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荡》 第1章 潮湿的春天 三月的雨总带着化不开的黏腻,把青灰色的教学楼浸得发潮。蒋洄池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顶,还是挡不住后颈传来的凉意——那是刚被季寒临的跟班泼了半瓶凉水,水渍正顺着衣领往毛衣里渗。 他缩着肩往楼梯口走,怀里抱着的数学作业本被攥得发皱。走廊里的喧哗像潮水般涌来,又在看见季寒临几人的身影时瞬间退去 蒋洄池没说话,只想绕开。可他刚动了一步,手腕就被人攥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季寒临把他往墙角推,篮球“咚”地砸在他脚边,溅起的泥水弄脏了他的白球鞋。 “说话啊,哑巴了?”季寒临凑过来,呼吸里带着烟味和口香糖的甜腻,“你妈是不是也不管你?我听说你家就你弟把你当回事儿,可惜啊,你弟今天好像不在学校吧?”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扎进蒋洄池的软肋。今天蒋怀安请假去医院拿药,他知道自己要独自面对这一切,却还是没忍住心慌。他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开。 就在这时,楼梯拐角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蒋怀安背着书包跑过来,校服袖口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药膏,看见墙角的场景,眼睛瞬间红了。 “放开他!”蒋怀安冲过去,一把推开季寒临,把蒋洄池护在身后。他比蒋洄池矮半个头,却把脊背挺得笔直,像只护崽的小兽,“季寒临,你再动我哥一下试试!” 季寒临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蒋怀安,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的事?” “我哥也是你能碰的?”蒋怀安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上次你把他的眼镜打碎,上上次你把他的作业本扔进厕所,你以为我都忘了?”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季寒临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盯着蒋怀安,眼神阴鸷:“行,算你有种。蒋洄池,你等着。”说完,他狠狠踹了一脚墙,带着跟班走了。 走廊里的人散去,蒋怀安立刻转身,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蒋洄池的后颈:“哥,冷不冷?我带了纸巾,你擦擦。” 蒋洄池看着弟弟眼里的担忧,喉咙发紧,说不出话。他摇摇头,把怀里的作业本递给蒋怀安:“你的作业,我帮你抄了一份,老师今天要收。” 蒋怀安接过作业本,指尖碰到蒋洄池冰凉的手,心里一疼。他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在蒋洄池脖子上,又把书包里的热牛奶递过去:“我早上特意让便利店的阿姨加热的,你快喝。” 蒋洄池捧着温热的牛奶,看着蒋怀安冻得发红的耳朵,眼眶突然就湿了。在这个家里,母亲蒋依柔永远只关心自己的生意,对他和蒋怀安的事不闻不问,只有蒋怀安,会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他。 “怀安,”蒋洄池的声音很轻,“谢谢你。” 蒋怀安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跟我还客气什么?走,我们回家,我给你煮面吃。” 雨还在下,蒋怀安牵着蒋洄池的手,走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蒋洄池看着弟弟的侧脸,心里忽然觉得,就算生活再难,只要有蒋怀安在,好像也能撑下去。 第2章 沉默的家 打开家门,迎接他们的只有一片死寂。客厅里的灯没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玄关处的感应灯发出微弱的光,照亮了鞋柜上散落的高跟鞋和空酒瓶。 蒋怀安熟门熟路地打开客厅的灯,刺眼的白光让蒋洄池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他看见沙发上扔着蒋依柔的外套,茶几上摆着没吃完的外卖盒和喝空的红酒瓶,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香水混合的怪异味道。 “妈应该还没醒。”蒋怀安压低声音,把蒋洄池的书包放在沙发上,“哥,你先回房间写作业,我去煮面。” 蒋洄池点点头,拿起书包往房间走。他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书桌上摆着一摞摞的参考书,墙上贴着他的奖状——那是他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东西。 