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图苏的恋人》 第1章 孔礁失联 孔礁失联的第二天。 Stable公司大楼门口聚集了三辆黑色轿车,前两辆车上下来七八个男人,个个墨镜黑衣,身材魁梧。 他们站成两排,空出一条道。 最后一辆是豪车。副驾被人从里面打开,下来一个秘书模样的人。他弯着腰,快速地打开了后排车门,紧接着,从里面下来一个派头十足的男人。 男人约莫三十多岁,个子不高,脸长得一般,戴着金丝边眼镜儿,一身合体的西装让他看起来像个人物。他微仰着头,扫视了Stable入口的标志牌,露出了一个不明意味的笑。 只在门口看了这一眼,男人便毫无顾忌地迈腿朝着大楼里走去。两边的保镖为他开道,这画面如大佬莅临,排面十足。 他阔步朝前,如入无人之境。刚踏进大厅,却被一道中气十足的年轻女声拦住。 “你们干什么的?!” 声音是从左边的前台位置传来的。话音刚落,一颗又圆又大的脑袋从前台冒了出来,一双高马尾随之晃动。她穿着一身Stable工作套装,胖胖的身体要把工作服撑爆的架势。 她胸前别着工牌,上面写着: 前台 洪双喜。 洪双喜板着脸,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奶凶的气息,丝毫没有被眼前一群男人吓到。 秘书模样的人立刻上前,像古时候太监一样,指着洪双喜似要斥责。他还未开口,被身后的男人抬手阻止。男人轻哼了一声,睥睨着走到洪双喜面前,眼神笃定地盯着她看了几秒。 洪双喜露出迷惑的神情,双眼盯着越来越近的脸。她脑子灵光一闪,想起了集团网站上挂着的一π照片里,其中一个就跟眼前的男人很像,那是老板孔礁的继兄。 叫什么来着? 孔……孔……孔呈瑜。 洪双喜脑子里叮咚一声,神情随之变幻。她立刻喜笑颜开地说,“啊!原来是集团的孔呈瑜总。” 孔呈瑜表情微动,大概是“算你识相”的意思。他转了转手腕的表,准备继续往里走。只见洪双喜嘴角一动,露出公式化微笑,把来访登记本往前台上一拍。力气太大,手背上的肉窝窝都震晃了。 “没有预约不能进!” 孔呈瑜眼睛一冷,面色瞬间寒了。秘书像肚子里的蛔虫,对着后面几个黑衣男一挥手,黑衣们齐齐上前,挡住前台,围出一道人墙,把洪双喜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孔呈瑜毫无阻拦地走了进去。 洪双喜又胖又矮,完全看不清情况。她慌忙从前台的侧边钻了出来,快步追上去拦截,奈何这一堵高大的人墙随着她的位置变换,生生拦住了去路。去往楼上办公区的电梯开了又关,洪双喜眼看公司被人硬闯了。 孔呈瑜上去了,黑衣们也跟着散开来。 洪双喜没有追上去,而是回到前台工位拿起电话,先给监控处的保安报了信,又给总经理助理高强打了电话。 高强正在给老板的花花草草浇水、给蜥蜴喂食,挂掉电话后暗骂了一句,匆匆往楼下的项目部去。 这事儿得从一个风电标说起。集团和分公司同时竞标,现在正直投标关键期,老板遁走,继兄强闯公司,意图不言而喻。来人不是别人,既是老板继兄,又是集团高层,高强只能和稀泥。 他边走边骂,老狗的鼻子真灵。 刚到项目部,就见秘书拿着集团董事会的新决议,已经把核心人员全部召集到了办公区,阵势不小。 项目部的玻璃门被强行打开,最近一个月他们都在为新项目的投标工作努力,这属于一级保密工作。项目总监郑柯见外人进来,他把电脑合上,眼神示意下属快速把资料收起来。 孔呈瑜这才对着郑轲发话,“我代表集团董事会,要求集团下属公司Stable放弃此次陈家港的风电开发项目投标,即刻解散项目部。” 孔呈瑜说的集团是舯舟集团,Stable是的舯舟的分公司。郑轲是Stable投标的定海神针,他经手的标的无一落败。面对集团的决议,他并没有慌乱,而是波澜不惊道,“恐怕不行。目前,我还没接到老板的新通知。” “这是舯舟集团,不是孔礁集团。”