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夺嫡,这江山朕不坐》 第1812章 投降,换一线生机! 赵羽甩了甩枪尖上的血珠,冷笑一声,语气带着绝对的自信和嘲讽: “霍去疾,你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本将了!现在,轮到你了!” 话毕,赵羽不再给他喘息之机,策马疾冲,亮银枪如同毒龙出洞,直刺霍去疾心口! 霍去疾咬牙,压下心中的震惊,举枪奋力迎战! “铛铛铛铛!” 双枪并举,火星四溅! 两人顿时激烈地战在一处! 然而,即便赵羽体力有所消耗,他的实力依旧稳稳压过霍去疾一筹! 他的百鸟朝凤枪法太过精妙,速度、力量、技巧都达到了极高的境界,枪招连绵不绝,如同长江大河,又如同狂风暴雨,将霍去疾完全笼罩在内! 霍去疾拼尽全力,将家传枪法施展到极致,却依旧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他每一次格挡都感觉手臂酸麻,虎口再次崩裂出血。赵羽的枪尖总是能从最刁钻的角度袭来,逼得他险象环生。 转眼间,两人已交手超过三十回合! 霍去疾的体力在急速下降,招式也开始变形。 赵羽瞅准一个破绽,眼中精光一闪,猛地一个虚晃,骗过霍去疾的防御。 随即枪身如同巨蟒摆尾,蕴含着恐怖的力量,狠狠地扫在了霍去疾的胸腹之间!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 霍去疾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 眼前一黑,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直接被从马背上扫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数丈之外的血污之中!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又是几口鲜血涌出,浑身剧痛,连手中的长枪都几乎握不稳。 赵羽策马缓缓上前,冰冷的枪尖指向倒在地上的霍去疾,语气淡漠: “霍去疾,你输了。” 眼见霍去疾被赵羽一枪扫落马下,口吐鲜血,挣扎难起,周围残存的汉军士兵顿时发出了惊恐而绝望的呼喊。 “保护国公!” “快!挡住楚将!” 最后一批忠诚的士兵,如同本能般,不顾一切地涌上前,用他们的身体和残破的盾牌,在霍去疾与步步紧逼的赵羽之间,组成了一道脆弱而决绝的人墙。 他们眼中充满了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殉道般的坚决——即便全军覆没,也绝不能让主帅被敌将轻易斩杀于阵前。 赵羽看着这群螳臂当车的汉军残兵,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与轻蔑。 他冷哼一声,手中亮银枪一抖,便要再次上前,彻底清剿这些最后的阻碍,取下霍去疾的首级。 “垂死顽抗,徒增伤亡!”他声音冰冷,杀意凛然。 然而,就在他即将动手之际—— “咚!咚!咚!” 更加沉重、更加密集的战鼓声如同雷鸣般从战场的另一端滚滚传来! 与之相伴的,是排山倒海、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其声势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霍去疾正被亲兵奋力搀扶起身,闻声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战场西北方向,烟尘冲天而起,一面更加巨大、更加威严的玄色龙旗在无数精锐骁骑的簇拥下,如同移动的山岳般向这边压来! 龙旗之下,那一袭耀眼的银甲和紫色蟠龙披风,在万军之中如同太阳般醒目! 是楚宁! 他竟亲自率领着中军最核心的精锐卫队,彻底结束了那边的战斗,朝着这最后的围歼战场碾压而来! 这支生力军的加入,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彻底击碎了汉军残部最后一丝渺茫的抵抗意志。 “陛下亲至!万岁!” “杀光汉军!一个不留!” 楚军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士气高昂到了极点。而汉军这边,则彻底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原本就在苦苦支撑的防线,在这股绝对的力量冲击下,顷刻间土崩瓦解! 士兵们成片地倒下,如同被收割的麦子。 霍去疾目眦欲裂,强忍着剧痛,嘶声力竭地试图指挥:“不要乱!结圆阵!长枪向外……” 但他的命令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很快就被楚军的喊杀声和己方士兵的惨叫声彻底淹没。 兵败,如山倒。 战斗又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但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和清理。 楚军一步步压缩着汉军的生存空间,如同磨盘般碾碎着一切抵抗。 当秋日的太阳开始西斜,将一片狼藉的战场染上凄艳的血色时,最后的厮杀声终于渐渐平息。 霍去疾的身边,只剩下最后一百余名伤痕累累、筋疲力尽的士兵。 他们背靠着背,围成一个小小的、绝望的圆圈,将他们重伤的主帅死死护在中心。 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了疲惫、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决绝。 他们脚下,是层层叠叠的同袍和敌人的尸体,鲜血几乎浸透了每一寸土地。 楚军完成了合围,但却暂时停止了攻击。 黑色的军阵如同铁壁,沉默地施加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阵型分开,楚宁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策马缓缓上前。 他银甲依旧光洁如新,紫色的披风在夕阳下微微飘动,神情淡漠,俯瞰着被围在核心、如同困兽般的霍去疾及其最后的百余名士卒。 战场上一片死寂,只有伤者的呻吟和战旗猎猎作响。 楚宁的目光落在被搀扶着、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的霍去疾身上,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帝王威仪,清晰地传遍全场: “霍去疾。” 他直呼其名,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你统兵有方,作战勇猛,确是一代将才。” “如今大势已去,负隅顽抗,不过是让这些忠心于你的士卒陪你一同赴死,毫无意义。” 他微微停顿,仿佛在给予对方消化话语的时间,随即抛出了看似仁慈的最终条件:“朕,惜才。” “念你一身本事,若你此刻愿意放下兵器,率众投降,归顺我大楚。” “朕,可以给你,还有你身边这些忠勇的将士,一条生路。” 这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残存的汉军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也让所有楚军将领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霍去疾身上。 是选择毫无价值的悲壮死亡,还是忍辱负重,换取一线生机? 所有的压力,此刻都汇聚于重伤的霍去疾一人之身。 夕阳的光芒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一片复杂的阴影。 第1813章 护国公之死 霍去疾的狂笑声突兀地在死寂的战场上炸响,充满了悲怆、嘲讽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打破了楚宁劝降带来的短暂沉寂。 他猛地推开搀扶他的亲兵,尽管身形踉跄,却硬生生凭借意志站稳。 他抬手,用染血的护臂狠狠擦去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火炬,死死射向高踞马上的楚宁。 “投降?归顺?生路?哈哈哈哈!” 霍去疾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雷霆般的怒斥,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泪:“楚宁!你休要做此妄想!我霍去疾生是大汉之臣,死是大汉之鬼!” “若非先帝知遇之恩,信重之托,岂有我霍去疾今日?” “先帝待我恩重如山,君臣相得,此恩此德,永世不忘!” 他的声音因激动和伤势而颤抖,却愈发高昂,如同宣誓,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而你先弑我大汉先帝,又兴此不义之兵,侵我疆土,屠我子民!此乃国仇家恨,不共戴天!” “我霍去疾若是向你投降,岂非猪狗不如,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先帝?!” 他猛地喘了几口粗气,胸前的伤口因激动而再次渗出血水,但他眼中的光芒却愈发炽烈和疯狂: “今日,我霍去疾唯有以死报国,以全臣节!想让我投降?痴心妄想!” 说罢,他猛地看向楚宁,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狰狞的狂傲笑容,发出了最后的、石破天惊的挑战: “楚宁!你可敢放下你皇帝的架子,与我这将死之人,堂堂正正一战?” “让本公在死前,最后领教一下你楚国皇帝的高招!”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赵羽当即冷笑出声,亮银枪直指霍去疾:“霍去疾!你已是强弩之末,重伤垂死,也配与陛下动手?” “简直不知死活!杀你,何须陛下亲自动手!” 然而,端坐于马上的楚宁,却缓缓抬起了手,制止了赵羽。 他的目光落在霍去疾那决绝而疯狂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欣赏,有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种帝王对英雄末路的淡漠。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应允宿命对决的威严:“好,霍去疾,你终究是一代名将,是大汉最后的脊梁。” “朕,敬你这份忠勇和气节。” 他微微颔首,仿佛在给予对手最后的尊严: “朕,便给你这个机会,让你以武将的方式,而不是囚徒的身份,走完这最后一程。” 说完,楚宁竟真的从身旁侍卫手中,接过一杆镔铁长枪。 他轻轻一抖手腕,枪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寒芒,显示其武艺绝非等闲。 “陛下!” 周围楚将纷纷惊呼,觉得此举太过冒险。 楚宁却只是淡淡一笑,目光始终锁定霍去疾:“无妨。” 霍去疾见楚宁应战,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是一种混合着复仇火焰、必死决心和最后疯狂的战意! 他狰狞一笑,猛地翻身上了一匹亲兵牵来的战马,尽管动作因伤痛而显得有些滞涩,但握枪的手却稳如磐石。 “拿酒来!”霍去疾低吼一声。 一名亲兵流着泪,将最后一个水囊递上。 霍去疾仰头猛灌了几口,随即狠狠将水囊摔在地上! “楚宁!纳命来!” “如你所愿!” 两人几乎同时策动战马,向着对方发起了冲锋! 尽管霍去疾身负重伤,体力濒临枯竭,但这一刻,他仿佛回光返照,将生命中最后的所有力量、所有意志、所有不甘与愤怒,都灌注到了这最后一击之中! 他的枪法,抛弃了所有防御,只剩下最纯粹、最凌厉、最同归于尽的进攻!每一枪都直奔楚宁要害,快如闪电,狠辣无比! 楚宁目光微凝,显然也没料到霍去疾濒死一击竟有如此威势。 他不敢怠慢,手中长枪舞动,守得滴水不漏。 他的枪法大气磅礴,沉稳老辣,于防御中蕴含着凌厉的反击。 “铛!铛!铛!铛!” 双枪疯狂交击,火星四溅,刺耳的碰撞声连绵不绝! 两人马打盘旋,战在一处。 霍去疾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以伤换伤,以命搏命! 竟然在短时间内,凭借着一股血气,与状态完好的楚宁打得难分难解! 楚宁的枪尖擦过霍去疾的肩甲,带起一溜火星。 霍去疾的枪锋则险些挑飞楚宁的盔缨!险象环生,看得双方将士都屏住了呼吸! 这场对决,早已超越了武艺的范畴,成为意志与信念的最终碰撞! 然而,霍去疾终究是油尽灯枯。剧烈的运动让他伤口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战甲,他的动作开始变形,速度也开始减慢。 狂攻之下,破绽终现! 楚宁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眼中寒光一闪,原本守势的长枪如同蛰伏的毒蛇,骤然爆发出惊天一击! 他巧妙地荡开霍去疾拼尽全力刺来的一枪,随即手腕一抖,长枪如同闪电般顺势直刺,角度刁钻至极,快得令人根本无法反应! “噗嗤——!” 一声利器穿透甲胄、撕裂血肉的闷响,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楚宁的镔铁长枪,精准无比地洞穿了霍去疾的心脏!枪尖从其背后透出,滴着温热的鲜血。 霍去疾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 他身体猛地一僵,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枪杆。 所有的力量瞬间从体内抽空,手中的长枪“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楚宁的肩膀,遥遥望向大汉国都常安城的方向。 眼中的疯狂、战意、不甘如同潮水般褪去,最终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和一丝深深的眷恋。 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重量:“陛下……臣……来陪您了……” 话音落下,他眼中的神采彻底消散,头缓缓垂下,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 第1814章 战损 楚宁面无表情,猛地抽回了长枪。 霍去疾的尸身晃了晃,随即重重地从马背上摔落,溅起一片尘埃,倒在了这片他为之奋战至死的土地上。 大汉王朝的最后支柱,就此轰然倒塌。 “国公!!!” “将军!!!” 那最后的一百多名汉军残兵,亲眼目睹了他们主帅战死坠马的这一幕,顿时睚眦欲裂,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吼! 巨大的悲痛和绝望瞬间吞噬了他们所有的理智! “为国公报仇!杀啊!” 他们如同疯魔了一般,红着眼睛,挥舞着残破的兵器,不顾一切地朝着楚宁、朝着周围无数的楚军,发起了自杀式的最后冲锋!明知必死,亦一往无前! 赵羽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冷哼一声:“冥顽不灵!自取灭亡!全军听令,杀!一个不留!” 顿时,黑色的楚军浪潮再次涌动,瞬间便将那百余名如同飞蛾扑火般的汉军彻底淹没。 刀枪砍入身体的闷响、临死前的惨嚎声短暂地响起,又很快归于沉寂。 战场上,只剩下楚军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以及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楚宁驻马原地,低头看着霍去疾倒下的尸体,沉默了片刻,无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最终,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厚葬霍去疾,其余人,清理战场。”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也染上了一层血色。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终于以楚军的彻底胜利,霍去疾的壮烈殉国,落下了帷幕。 半个时辰之后,喧嚣震天的战场已然逐渐沉寂,只余下楚军士兵打扫战场时零星的脚步声和搬运尸体的号子声。 浓重的血腥味与晚秋的凉风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诉说着方才那场大战的惨烈。 战场边缘一处相对干净的高地上,一座新坟悄然隆起。 泥土尚新,带着湿润的气息。 坟前,简单地立着一块由军中工匠匆忙赶制的木制墓碑,上面用刀刻着几个遒劲的大字: “大汉护国公霍去疾之墓!” 楚宁独自一人站立在坟前,一身银甲在偏西的日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他神情淡漠,目光落在那个名字上,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以国礼厚葬,留你全尸,立碑刻字……这算是朕,对你这位能力卓绝、忠心耿耿的敌国护国公,最后的尊重与尊严。” 他微微停顿,眼神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情绪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被绝对的理智与冷漠所覆盖。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似感慨,又似嘲讽: “不过,霍去疾,你可知?你所效忠的大汉王朝,气数已尽,天命已不在刘氏。” “无论你如何挣扎,如何尽忠,最终,这万里江山,亿兆黎民,都注定要落入朕的手中。” “你的赤胆忠心,在这滚滚向前的历史洪流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是……可悲的愚忠罢了。” 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坟前几片枯叶,更添几分萧瑟。 楚宁负手而立,目光变得有些悠远。 平心而论,他与坟中之人,何尝没有相似之处? 年纪相仿,皆是少年得意,年纪轻轻便已手握重权,统帅千军万马,被誉为不世出的军事奇才。 本该是惺惺相惜,甚至可能成为知己。 奈何,命运弄人。 他是霍去疾,生来便是大汉臣子,深受先帝隆恩,他的信念、他的荣耀、他的一切都系于那座名为“汉”的王朝之上,忠君报国刻入了他的骨髓。 而他,是楚宁,是楚国的皇帝,肩负着带领大楚开疆拓土、一统天下的宿命。 他的野心,他的抱负,注定要碾碎一切阻碍在前方的敌人。 两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站在了注定对立的两端。 霍去疾的存在,他那卓越的军事才能和对大汉的绝对忠诚,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横亘在楚宁横扫中原、吞并大汉的道路上,是他宏图霸业上最坚硬、也必须搬开的一块巨石。 他们之间,从无个人恩怨,却有着无法调和的国家利益和立场冲突。 这注定了他们无法并肩,无法和平共处,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必然要分出高下,而且,必须是你死我活的最终结局。 如今,这场持续已久的较量,终于以霍去疾的败亡落下了帷幕。 横亘在他眼前的最后一座,也是最强大的一座大山,被他亲手搬开、摧毁了。前路,似乎已是一片坦途。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沉稳而略带疲惫的脚步声,铠甲叶片随着步伐轻轻碰撞。 楚宁没有回头,他知道来者是谁。 赵羽来到楚宁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躬身抱拳,声音带着战后特有的沙哑:“启禀陛下,战场初步清理完毕,战损统计……已经出来了。” 楚宁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座新坟上,语气淡然:“说。” 赵羽深吸一口气,正色禀报,每一个数字都显得沉重无比: “此战,敌军援军程布所部三万人,已被我军全歼,主将程布阵亡,首级在此。”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我军……我军共计伤亡一万两千余人,其中,阵亡约八千,重伤失去战力者四千余。” 楚宁闻言,眉头不禁微微一挑,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 “哦?伤亡竟如此之多?” 这个数字,远超他之前的预估。 霍去疾和其麾下汉军的顽强,再一次让他感到了惊讶。 赵羽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解释道:“伤亡最重的,是末将所部。” “霍去疾突围时,其麾下亲兵及残部作战极为悍勇,宁死不退,给我军造成了很大麻烦。” “而最后……最后他与陛下对决前,率领汉军发起的决死反扑,更是……更是异常惨烈,我军一时措手不及,伤亡陡增。” “汉军在霍去疾的率领下,远超从前,幸好,此人死了!” 第1815章 噩耗,九声钟响! 赵羽汇报战损之后,站在一旁不说话。 楚宁沉默了片刻,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远处正在忙碌清理战场的士兵,以及那漫山遍野的尸骸。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不愧是大汉王朝最后的精锐,不愧是他霍去疾带出来的兵……确实是一支劲旅。” ”但很可惜,他们选错了主子,跟错了人。” “他们的勇武和牺牲,最终,也只能成为朕帝国霸业之路上的……垫脚石。” 他的话语冰冷而现实,带着胜利者特有的漠然。 评价完对手,他不再有丝毫犹豫,眼中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看向了洪都城的方向,果断下令:“传令全军,于此地就地休整三日,救治伤员,掩埋尸体,补充物资。” “三日之后,大军开拔,兵发——洪都城!” “是!