他坐在书桌前,却没心思写作业。楼下传来蒋怀安收拾客厅的声音,还有水流声、抽油烟机的声音,那些声音很琐碎,却让这个冰冷的家有了一丝烟火气。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父亲还在,母亲会给他们做早餐,会陪他们写作业,会在周末带他们去公园玩。可自从父亲车祸去世后,母亲就变了。她开始酗酒,开始晚归,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生意上,对他和蒋怀安越来越冷淡。 尤其是对他。蒋洄池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母亲总是对他视而不见,甚至有时候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对他发脾气。有一次,他不小心打碎了母亲最喜欢的花瓶,母亲指着他的鼻子骂:“你怎么不去死?跟你爸一样,都是扫把星!” 那句话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心里,拔不出来。 “哥,面煮好了!”蒋怀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蒋洄池站起身,走出房间。楼下的客厅已经收拾干净,茶几上摆着两碗热腾腾的面条,上面卧着荷包蛋,还撒了葱花。蒋怀安坐在餐桌旁,正往他的碗里加醋。 “我知道你爱吃醋,特意多放了点。”蒋怀安把碗推到他面前,“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蒋洄池拿起筷子,夹起一口面,温热的面条滑进胃里,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他看着蒋怀安,突然问:“怀安,你说,妈是不是不喜欢我?” 蒋怀安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没有啊,妈只是最近太忙了。哥,你别想太多。” 蒋洄池知道,蒋怀安是在安慰他。可他心里清楚,母亲对他的冷淡,不是因为忙,而是因为不在乎。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开了。蒋依柔穿着丝绸睡衣走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宿醉的疲惫。她看见餐桌上的蒋洄池和蒋怀安,皱了皱眉:“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蒋怀安立刻站起来:“妈,我们在吃晚饭,你要不要吃点?” 蒋依柔没理他,径直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红酒,打开就往杯子里倒。她喝了一口,才看向蒋洄池:“下周的家长会,你自己去吧,我没时间。” 蒋洄池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低声说:“可是老师说,最好让家长去。” “我说了我没时间!”蒋依柔提高了声音,眼神里满是不耐烦,“你都多大了,这点小事都不能自己解决?跟你爸一样,没用!” 又是这样。蒋洄池的心沉了下去,他低下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 蒋怀安见状,连忙说:“妈,下周的家长会我去吧,我跟老师说一声就行。” 蒋依柔瞥了蒋怀安一眼,没说话,转身回了卧室,关门声震得墙壁都在响。 餐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蒋怀安看着蒋洄池苍白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拍了拍蒋洄池的肩膀:“哥,别理妈,有我呢。” 蒋洄池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却强忍着没掉下来。他笑了笑,点点头:“嗯,快吃面吧,都要凉了。” 那碗面,蒋洄池吃得索然无味。他知道,这个家,早就已经散了。而他唯一的依靠,只有蒋怀安。 第3章 霸凌升级 家长会那天,蒋怀安替蒋洄池去了学校。他坐在蒋洄池的座位上,认真地听老师讲话,还主动跟老师交流蒋洄池的学习情况。老师夸蒋洄池成绩好,性格文静,蒋怀安听了,心里比自己被夸还开心。 可他没想到,这次家长会,却成了季寒临霸凌蒋洄池的导火索。 那天放学,蒋洄池刚走出校门,就被季寒临和几个跟班拦住了。季寒临手里拿着一根棒球棍,在手里转着圈,眼神阴鸷地看着他:“蒋洄池,你弟倒是挺能耐啊,还敢替你去开家长会?” 蒋洄池心里一紧,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季寒临嗤笑一声,挥了挥棒球棍,“我就是想让你知道,谁才是这个学校的老大。你以为你弟能护你一辈子?” 说完,季寒临一挥手,几个跟班立刻围了上来,把蒋洄池堵在墙角。有人抓住他的胳膊,有人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季寒临走到他面前,用棒球棍的顶端戳了戳他的胸口:“上次让你跑了,这次我看谁还能来救你。” 