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恋人》 第1章 红痣 温绥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秋季。 连绵不断的阴云将太阳遮得严严实实,淅淅沥沥的小雨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他叹了口气,去阳台上将许久没晾干的衣服拿了下来。 “你好。” 又来了,他心里想着,低下了头。 老式的楼房层数不多,他住在三楼,隔着楼下邻居被雨淋湿的衣服,冲着下面的男人喊道:“你怎么又来了,我说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你要找人去报警啊,光站在这有什么用。” 楼下的男人打着一把黑色的双人伞,抬头看向他,眼神平静温和,“好的,谢谢。” 又是这样。 温绥翻了个白眼,任他在楼下站着。 雨已经下了将近半个月了,这个男人只要下雨就会出现。 温绥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也是打着那把黑色双人雨伞。 当时温绥心里全是他因为不小心踏进水坑而彻底湿透的运动鞋,根本没注意到他。 但是他在温绥进了楼道后叫住了温绥,“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后腰有红痣的人?” “什么?”温绥有些不可思议地反问,而后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关切地问:“你有病吗?” 男人闻言轻笑一声,雨伞微微偏下,隔住了温绥的目光,“如果你有一天看见他了,请告诉他我在等他。” 神经病。 温绥甩了甩伞上的水珠,转身踏上了楼梯。 后腰上的红痣? 谁没事会注意别人的腰啊。 温绥在心中吐槽,走到阳台将伞撑开晾着,然后把早上刚晾的、被雨打湿的衣服从晾衣架上拿了下来。 那个奇怪的男人还在那里。 明明是找人,但是不说名字也不说长相,甚至连性别都没讲。 这还找个什么鬼。 温绥收回思绪,又看了一眼和半个月前一样站在楼下的男人后,回到了房间,打开了电脑。 电脑里传来两声咳嗽,是朋友吴林的消息:明天搓个澡? 温绥换上睡衣,回了一个ok的表情。 今天做实验做得久了,有点腰酸背痛,温绥想了一下,又给吴林发了条消息:直接去暖汤阁吧,搓完再按两下。 吴林:行! - 第二天下午,温绥锁上实验室的门,拎着包去了暖汤阁。 暖汤阁名字高级,但其实就是个大澡堂子,跟温绥的大学离得很近,他们学校的学生没事就喜欢过来泡个澡。 温绥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泡进池子后长舒一口气,舒服地眯上了眼睛。 旁边“哗啦”一声,温绥睁开眼,看见吴林裹着个浴巾下来了。 温绥叹了口气道:“都是男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吴林摇摇手指,“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到可以坦诚相见的程度。” 毛病。 温绥翻了个白眼,“有本事等会你跟搓澡师傅也这么说。” 吴林是南方人,从他跟温绥认识开始,每次泡澡都得裹着块浴巾,但这人还钟爱搓澡,所以说到最后该脱的还是得脱,温绥不止吐槽过一次他麻烦,但他左耳进右耳出,依旧坚持着自己。 温绥闭上眼睛又睁开,问他,“你裹浴巾是不是想遮什么东西?你腰后面是不是有个红痣?” “我有病啊。”吴林泼了他一脸水,“我遮那玩意儿干嘛?” “你真有红痣?我看看。”温绥把脸上的水抹了,想拉下他的浴巾看一眼。 “没有没有没有。”吴林一下子划出去老远,“我就是被你带偏了,你别耍流/氓啊我警告你。” “啧。”温绥不动了,继续闭眼沉思。 吴林又拖着那块浴巾游了回来,“你犯什么神经。” “有个男的问我有没有见过腰上有红痣的人。你要是找人,会不说名字长相性别,就光说腰上有个红痣吗?”温绥把事情简单给他说了一下。 吴林顺着他的思路思考了一下,摇摇头,“先不说平时很少有人会露腰,一般来说痣就那么点,谁能看得见,要是靠这个找人,八辈子也找不到啊。” “是吧。”温绥赞同地点点头。 “除非……”吴林嘿嘿笑了两声。 温绥听他这个笑法,预料到了什么,抬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但吴林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除非是什么能仔细看后腰的关系。” - 泡爽了之后,两人离开池子,去找师父搓澡。 吴林终于把他那块欲盖弥彰的浴巾拿了下来,温绥趁机看了一眼他的后腰,白花花一片,什么都没瞅着。 “嘶——”吴林盖住自己的腰,“你没完了是吧。我给你说我可是直男啊,别打我主意。” “谁不是呢。”温绥确定完之后便趴到了搓澡床上。 “别装,你是不是自己心里清楚哈。”吴林也趴了上去,“之前在图书馆你偷偷看裴学长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裴学长? 温绥突然有点头疼,他皱了皱眉,“谁?” “再装。”吴林不屑地说,“你之前在图书馆偷看他多少次了,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到底是谁?”温绥头愈发疼,这是老毛病了,一到雨天就时不时疼一下,最近雨多了,头也疼得频繁了。 吴林听他不耐烦的语气,有些奇怪,“还能是谁,裴嘉明啊,你保咱们学校的研不也是为了他吗?” 裴嘉明。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温绥头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但是他确定,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我根本不认识他。”温绥声音懒洋洋的。 “呵呵。”吴林不屑的声音响起,但温绥头疼得要命,根本不想再跟他计较。 “翻面儿。”搓澡的大叔敲了敲床。 “等我缓缓着。”温绥抬起手跟大叔申请。 吴林利落地坐起来,撇了一眼旁边声音有气无力的温绥,“嗯?” 他从床上跳下来,盯着温绥的背看,“温绥,你后腰上好像有个痣。” 说完,他又向前两步,凑近了看,“还是红色的,红痣。” 三万字短篇,全文存稿,不会坑哒,感兴趣的老师可以点点收藏嘛[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红痣 第2章 回来吧 “拍完了吗?”温绥抓着衣服,扭头看拿着他手机的吴林。 “拍完了。”吴林把手机递给他,“你看,是红痣吧。” 温绥把照片放大,看到了自己腰上的红痣,“靠!” “你自己有红痣自己不知道吗?”吴林说。 温绥烦躁地关上手机,“我眼又没长在后脑勺,怎么可能知道。” 吴林抱着手臂,靠在更衣室的橱子上若有所思,“照你今天说的,那个男的是要找你吗?” “说什么呢。”温绥蹬上鞋,“他要真找我,见到我不就认出来了,巧合吧。” “也是。”吴林挠挠头,“不过这也太巧了,你说这男的不会是什么跟踪狂吧,其实他早就知道你腰上有个红痣,跟你说这个就是为了暗示你。” “少看点小说吧你。”温绥把包拎了出来,“好了吗,走吧。” 外面依旧下着雨,吴林说了句脏话后转头问温绥,“你拿伞了吗?” 温绥摇头。 早上出门时太阳还挂着呢,天气预报也说半夜才下雨,他就没拿。 “真烦人。”吴林看了看时间,“要不先找个地方吃晚饭吧。” “算了吧。”温绥叹了口气,“我衣服还晾着呢,本来寻思好不容易有个太阳,得,又白洗了。” 两人道别之后,温绥就冲进了雨里。 他一边跑一边想着那个男人的事。 这也太巧了吧。 他又想到吴林的那个猜测,打了个寒颤。 太渗人了! 这么想着,他跑到了小区门口。 雨越来越大了,温绥看了看剩下的路,放弃了跑回家的念头,摆烂一样地慢慢走着。 结果没走两步雨就消失了,他抬起头,一片黑色,转过头,那个打伞的男人正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温绥吓得跳到一边,那把宽大的双人伞也倾向了他的那一边,男人身上的白色衬衣,瞬间被雨淋了个透彻。 “你怎么在这里!” 温绥刚刚还在安慰自己这人应该不是个变态跟踪狂,结果现在他就俏没声的出现在了自己的身旁。 男人已经被雨彻底淋透了,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靠近了温绥,重新站在了伞下。 但温绥宁愿淋雨也不想和他站在一起,于是又后撤了几步。 男人叹了口气,将雨伞递给了他,“你拿回家吧。” 温绥摇摇头,“谢谢你,不用了。” 他向前跑了几步后又停下,看着把伞放在身侧,却没有打的男人,问道:“你找到那个人,是男的女的?” “男的。” “叫……什么?”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温绥看着他的眼睛,越看越瘆得慌,转身跑了。 - 房东没有封阳台,衣服已经被雨淋了个透彻,温绥一边收着衣服,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到阳台外,果然又看见了那个男人。 只是这次他没有打伞,温绥看他时他似有所感,抬起头与温绥对视上了,然后他对着温绥笑了一下。 温绥猛地收回脑袋,后退几步,跑回屋,将门反锁上后又搬了把椅子顶在了门上。 好像真遇到变态了怎么办。 他颤颤巍巍地打开手机,在吴林的聊天框上犹豫了一下,返回桌面点开了天气预报。 明天是晴天。 虽然天气预报不准,但温绥还是松了口气,因为据他的观察,这个男人貌似只在雨天出现。 …… 这是什么恐怖片开头。 温绥打了几个喷嚏后强迫自己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去了浴室。 简单冲洗一下后,他一边用毛巾擦着头,一边拿起手机看群里的消息。 根据前段时间的安排,明后天实验室设备维护,会暂时关闭实验室。 原本定在明天的组会也因为导师临时出差取消了,连轴转了很久的温绥突然有了一天的假期。 他将毛巾扔在脏衣篓,打开衣柜看了一眼所剩无几的衣服,最后决定再赌一把,他就不信这些衣服干不了了。 简单将明天的事做了个规划后,温绥把自己扔在床上,又不自觉地开始想那个男人的事情。 他打开手机备忘录,将目前知道的所有有关这个男人的信息都列了出来: 1.他只在雨天出现。 2.他在找一个后腰有红痣的男人。 3.根据他的穿着打扮,他应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4.他声音挺好听的。 5.他长得也不错。 温绥看着自己列出来的最后两点,忍住了抽自己一巴掌的冲动。 这约等于无的线索显得男人越发神秘,温绥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脑容量以及最近做的实验的难易程度,还是决定不再去探究这件事,让自己的脑细胞稍微休息一下。 随便吧。 他闭上了眼睛,准备睡觉。 但他睡得并不安稳。 在梦里,他迎来了难得的晴天。 但他并没有选择将自己快要捂臭的衣服重新洗干净,而是拿着本子和笔,去了学校的图书馆。 图书馆人很多,但温绥幸运地找到了一个空座,一个能清楚地看到某个人的空座。 那个人的面容模糊,但温绥却感到熟悉,他带着耳机,却没有安心学习,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那个人的方向。 好像有人坐在了自己旁边,好像在说些什么,但是他没有听,也没有管,只是依旧看着那个看不清面孔的人。 渐渐的,周围的人都消失了,温绥的笔也放下了,他专心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 那人却没有看他一眼,只自顾自看着书,等他将一本书翻完,离开座位后,温绥追了过去。 那人离开了图书馆,走到了学校的湖边。 温绥跟着他,一圈一圈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那人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 温绥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周围又开始下起了雨。 那个和奇怪男子长相一样的人看着他,笑容里有很多温绥看不懂的东西。 “回来吧,阿绥。” 回去哪? 温绥不解。 但是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响起。 “裴嘉明,我好想你。” 第3章 裴嘉明 裴嘉明。 