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枝烛台》 第1章 楔子 上帝之名是阿布拉克萨斯 徐栗芸是被车子的鸣笛声吵醒的。 他赤着脚走到窗边,看见两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从车子里走出来,而他的母亲刘裳正热情地和他们打着招呼。 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算好,但为了能更清楚地听到几个人的谈话内容,徐栗芸还是打开了窗户。 楼下的刘裳似乎听到了开窗的动静,转过头来盯着徐栗芸,神情严肃,似乎对他这一行径尤为不满。 “洗漱,下楼。”只是几个字就仿佛耗尽了刘裳所有的耐心似的,但徐栗芸还是看到,她转身之后,又对着那几个才见第一面的陌生人,继续寒暄客套。 徐栗芸的父亲是一名前线战士,但很早前就过世了。 当时情况危急,徐栗芸的父亲毫不犹豫地为他的上司江天挡下了致命一击,因此江天对他的遗孀遗子很是照顾。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来家拜访的客人就变得多了起来。 每每这种场合,刘裳总是会要求徐栗芸穿戴得体见客,宁愿徐栗芸在她身旁充当一个陪坐娃娃,也不愿意他脱离自己的视线半分。 几次下来之后,徐栗芸开始感觉无聊,但刘裳告诉他这是omega应备的修养,即使那时候他才八岁,还未展露出任何分化趋势。 后来待客变成了一种煎熬,不过这种煎熬马上就要结束了吧。徐栗芸在扣紧衬衣纽扣的过程中心想道。 母亲已经和他提醒过多次,最近一段时间江家就会派人来接他过去居住,叮嘱他进了江家之后要听话,不要忤逆主家人。 徐栗芸的行李并不多,刘裳在接到江家那边递来的消息后就收拾了个大概,现如今全部塞进了车子后备箱。 就在快要出发时,徐栗芸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重要的物件忘记带了。 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冲上二楼,将刘裳的呼喊完全抛诸脑后——他从始至终只想抓住自己想要的生活。 来到二楼卧室后,他拉开抽屉,取出物什,握在手心,又匆忙下楼,坐上了车。 车子启动后,徐栗芸隔着车窗望向刘裳,后者面色凝重,似乎还在为omega莽撞的举动不高兴。 徐栗芸随即坐正了身子,紧紧握住手心的东西,想到了车子的目的地后,又松开了掌心——是一枚脱壳的子弹。 车子驶入江家祖宅已经是下午的事情了。 由于晕车晕得十分厉害,徐栗芸一路上断断续续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此刻是昏沉的状态,以至于下车时左脚踩空,好在被身旁的保镖拉住才免于摔倒。 徐栗芸说了声谢谢,等保镖拿好行李,跟在他们后面。他并不关心自己将被引向何处,他只想休息。 进了家门,保姆接过了行李。 她仔细打量了一遍徐栗芸,随后说道:“小少爷看是累坏了,您的房间在三楼,我带您去。” 徐栗芸强打精神,跟着保姆来到三楼最里面的房间。又在应付完保姆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躺在床上,慢慢闭着眼睡了过去。 * 搬进来之后,徐栗芸和江遡相处得并不顺利。 首先,江遡讨厌包办婚姻,他不明白自家老子为什么要用如此老套低俗的报恩方式,更想不明白这一重任为何好死不死落在自己肩上。 但他没那个胆子违抗江天,只是在见到徐栗芸之后,把所有一切都怪在了这个爱装高冷的omega身上。 其次,江遡经常夜不归宿,白天也见不到人影。即使是如此低幅的见面频率,但只要一有机会,江遡就毫不掩饰对徐栗芸的鄙夷。 这一行径直接导致那些见风使舵的仆人开始玩弄一些两面三刀的把戏——只有江天在的场合才装作一幅对徐栗芸尊重照顾的模样。 徐栗芸在面对那些下人的发难时,倒不急于反驳或者发怒,只是会挑个家主在的场合,装作无意地抖落一些细节,徐栗芸说起来倒是风轻云淡,但江天的脸色往往会瞬间如乌云骤降,而那些作弄的人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如此一两回之后,倒也没有人敢怠慢了。 但徐栗芸还是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寄人篱下,仰仗他人鼻息的生活。况且,他一直都有自己志向,从小到大从未变过。 他从未将这些诉之于口,只是夜里辗转反侧时,会幻想自己渴求的自由。 “飞鸟奋力欲破壳而出, 蛋即世界, 欲新生者必先摧毁世界。 鸟儿飞向上帝, 上帝之名是阿布拉克萨斯。” * 江遡有时候会带些与自己臭味相投的好友回老宅的地下拳击场切磋技艺,而那些好友审时度势的能力简直修炼得炉火纯青。 在去训练室的路上,每每经过花房,只要远远望见玻璃花房里面有徐栗芸的身影,他们总会当着江遡的面一通诋毁,江遡听了之后觉得很痛快。 