蒋洄池拼命挣扎,可他的力气太小了,根本挣脱不开。他看着季寒临狰狞的脸,心里充满了恐惧。他想起蒋怀安,不知道弟弟现在在哪里,能不能来救他。 就在这时,蒋怀安骑着自行车冲了过来。他看见被围在墙角的蒋洄池,眼睛瞬间红了。他把自行车一扔,冲过去推开那些跟班:“放开我哥!” 季寒临没想到蒋怀安会突然出现,愣了一下。蒋怀安趁机拉着蒋洄池往后退,挡在他身前:“季寒临,你别太过分了!” “过分?”季寒临冷笑一声,“我还没开始过分呢。蒋怀安,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我们这么多人?” 蒋怀安没说话,只是紧紧握着蒋洄池的手,眼神坚定。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季寒临他们,可他不能让蒋洄池受伤害。 季寒临看着蒋怀安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更旺了。他挥了挥棒球棍,朝蒋怀安冲了过去:“我今天就先收拾你!” 蒋怀安下意识地把蒋洄池推开,自己迎了上去。棒球棍狠狠砸在他的背上,蒋怀安疼得闷哼一声,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怀安!”蒋洄池大喊一声,想冲过去,却被跟班拦住了。 季寒临还想再打,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保安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季寒临脸色一变,狠狠瞪了蒋怀安一眼:“算你们走运,我们走!”说完,他带着跟班跑了。 保安走过来,问蒋洄池和蒋怀安有没有事。蒋怀安摇了摇头,说没事。保安叮嘱了他们几句,就走了。 周围的人散去,蒋洄池立刻跑到蒋怀安身边,扶住他:“怀安,你怎么样?疼不疼?” 蒋怀安勉强笑了笑:“没事,哥,我皮糙肉厚,这点疼不算什么。” 可蒋洄池看着他背上的淤青,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知道,都是因为自己,蒋怀安才会受伤。如果不是自己没用,如果不是自己总是被季寒临欺负,蒋怀安就不会这样。 “对不起,怀安,都是我的错。”蒋洄池的声音哽咽着。 蒋怀安摸了摸他的头:“哥,跟你没关系,是季寒临太过分了。以后我每天都跟你一起上下学,他不敢再欺负你了。” 蒋洄池点点头,靠在蒋怀安的肩膀上,哭得像个孩子。他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变得强大起来,不能再让蒋怀安为自己担心了。 可他不知道,季寒临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第4章 抑郁症的阴影 自从那次被季寒临打了之后,蒋怀安每天都跟蒋洄池一起上下学。季寒临虽然还想找蒋洄池的麻烦,可因为蒋怀安在身边,一直没找到机会。 本以为日子会就这样平静下去,可蒋洄池的心里,却开始出现一些异样。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爱说话。以前他还会跟蒋怀安聊学校里的事,聊自己的想法,可现在,他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书桌发呆,半天都不动一下。 他的睡眠也变得越来越差。晚上躺在床上,他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季寒临欺负他的场景,想起母亲冷漠的眼神,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痛苦不堪。 白天在学校,他也总是精神恍惚。上课的时候,他听不进去老师讲课,眼神总是游离在窗外;下课的时候,他也只是坐在座位上,不跟任何人说话,甚至连蒋怀安跟他说话,他都反应不过来。 蒋怀安很快就发现了蒋洄池的不对劲。他看着蒋洄池越来越苍白的脸,越来越瘦的身体,心里很担心。 “哥,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蒋怀安坐在蒋洄池的床边,轻声问。 蒋洄池摇摇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累的话就多休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蒋怀安摸了摸他的额头,“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蒋洄池立刻摇摇头:“不用,我真的没事。”他不想去医院,他怕医生会说他有问题,他怕蒋怀安会担心。 可他的情况越来越糟。有一次,他在课堂上突然情绪失控,哭了起来。老师和同学都吓了一跳,蒋怀安连忙跑过去,把他带出了教室。 在走廊的角落里,蒋洄池靠在墙上,哭得浑身发抖。蒋怀安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心里又疼又急。 “哥,你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好不好?”蒋怀安的声音哽咽着。 蒋洄池抬起头,眼里满是绝望:“怀安,我觉得我好像生病了。