嘲,他说:“我为什么要帮你保密?” 他说话的时候,一脸傲慢与冷酷,好像又回到了在医院初遇他时的样子。 徐音默了默,仔细想想,又觉得殷砚说得很对,确实,他为什么要帮她保守秘密?他们只是医生与病患的关系而已。 想着,她摇了摇头,嘴角绽出一丝疏离的笑意:“是的,您没有帮我保密的义务,抱歉,是我唐突了。” 她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只是回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主会场,可偏偏是她这副淡然模样,反倒是让殷砚气不打一处来。 “徐音……” 殷砚刚出声唤她,下一秒,便被不远处一道响亮甜美的声音打断—— “殷砚哥!” 穿着白色拖地蓬蓬裙的年轻女孩从远处跑过来,她穿着镶钻的高跟鞋,跑起来一颤一颤的,看得徐音都不禁为她捏一把汗,生怕小姑娘脚下一滑,直接摔在地上。 周思宜跑了过来,手一把挽住了殷砚的胳膊,又是惊喜又是羞怯道:“殷砚哥,你来啦!听伯母说你今日来,我还有点不敢相信呢!” 毕竟在整个殷家,殷砚是唯一一个最厌恶名利场的。 没料到周思宜会直接跑过来挽住他,殷砚下意识就看向了身旁的徐音。 可那人却仿佛没看见一般,背脊挺得笔直,目光不转地看着主会场,丝毫没有要和他们搭话问候的打算。 周思宜还在一旁兴奋说着什么,突然注意到殷砚旁边的女人,想起刚才在老远的地方,她就看见殷砚好像在跟身旁人说话。 她皱起眉,仔细打量旁边人,不记得印象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又看向她所穿的礼服,越看越眼熟,直到经纪人Ella姐走到她身旁,小声说了句:“思宜,她身上穿这件礼服,就是我们早上原本预定下那件。” Ella口中的她,说的自然是徐音。 周思宜听完,紧皱的眉头瞬间松了,不过她看向徐音的目光里却闪过了一丝阴毒。 “殷砚哥,这位姐姐是谁啊?你不跟我介绍一下吗?” 周思宜露出甜美的微笑,如同纯真无邪的小女孩一般,摇了摇殷砚的胳膊。 “思宜,你站好。” 殷砚不动声色地拧眉,轻撇开周思宜紧拽住他的手,往后退开了一步。 周思宜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上前一步直接挽住了徐音的胳膊,撒娇道:“姐姐,你和殷砚哥什么关系呀?我看你好生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左手臂突然被人挽住,徐音下意识皱眉,她并不喜欢这种自来熟的快速接近,不过碍于情面,也不好挣脱开手,只好解释:“我与殷医生……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并不太熟。” 一面之缘? 不熟? 听到徐音的解释,殷砚漠然地扫了她一眼,冷不丁扯起嘴角冷笑了两声。 周思宜依旧不松开手,只“哦”了一声,又道:“那姐姐和殷砚哥还真是有缘呢!医院见得一面,在这里还能碰上!” 说着,她手又搭在了徐音的腰腹处,惊叹道:“姐姐,你这身礼服真好看呀!” 周思宜的手在她身侧游走着,徐音皱紧眉头,感到了严重的不适感,她正要说什么,殷砚先一步握住了周思宜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冷声道: “好了,你和人家熟吗?就这么上手挽着拉着,站好,周思宜。” 第四十五章“林家三公子” 殷砚脾气向来不好,但也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在大庭广众下对周思宜发过脾气。 周思宜微微有些愣怔,眼底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随即又很快掩藏。 徐音看着眼前神色别扭的小姑娘,又看了眼旁边冷着脸的殷砚,心底对他们之间的关系生出了微微的好奇,不过她并没选择多问。 “不好意思,思宜她小孩性子,有些自来熟。” 