虽然嘴上说着omega身材似乎有些过于高大,说他装作一副清高的模样让人毫无**可言,但是路过时盯着徐栗芸的眼神简直与垂涎于猪食的牲畜无异。 那些打量的目光过于**,因为走在江遡身后而毫不加以遮掩。 某天晚上,就在几个人快路过花房的时候,徐栗芸恰好从花房出来,迎面撞上了来人,道歉之后不作逗留,捧着一盆花叶冷水花回到了卧室。 徐栗芸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 陪床的护工看见病床上的人醒了,第一时间就去外面拨通了江家老宅的电话。 此刻病房里面只剩下刘裳。 看着苏醒的儿子,她第一时刻就走上前去,扇了对方一个耳光——毫无血色的脸颊瞬间爬上了一道红色的巴掌印。 徐栗芸此刻仍旧偏着头,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经过这么一动作,后颈处包扎的白色绷带隐隐洇出一点红。 “这么多年白教你了?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徐栗芸想哭。 徐栗芸忍住没哭。 他掩盖在被子下的双手死死抓住床单。 怎么会这么疼呢?无论是那时候还是现在,徐栗芸心想着。说实话,剪刀划过腺体的时候,他也没有把握,究竟会对自己造成多大的伤害。 江天来到病房已经是病人醒后第二天的事情了。 徐栗芸一口咬定自己并没有给那个人留什么纸条,甚至根本就不认识他,从来没有和他有过交际,是他自己跑到花房想要轻薄自己,他没有办法让江家、也让自己难堪的事情发生,所以就顺手抄起修剪枝条的剪刀,划破腺体,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 徐栗芸的腺体本就因为分化之前注射过多的促分化剂而不正常,黑市流通的东西能有什么质检保障呢?此次之后更是雪上加霜。 医生建议转移到汉城治疗,这不单单因为汉城是首都的缘故。 近年来海洋污染严重,污染程度每况愈下。欧森纳斯联盟拥有丰沛的研究资金,在腺体治疗方面掌握着莱茵国最先进的技术。 但是这项技术只为内部海军成员服务。 徐栗芸借势提到父亲一直是自己最钦佩的对象,他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像父亲那样做一个勇敢的战士。 江天听了这些话,说不难为情是假的,无论是因为他在面对强迫时的举动,还是他口中提到的父亲。 于是动用了自己的关系,将这个omega塞进了海军联盟。 “我们拥有一个可以仰慕的上帝, 但他只展示世界的一半—— 那个公正规矩的光明世界。 而我们应该崇拜的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既是上帝也是魔鬼的神。 阿布拉克萨斯就是这样一个神。” (注:阿布拉克萨斯的概念参考自黑塞《德米安》) 徐栗芸是我另一个已完结短篇的主角,和正文同背景设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楔子 上帝之名是阿布拉克萨斯 第2章 克洛诺斯神父 淇城,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一名银色长发男子走在半潮湿的街道上,黑色口罩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却更加衬托出一双蓝宝石眼睛的深邃明亮,银色短发覆住了眉毛,稍长一些的几缕碎发随意搭在两肩,其余的长发则是盘在了脑后,由一根檀色木质的发钗锁住。 过了前面那个路口就是山木区了,那里坐落着全城最大的主教堂——圣安塞斯大教堂。 山木区禁止鸣笛,而且在进入教堂边界范围之后,只允许步行前往教堂做弥撒。 教堂顶部的古铜色巨钟被敲响,声浪如潮水般席卷整个城市的上空,经久不息,将栖息于上的乌鸦惊吓得纷飞四散。 钟声敲响了四下——已经下午四点了。 银发男子闻声步履一滞,随即加快了脚步,身影逐渐隐入那座梦境之殿。 弥撒快要结束了,主持仪式的神父已经恭领过圣体圣血,那些信徒们此刻正有序排着队,等待着从神父手中领受圣体。 银发男子在教堂后座随意找个位置坐下,他开始细细打量起这座教堂的设计。 巨大的穹顶如同俯世的天空,笼罩着下方的一切。穹顶精美的壁画绘制的是真主阿布拉克萨斯神显于世、拯救人类先祖免于天灾折磨的场面。 诸神、圣徒与先祖在高空俯视着芸芸众生,一种臣服与谦卑的渴望在体内击撞。 大理石柱如同沉默的巨人,坚韧地托举起这些沉重的信仰。 阳光从教堂中心右侧的玫瑰窗投射进来,照见那些不知疲倦的飞舞着的尘埃,仿若连接天堂与人间的阶梯。 他最后将视线停在了教堂前端右侧靠内的一间狭小的忏悔室上,双眼发怔,神思不属。 再次回神时,发现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教堂里已经一个信徒都不剩了。 刚刚带着信徒做弥撒的神父注意到了男人的存在,朝教堂后座走来。 “陈议员不准备回去吗?” 陈谌被识破身份,稍显不安:“神父认出我了?” 神父露出了慈祥的微笑:“陈议员气质出挑,让人过目难忘。” “我约了克洛诺斯神父,”说完这句话,陈谌抬手看了看机械腕表,继续说道:“还差十分钟。” “不过说起这个,其实我有个疑惑:神父你们不打算开通线上预约通道吗?如今科技那么发达,线上预约只会更省时省力。” 神父闻言脸上的笑意仍不减半分,视线扫过陈谌的腕表,随即说道:“如今市面上有各式各样专注不同功能的电子手表,但我注意到陈先生你手上佩戴的仍旧是机械石英表。” “诚然当今社会的飞速发展离不开科技壁垒的突破,文化与宗教与之相比,实在滞后太多。但与此同时,我们不禁要费些心力思考思考,得益于科技发展的我们,是否因此更加幸福了?” “陈先生,我见过太多人,他们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效率’这两个字将他们绞上断头台,而科技带来的便利就是现实世界指证他们的罪书。科技大大缩短了时间的期限,这不仅仅是指从淇城到海港的飞行时间,还有老板与员工之间的联系时间……” 海港是莱茵国的古称,淇城原本是莱茵国的一个海峡城市,因为与莱茵国两岸相隔,而且城市有约四分之一的人民信奉诺斯替教,久而久之,该地区就被划分为特别行政区。 陈谌听着神父说这些话,神情越来越严肃,不过他没有插话或是打断,而是继续认真听神父说着。 “这是一个缺乏信仰的时代,我所见过的,这世界上生命力最顽强的瘟疫就是精神贫瘠。对于来这里参加弥撒或是向陈先生你这样来进行忏悔的人来说,有些仪式是必须的。只有学会尊重与敬仰,才能找到你们心中的应许之地。” 神父说完指了指陈谌心脏的位置:“时间快到了,我就不打扰陈先生了。”神父说完这番话,转身准备离开。 陈谌叫住了神父,神父回过头,看到陈谌脸上的严肃褪去,转而挂了一抹浅笑:“摩西神父,受教了。” 陈谌走进了昏暗的忏悔室,关上门,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声音与光线。 室内设施再简单不过:一张长条桃木质地的桌子,桌子左边放着一个七枝烛台,白色的蜡烛驱逐了房间内的黑暗,桌子正中间放着一个红丝绒质地的枕物,此外就只剩下一张椅子了。 桌子正前方,并非坚硬的墙壁,而是一道垂落的红色帘幕,泾渭分明地割开了尘世的罪念与神性的宽恕,告解神父隐于其后,静候忏悔者的倾诉。 陈谌摘下黑色口罩,在椅子上坐下,两只手无处安放,于是相互交叠,轻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他轻轻唤了声“克洛诺斯神父”,如果仔细听的话就不难发现,说话的人似乎有些紧张,声音都在发颤。 室内寂寂,密室那边传来了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从帘子后面探了出来,平置在柔软的枕物上。 陈谌双手分开,转而将右手覆在对方的掌心,而后那手掌收拢,另一个人的体温很快就传到了陈谌发凉的手心,一抹宁静随即在陈谌的心间化开。 “真主仁慈,我全心痛悔并憎恶我所犯的一切罪过……” 陈谌将他内心的苦恼、困惑、不甘与脆弱一股脑的全部倾倒出来,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也颤抖得更加厉害。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按住神父的手,后者察觉到这一切,拇指轻轻抚了抚他手指的关节。 陈谌忏悔完之后,两个人短暂沉默了片刻,随后神父松开了握住陈谌的手,抽离中再次隐入帘子之后。 密室那边很快就传来了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陈谌吐露完那番话,整个人觉得轻松了不少。但是在等待神父回复的过程中,沉默仿佛化作实质,一寸一寸地剥夺他的生存空间,他一颗心全绞扭在一起,手心也洇出了细细的冷珠。 终于,那只手再次划破了寂静。 陈谌接过神父手里递来的纸条,他看着上面苍劲有力、飘脱俊逸的字下意识默读起来。 他读完之后思考了半晌,随后将纸条小心地收入口袋,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握住神父的指尖,俯身落下了虔诚的一吻:“谢谢克洛诺斯神父。” 回家的路上,陈谌在路西法面包店前下了车,路边不能停车,他让司机先行回家,他买些面包再自己走回去。 甫一进店,一名beta女店员就热情地上前和他打招呼:“陈先生又来买面包了。” “嗯。” “除了哈拉硬欧包,陈先生还需要别的点心吗?” “麻烦再帮我拿一盒溪河桃酥,谢谢。” 陈谌买过单之后,拎着购物袋出了店门。 红日还未谢幕,彩霞仍盘踞在天际,但陈谌已经看到了一轮明月的身影。 淇城四面环海,昼夜温差不大,时值深秋,他却只穿了一件卡其色的长款风衣,内搭是一件白色衬衫,顶扣早已松开。 