我每天都很痛苦,我不想活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在蒋怀安的心里。他看着蒋洄池绝望的眼神,心里慌得不行。他连忙说:“哥,你别胡思乱想,你没生病,你只是太累了。我们去医院,医生一定会治好你的。” 这次,蒋洄池没有拒绝。他知道,自己可能真的出问题了。 第二天,蒋怀安带蒋洄池去了医院。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医生告诉他们,蒋洄池得了重度抑郁症。 “抑郁症是一种常见的心理疾病,主要表现为情绪低落、兴趣减退、睡眠障碍、食欲减退等症状。”医生看着蒋怀安,耐心地解释,“你哥哥的情况比较严重,需要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相结合。作为家人,你们要多关心他,多陪伴他,帮助他走出阴影。” 蒋怀安拿着诊断书,手一直在抖。他没想到,蒋洄池竟然病得这么重。他看着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蒋洄池,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治好哥哥的病,一定要让哥哥重新开心起来。 回到家,蒋怀安把诊断书拿给蒋依柔看。蒋依柔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抑郁症?什么东西?是不是装的?就是为了博同情?” 蒋怀安没想到母亲会这么说,心里又气又急:“妈,哥是真的生病了!医生都说了,他需要治疗,需要我们的关心!” “关心?我每天忙着赚钱养家,哪有时间关心他?”蒋依柔不耐烦地把诊断书扔在桌上,“要治疗你自己带他去治,别找我。”说完,她转身回了卧室,关上了门。 蒋怀安看着母亲冷漠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失望。他知道,母亲是指望不上了。他只能靠自己,照顾好蒋洄池。 从那天起,蒋怀安每天都会提醒蒋洄池吃药,陪他说话,带他出去散步。他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蒋洄池身上,希望能让哥哥的病情好起来。 可抑郁症就像一个无底洞,把蒋洄池越拉越深。他的情绪越来越低落,甚至开始出现自残的行为。蒋怀安看着他手臂上的伤疤,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想办法,让蒋洄池好起来。 第5章 最后的温柔 蒋怀安把医药箱藏在衣柜最深处时,指腹还在发抖。方才给蒋洄池包扎手臂时,那道刚结痂的伤口又被扯裂,淡红色的血珠渗出来,沾在白色纱布上,像落在雪地里的红梅,刺得他眼睛发疼。 “哥,以后别再这样了好不好?”蒋怀安把绷带轻轻系成蝴蝶结,声音放得比棉花还软,“医生说只要好好吃药,我们还能一起去看春天的樱花,你不是说想拍一张满树花开的照片吗?” 蒋洄池坐在床边,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没说话。他的手腕上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旧的还没淡去,新的又叠上来,像一圈圈捆住他的锁链。蒋怀安递过来的热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冒着的热气渐渐散了,凉得跟他此刻的指尖一样。 夜里,蒋怀安没回自己房间。他搬了张椅子坐在蒋洄池床边,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一笔一画地写着什么。蒋洄池醒着,却没动——他知道弟弟是怕自己再做傻事,可这份小心翼翼的守护,让他心里更沉,像压了块浸了水的海绵。 “哥,你看。”后半夜,蒋怀安突然把一张纸递到他眼前。纸上画着两个小人,一个高些,一个矮些,手牵着手站在樱花树下,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哥和怀安的樱花约定”。 蒋洄池的睫毛颤了颤,没接那张纸。蒋怀安却不气馁,把纸贴在他床头的墙上,跟那些泛黄的奖状并排在一起:“等周末天气好,我带你去城郊的樱花园,那里的花肯定开得特别好。” 可周末还没到,麻烦就先找来了。周五下午放学时,季寒临带着三个跟班堵在了小区的巷口。这次他们没拿棒球棍,却手里攥着几张照片——照片上是蒋洄池在医院走廊低头吃药的样子,还有他手臂上带疤的特写,不知道是谁偷偷拍的。 “哟,蒋大班长,原来在偷偷看精神病啊?”季寒临把照片往地上扔,用鞋底狠狠碾了碾,“难怪整天死气沉沉的,原来是脑子有问题。” 蒋洄池的脸瞬间白了,下意识地往蒋怀安身后躲。蒋怀安把他护得更紧,伸手去推季寒临:“你别胡说!我哥那是普通感冒,你再造谣我就报警!” “报警?”季寒临嗤笑一声,伸手揪住蒋怀安的衣领,把他往墙上按,“你以为警察会管这种破事?我告诉你,蒋怀安,你哥就是个疯子,早晚得被送进精神病院!” 蒋怀安的额头磕在墙上,疼得眼前发黑,却还在挣扎着喊:“你放开!不许你说我哥!” 蒋洄池站在原地,看着弟弟被按在墙上的背影,耳朵里嗡嗡作响。季寒临的话像无数根针,扎进他早就千疮百孔的心里,而蒋怀安那句“不许你说我哥”,却像一道微弱的光,突然照进了他混沌的思绪里。 