殷砚在替周思宜道歉。 徐音礼貌地点了点头,“嗯,没事。” 三人在这又站了会儿,最后是徐音受不了这微妙的氛围,选择先一步离开。 主会场的会客厅很大,往外走,就是泳池和椰树林,相比较于里面的喧哗与嘈杂,外面就安静多了,静下来还能听到椰树林中传出的虫鸣与鸟叫。 a城不靠海,这些椰树一看就是主人家花了大价钱从外地人工送植过来的。 夜色很沉,头上是厚重的乌黑云层,下面却伸出来一段浅蓝的,轻轻荡漾的无边泳池。 徐音又往外走了走,想找出空地坐会儿,她步子轻,刚坐下,就听见身后椰树林里传来了动响。 那声音开始不大,细细碎碎的,听不太清楚,等到徐音侧着耳朵又仔细听了一会儿后,才听清树林里居然传出的是女人的压抑的呻吟声,还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知道里面在做什么事情后,徐音脸上一红,正准备悄悄离开,这时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在做什么!” 椰树林里的两人被惊动,徐音也加快了离开的步伐,路过泳池,就快走出去时,黑暗中一人伸出了手,用力将她往旁边一推。 “啊!” 徐音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跌入了水中。 泳池其实只有五六米深,可惜徐音从小就不会游泳,还怕水,这一落水,整个人瞬间失了神,张开双手就往水面扑腾。 但不会游泳的人在落水时,越用力挣扎扑腾,沉入水中的速度就越快。 耳朵、鼻子、眼睛都进了水,徐音微微张着嘴,大口的池水涌入她的口中,一句完整的“救命”都喊不出来了。 她的身体像是灌满水的水壶,正在以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慢慢向下沉去,水面上波光粼粼,依稀可以看见会客厅出口处涌动出不少人影。 殷砚也在周思宜连拖带拽下,拖出了会客厅,不过因为夜色深沉,大家都不知道掉入水中的人是谁,一个个全部站在岸边,以一种看热闹的方式围观着。 周思宜抱着殷砚的手臂,幸灾乐祸地站在泳池边,看着墨蓝的池水,道:“殷砚哥哥,这是谁掉进泳池里了啊?这么冷的天呢……” 贺瑾昭仍在会客厅内,与身旁林氏集团的二公子聊着闲话。 听到外边泳池有人掉水了,他也毫不关心,丝毫没有联想到泳池里的人会是徐音。 泳池周围已经站了好多好多人,可是没有一个下水救人,这是a城只有零下几度的冬夜。 冰冷的池水将徐音往更深处带去,此时,她早已没了力气挣扎,只能绝望又不甘地睁着眼,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在慢慢下坠。 眼睛扫过曲折荡漾的水面,视线范围内却没有看到贺瑾昭的身影,只是看到了被周思宜挽着的殷砚。 要死了…… 又要快死了吗? 闭上眼的前一刻,徐音是这么想着的,就在她绝望等死之际,突然—— 冰冷的水花被炸开瞬间,一个身影纵身跃入水中,徐音只感觉一股重重的水压正在往自己这里来,可她已经疲惫得睁不开眼,只感觉下坠的身体被人拖住,下一刻,刺骨的寒意被一个温暖的怀抱隔绝。 一股坚定的力量将她向上托起,冲破水面的瞬间,新鲜空气涌入肺部,徐音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没事吧,还好吗?” 清洌干净的男声在耳畔响起,模糊的视线里,映入的是一张带着少年英气的年轻面孔,水珠不断从他湿透的栗色发梢滚落。 岸上一片哗然。 “诶,是贺太太……” 有人认出了徐音。 下一秒,又有人惊叹道:“哎哟,这救人的是……林家三公子吗?” 殷砚看到落水被救起浑身湿透的人后,满眼诧异,他下意识就抬步准备过去,可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贺瑾昭也拨开人群赶了过来。 “徐音!” 贺瑾昭远远就看见了,狼狈不堪,瑟瑟发抖缩在年轻男孩怀里的徐音。 同样跟随过来的林家二公子,林旭阳在看到弟弟的瞬间,也惊讶道:“嘉树!” 