面包店离家只有十分钟的路程,陈谌进了家门,随手将钥匙丢在玄关处。 “妈,我回来了。”陈谌换了鞋,发现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赫然躺在鞋架外侧,这款式他再熟悉不过了,看来陈纪已经先他到家了。 陈谌将手提袋放在茶几上,刚刚还在厨房捣鼓的方艾此刻已经从厨房探出了头:“崽崽回来了,马上就可以吃饭了。你哥和你爸在书房呢,你去叫一叫他们。” 陈谌转而去书房,看到了正在下棋的两个人:“爸,哥,吃饭了。” 陈纪闻言将手里的黑子全部甩进了罐子里,穿上拖鞋,在陈旬誓看不见的位置对陈谌无奈的笑了笑。 他又稍稍加快步伐,上前揽住了陈谌的肩膀:“崽崽什么时候有空去哥哥那里坐一坐,哥想你了。” 陈谌闻言笑出了声:“是想我做你的模特了吧。” 陈纪轻轻摸了摸陈谌的头:“哥有模特,哥就是单纯想你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进了卫生间洗手,而陈旬誓则直接去了厨房帮忙上菜。 平时家里只有陈旬誓和方艾两个人住,做饭和家务基本都由保姆负责,但今天两个孩子都回家了,于是方艾给保姆放了一天的假,自己亲自下厨。 “纪儿,崽崽,你俩要不要陪你爸喝点酒。” 陈谌在和陈纪交换了个眼神后,直接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爸,一会儿你也少喝点。” 一家人在餐桌旁坐下,“哇,清蒸螃蟹、蒜蓉粉丝虾、芝士焗南瓜,还有豆豉蒸排骨,”陈纪拿筷子数着桌子上的菜,随后又看着刚解下围裙的方艾笑了笑,“还是妈妈好。” “你和崽崽多吃一点,平时你俩在外面忙,尤其是崽崽,经常见不到人影。妈帮你俩把床都铺好了,吃完饭也别走了,就在家里歇下吧。” 陈纪倒是爽朗地应下了,陈谌却没说话。 方艾给陈谌碗里夹了几只虾,几个人正安静地吃着饭,一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原本还算温馨的氛围。 第3章 但你势必要死在自己的床上 陈谌从裤子口袋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联系人之后,犹豫间还是走向了阳台,又关上了隔音的玻璃门,随后才接起电话。 等他回来再次坐下时,一直不说话的陈旬誓将筷子拍在桌子上:“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还需要防贼似的去外面说?” 陈谌知道他寓意何为:“听不听到的,爸你都会不高兴。” 方艾用胳膊推了推陈旬誓,示意他不要再多说什么,可陈旬誓已经开了这个口,骑虎难下:“你是有能耐,外面人都说‘陈议员年纪轻轻,就当选了特统派的主理人之一’,可你也不看看,你老子是干什么的。” 每次一提到这个话题,四个人中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陈纪不想最后吵得收不了场,赶忙劝架:“爸,少说两句吧,崽崽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 “他不容易,那我在外打拼那么多年就容易?还有你,”陈纪也没想到陈旬誓转头就将火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劝了你多少次,放着铺好的路不走,非要去做什么画家。” “你们一个特立独行,一个异想天开,都不是什么省心的玩意儿。”陈旬誓越说火气越大,方艾见劝不住人,什么话也不多说,撂下碗筷径直往楼上的卧室走去。 “老婆,你不吃饭了?” 回应陈旬誓的是一记重重的摔门声。他看着一桌子的菜,叹了口气,随后也上了楼,推开门进了卧室,看到了坐在床尾擦眼泪的方艾。 他赶忙上前抹了抹方艾脸上的泪痕,又握住方艾的手蹲在她脚边:“老婆,我不说他们了,你辛辛苦苦做了一桌子的菜,咱们下去吃饭好不好?” 方艾闻言眼泪更是止不住,带着哭腔说道:“你也知道我辛辛苦苦做了一桌子菜!两个孩子最近都忙,好不容易找时间聚在一起,我看你是存心想气死我。” “天底下还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吗?从小到大,崽崽十指不沾阳春水,那时候他才刚大学毕业,你把人就那么扔到山犄角旮旯里面去,说什么要深入基层,多历练历练,才会多干实事,少说空话。一去就是三年,回来后整个人又瘦又黑,我调理了两年,整整两年才养回来。”话说到这里,方艾有些哽咽。 “我们崽崽打小就是个有想法的孩子,那时候你不也常夸他,说他识度闳通。可前两年崽崽一说他要加入特统派,你一时气不过把他撵出家门,叫他自立门户。他一个omega,政场上本来就受人白眼,现在连你这个父亲也要给他施压,你叫崽崽如何是好。” 陈旬誓忙着帮方艾抹眼泪,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怕惹着眼前人更伤心。 “你也是个老顽固,永远不明白‘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知道你肯定在心里嫌我唠叨,这些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你耳朵早听起了茧,可要是把话憋在心里不说,我心里这股气就怎么也顺不了。” 平时文思汩汩的陈旬誓此刻硬是想不出什么实质的话来安慰自己的omega,只能起身在床沿坐下,把人揽在怀里,拍着对方的后背,说话的音调和楼下那会儿简直判若两人:“老婆别哭了,今天是我做的不好,两个孩子还在楼下等着呢,我们下去好不好,我保证之后不说他俩了。” 陈旬誓牵着方艾的手下了楼,陈谌抬头就看见母亲那发红的眼眶,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自从他更换政党之后,家里就好像住进了一个魔鬼,它以人的怒气与眼泪为养料,从前的温馨与和谐快要被它蚕食殆尽了。 陈谌一直认为自己是这个家的叛徒,他既辜负了父亲对他的悉心栽培,又让母亲从中为难,暗自神伤。父亲的严厉与母亲的慈爱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近乎残忍的精神折磨,他时常亲手将自己架上行刑台,有那么一刻,就在他期冀肉身撕裂成两半就是解脱的时候,死神的镰刀又给他松了绑,取而代之的是轮回的凌迟。 哪里才可以找到那一方可以自由呼吸的圣地呢? 陈谌死死捏住口袋里的纸条,胳膊也不自觉开始颤抖。 陈纪注意到了陈谌这点微小的反应,转而把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温柔地抚摸着。 陈谌又把视线转向陈纪:“哥,我没事。” 陈纪闻言压低声音说道:“嗯,我知道崽崽没事。这周末有空就去哥那,哥给你做好吃的,正好尝尝哥手艺有没有见长。” “两个孩子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方艾和陈旬誓此刻已在餐桌前坐下,陈旬誓忙着给方艾碗里添菜,脸上倒也真看不出怒气了。 “妈,哥说他要给我做好吃的。” “嗯,请崽崽过去品鉴一下我的厨艺。”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又开始热络起来,谁也不提刚刚发生的事情。 晚间吃过饭,陈谌因为还有公事要处理不打算留宿,走之前他将方艾喜欢吃的溪河桃酥塞进了冰箱里,自己拎着装有哈拉硬欧包的手提袋,让陈家的司机送回了公寓。 陈谌回到公寓,脱了鞋子直接躺在床上,他看着头顶上的水晶吊灯出神,紧绷的神经逐渐得以放松。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又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已经皱巴的纸条,仔细读着上面的话: “没有眼睛看到过, 没有耳朵听到过, 没有鸟儿说起过: 这熟睡的孩子,就像一根指南针, 在夜里微微颤抖。 真主阿布拉克萨斯和你站在一起, 你们全都形单影只。 无论迷失在何处, 神圣的心火永不湮灭, 它是光明碎片在你体内的回响, 它会指引你这神圣的流亡者, 踏上归返真知之境的故乡。 医院的旁边就是一座墓地, 但你势必要死在自己的床上。” (注:本诗参考了耶胡达·阿米亥的诗集《在应许与遗忘之间》) “我势必要死在自己的床上......”陈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句话。良久,他又起身赤脚走到书桌前,打开了一个绘有蓝边玉兰的漆器木匣子,里面已经装了三四张类似的纸条。 陈谌将纸条塞了进去,合上盖子,随即在旋转椅上坐下,打开电脑,登入邮箱。 才半天的功夫,此刻邮箱又显示有百来条未读邮件。 他低着头按了按太阳穴,旋即找到助理傍晚时刻发来的视频链接,认真观看起来。 “我们民族拥有数千年源远流长的文明,从璀璨的文化创造到绵延的精神传承,从应对挑战的智慧到开拓进取的勇气,无数历史实践早已印证了我们民族自身的优秀。没有信仰的港城人,怎配妄言是我们的同胞。但是,现在某些主理人,不求通达,只求苟活,甘愿当一只缩头乌龟,仰他人鼻息过活......” 视频里的发言人是圣衣派的主理人之一——哈迪斯神父。 再过半年就是五年一届的淇城领导人大选了,因此各党派开始频繁游走在各种公共场合。 媒体作为无政府主义的帮手,无论是党派间的攻讦也好、对群众的示好也罢,致力于将主理人的每一次公开发言都曝光在镜头的闪光灯之下。 面对竞争对手的公开挑衅,陈谌第一反应是愤怒。 为了获得更多的赞成票,这些人总喜欢把灰的硬描绘成黑的,毕竟这类非黑即白的言辞最是容易调动群众的情绪。 愤怒之余是头脑发胀,他仔细揉着自己的晴明穴,等处理完全部邮件,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 陈谌简单冲了个澡,躺在床上时,由于过于疲倦,直接切换成了动物体亚形态。 