他突然冲过去,抓起巷口墙角的一块碎砖头,朝着季寒临的后背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季寒临疼得叫出声,松开蒋怀安转过身,眼里满是惊愕。蒋洄池握着砖头的手在抖,指节泛白,眼神却不再是空空洞洞的——那里面掺着恐惧,掺着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想保护什么的决绝。 “你敢打我?”季寒临缓过劲来,撸起袖子就要冲过来。蒋怀安连忙爬起来,挡在蒋洄池身前,把碎砖头从他手里夺下来扔到一边:“别打了!再打真的要报警了!” 巷口传来邻居开门的声音,季寒临看了一眼,狠狠啐了一口:“算你们走运!下次再让我碰到,没这么简单!”说完,他带着跟班骂骂咧咧地走了。 蒋怀安转过身,第一时间去看蒋洄池的手:“哥,你没事吧?手有没有被砖头硌到?” 蒋洄池看着他额角的红印,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那个印子。他的指尖很凉,蒋怀安却觉得像被烫了一下,心里猛地一软。 “怀安,疼吗?”蒋洄池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进蒋怀安耳朵里。 蒋怀安立刻摇头,还故意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不疼!我皮糙肉厚的,这点伤算什么?倒是哥,你刚才真勇敢,以后季寒临肯定不敢再欺负我们了。” 蒋洄池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手。刚才握着砖头的触感还在,粗糙的砖面磨得掌心发疼,可那一瞬间,他好像没那么怕了——原来为了保护一个人,他也能生出一点勇气。 回到家,蒋怀安给蒋洄池煮了他最爱吃的番茄鸡蛋面,还特意多加了个荷包蛋。蒋洄池坐在餐桌前,慢慢吃着面,没像往常一样只吃几口就放下筷子。蒋怀安坐在对面,看着他吃,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却没注意到蒋洄池偶尔望向他的眼神里,除了愧疚,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睡前,蒋洄池突然开口:“怀安,明天我们去樱花园吧。” 蒋怀安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好啊!我明天一早就叫你,我们去拍好多好多照片!” 他没看到,蒋洄池在他转身去拿相机时,悄悄从枕头下摸出了一张纸——那是医生上次给他的心理测评表,背面空白处,他写了一行小字,又很快划掉,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打在玻璃上,像谁在轻轻敲门。蒋洄池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蒋怀安哼着不成调的歌,心里那片一直冰冷的地方,好像有了一点点暖意。可那暖意很快又被更深的恐惧覆盖——他怕自己这个样子,迟早会拖垮蒋怀安,怕季寒临的报复会越来越狠,更怕自己哪天撑不住,连这最后一点温柔都留不住。 他悄悄把手臂贴在冰凉的墙上,试图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黑暗里,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影子,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撑多久。而蒋怀安放在床头的相机,还在静静等着,等着明天去记录那场还没兑现的樱花约定。 第6章 未开的樱花 天还没亮,蒋怀安就醒了。他轻手轻脚地摸进厨房,把前晚泡好的红豆倒进锅里,又打了两个鸡蛋在碗里——蒋洄池胃不好,空腹吃不了太甜的,他特意少放了些糖,想让红豆粥温温地裹住胃。 窗外的雨停了,天边泛着一层淡淡的灰白。蒋怀安趴在厨房窗户上,望着远处的天际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相机。那是他用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的二手相机,镜头上还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却被他擦得锃亮。他昨晚特意查了天气预报,今天下午会出太阳,樱花园的花应该能开得正好。 “怀安?” 身后突然传来蒋洄池的声音,蒋怀安吓了一跳,手里的勺子差点掉在地上。他转过身,看见蒋洄池穿着厚厚的外套站在厨房门口,头发有些乱,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显然也没睡好。 “哥,你怎么醒这么早?”蒋怀安连忙把火调小,走过去帮他把外套拉链拉好,“粥还得等会儿,你再回床上躺会儿吧?” 蒋洄池摇摇头,目光落在锅里翻滚的红豆上,轻声说:“我睡不着。”他昨晚睁了大半宿的眼,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季寒临被砸时的表情,还有蒋怀安额角的红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两人没再说话,厨房只剩下粥沸腾的“咕嘟”声。