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偏见]伊莎贝拉女士的荆棘王冠》 第1章 约克郡生活日常1 伊莎贝拉曾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以男孩的身份生活在自己家中,明明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直到她搬到约克郡不久后看到了一出悲剧。 那是一个冬日的下午,她新鲜出炉的“父亲”帕里斯中校的老同学去世了,这位可怜的上尉和妻子生了三个孩子,都是女孩。 上尉的房子和土地被自己的侄子合法占有,而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们却没有权力住在她们的“家”里,只能带着微薄的行李跑来求助帕里斯中校。 “哦,安娜,”库约太太的手帕按在眼角上,眼泪浸湿了绣着百合花的棉布,“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把打拼了一辈子的财产给隔了房的侄子,自己的妻子和亲生女儿却只能拿走几件衣服。” 听见母亲的哭诉,库约家的三位小姐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帕里斯夫人有些尴尬,说实话,她和库约太太并不是很熟。库约太太是落魄骑士的女儿,而她不过是手工业主家的姑娘。甚至,库约太太还因着出生狠狠嘲笑过她。 但很显然,库约太太并不在意帕里斯夫人有没有回应她,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当中。 “他继承了约翰的房子,就应该从库约小姐、玛丽小姐和安小姐中选择一个成为房子的女主人。”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男子一边脱下手套,一边朝伊莎贝拉伸手,“伊莎,来爸爸这!哦,我的小天使,你比你刚出生时看着健康多了,看来伦敦的空气还是很养人的!” “伦敦?”库约小姐尖叫出声,这个小鸡仔居然是从伦敦来的! 库约太太的啜泣被女儿的惊叫声打断了,她抬起眼转过头狐疑地打量了一眼伊莎贝拉,又转过头看向帕里斯夫人:“要我说,安娜,你和帕里斯上尉的女儿可长得不像你们,她那么瘦弱,可你壮得像牛犊一样。” 正如库约太太说的那样,伊莎贝拉和中校夫妻长得并不像。 她有些瘦,有着伦敦小姐们婀娜的身姿,而中校夫妻都是身材高大健壮的人,中校还开妻子的玩笑说让妻子也去军营里当个女将军。 不过伊莎贝拉黑色的头发和绿色的眼睛看上去正随了中校的头发和夫人的眼睛颜色。不会让人一眼就瞧出她不是亲生的孩子。 “是中校,”帕里斯夫人打断道,嗔怒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伊莎很可爱,不是吗?不过,我倒是觉得我当时做错了。杰克,我就不该听你的,说什么伊莎身子弱经不起军队里的生活硬是把她留在伦敦,你看,她姑姑把她教成了贵族小姐的样子,这下我可看不上你军队里的那些英俊小伙子。” 帕里斯中校哈哈大笑:“我们家伊莎值得更好的,再说了,伊莎还小,聊这些还早呢!何况,凯瑟琳现在是布拉德子爵夫人,可不就是贵族!” “子爵夫人!”这下轮到玛丽小姐尖叫了。 “中校?亲爱的帕里斯,你升官了?”库约太太也尖叫起来,“要是约翰死得再晚些就好了,那个混蛋看在中校朋友的面子上总能看上我的小玛丽亚。” “恩爱”的帕里斯夫妇脸上的笑容僵硬地化开,上帝,她怎么听不懂人话,他们两个刻意说些涉及自己家人的话可不是让她们继续在自己家里哭的。 库约死后确实没留下什么遗产给自己的女儿,但他在世的时候可是把所有的钱都给库约太太和女儿们买礼服买帽子买珠宝了,但凡她们拿出一小部分卖掉也够她们租个小房子过上比城里那些工人好上十倍的日子。 好不容易熬走了库约家的四位女士,帕里斯夫人向后一靠,整个身子陷进舒服的软垫里。她随手拿起一本诗歌集,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我不明白。”伊莎贝拉站在帕里斯中校的身边,看看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又看看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安娜阿姨,为什么库约太太和那三个姐姐不能住在自己家,那不是库约上尉的房子吗?” 帕里斯夫人把书一丢:“我的甜心,因为法律。《限定继承法》规定了女人不能继承父亲的房子和土地。这也是为什么你的妈妈对外宣称她生的是儿子,为什么身为女孩的你得拥有一对别的夫妇作为名义上的父母。” “伊莎,你的爸爸妈妈做了一件胆大疯狂的事,不过我和安娜也因此获得了不少。”帕里斯中校摸摸伊莎贝拉黑色的头发,语气里有些羡慕,毕竟他可没有这样一对为自己机关算尽的父母。 伊莎贝拉似懂非懂,但她毕竟才6岁,尚且听不懂法律上的事。 帕里斯中校和自己的妻子相视一笑,他们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女孩,也对自己成为女孩名义上的父母感到开心。 正如帕里斯中校和伊莎贝拉说过的那样,他们夫妻俩“收养”她受益颇多。 从上尉连升两级成中校;从民兵团的军官变成军队里的实职;娘家从一个小小的裁缝铺子摇身一变成了服装售卖店;自己从生不出孩子的怪胎夫妇变成有一个可爱女儿的幸福家庭再加上晚年有人照料赡养。 这些看的到的好处只需要成为一对名义上的爸妈以及准备1500镑的嫁妆就能得到。 这简直事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 更何况这对夫妻的确生不出孩子,帕里斯中校小的时候误食过一株毒草,虽然被救了回来却失去了生育能力,帕里斯夫人则是被自己的两个亲姐姐接连死在产床上吓走了怀孕的念头。 而1500镑的嫁妆虽然多,但离伊莎贝拉出嫁最起码还有11年,两夫妇平时的爱好也不是什么高消费的东西,努力攒一攒还是能攒出来的,再说了成为伊莎贝拉的爸妈得到的可比失去的多得多。 将可爱的“女儿”哄去房间看书之后,帕里斯夫妇亲密地坐在一起,聊起库约一家却有些唏嘘。 “我劝过他做些投资,再不济把钱放进银行,总能留下些给女儿。”帕里斯中校烤着火,舒服得眯起了眼,“那头该死的豺狼花了几天的时间把约翰的房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出一个便士,只能恼羞成怒地把自己的远房伯母堂妹赶了出去。” 帕里斯夫人依偎着自己的丈夫,捻起掉落在胸前的一缕金发绕圈儿玩:“那她们四个怎么办?空着手从我们家门出去,真叫人觉得可怜。” 帕里斯中校又一次哈哈大笑,笑自己妻子的冷幽默。 “不用担心,安娜。库约太太的哥哥可还活着,他托人给我写了封信,说是要把妹妹和侄女接到他那里去。”帕里斯中校亲了一口妻子白嫩的脸蛋,“我亲自雇佣一个马车夫,让人安安稳稳地送走她们母女。” 帕里斯夫人这才安下心。 谁都知道她和库约太太关系不好,但真叫她看着她们受苦她也不忍心,其他太太们若是知道她没帮忙,估计还会在背后说她冷漠吝啬。 可笑,让她给自己的仇人钱! 不过看在死去的上尉份上,让她们安安稳稳地回老家过日子这点小忙她还是乐意的。有这件事,那些伪善的太太小姐少爷们也找不出她的错处。 “我真喜欢伊莎。”帕里斯夫人在丈夫怀里换了个姿势,“她那么漂亮,像洋娃娃一样。真不知道温奇太太和威尔斯先生是怎么养的,又漂亮又懂礼貌,和诗里走出来的似的。” 帕里斯中校没接话,但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一尊漂亮的金娃娃,还会在外面甜甜地叫自己爸爸。 聊着聊着,两个人的话题又转回到库约一家身上。 继承库约家房子的男人是上尉的堂侄,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儿,仗着一张不错的面孔在夫人小姐间骗吃骗喝,听说自己的堂伯快死了竟然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里,守着可怜的上尉走进坟墓。 上尉和妻子感情很好,自然也很疼爱自己的三个女儿。为了自己死后自家人还有人可以依靠,他几乎是用尽了一切办法让自己的堂侄答应自己在自己死后一定会娶一位库约家的女儿作为妻子。那个年轻人当然是在上尉提出这件事后立马就答应了,可等上尉一死,两人之间口头上的承诺成了一缕烟,财产到了年轻人的手里,可小姐们以及她们的母亲却被赶出了库约上尉留下的房子。 “他没看上库约家任何一个小姐同样不能说是一件坏事。” “亲爱的,这么说有什么道理?”帕里斯夫人一下子坐起身,略带些吃惊。 在这个年头,生不出儿子的家庭将由亲戚家的儿子继承财产,这是常态。 当然,这位继承人从财产主人的女儿里挑选一位作为自己的妻子,也是常态。 “他有2000英镑的欠款,”帕里斯看了看四周,凑到妻子耳边,“还喜欢赌博。不是你们这些太太们玩的赌帽子游戏,而是正儿八经的大额赌博!” “天啊,上帝,库约太太一家这下从恶魔身边逃开啦?”,帕里斯夫人被这个消息惊了一跳,随后在丈夫身上敲了一拳,“我可从没玩过那种游戏!” 中校揉揉自己的胸口,一把抓住妻子的手按在自己胸上:“当然,库约太太那三个女儿可都进入社交界了,要是那位爱赌博的先生起了坏心思,她们连同她们的母亲都有可能被那家伙拿去换赌资。” 听到这话,帕里斯太太打了个寒颤,壁炉里的木头烤得劈里啪啦作响,火苗吞没了烧剩下的炭灰,又顺势舔上新一根桦木。 啊啊啊怎么好多同人文都拆cp啊啊啊啊 食客只能自己做饭了 奥斯汀女士好像真的没有给上校取名字 所以我给上校取了名字“西奥多”,小名“特迪”。 以后两个人在一起了,伊莎还可以戏称“小泰迪” 嘻嘻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约克郡生活日常1 第2章 约克郡生活日常2 伊莎贝拉斜靠在床头,看着阳光透过纱帘,她尚未思考明白昨天下午的事情。 但,隐约地,她感觉到了不公平。 库约太太是上尉的妻子,她不能继承自己死去丈夫的遗产;库约小姐和她的妹妹们是上尉的亲生女儿,她们也不能继承自己爸爸的财产。 可那个年轻人,他和上尉之间的血脉关联已经少之又少,却能凭着一丁点的血缘和男人的性别堂而皇之地住进库约一家的房子里。 伊莎贝拉想不明白,但楼下的喊声很快打断了她的思考。 “伊莎!快些洗漱!晚些时候我们要去拜访邻居们!” 伊莎贝拉跳下床,着急忙慌地拎起一个水瓶,朝镀铜的洗手盆里倒水。 很显然,拘谨的伦敦小姐已经适应了英国乡村的生活。 “这就是你们的孩子?” 雍容华贵的伯爵夫人倚靠在沙发上,看了看别人家乖乖坐在母亲身边的女儿,又看了一眼自己身边仿佛得了多动症的小儿子。 “要我说,中校夫人,女孩儿比男孩省心多啦。哦,特迪!那是什么!拿出来!” 坐在伯爵夫人身边的少年手一缩,将东西藏在自己的背后,但这怎么能瞒住伯爵夫人的法眼。 少年在母亲揪出自己藏起来的东西时猛地跳下沙发,一把拉过伊莎贝拉就往外面跑:“妈妈,我带伊莎小姐去看花园里新开的花!” 帕里斯夫人本来坐立难安,但见自己的女儿被拽跑了,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正捂着胸口的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拿起手帕,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中校夫人,我们的花园里正开着几株极漂亮的花,我想特迪是想和你女儿分享这些奇景。” “我比你大6岁,”特迪也就是西奥多·菲茨威廉说到,折下一株小小的黄花簪在伊莎贝拉的头上,“你可以叫我特迪哥哥。” 伊莎贝拉一摸头,湿湿的,软软的,会动的。 “啊——” “哦,抱歉抱歉。”西奥多手忙脚乱地想把小黄花自带的虫子拿走,但阴差阳错地,那只虫子掉进了伊莎贝拉的裙子里。 “啊!”更加尖锐的爆鸣声从小小的喉咙里挤压出来。 