末将遵命!”赵羽轰然应诺,转身快步离去,传达命令。 楚宁最后看了一眼霍去疾的墓碑,眼神再无波澜,仿佛只是看了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 随即,他毅然转身,大步走向中军大帐。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银甲反射着最后的光芒,冰冷而耀眼。 霍去疾的时代已经结束,接下来,将是完全属于他楚宁的时代。 两日后的黄昏,一只羽毛凌乱、疲惫不堪的信鸽,扑棱着翅膀,终于穿越了重重关山,跌跌撞撞地落在了大汉皇宫深处的鸽房之中。 信鸽腿上的竹管被内侍以最快的速度取下,火速呈送御前。 新登基不久的大汉皇帝刘秀,正在御书房内批阅奏章。 当他看到那特殊的加急标记时,心中便是一沉。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拆开了竹管,取出了那卷薄如蝉翼却重逾千钧的绢帛。 目光快速扫过绢帛上的字迹,刘秀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那绢帛仿佛有千钧之重,几乎要拿捏不住。 “怎……怎么会……如此……”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而嘶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护国公……护国公他……居然……战死了?!全军……覆没?!”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痛苦而扭曲变形!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带翻了身后的龙椅,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但他浑然不觉。 巨大的悲痛和恐慌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他。 霍去疾,不仅仅是大汉的护国公,更是军中的支柱,是他刘秀稳定朝局、对抗楚军最大的倚仗! 他的战死,不仅仅是一场军事上的惨败,更是对大汉国本的一次致命重击! “来人!” 刘秀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对着殿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快!鸣钟!紧急朝会!召集所有在京大臣,即刻前往金銮殿议事!快!!” 皇帝的怒吼如同惊雷,瞬间惊动了整个皇宫。 内侍和禁军不敢有丝毫怠慢,以最快的速度执行命令。 很快—— “咚……!” “咚……!” “咚……!” 沉重、悠长、带着不祥意味的钟声,从皇宫最高处响起,一声接着一声,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常安城! 这钟声并非平日上朝的信号,而是唯有发生最紧急、最重大国事时才会敲响的警钟! 一声,两声,三声……钟声连绵不绝,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城内的官员、勋贵、乃至普通的百姓,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钟声惊动了。 当钟声响到第六声、第七声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当第九声沉重的钟鸣最终落下,余音还在城市上空回荡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气氛瞬间笼罩了整个常安! 九声钟响! 代表着社稷危亡、国难当头级别的最高警报! “九声!是九声钟响!” “天哪!出什么大事了?!” “快!快去皇宫!” 各级官员无论此刻在做什么,都立刻放下手中事务,甚至来不及更换朝服,便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府邸,乘坐车马或是直接徒步,心急如焚地奔向皇宫。 街道上一时间车马喧哗,人流涌动,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疑和不安。 官员们在宫门前相遇,纷纷急切地互相询问:“王大人,可知发生了何事?” “李尚书,陛下为何突然鸣响九钟?” “难道是前线出事了?” “快些进去吧!” 但所有人都摇头,无人知晓确切消息,这种未知更加深了内心的恐惧。 很快,众人的目光聚焦在了新任丞相唐宜民身上。 几位重臣围拢过去,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丞相大人,您可知陛下紧急召见,所为何事?是否是前线……” 唐宜民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本相亦不知情。陛下直接下令鸣钟,并未知会中书省。” “但九钟齐鸣,绝非小事,诸位做好心理准备。” 连丞相都不知道? 众人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只见身穿戎装、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霍广,大步流星地走来。 众人立刻如同找到主心骨般围上去。 “霍将军,您可知……” 霍广不等他们问完,便用沙哑而沉重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仿佛一夜未眠: “不必猜了,此刻能令陛下鸣响九钟,除了前线战局崩坏,还能有何事?只怕是……天塌了的大事!” 他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众人闻言,无不骇然失色,再也顾不上交谈,纷纷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宫门。 穿过广场,步入那庄严肃穆却此刻显得格外压抑的金銮殿。 殿内,文武百官迅速按照品级站定,人人屏息凝神,窃窃私语声在空旷的大殿中低沉地回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 第1816章 不如议和?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时瞟向那空荡荡的龙椅,心中充满了忐忑和猜测。 终于,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百官立刻收敛心神,躬身垂首。 只见刘秀身穿明黄色龙袍,在內侍的簇拥下从屏风后走出。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眼圈甚至有些发红,虽然极力维持着帝王的威仪。 但眉宇间的憔悴和那丝难以掩饰的惊惶,却逃不过一些老臣的眼睛。 他一步步走上御阶,坐在了龙椅之上,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群臣。 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沉默却让殿内的气氛更加窒息。 “诸位爱卿……平身吧。” 刘秀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疲惫,他甚至没有力气说更多的客套话。 待百官起身,刘秀没有绕任何圈子,直接拿起龙案上那份染血的绢帛,声音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今日紧急召见诸位爱卿,乃是因为……收到了来自前线的飞鸽传书加急军报。” 他顿了顿,仿佛需要积蓄力量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百官的心头:“我军驰援浔阳之部队,于两日前,遭遇楚军主力埋伏……苦战不敌,最终……全军覆没。”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大殿,所有人都被这个噩耗惊呆了。 然而,刘秀接下来的话,更是如同晴天霹雳,炸得所有人魂飞魄散: “而统军之大将军,护国公霍去疾,他……为国捐躯,战死沙场了!” “轰——!” 这句话如同在滚油中泼入了冰水,瞬间让整个金銮殿彻底炸开了锅! “什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护国公战死?这怎么可能!护国公用兵如神,乃我大汉军神,怎会轻易战死?” “陛下!此消息可否确认?是否是楚军散布的谣言,乱我军心?” “是啊陛下!护国公勇冠三军,即便不胜,突围应当无虞,怎会……” “全军覆没?霍国公战死?这……这天是要亡我大汉吗?!” 一时间,殿内惊呼声、质疑声、难以接受的呐喊声响成一片。 许多老臣捶胸顿足,脸色惨白。 一些武将双目赤红,不肯相信;文官们则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慌。 整个朝堂,瞬间乱作一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混乱之中。 刘秀看着下方失态的群臣,没有出声制止,只是无力地靠在龙椅上,闭上了眼睛,脸上充满了痛苦和茫然。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金銮殿内的喧嚣和混乱持续发酵,质疑声、惊呼声、悲愤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华丽的殿顶掀翻。 每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噩耗冲击得失去了方寸,巨大的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群臣之间蔓延。 “够了!!!” 一声蕴含着无尽怒火、悲痛以及帝王威严的咆哮,如同九天雷霆,骤然从龙椅之上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只见刘秀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因为极度激动,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死死按在龙案之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赤红的眼睛却燃烧着骇人的火焰,扫视着下方失态的群臣。 “朝堂重地,如此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刘秀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护国公殉国,大军新败,朕之心痛,远胜尔等!” “但此刻是惊慌失措、互相指责的时候吗?是尔等如同市井之徒般喧哗吵闹的时候吗?!” 皇帝的震怒如同冷水泼头,瞬间让陷入混乱的百官清醒了过来。 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纷纷低下头,噤若寒蝉,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只剩下粗重而不安的喘息声。 刘秀看着瞬间安静下来的群臣,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强压下翻腾的情绪,缓缓坐回龙椅,声音疲惫却清晰地说道: “朕召集群臣,不是听尔等在此惊呼质疑,而是要商议对策!” “国难当头,危亡之际,朕需要的是良策,是应对之法!诸位爱卿,有何见解,尽可奏来!” 短暂的死寂之后,朝堂之上再次响起了声音,但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喧哗,而是迅速形成了两条鲜明对立的意见。 几名须发皆白、资历极老的老臣率先出列,他们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虑和恐惧,躬身道:“陛下息怒,臣等失仪,罪该万死。” “然……然护国公新丧,精锐尽殁,国势危如累卵,如之奈何?” “老臣以为,当务之急,并非再启战端,而应遣使前往楚营,探听虚实,或许可尝试与那楚宁议和。” “议和”二字一出,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立刻得到了不少文臣的附和。 “是啊陛下!楚军兵锋正盛,我军新败,士气低落,此时若再战,恐有亡国之危啊!” “若能以金银岁币,暂缓其兵锋,换取喘息之机,整军备武,徐图后计,方为上策!” “还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暂忍一时之屈!” 这些主张求和的声音,立刻激起了另一边武将集团的强烈反弹! “荒谬!简直是荒谬绝伦!” 一名性格火爆的将领猛地踏出一步,声如洪钟,怒视着那些主和的老臣: “议和?那楚宁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覆灭六国,屠戮王室,岂是区区金银能够满足的?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自取其辱!” “没错!我大汉立国数百载,岂可不战而降,屈膝事贼?如此奇耻大辱,我等武人,宁死不受!” “此时议和,就是投降!就是亡国的开始!末将宁愿战死沙场,也绝不接受这等屈辱!” 文臣主张暂避锋芒,以和为贵;武将则坚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双方各执一词,引经据典,互相驳斥,情绪越来越激动,刚刚平静下来的朝堂,眼看又要再次陷入争吵的边缘。 刘秀看着下方争执不休的臣子,眉头紧锁,心中一片烦乱。 他知道双方都有道理,但无论是战是和,都面临着巨大的风险和几乎无法承受的后果。 就在这僵持不下、气氛愈发凝重之际—— 第1817章 朕要御驾亲征! 金銮殿上,一声压抑着巨大悲愤的怒吼,如同受伤雄狮的咆哮,猛地从武将队列中传出,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争论: “都别吵了!!”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霍广——霍去疾的族弟,双眼赤红,虎目中含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让其落下。 他大步走到殿中,先是对着龙椅上的刘秀深深一揖,随即猛地转身,怒视着那些主张议和的文臣,声音因激动和悲痛而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求和?你们还在做梦吗?!那楚宁是什么人?他一路北上,覆灭了六个王朝!” “如今兵锋直指我大汉,气势正盛,即将问鼎中原!” “你们觉得,在他占据绝对优势,我军新遭惨败的情况下,他会真心实意地与我们和谈吗?!”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人们心上: “他只会认为我们软弱可欺!所谓的和谈,只会是他兵不血刃吞并我大汉的伎俩!” “届时,我等皆为亡国之奴,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有何颜面去见战死沙场的护国公和数万将士?!” 霍广的话,如同冰冷的匕首,撕开了求和派虚幻的幻想,露出了血淋淋的现实。 许多主和的文臣被他质问得哑口无言,面色灰败。 霍广不再看他们,猛地转身,再次面向刘秀,单膝跪地,抱拳行礼,用尽全身力气吼道:“陛下!末将霍广,虽才疏学浅,远不及兄长之万一,但值此国难之际,愿效仿兄长,以身许国!” “末将不才,恳请陛下允准,由末将即刻率领京畿可用之兵,驰援洪都城!” “末将必据城死战,阻挡楚军兵锋,人在城在,城亡人亡!以为朝廷重整旗鼓,争取时间!” “纵是战至一兵一卒,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绝不让楚宁踏入洪都,践踏我大汉山河!” 霍广这充满血性和悲壮的主动请缨,如同在沉闷压抑的朝堂中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霍广那悲壮而决绝的请缨,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入巨石,在朝堂上激起了巨大的回响。 不少武将感同身受,面露激愤之色,似乎被他的勇气所感染。 而文臣们则大多面露忧色,显然对再次仓促出兵充满疑虑。 然而,龙椅之上的刘秀,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悲痛后,眼神却变得异常冷静和深邃。 他并没有被霍广的豪情所轻易打动,也没有陷入文臣们的恐慌之中。 他缓缓抬起手,止住了因为霍广请缨而再次有些骚动的大殿。 目光落在跪地请命的霍广身上,刘秀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霍将军忠勇可嘉,为国请命之心,朕心甚慰,然……朕,不能准你所请。”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霍广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错愕和不甘:“陛下!为何?” 刘秀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语气沉重地说道:“霍将军,你且起身,非是朕不信你之勇武,也非是朕畏惧楚军兵锋。” “而是因为……经此浔阳一役,我大汉能战之精锐,已十去七八!”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文武,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缓慢而清晰,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如今国库空虚,兵源短缺,各地郡兵战力参差不齐,难以倚仗。” “我大汉……再也经不起任何一场轻率的败仗了!再也承受不起任何一支主力大军的损失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却又无比坚定的决定,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下一次与楚军的对决,将不再是一场普通的战役,那将是我大汉王朝的国运之战!” “胜,则社稷危而复安,败,则山河破碎,宗庙倾覆!” “如此关乎国运的一战,岂能再假手他人,岂能再有任何闪失?” 他猛地从龙椅上再次站起,目光如电,扫视着下方所有目瞪口呆的臣子,一字一句,石破天惊地宣布:“因此,朕意已决!” “朕,要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 这四个字,如同四道九天惊雷,接连炸响在寂静的金銮殿内! 其带来的震撼,甚至超过了之前霍去疾战死的消息! 刹那间,整个朝堂彻底炸开了锅! 刚才还在为战和之争吵得面红耳赤的文臣武将,此刻竟然无比统一地全部跪倒在地,发出了惊恐万分的劝谏声!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 丞相唐宜民第一个抢步出列,声音都变了调,老泪纵横: “陛下乃万金之躯,系天下安危于一身!岂可亲履险地,置身于刀兵之下?” “战场凶险万分,若有丝毫闪失,臣等万死难赎其咎!国不可一日无君啊陛下!” “陛下三思!” 方才还主战的那名火爆将领此刻也吓得脸色发白:“楚军凶悍,陛下乃一国之君,当坐镇中枢,运筹帷幄,岂可亲临前线?” “末将等必誓死奋战,何须陛下亲身犯险!” 文臣集团更是如同炸了窝的马蜂,纷纷叩首,言辞恳切乃至激烈: “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古之明训啊!” “陛下新登大宝,国本未固,此刻御驾亲征,若有不测,则天下顷刻大乱矣!” “请陛下收回成命!此事断然不可!” 就连刚刚请命被拒的霍广,此刻也完全顾不上失落,急忙再次跪倒在地,急切地劝阻: “陛下!末将知错了!末将愿率军死战,纵是粉身碎骨,也必保住洪都!但请陛下万万不可亲征!” “护国公已然殉国,若陛下再有差池,我大汉就真的……真的完了啊!”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真挚的担忧。 整个金銮殿内,劝谏之声此起彼伏,几乎所有大臣都异口同声地反对刘秀这个看似疯狂的决定。 御驾亲征,风险实在太大了! 一旦失败,或者刘秀本人出现任何意外,对于刚刚经历重创的大汉王朝来说,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刘秀看着下方跪倒一片、群情激动的臣子,他们的担忧和恐惧是真切的。 但他站在龙椅前,身形挺拔,眼神中的决绝却没有丝毫动摇。 他深知,正是因为国势已危如累卵,正是因为再也输不起,他才必须亲自前往。 用皇帝的身份,去凝聚那最后残存的士气和国运,去进行这最后一搏! 朝堂之上的激烈争执,才刚刚开始。 年轻的皇帝与他忠心却惊恐的臣子们,在这国难当头之际,面临着最艰难的战略抉择。 第1818章 太后支持 金銮殿内,劝谏之声如同潮水般汹涌,几乎要将御座上的年轻皇帝淹没。 文臣涕泪交加,以江山社稷、国本稳固为由苦苦哀求。 武将则虽主战,却也坚决反对皇帝亲身涉险,誓言必率军死战报国。 就连霍广和丞相唐宜民也加入了劝阻的行列,殿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刘秀虽意志坚决,却似乎一时也难以压下这几乎一致的反对声浪。 就在这僵持不下、空气几乎凝固的时刻—— 一道清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如同玉石轻叩,清晰地从大殿门口传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陛下决意御驾亲征,乃是为了大汉国祚延续,非为一己之私逞强。” 众人愕然,纷纷循声望去。 只见殿门处,逆着外面照进来的天光,一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缓缓步入。 