蒋怀安偶尔偷瞄蒋洄池,见他盯着锅看,以为他是饿了,忍不住说:“哥,等会儿我们吃完粥就出发,樱花园离这儿有点远,得坐半小时公交。我还带了面包和水,中午就在园子里吃。” 蒋洄池“嗯”了一声,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衣角。他昨晚想了很久,季寒临的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他怕自己的病会像个无底洞,把蒋怀安也拖进来。可看着蒋怀安眼里的期待,他又说不出“不去了”的话。 粥煮好后,蒋怀安盛了满满一碗,小心翼翼地吹凉了才递给蒋洄池。蒋洄池小口喝着,红豆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怎么尝出味道。他看着蒋怀安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说:“怀安,要是……要是季寒临还来找麻烦怎么办?” 蒋怀安喝粥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放下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你别想那么多!昨天他都被你吓跑了,肯定不敢再来了。再说,我已经跟班主任说了,要是他再欺负我们,就告诉学校!” 其实他没跟班主任说——上次家长会后,他找过班主任一次,可班主任只是说“季寒临父母不好惹,你们尽量躲着点”,根本没打算管。他怕蒋洄池担心,才故意这么说的。 蒋洄池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喝粥。他知道蒋怀安在安慰他,可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吃完早餐,两人背着包出门。公交站台上没什么人,冷风刮在脸上,带着雨后的湿气。蒋怀安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时不时掏出手机看樱花园的实时照片,兴奋地跟蒋洄池说:“哥,你看,已经有好几棵樱花开了,粉粉的,特别好看!” 蒋洄池凑过去看了一眼,照片里的樱花确实开得绚烂,可他却没什么心情。公交车来了,蒋怀安拉着他的手往上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窗外的风景慢慢往后退,蒋洄池靠在玻璃上,看着外面掠过的树木和房屋,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好像这样平静的日子,不属于他。 “哥,你看!”快到樱花园时,蒋怀安突然指着窗外喊。蒋洄池抬头,看见远处一片粉色的花海,像一团团云落在地上。可还没等他多看几眼,蒋怀安的手机突然响了。 蒋怀安接起电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喂”了一声,然后就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嗯”几声,脸色越来越难看。挂了电话后,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头,看着蒋洄池,声音有些沙哑:“哥,我们……可能去不了樱花园了。” 蒋洄池心里一沉:“怎么了?” “是季寒临的妈妈,”蒋怀安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她说季寒临昨晚回家后说后背疼,今天去医院检查,说有轻微的骨裂。她让我们现在就去医院,不然……不然就报警抓你。” 蒋洄池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想起昨天用砖头砸季寒临的场景,当时只想着保护蒋怀安,却忘了季寒临的父母不会善罢甘休。 “哥,你别慌!”蒋怀安看出他的害怕,连忙握住他的手,“我跟她解释,说季寒临先欺负我们的,是他先动手的!我们没做错什么!” 可他的声音却在发抖——他知道,季寒临的父母有钱有势,根本不会听他们的解释。 公交车到站了,蒋怀安拉着蒋洄池下了车。樱花园的入口就在不远处,粉色的樱花在风里轻轻摇曳,可两人却没心思多看一眼。蒋怀安掏出手机,想再给季寒临的妈妈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班主任发来的消息:“蒋洄池家长,季寒临家长已经联系学校,要求蒋洄池退学,你尽快来学校一趟。” 蒋怀安的手停在半空中,再也按不下去。他看着蒋洄池苍白的脸,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明明答应过蒋洄池,要带他来看樱花,要保护他,可现在,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蒋洄池看着蒋怀安难受的样子,突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就像以前蒋怀安安慰他那样。