温绥醒时还有些恍惚,他摸了一下自己被泪水浸湿的脸,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上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吴林那里,温绥打开手机,给吴林打了个电话。 “温大少爷。”吴林还没醒,看了眼时间后有气无力地说,“您看看现在几点成吗?” 温绥没管他,手指扣了扣被子,问道:“你上次说的裴嘉明……是谁?” “还能是谁?你们专业的,你从大一偷看到大四的那位呗。” 温绥沉默了。 电话那头也没了声音,吴林跟着沉默半晌后,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不是吧,你真忘了?你之前不是还说是为了他才保研本校的,还说什么准备跟他进同一个研究所来着。” 温绥依旧没有说话,半天后挤出来一句,“我是gay?” “啊,你都喜欢男的了,应该是吧。”吴林说,“到底咋了,你脑子被驴踢了?” 温绥挂了电话。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去医院检查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还是先思考一下自己性取向的事。 裴嘉明。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明明不在雨天,但头又痛了起来。 真的该去检查一下脑子了啊! 温绥看了一眼自己的计划表,又看了看天气,还是选择了洗完衣服再出门。 可能是赶上了周末,医院人很多,温绥上午约的检查要等下午才能做,他在医院待了一天后,得到了一个健康的结果。 拎着自己的脑部ct回家时,温绥下意识的在楼道口停顿了一下,但是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没有裴嘉明的身影。 温绥又将这个名字咀嚼了几遍后,上了楼。 久违的阳光终于把衣服晒干了,温绥将衣服扔在床上,把自己埋了进去,在阳光的味道中打开手机,在搜索引擎里打下:人会不会无缘无故失忆。 网有点慢,等待时温绥很紧张,但当搜索引擎的回答显现出来时,他的心又恢复了平静。 那些答案都是他猜测过又否定掉的。 温绥关上手机,在一堆衣服中睡了过去。 他又梦见了裴嘉明。 梦里依旧是晴天。 温绥手里抱着晾在宿舍楼下的被子,将脸埋了进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听见旁边传来了一声轻笑。 他抬起头,看见了裴嘉明。 “裴学长。”温绥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向我们组发了自荐信吗?老师批准了,让我先带你熟悉一下实验室。” “这样啊。”温绥挠挠头,“学长你直接给我发消息就好了,我可以直接过去的。” “我们没有联系方式。”裴嘉明浅笑着说。 温绥这才想起来,在发自荐信之前,他把组里所有学长学姐的联系方式都加了个遍,想要了解导师的情况以及大致的研究方向,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唯独跳过了最受欢迎的裴学长。 裴嘉明拿出手机,将自己的二维码露了出来,“现在可以加吗?” “当然可以!”温绥抱着被子,手忙脚乱地掏手机。 “我帮你拿着吧。”裴嘉明伸手,想接过被子。 温绥后撤一步,连声道:“不用不用不用。” 裴嘉明伸出的手落了空,他声音有些低落,“温绥。” 温绥将扫码界面调了出来,抬头看他,“怎么了学长?” 裴嘉明用那双如同墨玉一般的眼睛看着他,声音不大,但一字一顿问得认真,“我……是不是有哪里做的不好?你之前加了所有人的微信,但跳过了我。” 没有人会把这种事说出来吧,多令人尴尬。 温绥脸色瞬间涨红,想要摆手但是双手都没有空闲,他只能摇头道:“不是不是,我只是……” 我只是不好意思。 温绥吞掉了后半句,但裴嘉明不在意。 他又笑了,温绥看着他的笑容渐渐失神。 太阳不见了,刚刚还烤人的阳光变成了惹人烦躁的毛毛雨。 细小的雨滴在温绥眼里不断放大缩小,最后全都进入了裴嘉明的眼睛。 “如果我没有什么做得不好,就回到我的身边吧,阿绥。” - 我好想你,裴嘉明。 温绥带着还没说出口的话醒来,这一觉睡得他头昏脑胀,他起身,走到了阳台。 天已经黑了,星星格外的亮。 今天没下雨,裴嘉明也没有来。 温绥在阳台站了一会后,点开了天气预报。 明天后天大后天,都是晴天。 盼了很久的太阳突然失去了吸引力,温绥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厨房,下了一包方便面当夜宵。 一边吃着面,他一边打开了校园论坛,输入了裴嘉明这个名字。 是空的。 温绥咬断嘴里的面条,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个名到底应该是哪三个字,只是潜意识默认了是“裴嘉明”罢了,于是他将名字删去,只留下了一个裴。 搜出来了很多名字,但没有一个叫裴嘉明的。 他返回主界面,把电话打给了吴林。 “大哥!”吴林的吼声传来,“您打电话之前看一下时间成吗?” 温绥这才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已经凌晨一点了。 “抱歉。”温绥道了个歉,接着说,“你知道裴嘉明的嘉明是哪两个字吗?确定裴嘉明是我们学校的吗?他长什么样你知道吗?” 吴林非常仗义的放弃了睡眠,打着哈欠挨个回答他,“嘉奖的嘉,明天的明。废话当然是我们学校的,明星学长哎,谁不知道。至于长相……” 吴林顿了顿,“长得挺帅吧,哎你别说,我好像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居然真的是这个“嘉明”。 温绥挂了电话,开始翻天气预报,看下一次雨天是什么时候。 第二天下午,为了给吴林赔罪,温绥把他约在了暖汤阁,请他搓了一个豪华套餐。 吴林趴在搓澡床上舒服得直哼哼,温绥则在一旁愣神。 “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吴林关心他。 “不知道啊。”温绥叹气,“我感觉我脑子好像坏掉了,不知道是不是做实验做疯了。” “不理解你们学霸的世界。”吴林也跟着叹气。 “你再给我讲讲裴嘉明吧,你不是说我暗恋他。” “你暗恋为什么让我来讲。”话是这么说,但吴林还是仔细思考了一下,然后他的眼神越来越迷茫,“裴嘉明……裴嘉明……哎,我怎么不太记得他的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吴林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昨天温绥熬了个大夜,将学校研究生的录取公示全都看了一遍,还有从大一到研三的所有奖学金的公示,以及各项文艺汇演的名单,学生会的成员名单,全都没有裴嘉明这个人。 再联想到他只有雨天才出现,温绥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但或许是正确答案的结果:他见鬼了。 毕竟按照之前吴林的说法,裴嘉明作为一个明星学长,必定会在学校留下痕迹的。 确定自己见鬼之后,温绥反而不着急了,他开始猜测裴嘉明存在的原因。 最开始见到裴嘉明,就是他要找一个后腰有红痣的男人。 想到这,温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然后被搓澡师傅打了一下手。 他将手重新老实放好,想着裴嘉明只缠着自己,是不是证明了自己真的是他要找的人? 这是为什么?前世今生的孽缘? 那要怎么样才能送走他呢? 满足他的心愿? 他会有什么心愿?温绥反问自己。 不会是想和我上演人鬼情未了吧。 但我是直男啊。 第4章 执念 连着三天的晴天之后,温绥终于等来了久违的雨。 许久不见的裴嘉明也出现在了楼下。 “裴嘉明。”温绥从阳台上探出脑袋喊他。 对上裴嘉明略带惊讶的目光后,温绥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这么久了,终于轮到你露出这副表情了。 “裴嘉明。”他又喊了一遍,“你要上来吗?” 于是裴嘉明进了楼道。 听到他的脚步上渐渐接近,温绥打开了门。 裴嘉明将那把还在滴水的伞放在了门外,礼貌地问:“需要脱鞋吗?” 温绥摇摇头,把他的伞拿了进来,“别放外面,容易丢。” 裴嘉明点点头,温绥莫名觉着他有些乖巧。 乖巧。 这个词用在将近一米九的裴嘉明身上略带违和,但温绥却觉着十分合适,因为根据他的观察,以及在梦里的相处中看,裴嘉明确实是一个算得上乖巧的人。 裴嘉明有些拘束地站在他的小房子里,人不乱走,眼也不乱看,只安静地看着他。 温绥满意地点点头,看吧,果然乖巧。 “坐。”他租的房子是一居室,隔开卧室之后就没剩下多少面积了,平时他一个人还好,一旦多一个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他给裴嘉明到了杯水,直接进入了正题,“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了。” 裴嘉明端着杯子的手一晃,还有点烫的水洒到了手上,但温绥没有看到,他自己也没有在意,“你……知道了?” “对。”温绥肯定地点头,将笔记本电脑放在了面前的小茶几上,给他看上面的内容,“我整理了一下人的灵魂留在世上的几种原因,虽然网上的东西真假难辩,但我根据资料找到了几种能帮你破除执念,轮回转世的方法,我们可以试试。” 裴嘉明看了他一眼,又用及其缓慢的速度将他写的文档看了一遍,然后轻声笑了。 “我知道你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人总要勇敢接受自己的现状……” “勇敢接受自己的现状?”裴嘉明打断他,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接受自己的现状了吗?” 温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接受了啊,我的现状挺好的,我……” 他话还没说完,一直平静的裴嘉明却激动了起来,按住了他的手,“不要接受,阿绥,你知不知道……” 裴嘉明的声音淹没在了温绥脑袋里如针扎的疼痛中,这次的头痛来得突然且猛烈,他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裴嘉明扭曲的脸逐渐消失。 雨停了。 太阳出来了。 裴嘉明又不见了。 温绥喘着粗气坐好,刚刚还有些拥挤的屋子瞬间变得空荡,只有桌子上那杯洒了的水能证明,刚刚这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又是连续的晴天。 温绥见不到裴嘉明,但是脑子里却一直想着这件事,实验也做不下去了,连还算佛系的导师都忍不住找他谈了一次话。 “唉。”温绥叹了口气走出实验楼,开始想着要不要买个驱邪的东西。 如果见不到裴嘉明,那应该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吧。 但是实话实说,他心中还是有些在意红痣的,裴嘉明就算是鬼,缠着自己肯定也是有原因的,万一自己真驱邪把他驱走了,他心有不甘变成恶鬼怎么办。 “想什么呢这么投入。”吴林不知道在哪冒了出来,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 温绥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吴林笑嘻嘻地说:“没干嘛,去吃饭吗?” 温绥装着一肚子心事去了食堂。 “中/央气象台消息,预计10月17日8时至18日8时,华东中部、石南北部、青鲁西南部等部分地区有大到暴雨……” 听见天气预报后,温绥舀了一勺饭放到嘴里,打开了手机上的天气软件,果然,明天的多云已经变成了大雨的标志。 又要下雨了。 “终于要下雨了啊。”温绥不自觉地说。 吴林在碗里挑挑拣拣,听见这话后诧异地抬起头,“你不是最烦下雨吗?而且这才晴了几天啊,又要下。” “啊。”温绥把米饭拌来拌去,“问你个事。” “准了,问吧。”吴林说。 “你要是有一天撞鬼了,会怎么办。” 吴林听完,盯着他看了一会后问:“找人做法呗,怎么,你撞邪了?” 温绥没说话,吴林把手探向他的脑袋,想试一下体温,但被温绥避开了。 但吴林也没在意,把手收回来说:“这可是大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回头我问问我妈有没有认识的法师……” “我还有认识的打野呢。”温绥拒绝了他的好意,“啥事没有,就随便聊聊。” 吴林嘴里还碎碎念着什么,但是温绥也没管,快速把饭扒拉到嘴里后,跟吴林道了别。 - 又下雨了。 这次的雨和前几次令人烦躁的毛毛雨不同,倾盆而下,像是报复前几日的晴天一样。 导师在群里发了通知,让他们注意安全,没什么急事就别去学校了。 温绥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心绪不宁。 鼠标的滚轮动了一下,温绥把刚刚看的文献重新翻了回来,但是依旧没看懂。 电脑上的数字和文字突然变得陌生起来,温绥烦躁地合上屏幕,站起来到了阳台上。 明明是白天,但外面却漆黑一片,厚重的乌云堆积在空中,温绥突然有些喘不上来气。 裴嘉明没有来。 温绥不信邪一样将头伸了出去,瞬间被雨浇了个透彻,他缩回脑袋,暗骂自己脑子有病,转身便回了屋,将阳台门重重关上。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温绥正准备脱衣服冲个热水澡。 这么大的雨,谁会来? 他心中带着隐隐的期盼,打开了大门。 裴嘉明出现在门外,全身上下,就连雨伞都是干燥的,一看就不是从雨里过来的。 这个鬼比自己聪明。 温绥想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裴嘉明看他滴着水的头发轻笑一声,问道:“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于是裴嘉明再次踏进了这个有些逼仄的小屋。 “我去给你倒水。” “我不喝。”裴嘉明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在沙发上,“我去给你拿毛巾。” 温绥刚想给他说不用麻烦了,就看他轻车熟路的去了洗手间,在自己的架子上准确找到了擦头用的毛巾。 就在他思考裴嘉明为什么会知道洗手间的位置,并且能在自己五颜六色的毛巾中选择了对的那一块时,毛巾盖在了他的头上。 裴嘉明动作温柔地帮他擦着头发,声音很轻很淡,“怎么洗完头发不吹干。” “别擦了,我没洗头,这是雨水。”温绥抓住了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 裴嘉明没再动,也没问为什么他会淋雨,只是轻声说:“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 温绥下意识看了一眼阳台。 他自己都没搞明白自己的动作是为什么,裴嘉明却已经了然一般,“上次……雨停得突然,但这次不会了。” 你一个鬼,以为自己是龙王吗?还管上雨了。 温绥腹诽,但还是起身去了洗手间。 温热的水浇在身上的时候,温绥有些想笑。 外面坐了一个对自己有意思的男鬼,自己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洗澡。 洗完澡出去后,裴嘉明依旧坐在客厅的板凳上。 “我家里没有沙发,委屈你了。”温绥看了一眼他无处安放的长腿后说道。 “以后买一个米白色的,放在那里。”裴嘉明指着墙角说,“不用太大,双人沙发就好。” 我一个人住买什么双人沙发。 温绥没接话茬,只是再次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犹豫了一下,打开了上次那个文档。 上次的对话并不愉快,虽然温绥依旧没搞明白自己安于现状到底跟裴嘉明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这次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把文档露了出来,直奔主题,“我找了几个能让你轮回转世的方法,但是效果不一定好,毕竟大师的水平我们也不知道,所以最好是你自己了却执念,自己消失。” 裴嘉明看着他电脑里的内容,基本都是一些超度鬼的方法。 结合温绥的话,裴嘉明了然。 “你觉着我是鬼?” 温绥点头,安慰他,“我知道这件事不太好接受,但我会帮助你完成执念的,你别害怕。” 裴嘉明轻轻笑着,问他:“如果我是鬼的话,为什么能触碰到东西。” “呃。”温绥思考了一下这个被他忽略的问题,“那你是……特殊的鬼,有实体?” 听着他语气中的不确定,裴嘉明嘴角勾起,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后又问:“你真的会帮我了却执念吗?” “当然。”温绥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知道我身上的红痣,说明咱俩之间还是有点儿渊源的,说不定上辈子是一起搓过澡的关系呢。” “谢谢你。”裴嘉明将手伸过去,轻轻将笔记本电脑合上。 天比刚刚更暗了,明明是中午,但客厅里一点光都没有,现在就连唯一的电脑光也消失了,温绥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开灯。 但是却被裴嘉明按住了。 “别开灯了,就这样吧。” 温绥恍然大悟,“对哦,你是鬼哎,是不是不喜欢光?怪不得只在雨天出现呢。” “嗯。”裴嘉明应了一声。 温绥接着问:“那你知道自己的执念是什么吗?如果知道的话应该就好办了。” “知道。”裴嘉明说。 温绥看向他,问道:“是什么?”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裴嘉明俊朗的脸,以及他张合的嘴唇。 “我的执念是……和你在一起。” 第5章 戒指 在一起这个说法很有歧义,温绥想要打个哈哈,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我们现在不久在一起呢吗。 但他不傻,自然知道裴嘉明的在一起是指谈恋爱。 温绥面露难色,“但我是个直男。” 裴嘉明听到这话后略带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了!你这什么眼神?直男不可以吗?” 裴嘉明低头笑笑,说道:“抱歉,只是没想到你之前居然是直的。” “你这是什么话。”温绥不满地说,“我现在也是好吗?不出意外未来也是。” “是吗?”裴嘉明说,“那你岂不是没有办法替我完成执念了?” 温绥左右为难,“你确定你的执念是这个吗?” “我确定。” “这可怎么办。”温绥小声说,“你为的就是这个红痣吧,我不会是你什么恋人的转世吧。” “你就是你。”裴嘉明说着,手轻轻抚上了他的后腰。 “别乱来啊!”温绥猛地站起来,指着裴嘉明,“我还没答应你呢!就算答应了也不会跟你……跟你做那种事的!” “你不想答应吗?”裴嘉明垂下了眼眸。 屋里很暗,温绥看不清裴嘉明的神情,但莫名感受到了他的低落。 窗外的雷声拉回了温绥的思绪,他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地说:“我……勉强答应你,但是你自己也要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裴嘉明抬起头,熟悉的笑意又挂上了眼角,“我知道的,我不会吻你,也不会做……那种事。” “还想过吻我啊你。”温绥小声嘟囔着,重新坐了回来。 “雨变小了。”裴嘉明隔着玻璃看向阳台。 温绥也跟着看过去,发现刚刚的倾盆大雨突然变成了毛毛雨,太阳似乎也要出来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慌张地看向裴嘉明。 但裴嘉明并不害怕,只是冲他笑笑,笑容里还带着一丝安抚的感觉。 温绥看着他的笑,心也安定下来,但是他并不打算就这么干等着太阳出来。 于是他问出了心中疑惑已久的问题,“为什么吴林知道你的存在,但是别的地方都调查不到你。” 裴嘉明一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吴林?” “他是我朋友。”温绥说。 裴嘉明沉默片刻后说:“啊,那是我家的一个秘术,会让接触到我的人全都失忆,吴林他……可能不小心避开这个秘术了吧。” “这样啊。”温绥若有所思。 “对了。”裴嘉明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在雨彻底停下前交给了温绥,“上次见面时你好像有点头疼,带上这个吧,带上就不会痛了。” 话音将落,太阳出来了,裴嘉明消失后,一个圆环掉在了地上。 温绥将东西捡起,举起来对着已经出现的太阳光看。 是一枚铂金戒指,没有什么图案,看起来年岁有点久了。 温绥在手上挨个试了一遍,发现刚好能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 - 温绥开始像从前期盼晴天一样期盼雨天。 他斥巨资买了个烘干机放在阳台,又顺手将之前随便挂在阳台的晴天娃娃拿了下来。 不应该这样的。 温绥握住晴天娃娃,心想,我一个直男,怎么会天天盼着跟个男人见面呢。 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他在心中骂了自己两句,但是很快便被莫名其妙的兴奋代替了。 裴嘉明。 裴嘉明。 他默念了两遍裴嘉明的名字之后搓了搓脸,拿起包去了学校。 - 实验做了一上午,温绥活动了一下肩膀,将隔离衣脱下后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下吴林二十分钟前的消息:搓否? 温绥直接回给他一个时间,和学姐打声招呼后就走了。 暖汤阁里已经很多人了,吴林也依旧是裹着浴巾进的浴池。 温绥盯着他,在他进池子的时候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个遍。 “我靠,你什么毛病。”吴林搓了搓胳膊,“太瘆人了。” “你说你为什么能躲开秘术呢?你有什么特别的。” 温绥声音很小,吴林听不清,“啊?”了一声之后把耳朵凑了过去。 “滚。男男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温绥一把推开他的脸。 “你以前从来不在意这些的。”吴林笑嘻嘻移开了脸,“跟哥哥说说,最近是不是有情况了。” 吴林这话莫名其妙,只是让他离自己远点而已,他怎么能想到这上面? 但温绥确实想要找个人倾诉,所以他面向吴林,慎重地问:“你是直的吧。” 吴林思考片刻后谨慎回答:“目前没喜欢过别人,不知道。” “那假如你是个直男,你会因为心软就答应跟个男的谈恋爱吗?”温绥又补充道:“不是真谈。” 吴林向后依靠,两只胳膊架到池子上,“不会,我如果答应了,那就说明我根本不是个直的,并且对他有好感。” “啧。”温绥学着他的样子,也把胳膊架上去,然后仰头看着天花板,开始从幼儿园开始捋自己的感情史,然后他就发现,自己除了幼儿园和女生过家家外,就从来没有过跟女生的感情牵扯。 当然男的也没有。 难道我答应裴嘉明,其实是因为我也不那么直? 而且我对他有好感? 温绥心跳突然加速又突然变慢。 也有可能我只是单纯的人好,或者我只是单纯的不想被男鬼缠着。 就在他尽量客观地剖析着自己的内心时,听到了吴林的感叹,“怎么又下雨了啊。” “又下雨了?”温绥一惊,“你怎么知道?” “刚刚进来的人说的啊,哎,你干什么?” 温绥身子比脑子先动,两三下就窜到了地上,冲去了更衣室。 又下雨了。 裴嘉明来了。 温绥把包一背,外套往头上一盖,准备直接冲回家。 雨依旧很大,温绥做好心理准备后迈出了第一只脚,却差点踩到了别人的鞋。 “不好意思!”他猛地刹住车,身子一晃,被眼前的人扶住了。 温绥抬起头,看见了依旧穿着白衬衣的裴嘉明。 裴嘉明却没有看他,只是用那把黑色的双人雨伞将温绥遮住,然后微微抬头,看向了头顶暖汤阁的牌子。 温绥比他矮一些,仰起头看裴嘉明的时候,看到了他眼里的怀念。 “走吧。”裴嘉明低下头对他说。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有些暧昧。 温绥不着痕迹向旁边撤了一步,好在裴嘉明的伞够大,就算他远离了裴嘉明,裴嘉明的伞依旧能将他牢牢遮住。 这一路都很安静,但两个路口之后,裴嘉明却抓着他的胳膊,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哎,我家在那边。”温绥说。 “去学校吧。”裴嘉明看向远处的学校侧门。 这么大的雨…… 温绥话在嘴里过了一圈后又重新吞了回去,他差点忘记裴嘉明只有雨天才能出来了。 裴嘉明对学校的路很熟悉,温绥这下确信了他的确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两人七拐八拐,裴嘉明带他来到了一片湖。 这片湖温绥知道,学校小情侣的约会圣地,光传说就有五六七八个,每一个都是与感情有关的。 没想到裴嘉明居然知道这里,看来他上学的时候也没怎么认真学习啊。 温绥抬头看了他一眼,原本以为他会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呢。 