贺瑾昭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把接过了林嘉树怀中的人,“徐音,徐音!” 被贺瑾昭冷不丁一推,林嘉树身体微微往后偏了偏,他一个踉跄本就不稳的身体,一下跌坐在地。 不过这时的贺瑾昭什么礼数也顾不到了,他眼睛死死盯着怀中的女人。 徐音紧闭着双眼,整张脸煞白一片,连嘴唇都被冻成了僵尸白,得不到回应,贺瑾昭心急如焚地将人公主抱起,就慌忙往外走。 周围看热闹的宾客渐渐散去,林旭阳快步走到弟弟面前,浑身湿漉漉的林嘉树这时也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 林旭阳眉头紧皱,明显问的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林嘉树摊开手,耸了耸肩,一脸无辜道:“我也不知道啊,我看有人落水,却没人救,我就下去了。” “你太冲动了,你知道刚刚你救的是什么人吗!”林旭阳皱眉。 林嘉树胡乱地抹了把脸,脸上还带着刚出水被冻伤的红晕,他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声音清清脆脆道:“救的时候不知道,救完,刚知道了。” 他说话时,嘴角一直带着笑,眼神坦荡又清澈,一时让身为哥哥的林旭阳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嘉树救了贺瑾昭的夫人,这本是贺瑾昭该欠他们林家的一个人情。 可贺瑾昭这人生性脾气就古怪,生意场上谁不知道他将他太太保护得很好,从不带她露面,所以今天刚出来看到贺太太竟躺在自己弟弟怀中时,林旭阳确确实实被吓到了。 “贺瑾昭性子怪,你救人是好心,但就怕他误会多想,所以下次切勿像今天这般莽撞了。” 第四十六章“平白无故?” 林嘉树点点头,脱掉了湿透的西装,挂在手弯处,问:“哥,你之前有见过贺太太吗?” 林旭阳摇头,说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徐音。 之前贺瑾昭将人保护得太好,一些重要晚宴活动之类的,从不带人出席,所以他们这个圈子里很少有真正见过徐音的人。 林嘉树没再说话,莫名回忆起前段时间贺瑾昭夫妻在警察局门口接受采访的新闻。 “好了,凡是下次做事前留个心眼,别像今天这样了知道吗?” 弟弟性子单纯,也没什么心思,想到这里,林旭阳松了松眉头,又提醒了一遍。 “嗯,知道了,哥!” “去换衣服吧。” 林嘉树笑笑,两兄弟这才往外走。 另一边,贺瑾昭抱着人慌忙往医院赶去。 陈特助开车,贺瑾昭在后座抱着徐音。 “徐音,徐音……” 他仍在摇晃怀中昏睡不醒的人,可依旧得不到任何反应。 徐音整张脸有一种过度的惨白,头发和礼服全是湿哒哒一片,仍掉落着水珠,她浑身无力地瘫软在贺瑾昭怀里,任凭他怎么摇晃,却还是不见醒。 贺瑾昭这时已经完全慌了神。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徐音,这样死气沉沉,怎么唤也唤不醒的徐音。 “你醒来,你醒来啊……” “你醒来好不好,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陈特助透过后视镜看向了后座的老板。 此时的贺瑾昭衣衫凌乱,神色张皇又惊恐,早没了往日的从容与冷静。 贺瑾昭勾着头,将怀中人紧紧贴住自己,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暖一暖那具冰冷的肉体。 还好山庄下有一处离得较近的医院,赶到医院,医护人员立即推着平车将人转运紧急救室。 护士连做几次心肺复苏后,徐音一口水吐出来,终于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眼眸中还有些许茫然与无措,在注意到头顶冷炽的白灯和周围衣着护士服装扮的医护人员后,徐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来了医院。 