来人一身素白宫装,未施粉黛,发髻高挽,只簪着一支简单的白玉凤钗,脸上带着一丝病容的苍白,却掩不住那份深入骨髓的雍容气度和冰冷威仪。 她的眼神平静如水,缓缓扫过殿内惊疑不定的群臣。 待看清来人面容,所有大臣,无论是跪着的还是站着的,无不脸色大变,随即纷纷躬身,甚至不少人直接跪伏下去,声音中充满了惊讶与敬畏: “臣等……参见太后娘娘!” 来者并非当今皇帝刘秀的生母(东太后),而是先帝刘掣的嫡妻,已被尊为西太后的——独孤伽! 谁也没想到,这位在先帝驾崩后便深居简出、几乎不问世事的西太后,竟会在此国难当头、朝堂争议最激烈的时刻,突然现身金銮殿! 独孤伽在无数道震惊、疑惑、探究的目光注视下,步伐沉稳,一步步穿过鸦雀无声的大殿,径直来到御阶之前。 她先是对着龙椅上的刘秀微微颔首示意,动作优雅而保持着长辈与国母的仪度。 刘秀眼中也闪过一丝意外,但随即起身,微微欠身还礼:“太后怎么来了?” 独孤伽没有立即回答皇帝,而是缓缓转过身,面向下方依旧保持着躬身或跪拜姿态的群臣。 她的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大义凛然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殿中每一个角落: “诸位臣工,请平身。” 待众臣心情忐忑地起身后,独孤伽才继续开口,她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哀家在后宫,亦闻前线噩耗,心如刀绞,护国公忠勇殉国,大军倾覆,此诚我大汉立国数百年来未有之危局。”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那些方才激烈反对的亲征的文臣脸上,语气渐渐变得锐利:“哀家知道,诸位反对陛下亲征,是担忧陛下安危,担忧国本动摇。此心此念,亦是忠君为国,哀家明白。” “但是!” 她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 “诸位可曾想过,如今之大汉,还经得起再一次的失败吗?还耗得起另一支主力大军的折损吗?” 她的目光变得无比沉重:“国库空虚,精兵良将折损殆尽,各地郡兵人心惶惶。” “若再遣大将出征,胜,固然可喜,可若再败呢?届时,我军心士气将彻底崩溃,楚军兵锋将直指常安!” “我等届时再谈抵抗,还有何资本?莫非真要等到楚军兵临城下,我等皆成阶下之囚时,再去后悔今日未曾奋力一搏吗?”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刀子,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让许多主张求稳的文臣面色发白,哑口无言。 独孤伽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追忆和无比的庄重:“先帝他并非寿终正寝,亦是崩于战阵,殁于王事!他用自己的血,践行了身为大汉天子的责任!” 她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扫视全场,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尤其是那些武将的心上:“我大汉自立国以来,北击匈奴,南平诸越,历经风雨而国祚不绝,靠的是什么?” “靠的绝非是偏安一隅,苟且偷生!靠的是历代先帝与将士们的血性与骨气!”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那句足以载入史册、震撼人心的宣言:“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此乃我刘氏皇族与生俱来的宿命,亦是我大汉王朝立世的脊梁!” “如今国门将破,社稷倾危,皇帝欲效仿先辈,亲临前线,与将士同生共死,提振全国士气,与敌决一死战!” “此乃彰显我大汉不屈气节之举,何错之有?有何不可?!” “难道诸位要让我大汉的皇帝,做一个躲在深宫,坐视江山沦亡的懦弱之君吗?”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厉声喝问而出,带着一种母仪天下的凛然正气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西太后独孤伽这番掷地有声、大义凛然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所有人耳中嗡嗡作响! 尤其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十个字,更是带着一种悲壮而崇高的力量,狠狠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灵! 那些原本激烈反对的文臣,此刻面面相觑,脸上火辣辣的,再也说不出任何劝阻的话来。 因为任何劝阻,在这样的大义名分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和怯懦! 而原本就主战的武将们,则听得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霍广更是虎目含泪,猛地跪倒在地,嘶声吼道:“太后圣明!末将愿誓死追随陛下,血战到底!” 一些原本中立、摇摆不定的官员,此刻也被太后的言辞和气势所感染,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纷纷出列表态:“太后所言极是!臣等愚钝,险些误国!陛下御驾亲征,乃振奋国威之举,臣附议!” “臣附议!愿陛下亲征,重振大汉雄风!” “臣附议!” 转眼之间,朝堂风向彻底逆转! 支持的声浪压过了一切。 独孤伽的一番话,彻底点燃了大汉群臣心中的火! 他们相信,只要团结一致,定能扭转乾坤! 第1819章 刘秀的算计 刘秀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那位并非生母却在此刻给予他最关键支持的西太后,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和更加坚定的信念。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站起身,帝王威严尽显无疑。 “好!” 刘秀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大殿:“既然太后与诸位爱卿同心,朕意已决,再无更改!” 他目光锐利,看向兵部尚书和霍广,下达了最终的、也是赌上国运的命令:“传朕旨意:即刻起,集结京畿及周边所有可战之兵,凑齐二十万大军!打开国库武备,分发粮草军械!” “任命霍广为征楚先锋大将军,即日整军,率先开拔,驰援洪都,务必给朕守住!” “其余各部,随朕中军,三日之后,朕要亲率大汉最后的主力,兵发洪都城——与楚宁,决一死战!” “臣等遵旨!陛下万岁!大汉万岁!” 群臣轰然应诺,声音震天,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和决心。 战争的巨轮,再次被残酷地推动,驶向未知而血腥的终点。 退朝的钟声余韵悠长,方才还喧嚣鼎沸的金銮殿迅速变得空荡而寂静,只留下冰冷的龙椅和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未散。 刘秀并未立即返回后宫,而是对身旁的内侍低声吩咐了一句。 片刻后,在西太后独孤伽即将登上凤辇之时,一名内侍快步上前,恭敬传达: “太后娘娘,陛下请您后殿一叙。” 独孤伽脚步微顿,苍白的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微微颔首。 随即在内侍的引领下,转向了通往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后殿方向。 后殿之内,不似金銮殿那般空旷威严,却更显庄重静谧。 刘秀已褪去了沉重的朝服,换上了一身较为轻便的常服,但眉宇间的疲惫与沉重却丝毫未减。 见独孤伽进来,他主动起身相迎,语气诚挚:“太后,方才在殿上,多谢您出言支持,若非太后深明大义,力排众议,朕之决议,恐难施行。” 独孤伽并未因皇帝的感谢而有丝毫得色,她缓缓坐下,神情依旧清冷而凝重,甚至比在朝堂上时更加严肃。 她直视着刘秀,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却直指核心:“陛下不必言谢。哀家并非为你,乃是为这刘氏江山,为这大汉国祚。” “陛下可知,你此番带走的,是我大汉最后能集结起来的二十万精锐,是我朝最后的元气与根基?” 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句问道: “陛下可有万全之策?若洪都之战,最终仍是不敌楚军,这二十万大军再遭覆灭,届时楚军铁骑将长驱直入,再无阻滞,直逼常安城下!” “陛下,届时该如何应对?可有后路?” 面对独孤伽如此直接甚至尖锐的提问,刘秀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随即深吸一口气,显然对此已有思量。 他压低声音,将自己的战略计划和盘托出:“太后的担忧,朕心中明了,朕亦知此战关乎国运,并无十足把握。” “因此,朕之策略,并非一定要在洪都城下与楚宁决出胜负。” 他走到殿内悬挂的巨幅舆图前,手指点向东面:“朕的首要目的,是凭借洪都城之险与这二十万大军,尽可能地将楚宁的主力大军拖在城下,将其牢牢牵制住!” 随即,他的手指猛地划向东部战线,语气加重:“与此同时,我们必须等待东面战场的变局!” “楚国的冯安国仍在东线苦苦支撑,对抗大唐与蝎族的三十万联军。” “只要我们能拖住楚宁,为东线争取时间,一旦大唐皇帝李世明和蝎族联军抓住机会,突破冯安国的防线……” 他的眼中迸发出一丝希冀的光芒:“届时,唐蝎联军便可长驱西进,直插楚军背后!” ”而我军再从洪都城内杀出,里应外合,三面夹击!” “如此,纵使楚宁有通天之能,也必陷入首尾难顾之绝境,我军便有极大胜算!” 独孤伽静静地听着,微微颔首,这个战略构想确实有其合理性。 但她久经深宫风雨,深知人心叵测,尤其是国与国之间,利益永远高于道义。 她沉吟道:“陛下的谋划,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是,陛下如何能确定,那大唐皇帝李世明,一定会如你所愿,不惜代价猛攻东线?” “万一……他坐山观虎斗,静待我大汉与楚国两败俱伤,他再好坐收渔翁之利?” 刘秀闻言,脸上露出笃定的神色,解释道:“太后所虑,朕亦想过。” “但李世明并非庸主,他是个极其聪明的皇帝,必然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 “我大汉与大唐虽时有摩擦,但如今面对强楚,实为唇齿相依。” “若我大汉此番被楚宁所灭,以其雷霆之势,下一个目标必是大唐!” “届时,大唐独木难支,覆亡亦在所难免。如今朕御驾亲征,已向天下展示我大汉宁死不屈、血战到底之决心。” “李世明看到这一点,为了他大唐自身的存亡,也定会下令东线唐军加大攻势,力求早日突破,与我形成合力!” 独孤伽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但担忧并未完全散去。 她缓缓摇头,语气依旧凝重:“陛下将希望寄托于他人的‘明智’之上,终究风险太大。” “国与国之间,利益纠葛远比简单的道理复杂。” “哀家只怕……那李世明算准了楚军主力被陛下拖在洪都,东线压力减轻,他或许会更倾向于保存实力。” “甚至故意放缓进攻,眼睁睁看着陛下与楚宁在洪都血拼,消耗彼此国力。” “待双方精疲力尽之时,他再出来收拾残局,届时,无论是楚胜还是汉胜,他都能攫取最大利益。” 刘秀的眼睛猛地眯了起来,寒光闪烁:“太后的意思是……李世明很可能表面上答应,实则行隔岸观火、坐收渔利之实?” 若真是如此,对大汉王朝而言,无疑是噩耗。 第1820章 让大唐无法拒绝的条件? “不得不防。” 独孤伽重重地点了点头:“因此,哀家以为,陛下绝不能被动等待。” “必须主动出击,给李世明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让他必须、立刻、全力进攻东线楚军!” “太后的意思是?” “亲自修书一封,遣心腹死士,以最快速度送往大唐帝都,面呈李世明!” 独孤伽语气斩钉截铁:“信中,除了陈明唇亡齿寒的利害关系,哀家之见,还需许以重利!让他觉得,全力助我,远比坐观成败更为划算!” 刘秀闻言,深以为然:“太后言之有理!朕这就写信!” 他不再犹豫,立刻走到书案前,铺开绢帛,提起朱笔,略一沉思,便奋笔疾书。 信中,他先是痛陈楚宁之野心与威胁,强调两国共同之危,随后笔锋一转,郑重承诺: “若此番能得大唐皇帝陛下鼎力相助,击退强楚,解我大汉之围。” “事成之后,朕愿将原属魏国之地,共计三十六郡,尽数划归大唐版图,以酬谢贵国出兵相助之恩义,永结盟好!” 写罢,他将绢帛递给独孤伽过目。 独孤伽仔细看罢,尤其是看到“魏地三十六郡尽归大唐”这一句时,微微颔首,冷静分析道: “陛下此诺,甚好,魏地富庶,疆域辽阔,如此巨大的利益,足以让任何君王心动。” “何况,此地现今仍在楚军控制之下,将此并非我朝实际掌控之地许于大唐,于我朝而言,并无即刻之损失,却能换来强援,乃驱虎吞狼、借力打力之上策。” 她将绢帛递还给刘秀,脸色却骤然变得无比冰冷肃杀,眼中迸发出刻骨的恨意,声音也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此外,陛下,此战若有机会……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斩杀楚宁!” “此獠不仅是国贼,更是弑杀先帝之元凶!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唯有以其鲜血,方能告慰先帝在天之灵,重振我大汉声威!” 刘秀接过绢帛,感受到独孤伽话语中那深沉的悲痛与恨意,神情也变得无比郑重。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承诺道:“太后放心!朕记下了!楚宁之头,朕必取之!既为江山社稷,亦为……报先帝血仇!” 后殿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对并非亲生母子,却因国仇家恨与王朝命运而紧密联结的至尊之人。 他们的谋划与誓言,将决定着未来天下的格局。 接下来的两日,整个常安城仿佛一架被强行推动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 城内城外,气氛肃杀而紧张。沉重的城门不再按时关闭,一队队来自京畿大营、以及从周边郡县紧急征调而来的兵马,如同汇入大河的溪流,源源不断地开进开出。 战马的铁蹄敲击着青石板路面,发出沉闷而整齐的隆隆声响,终日不绝。 铠甲和兵器的碰撞声、军官粗粝的吆喝声、以及车轮碾过地面的吱呀声交织在一起,谱写了一曲大战将至的紧迫乐章。 粮草辎重车辆排成长龙,在士兵们的护卫下,艰难地驶出仓库区,扬起漫天尘土。 工匠们在军营内外紧急检修着盔甲兵器,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铁锈、汗水和一种无形的焦灼气息。 在这片繁忙与混乱中,先锋大将霍广率先行动。 他仅用了不到一天时间,便点齐了三万最为精锐、机动性最强的骑兵和轻装步兵。 没有盛大的誓师,只是在第二日黎明时分,晨曦微露,这支先锋军便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却又迅捷无比地驶出北门,卷起一路烟尘,朝着洪都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的任务艰巨:必须在主力到达前,不惜一切代价稳住洪都防线,甚至要尽可能多地消耗楚军锐气。 第三天,清晨。 常安城外,巨大的校场之上,景象蔚为壮观。 从各地赶来的军队已然完成了集结,黑压压地排列成一个个整齐肃穆的方阵,旌旗招展,矛戟如林。 虽然号称二十万,实际人数或许略有不足,且其中不乏临时补充的新兵,但这已然是大汉王朝此刻能拿出的最后、也是最强大的家底。 阳光洒在士兵们的盔甲上,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这些士兵,许多都是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老兵,尽管脸上带着疲惫和对未来的忧虑,但眼神深处却仍保留着军人的坚毅和纪律性。 他们的装备或许并非全部精良,阵中甚至能看到一些陈旧乃至破损的兵器铠甲,但队伍整体依旧保持着肃杀之气。 步兵方阵中,长枪如林,刀盾厚重。 骑兵阵列里,战马喷吐着白气,骑士们挺直脊梁。 弓弩手们检查着弓弦箭囊,沉默中酝酿着杀意。 这是一支背负着国运、即将奔赴决死之地的悲壮之师。 忽然,鼓号齐鸣,声震四野!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点将台方向。 只见大汉皇帝刘秀,在一众顶盔贯甲的将领簇拥下,出现在高台之上。 他今日未着龙袍,而是换上了一身专门为他打制的明光鎏金战甲,甲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天神。 腰间悬挂着一柄象征着皇权的华丽佩剑,龙首剑柄显得格外醒目。 他年轻的脸庞上已褪去了之前的稚嫩和犹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属于帝王的威严。 他缓步走到台前,目光如电,缓缓扫过下方寂静无声、一眼望不到头的庞大军阵。 眼前的汉军,在阳光下一队队列阵,将士们昂首挺胸,气势高涨,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而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此次之所以御驾亲征,一方面是因为大汉王朝的兵力已经不够。 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先帝和护国公霍去疾接连被杀,大汉士兵士气低落。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若是和楚军在前线作战,必定不出击溃。 所以,他只能御驾亲征,以此来激励士气! 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 第1821章 借朕的刀杀人 阵前。 刘秀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声音如同滚雷,清晰地传遍了校场的每一个角落: “大汉的将士们!” 仅仅五个字,便让所有士兵精神一振,挺直了胸膛。 “逆楚无道,侵我疆土,杀我百姓,辱我先帝!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刘秀的声音高昂起来,充满了悲愤和力量:“如今,楚贼更是陈兵洪都,欲亡我社稷,毁我宗庙!我大汉立国数百载,历经风雨,何曾向敌人低过头?!” “你们的身后,是常安!是你们的父母妻儿!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我们,已无路可退!” 他的话语极具感染力,许多士兵的眼眶开始发红,呼吸变得粗重,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兵器。 “今日,朕,与你们一同出征!” “朕的剑锋所指,便是尔等兵锋所向!朕的生死,与你们同在!与大汉同在!” 刘秀的声音达到了顶点,他猛地“锵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阳光在剑身上流淌,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剑尖直指洪都城的方向,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三军听令!随朕——兵发洪都城,斩杀楚国皇帝楚宁!用楚贼的鲜血,祭奠我阵亡的将士!用胜利,捍卫我大汉的荣耀!” “大汉——万胜!”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 “万胜!” “万胜!” “万胜!”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校场彻底沸腾了! 二十万将士积压的悲愤、决死之心以及对皇帝的效忠之情,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们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刀枪剑戟,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直冲云霄,仿佛要将这苍穹都撕裂!连大地都在为之震颤! 在这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中,刘秀手中的宝剑向前狠狠一挥! “出发!” 令旗舞动,战鼓再次擂响,比之前更加急促,更加狂暴! 庞大的军阵开始如同苏醒的巨龙般缓缓启动。 前排的骑兵率先策动战马,中军的步兵方阵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后续的辎重车队也随之而动。 尘土漫天而起,遮天蔽日。 刘秀翻身上马,在一众精锐禁军的护卫下,汇入了这支出征的洪流。 金色的战甲在烟尘中若隐若现,如同指引方向的旗帜。 大汉王朝最后的国运,沿着通往洪都的官道,滚滚向前,奔赴那未知而注定惨烈的终局。 而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与大汉、楚国鼎足而立的大唐王朝帝都,皇宫大内却是一片不同于常安的静谧与庄重。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大唐皇帝李世明身着常服,正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 他手中拿着一封由特殊渠道加急送来的密信,信纸是上好的绢帛,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却隐隐透着一丝急促——正是大汉皇帝刘秀的亲笔信。 