裴嘉明长得很好看,这是温绥从见到他第一眼起就知道的事情,但此时此刻的裴嘉明与之前见到的裴嘉明都不一样,温绥观察半天后,将原因归在了他现在带了一点活人感上。 这就是执念完成与未完成的区别吗?温绥感叹,同时他也开始好奇,裴嘉明活着时是什么样子的。 “想什么呢?”裴嘉明将脸侧过来与他对视,“出来约会要专心。” 温绥莫名感觉这话有点耳熟。 他举起手摸了摸耳朵,“没什么。” 裴嘉明笑了一下,看到了他手上的戒指,“这段时间头还疼吗?” “不疼了,本来也是只在雨天疼。”温绥将手放下,“上次你来我也没疼呢。” “那就好。”裴嘉明说,“如果疼了,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好的谢谢。”温绥答应下来,但还是忍不住添了一句,“不过你又不是医生,告诉你有用吗?” “我们这些鬼啊怪啊的,会有自己的办法的。” 温绥看着他,嘴巴微张。 “真信了?”裴嘉明笑起来,眼睛微微弯起,“我不是医生,但是会找医生的,你别担心,不会在你身上施展妖术。” “我才没信。”温绥的声音落在裴嘉明耳朵里,格外动听,“我只是没想到你还会开玩笑,天天穿着一身白衬衣,我以为你很死板呢。” “那你猜的没错,我之前确实死板,只是改了。” “嗯哼?”温绥尽量让自己语气自然,“不会是为了某个人改的吧。” 裴嘉明看着他,语气认真,“是啊,是为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温绥心中莫名不得劲,手上的戒指逐渐变烫,他开始想要不然摘下来吧。 “雨又要停了。”裴嘉明将手伸到伞外,让约等于无的雨滴降落在自己手心。 温绥扭过头,看裴嘉明渐渐变得透明。 “下次见。”裴嘉明说。 “下次见。”温绥还是留下了戒指。 第6章 情人湖 温绥又做梦了。 他出现在学校情人湖边,裴嘉明正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书。 “拜托。”温绥走过去拍了一下裴嘉明的肩膀,“这是约会哎,能不能专心一点。” “抱歉。”裴嘉明将书合上。 温绥坐在他身边,探过身把他的书拿了过来。 他轻而易举地就翻到了刚刚裴嘉明看的那一页,因为那页纸相比其他页的纸皱一点,一看就是被谁用手紧紧捏过。 温绥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他,因为裴嘉明向来爱惜书本,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裴嘉明笑了一下,贴近他,将那页书轻轻抚平。 温绥突然有些心跳加速。 他小声嘟囔道:“你也会紧张啊。” 裴嘉明的动作停下了一下,接着他拿过自己的书,温绥听见他的声音,“嗯。” 温绥的心突然飘了起来,太阳也不烤人了,蚊子也不烦人了,就连湖里那两只脖子缠在一起的天鹅都显得格外顺眼。 裴嘉明的手常年都是冰的,两个人的手贴到一起时,温绥被冰了个激灵。 于是他将自己的手握了上去,欲盖弥彰地说:“我、我给你暖暖手。” “谢谢你。”裴嘉明看着他。 “不客气。”温绥说完,简直想咬一口自己的舌头。 他听见了裴嘉明的轻笑声,和自己如战鼓一般的心跳声。 “阿绥。”裴嘉明说话了,“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啊。你随便。” “阿绥。”裴嘉明又叫了一声。 温绥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耳朵也发烫,和裴嘉明牵在一起的手烫的最厉害。 但他还是没有将裴嘉明的手暖热,反而那双手像冰块一样在他手里慢慢融化掉了。 “裴嘉明!”温绥慌了,他想要将那只手紧紧握住,但是他做不到。 “阿绥。”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太阳、蚊子、还有湖里交颈的天鹅。 “如果想我的话,就回来吧。” 裴嘉明消失了。 他变成了长椅前的一滩水,雨滴打在上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温绥不知所措。 - 温绥猛地坐起来。 外面又是晴天。 温绥从那个莫名让人难过的梦中抽离出来,搓了把脸,准备洗漱去学校。 他一遍刷着牙,一边握了握自己的手,裴嘉明化成水时的那种**的感觉仿佛还停留在手心。 不是都开始帮他实现执念了吗,怎么还在梦里缠着我不放。 温绥将牙杯重重地放在洗漱台上,莫名有些生气。 吴林像个无业游民一样,在他走进学校时突然出现在了他身边。 “拿伞了吗?”吴林问他。 温绥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双肩包的侧边,没拿。 “天气预报又没说有雨,我拿伞干什么。”温绥摸了个空,没好气的说。 “万一下雨了呢。”吴林笑嘻嘻地说。 “你盼我点好吧。”温绥说,“我下午还有事呢。” “什么事啊?”吴林问。 “去情人湖。”温绥也不知道为什么,做完梦之后总惦记着那里,明明前两天跟裴嘉明去过了。 吴林没有问他去湖边干什么,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那万一真的下雨了怎么办。” 温绥烦了,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是不是有病啊,老盼着下雨干什么?” “是我盼吗?”吴林手插在外套兜里。 “废话,不是你难道是我吗?”温绥说完之后愣住了。 吴林和他一起沉默,陪着他走到了楼下,然后和他挥手告别。 “你干嘛去?”温绥还是关心了一下自己唯一的朋友。 “我去情人湖。”吴林说。 温绥正迈向台阶,闻言收回了脚,奇怪地说:“你去那干嘛?你不用……” 你不用……什么? 温绥卡住了。 你不用上课吗?你不用上班吗? 温绥突然记不清吴林是在读本还是读研,是上学还是上班了。 等他想抬头问吴林的时候,却发现这小子早不见了。 温绥“啧”了一声,发信息控告他的不告而别。 - 上午的实验任务完成后,温绥迅速跑到了情人湖。 平时从不缺情侣的湖边今天居然空无一人,温绥一个人沿着湖边慢慢走,一直走到那个熟悉的长椅边,停了下来。 湖边每隔几步就会有一模一样的长椅,但温绥不知道为什么,格外肯定裴嘉明变成水的长椅就是这个。 他坐在了梦里他坐的那个位置,抬头看了一圈,景色和他梦中的一样。 见不到裴嘉明的日子里,他偶尔也会纠结要不要继续管这件事,但每当他下定决心不管了之后,想到裴嘉明那张脸,又有些心软。 可恶啊! 温绥唾弃着自己的肤浅。 湖边很安静,温绥在湖边坐了一个下午,直到实在冻得不行了才回家。 晚上他久违的开始头疼,一测体温,原来是发烧了。 跟亲爱的导师请了个假之后,温绥勉强冲了个澡,找到了退烧药,纠结半天后又把药放了回去,用被子把自己裹紧,祈祷一觉醒来就能退烧。 裴嘉明最近在他的梦里出现的有些频繁。 梦里的他也在发烧,八人间的宿舍略微有些吵闹,就算舍友们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温绥也还是被吵醒了,他扶着晕乎乎的脑袋坐了起来。 床帘被掀了起来,裴嘉明俊朗的脸出现在面前,看见他已经坐起来了,把退烧药递给了他,“听你舍友说你没吃药。” 温绥看了一眼退烧药,撇开了脸。 “不想吃吗?”裴嘉明在他的床边坐下,“只吃一粒就好。吃了就能退烧了。” 裴嘉明声音很轻,语气中带着些许诱哄的意味。 “学长。”温绥嗓子有点哑,“你怎么在这里。” 裴嘉明继续哄,“吃了药我就告诉你。” 温绥妥协了,利落地将药放进了嘴里,然后接过裴嘉明手中的杯子,水温刚刚好。 他从小就不喜欢吃药,不是怕苦,只是单纯的嫌麻烦,他嗓子眼儿小,一颗两颗还好,多了就得分几次才能吃完。 好在退烧药不用多吃,一颗就够。 裴嘉明接过他的杯子,想要起身放到桌子上。 但温绥抓住了他的衣角,不让他走。 清醒时的温绥绝对干不出来这样的事,这是他喜欢裴嘉明的第四年,从大一到大四,如果不是因为某次他鼓起勇气迈出了一/大步,他和裴嘉明可能到现在都是半生不熟的师兄弟关系。 但生病的人总该有点特权吧,所以他紧紧抓住了裴嘉明,没有松手。 裴嘉明重新坐了回来,没有让他松手,只是端着那杯水,安静地看着他。 温绥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裴嘉明说:“明天实验室会暂时关闭,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我怕你明天跑空了,所以想见面给你说。” “就为了这个吗?”温绥小声说,“我明天就算跑空也没关系吧,就这么两步路。” 裴嘉明还是起身了,玻璃杯放在桌子上的磕碰声盖过了舍友的说话声,温绥突然清醒了。 几秒钟后,裴嘉明又回来了,他坐好后细心的将床帘遮好,对着温绥因为生病而有些湿润的眼睛说:“如果只是想见面呢?” 脸热是因为发烧还是其他什么,温绥一时分辨不清,只是扣了扣被子上的线头。 裴嘉明和他一起沉默着,许久之后,他开了口,“抱歉,我先回去了。” “学、学长。”温绥在他离开前拽住他的衣角。 “温绥。”裴嘉明将他被汗打湿的刘海轻轻拨了一下,说道,“你教我的,要把想说的话说清楚。” 床帘里很黑,黑暗给了温绥勇气,他声音轻轻的,把想说的话说出了口,“学长,我喜欢你。” 黑暗消失了,他回到了他的出租屋。 很少开火的厨房有些许动静,温绥咳嗽几声后,穿着围裙的裴嘉明走了进来,“我看看体温。” 温绥将体温计递给他,笑嘻嘻地问:“退烧了吗?不用吃药了吧。” “嗯。”裴嘉明确定体温计上的温度已经到正常体温后,恩准了他的请求。 温绥从床上跳了起来,八爪鱼似的爬到他的身上,“晚上吃什么。” “熬了粥,炒了菠菜鸡蛋。” “啊——”温绥发出抗议,“我想吃点辣的。” “你刚退烧,明天再吃好不好?”裴嘉明好脾气地劝着,并抱着他让他站在了床上。 温绥手臂放在他的肩膀上,把脸凑近,“好吧我答应了,奖励一下。” 裴嘉明笑着靠近他,温绥微微闭上眼。 轰隆—— 雷声在温绥耳边炸开,他睁开眼,看见刚刚还和自己呼吸交缠的人,突然站在了离自己几步之外的地方。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却忘了自己是站在床上的,但他在摔下床的那一秒,跌入了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 “阿绥,回来吧,回到我的身边。” 温绥睁开了眼。 窗外雷声大作,他已经快要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因为裴嘉明就在他的面前。 从床上踩空的失重感还没有消失,温绥紧紧拽住了裴嘉明为他放降温贴的手,问他:“裴嘉明,我要回哪里去。” 没头没尾的话,但裴嘉明听懂了,他沉默片刻,反手将温绥的手握在自己手心,“回到我的身边。” “我知道!我知道!”温绥崩溃了,他甩开裴嘉明的手,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你的身边是哪里!你不就在这里吗!!!我到底要去哪里!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裴嘉明身体前倾,将他紧紧抱在自己怀里,但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不断地亲吻着温绥的头发。 窗外的雨滴打在窗户上,声音由大到小,最后几不可闻。 情绪平复下来的温绥慌了神,他用力抓紧裴嘉明的手臂,“你别走!你不许走,你说清楚!不是给你完成执念就可以了吗?为什么我会这么痛苦!” 但太阳还是一点一点出来了。 温绥看见裴嘉明的眼眶变红,他在说话,但温绥却没有办法听见,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他自己的抽泣声。 但在裴嘉明彻底消失前,温绥还是听见了那一句令他不解,令他痛苦的话。 他最不想听的那句话。 “阿绥,回到我身边。” 第7章 嘀嗒 温绥退了烧,但依旧没有精神。 前段时间他因为裴嘉明的事耗费了太多心神,实验落下了很多,以至于今天为了赶进度,他一直忙到了傍晚。 吴林一整天都没有给他发消息,他也因为专心做实验而没有去想裴嘉明的事情。 那天雨停之后他恍惚了很久,直到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后,才意识到现在是在现实中,不是梦。 裴嘉明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起初他以为这只是个灵异事件,他从小就爱看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所以接受良好,甚至对自己能参与进这种事有些兴奋。 但现在他再迟钝也该察觉出不对劲了。 