孔呈瑜声音大了些,孔礁再怎么能飞,也只能盘旋在舯舟的领空。 “孔总没有让我停,这个标我就要做下去。”郑轲像个死脑筋,毫不退让。 孔呈瑜嗤笑一声,把集团决议往郑轲脸上一甩,“我现在宣布,你被开除了。叫保安上来,把这个人赶出公司。” 众人面面相觑,郑轲是老板的左右手,谁也不敢动。人事部经理杨智合上前,不卑不亢地回答,“没有老板的亲笔签字,解除不了合同。退一步说,郑经理是高级员工,涉及保密协议,需要妥善处理。” 保安也上来了,他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小老头,公司一向没啥安保问题,他主要的工作是看监控。好在他年轻时在医院干过保安队长,推诿的事儿手到擒来。 他漫不经心地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册,翻开到第二十页,“郑经理是公司重要骨干,没有老板的指示,我不能执行您的指令。” 同被下属公司的人事和保安同时拒绝,孔呈瑜这个集团副总的的脸色很难看。 “孔礁生死未卜,Stable现在由集团全权接手,这是董事会决议,不是小儿科。”孔呈瑜指着眼前的人骂了一句,接着,又来了一句软的,“我不仅是集团的副总,又是孔礁的哥哥。不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更不会对在座的各位不利。一切都是为了集团的发展考虑!” 老板失联,集团接管公司。在场的除了高强,其他人都慌了。大家纷纷看向高强,他是老板心腹,也是主心骨。 “瑜总,您言重了。虽然Stable隶属于舯舟集团,但老板个人占比超过50%,他有绝对的控股权。老板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尤其喜欢徒步。难免会去一些没有信号的地方,我们早就习惯了,不存在生死未卜。至于投标的事儿,集团现在的决议与老板走之前的交待背道而驰,恕我很难从命。”高强语气温和,但语义强势。给孔呈瑜回复的同时,也向员工表了态。 孔呈瑜再次被驳,眼露狠色,他下颌明显紧绷了起来。心里骂了一句,一群不知死活的贱骨头。 笔记本电脑是公司财产,夺过来当着郑轲的面儿砸个稀巴烂,也不犯法。秘书见状,立刻对着门口的黑衣们使了个眼色。 几个黑衣立马走了过来,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接上去强抢郑柯的笔记本电脑。保安第一个冲了上去,他年纪大,完全不怕被有钱人打伤。那不是伤害,那是他的巨额养老保险。 老头子先冲了上去,项目部的年轻人也不甘示弱,跟着一起上,两拨人倒是像拉锯似的,只拉扯不打斗。 办公区突然沸腾了,双方争夺不下。黑衣们是专业打手,惯会避开要害。员工们是久坐的牛马,不是腰椎病就是颈椎病,灵活度欠佳,渐有不敌的趋势。 这时,一个麻溜的黑衣人从团战中脱身,选择侧面偷袭,快要摸到郑轲的电脑的时候。突然不知道哪里冲出来一股强力,黑衣男被撞开了,他的手和郑轲擦肩而过。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洪双喜。只见她张开双臂,奋勇挡在郑轲前面,仿佛是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面对这些黑衣人,她毫不畏惧,英勇地挺起胸脯,一脸侠义的表情。这“一女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惊呆了所有人。 打女人这事儿很玄乎,不是自己老婆不好下手。黑衣人面面相觑,都停下了手,一时间,没人敢往郑轲那儿上。 秘书见状,立刻对着黑衣们下命令,“把她拉走。” 几个黑衣人上前,形成人墙,准备合力把洪双喜抬走。