李世明的目光缓缓扫过信上的每一个字,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他看得极其仔细,仿佛要透过这些文字,看穿写信之人内心的所有算计与焦虑。 丞相长孙无极恭敬地垂手立于下方,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着绝对的沉默,耐心等待着御座之上这位雄主的决断。 书房内安静得只能听到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皇帝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的轻响。 良久,李世明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绢帛。 他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嘴角忽然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打破了这令人压抑的沉默。 “呵呵……有意思。” 他拿起那封信,对着长孙无极晃了晃:“刘秀这小子是想借朕的刀,去杀楚宁的人啊。”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和洞悉一切的嘲讽:“他在信中言道,已亲率举国之兵,前往洪都与楚宁决一死战。” “他希望朕能念在‘唇亡齿寒’的份上,即刻下令东线,对魏地之楚军发动全力进攻,以牵制楚军兵力,助他一臂之力。” “还许诺事成之后,愿将整个魏地三十六郡,尽数划归我大唐所有。” 说到这里,李世明脸上的笑意更浓,却也更冷:“哼,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空口白牙,便想让我大唐儿郎为他刘家江山流血拼命?那魏地,如今乃在楚将冯安国掌控之下,与他大汉有何干系?” “他刘秀有何资格,拿楚国的地盘,来与朕讨论归属,做这空头人情?” 长孙无极闻言,抚摸着下巴的胡须,脸上也露出了了然的笑意,上前一步,缓声道: “陛下圣明,一眼便看穿了刘秀的窘迫与算计。” “他此举,恰恰证明了大汉王朝确已到了油尽灯枯、无计可施的境地。” “否则,以刘秀才登基的傲气,断不会写下如此近乎恳求且让利至此的国书。” 他话锋一转,分析道:“不过,陛下,刘秀御驾亲征,确是一步险棋,但也可能是一步妙棋。” “此举必能极大激励大汉残存的士气,或许,真能在洪都城下,暂时挡住楚宁的兵锋。” 长孙无极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只要楚宁那十几万主力大军被刘秀死死拖在洪都战场,无法东顾……那么,魏地方向的楚军便成了孤军!” “我军与蝎族联军共计三十万,面对同样是三十万的楚军,兵力相当,但敌方主帅被困,军心必受影响!” “这确是我军全力出击,一举击溃冯安国,夺取魏地千载难逢的良机!” 他越说越是兴奋,显然看到了其中巨大的战略利益:“此战若启,洪都、魏地两处战场,双方投入总兵力恐逾六十万!” “规模之大,堪称前所未有,足以决定未来天下归属!微臣建议,陛下不妨顺水推舟,答应刘秀的请求!” 最后,他提出了具体人选:“为确保此战必胜,微臣举荐,由李敬将军出任统帅!” “李将军用兵如神,稳重大气,足以统筹全局,协调我军与蝎族各部,必能克竟全功!” 第1822章 都想建功立业 李世明静静地听着长孙无极的分析,手指依旧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闪烁着权衡利弊的精光。 半晌,他缓缓颔首,脸上露出了决断之色:“丞相所言,正合朕意!刘秀想利用朕,朕又何尝不能利用他创造出的这个机会?” “魏地富庶,战略位置极其重要,若能纳入版图,我大唐国力将大增,未来无论是应对楚国,还是……其他,都将占据主动!” 他猛地坐直身体,帝王威仪尽显,沉声道:“拟旨!” 侍立在旁的翰林学士立刻上前备墨。 李世明口述旨意,声音清晰而有力:“即日起,封卫国公李敬为西南道行军大总管,假节钺,全权负责东线战事,统一指挥我大唐及蝎族所有参战兵马!” “令其接到旨意后,不必再等,立即抓住战机,对魏地楚军发动全面攻势!朕要他在最短时间内,击溃冯安国,给朕拿下整个魏地!” “告诉他,此战关乎国运,许胜不许败!朕在长安,静候他的捷报!” “臣,遵旨!” 长孙无极躬身领命,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知道,一场席卷天下的巨大风暴,已然随着这道旨意,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大唐,必将在这场风暴中,攫取最大的利益。 旨意迅速被书写、用印,由快马加鞭送出皇宫,朝着东部边境的方向疾驰而去。 就在大唐皇帝李世明做出决策,旨意飞驰向东线之际。 远在千里之外的洪都城外,楚军大营却笼罩在一片异样的平静之中。 连绵的营寨依地势而建,旌旗招展,但相较于围城之初的锐气,此刻却多了几分审慎与蛰伏的气息。 中军大帐内,楚宁正立于巨大的沙盘前,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洪都城及其周边地形。 连日来,楚军并未对洪都城发起大规模的猛烈进攻,这并非怯战,实有难言之隐。 脚步声响起,赵羽掀帘而入,脸上带着凝重之色,快步来到楚宁身后,躬身抱拳:“陛下,锦衣卫八百里加急密报!” 楚宁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赵羽深吸一口气,清晰禀报:“汉帝刘秀,已尽起常安及其周边所能调集之兵,号称二十万大军,御驾亲征,正朝洪都城方向开来!” “其先锋大将霍广,已率三万精锐,昼夜兼程,预计最快明日黄昏前,便可抵达洪都外围!”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若让霍广这三万生力军成功进入洪都城,与城内原有五万守军汇合,则汉军在洪都总兵力将骤增至八万之众。” “而刘秀亲率的主力十余万大军,亦将随后抵达,届时,敌军总兵力将高达二十五万以上!” 这个数字,让帐内的空气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赵羽紧接着说出了更严峻的现实:“反观我军,目前总兵力虽有十二万之众,然需分兵镇守后方粮道及已攻克之要地长涧等城,能机动作战之兵力,满打满算不过十万。” “而这十万人中,部分仍需戍卫周边城池,防止汉军袭扰。” “目前真正集结于洪都城外,可供陛下直接调遣用于攻城的部队仅六万余人。” 这正是楚宁这几日下令暂缓攻城的最主要原因——兵力对比已悄然逆转,甚至处于劣势! 以六万人强攻一座有五万人驻守的坚城,无异于以卵击石,即便能胜,也必将付出惨重代价,届时更无力应对汉军援兵。 楚宁闻言,眼中骤然闪过一抹锐利如鹰隼般的异色,他缓缓转过身,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刘秀这是赌上了国运,想毕其功于一役,与朕在这洪都城下,一战定乾坤啊!” “他深知大汉已无多少本钱可供消耗,唯有倾巢而出,行此险招!” 他立刻对帐外沉声下令:“传朕旨意,所有千夫长以上将领,即刻至中军帅帐议事!不得有误!” “是!”帐外亲卫高声应诺,脚步声迅速远去。 三刻钟之后,楚军各级将领——从彪悍的先锋猛将到沉稳的后军督粮官,均已汇聚于宽敞却气氛肃杀的中军帅帐之内。 众人甲胄俱全,面向御座齐齐躬身行礼:“臣等参见陛下!” 楚宁端坐于上,目光扫过麾下这些能征惯战的将领,微微颔首,免去礼节,直接切入正题,声音沉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刚接到锦衣卫密报,汉帝刘秀尽起国内之兵,二十万大军已离开常安,正扑向洪都。” “其先锋霍广,率三万精锐,不日即到。” 他顿了顿,观察着众将的反应,继续道:“霍广急行而来,必是担心我军趁其主力未至,抢先拿下洪都。” “看来,刘秀是铁了心,要在这洪都城外,与我大楚决一死战了。” “局势已然明朗,诸位将军,有何破敌良策,尽可畅所欲言。” 楚宁的话音刚落,性如烈火的冉冥第一个按捺不住,猛地踏出一步,他摸着锃亮的光头,声如洪钟般大笑请战:“陛下!这有何难?汉军援兵来得正好,省得俺们去找他们了!” “末将愿为先锋,就凭咱现在这六万弟兄,一鼓作气,在刘秀大军到来之前,先拿下洪都城!把城里那五万汉崽子一口吞了!” “届时据城而守,以逸待劳,看他刘秀二十万人能奈我何?” 但冉冥的话刚说完,赵羽便立即出列反驳,他性格更为冷静缜密: “陛下,末将认为冉将军之法过于冒险。洪都城高池深,守军亦有五万之众,我军强攻,纵然能下,必然损失惨重,且绝非一两日可竟全功。” “若久攻不下,或刚破城时师老兵疲,霍广三万生力军恰好赶到,与城内残军里应外合,我军危矣!” 他话锋一转,提出不同建议:“末将以为,当务之急,应集中优势兵力,以雷霆之势,先歼灭霍广这支孤军深入的先锋!” “霍广急行而来,士卒疲惫,又急于入城,必然疏于防备。” “末将愿亲领三万精骑,于其必经之险要处设伏,定可将其一举全歼!” “先断刘秀一臂,挫其锐气,再回头从容应对其主力!” 第1823章 楚宁的计划 两位大将的意见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战略方向,顿时在帐内引起了激烈的讨论。 “末将赞同赵将军之言!先打掉霍广,吃掉这块肥肉!” “不然!冉将军说得对,就该一鼓作气拿下洪都!有了城池,什么都好说!” “攻城伤亡太大!应先野战歼敌!” “野战若不能速胜,被城内守军出城夹击又如何?” “可分兵一部监视洪都,主力全力围歼霍广!” “兵力本就不足,再分兵乃是大忌!” 帐内顿时吵闹起来,将领们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有的支持冉冥的攻城方案,有的附议赵羽的打援之策,也有人提出折中方案,但似乎都难以完美解决当前兵力不足的核心困境。 所有声音最终都渐渐平息,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御座之上一直沉默不语的楚宁身上,等待着他的最终决断。 这场关乎国运的战略抉择,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肩头。 楚宁的一声冷哼,并不响亮,却如同带着冰碴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喧闹的帅帐。 所有正在激烈争论的将领们仿佛被扼住了喉咙,嘈杂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敬畏地聚焦于御座之上那位面色冷峻的年轻帝王。 楚宁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沙盘边缘,冰冷的目光扫过方才争得面红耳赤的众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攻打霍广?说得轻巧!洪都城内的五万守军难道是木头?他们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围歼他们的先锋援军而无动于衷?” “一旦我军主力被霍广吸引,城内守军必然倾巢而出,攻击我军侧背!届时,我军将陷入腹背受敌之绝境!” 他话锋一转,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的洪都城模型上: “那先打洪都城?哼,冉冥,你告诉朕,以我軍眼下这六万兵马,需要多久才能啃下这座有五万守军、粮草充足的坚城?” “一天?两天?还是十天半月?等到你这边伤亡惨重、师老兵疲,却迟迟未能破城之时,霍广的三万生力军恰好赶到,与城内守军里应外合!” “届时,我军又当如何?岂不是败得更惨?!” 这番冷静而残酷的分析,如同冷水泼头,瞬间让刚才主战最凶的冉冥也哑口无言,张红了脸。 他猛地一跺脚,急声道:“陛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咱们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眼睁睁看着刘秀二十万大军开过来,把咱们包了饺子吧?您得拿个主意啊!” “是啊陛下!” “总不能坐以待毙!” 其他将领也纷纷出言,脸上都露出了焦虑和不甘之色。 消极等待,确实是取死之道。 就在这焦灼的气氛中,楚宁脸上的冷笑却忽然转化为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弧度,他环视众将,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放心,朕既然召集尔等前来,自然早已思虑周全,岂会束手无策?” 他的一句话,瞬间吸引了所有将领的注意力,帐内落针可闻。 楚宁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个大圈,最终将霍广来的方向和洪都城同时圈住,语气斩钉截铁:“霍广,朕要吃掉!” “洪都城,朕也要拿下!这两块肉,朕一块都不会放过!” “什么?” 赵羽闻言,脸色骤然大变,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陛下!我军兵力本就处于劣势,若再分兵同时进攻两地,这……这未免太过行险!” “一旦有任何一路受挫,则满盘皆输啊!请陛下三思!” 楚宁猛地一摆手,以不容置疑的姿态打断了赵羽的劝谏: “朕意已决!并非盲目分兵,而是有序调度,协同进攻,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他不再卖关子,开始清晰地下达一连串的命令,展现出其高超的战术构思:“首先,传朕命令:即刻起,放弃对长涧等周边城池的戍守,只留最低限度的守备力量。” “命令所有分散驻扎的部队,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向洪都城外大营汇聚!” “朕要在最短时间内,将此地的兵力恢复到十万人!” 众将精神一振,集中兵力是第一步妙棋。 “待大军汇聚完毕……” 楚宁的目光投向赵羽,“赵羽听令!” “末将在!” “朕予你三万精锐骑兵!你的任务不是去攻城,也不是去和霍广硬碰硬!” “而是利用骑兵的机动性,绕过洪都视线,前出至霍广军前来必经之路的险要处,利用地形,设下埋伏!” “给朕狠狠地打,不求全歼,但要最大程度地杀伤、迟滞其军,将其牢牢钉在原地,使其无法顺利靠近洪都城!可能做到?” 赵羽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意图。 这不是单纯的歼灭战,而是经典的“围点打援”之策,只不过这个“点”和“援”他们要同时动手! 他立刻抱拳,信心十足:“末将领命!必不辱命!” 楚宁点点头,目光转向早已摩拳擦掌的冉冥:“冉冥听令!” “俺在!” 冉冥兴奋地大吼一声。 楚宁沉声道:“赵将军吸引并缠住霍广之时,便是你动手之时!” “朕将剩下的七万大军,尽数交予你指挥!给朕不惜代价,昼夜不停,猛攻洪都城!” 楚宁的声音带着一丝冷酷:“朕不要你立刻就把城攻下来,但要你打出气势,打出压力!” “要让城内的守军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感觉到城破在即!让他们根本无法分心,也不敢分出兵力去救援霍广!” 他看向众将,解释道:“如此一来,我军虽看似分兵,实则是在同一战略目标下的协同作战。” “赵羽部缠住霍广,使其无法入城,也无法有效支援。” “冉冥部猛攻洪都,使守军自顾不暇,无法出城。” “两边同时施加巨大压力,他们便无法互相支援,只能各自为战!” 楚宁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即便冉冥你最终未能即刻攻下洪都城,但只要赵羽那边能成功击溃、乃至全歼霍广那三万先锋,便是斩断了刘秀一臂,极大挫伤了汉军锐气!” “消息传回洪都,城内守军得知援军被歼,外援已断,必然军心涣散,士气崩溃!” 他猛地一握拳,声音提高:“到那时,我军两支兵马再合兵一处,携大胜之威,全力猛攻一座人心惶惶的孤城!” “试问,洪都还能守多久?岂有不破之理?” 第1824章 黔驴技穷了? 楚宁这番环环相扣、胆大却又极具可行性的计划,让帐内所有将领都听得心潮澎湃,豁然开朗! “妙啊!陛下此计大妙!” 冉冥第一个兴奋地拍案叫绝,巨大的手掌把桌子拍得砰砰响。 “就这么干!俺老冉一定把洪都城捶烂!” “陛下英明!此计若成,汉军必败无疑!” 其他将领也纷纷面露喜色,出言附和,刚才的焦虑和分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胜利的强烈渴望和信心。 赵羽也彻底明白了楚宁的全局谋划,心中的疑虑尽去,躬身道: “末将明白了!定竭尽全力,完成使命!” 楚宁满意地看着麾下将领重燃斗志,大手一挥:“既无疑问,即刻下去准备!” “冉冥,督促各部尽快向大营集结!” “赵羽,立刻去挑选骑兵,准备出发!” “此战,关乎大楚国运,望诸位将军奋勇用命,与朕共立这不世之功!” “臣等遵命!愿为陛下效死!” 众将轰然应诺,声震帐宇,随即纷纷转身,带着昂扬的战意和明确的指令,快步走出大帐,投入到紧张的战前准备之中。 楚宁独自立于沙盘前,看着上面敌我双方的态势,目光再次变得冰冷而深邃。 一场规模空前、精心设计的双重猎杀,即将在这洪都之地展开。 接下来两天的时间,在紧张压抑的氛围中飞速流逝。 楚宁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散布在洪都周边地区的楚军部队,如同百川归海般,日夜兼程向着主大营汇聚。 终于,在第二日黄昏时分,楚军在洪都城外的总兵力恢复并超过了十万人之众! 连绵的营寨灯火通明,人马嘶鸣,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没有丝毫耽搁,就在兵力集结完毕的当晚,赵羽便亲率三万精心挑选的精锐骑兵。 人衔枚,马裹蹄,借着夜幕的掩护,如同一条悄无声息的黑色巨蟒,巧妙地绕开了洪都城的视线范围,向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的目标明确——霍广先锋军前来支援的必经之路,一处名为“落鹰涧”的险要山谷。 翌日,清晨。 震天的战鼓声如同狂暴的雷霆,骤然打破了洪都城外的宁静,也宣告着楚军蓄势已久的进攻,正式拉开帷幕! 冉冥顶着他那锃亮的光头,身披重甲,如同一尊移动的铁塔,矗立在阵前。 他手中那柄巨大的狼牙棒遥指洪都城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儿郎们!陛下有令,拿下洪都,就在今日!给老子冲!先登城头者,赏千金,官升三级!杀啊!” “杀!!!”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以万计的楚军步兵,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扛着无数的云梯、推着沉重的攻城车、顶着厚厚的盾牌,向着洪都那高耸的城墙发起了汹涌的冲击! 箭矢如同飞蝗般从楚军阵中腾空而起,带着凄厉的尖啸,铺天盖地般射向城头,试图压制守军的反击。 洪都城头,面对楚军骤然变得如此猛烈和疯狂的攻势,守军士兵们虽然紧张,却并未慌乱。 因为他们的主心骨——守将耿辉,正如同磐石般屹立在最危险的城楼位置。 耿辉,一位年约四旬、面容坚毅、久经沙场的将领。 他身披将军铠,按剑而立,冷静地观察着楚军的攻势。 看着城外如同蚂蚁般涌来的楚军,以及那密集的箭雨,他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自信的弧度。 “哼,楚贼黔驴技穷了么?竟想靠人多硬啃下我洪都?” 耿辉的声音洪亮,刻意让周围的士兵都能听到:“传令!弓弩手,自由散射,瞄准云梯和冲锋的敌军!” “礌石滚木,给老子狠狠地砸!让他们尝尝我洪都的厉害!” “得令!”传令兵飞奔而去。 耿辉的自信并非没有来由。 洪都城作为军事重镇,城墙高厚,防御设施完善,粮草充足,而他麾下的五万守军,大多是经历过战火的老兵,士气也还算稳固。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皇帝的援军正在路上,霍广将军的三万先锋不日即到! 只要守住这几天,局势必将逆转! 在他的指挥下,汉军的防御有条不紊,高效而致命。 城墙之上,汉军弓箭手们躲在垛口之后,冷静地张弓搭箭,精准地将试图攀爬云梯的楚军射落。 力士们喊着号子,将巨大的滚木和沉重的礌石奋力推下城墙,带着恐怖的动能砸进楚军密集的冲锋队伍中,顿时引起一片惨嚎和筋断骨折的可怕声响。 燃烧的火油被倾泻而下,瞬间在城墙脚下形成一片火海,吞噬着楚军的攻城器械和士兵,空气中弥漫起皮肉烧焦的恶臭。 楚军的每一次冲锋,都撞得头破血流,在城墙下留下了大片大片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员,却始终无法真正威胁到城头。 云梯被推倒,攻城车被烧毁,攻势一次次被击退。 冉冥在城下看得暴跳如雷,亲自督战,甚至一度冲到城墙根下,但他个人的勇武在如此规模的攻城战中,效果有限。 耿辉巡视在城头,不断大声鼓舞着士气:“弟兄们!看到了吗?楚贼不过如此!” “霍广将军的援军很快就到!届时,就是我们反攻的时候!给老子守住!让楚贼在城下流干血!” “守住!” “将军威武!” 守军士兵们受到鼓舞,应答声此起彼伏,防守得更加顽强。 激烈的攻防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午后,楚军伤亡不小,却未能取得任何突破性的进展。 城墙依旧牢牢掌握在汉军手中。 耿辉看着又一次被打退的楚军,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污,对身边的副将笑道: “看来楚宁也是技止此耳了,传令下去,让弟兄们轮番休息,吃饱喝足。” “楚军今日锐气已挫,晚上必不敢再攻,待明日霍将军一到,我看他楚宁还如何嚣张!”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自信能守住洪都的同时,一场针对城外援军的致命埋伏,已经悄然张开了口袋。 楚宁的真正杀招,并非这看似猛烈的攻城,而是那支远在数十里之外,正急速赶来的先锋军。 洪都城的攻防,只是这场巨大陷阱的一部分。 第1825章 求援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绒幕布,缓缓降下,终于将血腥而残酷的厮杀暂时掩盖。 楚军阵营中响起了低沉而清晰的鸣金之声,如同疲惫的叹息,穿透了战场上尚未散尽的硝烟和伤者的哀嚎。 