他不敢往深了去想,甚至有些害怕知道真相,因为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告诉他,这个事件的中心人物不是裴嘉明。 而是他。 裴嘉明让他回去,但他又似乎无法说出来让他回到哪里。 温绥开始害怕,开是想要躲避。 他的手在拨号界面徘徊,屏幕上的号码是他在网上找到的一个号称能做法的道士。 急病乱投医。 他自嘲一声,将号码挨个删除。 先不说这个道士是不是个骗子,就算他不是,那他会把裴嘉明怎么样?裴嘉明离开自己会变成孤魂野鬼吗?还是会直接魂飞魄散。 天气预报已经快要成为他使用时间最长的app了,只要是空闲时间,他就会不停地打开软件再关上。 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他似乎开始惧怕雨天了。 天气预报上面显示下次下雨是在后天。 温绥坐在空无一人的食堂,将手机盖住,身体后仰,叹了口气。 “想什么呢?”吴林的声音响起,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回回出现都没动静啊。”温绥向他抱怨。 他想起上次见面,刚想问问吴林现在是在上学还是上班,吴林就开了口,“要去暖汤阁吗?” “去吧。”温绥没能把话问出口。 暖汤阁的人好像少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越来越凉了的原因。 今天的吴林格外沉默,但是他也没有什么说话的心情,于是两人沉默地泡完了澡,又沉默着去找师傅搓澡。 温绥太累了,就这么在搓澡师傅的蹂躏下睡着了。 他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是在暖汤阁。 裴嘉明长得就不像会去大澡堂子搓澡的人,但温绥约着他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来了。 但他就算来,也依旧很拘束,温绥狠狠地嘲笑了裹着浴巾下池的他,被他在水下捏住了手。 “我等会带你去搓澡吧。”温绥说,“我请你,最豪华的套餐,什么牛奶啊醋啊酒啊都来一遍。” 裴嘉明被他逗笑了,那笑容太好看,温绥有些晃了神。 “你听完是不是觉着自己特像一道菜,我每次让师傅给我用牛奶搓的时候,都觉着是在腌制自己,等搓完就可以下锅了。” 裴嘉明还是笑。 温绥被他笑得心痒痒,如果不是周围都是人,他简直想跨到裴嘉明身上,用力揉搓那张笑脸,再用亲吻安慰他。 可能是他的眼神太过热烈,裴嘉明的脸红了。 温绥的眼睛被人伸手遮住了,那双手难得温暖起来,**的,水从手上滑落到温绥的脸颊上,又沾到了另一个人的嘴上。 温绥没想到裴嘉明会在人这么多的地方亲自己,他有些心虚地四处看,发现周围的男生都离他们很远,没有人往他们这个角落看。 “抱歉。”裴嘉明垂下眼,“是不是不该在这。” 温绥看他那样又心软,凑过去也亲了一下他的脸,“没事的。” 于是裴嘉明笑了。 如果不是地点不合适,温绥真的不止想亲脸。 最后搓澡是温绥一个人搓的,裴嘉明实在做不到躺在那里被人摆弄。 他就蹲在旁边陪着温绥,两个人在都是水的搓澡床上下井字棋。 “嘿,你们两个小伙子真有意思。”搓澡师傅把牛奶浇到温绥背上,“你先冲个澡去更衣室等呗,搁这也不闲无聊。” 这话是对裴嘉明说的,裴嘉明摇摇头,指着井字棋说:“不无聊,很有意思。” 最后温绥只搓了背就拉着裴嘉明撤了,两个人在没有隔间的浴室角落冲了个澡,重新回到了出租屋。 “好舒服!”温绥缩在柔软的沙发里,裴嘉明过去将他抱住,把头埋在了他脖颈间。 牛奶的味道早就被沐浴露盖过了,温绥身上香香的,裴嘉明闻不够。 温绥也懒洋洋的任他抱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他的背。 一个无事可做的傍晚,没有电话也没有其他杂事,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抱着,温绥感觉到了幸福,他恨不得就这样到天长地久,恨不得自己永远在这个人怀里,恨不得两个人永远不分开。 滴答——滴答—— “哪里漏水了吗?”温绥睁开眼睛,看见了微微笑着的裴嘉明。 裴嘉明总是在微笑,嘴角的弧度似乎永远都是那样,但温绥知道不是的,裴嘉明不会大笑,但是他开心的时候、被逗笑的时候、害羞的时候、对做错事的他包容的时候……每个笑容都不一样。 但这样无奈的、带着思念的笑,温绥还是第一次见。 只是他似乎对这种笑容又有些熟悉,因为他的心脏开始抽痛,他伸出手,想将裴嘉明的脸盖住。 不要讲。 不要讲。 求你了。 但上天没有听到他的祈求。 “阿绥,回到我的身边。” …… 梦里的裴嘉明又消失了。 现实的温绥快要疯掉了。 “温绥。”吴林在说话。 温绥还懵着,听到他的声音后转头看向他。 “好了吗?好了我们走吧。” 温绥木然地起身、冲澡,暖汤阁已经空无一人了。 吴林送他回家,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讲话。 到了单元楼门口,温绥停住脚步,转过身看他,“吴林,你是学什么的来着。” 吴林说了一个和他一样的专业。 温绥心跳突然变快,他脱口而出,“那你也是研一吗?” 吴林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温绥突然觉着他有些陌生,“我已经博士毕业了,现在在研究所工作。” 温绥张张嘴巴,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家。 一夜无眠。 他不知道自己是害怕睡觉还是怎么回事,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天气预报又变了,大雨提前到了明天下午。 温绥开始提前紧张,他潜意识里似乎越来越清楚事情的真相,但他不敢相信,也不敢去想。 就这样,他睁着眼睛到了第二天。 天气预报真的不准,大雨一早就开始下了。 温绥掀开被子,没穿拖鞋,恍惚着走向阳台。 楼下打着伞的男人与他对视。 第8章 再相见 “裴嘉明。”他声音不大,但楼下的裴嘉明依旧回应了他。 “我不想再帮你完成执念了。”温绥嗓子有些哑。 裴嘉明又露出了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阿绥,你明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和我的执念无关。” “我不知道!”温绥喊道。 他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着裴嘉明进了楼道。 接着,他的门被敲响了。 裴嘉明抖落掉雨伞上的水,在温绥似拦非拦的动作中进了屋,关上了门。 “出去!”温绥说,“我不想见你!出去。” 裴嘉明没有说话,只是拦腰将他抱起,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卧室,把他放在了床上。 温绥瞪着他,他也视若无睹,只是单腿跪在地上,抓着他的小腿,为他穿上了拖鞋。 “总是不穿拖鞋。”裴嘉明说完,抬头看着他。 温绥对上裴嘉明的眼睛,满腹草稿都没了用处。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温绥咬牙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从我眼前消失。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再让我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了!”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喊出来的,但裴嘉明依旧安静地看着他。 “你不想再见我了吗?”裴嘉明问。 “不想了,不想了。”温绥用双手捂住了脸,“你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裴嘉明抬起手,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很快,衣服被眼泪沁透了,温热的液体透过他肩膀上的脉络,传送到了他的心脏。 他小心翼翼又紧紧地抱着温绥,不能说出口的话被封印在喉咙中,转了几圈之后,又变成了那一句:“回到我身边吧阿绥,我好想你。” “我不要!我不要!”温绥的手狠狠锤向他的肩膀,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停了下来,无力地落了下去。 “裴嘉明,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太阳出来的很突然,上一秒屋外还狂风大作,下一秒便没了动静,阳光洒进了他的卧室,裴嘉明不见了。 戒指还带在他的手上,温绥想要摘掉它,却怎么也做不到。 他恍然想起,自己似乎真的很久都没有头痛了。 算了,留着吧,当个药用了。 温绥无力地想着,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快要中午了,他一上午都没有去实验室,也没有请假,居然都没有人找他。 塑料师门情啊。 温绥打起精神,准备重新开始过像往常一样的,平淡的生活。 只是他连泡泡面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在手机上划拉着,想找个外卖。 但是没有人接单,他找了好多家店,没有一个人接单。 没有办法,他只能拿着手机和钥匙,下楼准备买点饭。 小区里空无一人,路上也是。 周围所有的景象都与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他越走越害怕,最后奔跑起来,去到了他最熟悉的地方。 学校里也没有人,实验楼也没有人。 师兄师姐都不在,导师也不在。 温绥后退几步,脱力地坐到了地上,将手机掏了出来,挨个给认识的人打电话。 全部都是忙音。 他越来越绝望,最后颤抖着手,拨打了那个最不想打的电话。 “喂。”吴林的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和吴林从前的声音一模一样,但温绥却觉着非常非常的陌生,因为吴林从来不会用这样平淡的音调和他讲话。 他的性格明明和自己很像,明明他们两个人像是双胞胎一样,吴林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温绥。”吴林叫他的名字,“回去吧。” 温绥挂断了电话,他将手机向远处一扔,砸到了一个从没有见过的容器上。 气体外泄的警报声响起,温绥清楚的知道,不能闻。 于是他捂住口鼻,从实验楼跑了出来,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雨又开始下了。 温绥没有做任何挣扎,任雨水将自己淋湿。 走到楼下时,他下意识的站在了裴嘉明从前站的位置上,第一次从下往上看。 原来距离这么远啊,那为什么他每次说话我都能清楚地听到呢。 温绥提出问题,但不想知道答案。 雨连续下了三天。 他将家里的速食吃了个干净后便不动了,他抱着腿缩在客厅角落,印象里,这里应该有一个双人沙发,米色的,很软,是他和裴嘉明在家具城挑的,为了配合家里的大小,这个双人沙发并不大,甚至对于两个男人来说有点小,但他们就是喜欢挤在那上面,一起看书或者看文献。 温绥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件事,但是他抬起头,看到对面空荡荡的墙,又莫名有些生气。 那里的照片墙呢?是不是裴嘉明给摘掉了?那可是他们做了整整一周才做好的啊,谁允许裴嘉明善作主张了。 还有那个餐桌也不对,桌布呢?那块桌布是他们出去旅游时买的,很贵呢,自己明明说不要了,但裴嘉明那个冤大头还是买下来了,明明网上九块九还包邮。 这个他住了很久很久的出租屋,为什么突然哪里都不对劲了。 都怪裴嘉明。 你真的不来了吗? 电话响了。 现在回给他打电话的,除了吴林不会再有别人了。 温绥千般不情愿,但还是遵循着心中的渴望按下了接听键,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说话了。 “温绥。”吴林的声音依旧那么平静。 我长大之后会是这个样子吗? 温绥恍惚过后又纠正自己,说什么呢,这明明是吴林。 “别再逃避了,别再害怕了,好吗?”吴林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温柔,但是又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强硬,“你永远回不去过去的生活了,因为那本来就是假的。” “吴林……”温绥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叫他的名字。 “你永远都不想再见到裴嘉明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着吴林的声音里有些哽咽。 温绥挂断了电话。 他抱着腿,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裴嘉明你这个混蛋。 你为什么不来了。 为什么。 裴嘉明。 我好想你。 哭过之后,温绥再次抬起头,开始想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怎么回去?回到哪里去? 温绥刚开始思考,就听见了手机的短信提示,是吴林的。 “越害怕什么,越不能躲避什么。” 温绥看着那个短信,握紧了自己的手机。 他打开了屋门,跨过门槛,周围环境突变,他来到了实验楼。 陌生的容器里的毒气将实验楼遮住,温绥一步一步走着,眼睛被辣出来眼泪,但大脑越来越清晰。 毒气外泄的警报声响起时他正在记录数据,听见警报声后他和同实验室的同事第一时间带上了毒气罩,并准备撤离。 但不知道是时运不济还是命该如此,泄漏的是危险等级最高的气体,他们的实验室所在的楼层又高,逃跑的速度完全赶不上毒气泄漏的速度。 温绥逐渐呼吸困难,头脑越来越晕。 真应该听裴嘉明的话好好锻炼的,他扶着墙想着。 自己要是真出事了,裴嘉明估计要难过死了。 裴嘉明要是哭了,怎么办。 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裴嘉明,很难哄吧。 他不知道,因为从他们在一起之后,他就没哄过裴嘉明。 前面的同事已经倒下了,温绥拉着他的腿,想要把他向外拖。 慢慢的,他的腰越来越弯,慢慢的,从走变成了爬。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心想,完了,这辈子都没体验过哄裴嘉明呢。 好遗憾。 - 眼皮越来越重,身体却越来越轻。 艰难地抬起眼皮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奇怪的仪器。 他扭过头,看见了许久未见的裴嘉明,他消瘦了很多。 他想笑,但眼泪滑落的速度却快于嘴角勾起的速度。 “醒来!醒了!”护士的声音传到温绥的耳朵里,接着,一群白大褂走了过来,他被人推着去做检查,但是没人听见他的话。 裴嘉明。 他无声的叫着,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好在这次睡着没有做梦,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湖边,旁边是看书的裴嘉明。 这次他没有去夺裴嘉明的书,只是悄悄看他。 看他几分钟过去都没翻一页,看他难得把书弄皱。 他看完裴嘉明,又看向湖里那两只交颈的天鹅,这次他不急不慢,不怕下雨后裴嘉明再变成雨水的涟漪。 因为他知道,等他再次睁开眼,裴嘉明就会出现。 下章开始小裴视角,从他遇见小温开始到小温出事,就三章。[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再相见 第9章 裴嘉明视角(一) 裴嘉明大二那年认识了一个小学弟。 说认识不太准确,因为这只是他单方面的认识。 那天他刚下课,和舍友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过篮球场,看见了一个肆意张扬的身影。 这是一个放在影视剧里都略显俗套的情节,但裴嘉明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 “哎,这是那个大一新生啊。”舍友吹了声口哨。 “哪个?” “叫……叫温绥好像是,挺受女孩子欢迎的,我听我对象说过。”舍友努力回想起了那个名字。 温绥。 裴嘉明想,哪个绥? 再次见到他,是在图书馆,这小孩地偷看技术实在不好,放在前面做遮挡的书一点用都没有,根本遮不住他的眼神。 裴嘉明故意起身,看到那个脑袋瞬间低下,又在几秒钟后悄悄抬起,与他对上了视线。 他装作没看见,离开了图书馆。 温绥看他的眼神他很熟悉,从小到大有很多人都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但温绥是最让他在意,也最让他意外的一个。 只是裴嘉明并不打算表白,也不准备回应,因为喜欢这种东西,很珍贵,但并不稀有,他和温绥对彼此的在意都停留在表面,停留在外貌,裴嘉明不想破坏这种心情和感觉。 很多关系都是因为深入了解才彻底崩坏的,停在表面也没有什么不好,不是吗? 但在导师问谁愿意带那个想要提前进组做毕设的学弟时,他还是在同门之前举了手,揽下了这个放在平时他绝对不会碰的工作。 “裴嘉明。”跟他同样研一的同学叫住了他,“温绥也提前联系你了啊?你俩说好了?” 裴嘉明整理资料的手慢了下来,“也?” “对啊,他之前提前问过我咱组里的事。” “对对对他也问我了。” “也问我了哈哈哈,这小子人脉挺广啊,全实验室都让他联系了个遍。” 并不是。 他没联系过我。 我们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裴嘉明将东西收拾好,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找到温绥时他正在收被子,裴嘉明站在一旁看着他,看他的被子占据了他一整个怀抱,看他将脸埋了进去,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被子……是什么味道?是太阳的味道还是温绥的味道? 裴嘉明眼神暗了暗,走了过去,并且挂上了温绥熟悉的、温和的微笑。 “温绥。”这就是他和温绥现在的进展——知道彼此的名字。 “裴学长。”温绥笑得一脸灿烂,眼睛微微弯起,裴嘉明握紧了手。 他对别人也会这么笑吗? “裴学长。”裴嘉明听见他问,“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向我们组发了自荐信吗?老师批准了,让我先带你熟悉一下实验室。” “这样啊。”温绥挠挠头,“学长你直接给我发消息就好了,我可以直接过去的。” “我们没有联系方式。”裴嘉明浅笑着,眼睛盯着他的反应。 他看见温绥的耳朵有些泛红,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裴嘉明拿出手机,将早就打开的二维码界面露了出来,“现在可以加吗?” “当然可以!”裴嘉明看见温绥开始手忙脚乱地找手机,只是被子有些碍事。 于是他上前一步,想要接过被子,“我帮你拿着吧。” 但温绥拒绝了他。 裴嘉明伸出的手落了空,他声音有些低落,“温绥。” 温绥将扫码界面调了出来,抬头看他,“怎么了学长?” 裴嘉明用那双如同墨玉一般的眼睛看着他,声音不大,但一字一顿问得认真,“我……是不是有哪里做的不好?你之前加了所有人的微信,但跳过了我。” 温绥的神情瞬间有些慌乱,裴嘉明藏起自己微勾的嘴角,低下了头,他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来博得温绥的心软。 “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学长,我……” “没关系。”裴嘉明出了声,“明天你没课的时候,我带你去实验楼。” “好的!我明天一天都没课的!” 于是两个人说定了时间,裴嘉明转身就要走,但温绥抓住了他,“学长……我没加你微信是因为……我怕打扰你。” 温绥比裴嘉明矮很多,他拽住裴嘉明后,裴嘉明低头看他,看到他像小狗一样亮晶晶的眼睛,和通红的耳朵。 很多年后两人谈起这件事,温绥笑着锤了他一拳,骂他是个欺压学弟的心机男。 - 温绥是个很招人喜欢的男生,他开朗热情有义气,很快便和实验室的师兄师姐打成了一片,但唯独和裴嘉明,依旧是半生不熟的关系。 但裴嘉明却很满足这样的状态,温绥只需要喜欢他的脸就好,他不希望温绥了解他的内在,也不需要了解他的为人,了解才是关系崩塌的开始。 这是裴嘉明的经验之谈。 只是这经验并不是自己得出来的,而是经过长时间观察父母的每段感情获得的。 他的父母是闪婚,根据他从小听到大只言片语,大概也能组装起那么一个无趣的故事:两个见色起意的人结了婚,生了孩子,却又在日渐加深的了解中彼此折磨,最后扔掉小孩彻底分开。 裴嘉明渐渐长大,但他的父母却是没有变过,裴嘉明辗转在两边的家以及各个亲戚家,冷眼看着他们两个与别人迅速恋爱再迅速分手,裴嘉明为他们做了总结:所有的一切都会终结在“了解”这个词上。 所以“不熟悉”才是维持关系的最佳秘诀。 这是裴嘉明的观察所得。 不熟悉他的亲戚会觉着他是一个安静懂事的漂亮孩子,但还算了解他的父母却会厌恶他,想用尽一切办法将他丢掉。 正因如此,他才若近若离的与温绥保持着距离,让温绥无法放弃喜欢他,却又不能真正“了解”他。 而他也同样不会去了解温绥,这也是为了维持住自己对温绥的喜欢。 安全距离的把控,是他从父母的分分合合中学会的。 决心踏出那一步,是在研一下学期的一个雨天。 家中亲戚去世,裴嘉明久违的回了趟家。 去世的是父亲那边的亲戚,裴嘉明不太熟,但还是到场了。 其他亲戚关心他的学业,听说他的学校后都惊讶不已,说他爸爸养了个好儿子。 裴父对此的回答是冷笑一声,被自己的现任女友推了一下后闭上了嘴。 看到父亲身边陌生的面孔,裴嘉明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变态,第一次被父亲用这个词评价时,裴嘉明十五岁。 具体原因已经记不清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对自己性格认识的逐渐加深,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他曾经最讨厌的词,确实是最能简单明了的概括他的性格的。 在这里遇到温绥属于意外事件。 裴嘉明走出院子透气时,看见了打着伞路过的温绥。 他并不打算打招呼,只是站在暗处静静地看着他。 但温绥还是注意到他了。 裴嘉明看见他的眼神亮了一下,然后向自己跑了过来。 “学长?你怎么在这?” 裴嘉明对着他微笑,说道:“亲戚去世了。” “啊?那、那你节哀。” 如果是一个温柔善良的正常人,现在应该怎么做? 裴嘉明习惯性的想要装出一副悲伤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着无趣,一切都没有意思了,于是他耸耸肩,说道:“还好,不是很熟的亲戚。” “这样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裴嘉明没能看清他的表情。 但温绥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站在一起,只剩下了雨滴打在伞上的声音。 过了一会,裴嘉明觉着时间太久了,准备和温绥道别。 但一阵争吵声传来,是裴嘉明的父亲。 “找找找,有什么好找的,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丢了不成。” “哎呀。”不太熟悉的女声,应该是父亲的新女友,“你老跟你儿子计较什么,让人看笑话。” 隔着一堵墙的地方传来一声冷哼,“我每次看到这小子都瘆得慌。” 温绥听见这话后,抬起头看向裴嘉明,而裴嘉明却像是早有预感一般,低头冲他笑了一下。 墙那边的裴父对此一无所知,中午喝的酒还没有完全清醒,醉醺醺地将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女友。 其实说来也不算什么大事,无非是裴嘉明从小就求知欲旺盛,但这种求知欲并非只用在了学习上,可能是父母的遗传原因,自裴嘉明懂事起,他对爱情就有着超乎一般小孩的好奇。 父母刚离婚那阵,他还尚未被扔在亲戚家,只是每半年轮流去父母家住。 那时他刚上小学,六七岁的年纪,不理解为什么父母会分开,也不理解为什么父母家里的叔叔阿姨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人。 于是他开始观察这一切。 人一旦陷入爱情就会变得奇怪且有趣,他开始观察父母每次恋爱时的样子,又观察他们分开时的样子。 很神奇,他们从蜜里调油到歇斯底里的速度比碗中面条冷却的速度还快,裴嘉明经常看着父亲与女友在刚开始吃饭时还当着他的面接吻,到饭后两人便开始摔盘子摔碗,用尽语言辱骂对方。 这种事情很频繁,裴嘉明从害怕到麻木再到看得津津有味,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一点时间地观察过后,他将这一切归根于两人对对方的“了解”加深了,所有藏在完美外表下的腐烂和肮脏,都会透过逐渐加深的对彼此的“了解”显露出来。 