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炮灰他成神探了!》 第1章 01命案 旧扑扑的幔帐随着窗隙漏进的微风轻动,正在假寐的秦珂猛地睁开双眼。 “你真的看到了?”震惊声来自秦珂的妹妹秦览月。 秦珂穿进一本名为《大男主断案记》的小说中,小说讲述大男主幼时家破人亡远走他乡,数年后归来成为一名捕头,破获多起悬案,最终复仇成功的故事。 不幸的是,秦珂所穿之人并非大男主,只是与自己同姓名剧情不多且早早挂掉的炮灰小反派。 “看到了,尸体泡得发青,他们说死了得有三、四天了。”这个夸张的声音来自秦珂的随从杜初。 尸体?秦珂慢慢挪动身体,想听得更清楚。 秦览月急问:“真的是黄老板吗?” “是他,他爹在一旁哭得可伤心了。” 黄老板不就是小说中第一个案件的受害者?秦珂瞬间来了精神。 按书中所写,秦珂在闹市策马,马匹受惊,秦珂当场摔死,死后卷入一场凶杀案,被冤为凶手,而这场凶杀案的死者便是黄老板黄栖闲。 原书秦珂之所以跟凶案扯上关系,是因他看上死者铺中一块别人定做的砚台,死者不愿失信将货物再卖,他便砸人家铺子,并在众目睽睽之下扬言要杀对方。没想到,几天后死者真的死了。 如今凶案发生,秦珂却“活”了…… 秦珂坐起身,他靠向床沿。 秦览月惋惜道:“黄老板那么好的人居然落得这个下场,不知他是被害还是失足落水?” 当然是被害的!秦珂精神抖擞,他可是看过原著的。 杜初回答:“仵作说他是被勒死的,头后面还有伤,肯定是先杀后抛尸,不知是谁那么狠。衙门正悬赏五十两寻知情人士。” 我知道是谁!秦珂热血沸腾,既然穿进书中就不能躺以待毙。 “来都来了!”秦珂握拳给自己打气。 他的声音惊动外面两人,床帐被掀开。 “少爷,你醒了。”杜初低头弯腰。 这几日秦珂没少对杜初灌输人人平等的观念,可杜初只会露出“少爷你脑子摔坏了?”的表情。 秦珂“将计就计”,就说自己摔坏了脑子,失忆了。 秦览月皱眉,问秦珂:“谁来了?” 小说中关于秦珂的描写不多,只说他十八、九岁,是秦太丞娇生惯养的儿子,秦家人极为偏溺。 可是…… 秦珂醒来当天,在都城的秦太丞便快马加鞭赶回了家。他老人家二话不说,左右开弓给了秦珂两个大比兜,并警告他再胡作非为就打断他的腿。紧接着,秦太丞急赶回了都城,留下捂着脸欲哭无泪的秦珂和幸灾乐祸的秦览月。 “我说我自己,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想出去走走。”秦珂笑得极为热情,热情近谄媚。 秦览月看傻子般打量他几眼,未接话便径自离开了。 秦珂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一旁的杜初关心道:“少爷,你的腿真好了?” “当然!” 还是有人在意他的,秦珂很是感动,他下床在房内疾走几圈,边走边朝杜初露齿咧笑,以示康复。 杜初忐忑眨眼,心叹: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 * 鱼陵县是南堰皇陵所在县域,归名梁府管辖,依山傍水,渔桑富庶。 春日近午,温阳暖风,路上行人商贩喜悦满面。无论是近河街两旁林立的茶坊、酒楼、布庄、银号,还是街边卖鱼、卖肉、卖菜的小摊均是人来人往,叫卖声与讨价声此起彼伏,美酒佳肴然然飘香,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长街尽头是一座名为福恩寺的寺庙,寺内香火旺盛,清风一过十里香绕。 杜初劝说秦珂,散步不是非要去衙门门口的。秦珂自有目的,自然不听,杜初只好领路。 两人沿着庙墙转进一条绿杨蔽日红杏怒放的长巷,过长巷便看到县衙大门。 县令正升堂审案。 县衙并不宽敞雄伟,大门到公堂间距不过几米,围观人群甚至要挤到内堂。 “大爷,里面正在审谁呀?”杜初问一个垫脚围观的大爷。 大爷热心答复:“黄大叔告了金井巷的陈寡妇,说陈寡妇害的他儿子,江大人正在审理。” 黄大叔就是被害人黄栖闲的爹黄谷。 秦珂得意一笑:这案子我破定了。 “什么陈寡妇,凶手是洛莲舟!”秦珂高声道,小说里可没有陈寡妇。 嘈杂攒动的人群登时静下来,数十人回头看向秦珂。 杜初倒吸一口气,他算到秦珂出门就有人倒霉,但没算到他会来这一出,杀人可不是小事。 “我家少爷开玩笑的。”杜初拽住秦珂的胳膊,“少爷我们走吧。” “别怕,我知道凶手。”秦珂拍拍杜初的肩膀,毕竟他可是看过原著的。 “这不是秦家大少爷吗?” “好像是……” “就是秦太丞家的,他还欠我酒钱呢。” “他还拿了我家一块玉佩,没给钱。” “玉佩?那他上次来我家典当的玉佩肯定就是从你家拿的,一两银子的货非得要我十两。” “谁说只值一两?我的进价都不止。” “你骗谁?玉色那么浑浊。” “你们别吵了,小心秦公子……” “他还能在衙门打人?” “咱江大人可不惯着他!” “……” 此起彼伏的讨伐声让秦珂颇为羞愧,但转念一想,这是书中秦珂的愧事,与他无关,于是刚要低下的头颅又抬起来。 “堂外何人喧哗?” 一道老成且浑厚的声音传来,人群自觉分开两道,一身着绿色官服年约半百留着髯须的男人走了出来。 那人看到秦珂,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有那么人见人嫌吗?秦珂讪讪。 “老县丞莫怪,我们这就回家。”杜初道着歉又去拉秦珂。 秦珂虽非身强之人,始终比杜初大个两、三岁,现今又铁了心不愿走,任杜初如何用力,也拉不动他。 “你们不是发了悬赏公告吗?我是来检举的,杀人凶手是洛莲舟,他……”秦珂回忆书中情节,“他是个画家,在你们这应该挺有名的,专画仕女图。” “少爷别说了,快走吧,老爷知道你做这种事会生气的。”杜初急得要掉泪。 秦珂茫然道:“检举凶手人人有责,你家老爷为什么要生气?洛莲舟就是凶手!” 面对秦珂的振振有词,围观人群开始交头接耳。 县丞怒目道:“秦公子,老夫看在令尊的面上不与你计较,赶紧回家去,莫要吵闹公堂。” 告发杀人凶手还有错了?这是什么世道? 秦珂满腹怒火,不过,他看过原著,以相信是书中秦珂作风不佳,大家才存有偏见。想到这,他的怒火消散。 既然使了这具身体,那就顺便给他积积德吧。我真是个好人,秦珂如是想。 “洛莲舟就是凶手!”秦珂再次高呼。 砰—— 堂内传来一声震响,接着是一道听不出情绪的高亮之声。 “让秦珂进来!” 杜初抓着秦珂的双手顿时收紧,秦珂出声安抚:“别担心,我是在做好事。”一想到要剧透,他就兴奋。 杜初笑得比哭还难看。 县丞目光微斜,无奈道:“知县大人有请,秦公子入公堂吧。”语毕,他回身进了堂内。 秦珂挣开杜初的手,在众目睽睽下走进了公堂。 公堂内陈设简单却显高肃,两排衙役手持水火棍凛凛威站。堂内站着一男一女。 明镜高悬的匾额下端坐一着青色官服面相温肃的男子,肯定就是县令,县丞与县令耳语几句后便去了后堂。 秦珂不禁拧眉:书中审理前两个案子的县官不是个贼眉鼠眼的昏庸老头吗?怎么变成浓眉大眼的年轻人了? 这人是哪个角色?外面的人叫他江大人,姓江,书中姓江且做官的就只有大男主的好友江绂。 江绂在书中后半部才出场,当时秦珂看到不认识的绂字便去查,查出读音后还暗笑这个名字像江湖的谐音。谁知不多会出门便被车撞了。 秦珂暗道:江绂的出场时间变了,其余情节会不会也有所改变? 不过,本应被撞死的秦珂都被自己“穿活了”,剧情有变也是可以理解的,只要案情不变就行。 大男主呢?秦珂四下张望,试图寻找大男主的影子,可除却堂上坐着的江绂,其余人明显是NPC。 既然大男主不在,那就由我来匡扶正义吧!秦珂很是兴奋,毕竟谁不想当柯南?不对,应该是包青天或者狄仁杰…… 砰—— 惊堂木再次响起,秦珂瞬间梦醒。 他看向堂上之人,略慌张,又暗想此时身在小说中,无须害怕。 “少爷,少爷行礼吧。” 身后传来杜初克制但在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喊声,秦珂扭头看去,杜初正双手作拱手礼状。 万恶的封建社会,秦珂依葫芦画瓢,对着堂上之人作揖。 砰—— 这次的声音较前两次更加震耳,秦珂被吓得眼皮一跳。 故意的吧!秦珂腹诽,对此人印象不佳。 江绂正色道:“秦珂,本官问你,方才你在堂外高声指证何人为杀害黄栖闲的凶手?” 和秦珂预想的不同,江绂的语气并非咄咄逼人,相反,很是温和清肃。 表演的时候到了!秦珂粲然一笑,自信道:“是画师洛莲舟。” “你怎知是他?”江绂问。 帅不过三秒,一句话把秦珂问住了,他总不能说自己看过小说吧? - 第2章 02指认 数十双眼睛紧盯秦珂,秦珂一时难以解释,他有些许站立难安。也怪自己考虑不周,没有证据就来指认凶手。 但他不想成为笑柄,只得道:“把洛莲舟叫来审讯一番不就清楚了?我肯定是他杀的人。” “秦公子,话不可以乱说,我儿子与洛莲舟是多年好友,洛莲舟没有杀他的理由。” 秦珂看向声音来源,正是黄栖闲的父亲黄谷。 “呵!那我有什么理由害你儿子?” 不等秦珂说话,另旁的女子讥笑起来。她一身粗布麻衣却风韵成熟,肯定就是黄谷要状告的陈寡妇陈秋月。 “因为你勾引我儿不成,怀恨在心……”黄谷咬牙切齿。 陈秋月翻了个白眼,直接打断他,“你这是揣骨听声,再说,怎么没成?你儿子都求着要娶我了。” “你这个没有羞耻心的贱——” “咳——” 黄谷想骂人,江绂假咳一声制止他。 陈秋月委屈哭喊:“青天大老爷明鉴,民妇上月回娘家奔丧,昨日才回来。黄老板被杀期间我根本没在鱼陵县,而且我一个弱女子哪来的力气把一个强壮男人杀死?”说完,她擦了擦眼角。 “本官已派人前往你娘家调查此事,你且先回家去,近日不可离开本县,随时等候问话。” 江绂此话一出,陈秋月转悲为喜,说了几句谢话,欠了欠身,迫不及待跑离公堂。 黄谷急问为何把人放了,围观人群也议论纷纷。 江绂解释:“现今无凭无据,官府没有理由因猜忌扣押方陈氏。” “那……那你们不可以用刑吗?用了大刑不怕她不招。”黄谷提议。 “大胆!”江绂厉声道:“你是在暗示要本官屈打成招吗?” 他在明示吧,秦珂撇嘴偷笑,谁知一抬眼和江绂四目相对。 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秦珂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挠挠头等着接下来的问话。 可过了好一会都无人理会秦珂。 江绂仔细翻着桌案上的文书,还让衙役给黄谷找了把椅子,书办放下纸笔,饮起茶,几个官差甚至打起瞌睡,围观群众聊起家长里短,就连杜初都和刚才的大爷说起了话。 秦珂“孤立无援”,处境尴尬,他下意识摸摸身上,想找手机,自然摸了个空。 这个江绂肯定是故意的,秦珂的怒气上来了,想孤立我,门都没有!他刚要开口问问秦珂时什么意思,门外就传来“来了来了”的喊声。 秦珂回头,老县丞踏门而入,身后跟着两个衙役。 两衙役间还有一人,那人三十出头,身着蓝灰色长衫,仪表整洁,面相斯文,一看就是舞文弄墨之人,不过他额头上有一块明显的伤疤。 “草民洛莲舟拜见知县大人。”来人自报家门。 原来是在等嫌疑人,秦珂的怒火轻轻地消失了。 小说中洛莲舟是个深藏不露的斯文败类,仗着画工出彩吸引不少贵妇千金的青睐,而黄栖闲是做笔墨生意的。两人是发小,后因一女子反目,洛莲舟将黄栖闲勒死后抛尸河中。 “洛莲舟,你可知为何传你?”江绂开门见山。 “老县丞方才告知草民,是秦太丞的公子宣称草民杀害了好友黄栖闲。”洛莲舟边说边看向秦珂,眼中尽是冤屈不解,“草民正准备前去施粥,闻此,十分惶恐,特来公堂自证清白。” 还挺能装,秦珂冷笑。 “草民与黄栖闲是多年好友,从未有过嫌隙,且草民虽未有功名,也读过圣贤书,绝不会做出残害同袍之事。” 江绂面向秦珂,问:“秦珂,你可有亲眼看到洛莲舟将黄栖闲杀害?” 秦珂双目一沉,他没有直接回这个问题,只答:“我的确知道杀人过程。” 江绂眉头微蹙,思考片刻后让秦珂继续说。 面对众人的注视,秦珂紧张起来,他再次提醒自己这只是小说情节,放轻松。 清了清嗓子,秦珂按照记忆侃侃道:“洛莲舟和黄栖闲之前有过矛盾,黄栖闲有心和好,请人做中调和。本月初八晚,洛莲舟受黄栖闲邀约,到黄家铺子小酌,起初两人还算和善,但酒过三巡,双方就数落起对方的不是,且情况愈演愈烈,结果……” 说到这,秦珂用余光扫了扫洛莲舟,对方表面淡然,眼睛却直直盯着堂上的一根柱子,纹丝不动,一看就是在故作镇定。 “结果口舌之争变为手脚之争,混乱之中,黄栖闲拿起酒瓶砸伤了洛莲舟的额头。” 言语间,秦珂悄然走到洛莲舟身旁,他猛地抬手指向对方额头,“你额头的伤疤就是这么来的吧?” 人群发出惊呼,目光也随着秦珂而移动,黄谷则若有所思地看向洛莲舟。 洛莲舟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你受伤让黄栖闲找回理智,他立刻收手向你道歉,而你假装谅解,趁他不备,拿起身旁的麻绳从其身后将其勒死,然后拖动尸体至后院的板车上,弃尸入河。” 秦珂愈说愈兴奋,果然人人都有个神探梦。 一直冷静的洛莲舟突然拍掌大笑,他满脸戏谑道:“真是精彩!秦公子描述的作案过程如此详细,是亲眼看到的吗?” “我……”他的确是亲眼看到的,亲眼看到小说里写的。 秦珂愣了愣,没有接洛莲舟的话,继续讲述:“当时是半夜三更,附近店铺都已关门,丹青铺又在街尾偏僻处,你以为无人在意,偏偏天不遂你愿,你处理尸体时还是被人看到了。” 洛莲舟猛地看向秦珂,眼中掠过一丝恐慌。 “秦公子不仅血口喷人,还准备找人诬陷我?”洛莲舟怒斥。 秦珂下意识反问:“我为什么要诬陷你?” “因为你记恨着上次摔下马的事情。” 秦珂莫名其妙:“我摔下马与你何关?” “秦公子真会装傻,当日你在闹事策马,是我拦住了你,你因此坠马受伤。而我额头的伤也是那时来的,当日在场之人都能为我作证。” 洛莲舟挺直了腰杆,他摊开被裹住的双掌,一气呵成,“我的双手也因拉缰绳而勒伤,大夫说起码两三个月不能执笔。” 人群传来应和声。 “对呀,当日我在场,我亲眼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 “马还差点撞到我……” “……” 秦珂傻眼,书里不是这样写的。 在小说中,秦珂就是个衬托大男主的小反派。他与大男主结仇,在闹市策马想撞大男主,结果自食恶果摔死了。那时秦太丞又刚被下狱,昏庸知县趁机落井下石,用漏洞百出的证据将死去的秦珂定为凶手。是大男主坚持寻找真相,还了两个死人公道。 洛莲舟见自己占据上风,得意道:“如果我没记错,本月初五那天,秦公子为了一块砚台可是扬言要杀了黄栖闲的,如今黄栖闲被害,秦公子又能说出案发的准确时间……” 此时,坐在一旁的黄谷站了起来,他面带纠结打量洛莲舟,洛莲舟不自然地转移视线。 黄谷向堂上道:“大人,初八那晚,草民在店铺睡了一宿,根本没看到我儿和洛莲舟来过,更何谈喝酒打架?” 黄谷的话让案发现场不复存在,人群又嘈杂起来。 惊堂木再次响起。 “肃静!” 江绂面上看不出情绪变化,他问秦珂:“秦珂,你怎知黄栖闲是在初八那晚被害的?仵作都不能确定具体时间,而你所说看到抛尸过程的证人又是谁?” 差点被洛莲舟转移了话题,秦珂迅速调整心态,回到正题。 “是……是……” 书中的目击证人是一姓石的女子,黄栖闲和洛莲舟便是因她产生了嫌隙。 石小姐与黄栖闲两情相悦,但石父看不上黄栖闲,却对满腹才华的洛莲舟极为青睐,这导致情侣私下定情,珠胎暗结。 石小姐当晚去找黄栖闲就是商议腹中胎儿之事,结果看到洛莲舟处理尸体。洛莲舟发现她后,便威逼利诱,如果她去官府告发,就会把她与黄栖闲的事张扬出去,来个玉石俱焚,石家名声就毁了,她也不会有好下场。如果她闭嘴不言,洛莲舟则会上石家提亲,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来个“两全其美”。 石小姐受到威胁恐吓,于家中闭门不出。大男主查到石家时,石父石母坚决不让女儿作证,担忧毁坏女儿名节。大男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费尽心力才让知县夜间秘审了此案。 “秦珂,你口中看到洛莲舟抛尸的到底是何人?”面对秦珂的支支吾吾,江绂再次发问。 洛莲舟屏息目滞,其余人翘首以待。 秦珂左右为难,总不能直接毁了人家名节吧?可这只是小说……他不由自主朝江绂走了几步,有衙役立刻拦在身前,他下意识看向江绂。 江绂见他好似确有难言之隐,便准他上前回话。 秦珂小跑两步到江绂身旁,在其耳边低声相告:“是石南的女儿石小姐。” 石南的名字和石楠同音,他记得很清楚,甚至看到时就闻到了那股难闻的味道。 江绂闻言抬头,一双鹰目直视秦珂。 看我干嘛?秦珂眨眨眼,我可没做亏心事。 接着,秦珂把小说中的作案动机也大致描述给了江绂,他说得很投入,完全没注意江绂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待他一结束,江绂便确认:“你确定是开钱庄的石南石员外?” 秦珂点头如捣蒜,书中确有提到石南是开钱庄的。 江绂敛眉思忖片刻,问:“那石小姐是不是叫石采如?” “对对对!你知道她?”秦珂惊喜道。其实秦珂早已忘记石小姐的名字,江绂一说他才想起来。 “当然,本官昨日才去喝了她的满月酒。”江绂皮笑肉不笑。 秦珂:“……” * 秦珂以扰乱公堂的罪名被拖下去挨板子时,围观人群个个叫好。 