西奥多·菲茨威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会尖叫的女性,很多年后他和伊莎贝拉重逢,哪怕那时候的伊莎贝拉已经成为了一名人人称赞的有魄力的小姐,他依旧记得女孩摸到虫子后发出的比他爸爸打猎时的木||仓声还要响亮的尖叫。 “西奥多!”伯爵夫人和帕里斯夫人听到了响彻云霄的尖叫声,两个人不得不结束夫人们的茶点谈话,来到花园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于自认为十分了解自己那个调皮的孩子的伯爵夫人来说,不需要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肯定是自家的小混蛋弄哭了伊莎贝拉。 “你做了什么!还不道歉!” “对不起,伊莎。我只是觉得这朵花很适合你,我没看清它上面还有虫子,这个天气虫子不应该死光了吗?” “西奥多!你还用虫子捉弄伊莎!” “没有,妈妈!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虫子从伊莎衣服里拿出来!” 鸡飞狗跳的拜访时间结束,换了一身裙子的伊莎贝拉疲惫地坐在马车里,身边的帕里斯夫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和丈夫抱怨。 “真是让人难以相信,伯爵家的西奥多少爷是那么坏的坏家伙!他还拿虫子捉弄我们伊莎!不过,伯爵夫人人还是那么好,她很喜欢伊莎,还说让伊莎多去去温特沃斯,最好能住上一段时间。” “哦不是的,安娜阿姨,他没打算用虫子捉弄我。我解释了,他只是想给我插朵花,只不过花上有虫子。” “我可怜的伊莎,别害怕。你已经逃出那个坏孩子的手掌心了,不需要再为他辩解了。” “插花?他才多大?这就会讨好姑娘了?伊莎,你可千万不能被这样的坏小伙骗走。哼,一朵花。” 伊莎贝拉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回到家后,伊莎贝拉从帕里斯中校准备的绘本里拿了一本缩在起居室的凳子里看了起来。 帕里斯夫人则是坐在壁炉旁边,就着燃烧中的温暖做起了针线活。 她去年为还没来帕里斯家的伊莎贝拉织了一条粉色的坎肩,不过孩子的个子总是难以预测,那条粉色的坎肩对于伊莎贝拉的肩膀来说更像是一条束带,所以她不得不重新织一条。 帕里斯中校不想离这番温馨的场景太远,于是将自己的办公场地搬到了起居室的餐桌上,他铺开信纸,给杰拉弗·温奇先生,依旧是伊莎贝拉真正的爸爸写信。 “我和妹妹们分享了基蒂给我准备的蛇,蛇?”伊莎贝拉看书速度很快,但并非囫囵吞枣,将零食误拼成蛇的小错误几乎是在出现的瞬间就被她抓住了。 “杰克,你瞧,我们的伊莎多聪明,说不定她能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女性报社编辑!” 帕里斯中校显然也赞同妻子的想法,他饶有兴致地把自己的信递给伊莎贝拉。 “那让我们未来的编辑阁下为我来看看我的信写得怎么样吧?” “亲爱的杰拉弗,你最近怎么样,我从未像这两天这么高兴。想想吧,一个这辈子都不会有一个孩子继承自己那些微薄的财产的中年男人,突然从天而降了一个乖巧漂亮的女儿。哦,亲爱的杰拉弗,感谢你的慷概,在你们执行那样一件奇妙的计划时,可以将我和安娜带进来。” 伊莎贝拉阅读着帕里斯中校写的信,读到乖巧漂亮时默默红了脸。 “我写信的时候,伊莎在旁边看书,她真是个热爱学习的好孩子,安娜在给伊莎织坎肩,她的手艺一向很好,就是距离她上一次给我织些小玩意已经过去五年了,真希望她能记起来她的丈夫也需要一件……” 帕里斯写给温奇先生的信并不长,也没有用上特别晦涩的单词,伊莎贝拉很容易就看完了。 她跳下凳子,把信还给了帕里斯中校。 “我写得怎么样?我们的小编辑女士?” “句子太长了,杰克叔叔,明明它们都是完整的句子,但你把它们放在一个句子里了。” 帕里斯中校接过自己写的信看了一眼,果然如伊莎贝拉所说,自己把好几个完整的句子放在一个句子里了。 伊莎贝拉有些得意,晃了晃脑袋,重新爬回自己的椅子里看那本绘本。 时间就像是攥在手里的沙子一般,美好的一天转眼就要过去了。 帕里斯一家互相道过晚安,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算在梦里度过寒冷的夜晚。 但急促的敲门声不得不吵醒了休息的女仆。 女仆将门打开一条缝,只见黑蒙蒙的夜色里闪着微弱的烛光。 这是一张俊秀的脸蛋,带着些刚毅,身姿挺拔。 “这里是帕里斯中校家吗?”年轻军官问道,声音断断续续,“营里出了事,请帕里斯中校即可上任。” 女仆一下子拿不准主意,问道:“先生,您有什么类似通知的东西吗?比如一封信?” “哦,是的。”年轻军官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女仆接过信,先看了看外封,确实是军队里的信封,再次询问道:“怎么称呼您呢,先生?” “约翰·伯德,你叫我少尉就行,来自第5步兵团。” 女仆立马侧过身,示意年轻军官先进门:“进来躲躲雪吧,少尉。我去通知老爷,您在里面先烤烤火等等。” 她动作麻利地重新升起壁炉里的火,又倒上一杯热可可,让这位在风雪交加的夜晚奔波的青年人稍微恢复恢复。 女仆上了楼,来到帕里斯中校和帕里斯夫人的房间,轻轻敲了敲门。 门里没应声,但隔壁的门打开了。 “海莉,发生什么事了?”伊莎贝拉从门缝里探出一颗脑袋。 “哦,伊莎小姐,您还没睡觉吗?这正是长个子的好时间!我邻居家的弟弟就是因为睡得早,现在足足六英尺五英寸!而我却这么矮!” “海莉,下面还有人等着呢!”见自家可靠的女仆又开始羡慕嫉妒恨邻居弟弟了,伊莎贝拉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哦,我差点忘了。”海莉又敲了敲老爷夫人卧室的门,这一次加重了些力道。 这下门打开了,帕里斯中校穿着起居服,拿着一台烛灯,话音里带着浓重的睡意:“海莉,我希望你最好能告诉我,你是因为发现有一头野猪撞死在咱们的院子里才过来的。” “老爷!下面有个人说是少尉,要找您!” 帕里斯中校和闻声下床的帕里斯夫人对视一眼,而后马上换好衣服。 “中校,”约翰看到一个中年男人下来,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科林中校突发心脏病去世了。军队里现在没有领导人,还请您尽快上任。” 美好的夜晚戛然而止。 帕里斯府再一次灯火通明起来。 “海莉,你去一趟温特沃斯庄园,问问伯爵夫人能不能让伊莎住一段时间,我会写信给伊莎的姑姑,让人过几天把伊莎接到伦敦去。”帕里斯夫人一边火急火燎地收拾伊莎贝拉的衣服,一边探出身子和海莉吩咐到。 约翰差点和走来走去的仆人们撞到,他那么大一块,站在过道里属实有些碍事。听到帕里斯夫人的话,他眼睛一亮:“天这么晚了,我陪海莉小姐一块儿去吧。” “不用了,先生。我骑马,这会快些。”海莉赶紧穿得暖和些,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海莉就回来了,身边还带着伯爵家的车夫。 车夫脱下帽子:“夫人,我们夫人说伊莎小姐想住多久都行,等明年开春社交季,伯爵一家都会去伦敦,到时候把伊莎小姐一起带过去就行。” “哦,多么慷慨的夫人!”帕里斯夫人递给车夫一先令,“谢谢伯爵夫人的热心帮忙,也谢谢你这么晚了还来帮助我们。” 车夫没有推脱,收下了这枚先令:“我的荣幸,夫人。” 第3章 约克郡生活日常3 有了伯爵夫人派来的车夫帮忙,帕里斯夫人很快就收拾好了伊莎贝拉的行李,打算让海莉带伊莎贝拉前往温特沃斯。 不过中校本人却拍着胸脯向妻子保证自己一个人也能收拾妥当两个人的行李。帕里斯夫人暂且相信他一回,和伊莎贝拉一起坐上了前往温特沃斯的马车。为了确保返程的时候不再麻烦到伯爵家的人,海莉依旧骑马跟在旁边。 刚到温特沃斯的大门,就有男仆帮忙把伊莎贝拉的行李搬进去,海莉就跟在他们身边帮忙。而帕里斯夫人和伊莎贝拉则被等候在一旁的管家指引到伯爵夫人的会客室。 “伯爵夫人,真是太感谢了。”帕里斯夫人提着裙子向温特沃斯的女主人行了礼,“这么晚还来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我和杰克也没想到军队的调令会来的这样快。” “这有什么,我还没睡呢。”伯爵夫人挥挥手,语气轻快,“何况我很喜欢伊莎,她想一直住在我这里都没有问题。” 帕里斯夫人松了一口气,再次感谢伯爵一家的慷概。 就当两位夫人寒暄的时候,西奥多跑进来了。 “妈妈,我听说伊莎来了。”金发的少年眼里带着欢欣。 西奥多是家中的幼子,总是被大他几岁的哥哥耍得团团转。这使得他真的很想要一个漂亮的妹妹能乖乖地听他的话。 伊莎贝拉的出现完美满足了他的要求,他对于伊莎最近一段时间要住在温特沃斯很是开心。 “哦,西奥多!这个点你应该在睡觉!”伯爵夫人看到西奥多的出现很惊讶,“算了,你带伊莎去找妮娜,妮娜会带你们回房间睡觉。” 西奥多拉住伊莎的手就往外面跑:“妮娜!妮娜!” 伯爵夫人尴尬地看了看帕里斯夫人。 她对儿子的表现有几分猜测,即便西奥多还没反应过来,但她可不是迟钝的孩子。西奥多又不是第一次当哥哥了,达西家的那个男孩不就比西奥多小上3岁,也没见西奥多对弟弟这么殷勤。 但儿子毕竟比伊莎大了6岁,等伊莎进入社交季,自己儿子可是老男人了。 这么想着,伯爵夫人朝帕里斯夫人礼貌性地笑了笑。 帕里斯夫人并不懂伯爵夫人笑容中的深意,但她还急着回去收拾自己和丈夫的行李,她可不相信中校那个马虎鬼会收拾得妥妥贴贴。 所以帕里斯夫人也只能朝伯爵夫人抱歉地笑笑,迅速地结束两个人的寒暄,趁着风雪骑马回中校府。 “伊莎,你能来住真是太好了!”西奥多赖在伊莎贝拉的房间不肯回去睡觉,又从背后神神秘秘地掏出一本拼图,“我们来玩拼图吧!” “西奥多!”伯爵夫人赶到了现场,拎着西奥多的耳朵就往外面走,“你自己不睡觉因为不要打扰伊莎睡觉!” “小姐。”海莉为伊莎放下帷幔,怜惜地摸了摸伊莎困倦的脸蛋,“睡吧,小姐。” 当睁开眼看到的华丽绸缎制成的帷幔,伊莎贝拉才反应过来自己住进了温特沃斯。 伯爵夫人为伊莎贝拉准备的房间很大,陈设也很完整。即便伯爵夫人并没有在炫耀些什么,但伊莎贝拉还是一眼就发现房间里的摆件一个个都价值不菲。即便不提这些漂亮的红绸帷幔,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放在床头的牧羊女水晶灯就要上千镑的价格。 伊莎贝拉起床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生怕碰碎掉那盏漂亮的水晶灯。 她一推开门,海莉就在门口,手里还端着早餐。 “小姐,真是难以置信。”海莉一边把早餐布置在房间里的小圆桌上,一边做出奇怪的表情,“温特沃斯的两位男主人居然一大清早就起了,什么也不干,就睁着眼睛坐在椅子上喝茶。” 在房间里用过早餐,伊莎贝拉在海莉的帮助下换上一条裙子,简单编了头发就往楼下走。 “早上好,菲茨威廉伯爵;早上好,伯爵夫人。” “早上好,伊莎,昨天睡得怎么样?”伯爵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和蔼可亲地问道。 “一切都很好,夫人。”伊莎贝拉寻了把椅子坐下,一旁的客厅女仆迅速为她上了一杯加满了方糖的红茶。 “早上好,伊莎,你想看鱼吗?”正看着报纸的菲茨威廉伯爵瞟了一眼伊莎贝拉,拉长了嗓子懒洋洋地说,“就在厨房,我和埃德蒙今早收获可多了。” “爸爸!”西奥多突然开口,“你和哥哥怎么不叫我。” 伯爵挑剔地看看自己的小儿子,又想起早上坐在椅子上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西奥多,语气里略带些嘲讽。 “特迪,我以为你已经忘了今天早上要去钓鱼。” “哦,爸爸!这我怎么会忘!昨天我们约好的!你和哥哥去钓鱼要带上我!” “那我和埃德蒙要是等待你起床再去钓鱼,湖里的鱼都要变成化石啦!”伯爵拿开报纸,折了两折放回桌面,摘下眼镜,双手交握,像是要宣布什么大事,“特迪,身为一名小绅士,你这样可是不合格的。” 伯爵不合时宜的幽默差点逗笑伊莎贝拉,为了掩盖自己脸上的笑意,她两手拿着茶杯一口一口的啄饮。 “老爷,夫人。”管家走到伯爵夫妇身边,“凯德先生到了。” “特迪,你的拉丁文老师到了,去上课吧。”伯爵夫人转过头,点点正在往嘴里塞小饼干的小儿子,而后她突然想到什么,“伊莎,要是你有兴趣的话,你和特迪一起去吧,今天正好是第一节课。” 凯德先生很有上课的天赋,他长相亲切俊秀,天生能获得孩子们的喜爱。作为剑桥大学的高材生,他有着丰富的知识和风趣健谈的教学风格。更难得的,是他的脾气很好,能完美包容西奥多在课堂上的小问题,并且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试图帮助西奥多把注意力放回到课堂本身。 但可惜的是,西奥多总是被划过玻璃的小鸟吸引住目光,哪怕木质地板中的一个小眼都比凯德先生讲的知识有趣得多。 不过凯德先生并没有因为他原定的学生不听课而丧失教学的热情,西奥多的态度让他愈挫愈勇,绞尽脑汁地寻找更有趣的例子拉回西奥多的灵魂。 当然,西奥多并不是肤浅的人。 这些有趣的拉丁文小故事最后都成为了伊莎贝拉笔下的记录。 而发现多出来的学生是那么认真,那么渴求知识,凯德先生原本稍显失落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激昂起来。 后半节课,凯德先生几乎将所有的教学热情都倾注在了自己的女学生身上,完美品尝到了一名教师的幸福。 “凯德先生,孩子们表现得怎么样?” 课程结束后,身为母亲的的伯爵夫人迫不及待地拦住想离开的凯德先生,做了每一位家长都会做的事。 凯德先生不愧是毕业于剑桥大学,开口就有英国文官的气质。 “夫人,我不得不说,西奥多少爷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学生了。” 这是凯德先生第一次教学生,之前的他还是靠着自己父亲财产的公子哥,不过身为第三个儿子,父亲死后他继承不了多少财产,只能凭借自己的文凭当上一名家庭教师。 “不过令我最惊讶的是和西奥多一起上课的那位小姐,她对文字有着我都难以追上的敏感度。”凯德先生赞叹道,但又想到什么,语气里带着可惜,“若这位小姐是男孩或者是那些得靠自己工作养活自己的女孩,我倒是能在她成年后推荐她去报社工作。不过,像她这样的小姐,应该不需要靠劳动来养活自己。” 伯爵夫人不以为意,照她来看,要是伊莎贝拉真有文学的天赋,她就是一天十封信都要写给帕里斯夫人让她考虑考虑培养伊莎贝拉的文学素养,一个在文字上有天赋的女孩,不是作家是什么? 作家?那可是能留在历史上的人物! 她可不是什么肤浅的人,觉得女人靠自己赚钱生活就是不体面。 伯爵夫人婚前就是打理家业的一把好手,哪怕结了婚,她依旧是自己那个整天吟诗画画的伯爵弟弟的金融顾问,还以自己的名义投资了一家棉花厂。 伯爵夫人这样想着,马上找出了书信工具,打算给远赴诺森伯兰的军官夫妇写上一封信问问他们怎么想的。 午餐时间,伯爵夫人在饭桌上也提到了这件事。 伯爵先生不发表看法,只说让伊莎贝拉接着和西奥多一起上拉丁文的课程。 埃德蒙则是针对凯德先生对于西奥多的评价提出质疑:“妈妈,特迪能听课就不错了,那位凯德先生根本就是在乱说。” 西奥多在听到凯德先生对自己的评价时对这位年轻的家庭教师有了极高的好感,正沾沾自喜家庭教师说他是最聪明的学生,被哥哥说了这么一句,他一下子不高兴了,嚷嚷着要证明自己。 埃德蒙对于弟弟的不满没有一点愧疚,反而激得西奥多答应自己拿拉丁文考试成绩作为证明。 但很快,西奥多就后悔了。那些长得和蝌蚪差不多的字眼简直比他的小马驹还难懂。 伊丽莎白没有骑装,但她无事可做,就跟着西奥多一起来上马术课。马术老师亨利·休先生特意找人弄来了配套的桌椅方便伊莎贝拉观赏他们上课。 就在伊莎贝拉看休先生展现自己高超的马术技巧的时候,西奥多期期艾艾的挪到伊莎贝拉身边,踌躇着不肯开口。 “特迪哥哥,你怎么了?” “哦不,没事。不,对,伊莎,一会回去你能和我讲讲凯德先生都教了什么吗,你知道的,我。” “可以啊。”伊莎贝拉打断西奥多的话,推推他示意他看向休先生的方向,“休先生在叫你过去呢。” 虽然西奥多在拉丁文的学习上看不出什么天赋,但他在马术上展现的能力可称得上是天生的骑士。 如今才12岁的西奥多换上骑装,坐在白马上身姿挺拔的样子,倒有几分少年英姿的模样。 他紧了紧缰绳,脚轻轻踢了踢马腹,白马在他的控制下慢慢走了起来,不一会就带着西奥多在马场上绕圈跑。 他飘起来的金发让他看上去像王子一般高贵,他朝伊莎贝拉挥挥手,蓝灰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少年的得意和自满。 而距离温特沃斯不远的地方,一辆马车慢悠悠地开过,驶进了温特沃斯的大门,在泥土地上留下一道道车痕。 一位女仆走到休先生的身边,低声轻说了些什么。休先生立马跨上马,他骑到西奥多的身边,示意西奥多停下动作。 西奥多明显不舍,他脸一皱,眉一垂:“休先生,这才刚开始呢。” “好了,小少爷,你有客人在等着呢。马随时可以骑,但客人可不是时常有。” 西奥多一时想不起自己有什么客人,毕竟自己还没到进入社交界的年纪,究竟有什么人会以他的客人的名义来温特沃斯呢? 直到他带着伊莎贝拉回到客厅,西奥多才反应过来他的客人指的是谁。 沙发上那个深黑色头发的精致男孩不就是自己的表弟费茨威廉·达西吗! 第4章 约克郡生活日常4 南约克郡位于英国的偏北方,本该是大雪纷飞的。但或许今年是个暖冬,除了夜里下雪厉害些,白日里阳光正好。 西奥多带着表弟又一次钻进自家的花园。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冬日,但温特沃斯的花园里种着好几株东方仙客来,这些来自于地中海附近的花朵奇迹般的适应了英国北部寒冷的冬天,坚强地给花园增添了洋红色的鲜亮。传统的番红花则藏在草地里,缀上淡黄色和和紫色的光点。 不过叫伊莎贝拉说,东方仙客来可比番红花好看多了,毕竟那天的虫子还是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西奥多喋喋不休地介绍着花园最近几年栽入的新品种,神采飞扬的。而他的表弟,神色有些淡漠。 海莉就站在伊莎贝拉一旁。 帕里斯中校一家在约克郡住了好些年,和约克郡的大领主菲茨威廉家也算是老邻居了。两位夫人虽算不上密友,但关系不算疏远。 这位中校家的得力女仆也跟着夫人来过好几次温特沃斯了,对她而言,她从没见过像西奥多这样完全没有贵族架子的小少爷,这样平易近人,这样有礼貌。 而达西家这位表少爷,因为不常来温特沃斯,海莉今天也是第一次遇上。 她在心里默默为西奥多抱不平,天啊,这么不礼貌的孩子,连对自己表哥都一副傲慢的样子! 伊莎贝拉同样也在观察达西,这个精致的小男孩话很少,大部分时候都在听西奥多讲话,他表情或许略有些冷漠倨傲,但因着长得好看不那么令人讨厌。 小达西大概是注意到了有人在观察他,一个转头发现了伊莎贝拉,他看了伊莎贝拉几秒,而后和表哥开口道:“特迪,你还没跟我介绍这位小姐。” 西奥多被小达西打断了发言,怔了一下,而后欢快地说:“这是帕里斯中校的女儿帕里斯小姐,哦,就是帕里斯上尉,他最近升职了。她今年才从伦敦回来,不过帕里斯中校军队里出了事只能让伊莎先住在我们家,威廉,这下我们有妹妹了。” 达西朝伊莎贝拉点点头:“帕里斯小姐。” 伊莎贝拉也只能扯着裙子蹲下来朝小达西还了一礼。 西奥多意识到气氛有些尬尴,他和伊莎贝拉笑笑,眨眨眼,眼里带着些狡黠,而后他继续拉着达西观赏自家的花园,非要达西点评几句。 “姑妈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晚饭时间,达西先生在餐桌上和自己的妻兄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他笑容愉悦,和自己的妻兄谈论起自己和妻子的想法:“我和安妮都希望是个女孩。埃德蒙德,她在安妮肚子里那么乖巧,没闹过安妮一天,她肯定是个漂亮的小女孩。” 西奥多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凑到伊莎贝拉面前,小声地说:“伊莎,这下你也要当姐姐了。” “特迪,你和伊莎说什么呢?” 菲茨威廉伯爵发现自己的儿子正和妻子的小客人窃窃私语,他提高声音,试图抓住儿子的注意力。在别人讲话的时候和另外的人讲小话,西奥多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哦,爸爸!我和伊莎说她不是最小的了。”西奥多笑,语调轻快,“伊莎说过她在她姑姑家是最小那个,现在在咱们家,她也当上姐姐了!” 菲茨威廉伯爵失笑:“特迪,我看你不用担心伊莎。虽然伊莎比你小6岁,但要我看,她可比你有当姐姐的派头。” “爸爸,特迪是男孩。”埃德蒙咽下嘴里的鹿肉,幽幽地说了一句,“伊莎当然比特迪有当姐姐的风范。” 达西夫人掩唇轻笑,她总是这么喜欢哥哥和侄子的幽默。 她看了看自己不苟言笑的儿子,又看看活泼的两个侄子,轻抚自己的肚子:“我到希望这孩子性子能开朗些,至少别像她哥哥。” “威廉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话太少了。”达西先生接上自己妻子的话,“要是和特迪一样,那该多可爱。” 埃德蒙看看伊莎贝拉,他可是知道最近的西奥多总是在闹谁,这个新来的小妹妹已经成为他眼中的特迪受害者。 伊莎贝拉接收到埃德蒙眼里的深意,腼腆地笑笑。 埃德蒙也偷偷弯了弯眼睛。 可怜的西奥多则完全没发现自己的哥哥和伊莎贝拉在调笑自己的闹腾,他看见伊莎贝拉的杯子空了,转头悄声示意侍候在一旁的女仆给伊莎贝拉续上一杯可可。 晚餐后一群人则换了一间房间坐着,达西夫人和伯爵夫人亲热地聊着天。 伯爵本人和自己的妹夫则有聊不完的钓鱼小妙招,话题一路从怎么不空手而归变成怎么钓上超级大鱼。埃德蒙对于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他坐在父亲身边,津津有味地听姑父说起曾经钓上一条57磅的鲑鱼的故事。 那天的天气不算好,虽然没下雨,但风有些大。达西先生和老朋友约好了一起去钓鱼,却忘记带鱼饵了。 达西先生把自己带的奶酪勾在上面充当饵料,一挥杆将鱼线抛进湖里。 湖面很平静,只有风带过的涟漪。这些涟漪被错认过好几次,但一提起来就能发现奶酪还在。 达西先生的朋友虽然收获不多,但也钓上来两三条约莫有十几磅的鲑鱼。 这让一条都没钓上的达西先生不免有些心急,但偏偏钓鱼是项闲淡的绅士活动。 又过了很久,鱼竿猛然往下一坠,达西先生连忙收杆。 到底是谁说钓鱼是绅士的必备活动! 达西先生只觉得自己狼狈的要命,湖下的力量极大,他甚至被拉近了湖边几分。即便手上青筋暴起,也只是堪堪稳住了鱼竿不再向湖水移动。 他的朋友看情况不对,连忙过来帮他一起收杆。 最后在两个人的合力下,一条鲑鱼跃出水面,进入了达西先生的鱼篮。 一条足足有57磅的鲑鱼! 伊莎贝拉原本握着可可杯正发呆,听到这里也不由朝达西先生投去好奇的目光。 没有人不为57磅的鲑鱼着迷,即便是从未钓过鱼的小姐。 但凡事总有例外,伯爵夫人就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甚至嫌弃先生们的谈话吵到了自己和小姑子的密谈。 “安妮,你一定要让亚瑟做些投资。”伯爵夫人神神秘秘地,“我弟弟前两天给我送来了我的投资报告,不过一年,汉弥敦棉花厂就给我赚了200镑。要知道我才占了10股!” 伯爵夫人是个有远见的女人,她早早看出了那些轰隆隆作响的机器的潜力,在汉弥敦先生光有一腔热血却缺乏经济支持的时候慷慨资助了1000英镑,并帮他和其他对投资新工业的绅士们牵线搭桥。 其中也包括如今在第5步兵团的帕里斯中校,曾经的帕里斯上尉不算富裕,不过也凑出了200英镑为他以及太太娘家占了两个小股东的名额。 达西夫人理解嫂嫂的远见,也有心想让达西家的财富更近一步,在晚间会谈结束后,她就迫不及待地和丈夫分享了嫂嫂的建议。 “这当然是好事了,安妮。”达西先生摸了摸妻子的头发,“你知道我总是想走这方面的路子,但我实在没方面的人脉,要是珍妮弗肯帮忙实在是太好了。” 伊莎贝拉则坐在房间里的梳妆台旁给帕里斯夫妇以及名义上的堂婶布拉德子爵夫人写信,她的字有些稚嫩,圆圆的很是可爱,虽然用上的单词很简单但句子通顺。 “海莉,麻烦你明天去镇上的时候帮我寄出去。”伊莎贝拉将信封好递给海莉,正好明天是海莉的休假日,也无需麻烦伯爵家的人帮忙寄信了。 “好的,小姐。”海莉收好东西,眼睛眨眨,“马克家的面包坊出新品了,小姐,我带些回来?” 伊莎贝拉眼睛一亮,语气高兴:“当然!不止要带我们两个人的份,还要给伯爵一家和达西一家准备些,他们不喜欢是他们的事。可要是我们吃独食,被他们抓住了就不好了” “温特沃斯庄园?小姐,你可真是前途无量!”中年马车夫刚听到自己的新客人要去的目的地就表露出了惊讶,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她穿的很普通,布料也只不过是便宜的棉布,手上还拎着一个篮子,一看就知道是马克面包坊的新品。马克家的东西虽然新奇好吃,但也在那些追逐潮流的中产家庭流行,那些贵族家可看不上平民开的店。 眼见着马车夫的眼神带上了轻蔑,海莉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先生,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只能换一辆了。” 海莉表现的相当冷淡。事实上,要不是为了躲避奔跑的孩子崴了脚,她完全可以和来的时候一样骑马回去。 马车夫显然不想丢了到手的生意,原来挑剔轻蔑的目光一下子变得谄媚起来:“没问题,小姐,去温特沃斯是吧,我们这就出发。” 海莉一抬下巴,上下打量了马车夫一眼,一瘸一拐地向他后面那个马车夫走去。 “先生,温特沃斯去吗?” 年轻的马车夫正嚼着麦草看戏,完全没想到这门好生意还能落到自己头上,他吐掉嘴里的麦草,憨笑:“当然,小姐。别说温特沃斯,就是您想去曼彻斯特,我给您送去。” 海莉噗嗤笑出声:“那就麻烦你了,先生。” 年轻马车夫爽朗一笑,又朝丢了生意的竞争对手得意地摊摊手:“谢了,麦克叔。” 第5章 约克郡生活日常5 休先生漫无目的地散着步,任由盖在草地上的白霜攀上他的骑靴。 他的祖父是个落魄的骑士,父亲又不是长子,他也不是父亲的长子。 没有多少钱能继承的休先生凭借自己的“骑士”能力在温特沃斯当少爷们的马术老师谋生。 贵族少爷的马术老师说来体面,但工资并不多,只够养活他自己一个人。 好在温特沃斯的菲茨威廉一家是难得的好主人,休先生那点工资只需要充当酒钱零花,平日的吃住制服皆由温特沃斯包揽。 12月的南约克郡白日里是潮湿而灰色的,沉闷的天空和盖着白霜的草地似乎并不适合散步,大部份的仆人都呆在有温暖壁炉的室内。 休先生缩缩脖子,呼吸间白色的雾气飘散到半空中。 一座小小的马车渐渐驶进了他的视野,同样,他还看见了马厩里少了的那匹马。那是中校家的马,为方便自家女仆的出行暂时养在了温特沃斯。 虽然中校一家不太好意思,但伯爵夫人很是慷慨,直言温特沃斯不少一匹威尔士柯柏马的苜蓿草,何况它是那么可爱温顺,比伯爵家里那些马可爱多了。 不过海莉悄悄和伊莎贝拉说虽然伯爵夫人是好意,但她这样无意识的炫富实在让人吃不消,毕竟伯爵家的马大多是盎格鲁-阿拉伯马和汉诺威温血马,这些马可比中校家的威尔士柯柏马贵多了。 “哦,休先生。”海莉下了马车,语气有些惊喜,“真是太巧了!” “伯德小姐,这可不是巧合。” 休先生自然地接过那匹威尔士柯柏马的缰绳,只是轻微晃动几下,漂亮的小马就温顺地跟在了他的脚步旁边。 “你的脚怎么了,小姐?”休先生伸出左臂,臂弯处张开小小的缝隙。 海莉自然地挽上休先生的臂弯:“一个调皮的小男孩。哦,休先生你要来电马克家的新品吗?云朵葡萄干面包,和它的名字一样,蓬松得像云一样。” 休先生失笑:“当然,小姐。像云一样的面包足够吸引人了。” 让海莉来说,休先生是个十足的绅士。即便自己只是个女仆,这位体面的马术教师也没有表露出丝毫轻视她的行为,反而耐心地听着她叽叽喳喳。 显然,海莉对休先生的印象很好,直到下午茶时间,她和自家小姐一起分享一大早排队才买上的云朵葡萄干面包都还在说着休先生的人品有多好。 不过让伊莎贝拉来看,海莉可太妄自菲薄了。 整个温特沃斯村有适婚儿子的太太们可都在和帕里斯夫人暗地里打听海莉,毕竟她目前可是帕里斯家小姐的贴身女仆,还是帕里斯家预备培养的女管家。除此之外,海莉父母是镇上一家草药店的老板。他们只有海莉一个女儿,家里的产业说不准都会传给未来的女婿。 远的不说,伊莎贝拉上周就偷听到了海莉那个邻居弟弟的母亲来送牛奶时和帕里斯夫人说的那些话。 伊莎贝拉并没有打断海莉的喋喋不休,她咽下嘴里的面包,绵软的口感真不愧对于“云朵”二字的命名,葡萄干甜美的果味不仅增添上几分风味,还让面包的口感变得更加丰富。时下的面包作为主食口感大多偏硬,马克家这款新品大约是加入了苏打粉的缘故,吃上去更像是蛋糕或是司康,作为下午茶的甜品自然是合格的。 不过她敏感的文学天赋依旧让她抓住了些东西。 “等等,海莉,”伊莎贝拉迫不及待地开口,“你是说休先生对你讲了他的家庭悲剧?而事实上,他很少和人提起?” “哦,是的。”海莉抓起果酱瓶,挖了满满一大勺覆盆子果酱涂抹在面包上,“他可真坚强,要不是他说出来,谁看得出来他小时候受过那么多苦!” “海莉!他在博取你的同情!”在伦敦见惯了这种手段的伊莎贝拉戳破了休先生精心设计的伪装,“虽然我才6岁,我也看得出来!” “哦,这不可能!小姐,他可是骑士的儿子!”海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表情夸张,手舞到最高,“骑士的儿子!那可是贵族的后代!” “是孙子,海莉。而且别说他能继承多少财产,就连他父亲也继承不到骑士的头衔。” 海莉听着伊莎贝拉冷静的分析,脑子里有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可我只是个女仆啊。” “但是你已经在接收林太太的部分工作了。你才15岁,海莉,15岁的女管家。” 林太太是帕里斯家的管家,已经为帕里斯中校家工作将近30年了。她最近身体不是很好,或许是年纪大了,她的髋关节总是隐隐的疼。帕里斯中校早就将林太太当作了家里的一份子,他想着找一个接班人来接替林太太的工作,不过林太太亲手挑了海莉。 “府里之前的动静瞒不了人,那些大的可以搬走的家具都被麦伦一点点运走了,夫人也和伯爵夫人提过等老爷任期结束就打算定居在伦敦。”海莉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差啊。 父母的草药店赚的不算多,一年大约有90镑左右的收入。自己虽然目前是个小女仆,可说不准过两年就变成了中校府的管家。最重要的是,她的工作是可以一直干到她老去的,就像林太太那样。而休先生,或许等西奥多少爷学会怎么骑马就会被解雇,就像埃德蒙少爷的希腊语老师那样。 等到第二天天气稍好些,西奥多下午又得跟着休先生学马术了,伊莎贝拉则是一个人来到了她的遮阳伞下。 休先生好几次看向伊莎贝拉的方向,想问些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说实话,他不太敢盯着这位客居在温特沃斯的军官小姐的眼睛看。真奇怪,她明明才6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伊莎贝拉注意到了休先生屡次飘过来的视线,大概也能明白他在找谁。不过从书里看到不少知识的伊莎贝拉一点也不希望休先生和自己的海莉姐姐在一起。海莉只有15岁!但休先生今年已经28岁了,和她的杰克叔叔一样大! 父母永远是孩子塑造世界观情感观的镜子,在婚姻恋爱方面也是如此。 母亲温奇太太和父亲威尔斯先生相差不到4岁,教母布拉德子爵夫人比子爵小了2岁,养父母帕里斯夫妇是同龄人。 伊莎贝拉可不觉得休先生和海莉在一起会让海莉幸福。 书上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看似跨越季节的爱情,终究熬不过两个不同节奏的寒冬。 “看似跨越了四季的爱情,终究熬不过两个人生时区里错位的寒冬。” 海莉正在收拾伊莎贝拉的书桌,一本摊开的书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是一本爱情通俗小说,原本是不适合伊莎贝拉这种小女孩看的,但中校夫妇觉得这本书的内容正适合尚未踏进爱情陷阱的姑娘们仔细阅读。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牙医的女儿,她在少女时期爱上了自己的家庭教师。两个人相差整整16岁的爱情并没有得到父母的认可,于是他们私奔了。 但爱情并不是一切,小情侣的甜蜜生活很快就被债务淹没了。女孩为了给自己的爱人还债,一方面给父母写信请求他们的经济支援,另一方面去别人家里当了浆洗女仆。男人很快发现了女孩的动作,他大发雷霆。不仅是因为女孩的行为让他觉得外人会认为他无能,更是因为两个人的观念并不相合。 男人自认成熟,希望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优秀的绅士,又对妻子有着难以消解的掌控欲。 女孩天真烂漫,一心以为两人的爱情危机是因为缺钱,想尽一切办法赚到更多的钱去维系甜美的婚姻。 无休止的吵架,甚至打骂,让女孩惊恐地发现曾经爱上的儒雅的男人变成了童话书里的恶魔。她渴望逃离,又渴望自己的爱人变回原来的样子。 可时间从不是仁慈的神主。 终于,在最后一次激烈的争吵中,女孩流产了。 鲜红的血液从她灰色的裙摆里向外蔓延,男人却害怕地逃跑了,任由风雪吹进破旧的屋子里。 直到两人的房东太太发现倒在血泊中的女孩。 女孩的父母接到消息赶到了这座城市,他们走的时候带走了自己的女儿,那在辛劳中耗尽了青春,明明只有二十几岁却看着比父母还要老的女儿。 “我曾经羡慕朵拉的勇敢,她就像一朵燃烧的玫瑰,而她的波利先生就是她的太阳。”故事的结尾,作者以主人公儿时伙伴的口吻写道,“她收获了她的爱情,而胆小的我曾听从母亲的安排进了女子学校苦修。但昨天我第一次在我们分别后的那个雪夜见到她,我难以相信那是朵拉。那个女人,瑟缩着她的肩坐在壁炉旁,头发干枯地盘在脑后,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像一把随时会断掉的枯草。” “海莉,你在哭什么?”伊莎贝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进门就看到海莉抱着书啜泣。 “哦,小姐,朵拉实在是太悲惨了。那个波利,简直是个恶魔!作者怎么能让他好好地冻死在街道上,他就应该上绞刑架!” 第6章 前往伦敦 明明前些日子已经有了温暖的意思,可今天又刮起了冷风,地面上的草也结了一层霜冻。花园里的灌木丛开了一片黑刺李,密密麻麻的白色小花,像落入凡尘的白云。 伊莎贝拉捧着书坐在床边,隔着玻璃晒太阳,一旁的海莉则在收拾一些今晚不会用上的行李。 “这条毯子得带上,虽然伦敦在南边些的地方,但夜里肯定还是冷的。”海莉拿起一条天鹅绒的毯子,原想着就快春天了但又舍不得这条毯子。 伊莎贝拉听到海莉的碎碎念,也看向那条毯子,四四方方的,绣着大朵大朵粉色的绣球花,四周还用丝绸围了边。 伊莎贝拉生在二月,今年的生日正是在温特沃斯度过的。伯爵家直到伊莎贝拉说漏嘴才知道,故而并没有准备特殊的东西作为礼物。这条绣球花天鹅绒毯子是西奥多送给她的,为了买下这条毯子,西奥多跟在父亲身边做了一个月的小工才抵了欠伯爵先生的钱款。 “小姐,这套茶具要带吗?” 茶具是伯爵夫人送给她的,是一套精美的骨瓷,里头的图案很是漂亮,每一盅都印着手持双耳水瓶的希腊侍女。 海莉很喜欢那套茶具,十天里有八天用那套茶具给她准备下午茶。 “带上吧,毕竟是伯爵夫人的心意。” “这么漂亮的茶具,据说和中国瓷有关系呢。等到了伦敦,在小姐开下午茶聚会的时候,我把这套茶具拿出来。哈,那些眼高手低的城市小姐也挑不出刺!” 伦敦。 明天就要去伦敦了啊。 手悬在书页上,迟迟未翻到下一页,就着阳光,伊莎贝拉开始回忆之前在伦敦的日子。 或许是年纪还小,记忆并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品味手段。伊莎贝拉能记起来的只剩下父母略带忧愁和责怪的眼神,教母和姐姐轻快的舞步。 