生活在徽星上的人们,几百年前因为一场核辐射灾难,体内的DNA序列发生大量的基因突变,逐渐演变出具有动物体的第二形态——这对人类来说实在称得上是迈向更高阶的进化。 大部分人的动物形态分化发生在十六至十八岁,晚于ABO性别分化时间四五年。成功分化的人类可以实现在动物体与人体之间的随意切换,而且动物体的分化方向由基因和环境双重因素决定。 按照‘域界门纲目科属种’的分类,动物体属于不同纲及其之上的人类之间会存在生殖隔离,而父代的基因也会限定子代分化的范围,理论上越相近的动物体结合,孕育出的后代分化范围也受限,后代最终的动物体形态则由分化对象的习性、性格、形貌等外界因素共同决定。 黑夜寂寂,月光与城市的霓虹灯一起穿过落地窗洒进陈谌的公寓,一只通体雪白的北极狐蜷缩在灰色的枕头间,一双蓝宝石色的明眸尚未闭合,身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破碎的呜咽。 北极狐的意识逐渐被疲倦攫取,最后深深地睡了过去。 陈谌清早拿着一杯冰美式走进了特统政务大楼,经过昨晚的休整,他整个人精力已经恢复了大半,这也是动物体亚形态的优势之一——动物体与本体的主格契合程度越高,相较于本体,动物体在精力与体能方面的恢复速度也就越快。 他前脚刚在办公室坐下,助理谢程佑就进了办公室,手里拿着近期的行程安排,递给了陈谌。 陈谌接过行程单,上下扫视时,谢程佑直接跳过公事,挑出了他的私人行程安排:“下周末蒋稚睿蒋代表的女儿结婚,各党派的主要干事都在受邀之列。”谢程佑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再后面就是每年一次的兰多山区的走访。” “嗯,记得准备一份新婚礼物,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 “啊,我吗?”谢程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刚刚听到的,蒋家作为手握淇城商业版图的巨头之一,婚礼现场一定是贵宾云集。他虽然平时为陈谌办事总是尽心尽力,但这么大的机会**裸摆在眼前时,还是会有些虚晃。 陈谌抬头看着谢程佑,表情温和:“嗯,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好好把握。” 再次得到陈谌的认可,谢助理一颗心方才安稳落地,但也不敢马虎半分,“谢谢老大,我这就去准备。” “去吧。”说完陈谌把行程单放在一边,随后拿起桌子上的“协调慢性病药品报销范围扩容”的报告仔细研读起来。 第4章 爱情...信仰 上午九点十分,郗彦像往常一样走进了圣安塞斯教堂里的那座密室,他平时讨厌与外人亲密接触,于是每次充当上帝之手的角色时,总是会戴上手套。 他指尖轻轻拨开垂在眼前的红丝绒帘,那只尚未触到枕畔之物的手,便被来人猝不及防地握紧,指腹传来的力道带着不言而喻的急切。 “克洛诺斯神父。”对方诚挚地喊着,声音并不大,但在空旷的室内却显得分外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落在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了细细的回声。 来人此刻又像是沉入湖底的巨石,没再说话,连呼吸都似放轻了几分,想来应该是怕唐突了眼前人,于是在心底斟酌措辞,酝酿情绪。 “真主阿布拉克萨斯在上,我真诚的痛悔我过往的一切罪恶,请真主宽恕我的罪行,赐予我母亲般的慈爱,无私的真主啊,我是您的孩子,Liora。”说完,又在克洛诺斯神父手上落下了真诚的一吻。 (注:Liora是古希伯来语中‘我的光’的意思,私设为表达真主常在心中的口语。) “那时的我还是个没人待见的私生子,远没有现如今这般的成就。我的亲身父亲,虽然把我从那肮脏的贫民窟领了回来,让我免于饥饿,又把我送进贵族私立学校,但是耻于让别人知道他对于一个私生子也会付出时间精力,于是对于我的其它需求,他从不过问,至于我受到的种种鄙夷,他更是无从得知,就算知道了,怕是也会装作听不见吧。”说完这句话他自嘲似的嗤笑了一声。 “当时我在一家面包店勤学俭工,很快我就注意到一个同校生是这里的常客。因为他每次结账时,购物篮里总是会有哈拉硬欧包,所以对他印象深刻。不过就算不是这样,我也会记得他。他温润如玉,遗世独立,就像一束光照进了我这个破败恶臭的老鼠洞。很长一段时间里,期待他的光临成了我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事情。即使不讲一句话,只要能看他一眼,我都觉得心满意足。” 他说到这,整个人的声音都放软了不少,像浸润温水的棉花,绵绵地包裹着空气。或许他自己都无法察觉到,他眼里闪烁的,是细碎又明亮的光。 “有一天,我站在面包折扣区前,看着里面仅剩的一块面包出神。