杜初冲进来阻拦,用秦太丞的名头求情,老县丞洋洒洒背了几条南堰律,表示天子犯法与民同罪,何况一小小的太丞之子。 被按住时,秦珂还在用“这只是小说中的情节”安慰自己,直到一板子打下来,他才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屈辱是实实在在的。 秦珂痛喊:“狗官!我是来伸张正义的!” 然后,又加了五大板。 - 第3章 03跟踪 江绂扔出去是“轻打”的白签子,衙役也忌惮秦珂的为人行事,下板很轻。 但第一次挨打的秦珂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相对□□的疼痛,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按着打更让人难堪。 被赶出衙门后,秦珂仰天:老天爷!为什么别人穿越都有金手指,自己不仅被万人嫌还要挨揍? 好你个江绂,没想到是个狗官,你等着,我一定找到证据,打你的脸洗你的眼。秦珂满心不服,深深体会了一把无能狂怒。 “少爷你怎么样?”杜初心疼道:“咱们不走大路了,抄近路回去吧。” 秦珂很是触动,起码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关心自己。 殊不知,杜初此刻心疼的是自己的月银。 “你说你家老爷好歹是一太丞,怎么他儿子这么不受待见?”秦珂越想越气。 杜初提醒他:“少爷是真忘事了,别说咱家老爷,就是太常大人,如今都在朝上坐冷板凳呢。” 太常是太丞的直属上级,他都坐冷板凳的话,那怪不得秦珂被如此对待。 秦珂随口问:“为什么?”难道是朝廷站队内斗? “我哪懂这些。” 也是,谁会把朝廷之事跟仆从讲,秦珂对这事也不感兴趣。 “你们鱼陵县有几个开钱庄且叫石南的?”秦珂还是不甘心。 杜初怯怯道:“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自从上次从马上摔下来就变了个人似的。” 当然变了,不变能被打成这样?秦珂可不能白挨这顿打,他一定要把案件搞清楚。 “人当然会变,石头都会风化,快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杜初无奈道:“别说鱼陵县,就是整个名梁府也只有一家开钱庄且老板姓石的。” “石南的女儿石采如是昨日才满月的?” “准确来说是前天满月,石家摆了三天流水席,我还去吃过一顿。首富不愧是首富,免费的菜式都堪比寻常人家的年夜饭。”杜初咽着口水回忆。 秦珂仍不死心:“他只有这一个女儿吗?他多大年纪?” “石员外五十多了,有五房妻妾,石采如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 难道石家这个证据就这么变了?这样的话,洛莲舟的杀人动机十有**也有所改变,目击证人呢?第一现场呢? 秦珂头大,他又问了关于黄栖闲的事。 杜初说全县的人都知道黄栖闲是个痴情种,爱上了方家的寡媳陈秋月,非她不娶,他爹死活不同意,就这样耗着,耗到了死。 陈秋月就是今天公堂上的女子,难道石采如这个证人变成了陈秋月? “你知道一个叫余一白的人吗?” 秦珂并未指望杜初能够认识大男主,毕竟现在处于小说中的第一案,余一白还未打出名堂。 不曾想杜初哼了哼鼻子,表情委屈:“少爷你怎么连表少爷都不记得了?” 表少爷?居然跟大男主拉上亲戚了,秦珂脑内一团浆糊。 “我摔坏了头……你多跟我讲讲我就想起来了。”秦珂转移话题,“对了,他现在在哪高就?” “随镇北大将军去了西北军营。” “他去军营干什么?”秦珂满头雾水。 “表少爷是武将,当然是去军营历练。”杜初很是自豪。 “武将?”大男主不做捕头了? “对啊,表少爷年纪轻轻就做了校尉,老爷夫人可欣慰了。” 案情有变,人物有变,大男主人设也变了,凶手总不会变吧? 杜初看了看秦珂的脸色,轻声劝道:“少爷,老爷说过不要招惹江大人,你是不是也忘了?江大人可是个好官。” “不分青红皂白就大刑伺候的能是好官吗?”秦珂反驳。 “江大人上任以来没用过严刑,他都是以理服人,以证据定罪的。” 秦珂双眼瞪得浑圆,“我不是人吗?” 杜初恍然,急忙解释:“少爷您是第一个,今日以前没有用过刑……”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秦珂长吸一口气:我太惨了。 * 回秦家的近路上,有一段是专门贩卖鸡鸭鹅等活禽的窄街,整条街气味浓重毛羽乱飞。 两人寻着干净地块踏脚,却还是被一只扑棱翅膀逃命的大鹅击中。秦珂反身躲避不小心踩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啊——” 惨叫贯穿整条街,震得牲畜们都忘了叫唤。 “我的屁股!”秦珂吃痛叫苦,这一摔可比那轻轻的十几大板疼多了。 周围笑声哄然,鹅鸭皆似应叫。 秦珂羞红了脸,出来半天尽是丢人了。 刚在杜初的搀扶下站起来,秦珂面前就出现一人。 “秦公子还好吧?”洛莲舟语带“关怀”。 黄鼠狼给鸡……谁是鸡? 秦珂推开杜初的手,强撑着站得笔直,下巴微扬道:“几板子而已,小意思。” 洛莲舟笑道:“那就好,不然洛某可是罪孽深重了。” 秦珂心下一转,故意问:“我挨打跟你有什么关系?” 语毕,别说洛莲舟,就连杜初也面露不解。 “秦公子这话说的,忘记方才堂上之事了?” “当然记得,与你何干?”秦珂义正辞严。 洛莲舟眯眼打量秦珂,似乎要看穿对方在耍什么花招。片刻后,他大方一笑:“既然秦公子如此说了,今日之事也就作罢。” “你跟踪我一路就是想说这句话?”秦珂拆穿对方,他早就注意到有人跟在他们身后。 洛莲舟脸色一暗,狠狠道:“今日被秦公子冤枉的可是洛某!” “被杀的是黄栖闲!”秦珂毫不示弱。 洛莲舟靠近秦珂,压低声音警告:“他被杀与我无关,你没有证据,何必死咬着我?在公堂上胡说一通也只能丢秦大人的脸面。” “既然你认定我是因摔下马而陷害你,在公堂上所说也是一派胡言,如今挨打的是我,受冤的是你,你一路跟踪我是为何?”秦珂语速飞快,他紧盯对方,对方的心虚尽收眼底。 就是他…… “我只是想和秦公子冰释前嫌,我们没有必要因为误会而针锋相对。” 秦珂嘲讽道:“洛先生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居然对一个陷害你杀人的狠毒小人如此大度。” 秦珂也考虑过洛莲舟不是凶手的可能性,毕竟小说中的很多设定都变了。可他在公堂上留意到洛莲舟的神情太镇定了,死者可是他的好友。而且,出公堂后,洛莲舟一路跟踪他,根本就是做贼心虚。更重要的是,原小说中洛莲舟本就是凶手。 可是,秦珂没有证据。 “对了,洛先生对于我在公堂上所讲的杀人细节作何感想?初八那晚你又在哪里?”秦珂着重强调“杀人细节”四个字,“还有,洛先生对于我口中的目击证人不好奇吗?怎么不问问是谁?” 按照正常逻辑,洛莲舟肯定会问证人是何人,但他在回避,这说明即便没有石小姐也极可能有其他目击证人,且洛莲舟知道这个证人的存在,所以洛莲舟不敢问。 不等秦珂再试探,洛莲舟便故作潇洒道:“秦公子如此态度,洛某也不勉强,后会有期。” 说完,转身而去。 秦珂盯着对方的背影,默道:这人肯定是凶手。 可现今既没有监控又没有先进的侦查技术,只能靠推理和人证物证了。 怎样才能找到人证物证呢?以秦珂这破名声,又有谁会相信他呢? 猝不及防间,秦珂脑中冒出了江绂的脸。 公堂之上,在秦珂说出石小姐之前,江绂对他的话显然是半信半疑的。半信半疑,往好处讲还有半信呢。 加上江绂下令打了秦珂,秦珂十分不服,誓要把此事弄个水落石出,要不然对不起自己的屁股。 * 回到秦家,还未进房门,两人便被秦览月堵住了。 秦览月刚过及笄,生得娇小玲珑,不过,面对秦珂她总是神情不耐且微带鄙夷。 只见她围着秦珂走了一圈,用丝巾捂住鼻子。秦珂摔倒时衣裳沾了污水,可能还有鸡屎鸭屎。 “听说哥哥今天又在衙门风光了一场?” 什么叫又?秦览月毫不掩饰的嘲笑让秦珂脸面发红,无论原因是何,他今日的确丢了秦家的脸。 “都是误会,我也是想做好事。”秦珂软声道。 秦览月咯咯笑了,“听说你指证洛莲舟洛先生是凶手?” 传得那么快?秦珂没办法证明自己,也不打算多做解释,只抬头望天,装作没听到。 秦览月有些奇怪,按照以往,秦珂绝是要撒泼扯歪理的,这会竟如此安静。 她绕着秦珂走了一圈,目光落在他身后。 秦珂猛地捂住屁股,脸色爆红,“有什么好看的?” “挨了几板子?”秦览月问。 秦珂想说关你什么事,杜初已抢先回话。 “十五板。” “看样子不严重。”秦览月叮嘱身旁丫鬟,“秋芯,别忘记告诉管家,杜初下个月的月钱减三分之一,少爷的月钱拿给我看过再发放。” “是,小姐。”名为秋芯的丫鬟应声。 杜初欲哭无泪。秦珂则表示不在乎,他好歹是个公子哥,还能缺钱花? * 秦珂的确很缺钱。 “我有赌瘾?” 秦珂所住院落足够宽敞,房内却十足寒酸,除桌椅床柜等必备家具,连花瓶字画都无一二。 一问杜初,好家伙,原来秦珂是个赌鬼,把能当的都当了。现在的秦珂不仅身无分文,甚至欠了不少外债。 怪不得大家如此对待秦珂,活该! “少爷,你连这都忘了?真是天大的好事!”杜初惊喜万分。 秦珂无语。 等身铜镜前,脱掉脏污外衫的秦珂注视着这具瘦削的身体,中等身高,眉眼秀气,唇形饱满,算是上等长相。可一低眉抿嘴便显出阴毒作屈之态,好似谁都欠他钱。 杜初用袖子擦擦铜镜上的灰尘,嗓音颤抖道:“少爷,这是夫人的陪嫁,真不能当。” 秦珂哭笑不得,他对着镜中人暗道:你小子运气好,遇到我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五好青年,看哥们怎么把你从万人嫌变成绝世好人吧! 不过好人也得花钱,得想法子挣钱。秦珂上辈子是个码农预备役,在这里走到哪都是专业不对口。 怎么挣钱呢? 他突然灵光一闪,悬赏通告有五十两银子。 原著是复仇爽文,秦珂虽没追完连载,但也大致猜到了结局,最后大男主不仅会取得名望地位,迎娶白富美,还会获得金钱豪宅。 秦珂对白富美并不感冒,可金钱的诱惑是非凡的。想到这,他不禁疑惑:我为什么对白富美不感冒? 不管了,赚钱要紧。 - 第4章 04夜访 夕阳西去,倦鸟归巢。 秦珂越想越憋屈,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 他决定去黄栖闲的铺子寻找证据。杜初劝说无果,只得跟去。 路上有几人对着秦珂指指点点,他略显羞耻,没想到短短半天,自己在官府挨打的事人尽皆知。不过这羞耻倒激发了他的斗志,他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两人问了路人,顺利在街市尽头找到名为墨轩阁的铺子。 墨轩阁铺门紧闭,附近的店铺也已打烊,门前一片乌漆漆的。门上挂着的两顶灯笼只一顶发着昏暗的光,铺内静悄悄。 杜初说里面肯定没有人,明日白天再来吧。秦珂不甘心,他趴在窗子上往里瞧,杜初只得四下望风。 两人乍看完全做贼样,不怪岳遇云见此情形便把两人给拎住了。 岳遇云两手各抓一衣领,把他们拎到江绂身旁,两人挣扎喊叫着让他放手。 江绂用眼神示意岳遇云把两人放开,岳遇云得令,这才松手。 秦珂踉跄着差点扭到脚,他怒吼道:“姓江的你想干什么?又想打我?白天没打够吗?这里可不是公堂,你没有资格随便打……” 他话未说完,面前就横现一把未出鞘的佩刀,满脸胡须的岳遇云双目眈眈。 秦珂的怒火登时消退大半。 杜初悄声劝秦珂:“老爷叮嘱过不能得罪知县大人。” “我又不是来找他的。”秦珂小声道。 江绂见是秦珂,便放下心来,这个败家子纨绔有余,却聪明不足。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江绂语气平淡,听不出有责备审问之意,像问家常。 与公堂之上不同,此刻的江绂身着浅色便服,长身俊形,垂手而立,官威不显却有风度。 “我们路过。”杜初大声回答。 三人齐齐看向杜初,他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傻小子,哪有路过路到趴人家窗上去的。秦珂叹气,主动“招供”:“我来找黄栖闲他爹。” “来找他做什么?”岳遇云粗声道。 秦珂瞅了这大汉一眼,装作自然道:“买点笔墨纸砚。” 江绂故作了然,“原来如此,秦公子既然有余钱买笔墨纸砚,想必我那十两银子也可以还了吧?” 秦珂先是小声“啊”了一下,接着看向杜初,杜初那快缩进脖子的头显示确有其事。 “我不记得了。” 秦珂满脸通红,他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哪料有一天会被人要求还钱,十有**还是赌钱,更可笑的是这钱还不是自己借的。 “我家少爷上次摔到头,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绝对不是故意不还钱,江大人再给我们点时间吧。”杜初诚恳请求。 秦珂无话可接,只频频点头。 “不记得了?但你可没忘记找洛莲舟寻仇。”江绂调侃。 笑面虎,秦珂腹诽。 “我可没有冤枉洛莲舟,他就是杀人凶手。”秦珂坚定道。 “你是亲眼看见他杀了人,还是找到另外一位叫石采如的证人了?”江绂问。 秦珂支吾着无有可辩,眼珠一动,决定转移话题,“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江绂没有回答。 岳遇云厉声道:“官府做事用得着跟你交代吗?” 秦珂不服,这真是不许百姓点灯了,问都不能问。 杜初见状尴尬,便把秦珂拉到离那两人远些的墙角处。 春寒料峭,秦珂紧了紧外袍。杜初劝他回家去吧,查不出结果的,他摇头,坚持要看看江绂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江绂和岳遇云偶尔转头过来,目光相对,杜初和秦珂掩耳盗铃,不是看天就是踢地。 “我怎么会欠他钱?”秦珂问杜初,江绂看着不像会借钱给秦珂的样子。 “去年的事了,当时少爷从赌坊出来,衣服都输掉了,正巧碰到刚上任的江大人,江大人看在咱家大人的面子给你买了身衣裳,你又厚着……又张口跟人家借了钱。” 这个秦珂脸皮是挺厚的。 “真是十两吗?不会是高利贷吧?”秦珂很是怀疑。 “江大人是个温严有度的好官,不会做这种事的。” 秦珂摇摇食指,故作老沉道:“你太天真了,官字两个口,喝西北风都比别人多喝一口。” 杜初喃喃:“喝一口西北风跟喝两口有什么区别吗?” 秦珂无言以对,他问:“江绂旁边那人是谁?” “那是岳遇云岳捕头。” 小说里有岳遇云这个人,但他在小说中只是个捕快,居然升级成捕头了。 在小说中,岳遇云跟秦珂一样,是个为了丰富大男主人设而早早被献祭的小角色,不过秦珂是跟大男主作对被献祭,而岳遇云是为了保护大男主而死。现在岳遇云居然成了江绂的手下。 就在秦珂回忆之际,远处一人影疾步走向江绂和岳遇云,人影手中握着一长形器物,从秦珂的角度看,对方像是要冲过去捅杀两人。 “小心!” 秦珂大喊,在几人惊诧的目光中,他飞快拿起堆在墙角的一根竹棍冲了过去。 江绂见状,一把拉住人影的胳膊,将其护到身后。岳遇云快速向前一步,佩刀出鞘,直对秦珂。 秦珂来了个“急刹车”,飞速将竹竿扔了出去,举起双手以示投降。他定眼一瞧,那人影居然是黄栖闲的父亲黄谷,他手中拿着的是一长形卷轴。 “秦公子这是准备袭击我们江大人吗?”岳遇云面露凶色。 江绂也口吻冷峻,“秦珂,之前看在秦大人的面上没少容你放肆,如今你居然当着我的面动手,你认为自己还能挨多少板子?” “秦公子,老夫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黄谷瑟缩在江绂身后。 杜初低声下气向江绂求情,说秦珂只是闹着玩的,绝无伤人之心,希望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秦珂见杜初如此卑微,心里不是滋味。杜初平日还是小孩心性,代秦珂赔礼道歉却熟练老成,可见秦珂平日品行。而且救人被误会成害人,秦珂的自尊心又受到打击。 “这是误会,黑灯瞎火的,我以为他要伤害你们。”秦珂蔫蔫道,他只是随口解释,没指望有人信他。 黄谷怒道:“真是荒唐,我为何要伤害江大人?” 江绂则若有所思,秦珂今日表现的种种与往日不同,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另有隐情。 为防止秦珂父亲秦良溯起疑,江绂很少与秦家人打交道。刚到任时,他对秦珂的小打小闹也睁只眼闭只眼,直到秦珂在闹市策马,才让江绂意识到此子的无可救药。 秦珂此人仗着他爹的身份没少在鱼陵县兴风作浪,不过他爹明面上是个为人正直为官清廉之人,城中百姓对秦珂怨念之余多顾及他爹的面子,能忍则忍。 今日,秦珂去衙门“揭发”洛莲舟,江绂本不会信他,只是想看他又要惹什么是非,顺便把他策马伤人的板子给补了。没想到他在堂上编得有模有样,江绂差点着了他的道。 “江大人,看在我家老爷的份上,今天的事就作罢了吧。”杜初弯腰作揖。 岳遇云眼神轻视,“别总求别人看秦大人的面子,求求你家少爷维护维护自己父亲的脸面吧。” 秦珂倒不在乎这人的冷嘲热讽,毕竟秦良溯又不是他亲爹,没做过的坏事他也不会认。 