那时候的她不明白都是女孩,为什么教母家的姐姐能穿漂亮的舞裙,能留长发,而自己的衣服永远是男装,就连头发也被剪掉,哪怕现在依旧不算长。 但现在,经历了库约家的悲剧之后,她明白了父母的良苦用心,但她仍旧不平,为自己,也为世上所有的女儿家。 “伊莎!”房门被推开,是西奥多。 少年一路掠过海莉,跑到窗台边,微微俯下身。 “伊莎你快换条好看的裙子,我给你画画!” 一听这话,伊莎贝拉瞬间从窗台上跳下来,抓起一本拉丁文的书就往外面跑。 “我昨天课上有道题没听明白,我去问问埃德蒙哥哥。” 自从西奥多看了一部戏剧,就对里面的男主上了心。那位男主角是个风流才子,少年时期在意大利留学,是位英俊的艺术家,为多位贵族小姐画肖像画,也因此和女主角结缘。 如此帅气多才的男主角一下子成为了西奥多的最新偶像,他开始自学绘画,稍微分清了颜料的颜色就给家里的成员们一人画了一张肖像图。他惊天地泣鬼神的画技让伯爵一家纷纷败下阵来,哪怕是家里的工作人员也尽量躲着他。 伊莎贝拉之前只收到过西奥多画的小花小草图,没见识过人像图的威力,还觉得西奥多很有天赋。埃德蒙针对她对于西奥多绘画技术的评价给予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很快,伊莎贝拉就见识到了大家避之不及的东西的威力。 西奥多给她画了一幅喝下午茶的图,美其名曰“淑女饮茶图”。但画出来的东西实在不堪入目,桌子歪歪扭扭、茶杯像方块,更过分的是,伊莎贝拉好好一个小女孩被西奥多画成了不成人形的鬼怪。唯一幸免于难的,就是花园里的那丛花,虽然简约几笔,但好歹还是花。 自此之后,西奥多失去了最后一位模特。 但西奥多并不气馁,他总是在尝试抓人当模特,在大家都闲的时候冲上去,先是表明自己的画技已经得到了提升,再说今天的景色很衬人的肤色。 接连被骗了好几次,温特沃斯的人们现在对拿着画笔的西奥多可谓是避之不及。 “伊莎,画一幅,就画一幅!” 西奥多拦下了伊莎贝拉,水蓝色的眼睛像蒙了一层雾,看着可怜巴巴的。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想折磨伊莎贝拉,而是他听到了父母昨晚说过的话。 伊莎贝拉只是借助在温特沃斯,等去了伦敦,她就回自己的亲人家住。菲茨威廉家和伦敦的帕里斯家、布拉德家都没有交情,和伊莎贝拉的教母温奇家也没有过任何接触。 或许他和伊莎贝拉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所以,他想在和伊莎贝拉彻底分别前给伊莎贝拉画一张肖像画,来彰显两个人的友谊。 伊莎贝拉眼看逃不过,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在哪里画?” 西奥多选择的地方正是过去几个月里两个人常待的玻璃花房。3月底已然进入了初春,温特沃斯的玻璃花房栽种了不少在欧洲少见的花草树木。 大朵大朵的粉色白色的花瓣绽放在树叶丛中,而在花藤的中央,布置了一小桌绿色格子桌布的小圆桌,桌上放了三两白瓷茶具。 伊莎贝拉在西奥多的指引下坐在了圆桌一旁,捧起一本书,任由阳光透过婆娑的花影印在米黄的书页上。 西奥多比划了半天,跳着摘下了一朵嫩黄色的小花,仔细检查后簪在了伊莎贝拉的发辫里。 一笔一划。 颜料在笔下渐渐勾勒出形状,或许是西奥多真在绘画上找到了门道,画上的伊莎贝拉虽然和本人长得并不相似,但已经从不可名状的怪物变成了可爱的小萝莉。 当然,画的最好的,依旧是缠绕在发间的那朵小小的连翘。 西奥多看了看这张肖像画,指尖在象牙小板坚硬光滑的面上微顿,而后将它收进自己的箱子里。 他挂上阳光的笑容,语调轻快。 “画好啦,伊莎,你不用像被施了固定咒语那么僵硬了哦。” 伊莎贝拉一下子卸了力,刚缓缓辛劳的身躯,就听到了西奥多略带欠揍的话语。 “西奥多!!!” 西奥多一溜烟跑出了花房,身后是童年里的欢笑。 纠正,是他的童年欢乐时光。 在海莉的帮助下,伊莎贝拉坐上了马车,她打开玻璃窗,探出去一颗小脑袋。 “哦,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赶紧伸回去。”海莉一边帮着车夫将部分行李固定在马车上,一边絮絮叨叨安全问题。 “我在看温特沃斯。” 伊莎贝拉轻声回到。 她看着这栋豪宅。 这栋由米色的石材构建而成的庄园,是典型的乔治王时期的艺术风格,有着贵族的优雅气质。 它伫立在这座同名的村庄里,镌刻下流转的时间。 历经时间的刻画,伴随周边原野的复苏,它迎来过无数的住客。 而她,也是其中一个。 不过,和温特沃斯曾接待过的住客们不同,她或许再也不会进入这座庄重优雅的庄园里了。 伊莎贝拉收回目光,重新关上玻璃窗。 马车缓缓起步,周围的景色在玻璃窗外倒行,只看了一会,伊莎贝拉就感到了无聊,将帘子放了下来。 对面的海莉注意到她,从格子里拿出一副象棋。 “小姐,试试用这个打发时间吗?距离到中途休息的宾馆还有7个小时呢!” 伊莎贝拉接过那副象棋,可和她同乘的只有海莉,海莉甚至连象棋有几枚棋子都不知道! 伊莎贝拉为了长途旅行不无聊,只能开始教海莉怎么下棋。 “将军!”海莉放下棋子,惊喜而得意地叫道,“小姐,我简直是天才!” 伊莎贝拉对海莉兴奋的表现没做任何反应,她思索了片刻,拿起她的棋子,走出了反击的一步。 “哦,这下我输了。”海莉立马变得垂头丧气。 马车停了。 车门被敲了几下。 “什么事?”海莉问道。 “小姐,伦敦到了。” 海莉顿时手忙脚乱,将这几天摊在外面的棋盘棋子都收拾好放回去,这些可都是菲茨威廉家马车自带的。 下了马车,伊莎贝拉看向这个阔别已久的城市。 人们熙熙攘攘,和乡下几乎没什么人完全不一样,攒动的人群像一群蚂蚁,专注地经营着自己的生活。 “哦,抱歉。”伊莎贝拉和一个抱着大推行李的少年撞了一下,她条件反射地说道。 “看着点气氛,小妹妹,被总挡着道!”少年扶一把差点掉地上的行李,没好气地开口,“摔坏了我可赔不起。” 原来他不是在搬自家的行李,而是在做搬运工的工作。 可是他看上去没比自己大多少啊。 “那个。”伊莎贝拉叫住了少年。 “什么事?” “如果你搬完这个之后还有空的话,可以帮我们搬一下吗?就搬到那,那辆马车上。” “多少?”少年换了姿势。 “三先令。” 少年挑挑眉:“这可不是市场价,我接了。我叫卡彭特,一会儿就过来搬你的行李,稍微等一下,小姐。” 第7章 伦敦生活日常1 装好行李的马车晃晃悠悠地朝别墅的方向驶去。 布拉德子爵一家住在贝尔格莱维亚,虽然因着城市的原因不如温特沃斯看上去那么宏大,但华丽的门廊和白灰色的墙壁也有着伦敦式的奢华。 贝尔格莱维亚的房子都是联排别墅,布拉德子爵隔壁去年住着一家三口,不过听说他们发生了什么变故已经搬出去了。 伊莎贝拉下了马车,在管家的指引下来到了会客厅。 刚推开会客厅的门,就有一个女孩飞奔过来。 “哦~伊尔!我好想你!”女孩热切地把伊莎贝拉抱在怀里,柑橘味的香气包裹住伊莎贝拉的身体。 “洛蒂姐姐。”伊莎贝拉艰难地把自己从夏洛特的怀里拔出来,“我现在是伊莎贝拉了。” “哦,抱歉抱歉。我差点忘了,好了,小伊莎。”凯瑟琳松开环住伊莎贝拉的手。 “那么我亲爱的小伊莎,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只给妈妈写信,不给我写信!” 听这语气,夏洛特是相当的生气。 就在伊莎贝拉手足无措的情况下,布拉德子爵夫人开口拯救了她:“好了,洛蒂,不要闹你妹妹了。伊莎,你看这是谁。” 顺着布拉德子爵夫人示意的目光,伊莎贝拉看到了一位贵夫人:她有着金棕色的长发,一双如精灵般温暖的碧绿色眼眸,穿着一身淡蓝色的亚麻裙子。 伊莎贝拉一下子扑了过去,将自己埋在女士的胸怀里,沉进康乃馨味香水的芬芳。 “妈妈!我好想你!”她近乎是哽咽着说的。 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伊莎贝拉和父母通信的频率比和布拉德子爵夫人通信的频率还要低。毕竟温奇家的小少爷伊尔是被送进了教会学校调养身体,而温奇家的教女伊莎贝拉和温奇家的关系还不至于那么亲近。 温奇医生摸摸女孩的头发,落下一吻,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安抚着怀中的羔羊。 小小的啜泣声在房间里回荡。 “洛蒂,你哭什么。”布拉德子爵夫人几乎要拿出嗅盐瓶了。 “哦,妈妈,你不觉得很感人吗?你真冷血!”夏洛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块绣着报春花的丝绸手帕轻轻擦拭着自己眼角的那一点点泪水。 布拉德子爵夫人越看那手帕越眼熟,她往自己袖袋里一摸,顿时明白了。 “夏洛特!你又从我这里拿东西!” 布拉德母女终于破坏了温奇母女忧伤而温馨的气氛,整个会客厅变得鸡飞狗跳起来。 “叮铃——”后门的铃响了。 没一会,一位男仆拿着新到的报纸进了会客厅。就在他进门的前一瞬,布拉德母女收起了打闹的动作,一下子又变回了高贵的子爵夫人和贵族小姐。 “夫人,《每日邮报》到了。” 一听男仆的话,夏洛特顿时起了兴致,抓过报纸翻来覆去地找,最终还是泄气了。她完全没找到自己潜心收藏,一篇一篇剪下来的绝世佳作! “哦,又没有!路易斯·K是完全忘记他还有小说要写了吗!这样下去我真要给《每日邮报》写信催稿了!”夏洛特试图理解,夏洛特理解失败且小发雷霆。 “她去年爱上了一篇连载的冷门小说,不过已经有好久没登报了。”布拉德夫人摆摆手,和一旁不解其意的伊莎贝拉解释道。 温奇医生则是相当冷静,她从小学医,看待事物也往往从理性的角度出发。她摸摸女儿的头发,说:“其实那篇文章不是流行的正常的哥特小说,或许被腰斩了。” “哦,萝拉阿姨!拜托!不要说这么冷漠的话!” “什么小说?”伊莎贝拉好奇地问道。 夏洛特一听这话,仿佛已经拥有了知己一般。她迅速摇铃,示意女仆把她的小册子拿来,而后分享给伊莎贝拉看。 伊莎贝拉接过小册子,第一片报纸碎片刊明了故事的作者,是一名叫做路易斯·K的人写的。这个作者不算热门,能被选上《每日邮报》大约真的是因为文笔好或者故事好吧。 不过10张报纸碎片,伊莎贝拉没花上多少时间就看完了。说实话,作者的文笔确实不错,就是经常写着写着突然渲染了很多恐怖的气氛,结果结尾一看又和恐怖毫无关系,不过是主人公的错觉。虽然标题命名为奇幻游记,但所有的故事除了发生地点不同,完全和旅游无关,倒不如说是怪异解惑记。但说是解惑,偏偏作者又大量渲染前面的悬疑部分,后面的解惑只有寥寥几笔。 这时候,伊莎贝拉突然有一个想法。 这个作者不会是以哥特小说的名义骗来的版面吧? 虽然两个小女孩有整整一年没有见面,但夏洛特是个很热情的人,不出半个下午,她就和伊莎贝拉成为了世界上最要好的朋友。 “你可别小瞧这些便宜的店铺,”夏洛特领着自己的新回来的小妹妹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上东西流窜,“好东西可不会只呆在玻璃橱窗里!” 终于,到了一家摊子的面前。守着摊子的是一位体面的中年妇女,她还带着2个孩子。一个金发,一个深棕色头发。两个女孩看上去和伊莎贝拉差不多大。 “这是加德纳太太,他们在齐普赛街有一间小店铺。”夏洛特和伊莎贝拉介绍到,“他们家的东西很便宜,但做工很不错,花样也多。” “早上好,加德纳太太。嘿,这两个小家伙是谁?” “早上好,布拉德小姐。”加德纳太太礼貌地下蹲行李,“这是我两个外甥女,简和伊丽莎白。” 才9岁的夏洛特已然像极了大人,和加德纳太太有来有回地问着商品的事。她前几周无意间逛进了加德纳家的店铺,店里的布匹虽然称不上名贵,但花样很新奇。这让夏洛特仿佛进了天堂,她有几个人偶娃娃,她赋予了她们乡村女孩的设定。自家的那些布料穿在乡村女孩身上简直违背了人物设定!幸好她遇见了加德纳布料店,这下既能拥有很多娃娃衣服,又能符合自己的设定了。 “加德纳太太,我前两天定制的牧羊女套装做好了吗?” 加德纳太太从一个小箱子里拿出包装好的娃娃衣服,递给了夏洛特。 这位体面的商人太太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客人年纪很小就忽视她,事实上,自从夏洛特进入他们家店铺提出做娃娃衣服这个点子之后,加德纳家的财富更上一层楼了。