见到她醒来,最高兴莫过于贺瑾昭了。 他的西装西裤早被徐音身上滴水的礼服给浸湿,这时也顾不得寒冷,一下上前就把人抱在了怀里。 贺瑾昭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将头埋进了徐音的肩颈处,他整个人有些微微发抖,好像还未从刚才的惊慌中缓过神来。 周围的护士病人还有陈特助都在看着,徐音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她伸手推了推紧抱住自己的男人。 “贺瑾昭……” 可推不开,贺瑾昭也不说话,也不抬头,就这么死死抱住她,像是生害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徐音身上仍是湿哒哒的,现在醒来后,才发现身体越来越冷,不知是不是刚才落水后刺激到的缘故,现在身上的骨头竟又开始出现刺痛的感觉。 徐音不适的低头轻轻咳嗽起来,苍白的脸色显示出了极度的痛苦。 贺瑾昭退开怀抱,看到这样的徐音,脸色刷的巨变,瞳孔骤然紧缩:“怎么了……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看徐音刚从鬼门关回来,这悬着的心才刚放下,又提了起来。 徐音摇头,仍是强撑着,道:“没事。” 可她嘴上说着没事,身体却越来越抖,攥住贺瑾昭袖口的手指微微泛白。 看出她的不对劲,贺瑾昭慌忙叫护士。 可却被徐音打断道:“不要……” “不要在医院,我,我要回家……” 她死死抓住贺瑾昭的衣袖不肯松开,看向他的眼眸里满是痛苦的祈求。 贺瑾昭单膝跪下来,跪在平车前,握住她的手,语气甚是焦急:“我们一会儿再回家好不好?先让医生帮你看看,做个全面检查,不然我不放心。” “不,不要……” 徐音仍是不同意。 “我要回家,贺瑾昭,带我回家吧……” 她语气平缓,意识清醒,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想要回家。 拗不过她,贺瑾昭最后只能无奈同意。 等到车子回到山野别景,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整。 给徐音洗完澡,换好衣服,又喂好药,安排她睡下后,贺瑾昭这才静静地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陈特助和赶过来的周助理都伫立在客厅等候。 见到老板从二楼下来,两人不约而同上前一步,出声喊道:“贺总……” 贺瑾昭没应声,走到电视柜后,掏出了藏在那里的香烟,接过周助理递来的打火机,他颤颤巍巍点上香烟,深吸一口后,这才平复了一下今晚跌宕起伏的心情。 “怎么回事?” 男人弓着脊背,双手搭在膝盖上,脑袋沉沉垂着,一支烟夹在指尖,烟雾缓缓从嘴角溢出,眼神垂落脚边,整个人裹着散不去的颓气。 周助理捏了捏手心,谨慎开口道:“太太今晚落水的地方正好是监控盲区,那里人少,也没有目击者,所以……” “砰!” 周助理话还未说完,贺瑾昭一把拾起面前的烟灰缸就旁边墙上砸了过去。 玻璃制的烟灰缸重重砸在墙面,留下个坑印,而后闷声掉落在了铺着厚地毯的地板上。 “贺总。” 陈特助扶了扶镜框,严肃道:“不怪小周,我们认真排查过了,那里确实处于监控盲区,又是晚上,我们也没想到夫人会走出会客厅,还会在那附近平白无故落水。” “平白无故?” 贺瑾昭抬起头,直起身子,弹了弹烟灰,望向面前站着的两位心腹道:“你们觉得这是平白无故吗?” 他第一次带徐音出席这种晚宴,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那么宽的过道,那么长的距离,又那么巧,徐音能无缘无故掉下去? 贺瑾昭不信。 他脑子里闪过不少生意场树敌过的仇人,可偏偏一时又排查不出是谁会对徐音下手。 “这件事,继续给我查下去,不查出个交代,你俩就离职走人。” 