不过,他始终用了这具身体,或多或少有些心理负担。 待岳遇云又要嘲讽几句时,江绂阻止了他,说办正事要紧。 黄谷拿出钥匙开门,把门前亮着的那盏灯笼摘下,请江绂和岳遇云进入墨轩阁。 秦珂拉着杜初也要进去,被岳遇云挡在了门口。 江绂回头道:“让他们进来吧。” 岳遇云只得让步。 黄谷收拾出一张空桌,引燃另一盏灯烛,烛光照亮了这静谧的店铺。 秦珂进去后环视四周,铺子不大。进门抬眼便是一套四季山水画,其余墙面也都挂着各样字画,架子桌子上摆放着各种文房四宝笔筒笔架书镇颜料等,整体拥挤但整洁。 原小说中这里是案发现场,可秦珂在屋内仔细瞧了一圈,没有后门也没有后院,很明显案发现场也变了。案情似乎更加复杂了。 黄谷把带来的画卷铺开在桌上,秦珂即刻凑了上去。 是一幅山水画,长河平淌,水纹轻荡,河岸落一寺庙,岸桥有一人影,山不高树石满,郁苍落白鸟飞。 秦珂不是行家,但初中时学过一段时间国画。细观此画笔力强劲,墨彩浓重,点苔细腻,山顶与水波处金光闪闪,树石皆用青绿充盈,与山相连的江水也用了块绿点缀。石桥上一离去之人的背影与翠绿的山川、香火漫延的寺庙相比颇显伤感。留白甚少却不显繁冗,只让观者体会作画人的惆怅情绪。 这时候来买画?秦珂满腹疑惑看向江绂,江绂正对此画流出赞叹之情。 “这是谁的画?”秦珂问。 “这是洛莲舟的成名作。”黄谷道。 洛莲舟画的?秦珂视线落回画上。 “既然此画是洛莲舟的成名作,为何会在你家?”秦珂又问。 黄谷叹息着娓娓道来。 - 第5章 05画卷 从黄谷口中得知,洛莲舟与黄栖闲是发小,自幼同窗读书,互称兄弟。不过,黄栖闲不是读书的料,早早退学做起了生意。洛莲舟才华过人,可两次乡试未中,落寞归家,曾数月不出门。 “洛莲舟之后怎么成了画家?”秦珂问。 黄谷:“后来他又去参加了一次科考,仍是会试未中,这幅画就是参加科考期间所作,回来后郁郁寡欢,家中父母又早早病逝,妻子也因难产而母子双亡。他孤身一人,落魄无依,我儿念着旧日情分,时常接济他,并把他的字画放在店里买卖,但……但……” 面对黄谷的吞吐,江绂安抚道:“黄大叔但说无妨。” “洛莲舟早年的一些画大都是仕女图,坊间以为不雅,所以并无多少销路。直到五年前,怀德王奉旨归乡守陵,府里管家为宅院挑选字画,可巧当时这幅画就入了管家的眼。” 秦珂震惊道:“这里怎么还住着一位王爷?”书里可没写。 杜初:“少爷你肯定又忘了,是怀德王,皇上的同胞兄长,住在东城那里。他们家的宅院特别大,一眼望不到头。” “皇帝的哥哥怎么会住在这里?”秦珂皱眉。 岳遇云瞅了他一眼,不耐道:“黄大叔不说了,王爷是奉旨归乡守陵。” 秦珂愣了下,直言:“不就是被赶回老家看坟,说得那么隆重。” 杜初语无伦次地劝秦珂不要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然传到王爷耳朵里,秦家老小都得遭殃。 想到身处封建年代,稍不注意便可能会掉脑袋,秦珂立刻后悔乱说话。他谄笑道:“只有小人才会嚼舌根乱传,在场的各位都是君子,不会跟我一般见识的。” 几人看着他一言不发。 秦珂忙转移话题,“黄大叔,你说王府管家看上了这画,那这画怎么又回到了你这里?” “因为不仅王府管家看上了,当时的知县大人也看上了,双方并不知底,互不顺眼,叫上了价,越叫越红眼,最后这幅画的价格叫到了一千二百两。” 岳遇云惊呼:“这幅画能卖一千二百两?” 黄谷摆摆手,懊恼道:“别提了,叫完价两人都后悔了,一打听对方身份,皆礼让起来,最后把酒言欢去了,谁也没有买这幅画。” 当初王府正在挑选画师为府中女眷作仕女图,王爷对当地几个有名的画师均不满意,管家想起那幅画,便顺口推荐了洛莲舟。洛莲舟本是为了几两辛苦费去的,没曾想画作令王爷甚是满意。接下来就是水到渠成的剧情了,各达官贵人家中女眷去王府拜访,见到画像无不羡艳,纷掷金银请洛莲舟作画。一十相传,百千称赞,洛莲舟成了鱼陵县第一画工。 而关于那幅画则有了个更戏剧化结果,它的价格不停上涨,但有价无市,只能挂在这丹青铺与黄栖闲做伴。 “黄大叔,洛莲舟是何时要买回此画的?”江绂问。 原来洛莲舟要买回去,怪不得江绂来看画,说不定这画是破案的关键线索。秦珂打起了精神。 “从腊月开始就说要买回去,他要出两千两,我支持卖掉,毕竟挂在这也没用。但栖闲不愿意,我们大吵了一架。”说到这里,黄谷不免悲伤,“栖闲是个好人,大好人,从小到大重情重义,谁知落得这个下场。” “我们也听街坊四邻说了,黄老板帮了不少没钱读书的穷苦小孩,是个有德行的好人。黄大叔你放心,官府一定为黄老板讨回公道。”江绂保证。 黄谷抹了抹眼睛,继续道:“我原本不可能怀疑洛莲舟,可今天在公堂上,秦公子的一番话让我想起,栖闲之前带着这幅画出去,我问他去哪,他说约了洛莲舟喝酒。但他那天回来后便闷闷不乐,栖闲这孩子是个宽心人,凡事看得开,那天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我见他最后一面的确是在初八黄昏,之后便没见过了,我以为他又跟陈寡妇厮混去了,气得也没去寻。” 说到这,黄谷叹了口气,“今日在公堂上我总觉得洛莲舟哪里不对劲,他和栖闲的关系一直很好,如果真有嫌隙,很大可能就是因为这幅画。而且他近日突发善心,在牛尾巷施粥施米,难保不是心虚作祟。” 江绂的目光转向那幅画,“黄大叔,按你所说,画是洛莲舟发迹前所作,但细看用料,不仅有常见的赭石花青,还有朱砂泥金等较贵的颜料,且挥毫肆意,当时穷困潦倒的洛莲舟怎会有银钱购买此等颜料?” 黄谷摇头:“我也不知道,许是我儿子送给他的。” 一旁的杜初闻此,大胆猜测:“或许这画不是洛先生画的,而是黄老板画的,洛先生凭借此画成名,黄老板心有不甘,两人因此闹翻了。” “不可能,我儿根本不会画画,他只会鉴赏。”黄谷不假思索否定。 虽然黄谷语气肯定,但秦珂认为杜初所言有一定道理。即便画不是黄栖闲所作,也很有可能不是洛莲舟所画,或许还有个第三人,或许黄栖闲发现了其中端倪才被灭口。 杀人动机是破案的关键,如果了解了杀人动机就有极大可能将凶手的心防击垮,也许这幅画就是动机。 “黄大叔,你家中还有洛莲舟别的画吗?”秦珂问。 “没了,洛莲舟成名后那些仕女图都卖出去了,只有几幅山水画,洛莲舟自己买回去了,只剩这一幅。” “他把自己的画买回去了?”秦珂发出疑问。 “对,说是以前的画很是潦草,有羞愧之心。栖闲当他好面子,加上他出价不低,自然都转手回去了。只有这幅画价格过于虚浮,但名声又在,两人对它的处置都有犹豫。” 也能讲得通,毕竟衣食足才知荣辱。 江绂问:“他之后还拿别的画来店里卖过吗?” “没有,他现在都是被邀请去各府上作画,哪还用得着卖画。不过他时常推荐客人来我们家买东西,这几年跟我家相处也很和睦,所以我之前并没想到案件可能跟他有关。”黄谷道。 杜初“哎呦”了一声,恍然般惊呼:“那不得多亏了我家少爷今日在公堂上的提醒,可怜我家少爷还挨了板子。” 秦珂对杜初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居然能在这个时候见缝插针为自己喊冤。 黄谷假咳一声,试探道:“不知秦公子为何在公堂上说出那番话?是亲眼所见还是另有隐情?” 秦珂突然有了一种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优越感,但他又的确不能说自己怎么知道的,说了也没人信。 “我做梦梦见的。”秦珂赌气道。 江绂微微挑眉,他对秦珂的胡说并不意外。他看向黄谷,道:“黄大叔,去陈秋月娘家的衙役已经回来了,她娘家的亲戚邻居作证,昨日晌午她才离开娘家,按时间来说,不会是她做的案。当然,官府会进一步查认。” 黄谷闻言,面露羞愧,看样子他也清楚是冤枉了人家。 秦珂突然想到什么,他问黄谷:“你为何不把画送去衙门?还要江大人鬼鬼祟祟在这里等你。”“鬼鬼祟祟”四个字咬得很重。 岳遇云冷笑:“鬼鬼祟祟的是谁?” 秦珂和杜初抬头看房梁。 黄谷不好意思道:“去了衙门不就等于告了他?我又没有证据,如果是误会,不仅破坏了他的清誉,还影响了他跟我儿生前的情谊。所以我便约了岳捕头在铺子见面,谁知江大人也来了。” “你告陈秋月的时候有这么谨慎就好喽。”秦珂挠挠头。 黄谷窘迫地卷起画轴,“这种事还是要江大人和胡捕头去调查,我一平头老百姓只能把知道的实情都说出来。”语毕,他面带哀求看向江绂。 江绂承诺:“黄大叔你放心,官府一定会将真凶绳之以法。” 黄谷对着江绂再三感恩,哭着要下跪,江绂忙扶住了他,叮嘱他想起其它可疑之处要及时相告。 * 离开墨轩阁,秦珂和杜初跟在江绂岳遇云身后走了一段路。 到了一家生意红火的酒楼下,前面两人停了下来。 江绂转身走向秦珂,笑问:“秦公子准备去哪?” 秦珂清了清嗓子:“随便走走,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可肚子却传来不合时宜的咕咕声。 岳遇云嗤笑:“秦公子还没用晚饭吗?” 秦珂的确没吃晚饭。 秦家兄妹是分开用饭的,秦珂的饭菜由杜初端来房中。秦家饭菜一直简单清淡,早饭是一碗清粥一个鸡蛋加一碟小青菜,午饭是米饭青菜外加几块鸡肉,晚饭依旧清粥小菜。秦珂自认不算贪嘴,但毕竟是在现代社会吃着各种肉类海鲜长大的,折腾了一段时间,还未适应这里的习惯,再者今日烦事多,就没吃得下。 “我和岳捕头正要去酒楼吃一顿,你们要不要一起?”江绂邀请。 谁要吃嗟来之食……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珂的胃抢先控制了大脑,他的确饿了。 - 第6章 06蹭饭 近河街已上灯,五步一灯笼,十灯连成线,远望人影散乱,近看琳琅满目。 在酒楼坐下后,秦珂方从要饱餐一顿的兴奋中清醒,白天才挨江绂的板子,晚上就坐在一起吃饭,气氛微妙,他那不怎么疼的屁股此刻微微发烫。江绂像没事人,不过想来也是,挨打的又不是他。 杜初坚持要站着伺候,秦珂坚持让他一起坐,他说不合规矩,两人拉扯起来。 岳遇云看戏般笑两人,江绂眯了眯眼,秦珂今日行为奇怪,难道真是摔坏了脑袋? “一起坐吧。”江绂开口。 杜初惶恐摆手:“这不合规矩,我家老爷知道了会……” “大庭广众的,你要下江大人的面子?”岳遇云警告他。 杜初语噎,只得坐下来。 江绂端起茶杯,笑道:“秦公子,我能问你一些问题吗?”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自然也没有免费的晚餐,秦珂早有所料。 “请说。” “秦公子为何一口咬定洛莲舟是凶手?”江绂问得直接。 “我编的。”秦珂答得随意。 江绂面色瞬凝,低眉似在思考。 接下来便是沉默。 他们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楼外夜景尽收眼底,楼内张灯迎客,宾客推杯换盏,好似人人快活。 秦珂心道:这笑面虎为何这个表情?我说错什么了? 旁边几个大汉正在划拳猜酒,楼下有跑堂高声吆喝,杯盘碰撞混合着人声喧闹,不知谁的酒杯砰然落地,炸出一片碎响。 秦珂心头一凛:他不会怀疑是我杀的人吧? 我真是蠢死了!还没有黄谷聪明,居然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就去公堂告发洛莲舟,还说出具体的作案细节,换谁都会起疑心的。 不会要冤死在书中吧。 原书中,秦珂就是在死后被昏庸知县定为杀人凶手,是原书大男主为其申的冤。如今大男主不在,谁来申冤?秦珂觉得自己在吃鸿门宴。 秦珂察觉到自己对事件的走向产生了天然的恐惧,死掉能回现实世界固然是好的,但如果不能呢?他清楚记得出车祸到彻底停止呼吸前的那种剧烈痛苦,他绝对不要再经历一次。 心里一阵慌,秦珂低头看桌子,黝黑的眼珠滴溜转。 冷静!一定能想到完美的解释。 如今作案动机不复存在,案发现场亦有变,证人更不用说了,那他在公堂之上所说就都是假的,只要打死不承认,谁怀疑都没用。 秦珂心一横,认真编谎:“其实……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真的是我梦见的。我因为洛莲舟摔下马而伤到头,整日迷迷糊糊的,杜初又总跟我说些外面的事,什么去吃石南女儿的满月酒,黄老板被勒死扔到了河里,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串起来冲进我的头里……” 秦珂越编越流畅,起先心虚的脸红也消下去了,双手还做了个杂糅的动作。 “我半梦半醒的,这些人和事跟我的梦一混合,我就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我去衙门指证是有些鲁莽,但这也给你们提供了一条新思路,你们也听到黄大叔所言了,洛莲舟确有一定的嫌疑,我也不算空口白话。” 秦珂编得有板有眼,自己都快信了。 江绂紧盯着秦珂,看不出情绪。 “秦公子可真是个讲故事的好手。”岳遇云嗤笑。 秦珂内心嘀咕:讲故事怎么了?你有本事反驳我。 江绂放下茶杯,问:“你说案发日是初八,也是梦见的?” “这倒不是。”秦珂的大脑快速旋转,“衙门的仵作不是说黄栖闲死了三、四天吗?我随便算了算日子……” 他说着给杜初使了个眼神。 杜初心领神会,“对,今早仵作说的,我都听见了,很多街坊也听见了。” 江绂了然地点点头,看不出信与不信。 秦珂深吸一口气,望向江绂,双目含冤,语气含冤,神色含冤。 “江大人不会怀疑是我杀的黄老板吧?” 表情过于夸张了,秦珂给自己的表演打负分。 杜初一听,急了,语带哭腔:“我家少爷肯定不会杀人的,他平日虽无品行,但胆小如鼠,怎么敢杀人呢?而且我家少爷摔下马后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怎么会在那几天跑出去杀人呢?” 你这是夸还是损?秦珂勉强勾起一丝窘笑。 江绂当然知道秦珂不是凶手,也知道秦珂前几日没出过门,可就因如此,他才不理解秦珂的所作所为。 来鱼陵县上任前,江绂便对秦良溯的家事有一定了解。 秦家是鱼陵百年世家,早年家境殷实家风严谨,到秦珂父亲秦良溯这代开始衰落。秦良溯多年前也是良将,因未能护住主将被朝廷怪罪,十几年来东调西贬,和家人聚少离多,自然疏忽了对子女的管教。秦珂被祖父母宠得无法无天,不仅败了家财坏了家风,还沾上了赌,祖父母去世后更是变本加厉。 秦良溯在朝廷的日子不好过,有官位无实权。一个武官出身的人整日跟在一群文臣后面作章查礼的,少不了被排挤。不过他本人足够能忍,又不是重臣,自然也没人把他当回事。去年,秦良溯携妻去朝中任职,家事大小都由小女儿管着,除了秦珂,秦家上下都算得上低调简朴。但一个秦珂也够让人头疼了。 “客官当心,菜来了!” 店小二端着托盘上楼,饭菜的香气缓和了紧张的氛围。 软烂香嫩的红烧肉,清鲜的蒸鱼,甘糯的藕炖鸡汤,甜脆可口的水煮河虾,还有两道小青菜,配着一壶清酒。 多日没见过大荤的秦珂双眼放光,连咽口水。 江绂并未回答是否怀疑秦珂的问题,他指了指饭菜,笑道:“大家动筷吧。” 他一发话,岳遇云便豪迈地倒起了酒。 杜初动筷前看了眼秦珂,秦珂示意他赶紧吃,过了这村没这店。 秦珂自己也顾不得许多,瞄准一块红烧肉就要下筷,谁知筷子还没下去便被江绂出声制止了。 “秦公子的伤好了吗?现在不能吃太油腻的食物吧?”江绂笑得人畜无害。 是故意的吧!秦珂的肚子又发出咕咕的抗议。 “对对,大夫说少爷还不能吃大油的东西,可以喝些鸡汤吃点青菜。” 杜初嚼着肉点头,他放下碗筷,给秦珂盛一碗鸡汤,还贴心地把油水刮去,连块藕都没留。 你小子也是故意的吧?眼前飘着几滴油花的鸡汤让秦珂面如菜色。 江绂把一盘青菜挪到他跟前,“多吃点清淡的。” 越不让他吃他越吃,秦珂脾气上来了,他今天非得吃到这顿大餐。于是,他不顾其他,夹起一块红烧肉就吃起来。 “其实我已经好了,什么都能吃。”秦珂嘿嘿笑道。 这肉可真香啊! 杜初迷茫地眨眨眼,埋头吞饭。 许是很久没吃红烧肉了,秦珂有些感动,一口肉嚼了十几下。 把肉吞下后,秦珂问:“江大人,关于黄老板的案子,不知你们官府认为是熟人作案还是抢劫或者谋杀?” “秦公子不是做梦梦到是洛莲舟杀的吗?”岳遇云揶揄道。 秦珂想反怼两句,看在一桌子菜的份上忍住了,他夹了一块鱼肉津津有味嚼起来。 江绂倒是大方回答:“现在并不清楚作案动机,但黄老板系在腰上的钱袋都还在。” 秦珂分析道:“那就不是为财,剩下的无外乎仇杀和情杀。” 江绂抬眼,不出所料,秦珂又要把话题转向洛莲舟,他是认定了洛莲舟就是凶手。 “你们调查过陈秋月吗?也许她和洛、黄两人有情感纠纷呢。” “洛莲舟是读书人,最爱惜名声,发妻去世多年依旧洁身自好,怎么会跟陈寡妇有染?”岳遇云替洛莲舟打抱不平。 没想到这年代对读书人还有滤镜,秦珂心里不平,自己还是大学生呢,虽然现实中遍地都是。 “那仇杀动机呢?”秦珂不死心又问。 “街坊邻里都说黄老板是个老好人,平时不会跟人生气或吵架,大概不会有仇杀动机,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江绂说完,也夹了一块鱼肉。 秦珂提醒:“不对吧,黄大叔还说父子俩为了卖不卖那幅画吵过架呢。” “那是人家亲爹。”岳遇云看傻子似的。 “是亲爹也的确吵架了。” “你——”岳遇云无言以对,他打量几眼秦珂,狐疑道:“秦公子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样。” 