毕竟,不是只有贵族家的孩子会玩玩偶,就连农场里的挤奶工家里都会给孩子准备一个布娃娃。 伊莎贝拉对给娃娃换衣服这件事并不感兴趣,她随意地看着毯子上的小商品,和那两个女孩对视了。 名叫简的女生率先打招呼:“你好,我叫简·班内特。这是我的妹妹利兹。” 被简提到的女孩提提裙子,两只黑色的眼睛嘀哩咕噜着转着,观察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回了一礼:“班内特小姐、伊丽莎白小姐,你们好,我是伊莎贝拉·温奇·帕里斯。” 伊莎贝拉也在观察班内特家的两位小姐。班内特小姐是个十足的美人,尽管还是孩子,但依然能看出来她的美丽。事实上,她看上去就像是从古典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而伊丽莎白小姐,虽然不及姐姐的美貌,但依旧漂亮,尤其是那双灵动的眼睛,给她添了不少彩。 两位互相观察对方的小姐猝不及防地视线相撞,而后两人皆腼腆一笑。 “这里很热闹,不是吗?”伊丽莎白年纪小,只有6岁,正是活泼的时候,“乡村就不一样了,人相对少一些,没这么热闹。” 顿了顿,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当然,有时候也很热闹。” 简悄悄肘了一下妹妹,她知道妹妹在说什么,但这属实不算有礼貌。 伊莎贝拉默默后撤了一小步,眼前的班内特姐妹之间的氛围实在是太和谐了,她多少显得多余了。 一辆堆满了陶罐的推车缓缓出现在附近,就在快撞上伊莎贝拉的时候。一只稍显纤细但有力的小麦色手臂一把拉过伊莎贝拉,好让她免受“撞车”之祸。 “啊!”伊莎贝拉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声音又尖又细,一下子把正在探讨“生意”的夏洛特和加德纳太太的注意力迁移了过来。 “小心些!这里还有孩子呢!” 发现是那些讨厌的陶罐车,加德纳太太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今天清早、昨天下午,好些时候她和自己的先生都被这些陶罐车差点撞到。它们横冲直撞的,一点不在乎别人的生命安全。 推着陶罐车的人就像之前表现的一样,他吐出一个烟圈,仿佛没听见似的,头一扭又推着车走了。 “没事吧?”简差点吓一大跳。 “没事,”伊莎贝拉小心地拍拍胸口,又拍拍裙子理了理褶皱。 “噗。”她的动作让这位救了她的小少年笑出了声。 “是你!”伊莎贝拉抬起头,这才发现救她的正是之前在车站边帮忙搬行李的人。 “午安,小姐。”卡彭特摘下并不存在的帽子,怪模怪样地行了一个脱帽礼。 第8章 伦敦生活日常2 和之前在车站不同,卡彭特今天穿的并不像一个卖力气的纤夫,干净的衬衫配上棕色的背带裤,颇有几分少年气。 “你在这做什么呢?”伊莎贝拉不解,卡彭特不是在车站做搬运行李的活吗?怎么跑到集市上来了。 卡彭特看懂了伊莎贝拉的疑惑,假装伤心地说:“被赶出来了。不过,也没几个人会雇佣我,一个看上去会把名贵皮包掉地上的小屁孩。” 他故作可怜的话逗笑了四个女孩,就连稳重的加德纳太太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加德纳太太一边把夏洛特刚刚买下的东西进行包装,一边摇摇头,语气里带着对孩子的关怀和宠溺。 “你这孩子,油腔滑调的。” 卡彭特耸耸肩,注意道女孩们的打扮都十分富足的样子,他眼睛一转。 “我妈妈在附近也支了个小摊,卖些配帽子的蕾丝带蝴蝶结什么的,几位小姐有没有兴趣赏光一下我们家的蝴蝶结。” 夏洛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一把拉过伊莎贝拉,笑吟吟地:“带路吧。” 伊丽莎白也想跟着去,不过还是在简询问过加德纳太太得到同意后才跟在夏洛特和伊莎贝拉后面。一行人朝着集市角落的一个小摊走去。 路程不算特别远,但还是有些距离。毕竟加德纳家的摊子在集市的中心,而卡彭特家的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就算是租用这样一个小角落也几乎用完了卡彭特前几天搬行李所赚到的费用。 “西蒙,这几位小姐是?” 卡彭特的妈妈是一位看着就很温柔的女士,她似乎身体不算好,在小摊里放了一把小凳。垂落在胸前的红棕色发丝昭示了她的血脉——一名爱尔兰人。 “妈妈。”卡彭特见到母亲是站着的,立马就冲进摊子后面扶着她坐下来。 “好了,我哪有这么脆弱。”卡彭特太太随着儿子的力道重新坐下,笑着埋怨道。她的皮肤有些苍白,忽而,一股气堵在了她的胸口。剧烈的束缚感和喉咙里的瘙痒让她猛烈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样。咳嗽声渐渐平息,一股一样的红漫至她的脸颊,短暂的缺氧让她感觉头有些昏沉。 “太太,你好,我们是来买蕾丝带的。”夏洛特开口道,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点。 布拉德子爵有一座规模不大的棉花厂,里头有些工人正有着和卡彭特太太相似的病症。幸好,布拉德子爵是个仁慈的工厂主,他在发现工人身体不适的第一时间把工人调到了其他岗位。可即便是这样,也有个别工人停留在自己的壮年。 “蕾丝带?”卡彭特太太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蕾丝带,都很漂亮,甚至有些精美得只要包装上一个好听的噱头就能卖上不低的价格。 夏洛特拿出几条,对着三个女孩比划了一番。 “这四条先给我包起来,分开包装。”夏洛特正想把东西递给卡彭特太太,又想到了什么,“哦,不用包装了。” 夏洛特在伊莎贝拉帽子上围上那条翠绿色的蕾丝带,又拿起摊子上一朵黄色的布花将蕾丝带固定上。接着,她思索了片刻,将姜黄色的蕾丝带围着简的腰打了一个结,又给伊丽莎白的帽子系上天蓝色的带子。 “好了。”夏洛特拍拍手。 “这太不好意思了。”简想要解开还给夏洛特。 “嘿,别这么见外。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夏洛特按住简的手,“一会你也给我买一件东西不就得了。” 简也想到了什么,拿起一个棉布扎的蝴蝶结对着自己妹妹的裙子比划几下,又翻找出一个浅红色的发带系进夏洛特的头发里。 就这样,简和夏洛特这两位稍显年长的姐姐在卡彭特家里的摊子面前玩起了搭配游戏,伊莎贝拉和伊丽莎白两个妹妹成为了姐姐们最乖巧的小模特。 看着之前在自己面前装稳重的小女孩在姐姐的折磨下愈来愈生无可恋,卡彭特一边算钱,一边偷偷笑,像只狡黠的猫。 伊丽莎白和伊莎贝拉对视一眼,露出同步的苦笑。两张俏丽可爱的笑脸装作苦瓜的模样,更可爱了,这下来精力不济的卡彭特太太也悄悄勾起一个弧度。 爽快地购物完,又想到自己来前这个摊子冷清到连鸽子都没有的情况,夏洛特脑子一转,出了个主意。 “卡彭特太太,你手艺这么厉害,不如和加德纳太太家签个合同。”夏洛特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和加德纳太太“合伙”的娃娃衣服的生意,“这样总能保险些。” 简看了一眼夏洛特,她不太确定舅舅舅妈是否会同意。 伊丽莎白脑子转的很快,她欢快地赞成了夏洛特的想法:“这简直是个天才般的主意!舅妈之前就说过店里人手不够,收来的衣服不仅有人会偷工减料延期交,甚至还有人绕过芙罗拉自己偷偷卖给别人呢。要是卡彭特太太愿意给舅舅舅妈供货,一定会让舅妈不那么头疼。” 伊丽莎白点醒了简,这位只有8岁的班内特大小姐正了神色,严肃地说:“我的舅妈就在附近,卡彭特太太要是愿意的话,正好可以谈谈。” 卡彭特太太不以为意,就她这些小东西怎么可能和一名上流布商签上合同。芙罗拉在伦敦虽然不算特别高贵的布料店,但在中产甚至是高级中产的家庭眼里,它们家的东西永远是最值得信赖的。 不过看到这么一个漂亮的孩子做出这般严肃的表情,她不禁失笑。 卡彭特则不这么想,他一下子抓住了关键。芙罗拉缺人手,要是妈妈能和芙罗拉签上合同,家里情况就会好些,也有钱能给妈妈更好的药。 “妈妈,试试吧。”卡彭特低声说,带着些央求的意味。 最终卡彭特太太还是在五个孩子的鼓励下决定试一试,这无人问津的小摊子则由卡彭特先看着,她跟在四个女孩身边一起前往集市的中心。 “真的吗?”加德纳太太接过卡彭特太太做的蝴蝶结,翻来覆去,越看越欢喜。卡彭特太太的手艺极好,尽管看得出来她用的布料大多是些碎布,但经过她的搭配缝制,这样多彩丰富的美取代了杂乱的感觉,更显清新。 “要是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卡彭特太太并不是很自信。 “当然了,”加德纳太太找出一张纸签上自己的名字,又在上面补充了些内容,“要是你愿意的话,集市后和我们一起回芙罗拉,咱们再仔细商讨一下。” 借过比夏洛特想的更好,卡彭特太太成为了芙罗拉的正式员工,不仅每个月有不错的固定薪水,还和加德纳太太签订了一份额外的合同,凡是经她的手售出的织品,她都能拿到一笔提成。 甚至考虑到卡彭特太太的身体状况,她一个月只需要交30套左右的娃娃服装,要是设计复杂些,这个数量可以减到20套。 卡彭特看向旁边不曾说话的伊莎贝拉,他的生活在遇到这个女孩后发生了第二个巨大的变化。 要不是那三枚先令,像他们家这种毫无关系的个人小贩是连集市的门都进不去的。要不是无意间又遇上她,联想到她花钱时毫不计较钱的数量时的做派,自己也不会骗这些女孩去自家买些东西,妈妈也不会和芙罗拉签上合同。 伊莎贝拉注意道了卡彭特的视线,她友好地笑笑。要是让她知道了卡彭特的想法,肯定会摆手。毕竟在她看来,提想法的是夏洛特,促成的是简和伊丽莎白,拍板的是加德纳太太和卡彭特太太本人的技术,而她什么也没干。 和新交的朋友缠缠绵绵了好一会,夏洛特和伊莎贝拉才打算离开。 也许是聊了太久,外面下起了小雨,斜斜密密地织着,像是给城市蒙了一层灰色的纱罩。 出了芙罗拉的门,伊莎贝拉看到不远处的巷子里,有个穿着不算体面的男人接过卡彭特太太的篮子,亲亲热热地靠在一起,拉着卡彭特的手。男人的袖口沾着墨迹,两个袖子的小臂处也被磨出了球。 “路易斯!”她听见卡彭特太太惊喜的声音,“你来接我和西蒙吗?” “当然了,艾莉。” “伊莎,快上车呀。”夏洛特回头看向她,“海莉说今天有炖鹿肉!” 伊莎贝拉收回目光,登上了子爵家贵气精巧的马车。 车夫扬起鞭,马车咕噜咕噜地驶过略带泥泞的道路,溅起些微泥水。 卡彭特抬头看去,正好与马车上的伊莎贝拉视线交错,而后,一只白皙手伸过来关掉了窗子。 “伊莎你怎么还开着窗,会有雨落进来的。” “西蒙,晚上吃炖菜怎么样?”路易斯·卡彭特低头询问自己的儿子,“我做了些面包,配炖菜吃正好。” “好啊。对了,爸爸,你的文章写的怎么样了?”卡彭特收回目光。 “又被拒了。”路易斯叹了口气,“不过我写的一篇广告词被收了,这也算成功吧?” “没事的,路易斯。”卡彭特太太靠在丈夫的肩上,“你写得那样好,总会签上的。” 第9章 伦敦生活日常3 虽然夏洛特还远远没到进入社交界的年纪,但布拉德子爵夫人依旧会带着夏洛特和伊莎贝拉参加一些社交舞会。毕竟,夏洛特有一门婚约在身,对方是一位子爵的继承人。至于伊莎贝拉,布拉德子爵夫人对自己的教女、名义上的侄女一向是一视同仁。甚至于已经在比对着身边有和伊莎贝拉年纪相近的小男孩,看看他们是否够格和伊莎贝拉成为未来的伴侣。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事实上,布拉德子爵夫人本人和布拉德子爵正是娃娃亲,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朋友温奇医生和威尔斯医生同样也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妹。体会过这样的婚姻模式的布拉德子爵夫人决定让自己的小辈们也要延续她所体验的幸福,于是在去年,终于定下了德塞尔家的大少爷。 而社交舞会,除了让适婚且单身的姑娘们找到心仪的对象,还承担着人际交往的作用。听那些贵族小姐们虚与委蛇,看那些上流社会的人们三三两两因着利益唇枪舌剑。 “斯洛克夫人,好久不见。” 