只见洪双喜扬起脸,用壮硕的身体迎接对面蜂拥而来的保镖。 她双眼微眯,像一尊会动的石像。凡是有伸手来抓她的,她就用胸顶过去,还不忘大声叫嚣:“谁敢碰我一下,要么娶我,要么坐牢!” 黑衣们怔住了,看着眼前的胸脯,吓得缩回了手。人墙没有前进,洪双喜身体挡在郑轲的面前,成了一道人形警戒线。 孔呈瑜气急,对着人事发飙,“立刻开除这个疯女人!” 无人应答。 孔呈瑜看向人事,意思很明确,别说集团董事会连开除这个小小的前台都决定不了。人事经理眼神飘忽,咳嗽了一下,掩饰自己的无能。 “咳!”他耐心解释,“瑜总,喜姐是特殊人才,我没有权限。” “一个前台还是特殊人才,是不是非要让董事长过来把你们一锅端才服。”孔呈瑜气急。 人事经理打开手机,那是公司的信息管理系统,“您看,喜姐职级是C3,比郑轲还要高。是去年全年招聘最困难的岗位,生辰八字和老板最和,万里挑一,我真的没有权限。” “难道孔礁不回来,你们就不做决定吗?前台C级,脑子进水了吧!”孔呈瑜心道荒谬至极,他怀疑这是孔礁做的局,故意羞辱他的。 “目前还没有需要请示老板的工作,一切按照他走之前的部署,公司正常运转。”高强情绪稳定。 正常运转?孔呈瑜讥笑了一声。 看着眼前这些Stable的员工,都一样的死德性。不愧是焦穹的儿子,不仅有商业头脑,治下更是有一套。他摸了摸袖口,从鼻子里喷出了一个讽刺的哼声。 “一群不识抬举的蠢货!” 孔呈瑜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毒,Stable一个都不能留。他不再纠缠,带着一群离开了办公楼。 孔礁啊孔礁,别怪大哥心狠,谁让你招了一群死脑筋跟我作对,一想到接下来的安排,他心里一股畅快气掠过。孔礁,这该不会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部署工作吧? 黑色车子载着黑色的人心离开了Stable大楼。 孔呈瑜前脚离开,高强后脚安慰了在场的所有员工。并着重强调了项目的投标工作,当众表扬了洪双喜,交代人事部,这个月给她多发一笔奖金。 □□完,高强立刻回到了办公室。他和孔礁最后联系是在昨天中午,失联的地方是在青海的曲麻莱。 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高强当机立断,联系了搜救队,必须第一时间保障孔礁的生命安全。 他相信孔礁可以自保,但他不放心孔呈瑜。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董事长现在心朝着二婚妻子和继子,眼里哪还有亲生儿子。面对舯舟这座金山,孔呈瑜会不会在其中做文章,把孔礁真的搞“消失”,高强不敢冒险。 人为财死! 不说富豪,就是普通家庭。这种事,也多得很。 第2章 失联的人 “曲麻莱,曲麻莱,进去出不来。” 这是一句青海谚语。青海的巴颜喀拉山脉,在平均海拔4200米的曲麻莱,地广人稀,绵延大山一望无际。此刻,孔礁正处于一片高山草原的无人区。原本晴朗的下午突然下起了冰雹,全身包裹的只露着一双眼睛的孔礁,举着伞在寒风里有风度地抖着。 进去出不来! 孔礁思索着这句话的意思。 早年,他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也玩过户外,体能是不在话下的。来之前,最担心的是高反。没想到,一路过于顺畅,却栽在了极端天气里。 他举着伞,想着事儿。主要是关于公司的,这次风能开发项目竞标,他本来没那么在意。集团和下属公司同时竞标并不是好事,是孔呈瑜势在必得的嘴脸,刺痛了孔礁。 孔礁的母亲焦穹是商业奇才,舯舟集团是她一手建立的。殚精竭虑了二十多年,把身体熬坏了,在孔礁十九岁的时候,因病早逝。