杜初小心翼翼解释:“我家少爷不小心摔到了头,性情大……性情是有些小小改变的。” “是真摔到头还是又输光了装失忆?”岳遇云喝了一口清酒。 秦珂未避讳这事,挺胸抬头,“以前是以前,我改邪归正了。” “谁改邪归正会编故事陷害别人。” 岳遇云抓的犯人中不乏因赌犯事的,屡次再赌的更不在少数,自然不会相信秦珂。 爱信不信,等我找到证据打你们的脸,秦珂冷哼。 江绂打了几句圆场,让大家趁热吃。 要你唱红脸,秦珂翻了个白眼,吃人嘴软的心态也减弱了,他招呼杜初赶紧吃,吃完回家。 江绂讨了个没趣,浅笑着摇摇头。 * 酒足饭饱后,秦珂便拉着杜初先离开酒楼。 路上,杜初又劝秦珂不要再招惹江绂,不然老爷回来定要罚两人的。 秦珂打了个饱嗝,“今天是他主动要请我吃饭,不能算我招惹他。” “那我们能不管黄老板的案子吗?” “不能!”秦珂嘴一撇,“你就不想找到杀人凶手?替黄老板伸冤?” “想是想……”杜初很是纠结,“黄老板人特别好,之前我替小姐去买纸墨,刚出铺门就把墨块摔了,黄老板看到后立刻给我换了个新的。” 黄栖闲是个好人……秦珂突然冒出恻隐之心,又立刻晃晃头警告自己:这只是在小说中,现实中没有人死去,不要多投入。 “黄老板人那么好,还帮过你,我们更有理由替他申冤了。”秦珂循循善诱。 “可是老爷说过……” “你家老爷又不在家,说不定等他回来还会夸我们。” “……” 两人一话一搭,顺便消了消食。 楼上,江绂看着秦珂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大人,这小子就没个真话,八成对案情毫不知情,就是想陷害洛莲舟,报坠马之仇。可惜了今天的一桌好菜。”岳遇云回味道。 江绂回神,眼底闪过一道锐光,只一瞬,就又挂上温和的轻笑。他请秦珂吃饭是因怀疑秦珂与黄栖闲的案子有关,想看看秦珂知道些什么。可秦珂变了个人似的,按照以往,没说几句定要搬出来他那个爹的,今日却口若悬河,伶牙俐齿,故事编得也很精彩。 - 第7章 07赌坊 翌日清晨,阴雨绵绵。 秦珂早早醒来,趴在床上听窗外雨打枝叶。 没有电子工具的年代连夜也熬不了,他醒来就觉憋闷,好似忘了什么大事。 起床洗漱后,杜初便端着早饭进来了。 秦珂不习惯别人事无巨细的伺候,有股子自己是废人的感觉。 “少爷,你的伤怎样了?” “早就没事了。”秦珂挨的板子本就不重,皮肉都没伤到,还没在市场摔得严重。 “那就好。” 秦珂问:“你吃过了吗?” 杜初站到一旁,“我一会去厨房和他们一起吃。”他们是指秋芯、管家和厨娘。 “那多麻烦,以后咱俩一块吃就行。” “不合规矩……” “又是规矩不规矩的,大家都是人,有什么不一样的?”秦珂拧眉。 杜初弱弱道:“偶尔坏坏规矩还行,但总是坏规矩,会有人在背后说我没大没小的。” 秦珂本想说不必在意别人,但话到嘴边又咽下。 每个年代有每个年代的生存要求,秦珂也不知自己能在这里存在多久,如果勉强杜初做太多不符合年代的事,只会让他为难甚至和身边的人产生嫌隙。 “一人退一步,平时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但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不用跟我那么多规矩。”秦珂拿起鸡蛋在桌上敲了敲。 “是。”杜初小声道。 “那你现在坐下跟我讲讲最近听来的八卦。” “八卦?是谁家算卦吗?”杜初也不好再拒绝,坐下了。 “就是小道消息,家长里短。”秦珂一口咬了大半个鸡蛋。 杜初了然,“最近没有什么小道消息,都在说黄老板的案子。” 秦珂咽了口米粥,“外面有没有传是谁杀的黄老板?” “有说是他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的,有说是陈寡妇逼婚不成杀了他,有说是遇到强盗抢劫,还有说是他自己想不开跳河的,甚至有人说是他爹干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没有人怀疑洛莲舟吗?”秦珂问。 杜初摇头,眼神闪躲。 秦珂狐疑,他试探性地问:“昨天公堂上发生的事,大家怎么传的?” 杜初低头不语。 “不会都说是我要陷害洛莲舟吧?” 杜初依旧不语。 “总不能传是我杀的人吧?”秦珂又吃不下了。 杜初抬头劝解他:“少爷,这是官府的事,咱别管了,会惹祸上身的。” 看样子真被传成杀人凶手了,还说要把书中秦珂改造成五好青年,如今弄巧成拙,快成杀人犯了。 不过秦珂可不是个轻易会认输的人。 * 晌午一过,绵雨渐歇,缕缕阳光越过云层于天际散开。秦珂迫不及待拉着杜初出了门。 雨后的大街小巷没有昨日那般热闹。 “杜初,你说怎样才能赚钱呢?”秦珂百无聊赖地东瞧西瞧。 杜初立刻警觉起来,吞吐道:“我只是个仆人……哪知道怎么赚钱……” 突然,秦珂停下脚步,指着前面人来人往的一间高门店铺问:“那是什么地方?客人还不少。” “少爷!” 杜初突来的惊喊把秦珂吓得脑袋一缩,他以为有危险。 “我们回去吧。”杜初紧紧抓住秦珂的胳膊,语气恳切。 “家里人都嫌我碍事,不回去。” 秦家上下谁看见秦珂都没好脸,都当他是个障碍物。 “那我们从旁边巷子过去吧,不走这里。”杜初依旧急切。 不让走我偏要走,“路这么宽,还走不下我了?” 此时有一人被两个大汉架着从那铺门里扔了出来。 那人狼狈爬起,大骂道:“晦气!全输光了。” 秦珂往前走几步,一看门头,富贵赌坊。原来是赌坊,怪不得杜初这么抗拒。 “不就是赌坊吗?我戒赌了,不会进去的。”秦珂安抚杜初。 “真的?”杜初半信半疑。 “不信?那你就看着我从这里走过去。”秦珂自信道。 杜初看他如此有信心,再想到他近日种种改变,自然而然放松了警惕。 秦珂头一昂,大步朝着前方走去。 可是…… 秦珂走到赌坊大门正中处就定住了,杜初还未来及反应,他就在眨眼间蹿了进去。 “少爷,我们没钱!” “小姐会生气的!” “老爷会打你的!” 杜初大喊着跟了进去。 * 赌坊中,秦珂正拽着一人的衣裳和对方争吵,其余人正张着贪婪的双眼在烟熏缭绕中下着注骂着街,只当他们不存在。 “你儿子都被杀了,你居然还在赌钱?”秦珂难以置信。 被抓着的人正是黄谷,秦珂方才在门口瞟到黄谷进去了,然后双腿熟门熟路冲了进来。 黄谷心虚作祟,一个劲捂脸,秦珂扒开他的手让他别挡,都认出来了。 “我不赌他也活不过来了。”黄谷狡辩。 “杀人凶手还没抓到呢,有你这么做爹的吗?” 杜初手忙脚乱,想上手帮忙也无从下手。 嘈杂的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儿子死了正好保佑老子赢一把。” 接着,哄然大笑。 秦珂头皮发麻,一股子作呕感涌上,他差点吐出来。 黄谷趁秦珂不适之际,甩开他的手扭身往外跑,秦珂随即追了出去,杜初随手抓了一把,没抓住,也跟在了后面。 黄谷看着面黄肌瘦的,跑起来倒健步如飞,躲避、穿越行人的姿势也是驾轻就熟。 秦珂奋力急追,可惜这副身体不够强健,没多会便气喘吁吁。 眼见对方越跑越远,秦珂抓起旁边摊位上一个竹筐就要砸过去,摊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大喊抢劫,周围零星的小贩路人立刻围上来。秦珂吓得赶紧松手,猛地往前跑,身后的人追骂了几步也没继续追。 他本以为不可能追得上,没想到在七拐八拐的巷子中一阵乱跑,居然让他堵到了在巷尾扶墙大喘的黄谷。 “你跑什么?”秦珂堵了黄谷的去路。 黄谷任命般坐在地上,“你抓我做什么?” 秦珂靠近黄谷,蹲下道:“我又不是衙门的人,哪来的资格抓你?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能在儿子尸骨未寒之际去赌钱?” 黄谷一摆手,破罐子破摔:“我哭也哭过了,骂也骂过了,告也告过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破案是官府的事。” 秦珂这才注意到黄谷左手的小拇指是断了的,黄谷注意到他的视线,忙把手收回袖中。 秦珂回神,声音陡升,“我让你破案了吗?我是问你为何在儿子枉死之际还想着赌钱?他是你亲生的吗?” 黄谷一听这话,摇头叹息:“秦公子你别纠缠我了,我给你交个底,栖闲的确不是我亲生的,他父母死得早,我们夫妻没有生养,于是收养了他。俗话说养恩大于生恩,我黄谷对他问心无愧,他死了我固然伤心,可我总得活吧?” 又是原书中没有的设定,虽然秦珂已然接受了某些变化,认为这些变化点肯定都与案情相关,可黄谷为何会多了个赌钱的设定?众所周知赌狗跟亡命徒没有区别,为了赌资害家人的比比皆是,而黄谷曾为卖那幅画跟黄栖闲争吵…… 黄谷见秦珂陷入沉思,起身,拍拍屁股走人了。 秦珂看着黄谷的背影不禁想,难道杀人凶手也有变?难道他冤枉洛莲舟了?想到这他猛摇头,都是设定给的障眼法,不能中计。 杜初找到秦珂时,秦珂正叉腰站在巷子口,他抱怨杜初跑得太慢,杜初扶着膝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刚才黄谷跟我说他不是黄栖闲的亲生父亲。” 杜初惊道:“还有这事?” “你说黄谷会不会为了卖那幅画杀黄栖闲?毕竟赌徒什么都做得出来。”秦珂大胆猜测。 “那他为何还把画拿给江大人看?不是自露马脚?” 杜初的话有道理。 “今天初几了?” 秦珂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问日期,一股没由来的焦灼冲进脑海,他努力清理思绪,但始终觉得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十二了,二月十二。” “二月十二……”秦珂默念,“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 杜初努力想了想,回答:“就是普通日子,也不是节庆日。” 秦珂晃晃脑袋,觉得自己可能多想了。 * 雨后暖阳,春华绿意,金梅还在盛开,轻风一过,浓香四散。 因为追黄谷时太着急,两人都没注意这是什么地方。虽然杜初自小在这长大,但这里巷子众多,交叉繁复的,两人摸索了好一会,问了路人才看到前方巷口的一座桥。 “终于要走出去了。”杜初兴奋地说。 秦珂也松一口气,就在他们朝着桥的方向走去时,有两人从巷口走过。 “那不是——” “嘘!” 杜初刚要说话便被秦珂拉着躲进一户人家的门墙处,然后扒着墙偷偷往外看。 “少爷,那不是江大人和岳捕头吗?”杜初小声说。 秦珂点点头:“我们跟着他们,看他们去哪。” 说完,不待杜初接话,他便蹑手蹑脚跟了上去。杜初没法子,叹了口气,紧跟其后。 * 陈秋月刚送走一位买伞的客人,抬头便看到县令和捕头,她扯出一个苦笑。 伞铺还算宽敞,挂着各式样的油纸伞,铺中最里靠墙处有招待客人的桌凳。 江绂抬头看到铺中最高处挂着几幅落灰的山水画。 “大人看上哪把伞?”陈秋月见江绂看得出神,便问。 江绂回神,指指墙上,“我在看那几幅山水画。” 陈秋月看了一眼墙上,也没说话,直接用一根带铁钩的长竿把四幅画都拿了下来。 “麻烦了。”江绂接过画铺在桌上。 “我一妇道人家不懂这些,都是黄栖闲送的,说是挂着好看。”陈秋月说着擦了擦眼角。 江绂吹了吹落款处的灰尘。 陈秋月是个聪明人,看到江绂注意落款,便主动道:“都是洛莲舟画的,那时他的画卖不出去,黄栖闲为了帮他就偶尔自己买几幅,谎称卖出去了。” 江绂闻言,面带惋惜地点点头,然后问:“陈大姐,你对黄老板的生意有所了解吗?他有没有欠钱或者别人有没有欠他钱?” 一旁的岳遇云皱眉,这些问题早就找人打听过了,江大人为何还要问? 命案本是要在公堂上审问的,衙门严肃的氛围能够威吓犯人,却也会吓到证人。陈秋月当天在公堂上更多的是自保心态,在这里明显放松许多。 “据我个人所知并没有,他做生意都是钱货两清的。”陈秋月回答。 江绂:“听说有人会把自己的字画拿到黄老板的丹青铺进行代卖,那会不会有人对代卖价格不满意?” “肯定不会,字画并非丹青铺的主要买卖,所以栖闲绝不会越过卖家私自定价,而且他非贪心人,这么多年一直老实本分守着家守着铺子。直到去年,他才决定把店铺和宅子留给他爹,自己从家里搬出来,另开家店铺。” 另外的铺子?躲在门板外偷听的秦珂激动了,他不禁靠近声音来源。 “他准备跟他爹分家?”江绂问。 陈秋月坦白:“我们准备成亲了,他爹不同意,所以他决定搬出来。” 江绂想了想,又问:“陈大姐,你认为黄老板和洛莲舟的关系如何?” 没想到江绂会主动提起洛莲舟,秦珂把耳朵又往前伸了伸,从江绂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头顶在那晃动。 “两人自幼就是好友,算互相帮衬着过来的,绝非酒肉朋友。栖闲讲起洛先生总是好话,他们从未因金钱或……”陈秋月顿住了,接着犹豫道:“不过,去年年底,我远远看到他跟洛莲舟为了一幅画在争吵,事后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说,满心纠结的。” 画?秦珂立刻想到昨晚的那幅画,难道那真的导火索? 江绂思索片刻后问:“具体什么时候?” 陈秋月回忆少顷,“他去丘州进货回来的第二天,是腊月十七。” “你知道他们争吵的内容吗?” 陈秋月摇头:“我当时离得有些远,没听清,等走近,他们就散了。” 此刻,路人的声音传进伞铺。 “这不是秦公子吗?” “秦公子干什么呢?” “怎么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趴墙角……” 听得入神的秦珂惊得站直。 “你们准备偷听到什么时候?” 江绂的声音传来,秦珂和杜初被抓了现行。 - 第8章 08新宅 几个路人围过来交头接耳,无非就是秦家惹祸精又惹祸了。 秦珂瞪了江绂一眼,干脆大大方方走进铺子。 他面带谄笑对着陈秋月:“秋月姐姐,方才听你说黄老板要另开一家铺子,那他有买铺面吗?”说完,他的目光放在了那几幅画上。 在场之人被他的变脸搞得迷惑又想笑。 陈秋月看向江绂,江绂示意可以回答。 “他之前是看上一处房屋,前铺后院。” 秦珂急问:“在哪?” “在金井巷。” 金井巷呈半环状,中间隔岸面水,两边毗邻街市。 江绂问:“铺面是对着哪条街?” “对着仙山街,从剪山桥进巷,走到底右拐,门前有一棵老柳树的宅院就是了。” 难道凶案第一现场就在那里?秦珂期待去查看一番。 江绂:“黄大叔知道黄老板置办新宅院的事吗?” 陈秋月:“这我不清楚。” “陈大姐,你能带我们去一趟吗?”岳遇云问。 陈秋月当然想帮忙抓到凶手,可她只是个普通百姓,她能跟江绂谈论黄栖闲的私事只是人性使然,并不代表她全然信任官府。毕竟世上多的是空口白牙之事,有人为了破案无所不用其极,她并不想深涉案中。 陈秋月委婉拒绝:“我只去过一次,当时他还没有付款,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去了也帮不上忙。” 这时有客人进来买伞,她忙去招呼对方。 秦珂决定探探江绂的口风,他满脸堆笑,问:“江大人认为新宅院对案情有影响吗?” 江绂茫然反问:“秦公子认为有什么影响?” 真想跟这个装人拼了!秦珂压下火气继续套话:“您不想去看一下吗?也许会发现新的证据。” “秦公子想去看看吗?”江绂依旧反问。 秦珂咬牙道:“江大人如果前去查看的话,我……我跟着凑凑热闹也行。” 江绂笑得开怀,他与岳遇云走远几米,低声说话。 秦珂竖起耳朵,没听到。 江绂叮嘱几句后,岳遇云便发出不解且担忧的声音:“但大人您一个人,属下不放心。” “办正事要紧,何况这不是有秦公子吗?”江绂大声说着,并看向秦珂。 跟你很熟吗?秦珂切了一声。 岳遇云威胁似的盯了秦珂和杜初几眼,接着独自一人离开了。 难道他去仙山街了?秦珂满是好奇,一想到可能失去了查看命案现场的机会,他就浑身不舒服。 * 离开伞铺后,几人便径自往金井巷去。从剪山桥直对的巷口进,是条长长的窄巷,只够一人过。两边人家的杏花、李花越过院墙盛放,点点落在还未干枯的小水坑中,澄净天色映着红杏白李。 秦珂挤在江绂身后。 “江大人,你觉得刚才那几幅画跟昨晚的那幅有什么不同吗?” 江绂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笔锋圆润。” 而昨晚那幅画笔锋凌厉,所以杜初说对了,那幅画根本就不是洛莲舟所作。 过窄巷后便是开阔的视野,左边是一排高门大院,右边是空旷地段,角落有处几棵参天大树围着一座古井,古井后便是不见尽头的树林。 三人顺着陈秋月提供的线索找到门口有一棵老柳树的宅院,宅子已无门头,大门上了门头锁。 秦珂和杜初扒着门缝往里瞧,入眼是院子影壁,影壁前满是落叶,空荡荡,好似荒芜了几百年。 “杜初,没有钥匙怎么进去呢?”秦珂望着高墙故意道。 “只能爬墙了。”杜初老实回。 “但这样会不会被告私闯民宅呀?”秦珂瞥向江绂。 “江大人在这呢,肯定不算私闯民宅。”杜初单纯提醒。 江绂未有回应,他左右巡视一番后,走到围墙旁。 “你过来。”江绂对着秦珂招手。 秦珂心想:这人不会想踩着我进去吧?他那体格我可撑不住。 可他还是鬼使神差走了过去。 “其实我们可以去借梯……” 秦珂话未说完,就见江绂半蹲了下来。 “你踩着我的肩膀进去。”江绂道。 