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平静:“怀安,没事的。我们去医院,去学校,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的那点暖意,正在一点点消失。他抬头望向樱花园的方向,粉色的花海在视线里渐渐模糊。他不知道,这场还没开始的樱花约定,会不会永远都兑现不了。而他和蒋怀安的路,又该往哪里走。 第7章 沉默的对峙 去医院的公交上,两人并排坐着,谁都没说话。蒋怀安把相机抱在怀里,像抱着件易碎品,指尖反复蹭过镜头上的划痕——那是他昨天为了护着蒋洄池,摔在地上弄的。蒋洄池则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手悄悄按在口袋里的药盒上,冰凉的塑料壳硌着掌心,让他勉强保持着清醒。 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呛得蒋洄池喉咙发紧。季寒临的妈妈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看见他们来,立刻站起来,妆容精致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蒋洄池是吧?小小年纪就敢动手打人,你爸妈怎么教你的?” 蒋洄池的脸更白了,刚想开口,蒋怀安就往前站了一步,把他挡在身后:“阿姨,是季寒临先欺负我哥的,他拿照片侮辱我哥,还把我按在墙上磕到头,我哥只是正当防卫!”他说着,指了指自己额角还没消的红印,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却没退缩。 季母瞥了眼他的额头,满不在乎地嗤笑:“小孩子打打闹闹,怎么到你这就成欺负了?我儿子后背都骨裂了,你们一句‘正当防卫’就想算了?”她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摔在蒋怀安面前,“你自己看,你哥在医院吃药、手臂上带伤的样子,不是疯子是什么?他打我儿子,就是精神有问题!” 照片散落在地上,蒋洄池低头去捡,指尖碰到那张拍着他手臂疤痕的照片时,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周围路过的护士和病人都好奇地往这边看,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得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别胡说!”蒋怀安弯腰把照片拢起来,紧紧攥在手里,“我哥那是生病,不是疯子!医生说了只要好好治疗就会好,你不能这么侮辱他!” “生病?”季母冷笑一声,声音拔高了几分,“我看是疯病!这种人就不该待在学校,就该送精神病院!不然以后再伤了人,谁负责?” 就在这时,病房门开了,季寒临探出头来,看见蒋洄池,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妈,就是他用砖头砸我的!你一定要让他退学,还要让他赔医药费!”他故意挺了挺后背,装作很疼的样子,却没注意到蒋洄池盯着他的眼神,已经从害怕变成了麻木。 蒋怀安还想争辩,蒋洄池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他抬起头,看见蒋洄池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怀安,别争了。” 他知道,跟季母这样的人争辩,根本没用。季寒临的骨裂是真的,他动手也是真的,现在说什么,都像是在找借口。 季母见蒋洄池服软,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却还是没好气道:“要么,你们赔五万医药费,蒋洄池主动退学;要么,我就报警,让警察来处理,到时候你们不仅要赔钱,蒋洄池的档案上还要留案底!” 五万块,对他们家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蒋怀安攥紧了拳头,刚想再说什么,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班主任打来的,催他们赶紧去学校。 两人只能先离开医院,往学校赶。路上,蒋怀安一直沉默着,脸色很难看。蒋洄池看着他,突然说:“怀安,我退学吧。” 蒋怀安猛地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哥,你说什么?你不能退学!你成绩那么好,退学了以后怎么办?” “可我不退学,我们拿不出五万块,还要留案底。”蒋洄池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绝望,“我不想因为我,让你和家里都跟着麻烦。” “那我也不让你退学!”蒋怀安的眼睛红了,伸手抓住他的胳膊,“钱的事我们可以想办法,我可以去打工,我可以跟同学借,总能凑到的!学校那边我也去说,班主任肯定会帮我们的!” 可他心里也没底——班主任上次的态度,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到了学校,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季母也在。