布拉德一家坐在柔软的沙发里,茶几上放着一些不错的甜品。这里是极好的观察视角,只需要挪动身体,就能看遍整个舞厅。正符合布拉德子爵夫人带女孩们来参加舞会的目的。 一个打扮得像孔雀一样的夫人端着香槟从舞会的另一头走到这附近,得意洋洋地和德塞尔子爵夫人旁边的一位夫人挑眉。 一听她的声音,斯洛克夫人顿时皱起了眉。 “斯洛克夫人,上周我给你发了请帖,你怎么不来呀。”这位花孔雀夫人语调高昂,“你知道的,男人们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洛林夫人,前几个月洛林和斯洛克进选议员。本来斯洛克板上钉钉,但演讲当天,他的马车侧翻了。”布拉德递给自己的妻子一小块蛋糕,附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布拉德子爵夫人接过蛋糕,拍拍精神萎靡的两个女孩,让她们坐正。 面前的戏剧还在上演。 斯洛克夫人显然不想接洛林夫人的话,她扭过头,和德塞尔子爵夫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们在聊些什么,子爵夫人,介意我加入你们的话题妈?”但很明显,洛林夫人并不想放弃在斯洛克夫人面前耀武扬威的机会,“你们知道了,我家洛林先生现在是议员了,作为议员妻子,我也应该聊聊时政,不是吗?” “这里可不止一位子爵夫人,你问谁?”斯洛克夫人冷冷地说。 布拉德子爵夫人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这件事和她们家有什么关系? 要她说,斯洛克先生当不了选是正常的,没选上的时候就整天昂着鼻孔嫌弃这嫌弃那的,正当上议员了还得了?那辆马车也不一定是洛林干的,毕竟斯洛克那么讨人厌。 布拉德子爵也毫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这么喜欢扩大矛盾范围,斯洛克夫人真是和她先生一样令人讨厌。 他又想起了上次在俱乐部遇上斯洛克的情景,那位准议员先生倨傲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嫌弃地嘟囔一句怎么这种人都能进来,好像他是污染物一样。 哈! 他就开了个棉花厂!又没干什么坏事! 不过洛林夫人并没有着斯洛克夫人的道,她轻微晃着杯子里的香槟:“和你说话的不就只有德塞尔子爵夫人?” “我们在聊关于修道院的事,洛林夫人。” 德塞尔一家近几年情况不太好,一方面没有家族成员在政府担任要职,另一方面当家的沉迷赌马,亏损了不少钱财。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一家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的原因,甚至和不少自诩高贵的贵族都嫌弃的工厂主子爵布拉德一家的女孩订下婚约。 不过,在斯洛克选举失利后,德塞尔一家才发现自己又走了一步臭棋。但,这时候后悔也晚了,德塞尔子爵夫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和斯洛克夫人交往。 “修道院?”洛林夫人装作无知的样子,“那可真是无聊的话题,不是吗?德塞尔子爵夫人,我前段时间收获了一枚极漂亮的戒指,你看看它值不值500英镑?” 伊莎贝拉对这些事情不敢兴趣,她也不认识那三位夫人,她的视线则被舞会里一个到处乱窜的男人吸引了。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明显宽大的西装,系着不成体统的领结,拿着一沓书稿,对着一群光鲜亮丽的肥猪点头哈腰。 那正是昨日看到的那个男人,卡彭特太太的先生。 很快,他就因为扰乱舞会秩序被人强行拖出了大厅。 伊莎贝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接过夏洛特递给她的小蛋糕,漫不经心地往嘴里塞。 眼前两位夫人的争锋相对仍在继续。 “我听亨利说,你们家想给绅士俱乐部改革?”洛林夫人夸张地笑,“天啊,这简直是个大动作,只是不知道绅士俱乐部是谁在运营?” 斯洛克先生前两天和绅士俱乐部的组织者哈迪森上校促膝长谈,试图劝说哈迪森上校把那些和粗鄙的功利主义者有关的人通通赶出去。但很显然,哈迪森上校很清楚自己创办的俱乐部是谁在提供运转的资金,他很客气地把斯洛克先生请了出去。 伊莎贝拉实在对这方面的事没有兴趣,而舞会里凝滞的空气也让长时间待在空旷北方的她感到不适,在和布拉德子爵和子爵夫人说过之后,她就跳下沙发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外头的空气比里面清新太多了,暖暖的阳光打在花坛里,给那些小花镀上暖黄色的边线。 令伊莎贝拉吃惊的是,那明明被人赶出去的卡彭特先生正失意地坐在花坛的背面,手稿散落一地。 伊莎贝拉走过去,蹲下捡起一份手稿。或许是太过忧愁,卡彭特先生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文章的开头描写着一场大雪,以及大雪中唯一一座亮着火光和烟气的庄园。 伊莎贝拉往后面看了下去,这座宅子是一座闹鬼的“鬼宅”,传闻每当雪夜时分就会有死去的灵魂哭喊嚎叫。主人公旅行至此借宿,经过一番探查,最终发现那些似鬼泣的声音不过是房子年久失修,被风钻过木头的缝隙发出的。 这样眼熟的写作方式让伊莎贝拉想到了前段时间的小册子,夏洛特的偶像。 “请问,您是路易斯·K先生吗?” 突然的童声将陷入愁闷的路易斯吓了一跳,他仰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先生,你可以不要仰头吗?” 路易斯转过脑袋,平视,终于见到了一个小布丁。 “是的。”他郁闷地说。 人生就是这么无常,明明前一年他还是有钱在贝尔格莱维亚租房子的文坛新锐,可没想到没到一年的时间,他就成为了没有未来的多余人,不仅搬离了贝尔格莱维亚,就连妻子儿子都要外出找工作。 “您为什么要让管家死掉呢?”伊莎贝拉把手稿递还给路易斯,“园丁为什么要杀管家?” 路易斯愣了,他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只是需要一个死者来符合鬼魂的传说,而死者的出现需要一名凶手。 “其实我觉得您写的管家是怎么被杀的部分写的很吸引人。”伊莎贝拉顿了顿,“您为什么不细化这里呢?再写些主人公是怎么发现凶手的部分。” 路易斯看着这个小女孩,虽然没打算把她的话当一回事,但仍旧耐心地听着她滔滔不绝。 可渐渐的,他意识到这个小女孩并不是随便说说,她的的确确看过自己的作品,而她所说的改动也的确很有意思。 “等等,删掉结尾的科普环节?”路易斯忍不住打断伊莎贝拉。 “是的,先生,怎么了吗?” “可是鬼魂是不存在的,科普一下正好能解释原理啊。” “先生,您写的是小说,不是科研文章。”伊莎贝拉说到,“你可以提一下原因,但不要再大篇幅解释这一系列现象形成的条件原理了。” “嘿,路易斯,你怎么在这。”花园里来了一位夫人,她语调高昂。 伊莎贝拉回头看,原来正是之前和斯洛克夫人“友好”交流的洛林夫人。 “这是谁家的小可爱?让我想想。”洛林夫人弯下腰,隔着白色蕾丝的手套按住了伊莎贝拉想要开口的嘴,“布拉德子爵夫人身边的小姑娘?” “是的,夫人。我是布拉德子爵夫人的侄女,伊莎贝拉。”伊莎贝拉行了一礼。 “哦,可爱的小羊羔,你应该待着你婶婶身边,而不是和这个没用的作家坐在一起。”洛林夫人摸摸伊莎贝拉柔顺的头发,又捏了一把嫩生生的小脸,“好了,路易斯,我好不容易帮你搞到了请帖,你成功了吗?” “爱丽丝,很谢谢你的好心。不过如你所见,没人赏识我的文章。”路易斯摊摊手,“不过幸运的是,我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小读者。” 洛林夫人翻了一个白眼:“你能不能有点干劲,要不是你是我哥的同学,谁管你。” “我已经收获很多了,爱丽丝。”路易斯耸耸肩,“多谢你带我进这个舞会。” 第10章 伦敦生活日常4 后门被敲响了,而后,几叠报纸从门下方的小口被扔到门内的地毯上。 一位男仆捡起报纸,嘴里还鼓鼓的嚼着什么。他拎着报纸来到工作间,拿起熨斗在报纸上轻轻拂过。待报纸上的油墨干透,他才穿走走廊,挤过小小仆人用楼梯,来到了餐厅,将几份报纸分别放在几位主人的位子前。 随着铃声传遍仆人的用餐间,一道道早餐被分类放到了桌子上。而当仆人们退出餐厅只留下管家和一位女仆一位男仆在旁等候之后,布拉德子爵家的主人们陆陆续续地来到餐厅,开始了新的一天。 “让我看看,”夏洛特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勺麦片粥,一片迅速在报纸上搜寻。 而在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后,她几乎要跳起来了。 “路易斯·K!”夏洛特抓住那份报纸,“他终于写文章了吗?太好了!” 听到夏洛特这么说,伊莎贝拉抬起头,悄悄凑了过去。 见伊莎贝拉靠过来,夏洛特把报纸往她方向稍微递了递。两姐妹的行为虽然并不符合餐厅礼仪,可布拉德夫妻从不在意这些,反而欣慰于两人的感情要好。 尤其是布拉德子爵夫人,当初和温奇一家制定计划的时候,她就担心自己的女儿会对多出来的毫无血缘牵绊的妹妹产生坏情绪。毕竟夏洛特真的很讨厌她叔叔家和舅舅家的七位堂亲和表亲。 可没想到,或许是伊莎贝拉实在令人欢心,夏洛特简直把伊莎贝拉当成了亲生的妹妹。 不过要是让夏洛特知道自己的父母在想些什么,她一定会翻着白眼说她讨厌堂哥们是因为那些家伙总想着要继承她爸的工厂,讨厌表哥表妹则是因为那两位简直是卫道士转世,整天盯着她的言行举止。 伊莎贝拉就不一样了,谁会讨厌这么乖巧的妹妹。 两姐妹看着报纸上的故事,尤其是夏洛特,越看越入迷,甚至将面包当成了抹刀给刀抹果酱。 和路易斯·K曾经发表过的文章一样,是一个短篇。故事的开始,是身为退役银行家的主人公在旅行的时候遇上了极端天气,住进了一所最近被传闻是鬼宅的神秘庄园。可没想到第二天醒来,前一天正友好接待他的管家死在了厨房。由于天气的恶劣,警局的人不可能及时到场,再加上管家本身心脏就不好,大家只当是他心脏病发作造成的意外。 第三天,庄园的主人死在了起居室。 第四天,家庭教师,同时也是庄园主人的朋友死在了书房。 看上去都是心脏病发作导致的死亡,但事实上,这两个人健壮得像牛一样。 经过主人公的调查推理,最终发现凶手是庄园新雇佣的园丁。他通过一位植物学家朋友搞来了一份植物碱,将这份东西放进了管家的汤里,庄园主人的酒里以及家庭教师的咖啡里。 原来,这位园丁曾经有一个妹妹,就在这座庄园里当女仆。她长得很漂亮,有一头柔顺的金色长发,像一位天使。但恶魔缠上了天使,黑色的荆棘攀上洁白的身躯,一朵鲜艳的玫瑰枯萎凋零。 他是为复仇而来,抛弃了自己的学业,伪装成一名可怜的员工,只为给自己的妹妹寻到一份真相。至于那个有关鬼魂的传言,也是他放出的消息,为的就是让他们感到恐惧,感到忏悔。 “天啊!”夏洛特惊叫道,她翻来覆去的阅读,即便已经看了很多遍了,“这简直是个完美的故事!路易斯·K先生实在是太厉害了!” 伊莎贝拉也感到惊讶,她没想到那位作家先生真的会听她的建议,把文章修改成这样。即便她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女孩?多么好的先生! “嘿,伊莎,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你早知道路易斯这个月会发表文章吗?” “事实上,洛蒂姐姐,我上个星期见过他了,那时候他在到处找人发他的文章。”伊莎贝拉思考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告诉了夏洛特。 “什么???” “就是上周的舞会,那个被拉出去的人就是路易斯·K先生。” 夏洛特那天当然发现有个人中途被拉走了,毕竟他引起的骚乱虽然不大,但无赖的布拉德小姐实在没事干了。但她没想到那个人就是她的偶像啊! “我后来去花园里透气也遇到他了,他是洛林夫人带进来的。”