本来这个女主外男主内的家庭,因为主外的妻子早逝,且继承人尚幼,丈夫孔祥晖扛起大旗,走到了大众视野。 如今,十年过去了,舯舟这艘巨轮依旧光鲜。人人都恭维孔董,谁还记焦董! 孔礁是独子,20岁以前过得是人间极乐的生活。他没想到充满斗志的母亲有严重的心理疾病,衰竭而亡。孔祥晖那时候才四十多岁,孔礁不反对年轻的父亲再婚,这是他的自由。 但是,几年过去了。原本其貌不扬的继兄在集团混得风生水起,改姓孔不说,尽然连面容都和孔祥晖的越来越像,孔礁不免多疑,到底是暗藏龌龊还是巧合? 孔礁不是天真派,他反骨的种子发芽了。 可惜,反骨长得不是时候。父亲再婚后,一切都很和谐,孔礁没有理由发疯,只能在父慈子孝的表面下来做点小动作。 这一次竞标,是他的试探。 没想到,一个还真让他猜中了。不仅孔呈瑜势在必得,最令他出乎意料的是,舅舅也打来了电话,让他尽量拿下项目。为了掩盖与父亲的冲突,他谎称徒步旅行,遁了。 本来是假装失联,计划在草原上吃冰激凌喝手冲咖啡,远程看高强给他汇报小丑跳梁的戏码,并没打算真的在荒无人烟的草原风餐露宿。现在好了,是真失联了,手机和设备没有任何信号。 他胸腔一滞,在思考,要不要把手机还原出厂设置。万一暴尸荒野,尸体被找到后,手里的购物记录曝光。那些用于探索自我的订单,足够让他在死后,还被人津津乐道。 这两天过于顺利,让他大意了。 偏偏天气不好的时候,他往无人区钻,还退了向导。雨中的冰雹多了起来,没有向导、没有交通工具,待在这里很危险,这里是无人区,晚上会有野兽。 他的伞很快就被冰雹打的七歪八扭,挺拔的身材也因为低气温有些佝偻,天空不时地闪着光亮,很快雷声传来。 闪电和雷声相隔越近,说明雷电离他越近。孔礁在过去的户外中,见过不少没命的,雪山上的冻尸,荒漠的干尸,森林深处的骷髅…… 难道这是人生终结吗? 短短一分钟,他预想了很多种结果,心中酸涩涌上喉咙。当死亡来临的时候,谁都不甘心。 他看向四周的环境,即使不被雷劈死,失温也会让他性命难保。 不得不面对现实,他打开手机备忘录,开始写遗嘱,财产就留给洪双喜吧。他回想自己的资产清单,实在是太多了,一时半会儿字都打不完,最后只好打开摄像头,用录像的方式交代医遗嘱。 "我是孔礁,我现在在......" 忽然,一阵“哒哒哒”的声音传来,地面有些微微地震动,声音越来越近。孔礁录视屏的画面里,眼睛透着惊恐。 手颤了一下,面罩下的嘴也跟着抖了抖。 冰雹不够,还要来个地震?对,这里是地震带! 他无暇其他,赶紧录下遗嘱,“我是孔礁,现在我进行遗嘱说明。我名下的资产全部赠送给Stable员工洪双喜。包括房产、金融资产……” “哒哒哒——” 声音越来越近,孔礁却站得很稳,地面没有摇晃和裂开。经验告诉他,不是地震。他这才从录像理里抬起头,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在不远处看到一个包裹严实的人骑马向着这边奔来,速度很快,一会儿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如释重负,不是地震,是人,活人。 那人下马,身形高大异常,压迫感十足。头上戴着帽子,围巾蒙着脸,只露出了两只乌黑的眼睛,完全看不清长相。厚重破旧的袍子披在身上,像一座行走的小山。孔礁松弛的心脏又攥紧了,强盗? 他警觉地审视对方,右手不着痕迹地往背包旁的防身棍摸去。 孔礁游走过世界各地,吃过亏受过惠,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他知道,荒无人烟的地方,最可怕的是人。 那人没说话,也没有进一步威胁。身旁的马儿喷出的气息变成了雾气,预示着室外气温现在零下。许是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危险,马儿不停地踩着蹄子,拽拉着主人手里的缰绳,仿佛是在提醒主人,快点离开这里。 “走,这里危险。”那人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道。 听声音很年轻,孔礁看着地上的冰雹颗粒,权衡利弊后,处于对生的渴望,他毫不犹豫地把手机塞进包,三两步走近,借着对方的手劲儿上了马。 马儿奔驰了起来,迎面来的雨水中夹杂着一些冰粒子,砸在人身上疼得很。孔礁低着头,紧紧地搂着骑马的男人,脸埋在男人结实宽大的后背,防止被砸伤。 孔礁的脸和命一样重要! 紧贴着袍子,一股干燥的、浑热的气透过面罩的布料传递到了孔礁的鼻腔,他不得不吸进去,让这股并不难闻的热在身体里循环。 马儿熟悉路,很快把两人带到了一个简易的小棚子理。迅速下马进去,虽然四处漏风,但勉强可以不受雨林和雷击。才进到棚子里,冰雹就变成了蚕豆大小,中间还夹杂着一些乒乓球大的,砸不死也要得满头包。孔礁庆幸,不用暴尸荒野了。 地上有些干草,蒙面男人坐在上面,安静地等待。哪怕坐着,也是个不小的存在。孔礁算是高的,他估算了一下,这个人至少一米九。 他拿出纸巾擦拭衣服上的水珠,余光小心地打量对面强壮的年轻男人,在心里分析对方的意图。万事不外乎“钱”,孔礁有信心。 荒郊野岭的,既不能太露富,又不能不露富。钱是个诱饵,但得用对。用不好的话,会被杀人灭口。他思索着怎么不露富的雇佣眼前的年轻男人送他去集镇,保护他顺利返程。 他拉开袖子,里面是一块手表。正要开口,就看到对方从怀里拿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坐在马儿旁边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可能是为了方便吃东西,他拉下了围巾,露出了半张脸。天色有点暗,看不太清,但跟孔礁判断得大差不差,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如果忽略身高,甚至像个稚嫩的高中生。 年轻人很敏锐,察觉到了孔礁的眼神,他很防备的样子,用屁股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孔礁继续吃。 孔礁惯会看眼色,更何况这个人并没掩盖情绪。他护食的样子,让孔礁露出了惊愕的眼神,什么意思?怕自己想讨要玩意儿?什么人啊!饿死都不会吃。 我孔礁会馋别人手里的黑窝头? 精致如他,即使在没人的大草原,也要保持绅士风度。他愤怒地拉起袖子,从包里翻着东西,乡巴佬,今天让你见见世面。 便携冰箱杯,里面是一只冰激凌,呵呵。 手冲咖啡机,呵呵 高奢餐垫,呵呵。 孔礁看着背包里的东西,在极端天气的无人区高原,没有一个能压制住那个黑不溜秋的“窝窝头”。他心里升起了一股闷气,本来计划是要在风景绝美的大草原,精致地吃个下午茶的,美美地拍个几百张人生照片。 现在看起来,这零下的气温里,这些只会是蹿稀套餐。 看着外面寒风四溢,私人订制的旅行套装也没有旁边那个乞丐棉衣保暖。那人坐在草堆子里,一边吃黑团子,一边喂马。 一人一马,都吃得开心,除了棚子里的孔礁。 孔礁从来没被这么忽视过,算了,不和野人一般见识,好歹救了他一命。 草原的天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冰雹停了。黑云散去,太阳露出,天空渐渐地泛起了金色,光束透过还没来得及散去的云朵,照在广阔的草原上,像是铺满了圣光。 孔礁死里逃生,心情难免激动,他走出棚子,感受冷清的空气,拿出相机准备拍照,刚调好参数,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他转头,看到野人已经把马拉出来,一下骑在了马背上。 