杜初慌了,“怎么能踩江大人呢?我来我来。”说着他就要蹲下。 有什么踩不得的!秦珂一把拉起杜初,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杜初,你扶着我。” 秦珂迫不及待,一手扶墙,一手扶杜初,抬脚就上了江绂的肩膀。江绂抓住他的脚腕稳稳站起来,秦珂抱住墙顶双脚用力一蹬骑上墙,再一跳就进去了。 起身拍拍手,秦珂才反应过来,一会怎么出去?他刚才太心急,只顾着踩人了。 跑到大门处,秦珂拍了拍门,喊道:“我要怎么出去?” “对着仙山街的铺子基本都是铺内上门闩的,你去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打开铺门。打不开也没关系,我让岳捕头去查原房主,很快就能拿到钥匙了。”江绂从从门缝里对秦珂说。 原来早有计划,也不提前说一声。不过查案要紧,秦珂不再多说,直奔院内。 深院有种诡异的静,这种静不是无声的,相反,站在院中能听到前方市集的人声,也能听到高树上的鸟叫声,亦能听到风吹枯叶的簌簌声,但这座宅院是无声的,周围的声音都与它无关,它是死的。 秦珂有些许悚然,呼吸都慢下来,他晃了晃脑袋提醒自己不要沉浸,疾跑向前面店铺。铺院由长廊和月洞门连接,洞门上的竹帘随风轻轻摇动。 这间店铺虽比墨轩阁那处要大些,里面除了柜面、桌椅、案几、两只空花瓶,就只有一个高约半米的青石卷缸,看样子上家搬走后还未搬来人家。 对着街市的门是三对隔扇门,中间一对的裙板处有两道门闩,门闩有一定重量,秦珂费了点力气才挪开。门一开,阳光、声音以及远处的食香冲了进来,灰尘在空中四散。 杜初和江绂很快就到了。 江绂进门便盯着每一处查看,不出意外,也未找到有用的线索。 秦珂本期待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可现在看来,即便是现场也被清理干净了。 忽然,在柜台处的江绂蹲下身去,他把手伸进柜台底下。秦珂好奇走过去,看到江绂摸出一块残玉。 这是一块玉佩的大半部分,玉面上有只站在花枝上的鸟,鸟的形态栩栩如生,边上有一圈细薄的凹槽,凹槽中间有两个圆形小坑。 秦珂仔细回想,小说中并没有关于碎玉的信息。案子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多信息叠加在一起,他必须跳出小说原有的路线来梳理证据。 从头开始而已,秦珂并不泄气,却稍有心塞。他轻叹气,扶了扶旁边的椅背,下一刻,一个踉跄,差点连人带椅都摔趴下。 “这椅子是坏的。”秦珂气道。 杜初把它放平,坐上去试了试,“没坏呀。” 人倒霉起来连椅子都欺负。秦珂不信邪,又坐了上去,的确没坏,刚才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地上不平。” 秦珂跟一把椅子杠上了,定要找到不平的地方,他蹲下身去查看,一眼就看到一粒豆子般大小的金色珠子。 “这是什么?”秦珂捡起珠子问杜初。 杜初定眼一瞧,惊喜道:“是金豆子。” “金子!”秦珂两眼放光。 他两指捏着小小的珠子,睁大眼睛盯着,还没看够,就被一只大手夺走了。 “这是我捡的!”秦珂伸手去夺,被江绂躲过了。 江绂在阳光下观察金豆子,“捡的不应该上交官府吗?” 真是倒霉,居然当着县官的面捡到金子,秦珂想骂他狗官。 观察一会后,江绂一手拿金豆子,一手拿玉佩,他把金豆子往凹槽里一放,是吻合的。 居然是一起的,秦珂心道:也许这是物证呢。 于是,他装作纠结地分析:“会不会是黄老板的?又或者是……” 他故意不说完,等对方主动问。 江绂看穿也不拆穿,配合地反问:“或者是谁的?” “或者是凶手的!”秦珂语速飞快,“也许是黄老板和凶手打斗时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 江绂注视着玉佩出了会神,问秦珂:“你的意思是这里是凶案现场?” 如果这里是凶案现场,那公堂之上,秦珂说黄栖闲死在自家店铺里也算对上了。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没这个意思,胡乱猜猜。” 秦珂怪自己嘴快,张嘴就露了馅,但这馅他自己都弄不明白是什么做的,露就露吧。 “那秦公子能跟我讲讲你所‘猜’到的案情细节吗?” 秦珂肩膀一耸,坐到椅子上,“我能说的都说了,还不如江大人跟我讲讲官府查到的呢。” 江绂也坐了下来,“你想知道什么?” 秦珂见他松口,便问:“你们有怀疑对象吗?” 江绂倒也直接,“初八那晚,有人在慈安寺后面遇到了黄谷,说他浑身酒气,还气冲冲的,叫他也不理。” “什么时辰?” “亥时一刻左右。” “他为何说自己整晚都在铺子里?”秦珂疑惑道,“对了,我今天撞到他在赌钱,一点悲伤都没有,跟昨晚判若两人。而且他说黄栖闲不是他亲生的,是收养的。” “收养这件事不是秘密,我们已经查到了,黄谷也的确是出了名的好赌。” 秦珂一只胳膊搭在茶几上,他靠近江绂,小声猜测:“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父亲杀了儿子?” 江绂抬眼,父子相残并不是罕事,可始终涉及人伦。 “虽说养恩大于天,但赌徒的话还是要听一半留一半。”江绂打量着秦珂漫不经心道。 秦珂当然听得出他话里有话,下意识回怼:“别指桑骂槐,我戒赌了。” “果真?” “当然!”秦珂抬头挺胸。 “请问秦公子上次进赌坊是什么时候?” 一个时辰前……真是倒霉,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有理说不清。 “我今天是去抓黄谷的,可没赌。”秦珂悻悻解释。 “是真的,我家少爷今天真没赌钱。”杜初拍胸保证,“他还追了黄大叔几条街呢。” 秦珂解释完就懊恼起来,自己为什么要跟这人自证? 而江绂看着他更加疑惑,他难道真的摔坏脑袋了?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疾步声,几人抬眼看去,岳遇云带着两个年轻衙役进来了。他们身旁跟着一个四十多岁,身材矮小,眼神精明的男人。 秦珂悄然起身,和杜初站到旁边。 “你们来得挺快,查到了吗?” 岳遇云拿出一沓纸张交予江绂,秦珂凑过去看,是转契书和地契。契书上印着至少三方的手印和章子,其中就有黄栖闲。 原来,在伞铺得知黄栖闲置办新宅后,江绂便让岳遇云去调查了。 这人还挺细心,秦珂看向江绂,江绂低头用眼神问他做什么,他眨眨眼,扭头,慢慢挪到一旁。 江绂问岳遇云:“这位是宅子的原主?” “是,正是这座宅院的原主人张磊。”岳遇云向身后那人一挥手,“过来回知县大人话,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张磊颤巍巍来到江绂身前,他低头攒手,很是惶恐。 “这座宅院是你转让给黄栖闲的?”江绂问。 张磊老实回答:“是草民转让给黄老板的。” “已经银货两讫了?” “呃……是……是的……”张磊支支吾吾,明显有所保留。 江绂见状把转让书往茶几上一拍,声音陡然,“既然两讫了,那地契怎么还在你手里?契税纳了吗?” 张磊被吓得浑身颤抖,腿一软跪下去,“大人……大人这……” “这里不是公堂,跪什么?起来回话。”江绂的语气转眼间又温和起来。 秦珂暗道:这个笑面虎,变脸还挺快。 - 第9章 09抛尸 张磊双腿还在发抖,岳遇云把他扶了起来。 “大人,地契之所以还在我手上,是因黄老板还有三成房款未付。”张磊解释。 江绂质问:“房款未收完你就签字下印了?” “黄老板是出了名的诚信,我相信他定能在约定日期交付剩下的房款,而且……而且他原本是要一次性付清的,只因他爹拿他的钱去赌,这才拖延了时间。” 秦珂眉眼一动,看样子黄谷赌博是案件的重要线索。 “你们约定的付款时间是什么时候?” 张磊如实回:“我们初七那天晚上约好在初九晌午交清,但初九那天,我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等到他,就回家了。之后也去找过他两次,都没见到人。” 秦珂大脑快速运转:黄栖闲初七晚上还活着,初九晌午人便不见了,死亡时间并未改变,就是初八。 “事关契事,为何不报官?”江绂问。 “转让书和地契都在我手中,黄老板也已付七成房款,就算他要毁约,吃亏的也是他,我没必要着急。”张磊坦白。 江绂:“你昨日知道他出事了吗?” “知道,昨日差爷挨家挨户问线索,也问到我家了。” 江绂声音忽冷:“那你昨日为何告知衙役已经十多天没见过黄老板了?” 张磊闻言,心虚地一颤,眼神闪躲。 江绂起身走到他跟前,厉声道:“你以为衙役只是走个过场?他们问过什么人,怎么问的,你们又是怎么回答的,本官一清二楚。” “大人,昨日差爷来问,我……我一时懵了头,只想着自保,恐惹上官非,绝非有意隐瞒,求大人明鉴。”张磊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这时门外有看热闹的人聚集,岳遇云跟两个衙役把人都打发走了。 秦珂见张磊不像演的,但他隐瞒这件事,准是要昧下黄栖闲所付的房款。 江绂浓眉微敛,他又看了看转契书,问:“你们的中间人是市令王礼厚?” “是。” “这两日可有跟他见面?” 张磊半低着头,眼珠提溜转。 “什么是市令?”秦珂问杜初。 杜初小声回答:“就是管市集的。” 原来如此。秦珂见张磊还未回答,便假咳一声,煽风点火道:“居然有人敢不回县太爷的话,这要是在公堂上,肯定要大刑伺候的。” 张磊咽了咽口水,还是未说话。 江绂退回座位上,笑道:“岳捕头,把张老板带回衙门,再把王礼厚和黄谷带去,我们升堂处理。” “不不不,大人不要升堂。”升堂问话可严重得多,张磊手足无措,他跪下恳求道:“我说我说,我今早跟王礼厚见过面,我们……我们合计着把黄老板买宅子的事瞒下来,把转契书烧了,把钱给分了,谁知转契书还未来及处理,差爷就来家里取地契,转契书正好和地契放在一起……” 岳遇云恍然道:“我说让你拿地契,你鬼鬼祟祟的,原来藏着这心思。” 张磊羞愧难当,头更低了。 “你就不怕其余知情人告发你?”秦珂问。 “黄老板付钱时,只有我们三人在场,如今黄老板死了,只要我们两人不承认,别人也没办法。”张磊面如死灰。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江绂的目光紧盯张磊。 “听说是被勒死抛尸的,已经传遍了。”张磊马上反应过来江绂是在怀疑他,他额头冒出细汗,“草民虽贪心,但绝无害人之心。” 江绂沉思片刻,问:“黄老板在初七和你约定初九交钱,是因为初七那天他拿不出余下的钱吗?” “对,初七那天他主动找到我,说初八就能凑够钱,让我不要着急。” 凑钱?秦珂立刻警觉起来,疑问脱口而出:“他是跟谁借的钱吗?” “他说跟洛老板借的,就是那个画画的,叫洛什么莲,我只听说过他,不认识。” 秦珂和江绂不约而同看向对方,疑点又回到了洛莲舟身上。 江绂又问:“你们为何不约在初八那天交易?” “因为我和几位茶商提早定好初八去许家镇看货,初九一早才坐船赶回来的。” 江绂了然地点点头,看样子案发日的确是秦珂所说的初八,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张老板,别跪着了,又不是在公堂,站起来吧。” 看江绂又恢复温和的神情,秦珂怀疑他精分,不过他也明白这种忽冷忽热的问话是有效的。 张磊不敢不从,颤悠悠站了起来。 江绂把那块残玉递给张磊,“张老板你认识这玉佩吗?” 张磊接过来仔细瞧了瞧,摇头,“没见过,不过看这手艺肯定出自玉喜行李老板之手。” “你确定?” “不瞒大人,我平日也倒卖些古玩玉器,见识过不少稀奇物。玉雕本就是功夫事,手法要求高,这种打磨到只剩薄薄一层的圆形镂刻更是难上加难,本县除了玉喜行的李老板,没人成功过。” 秦珂心道:这玉的镂刻技术如此高,即便不是玉喜行所出,拿着玉佩去各大玉行鉴定,也定能很快找出卖家和买家。 “张老板,铺里的物件都是你原先留下的吗?黄老板可有添置什么?”秦珂问。 张磊环顾铺内,“都是我之前买的,我和黄老板约定过,正式过户前不能添新。不过,除了这祖传的卷缸,其余的我都不准备要了。” 他的目光在石卷缸处停下,面带疑惑走近,把卷缸里外瞧了瞧。 秦珂走到他身旁,“这卷缸有什么不对吗?” “我放在卷缸里的一捆麻绳不见了,那是我专门买来固定卷缸的。” “麻绳?” 秦珂瞪大了双眼,刹那间燃起希望,丝毫没注意江绂眉头紧皱盯着他。 张磊解释:“别看这石卷缸不大,沉得很,我之前雇了两人来抬都抬不动。只好想着改日再找几个魁梧的大汉试试,顺便就把绳子留在缸里了。” “张老板不会还留有一辆板车吧?”江绂这话问的是张磊,眼睛却看着秦珂。 秦珂躲开他的目光,暗道:得尽快找到证据抓到凶手,不然被抓的就是我。 “江大人看到院子里的板车了?”张磊不知江绂问板车是为何。 宅院是二进院,算不得大宅,只一会,张磊便拿着钥匙把所有房间查遍了。 “谁把我的板车偷了?那是我定做的。”张磊很是恼火。 如此看来,凶器和运尸方式均未变。秦珂想到黄栖闲的尸体是在河中发现的,便问张磊:“张老板,这附近有河道吗?” “有,门口金井的右前方有片树林,过了树林便能看到一条河,但这条河是条深陡的野河,平日很少有人去。” 秦珂激动起来,杜初跟他讲过鱼陵县所有河流都会汇入主干鱼川河,尸体十有**就是从这条野河漂过去的。 此刻,他也顾不得江绂的目光,兴奋提议:“我们沿着河岸去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证据。” 为了查案,江绂当然没有拒绝。 “大人,知道的我都说了,能回家了吗?”张磊很是诚恳,他可不想深入掺和案件。 江绂答非所问,“按照南晏律法,私吞他人财物是要坐牢的,一千四百两可不是小数目。” 张磊惊恐,忙摆手道:“我马上就把钱还给黄老板他爹。” 江绂把手中的契书递给岳遇云,他问张磊:“宅子的钥匙有几套?” “一共两套。”张磊把用细绳捆在一起的钥匙拿给江绂,“其中一套给了黄老板,我自己留下一套。” 江绂接过来,对岳遇云下令:“你带张老板先回衙门,把王礼厚也带回去,让老县丞处理此事。张老板坦白可以从宽,王礼厚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留人守着宅子,再让派两个仔细的人里里外外搜查,看不能不能找到别的线索。”他又把玉和金豆子交给岳遇云,“让人去玉喜行问下玉的买家是谁。” 张磊原本已准备大叫冤屈饶命,但听得自己可从宽后,只悔恨长叹。 “是,手下遵命。”岳遇云得令,他迟疑片刻后问:“大人,需不需要留人在您身边?” “不用,这不是有秦公子吗?”江绂又换上了那假笑。 秦珂冷哼着翻个白眼,又是这一句,这笑面虎是在告诉所有人,如果他出了事要算在我头上吧。 * 正值春季,旧叶换新叶,花草冒新头。 今日下过雨,泥土有些湿,秦珂寻着干净地落脚。 他高声问在前面走着的江绂:“你们官府有没有问洛莲舟初八那晚在哪?” 江绂回头,不答反问:“秦公子还是认为洛老板是凶手?” “张老板方才说黄栖闲向洛莲舟借钱,这也是线索之一,洛莲舟没有向官府交代吧?他为什么要隐瞒呢?” “或许他和张老板一样,不想惹祸上身。” 秦珂反驳,“可黄栖闲是他的至交,他就像没事人似的。” “黄谷今日不还去赌坊了?父亲都这样,何况朋友?”江绂冷笑。 关于人性,什么都有可能,秦珂无法反驳。 见秦珂不再说话,江绂便接着说:“如果真如你所言,黄栖闲是在初八被洛莲舟勒死后用板车抛尸河中的,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做梦说胡话呢,就算成真了,肯定也是老天看不下去,托梦给我,让我替黄栖闲伸冤。”只要抵死不承认,看他能拿自己怎么办? 江绂的确不能拿他怎么办,只能等案子真相大白后,方能明白他到底卖的什么药。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洛莲舟初八晚上在哪?”秦珂追问。 “他说在家睡觉。” “有证人吗?” “没有。” “……哦。” * 近树林出口,便能听到流水的声音。野河岸边斜坡陡峭,河两岸的树草毫无章法地疯长着,清澈的河水映着郁郁葱葱,波纹随风摆动。 秦珂往河中看去,涨水期,水很深,水流极快。 江绂沿着河岸查找蛛丝马迹。 “即便有线索也被风吹雨打弄没了。”秦珂嘴上消极,身体却很积极地四下寻索。 杜初有样学样,虽然他不知要找什么。 秦珂在一土坡上发现几棵被压断的油菜花,再往回看,一条长长的直通河岸的油菜花“路”出现在眼前,这片油菜花东倒西歪,与周围明显不同。 “喂!你过来看下,我发现线索了。”秦珂朝着江绂喊道。 江绂闻言,快步走过来。 “你看这些油菜花是被车轮碾过的吧?”秦珂指着地上兴奋道。 江绂围着边缘走了个来回,蹲下,拨开半倒的油菜花,下面赫然是两道深深的车轮印。印记从树林开始,到河岸消失,消失处的泥土明显缺一大块。 土坡离河面三四米高,周围没有能下河的缓坡,就像一处低矮的悬崖。秦珂小心翼翼走到边缘,伸出一只脚试探性地踩了踩,确定脚下没问题才慢慢探出头往下看,河浪滚滚,拍岸声吼。 “少爷,别往前了。”杜初担忧道。 一阵风过,河流与草木齐齐作响,秦珂屏住呼吸。 “小心点,别滑下去。”