落下最后一句话,贺瑾昭起身,脱掉湿透的外套散了散味,这才往楼上走去。 周助理与陈特助交换一个眼神后,默默退了出去。 第四十七章“她那么爱我,怎么舍得离开我? 徐音这一觉睡过去后,就好几天没再醒过来。 她是在半夜发起的高烧,贺瑾昭连夜打电话通知吴医生过来。 何谕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在吴医生到后不过十分钟,他人也赶到了山野别景。 “怎么回事?听说徐音今天出事了?” 何谕一进门,直接脱鞋换鞋,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他和贺瑾昭七八年交情了,是从还没发达时就结交的情谊,何谕换完鞋进屋就往二楼走,临到快到房间时,他才停下,望向身后的贺瑾昭:“徐音穿着方便吧?可以进去吗?” 贺瑾昭“嗯”了一声,“吴医生也在里面。” 听到这话,何谕才没有顾忌地推门走了进去。 徐音闭眼躺在床上,明明嘴唇白得跟抹了粉一样,但脸颊处却又泛着微红。 吴医生在帮她量体温,温度计拿出来一看,38.1°。 “是有点发烧,不过还好,我这边先给太太打一剂退烧针,再开点药吧。” 何谕看着吴医生从随身带来的医箱里取出了针剂,他往后退了一步,身体撞了撞贺瑾昭,问:“这都发烧了,怎么不去医院,还在家里拖着?” “去了,她不想在医院待着,所以又带她回来了。” 何谕听完撇了撇嘴,瞥了眼贺瑾昭:“我说你俩也是……这种时候,你又听她的话得很了,明明就该留在医院的。” “好了,少说一句,别吵着她。” 贺瑾昭眼神都没递给身边人一个,全程就紧盯着床上的徐音。 吴医生准备好了针剂,需要他帮忙将徐音扶起来。 贺瑾昭走了过去,刚掀开被子,徐音便蹙眉,呢喃道:“冷,不要,冷……” 看她这般虚弱无力的模样,贺瑾昭心里一软,亲了亲怀中人的额头,低声宽哄道:“听话,音音,打一针就好了……” 他将徐音搂在怀里,掀起她衣袖,吴医生一针注射进了徐音胳膊处,不知是疼的还是冷的,睡梦中的徐音一个哆嗦,又往贺瑾昭怀里缩了缩。 打完针,将人重新轻放回床上,吴医生做一些后续的降温处理。 贺瑾昭又退回到了床尾。 何谕看着床上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徐音,脑子里不禁回忆起年轻时候那个跟在贺瑾昭身边,永远热气四射,开朗活泼的姑娘。 他叹了一口气,拿出烟盒,递了一根烟给贺瑾昭。 “别抽,她不喜欢烟味。” 听到这话,何谕咬在嘴边的烟又取下来放回了烟盒,他问身边人:“怎么突然把她带去参加那种晚宴了?你不是早前说过,不喜欢带她露面太多吗?” 贺瑾昭早年时候帮黑帮跑过场子,那时因为日子过得艰苦,为了博个机会,也为了改善生活,所以他帮a城的黑帮老大做过事。 跑场子意味着做一些费力且不讨好的事情,得罪人,还容易受伤。 他和何谕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后来做生意,发达了,怕被之前那些人记恨上,贺瑾昭近些年来都很是低调,鲜少会出席一些晚宴活动,更别提带徐音一同出席了。 贺瑾昭没说话,他心里此刻像是被撕裂开了一道口子,一直往里灌着冷风。 为什么要带徐音出席这种晚宴? 为了掌控她,为了彰显主权,为了让徐音死了那条要离开他的心。 贺瑾昭不知道该怎么和好友诉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那个爱了他十一年的徐音,好像快要不爱他了…… 近段时间来,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个深夜终于临近爆发。 得不到回应,何谕又转头看了一眼旁边人,“到底怎么回事?” 贺瑾昭的性子,何谕这个多年好友还是了解的,他不是那种冲动易怒,想一出是一出的人,这次带徐音出席这场晚宴,一定有他的原因。 吴医生还在给徐音做降温处理。 贺瑾昭先一步转身离开了房间,何谕见状,也跟了出去。 