她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退学申请,见他们进来,直接把申请推到蒋洄池面前:“签字吧,签了字,我们就不追究你别的责任了,医药费也可以少要一点,三万就行。” 班主任坐在办公桌后,叹了口气,对蒋洄池说:“蒋洄池,你平时成绩挺好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季寒临家长态度很坚决,学校也没办法,你还是……考虑一下吧。” 蒋怀安看着班主任,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他冲过去,把退学申请抓起来,撕成了碎片:“我哥不签字!你们不能逼他退学!” 季母没想到蒋怀安会这么冲动,气得站了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我不懂事?是你们太过分了!”蒋怀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季寒临欺负我哥那么多次,你们不管;我哥只是反抗了一次,你们就要逼他退学,还要他赔钱!这公平吗?”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谁都没说话。蒋洄池看着撕成碎片的退学申请,又看了看哭红了眼睛的蒋怀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知道,蒋怀安是为了他好,可现在的情况,他们好像真的没有别的选择。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录音笔,对季母说:“阿姨,我有证据证明,是季寒临先欺负蒋洄池的。” 蒋洄池和蒋怀安都愣住了,他们认出这个女生,是同班的学习委员林晓。林晓平时很少跟他们说话,怎么会突然帮他们? 林晓把录音笔放在桌子上,按下了播放键——里面传来的,是季寒临和跟班在走廊里嘲笑蒋洄池、说要怎么欺负他的对话,还有昨天在巷口,季寒临侮辱蒋洄池、动手推蒋怀安的声音。 “这些都是我平时偶然录下来的,”林晓看着季母,语气很平静,“季寒临长期霸凌蒋洄池,学校一直不管,现在蒋洄池反抗,你们却要逼他退学,要是把这些证据交给教育局,不知道学校和季阿姨你,会不会有麻烦。” 季母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没想到,竟然有人录了这些东西。班主任也愣住了,连忙拿起录音笔,反复听了几遍,脸色越来越难看。 蒋怀安看着林晓,心里又惊又喜,连忙说:“对!这些都是证据,是季寒临先欺负我哥的!” 季母的气势弱了下来,却还是嘴硬:“就算他先欺负人,蒋洄池把他打成骨裂,也是事实!” “那也是正当防卫,”林晓说,“而且季寒临的骨裂,是不是真的因为蒋洄池那一砖头,还不一定呢。我听说,季寒临昨天下午还在打篮球,要是真的骨裂,怎么还能打球?” 季母的脸彻底白了,说不出话来。 班主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僵局:“季寒临家长,这件事看来还有隐情,学校需要再调查一下。蒋洄池,你先回教室上课,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蒋洄池和蒋怀安都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林晓。林晓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我只是看不惯有人仗势欺人。” 三人走出办公室,蒋怀安连忙问林晓:“林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啊?” 林晓看着蒋洄池,轻声说:“我以前也被人霸凌过,是蒋洄池帮我解围的。他可能不记得了,那时候他帮我把被抢走的笔记本拿了回来,还跟我说,不要怕。” 蒋洄池愣住了,他确实不记得这件事了。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一个举动,竟然会在现在帮到自己。 可他心里也清楚,这件事还没结束。季母不会就这么算了,季寒临的骨裂也需要处理,接下来,他们可能还要面对更多的麻烦。 林晓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说:“要是季母再找你们麻烦,你们可以找我,我还有一些其他的证据。” 蒋怀安连忙点头,说了好几声谢谢。 三人分开后,蒋洄池和蒋怀安往教室走。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地上,形成一道道光斑。蒋怀安看着蒋洄池,笑着说:“哥,你看,事情不是好转了吗?我们不用退学了!” 蒋洄池看着弟弟的笑容,心里也稍微轻松了些,点了点头。可他还是有些担心——季母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接下来,他们还会遇到什么麻烦呢?他不知道,这场因为霸凌引发的风波,还要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