伊莎贝拉接着说,“我看了他的原稿——” “原稿?”夏洛特打断道,“天啊,是原稿!” “是的,原稿。顺便我提了些建议,但我也没想到他真的采纳了。” “哦,伊莎贝拉,你简直是个文学天才。”夏洛特一听是伊莎贝拉提的修改建议,又抓起小册子仔细对比这个月的内容和去年的内容有什么不同,“不过,路易斯·K先生一向是个很好的人,他什么意见都会接受的。” 尽管她只是给报社寄过一封有关主题的信,但恰好下一个月刊登的就是那个主题。夏洛特一直认为是她的建议被崇敬的人采纳了。事实上,路易斯·K当时把所有的短篇都打包给了报社,是报社的编辑看了那封信,把那个主题的文章提前刊登了出来。 “我也想见路易斯·K先生啊,真好啊。”夏洛特想想自己因为不想动生生错过了和路易斯见面的机会,心情变得惆怅了许多。 “能见到啊。”伊莎贝拉冷不丁放下一颗炸弹,“他就是卡彭特太太的丈夫。” “啊?” 夏洛特这下心如死灰,她曾当着卡彭特太太的面吐槽她的丈夫怎么回事,怎么能让自己的夫人在身体这么差的情况下还要外出摆摊工作,这下好了,这下自己永远不可能和自己喜欢的作家和平相处了。 “你要是想见的话,今天去芙罗拉就能见。”伊莎贝拉补充道,“伊丽莎白给我寄了一份信,今天卡彭特太太会去芙罗拉交货,而且还会和加德纳太太举办太太茶会。” “我准备好了,我们走吧。”几乎是瞬间,夏洛特换好了外出的衣服。 芙罗拉今天的生意不错,卡彭特太太的手艺很好,等夏洛特和伊莎贝拉到店铺的时候,那些娃娃的衣服都卖光了。 “布拉德小姐,”看见是夏洛特走进店里,加德纳先生连忙迎了上来,“我们特意为您留了几套,您看是现在取出来还是?” “加德纳先生,我们是来参加加德纳太太的茶话会的。”夏洛特微笑着说。 “她就在后面的院子里。” 芙罗拉后面的院子被加德纳太太打理的十分漂亮,尽管没什么名贵的花,但郁郁葱葱的,看着就使人闻到了春天。 树旁安置了一张圆桌,放上了几把椅子。 简正在铺桌布,是姜黄色的格子桌布,正合适春天的氛围。加德纳太太将准备的糕点一一摆放好,伊丽莎白则跟在她身后检查杯子。 卡彭特太太在泡茶,她的儿子西蒙·卡彭特则帮着那些重物,比如椅子。 “布拉德小姐,帕里斯小姐,你们来了。”加德纳太太一个转头就发现了两人,笑着朝两个人招手。 到底是平民人家的茶话会,准备的茶也不过是最普通的红茶,不过加德纳太太亲手做的蜂蜜味道很好,连不喜欢吃蜂蜜的夏洛特在吃华夫饼时都淋上了不少。不过最受欢迎的,还是伊莎贝拉带来的热巧克力饮料。 夏洛特兴致勃勃地和卡彭特太太旁敲侧击路易斯先生写作时的细节,卡彭特太太一开始有些惊讶,但听到这位年幼的子爵家的小姐是自己丈夫的书迷后,就欣然接受了夏洛特的请求。 伊莎贝拉则和伊丽莎白聊了起来,她们两个都很喜欢观察人,这一回,西蒙·卡彭特就成了她们的观察对象。 “我赌他昨天熬夜了,你看他的眼睛。”伊丽莎白凑在伊莎贝拉耳边嘀嘀咕咕的。 “赌什么?” “一份甜蜜岛的香草兔子松糕。” “那我赌他昨晚很早就睡了” 班内特两姐妹这次来伦敦全程由舅舅舅妈报销,不过班内特先生还是给她们准备了零花。甜蜜岛是最近伦敦新开的一家甜品店,里面的甜蜜不仅造型可爱,味道也不错。作为一家新锐的甜品品牌,已然有风靡整个伦敦的趋势,尤其是在前段时间成为威斯敏斯特公学官方指定的甜点供应商之后更是成为了整个伦敦的大热甜品店。 “小卡彭特先生。”伊莎贝拉和伊丽莎白都不愿意开口,她们撺掇简帮她们验证答案。 “叫我西蒙就好。” “西蒙先生,请问你昨晚休息得怎么样。”温柔的班内特大小姐僵硬着笑脸,又为自己突如其来的问题找补了一句,“听说你们前些日子搬家了,新家怎么样?” “很好,班内特小姐。”西蒙说,“昨天晚饭后我就休息了。” 伊莎贝拉轻轻撞了撞了伊丽莎白,眼睛眨了眨。 西蒙意识到了刚才的赌局,又补充道:“我的黑眼圈可能是之前起太早了,现在一时半会调整不回来。” 一听这话,三个女孩都脸红了,尤其是伊丽莎白,毕竟这个赌局是她起的头。 第11章 伦敦生活日常5 茶会的甜点逐渐进入深不见底的“袋子”里,茶壶里的茶也见了底,几人说说笑笑地即将迎来派对的终点。 “真的吗?”夏洛特惊喜地说到,“我真的可以去拜访您和路易斯·K先生吗?” “当然,布拉德小姐。”卡彭特太太温温柔柔的说,她轻咳了几声,脸上泛起潮红。 “哦,卡彭特太太。”加德纳太太担忧地说,“你的身体还没好吗?” 很明显,并不长接触工业的太太并不清楚这个病的严重性。 夏洛特想到了什么,她说到:“伊莎的教母是温奇医生,就是那位约翰·温奇爵士的女儿。我和伊莎可以找妈妈问问,能不能让卡彭特太太去温奇诊所看看。” 温奇家的爵士爵位来历一向是伦敦人津津乐道的事,名为克里斯·温奇的医生在奥地利战场上拯救了一名伯爵,被授予了爵士的荣誉称号,还赐予了他一笔土地。这位新鲜出炉的克里斯·温奇爵士又通过一点小手段让自己的儿子约翰·温奇在自己死前也成为了一名爵士。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加德纳太太为自己新交上的朋友感到高兴。 晚些的时候,路易斯·K来接自己的太太和儿子回家。 大概是稿费还不错,上次还穿着旧衣这次就换了一件棕色的外套。 男人走到妻子的身边,接过妻子手中的藤篮。 西蒙仰着头,和路易斯分享了好消息,这时候的他才看着像个孩子。 路易斯听了这话,透过夕阳,他看向夏洛特,眼中带着欣喜。 “布拉德小姐,”路易斯说,“谢谢你和帕里斯小姐的好意。” 夏洛特看到了自己所憧憬的作家,已经完全沉浸在路易斯忧郁恬淡的文人气质中,听到路易斯的话,她只是摇了摇头:“这不算什么,路易斯·K先生,如果您能给我一份您的签名就好了。” 夏洛特示意自己的女仆把小册子拿了出来,递给路易斯。 路易斯翻开一看,里面全是自己写过的文章,被仔仔细细从报纸上剪裁下来,附上喷了香水的干花和高档信纸,甚至周围还围了一圈粉色的蕾丝带。 路易斯沉默,路易斯颤抖着拿出笔,路易斯颤颤巍巍地在空白的、天蓝色的、有着独角兽图案的、散发甜蜜熏香的信纸上签上了自己硬邦邦朴实无华的大名。 抱着拥有自己喜欢作家的签名的本子,夏洛特心满意足地上了马车,和伊莎贝拉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家中。 “伊莎伊莎,卡彭特太太的病怎么办?”夏洛特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我们谁去说啊?” 伊莎贝拉沉默,伊莎贝拉扶额:“洛蒂姐姐,你终于想到这件事了吗?刚刚提到的时候完全没和我商量呢。” “伊莎~~~” “今天晚上妈妈和爸爸会来贝尔格莱维亚,”伊莎贝拉翻出一本书,打开在上面写了几笔。 “伊莎!你真是太好了!” 卡彭特一家自从路易斯重新和《每日邮报》签约后,就有了一份稳定的每月5英镑的收入,再加上卡彭特太太在芙罗拉的3英镑月薪以及分红,没落的卡彭特一家又成为了体面的中产。 不过由于之前继承来的遗产花的差不多了,卡彭特一家这一回搬到了坎伯韦尔格罗夫。 这是一栋很漂亮小楼,带着阁楼和花园。花园里种了粉色蓝色的花,被卡彭特太太打理得很漂亮。 “叮——”夏洛特的贴身女仆按响了门铃。 过了一会,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位胖胖的厨娘。 夏洛特和伊莎贝拉进了客厅,卡彭特太太正坐在沙发上做针线活,正是她预备交给芙罗拉的商品,西蒙则坐在餐桌上写什么东西,看上去是作业。 “我在西洛律师手下当学徒,这是他布置的任务。”注意到有人在看着他,西蒙从文件中抬起了头,发现是伊莎贝拉。 “律师?”伊莎贝拉思考到,“那你是不是也是律师了?” 西蒙笑了,或许也只有这种情况下,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女孩才表现得像个孩子。 “当然不是了,离我成为一名律师还早着呢。” 夏洛特摆了摆手,女仆拿出了一张名片和一份单子放在了茶几上,朝卡彭特太太的方向推了推。 “卡彭特太太,这是温奇医生的名片和就诊单,明天九点,温奇医生会为你初步检查一下。后续如果还要更进一步治疗的话,可能会由威尔斯医生负责。” 卡彭特太太惊喜地接过那份名片和就诊单,高兴地说:“真是太感谢布拉德小姐和帕里斯小姐了。” “我们只是提了一下。”伊莎贝拉不太好意思回到。 “怎么会?要不是两位小姐关心我,替我去麻烦布拉德子爵夫人和温奇医生,我根本没用机会能请温奇医生和威尔斯医生来治病!” 卡彭特太太笑着,眼神愈发慈爱。 “砰——”有什么东西从楼上掉了下来。 原来是路易斯。 他的模样滑稽得很,穿着一身旧衣裳,还戴着袖套和围裙。不过即便他穿戴了袖套和围裙,依旧弄得身上的衣服沾上了不少的墨水,甚至手上和脸上都有。 “艾莉,刚刚的话是真吗?你能去看温奇医生的号了?” “是的,路易斯。”卡彭特太太和丈夫对视一眼,眼角泛起零星的光点。 而在两人含情脉脉的时候,西蒙突然说话了:“爸爸,你刚刚是靠在楼梯上偷听我们说话吗?” “布拉德小姐,帕里斯小姐,我的小书迷和小提携人,有没有兴趣参观我的工作室?”被儿子戳穿的路易斯假装没听到儿子的话,故意转移话题。 夏洛特惊喜地和伊莎贝拉对视一眼,说:“可以吗?我要参观。” 路易斯的书房并不大,里头还塞满了书籍,几乎可以说是无处下脚的地方。随便走两步就能遇上团成球的废稿。 路易斯有些尴尬地笑笑,此时又庆幸两位客人都是小女孩,不会说些什么。可他一转头就看到了海莉和夏洛特的贴身女仆。两位干活麻利的贴身女仆显然被眼前的脏乱差震惊到了,海莉甚至用一种难以形容的、挑剔的目光一寸一寸剜他。 “哦,这是什么?”夏洛特拎起一个纸球的一角,展开开始欣赏里面的文字。 “没什么。”路易斯一伸手,高大的成年人十分容易地就从小女孩手中拿走了被展开的纸团。可怜的文字还没见足阳光,就又被狠狠攥紧揉成更紧实的一团掷向了更远的角落。 “咕噜咕噜——”纸团砸向了一颗不知名小球,小球朝对面滚了滚了,碰到了一个不稳的三角柜,而后。 “哗啦啦——” 摞在三角柜上的稿纸掉了一地。 路易斯在看到这一切发生的同时飞扑过去拯救自己的原稿,但那颗小小的不知名珠子为了助了反力。 “砰——” 空中飘扬着各色稿纸和废纸团,在阳光下亮晶晶的,正是从地板上被迫升天的灰尘粒。 路易斯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最终还是没能拯救原稿,只能老实且悲伤地重新整理:“要不下次再参观吧,我的小女士们,今天怕是不太方便了。” 夏洛特和伊莎贝拉只能回到一楼,看过了路易斯书房的杂乱无章之后,卡彭特太太收拾干净的客厅一下子变成了天堂般的洁净。 小而温馨的客厅地板上铺着浅米色的地毯,绿色黄色相间的沙发罩躺在沙发里,餐桌上还放着一个花瓶。 “这花瓶真好看。”伊莎贝拉看了看花瓶,很显然是她没见过的款式。 略带杂质的绿色玻璃罐头盛着半瓶子的水,外头的花纹凹凸不平像是一个笑脸,虽然不够高雅,但也足够可爱。 “是罐头,”西蒙仍在看他的律法书,晦涩的文字几乎将他吞没,“杂货店里到处都是。” 卡彭特太太放下手里的织品,给两位小姑娘介绍自己的巧思:“餐桌上那个原来是树莓果酱的罐头,玻璃制成的,我觉得扔了实在可惜。哦,茶几上这个原来是装面霜的,西蒙买的,你瞧,装点土种点小植物,多么可爱。” 伊莎贝拉很是佩服卡彭特太太,她对于生活的热情和积极显得她不像是位生儿育子的中年妇人,倒像是仍在父母身边不知忧愁整日寻欢作乐的娇小姐。她的心态是多么年轻啊。 “伊莎,你瞧,这是什么?”回去的路上,夏洛特从挎包里拿出一张纸,在伊莎贝拉的眼前晃了晃。 伊莎贝拉的动态视力不算好,她只能看到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涂改痕迹很重,甚至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天啊,洛蒂小姐,你把稿子带出来了?”海莉倒是看明白了上面的内容,她惊讶的语调显示出她的慌张,“不会是卡彭特先生正在写的东西吧?” “冷静些,海莉。”夏洛特得意洋洋的,“这是卡彭特太太借给我的。据说是路易斯·K先生最开始写的作品,是一个很短的奇幻旅行故事!卡彭特太太很喜欢,不过那些报社全都寄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