两人走到阳台外,何谕关上玻璃推拉门,这才又问了一遍:“老贺,到底怎么回事?” 贺瑾昭先是没说话,后又没头没脑地问了句:“烟呢?” 何谕皱眉:“你他奶奶的,逗我呢,刚还说徐音不喜欢烟味,现在又找老子要烟了!” 贺瑾昭苦笑一声,望着沉沉的夜景,轻声道:“在这里抽烟,她不会闻到。” 何谕瞪了他一眼,从怀中里掏出烟盒,递了一根过去,而后自己也点燃了烟。 两个近而立之年的男人,靠在阳台栏杆处,沉默地抽起了烟。 静默良久,贺瑾昭不知是想通了,还是实在憋藏不住了,才轻轻说道:“阿谕,她要跟我离婚了。” “什么!?” 这话一出,惊得原本在一旁安静抽着烟的何谕,张开嘴,烟蒂直接掉在地上,而后被冷风吹灭。 贺瑾昭没看身旁的好友,仍目视前方,声音极轻地又重复了一遍:“她要跟我离婚了。” 何谕听到这话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得知第二天地球要毁灭。 他和贺瑾昭徐音认识好多年了,他是亲眼见证过徐音和贺瑾昭走来的那些年风风雨雨的,说实话,早年时候,他们一群人里谁没有不羡慕过贺瑾昭。 毕竟,当年同样是独自打拼,但何谕身边人换了千千个后,贺瑾昭身旁站着的还是徐音。 说徐音是贺瑾昭的定海神针也不为过,反正从很早的时候起,何谕就知道,他和贺瑾昭不一样,因为贺瑾昭这一辈子,就算跌落谷底永远也爬不起来了,身边也一定还会有徐音陪着。 在这个人人谈婚论嫁都在谈车谈房,利益至上的时代,何谕觉得徐音就如同那个大傻蛋,在贺瑾昭最穷,最一贫如洗的时候跟着他,至此经年。 按捺下心中的惊诧,何谕慢慢缓过神来,但仍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你在说笑吧,瑾昭?” “徐音……徐音,她怎么可能会……” “没说笑。” 贺瑾昭摁灭了烟头,低头轻笑了一声,“我之前也不敢相信的,毕竟她那么爱我,怎么可能真舍得离开我?” 第四十八章“他有一个秘密” 贺瑾昭确实不敢相信,他完全就没有试想过,徐音会有一天真的下定决心离开他。 对于她刚开始提出的离婚,他也只是在盛怒之后,下意识地将她这一举动理解为她在跟他赌气。 何谕拍了拍身旁老友的肩膀,想说些什么的,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你,我自己都是烂人一个,不过,你如果真的对人家还有心思,只要一天没离婚,就还有机会,别灰心。” 还有机会吗? 贺瑾昭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在竭力地挽救这段婚姻,他不会放徐音离开的,就像多年前,徐音宁死也要跟他离开云镇。 吴医生从主卧走了出来,来到阳台玻璃门前。 何谕听到动静,又拍了拍贺瑾昭的肩,眼神示意他看向身后。 “怎么了,吴医生?” 贺瑾昭在何谕的示意下,转过身看到外面站着的吴医生,他打开玻璃门,走了进屋。 “贺总,我配药的时候,发现消炎药忘带了,请问家里现在有药吗?” 贺瑾昭揉了揉鼻梁骨,神色疲惫,“书房有,我带你进去拿。” “好,麻烦贺总了。” 吴医生跟在贺瑾昭身后进了书房。 来到一堆瓶瓶罐罐前,他细细找寻着。 后一步跟进来的何谕看到书房柜子前的一大堆药罐,不由“嚯”了一声,“你这才多大岁数,身体就差成这样了,家里备这么多药?” 贺瑾昭转身倒水,“不是我的,全是徐音的。” 这间书房,贺瑾昭平时用得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徐音在用,她一般无聊时候就喜欢待在书房里画会儿画,或者看会儿书。 何谕这时也走到了书柜这边来,随手拿起一个写着“他克莫司”的药瓶,打开瓶盖闻了一下,并没有其他怪味,就是一股单纯的药味。 他问吴医生,“你知道这是做什么的吗?” 吴医生扶了扶眼镜,看着何谕手中的药瓶,迟疑地摇了摇头。 他在寻找消炎药时,不时扫过这些堆放甚多的药瓶,但因为专业不对口,吴医生看着那些药名只是微微有些熟悉,却并想不起它关键是用于哪方面的。 