江绂也提醒。 秦珂往回退了退,“你们说尸体会不会是从这里推下去的?不知板车和麻绳在不在下面?” 江绂:“就算在下面,也已经沉底或是跟尸体一样冲到别处去了。” 是这样的。秦珂有些许失望,无力地蹲下来,线索又断了。 不知怎的,他突然脱口而出:“今日是二月十二吗?”他不是在问别人,而是在问自己。 “是二月十二。”杜初回答。 秦珂猛地起身,给了脑门一下,“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 第10章 10大火 杜初一愣,忙上前问:“少爷,什么事忘了?” 江绂则眼带狐疑上下打量秦珂,不知这人又想出什么新奇事。 今日是二月十二,是原书中岳遇云遇害的日子。 在书中,查到洛莲舟有嫌疑后,岳遇云和大男主去找黄谷询问线索,遇到黄家铺子失火,岳遇云为救大男主而死。秦珂并未特意记书中具体日期,只一扫而过,有个模糊记忆,所以他从清晨想到现在才想起这件事。 要不要告诉江绂?想到这,秦珂立刻脑内摇头,这是书中剧情,自己没必要干涉,顺其自然便好。 可如今不仅案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死去的秦珂都活了,大男主也不见人影……有这么多的改变,多一个岳遇云又怎样呢? 但如果说了,自己定会惹祸上身,虽说惹的祸事已经不少了。 不过,岳遇云是回衙门不是去黄家铺子,也许他能躲过一劫呢。 秦珂纠结的表情很精彩,一会摇头叹气,一会望天出神,一会又咬牙叉腰的。 江绂也不说话,只看着他做些奇怪的动作。 过了好一会,秦珂才堪堪问江绂:“江大人,岳捕头今晚没事吧?” 自己侧面提醒下便可,岳遇云能不能躲过看他造化了。 江绂不懂他为何突然关心岳遇云,“你找他有事?” “没……”秦珂尬笑两声,“我就是觉得做捕快也挺辛苦的,今天晚上可别让岳捕头加班加点了。”火灾发生在今晚。 “今晚岳捕头要加班加点做何事?” “去墨轩阁寻线索。” 糟糕!被套出话了,秦珂懊恼闭眼。 “官府查案天经地义,岳捕头为何不能去墨轩阁?”江绂不明道。 “没说不能去,是今晚最好不要去。” “为何今晚不要去?” 秦珂一摆手,“说了不能去就不能去,不然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做好人还要畏首畏尾的,秦珂很委屈。 江绂不解:“出什么事?” “不知道。”秦珂躲开对方的眼睛。 江绂眼睫微动,思考秦珂的用心。 “秦公子不会在拿官府开涮吧?” “我哪敢拿知县大人开涮?”秦珂语气很是绿茶,他再次提醒:“去也可以,多派几个人跟着岳捕头。” “为何是今晚?” 怎么那么多为何?秦珂真想一口气剧透,但如果剧情变了,自己又是找罪受。 “今天是十二号,可不就是今晚?最好今天一天都不要去。”秦珂有些语无伦次。 江绂见他煞有介事,又不肯明说,便决定退一步,套套话,他坦白道:“可我已经让岳捕头回完衙门后再去趟墨轩阁了。” “什么!” 秦珂惊喊,荒野鸟飞,杜初和江绂的耳朵被震得发麻。 在小说里,大火发生在晚上。 秦珂抬头看西边天际,乌云遮蔽的太阳昏昏沉沉,这一天过得太充实,居然没注意快傍晚了。 “你让他去墨轩阁做什么?”秦珂问。 “你先告诉我会发生什么事。” 秦珂的两条眉毛快皱成八字了,他讨价还价:“你先说,我再说。” 江绂倒是爽快,我让岳捕头去墨轩阁找黄谷,把那幅画借来再看下。” “你是不是也认为那幅画根本不是洛莲舟所画?”秦珂问。 “我昨晚说对了!”杜初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江绂幽幽道:“本官已回答秦公子的问题,秦公子可以回答本官的问题了吗?” 江绂用了“本官”二字,意味着在“审问”。 “如果我不回答会怎样?”秦珂颇有破罐子破摔之势。 江绂低头看了看秦珂的屁股,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秦珂紧张起来,再被打的话,肯定就不是白签子了。 “我不是做梦吗……要不然我们去墨轩阁看看吧?” 江绂眉头一动,随即瞪向秦珂。 这笑面虎居然要发火了! 秦珂立刻拉着杜初的胳膊往树林那边去,边走边心虚道:“我们去墨轩阁看看,杜初,你知道去墨轩阁的路吧?” “知道的,少爷。” 江绂闭上眼,无奈地笑笑,转身,跟了上去。 * 到近河街时,太阳已下山,片片乌云聚集起来。 在一个拐角处,江绂率先闻到一股烧焦味,抬头一看,不远的楼台后有黑烟正冲向天际。 一群人慌张大叫“着火了”往这边跑,江绂拉住一个人问哪里着火了。 “黄家铺子着火了,不知道黄大叔在不在里面,真是祸不单行。”路人高声惋惜。 秦珂已然顾不得书里书外,本性使然,只想救人,他迈开腿就往火光处奔。 杜初以为他要去看热闹,追着要阻止,“少爷,别过去,危险!” 秦珂充耳不闻,越跑越快,忽地,眼前一道身影飞快闪过。 这家伙跑得还挺快,秦珂不甘示弱,奋起直追,越追距离越远。 此时,整个墨轩阁都在火蛇中燃烧,连带旁边的铺子都遭了殃,白灰漫天飞舞,热浪如同黑焰之蛇,惊呵人心。 秦珂刚停下大口呼吸,便吃了一嘴灰,他急忙捂住口鼻,四下查看。 满身灰污的黄谷正抱着那幅卷轴坐在地上嚎哭,他试图冲进火中,身旁的岳遇云拽住了他。江绂正撸起袖子接过居民的木桶加入救火队伍。 “岳捕头,你没事吧?”秦珂小跑过来。 “我能有什么事?”岳遇云反问,他对秦珂的关心有些意外。 不识好人心。可别人又不知原委,只能委屈自己了,秦珂如是想着。 秦珂想帮忙,结果一桶水接过来,直接抱着桶坐下了,水泼到身上,他还差点被人踩。 真是倒霉…… 杜初气喘吁吁跑过来,他看到秦珂缩坐在哭天喊地的黄谷身旁,身上比黄谷还脏还湿。 “少爷,没伤着吧?”杜初关切道。 秦珂皱巴巴叹气:“真是走哪倒霉到哪。” 好在店铺离河很近,越来越多的人加入灭火。县丞谢申收到报官后,也快速带着县衙所有闲人前来灭火。 火势渐灭,众人松了口气。有人骂咧咧回家,有人过来关心黄谷,还有人分析事态,隔壁遭殃的人家欲哭无泪。 江绂掸了掸衣袖,从灰烬中走来。秦珂见他淡然自若,衣裳虽有脏污却不狼狈,感慨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绝对是原身作恶多端,自己才这么倒霉的,只要我积德行善,定能改变气运,秦珂想到这又打鸡血似的站了起来。 他兴冲冲问已经停止哭喊的黄谷:“黄大叔,你知道这火是谁放吗?” 刚说完,便迎来一道锐利的目光,江绂正面色凝重地审视着他。 我的老天,这次要怎么糊弄过去,一切都怪我太善良了。秦珂强装镇定,朝着对方笑得灿烂,试图化解这尴尬的氛围,没想到他这一笑,引来更多不满的目光。 最先发难的是黄谷,他撑地起身,指责道:“秦公子,我家铺子烧了有这么令人开心吗?您就那么记恨那块砚台?” 周围人也开始指责秦珂,无非说他死性不改,丢秦家的脸。 秦珂哑口无言,杜初要护在秦珂身前,被秦珂拉到身后,不能什么都让别人替自己挡着。 江绂并未开口责难,而是问了黄谷同样的问题,“黄大叔,你知道谁放的火吗?” 秦珂发现黄谷脸色突变,原本对自己的气焰消失,转而是一种慌张无措。 江绂也看出了黄谷的变化,追问:“黄大叔,如果你知道是谁放的火……” “我没看见谁放的火,火烧起来时我睡着了。”黄谷低头道。 此时,县丞谢申向周围高声喊道:“各位乡亲有没有看见是谁放的火?或者有没有看到可疑人?” 阵阵摇头,大家都说没看到,只顾着救火了。 面对此情形,江绂派人守住受灾现场,又让谢申派衙差挨家挨户上门询问线索。 人群散去,危危欲坠的房梁轰然倒塌,黄谷悲痛欲绝。 “黄大叔,你先回家歇息吧。”江绂关心道。 黄谷一听,又露出惊恐的神情,他扑通跪下来,怯嚅道:“大人,我……我不敢回家,我怕有人害我。” 江绂看一眼他怀中的卷轴,问:“你怕什么人害你?” “我怕害我儿子的人会害我。” 秦珂悄悄靠近,尽量压低情绪,让声音听起来充满热心关怀。 “黄大叔,你知道谁害的你儿子吗?” 黄谷抬头瞅了他一眼,摇头否认。 秦珂相信黄谷一定有所隐瞒,他可能知道火是谁放的,但他不敢说。 在小说中,这场大火是洛莲舟所为,如今不知有没有变化,毕竟无人伤亡,岳遇云也安然无恙。 “黄大叔可有别的安全去处?我送你过去。”岳遇云道。 黄谷还是摇头,边摇头边求江绂:“大人,草民能不能去衙门暂住几日?” 主动去住衙门?黄谷就差把躲人写在脸上了。 秦珂冲着江绂狂眨眼,示意他黄谷肯定有问题。 “秦公子的眼睛不舒服吗?”江绂问。 好你个江绂!秦珂气得用脸骂人,江绂当作没看见。 “既然黄大叔有顾忌,就先随本官回衙门吧。”江绂朝岳遇云使了个眼色,岳遇云了然,把黄谷扶起来。 安排好黄谷后,江绂轻咳一声,对秦珂道:“秦公子也随本官走一趟吧,本官有话问你。” 秦珂紧张起来,这人肯定是要问他为何知道墨轩阁会出事,保不齐还想对他大刑伺候。他想起书中断此案的老县令昏庸无能,起初把罪名安在死去的秦珂身上,虽然如今不是老县令断案,可江绂的性情也摸不透。 “大人,我家少爷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摔到了脑袋,我们马上就回家。” 杜初求情的剧情接二连三上演,秦珂愧疚无奈的同时又触发骨子里的倔强。 “去就去!”秦珂冲着江绂抬下巴,声音洪亮,“不过你必须让杜初回家,不关他的事。” “杜初当然要回家,衙门也没那么多房间。”江绂很爽快。 听这话,还准备留我过夜?在哪过夜?不会在牢里吧?秦珂吞了吞嗓子。 杜初非要跟去,秦珂小声劝说:“你先回家,跟你家小姐报个平安,不然她会担心的。” 杜初闻言,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只能先回家去了。他一走,秦珂一身轻松,不论之后发生什么,起码不会连累杜初。 * 到衙门后宅时,天色已晚,乌云密结。 岳遇云去给黄谷安排休息的地方,秦珂跟着江绂进了书房。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秦珂打着哈欠问,他有些疲累,进门就坐在案桌前的椅子上。 江绂在书架前翻着书,未抬眼,“秦公子明知故问。” “还请明说。”秦珂决定装傻。 凉风卷着寒意钻进房内,秦珂打了个寒颤。 江绂把书放下,对着他坐下,正色道:“你怎知墨轩阁要出事?” 秦珂谨慎起来,他回忆今日在河边所讲,慢悠悠道:“我没有说墨轩阁要出事吧?我只是说不要让岳捕头加班加点。” 想再套我的话,没那么容易。 江绂顺着他的回答又问:“那你怎知岳捕头今晚会出事?” “我不知道。”秦珂双手一摊,“他也没出事。” 烛火一闪一动,江绂如鹰目般锐利的双眼在眉骨的阴影下泛着冷光,他稍靠近秦珂,低低道:“秦公子,我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官府怀疑凶手不止一人?” 江绂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是幻听。 秦珂猛地抬头,不可置信道:“你们怀疑我是帮凶?我如果是帮凶为何去公堂告发洛莲舟?又为什么要提醒你注意岳遇云的安全?” “所以你提前知道岳捕头今晚会出事?” 又中计了!秦珂怪自己太急,他低头抠桌上的木纹,无论这件案子如何,江绂必是盯上他了。如今是要死不承认还是现编理由?说自己是阴阳眼能看到鬼魂?说自己能预示未来?再或者还是坚持做梦。 “秦公子编好理由了吗?” “还没……” 四目相对,一阵沉默。 - 第11章 11勒索 识时务者为俊杰,秦珂决定服个软。 他清清嗓子,淡定道:“江大人,我以前虽不学无术,又贪又恶,但绝没胆做出杀人之事,秦大……我爹会打断我的腿。”没想到杜初不在,也得搬出这个爹来。 “人的贪念总能壮胆,秦公子流连赌坊,人尽皆知。”江绂话说得很直白。 秦珂一时语塞,他定心一想,主动挑开话题。 “既然如此,那你认为我这个‘帮凶’帮的是谁?” 江绂挑眉,反问:“我什么时候说你是帮凶了?” 这个狗官,又耍我。果然只要心中有所隐瞒,即使所瞒并非龌龊之事,仍旧会不由自主心虚。 秦珂双唇紧闭,就怕再被抓住漏洞。 江绂的确不认为秦珂会杀人,但秦珂对此案如此热心绝非一时兴起。 “秦公子昨日说有人看到洛莲舟抛尸。”江绂话锋一转。 秦珂担心这句话有陷阱,他仔细斟酌,接道:“我说过是做梦,而且石采如不是刚满月吗?” “没错,你是说过做梦。”江绂审视秦珂,“同时你也说过是你的随从在你耳边说起琐事,导致你混淆了现实和梦境,对吗?” 秦珂迟疑地点点头,这人扯杜初做什么? “按照案发时间估算,你当时有病卧床,但他可活蹦乱跳的。” 秦珂腾地站起来,他双掌拍着桌子,怒道:“你什么意思?杜初那细胳膊细腿的,就是个小孩,他能干什么?” 怀疑他,他还能忍忍,怀疑唯一对他好的人,他可忍不住。 “大人!” 门外响起衙役的关切声,可能以为秦珂要对江绂不利。 “没事。”江绂对着门外回应。 江绂看着怒火中烧的秦珂,迷惑不减反增,他以前断不会为随从出头。 “偶遇抛尸过程也不需要孔武有力。”江绂不再逗弄秦珂,把话挑明了。 原来是怀疑杜初是目击证人,秦珂放松下来,目击证人可没罪。 “杜初跟此事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他真是目击证人为何不直接报官?” “你昨日不是来公堂指认了吗?他凡事都听你的吧?” 秦珂反问:“那我为何把证人证据都说错了?” 江绂沉思片刻后,问:“秦公子,我可以问个私人问题吗?” “问吧。”反正我也不一定知道。 “你在赌坊输过多少钱?” 秦珂噗呲一笑,坐下了,这个问题他真不知道。 “不清楚。”秦珂憋笑,又不是我输的。 “我听说你去年只在富贵赌坊就输掉了五百多两。” “多少?”秦珂再无知也知道这不是小数目。 “秦公子,城里百姓看在秦太丞的份上对你一直很包容,我希望你为了自家的颜面,不要做下无法挽回之事。” 无法挽回之事?秦珂一愣,恍然大悟。 “你不会以为我利用这件事勒索洛莲舟吧?” 江绂没有否认。 原来不是怀疑我是帮凶或者指使杜初杀人,而是怀疑我借真相来勒索凶手。秦珂彻底放松下来。 “你们搞错了,我可没勒索他,我昨日指证洛莲舟时完全没有证据,公堂上所说也真心以为是事情的真相,虽然被证实有出入……但从黄谷和张磊口中得到的消息,不也证明黄栖闲的死跟洛莲舟脱不了干系?我也算误打误撞了吧。” 误打误撞……江绂试图从秦珂的话中找到破绽,过了一会才缓缓道:“岳捕头的事呢?你在河边为何突然提到今日是二月十二?” “我只是不想待在河边,随便找了个理由,哈哈哈……” 别说江绂,秦珂自己都不信这个借口,假笑着干咳了几声。 “是吗?” “是。” 当,当,当…… 书房内只剩下江绂手敲桌面的响声。 秦珂盯着晃动的烛光,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伴随着一段急促的脚步声,房内尴尬的氛围被打破。 急骤的敲门声伴着衙役粗犷的嗓音响起:“大人!大人!洛莲舟求见!” 闻言,秦珂惊讶地看向江绂,江绂也明显未料到。 江绂:“带他过来。” “是。” 秦珂认为洛莲舟肯定是因为黄谷被带到了官府,怕黄谷说出不利于他的话,才连夜跟了过来。 秦珂站了起来,问江绂:“我要不要回避下?” “不用。”江绂又恢复了温和的神情。 虽然不知江绂为何不让自己回避,但这正合秦珂之意。 洛莲舟今日颇为不同,锦袍上沾着泥污,发冠歪斜,头发有些许凌乱,除了额头伤疤,嘴角亦红肿出血,像是跟人打了一架。他未对秦珂的存在有任何反应,而是直接跪在了江绂跟前,一副视死如归样。 这是哪一出?秦珂傻眼了。 江绂愣了片刻,缓声道:“洛先生起来说话吧,这里不是公堂。” 洛莲舟没有起身,他喉咙滚动几下后开口:“江大人,今日大火跟我有关。” 他是来自首的?秦珂的哈欠停住了,一股挫败感升起。折腾那么久,最后靠凶手良心发现自首结案? 江绂微微皱眉:“是你放的火?” “不是。” 又否认了,秦珂急问:“那你说跟你有关?” “我只是说跟我有关,并没有说是我放的火。”洛莲舟面带委屈道。 又被耍了,秦珂气得闭嘴,乖乖站到一旁。 “今日我与黄大叔争吵,动了手,一不小心打翻了烛台,我当时没注意,只想摆脱他,没曾想引发大火。” 江绂:“你们为何争吵?” “因为一幅画。” 秦珂与江绂对视一眼,他们当然知道是哪幅画。 江绂命人把黄谷连人带画带过来。 面对洛莲舟的犹豫,江绂严肃道:“洛莲舟,你最好把隐瞒之事说得一清二楚,否则我们下次就不是在书房见面了。” 听懂江绂口中的警告之意,洛莲舟颤抖道:“草民不敢有所隐瞒,因为草民知道大人对那幅画起了疑心。” 江绂:“黄谷告诉你的?” 洛莲舟点头,“他拿着画的事情勒索了我数次,这次更是变本加厉。” “你是说黄谷勒索你?他拿什么勒索的你?” 洛莲舟长吸一口气,坦白:“那幅画并非我所画。” 原来是情杀变财杀,秦珂忍不住了,他迫不及待问:“那是谁画的?” “是我和黄栖闲曾经的一个共同好友,周康恒所作。” “周康恒?”秦珂震惊出声。 周康恒不是书中第四还是第五个案子的受害者吗?在书中,他死了至少十年了,被发现时只剩一具白骨。怎么跟第一件案子联系上了,真是乱套了。 洛莲舟脸上是控不住的惊慌:“秦公子认识他?” 这乱七八糟的关系,认不认识有什么用。 “不认识。”秦珂蔫蔫道。 江绂若有所思,秦珂当然知道他又在怀疑自己,不过怀疑也没用。 “这个周康恒现在哪里?”江绂问洛莲舟。 “我也不清楚,他全家搬走已经十多年了。直到七年前,我最后一次赶考,偶然与他相遇。当时他乡遇故知,又是两个屡试不第的失意考生,两人交谈到伤心处不免伤感上头,吟诗作画都是常事。这幅画就是他那时所作的。” 江绂提醒:“但那画的落款是你。” “画本来是没有落款的,周康恒让我把画带回鱼陵县,说等他将来发达了,一定回来亲自把落款补上。我回来后整日浑浑噩噩,把画扔在一旁,黄栖闲为了帮衬我,就把那些字画拿去代售,一些没有落款的,他都找出来让我补上了,这幅画我根本没注意,也给补上了自己的名字。” “黄栖闲知道此事吗?”秦珂问。 “他是做这一行的,自然懂得鉴赏画的不同,也是他先发现的,发现后就来找我。我把原委说清,他才知是我们童年好友所作。我当时想把画拿回来,但他怕我把画丢了,还是决定挂在墨轩阁。不过,不准备出售,把价格定得高于市价几倍,谁知最后真成了千金之画了。”洛莲舟说到最后,露出无奈讽刺的笑。 因与小说内容不同,秦珂无法分辨洛莲舟所说真假。可死人是不能说话的,洛莲舟短短几句话表达了与黄栖闲的友情,也表示记得曾经的恩情,同时又把冒名顶替的主因算到了黄栖闲头上。 江绂:“洛莲舟,你可曾借钱给黄栖闲?” “有过,他出事前一天,就是初七那天,曾向我借过三百两,说是置办新房所需,他还给我写了欠条。” “你怎么知道那是他出事的前一天?”秦珂抓住了重点。 没想到秦珂的洞察力还挺敏锐,江绂嘴角微扬。 洛莲舟咽了咽口水,眼神飘忽,他辩解:“不是秦公子你一直说是初八晚上吗?我也不清楚,只是随口就……就说出来了。” 撒谎!但他这么解释也没办法说什么。 “黄栖闲写的欠条可带来了?”江绂问。 “带来了。” 洛莲舟把欠条放到桌案上,秦珂赶紧凑上来查看,没想到洛莲舟准备得还挺充分。 江绂看完后,把欠条还给了洛莲舟,“你可去过黄栖闲置办的新宅?” “去过一次,在金井巷,当时我还不小心在那摔碎了一块金镶玉的玉佩。” 秦珂与江绂不约而同看向对方,洛莲舟明显有备而来,连玉佩都有解释了。 秦珂:“可是为了这幅画,老子不断勒索你,儿子也来借你的钱,你不恨他们?尤其是黄栖闲,他是你的至交好友,却和父亲一起算计勒索你。” “没有!黄栖闲对他父亲勒索我一事全然不知情,秦公子不要含血喷人!” 洛莲舟替黄栖闲证清白的样子不像演的,秦珂倒像个挑拨离间的坏人。 江绂问:“那你为何要把画买回去?” 洛莲舟叹息道:“虽然他不知情,但他们始终是父子,我难免在怨恨黄大叔的同时对他有所牵连,我们甚至为此糊里糊涂大吵过一架。我想把画买回来,也是不想继续被黄大叔勒索。” 连陈秋月看到的争吵场面都解释了,秦珂简直有些佩服眼前这个人。 就在这时,岳遇云带着黄谷进来了。 看到跪在地上的洛莲舟,黄谷很是震惊,声音有些颤抖:“洛莲舟你怎么在这?” 洛莲舟没说话。 岳遇云把画交给江绂。 江绂直言:“黄谷,洛莲舟称大火是你与他争执中引发的,且你多次勒索他,可有此事?” 黄谷闻言,扑通跪下了,他看看洛莲舟又看看江绂,否认得毫无底气。 “没……没有……” - 第12章 12碎玉 面对黄谷的否认,洛莲舟叹气道:“黄大叔,我都跟大人交代了。你利用这幅画非我所作多次勒索我,我已经给了你一千多两银子了。你明明答应过,我再给一千两,你就把画还给我。结果我到你家拿画,你又反悔。我气不过,跟你争吵,你打了我一拳,我碰到了烛台,才导致大火。” 黄谷想反驳,但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洛莲舟见状,目光转向江绂,“大人,草民愿意一人承担此次大火造成的所有损失。” 黄谷愤愤,咬牙道:“你装什么大方!所有的事情都因你而起,你个扫把星,这是你应该赔的。” “黄谷,初八那晚你真的一整晚都在墨轩阁吗?”江绂把画放在书桌上,“你可仔细想好再回答。” 黄谷犹豫再三,坦白:“我……我想起来了,那晚我的确出去了一趟……” “去了哪里?” “去了……去了哪里……”黄谷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哆嗦了半天,只挤出几个字。 秦珂看他回答得如此艰难,便决定“好心”帮他。 “是不是去金井巷了?” 黄谷慌乱抬头,脸色变得惨白,他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从野河绕道回来的,路上路过慈安寺,不免有疑,问了寺外的僧人才知,慈安寺后面的小道能直接到金井巷。 “你那天晚上可能太激动了,没注意有人喊你吗?”江绂问。 黄谷回想片刻,懊恼地一拍脑袋,整个人脱力般瘫坐在地上。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真是作茧自缚。江大人,我承认的确勒索了洛莲舟几次,但也只是勒索。” 江绂没有问勒索的事,而是追问:“你去金井巷做什么?” 黄谷羞愧道:“我之前一直以为栖闲跟陈寡妇只是逢场做戏,谁知他们真要成亲了。我怎么能允许黄家娶个寡妇?而且他为了这个寡妇居然要跟我分家,还花那么多钱买了间大宅,我知道后很生气,就去找他理论。” “你一个赌棍还嫌弃人家寡妇?”秦珂不可思议道,“那宅子有你输的钱多吗?” 黄谷讪讪:“秦公子何必说得这么正义,大家都是一路人。” 其余几人忍俊不禁,秦珂有苦难言。 “你是怎么跟他理论的?”江绂问。 “我……就是骂了他几句……” 江绂:“骂他什么?” “就骂他不孝,丢人。” 江绂:“打他了吗?” “我也不记得……” 江绂:“打还是没打?” “可能趁着酒劲打了他几下。” 江绂:“打了几下?” “三、四拳吧……” 江绂:“三拳还是四拳?” “……四拳。” 黄谷痛苦的有些扭曲,江绂依旧云淡风轻地再问。 江绂:“打的哪里?” “脸上。” 江绂:“四拳全部打在脸上?” “不是……还踢了他一脚。” 江绂:“只踢了一脚?” 黄谷忍受不了这种一句一问的审问方式,自爆式大叫:“我就是酒劲上来打了他几下,我也忘了怎么打的。” 书房静悄悄,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忘了?会不会是你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失手勒死了他?” “我虽然是个混蛋,但他是我亲儿子呀!”黄谷痛哭流涕,“而且他力气比我大得多,我打不过他的。” 秦珂提醒他:“可你明明告诉我,他不是你亲生的,是领养的。” 黄谷像刚想起来,“不是亲生胜是亲生,我养大他容易吗?”说完用衣袖抹了把眼泪。 秦珂:“那你为何要隐瞒初八那晚与他有过冲突的事?” “我……我害怕官府怀疑我。” 江绂丝毫未被黄谷的哭闹影响,他点了点桌上的画,问:“黄谷,你把画拿给官府是不是想让官府怀疑洛莲舟,以便加大对洛莲舟勒索?” 黄谷闻言不再哭闹,恶狠狠地看向洛莲舟,接下来的话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杀了我儿子,我肯定要找官府伸冤,要钱只不过是顺便罢了。毕竟我养了栖闲快三十年,说没就没了,我下半辈子怎么办?谁给我养老?” 自私的人性,秦珂无奈摇摇头,旁边的岳遇云也轻声叹气。 “可你并非在黄栖闲死后才开始勒索洛莲舟,在那之前已经勒索数次了。”江绂厉声道,“黄谷,你是从何得知此画并非洛莲舟所作?什么时候知道的?是不是黄栖闲告诉你的?” 黄谷不敢直视江绂锐利的目光,他低着头说道:“去年,有一次栖闲喝醉酒不小心说出来了,我当时输了不少,就起了歹念。谁知会害得我儿命丧洛莲舟之手。” 洛莲舟淡定地问:“黄大叔,你说我杀了人,你有证据吗?” “我……” 黄谷无助地张望,最后满脸请求地望向秦珂。秦珂心虚躲开了,看他没用,他也没证据。 窗外,雨打树叶的声音越来越大。 江绂温和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既然你没有证据证明洛莲舟是凶手,那就是诬告。未造成严重后果的诬告是要用刑的,但本官看在你年纪大的份上免了。” 还挺尊老,秦珂想起昨天挨的板子。 “但是,你已承认勒索钱财之事,再加上你对被害人婚事不满,且与被害人动过手,说明你是有杀人动机的。” 黄谷哆嗦着反驳:“大人!他是我儿子呀,我怎么可能杀他?” “你对被害人虽有养恩,可收养他的初衷只是为了给自己养老送终,说明你跟被害人之间并非纯粹的父子情深。你嗜赌成性,而被害人常年替你还赌债,甚至变卖家产替你还债。被害人被杀之前,不听你的话要与陈秋月成亲,并已经决定跟你分家,这导致你怀恨在心,更加剧了你杀人的可能性。” 黄谷脸色骤变,一句自证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摇头。 秦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黄谷虽有动机,但动机并不成熟。而且他那天喝了酒,不可能快速清醒把现场处理得干干净净。 洛莲舟低着头,一言不发。 江绂不会想草草结案吧?秦珂心生怀疑。 江绂:“但是,鉴于人证物证均未完全确凿,若此定你的罪,必然不能服众。现先将你收监,待后续查明真相再行定夺。” 黄谷被带下去时,未有哭喊,只喃喃着冤枉。他主动来衙门躲避,结果把自己送进去了,简直是“自投罗网”。 不过,秦珂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看样子江绂不是个草菅人命的昏官。而洛莲舟依旧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珂犹豫片刻,走到桌案前,他使劲对江绂使眼色,“既然如此,江大人是否应该把发现的玉片还给人家。” 洛莲舟猛地抬头,秦珂和江绂同时看向他,他显然是猝不及防的,眼中有些慌乱,又快速敛去,只剩下警惕。 “幸亏秦公子提醒,本官差点把这事忘了。洛先生别跪着了,起来吧。”江绂随意道:“岳捕头把东西给洛先生看一下,是不是他的?” “是。”岳遇云把东西拿给洛莲舟。 洛莲舟起身接过,笑得有些勉强,“这是我在黄家新宅摔碎的,怎么在岳捕头这里?” “搜查线索时找到的。”岳遇云直言,“我还准备去玉行找人鉴定,现在也省得跑一趟了。” “原来如此。”洛莲舟松了口气。 秦珂心中一动,这人肯定是庆幸刚才解释了玉的事。 江绂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对了,洛先生认为黄栖闲对黄谷勒索你一事知不知情?” “他绝对不知情。”洛莲舟的否认很坚决。 秦珂不禁问:“你这么肯定?” 洛莲舟一愣,眼神下意识闪烁了一下,“黄栖闲的人品有目共睹,他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秦珂注意到他攥紧了拳头,显然这些话他自己都不相信。 江绂:“你为何不把黄谷勒索你的事情告诉黄栖闲?” “黄家父子对我有恩,我不想他们因为我有隔阂。” 秦珂觉得洛莲舟可能把自己当做一朵大白莲了。 江绂沉默片刻,只得了然地点点头,“既然如此,天色已晚,官府也不留客了,洛先生回家去吧。这幅画暂且要作为证据留在官府,等结案后再归还给你。” 洛莲舟的眼神落在画上,他目光低沉,片刻后便诚心道:“那草民就不打扰了,受灾情况还请官府帮助统计,所需费用草民一定全权负责。” 江绂让岳遇云送洛莲舟出去。 在洛莲舟转身离去时,秦珂看到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这让秦珂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不安。 深吸一口气,秦珂相信此案绝不会就此结束,背后一定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真相。 “你觉得洛莲舟说的都是真话吗?”秦珂问江绂。 江绂敷衍道:“真真假假的谁知道。” 这算什么答案,秦珂脾气又上来了,双掌把桌案拍得响亮,“你能不能认真回答!”拍完就后悔了,手掌很疼。 江绂故作惊讶地后仰,到底谁是官? 秦珂收回手掌,负在身后,悄悄蜷了蜷。 “本官还是第一次被人拍案。”江绂饶有兴趣道。 “耍什么官威……”秦珂小声嘟囔,“明明是你先敷衍我的。” 江绂被秦珂气鼓鼓的模样逗得低低笑出了声,秦珂被他笑得脸颊发烫,他恨恨瞪向江绂,江绂笑得更开了。 秦珂:“江大人别戏弄我了,这可是人命案。” 江绂见状,收敛戏笑,微微正色道:“洛莲舟既然敢来官府,定是把说词想得天衣无缝。可有个地方很奇怪。” 秦珂急问:“哪个地方?” “在洛莲舟口中,黄栖闲是个仗义之人,既然如此,黄栖闲为何不愿把画卖还予他?” 秦珂坐回椅子上,他皱眉思考,指尖轻叩桌面。 “如果问洛莲舟,他肯定说是因为对方不愿收他出的高价,毕竟对方借三百两都要写欠条。”秦珂认真说道,“而且洛莲舟表面上看似一直在夸赞黄栖闲,实际上是在抬高自己的品德,并把由他引起的事件甩到了父子矛盾身上。而且黄栖闲已经到了借钱的地步,为何还要攥着那幅画?” 江绂很同意秦珂的观点,“没错,街坊邻里证实黄栖闲并非迂腐之人,不然他不会为了和陈秋月成亲跟养父闹翻,怎么可能因为不好意思多拿钱而纠结并让洛莲舟难受?两人最大的矛盾点就是这幅画,肯定不止价格这个表面的原因,我怀疑还有更深的隐情。” 秦珂也连连点头,洛莲舟肯定在这个问题上撒了谎。而且按原著时间线来说,原画的作者周康恒死了至少十年,被发现尸体才重新调查的。可这画最多七年,难道周康恒的案件也变了?难道洛莲舟把周康恒也杀了?难道黄栖闲发现了洛莲舟杀人的秘密才被灭口?难道…… 秦珂晃晃脑袋,把这些“难道”都晃出去,还是专注这个案子吧。 他把目光转向展开的画卷,左看右看,忽然大喜道:“难道这是藏宝图!” 江绂被秦珂突来的奇想小惊一下,随即无奈地捏了捏额头。 秦珂也觉得这个猜想太扯,说完尴尬地挠挠头。 - 第13章 13布施 外面雨势愈大,秦珂的哈欠接二连三。明知没人来找自己,他还是时不时望向门外。 真是有些孤独。 江绂本是怀疑秦珂有勒索嫌疑,结果把黄谷给挖出来了。 “秦公子去衙门客房休息一晚吧,看来是没人来接你了。”江绂调侃。 又戳他痛处,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有吃的吗?”秦珂尴尬地挠挠头。 江绂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秦珂一听晚饭有着落了,刚才的不悦一扫而空,他想说句谢谢,又想是江绂把他叫来衙门的,管饭是应该的。 * 来送饭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长得板正和善,他腰系围裙绑着襻膊,头发也用网巾包裹得严严实实。 秦珂感慨:不愧是县衙的厨师,看着就干净利落。 不过,饭菜味道不怎么样。 翌日大早,睡梦中的秦珂便被敲门声惊醒。他迷迷糊糊开门,来人居然是杜初。 秦珂睡意全无,果然,还是有人关心他的。 “少爷,昨晚没发生什么吧?”一见面,杜初便关心地问。 天气有些凉,秦珂紧紧外衣。 “没发生什么,姓江的想套我话,被我怼得哑口无言,我还蹭了他一顿饭呢。”秦珂夸张道。 “少爷真厉害。”杜初夸得很敷衍,他把抱着的厚外衣给秦珂穿上。 秦珂很是感动:“杜初,你对我真好。” “这是小姐让我带来的。” 秦览月?秦珂怀疑道:“她会想起我?” “是真的,秋芯说小姐昨夜都没怎么睡,天不亮就带着我来衙门看你。岳捕头说你没进大牢,只是做客一晚,小姐才放心先回家了。” 秦珂心底升起一股暖意,他摸了摸身上的厚衣,原来秦家人只是比较含蓄,对秦珂还是关心的。 他原本想直接离开的,杜初劝他去跟江绂打个招呼。 可巧,刚走出客房不远,便看到江绂身着官服走来,看样子要升堂。常人穿官府难免拘谨,江绂身挺如松,给人一种稳重坚毅感。 “秦公子要回家了吗?”江绂笑问。 “打扰那么久,当然要回去了,不过江大人留客的话,我勉为其难还能住一住。”秦珂可不想再留下,但他见到江绂就想怼,嘴上一快就说出来了。 江绂依旧那副笑容:“官府繁忙,就不留客了。”说完这句,他想起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听说洛莲舟今天还在布施。” 秦珂还在等着下面的话,可江绂已径直朝公堂走去。 “喂……你是不是有话没说完?洛莲舟布施怎么了?”秦珂朝江绂喊了两声,对方头都没回。 这狗官绝对故意的,留下不明不白的一句话,不就是知道我会好奇,继而去调查吗。 果不其然,回家路上,秦珂满脑子都是江绂那句话。 “杜初,洛莲舟这几天一直在做善事吗?”秦珂问杜初。 杜初点头:“他这几天一直在牛尾巷布施,听说不仅有粥饭还有馒头包子。” 秦珂灵光一闪,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施的?” “也就这几日,具体我也不清楚。” “牛尾巷在哪边?” “就在仙山街的另一面,离慈安寺不远,很多善人都会在慈安寺附近做善事。” 秦珂驻足,托腮思索:洛莲舟难道是良心不安,靠做善事贿赂良心?可事情刚发生,这么做会不会太明显?还是说有别的原因。 “杜初,我们要不要找点早饭吃?” 