后来他便察觉出了乐趣,观察这一切情绪的转变过程成为了他唯一的兴趣,他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记录,他拿着本子,在字都还没认全的情况下,用铅笔和拼音写下了他观察到的父母恋爱史。 这件事是在五年级被发现的。 那几本已经写满的笔记本被父亲翻出来的时候,裴嘉明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但是他的父亲却愈发觉着瘆人,毕竟这样完美得不可挑剔的笑容放在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身上,怎么想怎么诡异。 于是他大骂一声“变态”后,把本子重重地砸在了裴嘉明额头上,没有出血,但也没有让裴嘉明的笑容出现裂纹。 父亲给母亲打电话,让她提前把她儿子接走,但觉察出来不对劲的母亲自然也不想在新恋爱开始前接手这么一个累赘,于是他被扔到了爷爷家。 周围其他人的感情史自然不像他父母那样丰富,少了观察素材的裴嘉明开始觉着无聊,于是他站在第三人的角度复盘自己犯的“错误”。 一是不应该因为父亲对他毫不关心就放松警惕,将观察手册放到桌面上。 二是被发现时他的反应不对劲,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话,放在这件事情上并不管用。 于是他开始重新观察周围的人,开始学着他们的各种反应与表情,开始设计每个场景下的微笑弧度。 这一招很有用,因为一直到大学,不熟的人对他的评价永远都是温和有礼貌,大方得体。 至于熟悉的人怎么看他? 非常遗憾,除了父母,没有任何一个人“了解”他。 - 父亲用夸张且戏剧性的语气讲完了裴嘉明是个怎样的变态后,就和他一直沉默的女友回了屋。 裴嘉明这才低头去看温绥。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或许是因为观察的太多,爱情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规律的,从最开始的陌生到熟悉,再到羞涩与甜蜜,最后了解加深后变成争吵和分离,他认为自己已经可以完全预料到这类事情的走向了。 并且他得出结论,了解是个很可怕的事情。 无论亲情还是爱情,都会毁在“了解”上。 温绥虽然不知道裴嘉明为什么会得出这样一个,明显不是整件事情的重点的结论,但他既没有质问裴嘉明是不是在混淆视听,也没有露出害怕或者厌恶的表情。 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抓了抓头发,然后看着裴嘉明的眼睛说:“学长,你要不要考虑了解一下我?说不定我是个表里如一的人呢?” 裴嘉明怔住了。 第10章 裴嘉明视角(二) 温绥是不是表里如一的人裴嘉明不知道,但他清楚自己肯定不是。 按照正常人礼尚往来的思想,如果他想要了解温绥,那相对应的也要让温绥来了解自己藏在完美外表下的所谓“变态”的一面。 所以他罕见的有些犹豫。 目前和温绥的距离他很满意,不算熟悉但也不是全然陌生,比普通同学的关系稍近一点,但也算不上朋友。 只是一旦开始互相“了解”,这种距离就会被打破,他和温绥的结局会变得怎么样?会像他父母和那些情人一样,爱到最后只剩一地狼藉吗? 不对,他在心中自嘲地笑了笑,说不定根本走不到那步。 他沉默了太久,温绥的表情逐渐变得尴尬,裴嘉明却突然来了兴趣——观察父母的爱情已经变得没意思了,那自己的呢? 于是他点了点头,嘴角上扬的弧度是他最擅长的,也是日常生活中在人际交往方面最适合的,既不冷漠也不会显得太过热情。 但温绥却皱了下眉,擅自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将他嘴角的弧度按平,“我早就想说了,你每次的笑都一个样。” 裴嘉明的微笑被履平之后,他突然就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这是他少有的感觉到无措的时候。 温绥却很满意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和裴嘉明的笑容完全不一样,是更灿烂更阳光的笑容,裴嘉明回到家中时,对着镜子模仿了很久,却丝毫没有办法复刻他的笑容。 - 温绥并不是个表里如一的人,这点在两人心知肚明地暧昧一个月后,裴嘉明就察觉到了。 人前的温绥阳光开朗,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烦恼。 但在人后,温绥会跟他抱怨很多东西,比如越来越炎热的天气和输掉的篮球比赛。 絮絮叨叨的都是些琐事,但裴嘉明居然不烦,甚至学会了附和。 当温绥将篮球比赛时对方球员打脏球的事说出来时,他居然脱口而出了一句脏话。 话一出口他就愣住了,下意识地去观察温绥的反应。 没想到温绥兴奋地跳到了他的背上,“你刚刚居然说脏话了哎,不是在刻意模仿我吧!” 这段时间里,他们两个并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所以温绥这一下让他有些迟疑,但还是矮下了身,将温绥牢牢背住。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适应这种亲密,温绥就自己挣扎着跳下来了,裴嘉明看着他突然变红的耳朵,觉着自己的耳根似乎也有些发烫。 温绥对他一直隐瞒的一面接受良好,甚至能在他不自觉又挂上设计好的微笑时戳穿他,裴嘉明曾问过他为什么能看出来,温绥得意洋洋又大言不惭地说:“裴学长,我偷偷看了你四年呢。” 随着两人距离的靠近,裴嘉明自暴自弃地向温绥展露了全部的自己,那个总是不自觉去学习周围人的行为的自己,那个并没有自己的想法,如同空洞一样的自己。 温绥没有害怕这样的他,甚至开始教他表达自己的情绪,无论好的坏的,善良的恶意的。 裴嘉明在二十三岁时,终于能够像小孩子一样去学习如何正确表达自己的情绪,而不是将一切都藏在毫无破绽的微笑后。 时间一长,裴嘉明甚至快要将他那五年的观察抛之脑后,用他和温绥的彼此“了解”后的结果,推翻了自己固执坚守的理论。 温绥即将毕业的那段时间因为在宿舍空调开太低发烧了,裴嘉明得知消息后,赶到了他的宿舍照顾他。 迷迷糊糊的温绥很少见,裴嘉明将手贴在他烧红了的脸上,静静等待他睡醒,然后看着他吃了药。 温绥微微清醒后问裴嘉明为什么在这里,裴嘉明先是编了一个一戳就破的谎言,然后告诉温绥,自己只是想和他见面。 床帘外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似乎已经消失不见了,裴嘉明坐在那里,等着温绥开口。 当温绥终于表白后,裴嘉明老毛病又犯了,他不自觉地回想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但这并不在他的题库中,于是他按照温绥的教导,正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情绪——他倾身上前,吻了温绥。 恋爱开始的顺理成章,裴嘉明甚至有些飘飘然,他见证了无数次失败的爱情,却没想到自己的爱情来得这么顺利。 与温绥的第一次约会是在情人湖边,不受控制的,他在约会的前一天晚上搜集了很多爱情电影,并且心情忐忑地去学习电影主人公的神情与动作,并在脑海中提前设计好了自己要完成的表演——一场完美情人的演出。 第二天他拿了本书,提前到了湖边的长椅上等温绥。 他拿的是本爱情小说,他想要临时再抱一下佛脚,但直到温绥把书抽走,他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约会正式开始了,他搜集着脑海中的电影画面,想要找到一个最合适的表情与开场白。 但温绥却突然笑起来了,两眼弯弯,笑得他头脑一片空白。 温绥将书举起来,把刚刚他不小心弄皱的纸张露出来,对他说:“别费心跟别人学了,你弄皱的这张纸就是最让我心动的。” 裴嘉明突然就放松了下来,他低下头轻笑一声,这次的笑容弧度是他从来没有尝试过的,或许很夸张吧,因为他感觉自己的眼睛也笑了起来。 - 温绥读研后,他们在学校附近的居民楼租了个小房子,裴嘉明签下租房合同时还没有什么实感,但当小区里传来呛人的辣椒味时,他才突然惊觉,自己和温绥有了个家。 入住前的那段时间,两人时不时就会去逛家具城,并且会为选什么样的家具发生一些无伤大雅地争吵,裴嘉明羞于承认的是,这些争吵大部分都是他引起的,因为正常的家庭总是要发生争吵的,但他和温绥确实是没有什么地方会吵起来,他只能出此下策。 只是没过几次温绥便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在他再次找茬时沉默不语,裴嘉明终于害怕了,低声下气将人哄好后,再也没犯过这个毛病。 温绥语重心长的告诉他,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总观察别人,那自己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裴嘉明受教,并对温绥过日子的说法表示赞同。 - 日子磕磕绊绊又甜甜蜜蜜的到了博士毕业,裴嘉明先他一年工作,但两个人还是住在那一间小房子里,为的就是温绥上学方便。 这一年裴嘉明28岁,他研究生毕业时没有选择出国深造,而是选择在本校继续读博,毕业后去了一家世界百强的医药公司做医疗器械研发,而温绥沿着他走过的路顺利毕业,进了一家研究所。 两人搬出了那间小屋,但是并没有退租,而是与房东签了长期协议,将那间屋留了下来,偶尔回来住一住。 意外发生在温绥毕业三年后,裴嘉明收到消息时,温绥已经进医院抢救了,裴嘉明蹲在手术室门口,不知所措。 温绥的父母在哭,他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温绥曾经交给他的表达情绪的方法他全忘记了,所有的伤心难过都闷在了心里,如果见不到温绥,这些情绪都是废品罢了。 好在温绥只是深度昏迷。 只是深度昏迷。 裴嘉明正在做的研究正是针对深度昏迷唤醒的,尚且在试验阶段,他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的研究或许能派上用场,还是该怒骂这个研究或许是个不详的诅咒。 不顾其他人的反对,裴嘉明参与了临床试验。 等同事将一切注意事项给温绥的父母讲清楚后,温绥的母亲握住了他的手。 他是在温绥研究生毕业时去见了温绥的家长,他的父母很开明,顺利地接受他们的关系,把裴嘉明当做了自己的第二个儿子。 “小裴……你还年轻……” 裴嘉明反手握住了温绥妈妈的手,低声叫道:“阿姨。” 这几年的接触足以让温绥妈妈知晓他的意思了,她叹了口气,掩面哭了起来。 裴嘉明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起身,去了病房,躺在与温绥相邻的病床上,侧过脸看着温绥安静的面容。 他没有去亲吻温绥,因为他们很快就会再见。 第11章 裴嘉明视角(三) 研究表明①大部分患者在深度昏迷时都会生活在一个令自己感到安全的精神世界里。 这个器械的主要原理就是通过头部的机械来与患者进行神经连接,进入患者自己的精神世界中,通过内部刺激来使患者苏醒。 道理很简单,但这种技术并不成熟,一旦患者的内部世界发生错乱,那么与其链接的“治疗者”的脑部也会受到损伤。 轻则头晕呕吐,重则脑死亡。 裴嘉明签好知情书与遗嘱后,由同事为他戴好了器械,闭上了眼睛,迫不及待地想与温绥见面。 周围没有了声音,应该是所有人都退出了病房,在玻璃外的观察室看着他们。 耳边只剩下了他们两人打的点滴声与器械的轻微轰鸣声。 滴答——滴答—— 点滴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密,裴嘉明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大雨之中。 远处响起脚步声,他转过头,看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 但温绥直接略过了他,钻进了他面前的楼道。 裴嘉明怔愣片刻,才想起来在患者的精神世界里,可能会忘记对自己很重要的一些人,比如父母,比如朋友。 比如爱人。 裴嘉明调整好心态后,手中出现了一把雨伞——是他想象出来的,毕竟他不想带着一身雨水见到温绥,就连他身上湿透的衣服,也迅速变干了。 “你好。”裴嘉明在温绥上楼前开了口。 不能够在患者面前提起他的意外,以免他受到刺激,所以裴嘉明努力暗示:“你有见过一个腰上长了颗红痣的人吗?” 那颗红痣裴嘉明很喜欢,有时候他会叼在嘴里轻轻地磨,通常情况下这时候的温绥是极度疲惫的,所以他会拍着裴嘉明的脑袋,骂他是狗,但不做挣扎。 眼前的温绥也骂他了,只是骂的话不同罢了,温绥说:“你有病吗?” 