面罩没有再拉上去,霞光映在他小麦色的脸上,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大侠。 “你要走了吗?”孔礁放下相机,开了尊口。 “对。” “那我怎么办?” “你自己走。” “送我到最近的集镇,多少钱你说。”孔礁觉得这个护食野人比起外面那些贪财好色额向导要靠谱。 “我要赶羊群,不能送你。”不等他回答,野人直接骑着马走了。 金钱诱惑失败。 孔礁还没反应过来,便发现马蹄声已远去,他气得一脚踹向地上的草,大地坚实,毫无动摇,只踢飞了几片小草叶子。 竟敢拒绝他! 生气之余,孔礁迅速恢复理智。眼下的情况并不好,不仅是外部环境,他的身体也需要休息,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安全屋。 野人出现在这里,说明附近有牧场,只要找到牧民的家,就能花钱让他们送他去县城,运气好的,遇到有汽车的牧民,可以连夜回县城。 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要在太阳下山之前走到有人的地方。 第3章 消失的鲜卑族人 肚子咕噜了一声,孔礁看了看手机,依旧没信号。牧民居住的方向不难猜,朝着野人离开的方向应该就能找到。 他重新拎起背包,沉得他闷哼了一声。又累又饿,原本不重的包压得他弓起了背。 野人! 孔礁无名怒火上蹿,放下背包,蹲在旁边,开始扒拉里面的东西,他要减重。 地上一堆科技产品:游戏机、手摇咖啡机、便携冰箱杯……跟绿意盎然的草原格格不入。 孔礁看着一地的废物,气急败坏地踢了一脚。冰箱首遭其冲,骨碌碌地滚出了棚子,那杯子撞到石头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叮——” 声音刚落下,“哒哒哒”的声音又渐渐响起。孔礁怒气一敛,抬头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果然,野人骑着马又回来了。他停在几米外孔礁踢飞的杯子面前,马儿闻着散发的味儿直打鼻息,浓郁甜腻的气味在四周飘荡。 他翻身下马,捡起地上的杯子走过来递到他面前。似乎并没什么恶意,只是要把杯子还给他而已。 孔礁见他回来,心里是欣喜的,刚有点台阶就免不了拿起了腔调,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他一向高高在上惯了,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给你了。”孔礁想起野人护食,投其所好定能钓到他。 “给我?”他表情诧异。 趁着野人注意力在杯子上,孔礁仔细打量了他。虽然高大壮硕,肤色黑,但脸上还是稚嫩的。 他笃定野人不超过二十岁! 二十岁,那不是小孩子吗?小孩最好忽悠了,没见过世面的护食小野人更好忽悠。这一刻,孔礁下定决心,必须雇用这个野人当他的临时保镖,直至他安全回到淞港。 “对,送你的。”说完,孔礁接过来杯子,熟练地拧开,把里面的冰激凌掏出来递给野人,“尝尝看,很香。” 冰激凌保存得很好,没化。这是一款花哨的冰激凌,上面有很多彩色的巧克力,是出片的好物,实际上孔礁也不准备吃,他抗糖,带来是摆拍的。 孔礁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精致男人! 那图苏眼睛一亮,完全被香味和五彩斑斓的巧克力豆吸引了,好像天地只剩下这一处,他的喉结动了一下。 孔礁暗自满意,上钩了! 野人终究是野人,没有经历过社会规训的那套人情世故,直接接过了冰激凌。他像是得了什么好东西,眼睛里只有这个小东西,他没有急着吃,而是先用鼻子凑上去嗅了嗅,后才小心地舔了一口,粉色的舌头舔在白色冰激凌上,配上他单纯的眼神,很……怪。 孔礁不仅精致,他天生对气息敏感。 