杜初立刻反应过来他要去蹭布施,“我们回家吃吧。” “免费的不吃白不吃,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秦珂劝道。 “可布施人是洛莲舟。”杜初提醒。 “那又怎样?他还能挑人布施?佛祖可不允许。” “但是……少爷之前说他杀人。” “说说而已,人家不会小气记仇的。”秦珂无所谓道,他拉住杜初的胳膊,“我们赶紧去,去晚就没得吃了。是这个方向吗?” 杜初瞠目结舌,他怀疑秦珂的脸皮被马撞得更厚了。 * 目标明确,他们的速度比昨天快很多。牛尾巷离金井巷不远,但比金井巷破旧很多。 领布施的队伍不算长,来去也就二十多人。来人大多衣着整洁,只一两个衣衫褴褛之人。布施之人共有三人,两个僧人加洛莲舟。 秦珂拉着杜初去排队,杜初脸皮薄,担心遇见熟人,遮遮掩掩的。 素粥素包在柴火的温煮下飘出现暖人的甜香,洛莲舟正弯腰一碗一碗把米粥端给来人,并让每个人注意烫。 秦珂的恻隐之心略动,只一动,就提醒自己一切都是假的,不必过多揣测这个世界的人性。 他们排了一会,身后来了一个衣裳破烂,布鞋露脚的小乞丐。他发如杂草,满脸污泥,眼睛却明亮有神,看着也就十五、六的样子。 “有钱人也来跟乞丐抢吃的。”小乞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说完昂头看天。 秦珂不觉得不好意思,倒是杜初脸色通红,但他仍不忘维护秦珂。 “布施又不是只给乞丐,是给所有信奉佛祖之人的,难道排队的人都是跟乞丐抢吃的?” 杜初一说完,前面的人都回头看他们,洛莲舟也往这看,杜初立刻缩起了脑袋。 小乞丐喃喃:“我又没说你们……” 秦珂故意逗这小乞丐:“我就是来抢吃的,我比乞丐还穷。” 小乞丐好似第一次遇到这种公子哥,瞪大了双眼说不出一个字。 前面有人窃窃私语。 “这不是秦家那小子吗?” “可不是,遇见他准没好事。” “他还欠我二两银子呢,都一年多了。” “别指望他还了。” “……” 许是这两天被嫌弃惯了,秦珂很是从容,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排他的队。 很快,轮到秦珂了。 洛莲舟也没说多余的话,直接问:“秦公子要几碗粥几个包子?” “两碗粥两个包子。” 洛莲舟笑着给他们盛粥。 “洛先生真是好精神,经历了昨晚,居然还能起个大早来布施,怎么不让别人来做?佛祖会感受到你的诚意的。”秦珂笑吟吟的。 洛莲舟端给他一碗粥,“洛某就这性格,心里有事就睡不着,一定得亲自来做才行。” 还是个完美主义者。秦珂接过粥和包子,和杜初去了旁边十几米远的河道护栏处。 秦珂这辈子没吃过比脸还大的包子,一口咬下去,热气混着菜香冒出来。 他边嚼边看向洛莲舟,洛莲舟回看他,他头一歪,举着包子嬉皮笑脸:“好香的包子。” 洛莲舟心知肚明,他是来盯着自己的,冷笑着随他去了。 那个小乞丐问洛莲舟能不能要两碗,一会把碗送回来。 洛莲舟抬头愣了愣,瞥了一眼秦珂。 “当然可以,你是要拿给朋友吗?”洛莲舟轻声问。 “是的,我朋友在那等我。”小乞丐点点头。 洛莲舟被烫了一下,他嘶了一声,手上的碗掉在地上,僧人又递给他一个碗。 秦珂又啃了一口包子,从他这个角度看,洛莲舟好像是故意把碗丢掉的。 有点不对劲,秦珂慢悠悠往这边走了几步,把耳朵竖起来。 洛莲舟显然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小乞丐身上,没注意到秦珂。 “他怎么不过来?你端过去都凉了吧?”洛莲舟问。 “她……她懒。”小乞丐笑嘻嘻说。 洛莲舟想了想:“一会记得把碗送回来,这都是寺院的,今天肯定有剩余的包子馒头,到时候都拿给你们吃。” 小乞丐高兴地连说谢谢,他把两个包子塞进身上的破布袋里,一手一碗端着走了。 秦珂也没听到个所以然,他看到洛莲舟盯着小乞丐离去的方向,紧锁眉头。僧人叫他,他才反应过来继续打饭。 秦珂和杜初吃完,便把碗放了回去。 秦珂:“这包子真不错,谢谢洛先生的款待。” 洛莲舟勉强笑了笑,根本分不出神搭理他。秦珂觉得他有些魂不守舍,跟给自己打饭时判若两人。 秦珂也不在此地逗留,他装作悠闲地往回走,走到一个巷口,眨眼间就拐了进去。他注意到那个小乞丐朝那边去了。 杜初跟在后面,唉声叹气,不知谁又要倒霉了。 巷子不深,走过便是一处长满杂草的荒地,荒地边上有几处废弃的房屋。 “少爷,我们要找什么呀?”杜初小声问。 秦珂指了指前面开着窗的屋子,两人蹑手蹑脚走了过去,蹲在了人家窗外。 屋内正有人说话。 “让你去你不去,我们两个一起去就可以多拿几个包子了,这包子挺好吃的。”是那个小乞丐的声音。 又一个清细的女声响起:“你一会还要把碗送回去吗?” “是啊,那个施粥的洛善人说可以把剩下的包子都给我,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不去,”女孩拒绝得干脆,“我看那人不像好人。” “你认识他吗?” 沉默了一会,女孩回:“不认识。” “那就别管他长得像不像好人了,快吃,要不然包子都被拿走了。”男孩催促。 秦珂偷偷站起来一些,他从窗口看向里面,两个人正盘腿坐在地上吃东西。屋内简陋陈旧,没有任何家具,一看就没有人住。 屋内两人很快吃完了,男孩把碗一摞,看样子要送回去了。 秦珂慢慢半蹲下,招呼杜初赶紧躲到了房子的后面。 待男孩一走开,两人才又走了出来。 “少爷,我们不能做这种事,老爷知道了,肯定会打断你的腿的。”杜初怯怯道。 秦珂疑惑:“我做什么了?” “偷……偷窥呀!”杜初对这两个字难以启齿。 “啊?”秦珂回想刚才的行为,的确像在偷窥。 “杜初,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是那样的人吗?” 秦珂急切解释,换来杜初怀疑的目光。 “你千万别误会,我是在做正经事!”秦珂郑重其事道。 “你们是谁?” 女孩惊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两人闻声转身。 对方的声音能听出是女孩,但着装跟刚才的小乞丐无两样,年纪也差不多,头发亦乱糟糟的,脸上有几道泥痕,不出声的话根本分不出男女。 秦珂窘迫地笑了笑,他快速在脑内组织了下语言,直截了当:“姑娘,你别害怕,我们并无恶意,就是想问问你认识洛莲舟吗?就是近几日在牛尾巷施粥的那个人。” “不认识。”女孩警觉地后退两步,眼中尽是防备。 “你再好好想想,我刚才听你说他不像好人,你见过他吗?”秦珂张嘴就把“偷窥”的事暴露了。 女孩脸上满是惶恐与不安,二话不说,扭身就从旁边的墙角跑了。 - 第14章 14乞丐 秦珂见状,迈开腿就追。 女孩身形瘦弱,但动作敏捷,加上对地形熟悉,跑得飞快。秦珂追得有些吃力,加上周围倒塌的墙垣等障碍物,更是踉踉跄跄。女孩从两墙之间的狭小缝隙里窜了过去,秦珂没注意墙距大小,差点卡里面。等转了一圈找到路,人已无影无踪。 秦珂扶着腰喘息,往回走了几步,杜初正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 “少爷,你最近跑得可真快。”杜初扶着膝盖感叹。 “她跑什么呀?”秦珂下意识道。 杜初指指自己又指指秦珂,“我们是两个男的。” 秦珂一拍脑袋,“她不会当我耍流氓吧?”他只想着查案了,没考虑那么多。 杜初一脸“难道你不是吗?”的表情。 秦珂憋了半天就憋出来一句:“我不是那样的人。” 杜初表示怀疑。秦珂没有办法,就把自己的怀疑跟杜初讲了。 “少爷怀疑那女孩看到了抛尸过程?”杜初一听也来劲了。 两人就蹲在那里,边交流边等女孩,等了近半个时辰也没见人影。秦珂寻思着她十有**把自己当歹人,不会回来了。 但是,之前的小乞丐也没见回来。 秦珂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拉着杜初赶紧回布施的地方,那里已空空如也。 杜初:“已经结束了,我们也回去吧。” “怎么那么快……”秦珂自言自语,“不知那两人有没有危险?” “说不定他们有别的事呢,别多想了。”杜初安慰他。 可秦珂越想越不对劲,直觉告诉他,那两人与凶杀案有关。思来想去,他又快速回到了衙门。 * 江绂还在审案,今日处理的都是家长里短,主要是调解,事小但繁。他被街坊邻里折磨得不轻,少了往日的从容,颇有焦头烂额的样子。 趁江绂结束一个案子的空档,秦珂找到他,并把情况快速说明。他说那两个小乞丐可能是知情人,但现在不知在何处,问江绂有没有办法找到人。 江绂思索片刻,让岳遇云带秦珂去找王礼厚。接着,他整理衣着,做了个深呼吸,回到公堂继续调解。 清官难断家务事,秦珂对江绂被琐事缠绕的样子很是幸灾乐祸,谁让他算计自己。 * 县衙大牢里除了偶尔传来几句要死不活的喊冤声,死气沉沉的。杜初胆小不敢进去,秦珂让他在外面等着。 王礼厚是因和张磊联合贪污黄栖闲的银两被送进来的,昨日才进来,今日看着已经灰头土脸了。他本来就瘦,往草堆里一缩,看不见似的。 “王礼厚!” 听到岳遇云喊他,王礼厚也不急,慢吞吞到了牢门处。其余犯人被岳遇云的声音惊动,纷纷趴在门栏上朝这边张望。 秦珂看王礼厚一脸不屑的样,觉得他不一定乖乖配合。 “岳捕头有何事?”王礼厚把玩着手中的干草。 “牛尾巷有两个小乞丐,你知道吗?”岳遇云问。 王礼厚做了二十多年市令,对鱼陵县大街小巷人情世故了如指掌。 王礼厚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玩世不恭道:“哪两个小乞丐?” 秦珂眉头微皱,这岳捕头直接问两个小乞丐,谁能知道?于是,他热心描述:“就是两个十五岁左右的小乞丐,一男一女,都瘦瘦小小的,女孩外表看着跟男孩一样。” 面对秦珂的热心,王礼厚翻了一个白眼,也没搭理人。 秦珂很是莫名其妙,难道他也是我的债主? “王礼厚,你知不知道齐主簿昨天告病了?”面对王礼厚的不配合,岳遇云不急不缓道,“他是你姐夫,保了你这么多年,结果你贪死人钱,你让他和你姐姐的老脸往哪放?” 闻言,王礼厚的脸色终于变了,松口道:“岳捕头要找的应该是小崔子和罗青青,他们靠拾荒和乞讨过日子,平时落脚在宋家荒宅。” “宋家荒宅?那里不是闹鬼吗?”岳遇云面有难色。 王礼厚眼珠一转,故意吓唬岳遇云:“对,那里是出了名的鬼宅。而且罗青青和小崔子白天都在拾荒乞讨,晚上才会过去睡觉。” 秦珂注意到岳遇云咽了咽口水,似有慌张。难道他怕鬼? 在牢里,秦珂还看到了黄谷。黄谷整个人半死不活的,黑眼圈比眼睛都大,一个劲唉声叹气的。 刚出牢狱大门,杜初便着急道:“少爷,刚才有人来说,小姐和秋芯在衙门后门等咱们呢。” 秦珂一抬头,今日天阴,昏昏沉沉的太阳已近头顶。秦览月肯定是见他们迟迟未回,心有担忧。 “岳捕头,我们晚上到宋家荒宅碰头,就定在六点……酉时怎么样?”想起王礼厚说两人白天不在,秦珂就想到晚上去守株待兔。 没曾想,岳遇云一惊,很是拒绝:“晚上?” “岳捕头不会怕鬼吧?到时候可以多带几个人。” “谁说我怕鬼?”岳遇云故作镇定,他可不能被秦家这小子瞧不起,“酉时就酉时,你可别因为害怕爽约。” “一言为定。” 激将法奏效了,但秦珂来不及得意,和杜初慌张地往外跑。 * 刚出衙门后门,秦珂就看到秦览月在不远处来回踱步。 虽然秦览月并非他本人的亲人,但毕竟是本身的亲妹妹,不看灵魂看躯体,秦珂是有些愧疚的。 待看到秦珂出现,秦览月马上恢复了往日神情。 “哥哥真是好本事,都成知县大人的座上宾了。”秦览月上下打量秦珂,还好,没被揍过。 秦珂知道她肯定是担忧自己,所以对这些阴阳怪气的话也不在意,又不好说自己跟江绂在谈论案情,只能笑着挠挠头。 “早饭吃了吗?”秦览月问。 秦珂:“吃过了。” “在衙门吃的?” “不是……” “那是在哪里吃的?”秦览月追问,见秦珂支支吾吾,她看向杜初。 杜初赶紧实话实说:“洛先生在布施,我们就去蹭了顿饭。” 说完,缩了缩脑袋。 秦览月和秋芯同时瞪大了双眼,没想到秦珂的脸皮变得更厚了。 “你们又不是乞讨之人,为何去拿布施?”秦览月不可思议道。 秦珂解释:“拿布施的大部分都不是乞丐,他们能拿我们当然也能拿。” “那是佛教信徒,你又不信佛。” “谁说我不信?” 秦览月奇怪:“我怎不知你信佛?何时信的?” “今早醒来就信了。” 秦珂没忍住,抖了个机灵。不过,他说完就后悔了,人家好心来接自己,自己还惹人生气。 秦览月登时火冒三丈,秦珂见状,拉着杜初往家狂奔。 * 回到秦家,秦珂洗漱完,上床,准备补觉。一想到晚上的计划,他就兴奋无比,这可比玩手机打游戏刺激多了。 房门推开,秦览月进来了。 秦珂立刻转身,把被子蒙过头,假寐。 “别装睡了。”秦览月站在了床前。 秦珂只好翻过身,“我是真的很困,昨晚在衙门都没睡好。” “昨晚江大人留你在衙门做什么?”秦览月问。 “没什么……” “你还在纠缠洛先生吗?” 肯定是杜初出卖我!秦珂咬牙,不过他也明白,秦览月如果问话,杜初不可能撒谎或者隐瞒。 “怎么能算纠缠呢,我也是想做好事,黄栖闲死得不明不白的。” “凶杀案和别的事情严重性不一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洛先生不是凶手,你就是栽赃陷害。事情传出去……事情已经传出去了,咱们秦家的脸面是真不能再丢了。”秦览月这次颇为语重心长,“你是不是因为上次坠马的事依旧对他怀恨在心?” 秦珂从床上坐了起来,举起右手:“我发誓,绝对不是因为私人恩怨,他真的是凶手。” 秦览月眨了眨眼,满是不解。 发誓的四根手指变成一根食指,秦珂郑重其事:“信我这一次,我绝不会给秦家丢脸。” 秦览月狐疑地在他脸上扫视了几圈,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秦家也没多少脸可以丢了。” 秦珂坠马醒来后,就变了个人似的,他说自己失忆了,甚至没有再赌。可有得必有失,他不赌了,却迷上了凶杀案。秦览月也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 秦览月走了没多会,秦珂便迷糊着睡着了。他睡得很沉,如果不是杜初叫他,就要睡过头。 两人偷摸着溜进厨房,拿了几块点心后便又跑了出去。 * 他们比约定的时辰早到,天还未黑。 宋家荒宅就在近河街附近,宅子很大,算得上高门大户。四周无人家,门前杂草丛生,墙壁上爬满藤蔓。门匾半挂着摇摇欲坠,斑驳的大门也只剩一扇,风吹过发出哐当声,透露着阴森的气息。 来的路上,杜初跟秦珂讲,宋家原本是鱼陵县的富户,不逊于石家。但多年前的一晚,宋家上下几十口居然在一夜间离奇消失了,州府派人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出个人影来,最后,只能把宋家封了。 慢慢地,坊间就开始乱传:有说宋家是被灭门了,尸体就藏在地下银库里;还有说宋家是为了躲避仇家,连夜搬走的;甚至有人说宋家本就是鬼宅,宋家人都是鬼,他们时辰一到都去投胎了……说什么的都有,反正宋家在鱼陵县成了一个谜,宋家荒宅也成了鬼宅。 “少爷,我们要不要趁着天未黑完先进去看看?”杜初提议。 杜初第一次如此积极,秦珂当然支持。 宋家院内也是荒草满地,破烂的门窗不时冒出吱呀声。院内石桌石凳东倒西歪,好似被什么怪力摆弄而成。正厅前有一小堆滑落的瓦片,瓦片里积雨清澈透底。厅内的家具早就空了,朱红门框柱子上布满蛛网灰尘。 好腐朽的味道,秦珂突然想吐。 杜初站在中间回忆:“我小时候还偷偷进来过呢,那时这里的桌椅还在,后来都被人搬走了。” 穿过正厅,是东西两厢房。秦珂注意到东厢有一间门窗较完整的房间,他走近一看,里面有床铺和锅碗等物件,他想那两个小乞丐可能就住在这里。 杜初说前面过了内庭院就是主人房,主人房后面是一个花园,花园里还有水池假山。 秦珂看着幽长的曲廊,心里不知怎的突然发毛,不愿再往前去。于是,他们决定回大门口那等岳遇云。 天逐渐暗了下来,低沉的云压下,让这宅院显得更加阴暗。 酉时末,岳遇云才提着灯笼姗姗来迟,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江绂也来了。 “江大人怎么也来了?不会是岳捕头怕鬼要江大人保护吧。”秦珂调侃。 “胡……胡说什么?”岳遇云面红耳赤。 “秦公子这话说的,查案是我的分内事,我自然要来,要保护也是岳捕头保护我。”江绂很是给岳遇云面子。 岳遇云有人撑腰,挺了挺腰杆。秦珂憋笑,没想到岳捕头看着五大三粗的,却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人来了吗?”江绂问。 “还没有,我们在这待了挺长时间也没见人,这么晚了,不知道去哪了?”秦珂有些担心。 一阵风穿过,门框吱呀作响,宅院从内向外发出呜呜的声响。 岳遇云下意识后退,他略显惊恐道:“你们有没有听到里面好像有人在叫?” “岳捕头别自己吓自己,这里没鬼。”秦珂笑道。 岳遇云逞强:“我又没说是鬼,再说了,就算是鬼我也不怕。” 秦珂忍俊不禁,江绂突然伸手制止他们的谈话,他侧耳细听,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院子里有人在叫救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