我平时并不追求口腹之欲,只是那面包的香气让我想起了早已去世的母亲。看着折扣后的价格,我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为了省钱放弃了。我正转身准备返回收银台,却发现他和几个人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进了店,此刻就站在我不远处,看着我。我当时大吃一惊,因为我一眼就认出,他旁边站着的那几个人中,有一个人渣,平时在学校里面,喜欢拿我母亲妓女的身份取笑我。” “他们一行人各自挑了些面包结账,只是我没有想到,他最后走之前把那款我盯着的面包留给了我,没有多说一句话。我当时愣了半晌还没回过神,就听见那个人渣又嘲笑我,‘他这种人在这家面包店工作,说不定什么时候早就偷偷摸摸尝过这面包了,你给这种人买干嘛 。’他没有回复那个人,只是那样径直走出了店。”说到这里时,他明显情绪高涨,连声音也变得更加洪亮。 “万能的上帝啊,是您亲手打造了这个世界。这世上有些人,你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恶,这种蠢人世上多得是。但这世上还有一种人,他道貌岸然,将自己全然的恶伪装在善意的皮囊下。那个同级生,他就是这样的人啊,所以他才会和那个人渣走在一起,所以他才会一句话都不为我解释。我恨他......”说出最后三个字时,他带着明显的哭腔,声音也微弱不可察。 良久,他又像突然被灌满了汽油的柴堆,火势一触即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几个字:“我恨他!” “但是真主啊,我有罪。即使明知道他就是那样轻薄,自视甚高实际俗不可耐,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占有他,想要靠近他,想要他眼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对他有□□之念,我恨不得将他拆食入腹。”那人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还有些颤抖,握着郗彦手的力道也加重了不少。 对方见克洛诺斯神父没有反应,又微微俯身在神父手上落下一吻:“请真主惩罚我,然后宽恕我,指示我。Liora。” 克洛诺斯神父收回了自己的手,过了一会儿,递给了那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你绽放出了爱情的花朵,结出的果实是痛苦; 你绽放出了信仰的花朵,结出的果实是憎恨; 你绽放,绽放就是你的终点; 你枯萎,枯萎就是你的终点; 为心灵设置的终点都是短暂的。 神识在你心里活着,神识在你心里死去, 神识在你心里经受折磨,这已足够作为你的终点。 我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赦免你的罪过, 在你走在通往真主的光明道路之际, 摧毁欲是腐蚀基建的毒液, 尊重欲是孵化心灵的养料, 真主盼你找到正确的道路。” (注:本诗参考了黑塞的诗集《黑塞四季诗文集》) 那人看着纸条陷入了沉默。突然,几滴泪自空中坠落,洇湿了神父的字迹。 “爱情......信仰......” * 周日的傍晚,陈谌带着前两日托朋友从圣斯莱雪山带回来的煅赭石和孔雀石,来到了陈纪的画室。 画室的门锁安装了虹膜识别系统,陈谌验证过后打开了大门,看到了正在作画的陈纪。 直到走进才发现画室里面还有旁的人在。那人上半身未着半缕,侧躺在沙堆上,下半身也只用毯子盖住了最**的部分,而毯子的大部分都垂落在地。 陈谌只大致扫了一眼,但还是心里暗自下了定论:来人身材肌肉线条紧实,身形健括,大概就是陈纪口中的模特吧。 即使察觉到有人进来,躺在沙发上的人也没有动作半分,仍旧保持着那副姿势,认真地看着作画的人。 “崽崽来了,你先自己坐会儿,我这边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 “没事,哥,你忙你的,我随便看看。”说话间,陈谌将手里的礼品袋放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沙发上的人视线扫过礼品袋,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不过等陈纪再次把视线聚焦在他身上时,他仍旧是那副安静温柔的模样。 陈谌不打算留在一楼,毕竟模特可以无视画家的打量,但旁人的注视不见得会是一种享受。 他循着铁架焊成的楼梯拾级而上,来到空间分明的二楼:一间储物室专门用来存放陈纪的画作、一间卧室供他偶尔歇脚以及一片开阔的客厅——画架斜倚着墙,颜料管随意搁置在木桌上,半截雕塑旁堆着几张揉皱的废稿。 一个字,乱。 客厅朝南的那面墙被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占去大半,每逢晴天,澄澈的阳光就会穿过玻璃流淌进来。