野人的舌头很健康,水灵灵的,没有白腻的舌苔,也没有胃病患者发酵了一夜的口气。他呼出的是一种原始的动物热气,不是故意营造的人工薄荷味口气。略微有点燥气,但是很舒服,就像大自然生物最本质的气息,没有工业手段的,没有添加剂,完全自然的味道。 野人很喜欢冰激凌,很快吃完了。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吃人嘴软,他微微有些局促,不好意思地把马牵了过来,示意孔礁坐上去,把地上散落的东西都捡了起来,装在马背上的挎包,孔礁的背包也被他拿下来,挎在了马的两侧背囊里。 “先去我家住一晚,明天再去集镇。”他拍了拍马。 孔礁没想到,一个扔掉的冰激凌竟然买到了这么好的服务,早知道这么容易,他还生什么气!他不客气地坐在马背上,野人竟然没坐,而是在前面牵着绳子。 金黄色的太阳挂在天边,刚经历雨水的草原折射着光彩,他悠闲地坐在马背上,嘴角终于有了一个小弧度。 “我叫孔礁,你叫什么名字?”孔礁套话。 “那图苏。” “你是藏族吗?” 那图苏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牵着绳子走。 孔礁骑在马上,站着的那图苏只比他矮了一点,他的步伐很稳健。如果用动物的本能去感受,这是一个不好惹的雄性。 孔礁想,如果野人是保护他的,则安全感十足。如果是来伤害他的,则侵略性很足。 那图苏一路无话,很快遇到了羊群,旁边站着一个老人,他举着长长的牧羊棍。那图苏跟赶羊群的老头说了什么,老人瞅了一眼马上的孔礁,留下一群羊,自己骑马走了。 那图苏一边赶着羊群,一边牵着缰绳。他确实需要赶羊群,没说谎。一直走到太阳快下山,才到目的地。宽阔的地方,只有这一处人类生活的痕迹。有一个不大的羊圈,旁边有个帐篷搭的小屋子,看起来像景区的临时厕所。附近没有摩托车,更没有汽车! 孔礁的眼神透着疑惑,这“旱厕”不会就是那图苏的家吧? 果然,这一猜测很快被证实了。屋内陈设更简单,连地坪都没有,最里边有张床,旁边挨着一张旧桌子,上面放置着几个盆子,屋子中间一个简易锅灶,两个凳子。 孔礁看着连家徒四壁都不如的房子,只能眼一闭,当是来露营了。 那图苏把羊群关好后,进屋子把炭烧着。很快冰冷的屋子暖和了起来,锅子里也煮起了食物,又从桌子上拿了两个黑乎乎的东西放在旁边烤着。 孔礁确定贪吃野人不会谋财害命,生命暂时安全。闷了一下午,他兀自摘了帽子和面罩,露出了一张权威且高级的脸。 那图苏正忙着切肉,余光看过来,定格在孔礁的脸上,明显愣了一下,许是没想到这面罩下竟然是这样的脸。 明显不同于本地人的高原肤色,白得细腻,整张脸十分立体,高鼻梁,红润的嘴唇。特别是一双瑞凤眼,让秀气的面上增添了一丝清冷,很贵气。 那图苏从小在野外长大,他总爱用大自然的动植物来比拟遇到的人。他见过很多花,有名的、无名的、香的、臭的……孔礁的脸很像雪莲盛开的时候,最靠花蕊位置的花瓣,饱满水润,晶莹剔透。 孔礁很得意自己的脸,父母本就不丑,他又是完全捡着父母优点长的。兼具男人的身高和英气,又有女人的肤色和脸蛋。 小时候,姥姥就爱逗他。“男生女相。” 不过,姥姥接着就要再来半句“富贵命”。男生女相是富贵命,女生男相是劳碌命,孔礁生来是享受的贵人。 孔礁和旁边那图苏仿佛是两个人种。 没车,今晚是走不了了。孔礁从不坐以待毙,眼前的野人是个不错的安全工具,但是性能还没完全掌控,需要再测测。 他从包里拿出一袋复合果蔬补剂,给坐在对面的那图苏倒了一点。那图苏眼睛盯着他倒饮料,一动不动。等倒好了,迫不及待地喝上一口,眼睛亮得刺眼。 真是个吃货!孔礁想,野人的天堂应该是商超吧! 喝了一口饮料,那图苏很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在旁边,开始把帽子、围巾、外套慢慢脱了放在床上,孔礁这才看清他的全貌。 