如同退潮般,原本如同附骨之疽般紧贴在洪都城下、攻势一浪高过一浪的楚军士兵,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后撤退。 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扛着破损的器械,搀扶着受伤的同袍,在军官的呼喝声中,汇入后方庞大的军阵。 最终如同黑色的潮水,缓缓退回了远处灯火渐起的连绵大营。 城墙上,守将耿辉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楚军,一直紧绷如弓弦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松弛,心中暗自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浊气。 一整日高强度的指挥和紧绷的压力,让他也感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虽然他表面上始终镇定自若,不断鼓舞士气,展现着必胜的信心,但内心深处,他比谁都清楚局势的严峻。 楚军集结后的兵力已然超过了守军,今日这般不惜代价的猛攻,虽然被成功击退,但也给守军带来了不小的伤亡和巨大的精神压力。 城墙多处出现了损毁,守城器械消耗惊人,士兵们更是极度疲惫。 若是楚军不顾伤亡,日夜不停地持续强攻,洪都城能否一直坚守下去,他心中并无绝对把握。 好在,楚军终于退兵了。这至少给了守军宝贵的喘息之机。 但他不敢有丝毫大意,脸上依旧保持着冷峻,沉声对身边的副将下令: “传令下去,全军立即分为三批,轮番休息、用餐、救治伤员!” “值守兵力加倍,多派斥候紧盯楚营动向,尤其是夜间,防止敌军偷袭!” 他顿了顿,看向城墙上狼藉的景象,补充道:“立刻组织人手,清理城墙上的楚军尸体和我军烈士遗骸,统计伤亡。” “另外,将消耗的箭矢、礌石、滚木、火油尽快补充到位,连夜修复破损的垛口和防御工事!明日,恶战只怕更甚!” “末将遵命!”副将抱拳领命,立刻转身前去安排。 城墙上的汉军士兵们听到命令,这才真正松懈下来,许多人直接瘫坐在血泊中,大口喘着粗气,医疗兵匆忙穿梭其间。 但耿辉的命令得到了迅速执行,士兵们强忍着疲惫和伤痛,开始清理战场,搬运物资,展现出良好的纪律性。 而在城下楚军大营,中军帅帐内灯火通明。 冉冥卸下了沾满血污的沉重铠甲,带着一身硝烟气息大步走进帐内,向端坐于主位、正在审视地图的楚宁躬身复命: “陛下,末将回来了!” 楚宁抬起头,目光平静:“战况如何?” 冉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渍,瓮声瓮气地回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 “回陛下,汉军防守极为顽强!那耿辉确是一员良将,指挥得当,城防布置得滴水不漏,滚木礌石、箭矢火油准备得极其充分!” “弟兄们拼死进攻,几次差点登上城头,都被他们硬生生打了回来!伤亡不小。” 楚宁闻言,脸上并无意外或恼怒之色,反而淡然道: “此乃意料之中,洪都城乃大汉东部屏障,经营多年,城高池深,若其守将是个庸才,反倒奇怪了。” “城内五万守军,也必是精锐,若能轻易攻下,反倒不正常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好在,我军今日之目的,也并非真要一举破城。” “只要能牢牢围住他们,持续施加压力,造成我军不惜代价猛攻的假象,便已达到目的。” 楚宁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 “若朕所料不差,此刻,城内的耿辉,必定已将今日我军‘疯狂’攻城、兵力雄厚的情状,写成紧急军报,用飞鸽传书送出城外了。” “而他求援的对象,首要便是正在疾驰而来的霍广先锋军!” 冉冥一听,顿时恍然大悟,摸着光头嘿嘿笑了起来,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只剩下兴奋: “陛下圣明!所有的一切,果然都在陛下的掌握之中!” “那霍广小子接到求救信,必定心急如焚,拼了命地往这儿赶,正好一头撞进赵将军的口袋里!” 楚宁微微颔首,看着冉冥一身征尘,缓和了语气: “你今日辛苦了,下去好生休息,让将士们饱餐战饭,真正的硬仗,或许还在后面。” “谢陛下关怀!末将告退!”冉冥轰然应诺,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退出大帐。 与此同时,洪都城内,临时征用作指挥所的一处府邸内。 耿辉甚至来不及清洗换装,便快步走入书房,铺开纸笔,眉头紧锁,快速书写起来。 他将今日楚军兵力大增、攻势如何凶猛、守军如何艰苦击退、但目前形势危急、亟需援军速至的情况详细写明,字里行间透露出局势的紧迫。 很快,一封求援信书写完毕。 他拿起信件仔细吹干墨迹,随即沉声呼唤亲兵:“来人!” “将军有何吩咐?” “立即将此信,用最快的信鸽,发往霍广将军处!十万火急!” “是!” 亲兵双手接过信件,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飞奔而去。 约莫两刻钟后,一只灰色的信鸽扑棱着翅膀,从洪都城守将府邸的后院悄然起飞。 在空中盘旋了半圈,随即认准方向,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东北方向疾飞而去,迅速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中。 次日,中午时分。 距离洪都城约六十里外的一条官道上,烟尘滚滚,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在急速行军。 正是大汉先锋大将霍广所率领的三万援军。队伍最前方,霍广顶盔贯甲,面色沉毅,眼神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决死的意志。 他紧握缰绳,不断催促着部队加快速度。 此次出征,他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国仇家恨交织在一起——先帝被弑,族兄霍去疾壮烈战死,楚国大军兵临城下。 这一切都让他胸中充满悲愤。他抱着必死之心而来,若不能击退楚军,斩杀楚宁为君兄报仇,他宁愿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第1826章 大意了! 汉军行军之际,一匹快马从队伍后方疾驰而来,一名斥候兵滚鞍下马,气喘吁吁地呈上一支细小的竹管: “将军!洪都城耿辉将军发来的飞鸽传书!” 霍广眼睛猛地一眯,闪过一抹警惕之色。 他立即接过竹管,捏碎火漆,取出其中的绢帛,快速浏览起来。 随着目光移动,他的脸色迅速变得阴沉无比,握着绢帛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信中所描述的楚军兵力之盛、攻势之猛、局势之危,远超他的预料! 他猛地收起绢帛,眼中寒光四射,厉声下令: “传令!骑兵营即刻集合!本将要亲率五千轻骑,全速驰援洪都!” 一旁的副将杨勇军闻言大惊失色,连忙策马上前劝阻:“将军!不可!万万不可啊!” “楚军既然能集结如此重兵猛攻洪都,岂会不对我来援之师有所防备?” “您只带五千骑兵先行,兵力太过单薄,若是遭遇楚军大队埋伏,后果不堪设想啊!还请将军三思,待我军主力一同前进方为稳妥!” 霍广却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和一丝战术上的侥幸: “楚军主力此刻必正全力攻城,岂会料到我军来得如此之快?” “本将率轻骑突进,攻其不备,只需冲乱其攻城阵型,缓解耿将军压力即可,并非要与其主力硬拼!战机稍纵即逝,岂能延误?” 说完,他不顾杨勇军的苦苦劝阻,猛地一挥手: “执行军令!骑兵营,随我来!” 他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冲出大队。 身后,五千精锐骑兵轰然应诺,如同旋风般脱离主力部队。 卷起漫天烟尘,朝着洪都城方向狂飙突进,将副将忧心忡忡的呼喊和速度缓慢的主力步兵,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他却不知道,在前方看似平静的道路尽头,一张精心编织的死亡之网,正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霍广亲率的五千大汉轻骑,如同一股奔腾的铁流,沿着官道向着洪都城方向全速推进。 战马四蹄翻飞,践踏起滚滚烟尘,每一个骑士的脸上都混合着焦急、疲惫以及一种急于投入战场的决绝。 霍广不断催促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快!再快一点!必须尽快赶到洪都,解耿将军之围! 前方地势逐渐收窄,两侧山峦隆起,形成一道险要的隘口,此地便是地图上标注的“落鹰涧”。 涧内道路蜿蜒,两侧山坡陡峭,林木丛生,是一处天然的设伏之地。 若是平时,霍广必定会派出大量斥候仔细侦查两侧山林。 但此刻,他被洪都城危在旦夕的军情和内心的焦灼所驱使,加之判断楚军主力应在攻城,对此地的警惕便降低了几分。 先锋斥候回报并未发现明显异常,他便未做太多停留,只是下令部队提高警惕,准备快速通过此涧。 然而,就在他的骑兵先锋部队刚刚完全进入落鹰涧狭窄区域的那一刻——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猛地射入高空,随即炸开!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刹那间,死寂的山林如同苏醒的巨兽,爆发出震天的杀声! “杀!!!” “大汉霍广,纳命来!” 只见两侧山坡之上,无数黑衣黑甲的楚军士兵如同鬼魅般从树林、岩石后现身! 早已准备就绪的弓弩手们张弓搭箭,密集的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带着死亡的呼啸,覆盖了正在行军的汉军骑兵! “噗嗤!噗嗤!” “啊!” “我的马!” 人仰马翻! 措手不及的汉军骑兵顿时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 锋利的箭矢轻易地穿透了轻骑的单薄皮甲,战马悲鸣着倒地,将背上的骑士甩飞出去,瞬间死伤惨重! “有埋伏!快举盾!结阵!” 霍广毕竟也是沙场老将,虽惊不乱,一边挥动长枪格挡开射向自己的箭矢,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吼,试图稳住阵脚。 但赵羽精心设计的埋伏岂会如此简单? 还不等汉军从最初的箭雨打击中回过神来,两侧山坡上又传来隆隆巨响! 巨大的滚木礌石被楚军奋力推下,沿着陡峭的山坡轰然砸落,其势不可挡! 汉军骑兵在这狭窄的地形内根本无处可躲,顿时又被砸得血肉模糊,阵型更加混乱。 “不要乱!向我靠拢!圆阵防御!” 霍广眼睛都红了,他知道中计了!而且是被绝对优势的兵力伏击! 他拼命呼喝,将身边的亲兵和还能行动的骑兵聚集起来,试图组成一个临时的防御圆阵,抵挡来自两侧山崖的攻击。 然而,楚军的攻击一波接着一波。 箭雨稍歇,便有大量的楚军步兵手持长枪利刃,如同潮水般从山坡上冲杀下来,直接切入混乱的汉军队列之中,进行残酷的白刃战! 骑兵在失去速度、且地形不利的情况下,面对有备而来的步兵,优势尽失。 落鹰涧内顿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屠宰场,金属交击声、喊杀声、惨叫声、战马嘶鸣声不绝于耳,鲜血迅速染红了涧底的道路。 霍广身先士卒,长枪左刺右扫,接连挑翻了数名冲到他面前的楚军士兵,但他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他环顾四周,己方士兵正在不断倒下,楚军的人数远超他的想象,而且显然是有备而来,伏击的层次和节奏都掌握得极好。 “将军!敌军太多了!我们被完全包围了!” 一名浑身是血的校尉冲到霍广身边,声音带着绝望。 霍广咬牙,他知道,仅凭自己这五千轻骑,绝无可能突破如此完善的埋伏。 继续硬拼下去,只有全军覆没一个下场! 必须求援! “收缩阵型!死死顶住!” 霍广对那校尉吼道,随即猛地回头,对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传令兵急促下令: “快!放出所有信鸽!告诉杨勇军将军,我部在落鹰涧遭遇楚军主力埋伏,情况万分危急!” “令他速率所有步卒主力,不惜一切代价赶来救援!快!” “是!将军!” 传令兵也知道情况危急,立刻从马鞍旁取下特制的鸽笼,里面是几只训练有素、用于紧急通讯的信鸽。 第1827章 要不要去救? 汉军传令兵迅速将写有简单求救信息和地点的绢条塞入鸽子腿上的细竹管内,随即猛地将鸽子抛向空中! 几只灰色的信鸽扑棱着翅膀,惊慌地掠过血腥的战场,奋力向上飞起,试图冲破这死亡的峡谷,朝着来时路的方向飞去。 然而,楚军对此早有防备! “射下来!别让他们的信鸽飞走!”山坡上,负责指挥弓弩手的楚军军官厉声喝道。 顿时,一片特意预留的、瞄准天空的箭矢离弦而出! “噗噗噗!” 空中爆开几团血羽,大部分信鸽瞬间被射杀,哀鸣着坠落。 只有一只格外矫健的信鸽,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几波箭矢,带着伤痕,奋力冲出了落鹰涧的范围,消失在天际。 霍广看着那只唯一可能带来希望的信鸽消失,心中稍安,但随即又被更大的忧虑所笼罩。 杨勇军能及时赶到吗?就算赶到,面对以逸待劳、占据地利的楚军,又能有多少胜算? 但此刻,他已无暇多想。楚军的围攻愈发猛烈,他挥舞长枪,发出了绝望的怒吼: “弟兄们!坚持住!援军很快就到!杀啊!” 落鹰涧,彻底变成了一座血色的囚笼,困住了大汉这支精锐的先锋骑兵,也困住了霍广最后的希望。 就在霍广及其五千骑兵在落鹰涧陷入苦战、浴血求生之际,数十里外,大汉先锋军的主力部队仍在步兵的正常行军速度下,向着洪都城方向艰难而警惕地推进。 中军处,副将杨勇军眉头紧锁,骑在马上,心神不宁。 霍广仅率五千轻骑贸然先行,始终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他不断派出斥候向前探查,但尚未有明确消息传回。 就在这时,天际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歪歪斜斜地朝着大军方向飞来。 一名眼尖的哨兵立刻惊呼:“将军!有信鸽!是我们军的信鸽!” 杨勇军心中一凛,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立刻下令: “快!引它下来!” 专业的驯鸽兵立刻发出信号。 那羽信鸽似乎也力竭了,扑棱着翅膀,精准地落入了驯鸽兵的手臂上。 士兵迅速从其腿上的竹管中取出一小卷染血的绢帛,快步呈给杨勇军。 杨勇军几乎是抢过绢帛,手指甚至有些颤抖地将其展开。 目光快速扫过上面那潦草却熟悉的字迹,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落鹰涧……遭遇楚军主力埋伏……情况万分危急……速救!!!” 短短一行字,却如同惊雷炸响在他的脑海! 他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快!击鼓!召集所有校尉以上将领,即刻来中军议事!快!” 杨勇军的声音因极度震惊和焦虑而变得嘶哑尖锐。 急促的聚将鼓声立刻响彻行军队伍,各部将领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以最快速度从队伍前后飞马赶到中军位置。 众人刚刚聚拢,便看到杨勇军那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心中都是一沉。 杨勇军将手中的绢帛传递给众将传阅,每一个看到内容的将领,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诸位都看到了!” 杨勇军的声音沉重无比,充满了挣扎和焦虑:“霍将军轻敌冒进,果然中了楚军埋伏!如今被困落鹰涧,危在旦夕!” 他环视着众将,说出了此刻最令他煎熬的困境:“我军此刻距落鹰涧尚有距离。 霍将军信中所言,乃是遭遇‘楚军主力’埋伏! 然楚军主力究竟有多少人? 其意图究竟只是吃掉霍将军这五千骑,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更大的陷阱,意在引诱我军主力前去救援,而后一网打尽?”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语气充满了不确定性:“若我军此刻全军急速驰援,一头撞入敌军预设的包围圈,而敌军兵力远胜于我,则非但救不了霍将军,我等这两万五千步卒,亦将尽数葬送于此!” “届时,洪都之围未解,我先锋军已全军覆没,陛下大军未至,则大势去矣!”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原本有些躁动的将领们瞬间冷静了下来,纷纷陷入了沉思。 是啊,若是救援不成,反把自己搭进去,那罪过可就大了。 但很快,另一种声音响起。 一名性格刚烈的将领猛地抱拳,情绪激动地说道:“杨将军!末将知道您的担忧!” “但霍将军乃我军主将,更是陛下的心腹爱将!此刻他深陷重围,正浴血奋战,盼着我等救援!” “我等岂能因惧敌而裹足不前,坐视主将被歼?若真如此,我等还有何颜面去见陛下,去见军中同袍?” “末将愿亲率本部兵马为前锋,先行探路,请将军允准!” “王将军此言差矣!” 另一名较为年长稳重的将领立刻出言反驳:“岂能因一时意气而置全军于险地?霍将军遇伏,已证明楚军早有预谋!其‘主力’二字绝非虚言!” “我军步兵为主,仓促赶去,人困马乏,敌军以逸待劳,又占据地利,我军胜算几何?” “救不救得出来尚在两说,若是再中埋伏,后果谁来承担?” “依末将之见,当立即停止前进,就地构筑防御工事,同时派快马飞报陛下主力,请陛下定夺!” “就地防御?等陛下旨意?” 先前那王姓将领顿时怒了:“等旨意到来,霍将军早就到时候什么都晚了!” “那你这就是要去送死!” “难道见死不救就不是罪过吗?” “你这是拿全军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帐内顿时吵作一团。 主张立即不计代价全力救援的将领和主张谨慎行事、甚至认为应以保存主力为重的将领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 双方都有充分的理由,也都有着难以承受的风险。 贸然出兵,在不清楚对方实力的情况下,难保他们不会中埋伏。 可若是就这样放任此事不管,一旦霍广被杀,他们失去了主将,将士们士气低落不说,皇帝也会责罚! 第1828章 还挺谨慎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29章 总算是救下了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30章 我们有机会? 霍广看着杨勇军那自信满满的脸,又看向周围看似溃退、实则退而不乱、正在重新整队的楚军。 以及两侧那寂静得有些可怕的山林,心中的不祥预感达到了顶点,他几乎要怒吼出来: “你……你中了赵羽的奸计了啊!” 但他的话,被淹没在了杨勇军下达总攻命令的号角声中。 “全军听令!反击!给我杀光这些楚狗!取赵羽首级者,赏万金!” 杨勇军长剑一挥,下达了他认为是终结战斗的命令。 汇合后的汉军士气大振,发起了反击。 然而,就在他们深入落鹰涧,队形因为追击而逐渐拉长散开之时—— 异变陡生! 两侧原本寂静的山林之中,忽然响起了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战鼓声和号角声! 无数面黑色的“楚”字旗帜如同雨后春笋般猛地竖起! 紧接着,数以万计养精蓄锐已久的楚军生力军,如同鬼魅般从山林中涌出,彻底封死了落鹰涧的入口和两侧的所有出路! 赵羽的身影出现在一处高坡上,脸上带着计谋得逞的冰冷笑容: “杨勇军,本将军这份大礼,你可还满意?今日,此地,便是你等的葬身之所!一个都别想走!” 直到此刻,杨勇军脸上的自信和火热才瞬间凝固,化为无尽的惊恐和骇然! 他终于明白,自己不仅没能“解决危机”,反而将整整一万大军,亲手送入了绝地! 杨勇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之前的自信和火热被冰冷的恐惧彻底取代。 他看着前后左右如同铜墙铁壁般涌出的无数楚军,旗帜招展,刀枪如林,彻底封死了所有退路。 此刻,他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不仅没能救出霍广,反而将整整一万生力军,亲手带入了赵羽精心编织的死亡陷阱! 巨大的悔恨和恐慌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转头看向身旁脸色阴沉如水的霍广,声音因极度恐惧和无措而带着明显的颤抖: “霍……霍将军……末将……末将中计了!现在……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霍广的目光扫过周围不断逼近、杀气腾腾的楚军,又看了看身边这些经过苦战早已筋疲力尽、以及刚刚冲进来却瞬间陷入绝望的士兵,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但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在绝境中反而逼出了一丝可怕的冷静。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嘶哑却清晰地分析道,每一个字都如同冰渣:“现在,我们只有两条路,每一条都通往地狱,只看选择哪一条或许能留下一线生机,或者死得更有价值一些。” 他伸出两根沾满血污的手指:“第一条,壮士断腕!你我现在就下令,让所有还能动的人,向涧口方向发起决死冲锋,尽可能吸引赵羽的注意力。” “同时,立即放出信号,命令后方李将军的那一万五千人,不要有任何犹豫,即刻全速后撤!” “能跑多远跑多远,将此地军情火速禀报陛下!” “如此,或许能为我大汉保住这一万五千种子,而你我和这一万弟兄便战死于此,以全忠义!” 杨勇军闻言,身体猛地一颤,脸上露出极度不甘和恐惧的神色。让他主动选择牺牲自己和这一万人,他做不到! 