比较难得的是,落地窗外没有喧闹的车水马龙,没有密集的钢筋水泥,而是一片水天相接的湖面,这也是陈纪当初一眼就相中这里的重要缘由。 他在那副盖着画布的画架前坐下,陈谌并不会画画,也没有什么兴致观赏这副未完成的画作,坐下是因为这个角度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很舒适。 红日将落未落,染红了天边的晚霞,并在湖面撒下点点细碎的金光,一阵风掠过湖面,漂浮的碎金又仿佛万千锦鲤,跃动着,追逐着,向岸边层层涌去。 楼下的两个人似乎快要结束了,交谈声断断续续传来了二楼。 “一个姿势久了都会不舒服,......和腰部,需要我帮你揉一揉吗?” “那麻烦......” 陈谌下了楼,视线下意识又放在了那个模特身上。后者已经穿好了衣服,此刻正趴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一杯插着吸管的鲜橙汁。 像是听到了楼梯那边传来了脚步声,所以抬起头朝陈谌这边张望,嘴里还在咬着那枚吸管。 不知道是不是陈谌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个模特看他的眼神中带着审视,还暗暗透露出一些他描述不清楚的、或许可以称得上是敌意的打量,反正让他有些不适。 于是下楼后他避开了那人的视线,转而去了冰箱,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鲜橙汁。 等他喝完橙汁洗好杯子时,趴着的那人已经变成了坐立的姿势。 “小歆你晚上就留下来吃饭吧,今天我下厨。” 陈谌看到那个模特又扫了自己一眼,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随后他听到那个叫小歆的模特用带着惋惜的语气说道:“虽然很想尝一尝纪哥的手艺,但还是下次再找机会吧,我晚上还有事。” 说罢站起了身,拿起搭在沙发上的黑色外套,穿上后便向门口走去,陈纪见状也随即起身,陪他走向大门。 两个人又谈笑了几句,说着下次再约,模特走之前又朝着陈谌这边睨了一眼,随着清脆的关门声响起,屋子里就只剩下两人。 陈谌总觉得那个模特怪怪的,“那就是你的新模特?”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沙发前坐下。 “嗯,他是郗彦的弟弟,郗歆。” “郗彦?是你初中时就玩得好的那个alpha吗?” “你们两应该认识吧,画展上见过吗?” “没打过招呼,就算碰了面也不认识吧。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几岁的年纪,之后好像就没见过他来找你了。” “嗯,他后来被他父亲丢到修道院去了,神父那边管得很严,不许外出,所以只能我去找他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随后陈谌又起了一个话题:“下周末甜甜结婚,哥你应该也要去吧。” 陈纪和陈谌相视一笑,“要是不去,先不说会收到甜甜的电话轰炸,就是爸那边也不会允许的吧。” 蒋家和陈家算是故交。陈旬誓和蒋稚睿是大学同窗,不过后来一个从了政,一个从了商。 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因此变淡,交往反而更密集了。他们后来一个成了国统派的主理人,一个打造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全淇城能与蒋家的睿骋集团一较高下的,也只有郗彦父亲郗呈一手经营的郗氏集团了。 不过众所周知,蒋稚睿支持国统派,郗呈支持圣衣派,两个人水火不容。 “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转眼间就要结婚了,突然还有些不适应。”说话间陈谌将身子倚在了沙发的扶手上,视线却直直放在陈纪身上,脸上还带着一抹浅笑,“不过,我到现在也想不出哥你结婚后的样子。” “打住,哥做饭去了,不陪你瞎扯。” 陈谌看着陈纪离开的背影,一种甜蜜的幸福涌上心间。 他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虽然陈纪只比他大了三岁,但从陈谌有记忆起,两个人就相处得十分融洽,分化成omega之后,陈纪的照顾倾向就变得更加明显。 后来年岁渐长,陈谌也试过叫陈纪不要总是把自己当做小孩子看待,但陈纪完全我行我素,甚至更甚。 陈谌当然知道为什么。其实选择做一名政员,从始至终都是陈谌的心之所向,而并非被迫承担哥哥撂下的乱摊子。 其实陈纪也明白自己的弟弟是真的热爱这份事业,只是看着陈谌一路走来颇为不易,内心总是觉得亏欠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