何谕无聊地将药瓶又放回了书柜,想着徐音平常就爱看书画画,摆弄些稀奇玩意,他看这药的第一反应,也只是下意识以为徐音到了年纪,开始学着别人养生起来了。 “说真的,你们到了这个年龄,身体都没问题的情况下,可以要个孩子了。” 何谕在那里出昏招,他觉得徐音现在要跟贺瑾昭闹离婚,就是单纯一个人在家孤独寂寞久了,要是有个孩子陪着,兴许就好了。 对于何谕这个建议,贺瑾昭不是没想过,但想到徐音近来对他越来越抗拒的神情,连碰她都成了问题,就更别提要孩子了。 贺瑾昭苦笑一声,仰头一口抿了杯里的水,没说话。 何谕见不惯他这孬样,不高兴道:“你他奶奶的,借水消愁呢,装什么?” 贺瑾昭看了眼还在书柜前找药的吴医生,沉默一瞬,还是说道:“你以为我不想要孩子?” “什么意思?” 何谕皱眉,“难不成是徐音不想要?” 贺瑾昭看着他,没说话,表示了默认。 何谕眉头皱得更紧了,一脸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啊!我记得她挺喜欢小孩的啊,有一段时间还找我劝你,劝你跟她要个孩子,她……” 突然想到什么,何谕没说话了。 就一个眼神对视,他们二人都不禁想到了一年前在公司发生的那件事。 吴医生找到药,又走了出去。 “唉……你也别怪自己,当时来劝架拉架的人那么多,谁也没料到她会摔倒,而且那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怀了吧。” 送走何谕和吴医生后,已经是深夜的凌晨两三点。 贺瑾昭回到二楼主卧,刚和何谕在书房的那段对话,依旧在他脑子里萦绕,确实,他们当时没有一个人知道徐音怀孕了,包括徐音。 贺瑾昭站在门前,远远盯着床上昏睡的人。 后又慢慢走了过去,笔直的身子再也站不住了,他微微弯下身,最后整个人单膝跪在了徐音床前,他细细盯着她,为了她小心翼翼掖被子,又忍不住伸手替她拨弄脸侧凌乱的耳发。 心里是极度的惶恐与不安的,整颗心像是被人用手拧在了一起,疼得他呼吸都在发颤。 贺瑾昭握住徐音的手指,有些微微泛白。 他心里藏了一个谁也没告诉的秘密。 徐音根本不是不小心摔倒,是他……是他看到她那样无理取闹大闹公司,扯着那人的头发,宁死不松手,于是,他想让她松开,理智一点,却没想到力度一下没控制好,人又多,这才不小心将她推倒在了地上…… 当看到跌倒后,她身下涌出鲜红的血时,贺瑾昭的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周围嘈杂喧哗的声音,一下像是被一层膜给隔绝了,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什么也听不清,只目光惊诧地看着坐在地上一脸绝望的女人。 回忆起那一天,贺瑾昭便心痛到难以呼吸。 他亲手杀死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都是他,都怪他…… 徐音醒来知道孩子没了时的绝望和痛苦,历历在目,自责悔恨的情绪在很长一段时间几乎将贺瑾昭吞没,他变得不敢回家,不敢面对徐音,只能通过酒精麻痹自己。 这些,他一个人也没敢告诉过,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埋藏在心里。 徐音在第二早醒来时,身体已经恢复得好多了,只是感觉一方手臂有些酸疼僵硬,她顺着视线往下移,这才注意到了跪在她床边,仍在熟睡中的男人。 贺瑾昭还是穿着昨天那身西服,不过现在那身西服已经显得有些皱皱巴巴了,他闭着眼眸,浓密的眼睫轻轻煽动着,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阳光透过白色轻纱,落在了男人高挺的鼻梁之上,投下一片阴影面。 这么多年过去,贺瑾昭似乎还是和过去一般无二,除了多了一分成熟稳重的气质以外,他好像什么也没变。 徐音的手轻轻挣了挣,下一秒,熟睡的男人像是有所感应般睁开了眼。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