霍广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说出了第二条路,语气更加沉重:“第二条路,便是赌上一切,拼死一搏!” “但在此之前,必须尽快查清赵羽在此地究竟布置了多少兵马!” ”若是兵力相差悬殊,第一条路便是唯一的选择。” “若敌军兵力并非绝对优势,或许我们内外夹击,尚有一丝惨胜的可能!” “查!快查清楚!” 杨勇军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尖利地对身边的亲兵吼道: “快!派人去查!楚军到底有多少人!快啊!” 一名身手最为敏捷的斥候校尉领命,带着几名士兵,冒着如雨的箭矢,拼命冲向侧翼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 他们利用岩石和尸体作为掩护,仔细观察着下方不断涌出的楚军队列和旗帜数量,心中飞快地计算着。 不过片刻功夫,那名校尉连滚带爬地冲了回来,身上又添了几处箭伤,。 他喘着粗气,脸上却带着一丝发现生机般的激动,嘶声喊道: “将军!看清楚了!楚军兵力……兵力大约在三万人左右!不会再多了!” “三万人?” 杨勇军眼睛猛地一亮,原本死灰般的脸上瞬间焕发出一种绝处逢生的狂热。 “三万!我们这里有一万,李将军那里有一万五!加起来两万五千人!” “兵力相差并不算太大!有一战之力!绝对有一战之力!” 他激动地看向霍广,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霍将军!我们有机会!里应外合,未必不能反败为胜!甚至可能反吃掉赵羽这三万人!” 霍广看着杨勇军那近乎癫狂的兴奋,又看了看周围虽然被围但听到兵力对比后似乎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士兵,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他比杨勇军更了解赵羽,也更清楚以逸待劳的三万楚军精锐有多么可怕。 但他也知道,此刻若再提撤退,军心将彻底崩溃,恐怕连第一条路都走不通了。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化作一声无奈而又决绝的长叹,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罢了,既然如此,那便放手一搏吧!”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野兽般的狠戾,对身后的旗牌官厉声下令: “放信号箭!三支!红色!令李将军全军压上,与我等里应外合,与楚军决一死战!” “是!” “咻——咻——咻——” 三支特制的红色响箭,带着尖锐无比的呼啸声,接连射入阴沉的高空,随即炸开三团醒目的红烟,即便在数里之外也能清晰可见! 远处,一直紧张关注着落鹰涧动向的李将军,看到这三支代表“全军突击、决死一战”的红色信号箭,心中虽也是一沉。 但军令如山,他不再犹豫,猛地拔出战刀。 第1831章 死战,僵持! “全军听令!目标落鹰涧!杀进去!救援霍将军、杨将军!杀啊!” 一万五千养精蓄锐已久的汉军生力军,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决堤的洪流,朝着已然变成巨大战场的落鹰涧发起了全面的冲锋! 高坡之上,赵羽看着远处烟尘大起、汹涌杀来的汉军援兵,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浮现出一抹计谋彻底得逞的玩味和残忍笑容。 “终于,都来了吗?” 他轻声自语,仿佛欣赏着一件完美的作品,“既然来了,那就统统都别走了!也省得本将军日后一个个去找!”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长枪,声音冰冷而清晰,传遍全军:“传令下去!封死所有出口!今日之战,没有退路!” “不是他汉军死,就是我楚军亡!陛下正在洪都看着我们!大楚的荣辱,在此一举!给朕杀!碾碎他们!” “杀!!!” 楚军爆发出更加狂暴的怒吼,原本看似被汉军援兵冲击而微微动摇的阵线,瞬间变得更加坚固和疯狂! 目的已经达到,所有的诱饵都已吞下,所有的猎物都已入彀。 接下来,不再是阴谋与算计,而是最纯粹、最残酷的实力碰撞! 看谁的刀更锋利,看谁的意志更坚韧,看谁能在这座血腥的落鹰涧内,最终吃掉对方! 惨烈的决战,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在落鹰涧这片已然被鲜血浸透的狭窄战场上,绝望往往能催生出最疯狂的力量。 当霍广和杨勇军意识到已无退路,唯有死战求生之时,两人骨子里的悍勇和被逼入绝境的凶性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大汉的将士们!身后已无退路!唯死战耳!随我杀!” 霍广发出一声如同受伤猛虎般的咆哮。 他全然不顾身上多处伤口还在渗血,一把抢过身旁亲兵手中的战旗,亲自擎起那面残破的“霍”字大纛,猛地一夹马腹,竟率先朝着楚军阵线最密集的方向发起了反冲锋! 几乎在同一时间,杨勇军也拔剑出鞘,脸上之前的恐慌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他知道,此刻任何犹豫都是取死之道! 他嘶声大吼:“弟兄们!援军已至!胜负未分!想活命的,就跟老子杀出去!目标,楚军中军帅旗!杀啊!” 两位主将,一左一右,如同两把烧红的尖刀,身先士卒,悍不畏死地狠狠撞入了汹涌而来的楚军浪潮之中! 霍广手中的大旗仿佛拥有了生命,旗杆时而如长枪般突刺,扫开刺来的兵刃,时而又作为指挥的核心,指引着士兵们冲击的方向。 他所过之处,汉军士兵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拼命向他靠拢,跟随那面旗帜左冲右突。 杨勇军则完全放弃了指挥,如同一个最普通的悍卒,挥舞着长剑奋力劈砍,用最直接的方式宣泄着心中的悔恨和求生的欲望。 他的疯狂感染了身边的士兵,这群刚刚陷入绝望的汉军,此刻也红着眼睛,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不顾一切地向前拼杀。 “将军威武!” “跟杨将军杀啊!” 正所谓将是兵之胆。 两位主将的舍命拼杀,如同在最干燥的柴堆上投下了火种,瞬间点燃了所有被困汉军士兵心中最后也是最狂暴的战意! “杀!!!” 震天的怒吼从汉军阵中爆发出来,原本因为中伏而有些低落的士气骤然飙升到了顶点! 士兵们仿佛忘记了疲惫,忘记了恐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跟着将军,杀出一条血路! 一时间,汉军爆发出的战斗力竟远超赵羽的预料! 他们不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变成了浑身是刺的困兽,每一口咬下去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 霍广和杨勇军各自率领一部,如同两颗顽强的礁石,死死顶住了楚军从两个方向压来的凶猛攻势。 汉军士兵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互相掩护,拼死抵抗。 长枪兵疯狂地刺击,刀盾手用身体挡住缺口,甚至有人抱着楚军一起滚落山涧! 战斗变得异常惨烈和胶着。 楚军虽然兵力占优,又占据地利,但在汉军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疯狂的决死反扑下,攻势竟然为之一窒,甚至在某些局部被汉军硬生生推了回去! 刀剑碰撞的刺耳声、垂死者的哀嚎声、愤怒的咆哮声、战鼓声、号角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山谷内每一寸土地都在进行着激烈的争夺,尸体以惊人的速度层层堆积起来,鲜血汇聚成小溪,潺潺流淌,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战局,竟然奇迹般地暂时僵持住了! 汉军凭借着一股血气和不惜代价的亡命打法,硬生生在这绝地之中,顶住了楚军的三面围攻。 他们为自己,也为正在从外围猛攻试图打开缺口的李将军部,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高坡之上,赵羽看着下方突然变得棘手起来的战局,看着那两面在乱军中异常醒目的汉将旗帜依旧在顽强地移动、拼杀。 他原本玩味轻松的表情渐渐收敛,眉头微微皱起。 “困兽之斗,犹为凶猛,倒是小觑了他们的决心。” 他冷哼一声,但眼中并无太多担忧,反而闪过一丝更加冰冷的光芒。 “不过,垂死挣扎,又能持续几时?传令,弩手上前,集中箭矢,给本将重点关照那两位汉军将军!” 命令下达,楚军的弓弩手开始更加精准地瞄准霍广和杨勇军的方位。 冰冷的弩箭如同毒蛇,不断射向他们所在的位置,为他们周围的亲兵带来了巨大的伤亡。 然而,霍广和杨勇军已然杀红了眼。 对身边不断倒下的亲兵和呼啸而过的箭矢仿佛视若无睹,依旧在奋力冲杀,竭力维持着这来之不易的、脆弱而血腥的僵持局面。 他们都知道,这僵持是用人命堆砌起来的,每多维持一刻,都有无数的生命在消逝。 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外围的李将军能够尽快突破楚军的阻击,真正实现里应外合。 否则,当这股血气耗尽之时,便是他们彻底覆灭之刻。 落鹰涧,彻底化为一座巨大的血肉磨盘,贪婪地吞噬着双方将士的生命。 第1832章 不是袭扰,而是全力进攻! 战局在落鹰涧内陷入了极其惨烈而诡异的僵持。 汉军在霍广和杨勇军的亡命带领下,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竟暂时顶住了兵力占优、且占据地利的楚军围攻。 山谷内,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需付出生命的代价,尸骸枕藉,鲜血将地面的泥土都泡得泥泞不堪。 然而,久经沙场的霍广,在拼杀间隙,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楚军的攻势虽然依旧猛烈,但却缺乏了一种一锤定音的决绝。 他们似乎更满足于将汉军困住,不断消耗,而非发动那种不惜代价、旨在彻底摧垮敌阵的致命冲锋。 这种打法,不符合赵羽一贯凌厉的风格,更不符合眼下全歼敌军的大好时机。 “哼!” 霍广一枪挑翻一名冲上来的楚军百夫长,冰冷的眼神扫过楚军看似汹涌实则节奏控制的阵线。 “赵羽,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围而不歼,是想耗光我们,还是……另有所图?” 他心中警铃大作。 无论赵羽有何目的,他绝不能让其得逞! 僵持下去,对于缺少补给、人困马乏的汉军来说,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你们不主动杀来,那本将就逼你们动起来!” 霍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不管你们有什么阴谋,只要打乱你们的节奏,或许就能觅得一线生机!” 他猛地举起长枪,对着身后还能跟随的士兵发出怒吼: “弟兄们!楚军怯战了!随本将反冲一波!目标——楚军中军帅旗!直取赵羽!杀啊!” 话音未落,霍广竟再次一马当先,不顾身边亲兵的阻拦,带着一股决死的悍勇,朝着赵羽帅旗所在的方向猛然冲杀过去! 他身边的汉军残兵也被主将的疯狂所感染,发出嘶哑的呐喊,跟随着发起了又一波反冲击! 高坡之上,一直冷静观察战局的赵羽,看到霍广竟然亲自率队朝着自己的方向猛冲过来,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露出一丝计谋得逞般的轻蔑笑容。 “果然不出本将所料。困兽犹斗,必会寻求主动,试图打破僵局,试探我军虚实。” 赵羽语气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只是让本将略微意外的是,竟是霍广亲自来试探。也好,省了本将军不少事。” 他缓缓握紧了手中的亮银枪,眼中燃起战意:“既然你亲自送上门来,那本将军便陪你玩玩!也让你死个明白!” “亲兵队!随本将迎敌!”赵羽一声令下,身边最精锐的数百亲骑轰然应诺。 赵羽一抖缰绳,战马人立而起,随即如同一道银色闪电,迎着霍广冲来的方向,疾驰而下! 他身后的亲兵队如同锋利的箭矢,紧紧跟随。 刹那间,两股洪流在混乱的战场中央狠狠撞在一起! “霍广!纳命来!” “赵羽!受死!” 两位主将瞬间交上手! 枪来枪往,火星四溅! 霍广势大力沉,招式狠辣,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赵羽枪法精妙,灵动迅捷,更注重技巧和效率。 两人马打盘旋,激战连连,周围的士兵也捉对厮杀,战况异常激烈,一时间竟难分高下。 就在这两位主将进行着殊死搏杀的同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只灰色的信鸽,借着逐渐降临的夜幕和战场喧嚣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从楚军后阵的一处隐蔽角落振翅起飞。 它在空中盘旋了半圈,认准了西南方向,随即如同一支离弦之箭,迅速消失在昏暗的天际之中。 它所携带的,正是赵羽关于成功拖住并包围霍广三万先锋军的捷报。 时间在惨烈的厮杀中飞速流逝。深秋的太阳无情地西沉,最终彻底隐没在山峦之后。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纱,缓缓笼罩了血腥的落鹰涧。 寒风变得愈发刺骨,呼啸着掠过战场,卷起浓重的血腥味,带来深入骨髓的寒意。 没有星光,只有火把的光芒在黑暗中跳跃,映照着一张张沾满血污、疲惫而狰狞的面孔。 双方的士兵都已是强弩之末,但战斗仍在继续,只是节奏因为夜幕的降临而稍稍放缓。 两个时辰之后。 洪都城外的楚军主大营,中军帅帐内灯火通明。 一名身着锦绣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无声无息地进入帐内。 他对着正在审视沙盘的楚宁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支细小的竹管:“启禀陛下,赵羽将军从前线发来的飞鸽传书到了!” 楚宁闻言,立刻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的光芒。 他接过竹管,熟练地捏碎火漆,取出其中的绢帛,就着明亮的烛火快速浏览起来。 随着目光移动,他脸上的表情逐渐舒展,最终化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哈哈哈哈!好!好!赵羽果然从未让朕失望!霍广及其三万先锋,已被成功拖在落鹰涧,进退两难!” 他猛地收起绢帛,眼中精光四射,看向那锦衣卫,语气果断地下令: “立即传冉冥来见朕!就说朕有要事相商!” “是!”锦衣卫躬身领命,迅速退出了大帐。 不过片刻功夫,帐外便传来了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身材高大如同巨熊般的冉冥掀帘而入,他顶盔贯甲,显然刚从攻城前线下来不久,脸上还带着未能破城的些许烦躁和兴奋混合的神色。 “陛下,您找俺?是不是打算让俺晚上再去袭扰一下城里的汉崽子?俺保证让他们一晚上都睡不安生!” 楚宁看着这位爱将,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摇了摇头:“不是袭扰。”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冉冥面前,目光灼灼,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进攻!朕要你,就在今晚,全力进攻!给朕拿下——洪都城!” 冉冥闻言,铜铃般的眼睛猛地一亮,巨大的光头在灯光下反射出兴奋的光芒: “陛下!您是说……赵羽将军那边已经拦住了霍广?” 但他随即脸色又垮了下来,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说出了现实的困难: “可是陛下,就算霍广被拖住了,这洪都城里可还有足足五万汉军啊!” “耿辉那老小子守得又严实,俺们白天猛攻了一天都没啃下来,这晚上就算拼命,短时间内恐怕也难以攻克洪都城。” 第1833章 疯了,真的疯了 楚宁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应,脸上露出一丝神秘而自信的笑容,打断了他的话: “你只管放手去攻,拿出你全部的本事,给朕制造出最大的动静,施加最大的压力,至于如何破城……” 他微微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绝对的把握: “届时,你自然会知道朕的底气何在,或许,破城之机,就在今夜。” 冉冥看着皇帝那笃定的眼神,虽然心中依旧疑惑,但对楚宁近乎盲目的信任和骨子里对战斗的渴望瞬间压倒了一切。 他不再多问,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拍胸甲,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咧嘴笑道: “嘿嘿!俺明白了!陛下您就瞧好吧!俺这就去点齐兵马,今晚不把洪都城闹个天翻地覆,俺就不叫冉冥!” 说完,他兴冲冲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大帐,立刻开始咆哮着集结部队,准备夜战。 楚宁独自立于帐中,听着帐外渐渐响起的军队调动和冉冥那特有的粗犷吼声,目光再次落回沙盘上的洪都城模型,嘴角那抹神秘的笑意愈发深刻。 寒夜漫漫,杀机四伏。 洪都城的最终命运,似乎即将在这個夜晚揭晓。 子夜时分,洪都城外万籁俱寂,唯有凛冽的寒风呼啸着掠过旷野,卷起阵阵尘土,吹得城头汉军旗帜猎猎作响。 深秋的寒意已深入骨髓,守城的士兵们蜷缩在垛口后,靠着彼此的身体取暖,警惕地注视着城外那片被浓重夜色笼罩的死寂。 楚军夜晚向来少有大规模行动,这给了守军一丝难得的喘息之机。 然而,这份寂静并未持续多久。 忽然,低沉而密集的战鼓声毫无征兆地如同滚雷般从楚军大营方向传来,打破了夜的宁静! 紧接着,无数火把如同鬼火般瞬间点亮,迅速连成一片汹涌的火海,照亮了黑压压的楚军阵列! “敌袭!敌袭!楚军夜袭!” 城头上的汉军哨兵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惊呼,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变了调! 只见楚军大将冉冥,如同一尊从地狱中爬出的魔神,顶着他那锃亮的光头,挥舞着狰狞的狼牙棒,一马当先! 他身后,是数不清的楚军士兵,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 他们扛着更多的云梯、推着更加沉重的攻城车,发出震天的咆哮,向着洪都城墙发起了远超白天的、近乎疯狂的猛烈进攻! “杀啊!打破洪都,鸡犬不留!”冉冥的怒吼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城墙上顿时一片大乱! 刚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汉军士兵慌忙拿起武器,冲向自己的战位,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试图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怎么回事?!楚军怎么会夜晚大规模进攻?!” 守将耿辉被亲兵从睡梦中紧急叫醒,盔甲都未完全穿戴整齐,便以最快速度冲上了城墙。 当他踏上城头,眼前的景象让他脸色骤然大变,倒吸一口凉气! 火光映照下,楚军的攻势如同狂暴的海啸,一浪高过一浪! 箭矢、石弹、弩枪如同暴雨般倾泻在城头,密度和强度远超白日! 无数的云梯如同毒蛇般架上了城墙,悍不畏死的楚军士兵嚎叫着向上攀爬! 巨大的攻城车在无数士兵的推动下,狠狠地撞击着城门,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鸣! “将军!楚军今晚是疯了!攻势太猛了!东段城墙弟兄们死伤惨重,快顶不住了!” 一名浑身是血的校尉连滚带爬地冲到耿辉面前,声音带着哭腔。 “快调援兵吧将军!” 耿辉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楚军夜晚向来不擅攻城,今夜却一反常态,攻势之猛烈、投入兵力之多,完全是不计代价、不顾伤亡的打法! 这背后必定有巨大的图谋! “楚宁,你到底想干什么?”耿辉眉头紧锁,喃喃自语。 但此刻已容不得他细想,城墙各处告急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一旁的副将看着不断有士兵中箭倒下,急得额头冒汗: “将军!不能再犹豫了!快让城内的预备队上来吧!再晚上面就要被突破了!” 耿辉猛地一咬牙,知道此刻不是纠结的时候,守城是第一要务! 他厉声下令:“传令!即刻从城内大营,调五个营的弟兄火速上城支援!重点增援东段和城门楼!快!” “得令!”传令兵飞奔而去。 很快,数千生力军从城内涌上城墙,加入了惨烈的守城战。 耿辉亲自坐镇指挥,声音已经沙哑:“弓弩手!压制云梯!滚木礌石,给老子往下砸!火油!倒火油!烧了他们的攻城车!” 汉军在他的指挥下,拼死抵抗。 不断有楚军士兵被射落、砸落、烧成火人惨叫着摔下城墙,但后面的人立刻毫不犹豫地补上,攻势没有丝毫减弱。 然而,楚军真正的恐怖之处在于其远程火力的绝对优势! “砰!”“砰!”“嗡——!” 楚军阵后的投石机和床弩发出了更加密集的咆哮! 巨大的石弹划破夜空,带着恐怖的动能,狠狠地砸在城楼、垛口和人群密集处! 砖石爆碎,血肉横飞!特制的床弩巨箭如同长矛,轻易洞穿盾牌和人体,将守军连人带盾钉死在墙上! 守军的远程反击在楚军绝对的火力优势和射程压制下,显得苍白无力。 惨叫声在城头上此起彼伏,守军士兵的伤亡在以惊人的速度增加。 耿辉躲在垛口后,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士兵,以及城外那仿佛无穷无尽、疯狂涌来的楚军,心中惊骇欲绝: “疯了!楚军真是疯了!” “如此不计损耗地使用投石机和床弩,他们的石弹和弩箭难道是无穷无尽的吗?他们就不怕打完这一波,后续再无攻坚之力?!” 这种反常的、违背军事常理的打法,让耿辉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楚宁绝非蠢材,他敢这么打,一定有其依仗!