等温绥上了楼,他就站在楼下打着伞抬头看向他们的阳台,想着在这样全然陌生的情况下,自己要怎么去认识温绥。 想着想着,雨停了,器械被摘下,一群人围着他问他感受,裴嘉明冷静地描述着一切,然后在其他人记录完出去后,他捂着脸,眼泪掉在了手心。 太好了。 会跑动、会骂人的温绥。 太好了。 前面几次的治疗时间很密集,但是都不长,并且不能让患者在精神世界里觉察出不对劲,所以裴嘉明耐心扮演了一个神经病,并重操旧业做回了“变态”,每天站在他们家的阳台下看着温绥。 终于有一天,温绥皱巴着一张脸,试探性地问他:“你找的人,是男的女的?” 裴嘉明心中万分高兴,面上也藏不住笑容,他控制住自己的神情,浅笑着说:“男的。” 虽然温绥把他误会成了因为执念无法转世的鬼,但裴嘉明依旧很开心,只是没想到温绥却对他说,要接受自己的现状。 温绥话一出,裴嘉明心都凉了半截,温绥的现状是什么?是躺在病床上只能靠营养针和鼻饲管活着,是没有办法说话,没有办法对他笑,静静地躺在那里,做一个睡美人。 裴嘉明罕见地失态了,他想告诉温绥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说出口,温绥因为头痛扭曲的面孔令他万分后悔。 被强制唤醒后,他顾不上自己与温绥同样痛苦的头,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仪器旁,看见温绥各项生命体征平稳后,他又哭又笑,最后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 再次见面时他已经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他没有在楼下等,而是直接敲响了家门。 温绥像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他客套了一下后,不由分说地将温绥按进了沙发,自己则去了洗手间,给他拿了毛巾。 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精神世界,温绥的习惯都没有改变,他拿了那块蓝色的毛巾——这是温绥擦头时用的。 给温绥擦头发时,他的动作很慢,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来,温绥不喜欢吹头,嫌麻烦也嫌吵,从他们两个开始同居时,就是裴嘉明用毛巾给他擦干头发,只是后面工作忙了,为了节省时间,温绥被迫养成了吹头的习惯,裴嘉明为此很是感到遗憾。 但没擦几下就被温绥制止了,原来他没洗澡,只是淋了雨。 等温绥洗完澡后,裴嘉明与他聊了会儿闲话后进入了正题。 温绥要帮他破解执念。 裴嘉明看着眼前人坚定的眼神,垂下了眼眸,然后告诉他,自己的执念就是和他在一起。 温绥很震惊,甚至震惊到说自己是直男,但裴嘉明略微装了一下可怜,温绥就心软了。 后来温绥提到了一个人,叫做吴林,裴嘉明不认识,于是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这一次的治疗时间快要结束了,裴嘉明万分不舍,但还是在退出治疗前给了温绥治疗头疼的药——被他伪装成了他们的结婚戒指。 - 吴林并不是现实中存在的人,裴嘉明问过温绥的其他朋友后得出了结论,和医生的探讨后,他们更倾向于这是一个温绥潜意识里创造出的,用于陪伴他自己的朋友。 因为他感到孤独。 裴嘉明握紧了拳头,温绥从小到大人缘都很好,估计从来没有尝过孤独的滋味吧。 他有些心疼。 但再心疼也没用办法,治疗只能一步一步来。 长时间进入别人的精神世界,对裴嘉明来说也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哪怕对他来说这些痛苦比不上他差点失去温绥时的万分之一,医生也不可能让他不顾自己性命地频繁去为温绥治疗。 - 这次裴嘉明出现在了暖汤阁门口,他抬头看着暖汤阁的招牌,想到了温绥之前领他过来时的场景。 温绥对他的表现很不解,裴嘉明没有多说,而是带他去了情人湖。 他们在情人湖约了很多次会,但令他印象最深的,就是第一次了。 他站在湖边,和忘记了一切温绥聊天,然后两个人第一次好好道了别。 治疗结束离开医院后,他打车去了学校,情人湖周围依旧有很多情侣在散步,他一个人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 温绥的情况略有好转,医生说他大脑已经有了波动,开始或多或少的想起过去的事情了。 但裴嘉明的状态直转急下,他吃下大把止疼药后,重新戴上了仪器。 他出现在了他们的家中,发现温绥生病了。 他为温绥量了体温,替他擦拭身子,熟练地照顾着他。 但温绥醒来后却流了泪,问他:“裴嘉明,我要回哪里去。” 与此同时,裴嘉明的头也开始痛起来,但这种痛比不过温绥的眼泪带给他的痛。 如果可以,他想替温绥承受这一切。 但是不行,温绥必须要自己回忆起残酷的现实,必须要自己接受,他现在所处的世界是假的。 于是他只能轻轻地擦干温绥的泪水,将他拥入自己的怀抱,告诉他:“阿绥,回到我身边。” - 治疗已经接近尾声,如果次数再多,那裴嘉明就会有危险了。 但医生告诉他了一个好消息,温绥的潜意识已经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了,潜意识在温绥精神世界中的载体,也就是吴林,已经逐渐变成温绥昏迷前的模样了。 但裴嘉明已经无力去接收这一切信息了,精神上地折磨让他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他只能靠着下一次见面来逼迫自己好好活着。 温绥。 温绥。 充斥在他脑海中的名字是他唯一的慰藉。 - 再次躺倒病床上时的裴嘉明消瘦了许多,他对着玻璃外哭泣着看着自己的温绥妈妈点头微笑,只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所以挂上了他从前设计好的微笑弧度。 温绥看见又会骂我了吧。 裴嘉明想着,闭上了眼睛。 温绥很抗拒这次见面。 裴嘉明通过头部疼痛的程度能感受到温绥对他的排斥,或许自己现在已经成为了他精神世界的入侵者。 但他依旧装作没事人一样,将温绥抱到了床上,为他穿上了拖鞋。 “裴嘉明,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温绥话音将落,精神世界彻底将他驱赶了出去。 裴嘉明被强制脱离后紧接着就被送去了抢救室,他想歪头再看温绥一眼,但在将头撇过去的瞬间,失去了意识。 但温绥比他想象中要坚强。 等他清醒时,温绥已经躺在了他的身边,歪头看向他,一字一顿说得缓慢,“裴嘉明,你瘦了好多。” 裴嘉明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他,直到眼前的人被水雾遮住。 鸟鸣声与阳光一起穿过窗户。 外面是个大晴天。 正文完 ①没有这项研究,我编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裴嘉明视角(三) 第12章 番外 温绥在病床上躺了快三个月,人虽然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但走路却是没法走的,只能慢慢复健。 裴嘉明也请了病假,陪着他慢慢锻炼。 两个人都穿着病号服,温绥看见裴嘉明身形消瘦的样子心里难受,但裴嘉明并不在乎自己怎么样,他只高兴温绥醒了过来。 裴嘉明脸上出现的笑容越来越多,他自己都快忘记自己曾经是个笑都不知道怎么笑,只会模仿别人笑容的怪胎了。 他现在的笑每一个都是发自内心的,温绥抓着他胳膊他要笑,温绥扶着他走路他要笑,温绥帮他刮胡须把他脸刮破了他还要笑。 温绥受不了了,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一巴掌,“都要破相了,还笑。” 裴嘉明简直要把遇见温绥前的笑容都补回来,从他们两个能说话开始,裴嘉明的嘴角就没有消下去过。 病房传来了敲门声,两人转过脸去看,看到了温绥父母。 温绥爸爸手里拿着的是他俩的换洗衣物,温绥妈妈手里拿了一个保温壶,里面是给他俩煲的汤。 根据医嘱,他们两个现在都要清淡饮食,温绥妈妈谨遵医嘱,汤里没放几粒盐。 温绥喝得一脸苦瓜样,裴嘉明倒是接受良好,喝完一碗又要了一碗,温绥妈妈看着他喝,笑得嘴都合不拢。 送走了两位长辈后,温绥撑着身体往后挪了挪,靠在了裴嘉明身上,“这么难喝的东西,你居然能喝两碗。” “阿姨的心意。”裴嘉明还是在笑,一边笑着一边牵住了温绥的手。 很软,也很暖。 温绥抽出手,两只手按着他的嘴角向上提,“你这段时间怎么这么喜欢笑,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裴嘉明双手覆盖住他的手,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向前,和他额头抵着额头。 前段时间的经历像梦一样,温绥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个温馨的时刻。 但没过几秒钟,外面又噼里啪啦的下起了雨。 温绥猛地睁开眼,过近的距离使得裴嘉明的脸有些扭曲,他又开始分不清他现在到底是醒了,还是依旧在昏迷中。 但是裴嘉明用亲吻回答了他。 唇是温热的,温绥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嘴唇上,感受着裴嘉明与自己唇舌交缠。 呼吸被掠夺之后,温绥逐渐回过神,他捧着裴嘉明的脸,亲吻得更加凶狠了。 但裴嘉明并没有被他带跑节奏,他依旧吻得缓慢,这个吻里安抚的意味要大于别的,让温绥的不安与恐惧都消失了。 一吻毕,裴嘉明将温绥抱住,轻声说:“已经没事了。” 雨声依旧很大,但温绥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四周,小声说:“病房里没有监控吧。” 普通病房里是没有监控的,这令温绥松了口气,安心的在裴嘉明怀里待着。 经过一个月的康复治疗,温绥终于能够下地走路了,他和裴嘉明做完检查后办了出院手续,回到了他们之前住的小房子。 这是裴嘉明的主意,他们两个因为工作忙碌,已经很久没有过来了,趁着这次裴嘉明的病假还剩一段时间,就决定在这里多住几周,等要上班了再搬回他们现在住的房子。 温绥出事前的那段时间,房东还问过他们要不要把这栋房子买下来,因为她在女儿工作的城市定居了,想卖了后换一套房子。 裴嘉明当时与她口头约定好了,但因为时间原因一直没来得及见面详谈,这次两人都出了院,便约了房东见面。 房东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听了温绥的遭遇后心疼不已,没让他们两个出门,自己打了辆车过来。 裴嘉明对房东开出来的价格没有意见,沟通的很顺畅,两方处理好购房事宜后,老太太拍了拍裴嘉明的手,“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们两个还能好好的。这房子啊,是我跟我老伴一起买的,他走得早,我也不想睹物思人,你俩租房子的时候就爱惜房子,到你们手里是个好事。以后也要好好的啊,小两口过日子不容易。” 裴嘉明微怔,随后发自内心地笑了,他点点头,送房东下楼,看着她上了车才回家。 温绥还需要拄拐,所以就在家里等他,裴嘉明回来时,他还正拄着个拐杖到处逛。 房间里的陈设没变过,米白色的双人沙发,沙发对面的照片墙和冤大头裴嘉明买的餐桌桌布,都在那里。 裴嘉明从后面抱住他,指着照片墙上的照片说:“还记得当时我们做这个东西费了多大的事吗?” 当时的两个人对这种东西一窍不通,看着教程中人家随便一摆就能把照片排得非常好看,而他们两个却怎么摆这么不满意——主要是温绥,摆得整齐了他说死板,摆得随意了他又看着难受。 这小小的房子里承载的回忆太多,裴嘉明扶着他,一点一点的带着他回忆,用过去的记忆覆盖着他昏迷时的记忆。 用有裴嘉明的世界覆盖住没有裴嘉明的世界。 温绥自然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握住裴嘉明的手,将裴嘉明的手慢慢捂热。 他们在老房子里住了一周后,迎来了一个雨天。 两个人坐在小小的双人沙发上,紧紧靠在一起,面前的电脑上放着俗套的爱情电影,温绥看得昏昏欲睡,被雨声惊醒时又陷入了恍惚。 裴嘉明将电脑上的电影暂停,揽着他的肩看着阳台。 雨不算大,下的时间也不长,温绥靠着裴嘉明的肩膀,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雨逐渐变小,温绥的心跳也逐渐加速。 裴嘉明侧过脸亲吻他,陪他一起等雨停。 慢慢的,雨停了。 太阳出来了,裴嘉明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