这里大多数是藏族,那图苏不是典型的藏族面孔。他鼻梁很高,脸偏硬朗,嘴角没有笑色,胜在眼睛清亮。 因为个子很高,他在小屋走动的时候显得很拘束。隐约能看出来,胳膊肌肉明显,很有力量感。 那图苏喝了孔礁的饮料,大方地分了一块不知道成分的食物给孔礁。孔礁吃了一口,差点没被噎死。幽怨地看着对面大快朵颐的那图苏,把食物递回去了。 别人的食物是入口即化,此人的食物是入口成渣。 那图苏没有嫌弃他吃过一口,直接就着锅子里的油茶和肉渣子,呼哧呼哧地吃完了。孔礁没心情,他扣了几粒营养品,看着没有信号的手机,脑子在飞速运转该怎么办。 “你能搞到到摩托车吗?” 那图苏摇头,这里是没人愿意来的无人牧区,距离人口聚集的地方很远,最主要的是,他是个很贫穷的牧民。 “我该怎么回县城?”孔礁询问道。 “等天气好了,我送你。”饮料作用很大,那图苏很热情。 天色很快黑了,只有几颗星星挂在漆黑的天空。屋子里没有多余的被子和床,只能睡在一起。 那图苏烧了来,他把水端到床边,孔礁看着这个铁制的洗脸盆,四周有瘪掉的凹陷,盆边儿沾着不明黑色物。孔礁面色冰冷地看着那图苏,仿佛在控诉他“竟敢拿过来污我的眼睛”。 他拒绝了洗漱,而是坐到了床上。眼睛看向墙上的一些装饰,越看越不对劲。床头上有几块兽皮,上面是裁剪过的痕迹。这不是藏传佛教的崇拜吧? 孔礁在国外看过很多展览,直觉这不是普通的兽皮。上面裁剪出的图案,更像是图腾。 “这是什么?”他指着剪成是人形模样的兽皮问。 “天神。” “这是花朵?”另一块兽皮上,似乎是镂空的莲花图案。 “雪莲。” “你是藏族吗?” 那图苏先点头又摇头,他说了一句既不是汉语也不是藏语的话: “Sarbi.” 孔礁刻在基因里的反应是那图苏在骂他,转念一想,野人不一定知道“傻逼”的意思。他问的是种族,什么种族是Sarbi发音? 兽皮、游牧、图腾、青海.....让他想起了一个古老的自然宗教信仰,古老到到阶级社会之前的新石器时代。 崇拜天宇物灵的萨满教。 信仰萨满教的民族很多,但是叫“Sarbi”只有一个,那就是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鲜卑族。在北魏时期,鲜卑慕容部落曾经在青海创立了吐谷浑鲜卑政权,后政权覆灭,族人逐渐被藏族同化,彻底消失了。 Sarbi是阿尔泰语系的发音,所以,那图苏信奉的不是藏传佛教,而是萨满教。 “鲜卑族?”孔礁不确定地说,“你刚刚说的是鲜卑族吗?” 那图苏没说话,他看向兽皮,露出了天然的崇拜神情,那真诚的模样比婴儿看着妈妈还要赤诚。 孔礁没有较真,这个世界被遗忘的人和物很多,不被收录的人和物也很多。一个是人怎样的和他认为自己是怎样的,不必完全一致。 毕竟连显而易见的性别都在不停的拓展,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说自己是鲜卑族不稀奇,还有说自己是秦始皇呢! 他按下探索欲,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个自称是鲜卑族的野人,能不能为他所用,把自己安全送回去。 “这里是游客经常来的地方吗?”他 那图苏摇头,这里连本地人都不来。 孔礁眼皮一跳,心里在撞大鼓。他事前跟向导谈线路的时候,特别提出了安全第一,但是对方却在第三天默不作声地把他带到了无人区,并声明这里是著名景区,很安全。 把他引导到这个远离社会,没有监控,没有信号,没有交通工具,有着极端天气的地方......孔礁陡生一种不安,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若是有意为之,接下来的安全问题只会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