那个依仗是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划过他的脑海。 除非……除非楚宁有绝对的把握,能在今夜,或者极短的时间内,就拿下洪都! 或者,他根本不需要考虑后续的攻坚了! 想到白天接到的霍广遇伏的消息,再看到眼前这完全不合常理的亡命攻势,耿辉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猛地抓住身旁的一名亲兵,声音因急切而变得嘶哑狰狞:“快!用飞鸽传书!不!用最快的信鸽!立即给霍广将军送信!” “告诉他,洪都城遭遇楚军不计代价的猛攻,危在旦夕!请他无论如何,立刻、马上率军来援!快啊!” 现在,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支生死未卜的先锋军身上。 他只盼霍广能尽快突破阻拦,否则,洪都城恐怕真的守不过这个夜晚了! 亲兵领命,立刻转身冲向鸽房。 耿辉则再次将目光投向城外那如同炼狱般的战场,握紧了手中的战刀,眼中充满了血丝和决绝。 无论楚宁有什么阴谋,他都必须要守住! 直到最后一刻! 第1834章 希望成绝望 天色微明,晨曦艰难地穿透弥漫在落鹰涧上空的硝烟和血腥气息,勉强照亮了这片如同地狱般的山谷。 经过一夜惨烈无比的厮杀和亡命反扑,霍广终于勉强稳住了阵脚,将残余的汉军收拢起来。 依托涧内一些有利地形,构筑起了一道相对稳固的防线,与同样疲惫不堪的楚军形成了新的对峙。 尸体堆积如山,伤者的呻吟声在短暂的战斗间隙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霍广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着粗气,甲胄上布满了刀砍枪刺的痕迹和早已凝固发黑的血痂。 他灌了几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局势。 “虽然损失惨重,但总算暂时顶住了。” 霍广看着周围虽然疲惫却眼神依旧倔强的士兵,心中暗自思忖: “赵羽想一口吃掉我们,也没那么容易!” “只要我们能在这里拖住他,僵持下去,洪都城的耿辉发现我军迟迟未至,必定会派出探马甚至援军前来接应探查。” “或者,陛下亲率的主力大军也快到了!届时,里应外合,胜负犹未可知!” 想到这里,他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休息了片刻,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他抓起身边的长枪,准备再次前往前沿鼓舞士气,应对楚军可能发起的新一轮进攻。 就在这时,扑棱棱的翅膀声响起,一只灰色的信鸽如同精灵般,精准地落在了临时指挥所附近一名亲兵的手臂上。 “将军!是信鸽!从洪都城方向来的!” 亲兵小心翼翼地取下竹管,脸上带着一丝期盼,快步送到霍广面前。 霍广闻言,疲惫的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太好了!定是耿辉将军收到了我们昨夜发出的信号,派人前来接应,或者至少是告知我们城内的状况!” 他迫不及待地接过那卷小小的绢帛,怀着期待迅速展开。 然而,只是扫了一眼,他脸上的喜色便瞬间凝固,继而转化为难以置信的震惊和骇然! 握着绢帛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 霍广失声喃喃,声音干涩:“楚军主力正在猛攻洪都城?攻势极其猛烈,危在旦夕?请求我军速援?”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他的心头! 完全颠覆了他之前的所有判断! 楚军主力不是在围攻自己吗? 怎么又会出现在洪都城下,还能发动如此规模的猛攻? 难道楚宁的兵力远超预估?还是又调来了新的兵马?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闪过他的脑海,让他浑身发冷! “来人!快!立刻去请杨勇军将军过来!快!”霍广猛地对亲兵吼道,声音因急切而变得尖锐。 很快,同样一身血污、疲惫不堪的杨勇军快步赶来:“将军,何事如此紧急?莫非楚军又有异动?” 霍广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将手中的绢帛狠狠塞给杨勇军: “你自己看吧!” 杨勇军疑惑地接过绢帛,快速浏览起来。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难看,最终也变得如同霍广一般阴沉如水,额头上渗出冷汗。 “楚宁竟然集合了所有能动用的兵力,包括可能的水军,不计代价猛攻洪都。” 杨勇军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如此说来,眼前赵羽这支军队,根本就不是什么主力!” “他们的任务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像钉子一样把我们死死钉在这里,不让我们任何一兵一卒去回援洪都!” 他猛地抬头看向霍广,眼中充满了后知后觉的惊恐和绝望: “我们……我们从头到尾都被算计了!赵羽就是在陪我们耗着!” 说到这里,杨勇军猛地一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现状,语气沉重: “将军,现实是,经过昨夜恶战和凌晨的突围尝试,我军伤亡惨重,兵力折损恐怕已逾万人!” “如今剩余兵力自保尚且勉强,想要突破赵羽的阻击去救援洪都,根本是痴人说梦!” 他深吸一口气,提出了眼下唯一可行的建议:“末将以为,当务之急,是立即回信耿辉将军,将我军被困、无法救援的实情相告,请他务必依托坚城,死守待援!” “同时,立刻飞鸽传书,将此地军情火速禀报陛下!” “洪都之围,唯有陛下亲率的主力大军,特别是快速机动的骑兵部队,才有可能解救!请陛下务必尽快派精锐骑兵先行赶来支援!” 霍广听完,虽然心中充满了不甘和屈辱,但也知道杨勇军所言是当前最理智、也是唯一的选择。 他无力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决绝: “就依杨将军之言!此事由你亲自去办,立即放鸽传书!要快!” “末将遵命!”杨勇军抱拳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霍广看着杨勇军离去的背影,又看向山谷外依旧被楚军牢牢封锁的方向,拳头紧紧攥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现在,他们这两万残兵败将,不仅无法成为援军,反而自己也成了需要救援的对象。 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远在后方、尚未知悉前方剧变的皇帝刘秀身上。 “陛下,您一定要快啊!”霍广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两个时辰后。 洪都城头,鏖战了半夜加一个清晨的守军已然疲惫到了极点。 守将耿辉双眼赤红,声音嘶哑,仍在不断指挥着部队抵挡楚军一波猛过一波的进攻。 他时不时焦灼地望向东北方向,期盼着能看到霍广援军的旗帜。 终于,一名亲兵带着一只信鸽匆匆跑上城楼:“将军!霍广将军的回信!” 耿辉大喜过望,几乎是抢过竹管,迫不及待地取出信件展开。 然而,仅仅看了一眼,他脸上的期盼便瞬间化为彻底的震惊和绝望! 身体甚至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怎……怎么会这样!” 他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霍广将军的三万大军,竟被赵羽区区一部拖在落鹰涧。” “苦战一夜,已然损失上万,自身难保,根本无法前来救援?” 第1835章 只给你一天时间! 霍广的这封信,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心中最后的希望。 外援已断,洪都城彻底成了一座孤城! 他猛地抬头,望向北边遥远的天际,脸上充满了无尽的哀求和绝望,仿佛皇帝刘秀能听到他的心声一般: “陛下……陛下啊!您一定要尽快赶来啊!洪都……洪都快要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城外的战鼓声再次如同雷鸣般炸响! 楚军似乎得到了某种命令,攻势骤然变得更加疯狂和猛烈! 无数楚军如同潮水般涌来,箭矢石弹更加密集地倾泻在城头! 耿辉被这突如其来的猛攻拉回了残酷的现实,他猛地甩开绝望,发出一声沙哑的怒吼: “都打起精神来!守住!给老子守住!援军……援军一定会来的!” 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援军何时能来,甚至还能不能来。但现在,除了死战,他已别无选择。 洪都城的命运,似乎正在滑向无可挽回的深渊。 洪都城下的战斗已然进入了最白热化的阶段。 震天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垂死者的哀嚎声以及攻城器械发出的恐怖轰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毁灭的交响乐。 楚军如同不知疲倦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疯狂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城墙。 阵前,光头猛将冉冥如同移动的战争堡垒,声若洪雷,不断咆哮着下达命令:“弓弩手!给老子瞄准垛口,压制!压制!别让汉崽子露头!” “云梯队!快!左边的云梯倒了,给老子补上!快!” “撞车!撞车再给老子加把劲!听见没有,城门快顶不住了!给老子撞开它!” 他的每一道吼声都极具穿透力,甚至能短暂压过战场的喧嚣,周围的楚军士兵在他的驱策下,如同打了鸡血般亡命进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马蹄声。 冉冥正吼得兴起,下意识回头就想骂是哪个不长眼的敢靠近前线,却一眼看到了那袭耀眼的银甲和紫色蟠龙披风。 他脸上的凶悍瞬间化为恭敬,连忙躬身行礼,声音也下意识压低了几分,但仍如闷雷般响亮: “末将冉冥,参见陛下!您怎么亲临前线了,这里流矢横飞,太过危险!” 楚宁策马立于稍后方一处相对安全的高地,目光扫过惨烈的攻城战场,对于冉冥的关心只是微微摆手,淡然问道: “战况进展如何?” 冉冥立刻挺直腰板,指着前方烟尘弥漫、火光冲天的城墙,瓮声瓮气地汇报,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和自得: “回陛下!从昨夜子时进攻至今,已连续猛攻六个时辰!城墙上的守军被我们的投石机和床弩压得根本抬不起头!伤亡惨重!” 他特意强调:“完全是按照陛下您的计划,不惜代价,将所有库存的石弹、弩箭尽数倾泻了出去!效果显著!” “您看城南那座主城门,已经被咱们的撞车砸得变形破裂,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照这个势头打下去,末将敢立军令状,今晚必定能杀入城内!”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也算是对耗时较长的解释: “洪都城毕竟是他娘的头等坚城,耿辉那老小子又是个硬茬,打了六个时辰能有这般成效,已经远超预期了!” 楚宁闻言,冷漠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颔首道: “很好,冉冥将军辛苦了,接下来,破城的关键,就看你的了。”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马背上是一名风尘仆仆、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千户。 他飞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高高举起一支细小的竹管:“启禀陛下!赵羽将军从落鹰涧发来紧急飞鸽传书!” 楚宁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伸手接过竹管,捏碎火漆,取出绢帛,快速浏览起来。 片刻之后,他嘴角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笑容,甚至轻笑出声: “呵呵,好!赵羽果然从未让朕失望!” 他抬起头,将手中的绢帛递给一旁好奇的冉冥,语气变得轻松而笃定: “赵羽来信,霍广的三万先锋已被他彻底拖死在落鹰涧,苦战一夜,损失惨重,自身难保,绝无可能分兵来援洪都!” “冉冥将军,你的后顾之忧,已然尽去!” 但随即,楚宁的笑容收敛,语气转为严肃,目光锐利地看向冉冥: “但是,赵羽也提醒朕,刘秀亲率的主力大军最快一日之内便可抵达落鹰涧区域!” “赵羽所部必须在一日之内脱离战斗后撤,否则有被刘秀和霍广内外夹击的风险。” 他盯着冉冥的双眼,下达了最终也是最重要的命令: “也就是说,冉冥,留给你的时间只有一天!” “在刘秀的援军赶到、并对赵羽形成威胁之前,你必须给朕拿下洪都城!” “记住,你只有一天的时间!一天之内,必须破城!” 这最后通牒般的命令,如同重锤砸在冉冥心头。 他瞬间明白了局势的紧迫性和陛下的全部谋划——赵羽用自己作为诱饵和屏障,为他争取了这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天时间! 冉冥脸上的肌肉猛地绷紧,巨大的手掌狠狠一拍光溜溜的脑门,发出啪的一声响,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和无与伦比的决心。 他拍着胸膛,声如雷霆般保证道:“陛下放心!俺冉冥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在一天之内,把这洪都城给您砸烂了!” “今晚之前,必定让您的龙旗插上洪都城头!” 楚宁微微颔首:“朕,拭目以待。” 说完,调转马头,在亲卫的簇拥下离开了喧嚣的前线。 皇帝一走,冉冥猛地转身,如同一头发狂的怒熊,运足全身力气,对着整个战场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音甚至暂时盖过了所有的厮杀声: “全军听令!都给老子听清楚了!汉军的援军已经被赵羽将军挡住了!” “一天之内,他们休想过来一兵一卒!” 他挥舞着巨大的狼牙棒,指向洪都城:“陛下有令!只给我们一天时间!” “一天之内,必须拿下洪都!打破此城,财富女子,任尔等取之!若是逾期不破,军法无情!” “弟兄们!成败在此一举!跟老子冲!杀进洪都,就在今日!杀啊!” 冉冥的吼声和这最终期限的命令,如同最强烈的兴奋剂,注入了所有楚军士兵的身体。 他们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也是获取无尽财富和荣耀的时刻! 楚军的攻势,在冉冥的亲自督战和最终期限的刺激下,变得更加疯狂、更加不计代价! 整个洪都城,仿佛化为了狂暴海洋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被彻底吞噬。 一天倒计时,正式开始! 第1836章 被惊呆的大汉新帝 洪都城下,战火已燃烧至最炽烈的顶点! 光头猛将冉冥如同疯魔附体,亲自矗立在箭矢石弹横飞的前线,他那雷吼般的咆哮甚至压过了战场的一切喧嚣:“撞车!给老子撞!对准那个裂缝!狠狠撞!” “云梯队!别怕死!给老子往上冲!先登城头者,赏万金,官升三级!” “弓弩手!压制!给老子把所有的箭都射出去!一块石头都不许给老子留!” 在他的疯狂驱策下,楚军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投石机如同不知疲倦的巨兽,将最后库存的石弹雨点般砸向城头,每一次撞击都让城墙微微震颤,垛口碎裂,砖石四溅。 床弩发出的巨型弩枪带着凄厉的尖啸,轻易洞穿盾牌和人体,将守军连人带装备钉死在城楼之上。 无数的楚军士兵顶着守军倾泻而下的滚木礌石和热油,踩着同伴的尸体,疯狂地攀爬云梯,如同蚂蚁般涌向城头。 城墙之上,已是一片人间炼狱。 守将耿辉双眼赤红如血,声音早已嘶哑得如同破锣,却依旧在疯狂地奔走呼号,组织着摇摇欲坠的防线:“顶住!都给老子顶住!长枪手,刺下去!把梯子推开!” “快!火油!那边!倒火油!烧死下面的楚狗!” “伤员拖下去!能动的都给老子上来!援军很快就到!陛下很快就到!” 他亲手挥刀砍翻了一名刚刚冒头的楚军悍卒,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但他浑然不觉。 脚下的城墙砖石早已被鲜血浸透,变得粘滑无比,每走一步都可能踩到残肢断臂。 守军士兵们在他的带领下,凭借着最后一丝意志和对援军的期盼,进行着绝望而顽强的抵抗。 每一次击退楚军的进攻,都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攻防双方都杀红了眼,生命在这里变成了最廉价的消耗品。 冉冥要的是在一天之内碾碎一切阻碍,而耿辉则是在用血肉之躯为遥远的援军争取最后的时间。 与此同时,在距离洪都城约百里之外的广袤原野上,一支规模极其庞大的军队正在浩浩荡荡地向东开进。 这正是大汉皇帝刘秀御驾亲征的主力大军,号称十七万之众! 队伍绵延数十里,旌旗蔽空,刀枪如林,沉重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汇聚成一片沉闷的雷鸣,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队伍最前方是精锐的骑兵开道,甲胄鲜明,战马雄骏。 中间是数量最为庞大的步兵方阵,士兵们步伐整齐,虽然面带疲惫却眼神坚定,长枪如林,盾牌如墙。 后方则是蜿蜒无尽的辎重车队,运送着粮草和攻城器械。 中军处,“汉”字龙旗和“刘”字帅旗迎风招展,气势恢宏。 刘秀一身金甲,端坐于神骏的战马之上,在一众精锐将领和禁军的簇拥下,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前方。 大军虽然行进速度不慢,但整体军容严整,显示出极高的纪律性和强大的战斗力。 这支军队,承载着大汉王朝最后的国运和希望。 然而,这份肃穆的行军氛围很快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 偏将军王泰神色焦急地策马从中军后方疾驰而来,甚至来不及完全勒停,便滚鞍下马,单膝跪倒在刘秀马前,手中高高举着一支细小的竹管: “陛下!紧急军情!霍广将军从落鹰涧方向发来的飞鸽传书!” 刘秀眉头微皱,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勒住战马,示意大军继续前进,自己则停在道旁,伸手接过了那支竹管。 他熟练地捏碎火漆,取出其中的绢帛,展开阅读。 目光快速扫过绢帛上的字迹,刘秀那原本沉静的脸色骤然剧变! 先是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转化为无法抑制的愤怒,他猛地攥紧了绢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充满恨意的低吼:“楚宁!你好生卑鄙!竟行此毒计!” 周围随行的将领们见状,无不大惊失色,纷纷围拢过来,急切地询问:“陛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霍广将军那边情况如何?” “洪都城怎么样了?” “难道是楚军又有诡计?” 刘秀猛地抬起头,眼中寒光闪烁,将手中的绢帛狠狠摔在地上,声音冰冷得如同腊月的寒风,向众将揭示了残酷的真相:“楚宁狡诈无比!他暗中调集了近十万大军!” “并以赵羽为首的三万精锐,在落鹰涧设下埋伏,已将霍广的三万先锋军团团围住,苦战一夜,损失惨重,自身难保!”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众将心上:“而楚宁自己,则亲率剩下的至少六万大军,日夜不休,全力猛攻洪都城!” “耿辉将军发来求援,洪都城已是危在旦夕!” “如今,霍广无法突破重围去救援洪都,反而深陷险境,他在信中请求朕,立即派出骑兵先行驰援,否则先锋军有全军覆没之危!” 这番话说出,如同在将领中间投下了一颗炸雷! “什么?楚宁竟如此歹毒!” “两面围攻!这是要将我大军逐一击破啊!” “霍将军危矣!洪都城亦危矣!” “陛下!必须立刻发兵救援!刻不容缓!” 众将先是纷纷怒斥楚宁的卑鄙,但随即都意识到了局势的万分危急,救援刻不容缓! 刘秀面沉如水,目光锐利地扫过众将,没有任何犹豫,当即立断,点将下令:“沈炼将军听令!” 一名身材精悍、面容冷峻的将领立刻出列抱拳:“末将在!” “朕命你,即刻率领本部所有骑兵,共计一万两千轻骑,脱离主力大队,全速驰援落鹰涧!”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朕撕开赵羽的包围圈,接应霍广将军突围!若能击溃赵羽部,更好!” “末将领旨!”沈炼没有任何废话,轰然应诺。 “记住!速度要快!霍广将军和数万将士的性命,就托付给你了!”刘秀郑重叮嘱。 “陛下放心!末将必不辱命!” 沈炼再次抱拳,随即猛地转身,对身后的传令兵厉声吼道: “传令骑兵营!全体上马!目标落鹰涧!全速前进!”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很快,大军侧翼响起密集的马蹄声。 一万两千精锐骑兵如同离弦之箭,脱离了大部队,卷起漫天烟尘,朝着东北方向风驰电掣般狂飙而去,迅速消失在地平线上。 刘秀望着骑兵远去的方向,眉头依旧紧锁。 他知道,沈炼的驰援或许能解霍广之危,但洪都城的困境,仍需他亲率主力去解决。 他猛地一挥手:“传令全军!加快速度!目标洪都!日夜兼程!” 十七万大汉主力,在他的命令下,如同苏醒的巨龙,再次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带着沉重的压力和决绝的信念,奔赴那决定国运的战场。 第1837章 洪都城破 刘秀急行军之际。 洪都城的攻防战,从白昼持续到深夜,已然进入了最残酷、最血腥的阶段。 城墙上下,尸骸堆积如山,鲜血将砖石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泽。 守军的箭矢、滚木、礌石乃至火油都已消耗殆尽,士兵们疲惫到了极限,全凭着一股保卫家园的意志和对援军最后的期盼在苦苦支撑。 城南和城西是楚军主攻方向,承受着最大的压力。 守将耿辉如同救火队员般,在城南城墙上来回奔走,声音早已嘶哑得不成样子,却依旧在疯狂地呐喊,组织着越来越薄弱的防御。 每一次击退楚军的攀爬,都仿佛耗尽了守军最后的一丝力气。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致命的威胁并非来自正面久攻不下的城南,而是来自相对平静的城东! 子夜时分,城东区域。 这里的战斗强度远不如主攻方向,甚至显得有些平静。 忽然,原本紧闭的、被加固了数次的东城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声中,竟然从内部被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紧接着,三支特制的火箭带着刺耳的尖啸,从城头射向漆黑的夜空,炸开三团醒目的红色光芒,在夜幕中显得格外诡异!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城外负责伴攻和监视的楚军士兵都愣住了。 一名眼尖的楚军校尉立刻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冲向中军方向,向正在督战的冉冥禀报:“将军!将军!大喜!城东……城东城门开了!里面还射出了三支火箭信号!” 正因久攻不下而有些焦躁的冉冥闻言,先是一愣。 随即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猛地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摸着光头,发出震耳欲聋的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原来这就是陛下的后手!” “陛下果然神机妙算,竟在城内埋下了如此关键的棋子!儿郎们!我们的内应得手了!” 他猛地举起那柄沾满血肉的狼牙棒,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咆哮,声音传遍整个城东外阵地:“传令!全军突击!目标城东城门!给老子杀进去!打破洪都,就在今夜!” “先入城者,赏百金,官升三级!给老子冲啊!” “杀!!!” 原本只是伴攻的楚军部队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洞开的城门疯狂涌去! 而冉冥更是一马当先,挥舞着狼牙棒,如同一头发狂的巨熊,亲自率领最精锐的亲兵队,冲在了最前面! 城东城墙上的汉军守军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他们完全没想到城门会从内部被打开! “挡住!快挡住他们!” “关门!快把城门关上!” 城墙上的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残余的守军拼命地向下射箭、投掷石头,甚至有人试图冲下城墙去抢夺城门控制权。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城门一旦打开,再想关上难如登天! 楚军如同潮水般从洞开的城门涌入,瞬间就与试图封堵的少量汉军士兵厮杀在一起。 城墙上的守军虽然拼死向下攻击,但缺乏重型守城器械的他们,根本无法有效阻挡楚军洪流的涌入。 冉冥更是勇不可挡,狼牙棒挥舞之下,敢于挡在他面前的汉军士兵非死即伤!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很快便传到了正在城南苦战的耿辉耳中。 一名浑身是血、丢盔弃甲的士兵连滚带爬地冲到耿辉面前,脸上充满了惊恐和绝望,声音带着哭腔:“将军!大事不好!城东……城东有叛徒!他们打开了城门,还放了信号火箭!” “楚军……楚军大将冉冥已经亲自带着大队人马杀进城里来了!” “什么?” 耿辉闻言,如遭五雷轰顶!身体猛地一晃,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以最致命的方式发生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怒和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叛徒!该死的叛徒!!” 耿辉双目赤红,发出野兽般的怒吼:“是谁?!是谁竟敢如此!!” 但他深知,此刻追究叛徒是谁已经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堵住缺口! “快!” 他猛地抓住身边一名亲兵队正,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焦急而扭曲,。 “立即集合所有还能动的亲卫营!还有,从城南抽调……不!强征所有还能拿得动刀的男人,随本将去城东!必须把楚狗给老子堵回去!把城门夺回来!” “将军!城南这边……”副官还想提醒城南压力也极大。 “顾不了那么多了!”耿辉厉声打断他:“城若破,何处可守?!快去!” 在耿辉的强令下,一支由他的亲兵、部分预备队以及临时拼凑起来的士兵组成的队伍,大约两三千人,迅速集结起来。 耿辉亲自带队,提着战刀,沿着城墙和马道,疯狂地向城东方向冲去。 一路上,城内已经陷入了巨大的混乱。 涌入城的楚军正在四处冲杀,与零散的汉军士兵和自发组织起来的民壮进行着巷战。 火光四起,哭喊声、厮杀声不绝于耳。 城破的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当耿辉率军赶到城东区域时,眼前的一幕让他心胆俱裂。 通往城门的主街道上,已经挤满了如狼似虎的楚军,并且还在不断涌入。 冉冥那高大的身影如同魔神般醒目,正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无人能挡。 城门楼附近,双方士兵在进行着极其惨烈的争夺,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 “挡住他们!夺回城门!”耿辉睚眦欲裂,挥刀率先冲杀了过去。 他率领的这支生力军的加入,暂时稳住了一部分阵线,与涌入的楚军在城门附近的街巷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 汉军士兵知道已无退路,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竟然暂时将楚军的攻势遏制住了片刻。 冉冥看到了耿辉的将旗,更是兴奋异常:“耿辉老儿!你终于来了!纳命来吧!” 他挥舞着狼牙棒,直接朝着耿辉的方向杀来。 然而,耿辉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城门已失,越来越多的楚军正涌入城内,而城西和城南的守军根本无法抽调,他这点兵力,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洪都城,这座坚守了许久的大汉东部屏障,在这个流血的深夜,终于被撕开了一道致命的伤口。 命运的平衡,正在急剧向着楚国倾斜。 巷战,变得更加残酷和绝望。 第1838章 战死!死战! 洪都城的巷战,从城东城门被突破的那一刻起,便进入了最残酷、最血腥的阶段。 这座曾经繁华的军事重镇,此刻已化为人间炼狱。 街道不再是通途,而是变成了双方士兵用生命和血肉争夺的死亡走廊。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将夜空染成一片诡异的昏红。 房屋在燃烧,断壁残垣随处可见。 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巷口,甚至每一座院落,都可能爆发惨烈的白刃战。 怒吼声、兵刃碰撞声、垂死者的哀嚎声、房屋倒塌的轰鸣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耿辉率领着临时拼凑起来的两三千兵马,死死扼守在通往城内核心区域的几条主要街道上,与如同潮水般涌入的楚军进行着寸土不让的争夺。 他知道,一旦让楚军彻底冲散他们的阵型,洪都城就真的完了! “顶住!长枪手在前!刀盾手护住两翼!弓箭手,占据两侧屋顶,自由散射!” 耿辉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他身先士卒,挥舞着战刀冲杀在最前线,每一次劈砍都带着绝望的疯狂。 身边的亲兵不断倒下,但他依旧死战不退,用自己的行动激励着士气。 汉军士兵们也明白已无退路,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他们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从屋顶、从窗户、从巷子的阴影处不断发动袭击,给人数占优的楚军造成了相当大的麻烦和伤亡。 楚军每前进一步,都需要付出鲜血的代价。 然而,实力的差距和失去城墙依托的劣势,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显现出来。 楚军大将冉冥如同战场上的绞肉机,他根本不顾什么战术队形,就认准了耿辉的将旗,挥舞着那柄恐怖的狼牙棒,硬生生在混乱的战场中杀开一条血路,直扑耿辉所在的位置! “耿辉老儿!哪里跑!吃俺一棒!” 冉冥咆哮着,如同坦克般撞飞了几名试图阻拦他的汉军士兵,巨大的狼牙棒带着恶风,猛地砸向耿辉! 耿辉感受到那致命的威胁,急忙举刀格挡!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耿辉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从刀身上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长流,那柄伴随他多年的战刀竟被硬生生砸得弯曲变形,脱手飞出! 他整个人更是被这股巨力震得踉跄后退,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忍不住喷了出来。 “将军!”周围的亲兵见状,红着眼睛扑上来试图救援。 “滚开!”冉冥狂吼一声,狼牙棒一个横扫,顿时将两名亲兵砸得骨断筋折,倒飞出去。 冉冥得势不饶人,大步追上身形不稳的耿辉,狼牙棒再次高高举起,那布满尖刺的沉重棒头在火光照耀下闪烁着死亡的光芒,狠狠朝着耿辉的头颅砸下! 耿辉此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无力闪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狼牙棒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耿辉的头盔上! 厚重的铁盔瞬间凹陷、碎裂! 恐怖的力道透颅而入! 耿辉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消散。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北方的夜空。 那里是皇帝刘秀大军应该到来的方向,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涌出大股的鲜血和破碎的内脏。 这位坚守洪都城到最后的大汉忠将,身体晃了晃,随即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气绝身亡。 “将军!!!” 目睹主将战死,残余的汉军士兵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呼,最后的士气瞬间崩溃了。 然而,就在耿辉倒下前的最后一刻,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对着身边最近的一名亲兵队正,发出了他生命中最后一道命令,声音微弱却清晰:“传令……所有……所有人……立即……向北突围……能走多少……是多少……保存……实力……去见……陛下……” 那名亲兵队正愣了一瞬,随即明白了将军的意图。 城已破,将已亡,死守无益,唯有突围,为大汉保留最后一点重建这支军队的根基! 他猛地一抹眼泪,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将军有令!全军向北突围!不要恋战!突围!突围啊!” 这道命令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迅速在残存的汉军中传播开来。 原本还在各自为战、陷入绝望的汉军士兵,此刻仿佛找到了唯一的方向。 他们不再试图夺回街道,而是自发地、疯狂地向着北门方向冲杀过去! “突围!向北突围!” “为将军报仇!杀出去!” 求生的本能和最后的血性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冲击力。 残存的汉军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不顾一切地向着北面冲去。 他们撞开挡路的楚军,甚至用身体为同袍开辟道路。 楚军显然没料到汉军在主将战死后非但没有溃散,反而爆发出如此决绝的突围势头,一时间阵脚竟然被冲得有些混乱。 冉冥看着如同洪流般向北涌去的汉军,愣了一下,随即暴怒:“想跑?没那么容易!给老子追!一个也别放跑!” 他挥舞着狼牙棒,想要组织追击。 但巷战地形复杂,汉军又是拼死突围,一时间竟难以有效拦截。 惨烈的突围战再次上演。 汉军士兵为了打开生路,完全是不计代价的亡命打法。 不断有人倒下,但后面的人毫不犹豫地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冲。 楚军则在冉冥的驱动下,拼命阻截,双方在通往北门的街道上展开了更加残酷的厮杀。 最终,约有四五千伤痕累累的汉军残兵,硬生生从楚军的包围圈中撕开了一道口子,冲出了北门,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而更多的汉军士兵,则永远倒在了突围的路上,或者被迫退回城内,最终力战而亡,或被俘。 冉冥虽然成功攻占了洪都城,并斩杀了主将耿辉,但未能全歼守军,让相当一部分汉军成功突围,这让他暴跳如雷,却也无可奈何。 天色微明时,洪都城内的主要战斗基本平息。 楚军的黑色旗帜插上了残破的城楼,宣告着这座坚城的陷落。 但城市各处依旧不时传来零星的抵抗和楚军搜捕残敌的喧嚣。 街道上、废墟间,到处都是双方士兵的尸体,景象惨不忍睹。 这座付出了无数鲜血和生命的城池,最终落入了楚军之手,但大汉军队最后的骨血,却带着复仇的种子,突围而去。 洪都之战,暂时画上了句号,但战争的硝烟,远未散去。 第1839章 归降! 旭日东升,驱散了夜的寒意,却无法驱散洪都城内弥漫的浓重血腥和硝烟气息。 楚宁在一众精锐骁骑和锦衣卫的簇拥下,策马缓缓踏入这座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城池。 目光所及,尽是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梁和尚未熄灭的余火。 街道上,楚军士兵正在清理战场,将双方阵亡者的尸体分开搬运,伤者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虽然城池已下,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种压抑和悲伤的气氛。 “陛下!陛下!” 一声雷吼打破了清晨的沉寂,只见冉冥顶着他那锃亮的光头,浑身浴血,却满脸兴奋地大步跑来,冲到楚宁马前,轰然行礼:“末将冉冥,参见陛下!托陛下洪福,洪都城已被我军彻底拿下!” 楚宁微微颔首,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是平静地问道:“战果如何?守将耿辉呢?” 冉冥立刻兴奋地汇报,声如洪钟:“回陛下!汉军主将耿辉,已被末将亲手斩杀于城东街巷!” “其麾下五万守军,经清点,战死约三万余人,被我军俘虏一万五千人!只有大约四五千残兵,趁夜从北门突围逃脱了!” 这个战果堪称辉煌,以相当的代价攻克如此坚城,并几乎全歼守军。 冉冥脸上满是自豪,随即又想起一事,摸着光头问道:“陛下,那一万五千俘虏,是否还按老规矩,全部杀掉?”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以往对待顽抗之敌,尤其是核心精锐,楚军往往采取极其酷烈的手段以震慑四方。 楚宁闻言,却缓缓摇了摇头。 他目光扫过那些被集中看管、面带惊恐和绝望的汉军降卒,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不必。此时非彼时。” 楚宁的声音沉稳而充满威严:“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大战方兴未艾,况且,这支汉军能在此地坚守如此之久,其战斗意志和素质皆属上乘,就这么杀了,未免可惜。” 他顿了顿,语气笃定:“朕,欲收服他们,化为己用。” 冉冥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咧嘴笑道:“陛下圣明!这事儿交给俺老冉!俺这就去跟他们讲讲道理,保管他们服服帖帖归降陛下!” 他晃了晃砂锅大的拳头,显然他所谓的道理并不那么温和。 楚宁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就你这副尊容,这副嗓门,怕是道理没讲通,先把人吓得誓死不降了,退下吧,此事,朕亲自来。” 冉冥讪讪地笑了笑,挠了挠头,乖乖退到一旁。 楚宁整理了一下衣甲,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策马来到城内巨大的演武场。 此刻,一万五千名汉军降卒正垂头丧气、惶恐不安地被围在场地中央,周围是密密麻麻、刀出鞘弓上弦的楚军士兵。 楚宁策马来到阵前的高台之下,目光如电,缓缓扫过下方黑压压的降卒。 他运起内力,声音清朗而极具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降卒的耳中: “大汉的将士们!” 仅仅五个字,便让所有降卒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这位年轻的楚国皇帝。 “朕知道,你们此刻心中充满了恐惧、不甘,或许还有对故主的忠诚。” 楚宁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但你们可知,为何站在你们面前的是朕,而不是你们的皇帝刘秀?” 他微微停顿,仿佛在让众人思考,随即开始了他的说服,亦或是威慑:“朕,楚宁,自六年前登基之日起,便立志结束这中原数百年来九朝纷争、战乱不休的局面!”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霸气:“六年!仅仅六年!” “朕便亲率大楚铁骑,北灭强赵,东征悍燕,西踏雄秦,南平霸晋,中原逐鹿,收服魏国,不久前,更是兵不血刃,令周国纳土归降!” 每一个王朝的名字从他口中吐出,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降卒们的心头。 这些事迹他们早已听闻,但此刻由这位征服者亲口说出,更显得震撼无比。 “如今天下九朝,已有六国疆土尽入我大楚版图!唯余东南大唐,以及你们所效忠的——苟延残喘的大汉!” 楚宁的声音变得冰冷:“而你们大汉,经此洪都一役,主力精锐尽丧!” “刘秀身边那区区十七万兵马,不过是临时拼凑之众,如何能挡我大楚百战雄师?” 他斩钉截铁地宣告:“朕踏平大汉,扫清寰宇,一统中原九朝,乃天命所归,大势所趋!无人可挡!” 演武场上鸦雀无声,只有楚宁的声音在回荡,以及降卒们粗重的呼吸声。 许多降卒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动摇和绝望的神色。 楚宁所说的,虽然是敌人之言,却句句戳中现实,让他们无法反驳。 楚宁看着众人的反应,知道火候已到,给出了最终的选择,语气平淡却蕴含着冰冷的杀意:“现在,朕给你们两个选择。” “其一,认清时势,弃暗投明,归顺大楚。” “朕可既往不咎,尔等仍可为军,凭军功获取爵禄田宅,他日亦可共享天下一统之太平!” “其二……”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执迷不悟,甘为刘秀殉葬!那么,此刻便是你们的死期!”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演武场。 降卒们面面相觑,脸上充满了挣扎。 对旧主的忠诚、对死亡的恐惧、对未来的茫然交织在一起。 终于,人群中一个胆小的士兵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喊道:“我……我愿意归降!求陛下饶命!” 有一就有二! “我也愿意归降!” “归降!我们愿意归降!” 如同堤坝崩溃一般,求饶和归降的声音此起彼伏,迅速连成一片。 越来越多的人跪倒在地。 最终,整整一万五千降卒,几乎全部选择了臣服。 或许并非真心,但在绝对的武力威慑和看似无可逆转的大势面前,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谁都不想死,就算是再忠心的士兵在被俘虏之后也是如此! 第1840章 退了,不敢追 楚宁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降卒,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一抹满意的弧度。 兵不血刃,收服一万五千精锐,此战收获远超预期。 他侧过头,对一旁早已迫不及待的冉冥吩咐道:“冉冥,这些人,朕就交给你了。” “打散编入各营,严加看管,同时也一视同仁,若有异动,或战场表现不佳,你知道该怎么做。” 冉冥虽然没能亲自劝降,但能得到这么多兵员的补充,也是大喜过望,连忙拍着胸脯保证: “陛下放心!俺老冉一定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变成我大楚的悍卒!” 楚宁微微颔首,最后看了一眼那些跪伏在地的降卒,调转马头,离开了演武场。 阳光照在他银色的盔甲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洪都城陷落,降卒收编,通往大汉国都常安的道路,似乎已是一片坦途。 一个时辰之后,落鹰涧战场。 这里的厮杀虽然不像最初那般惨烈,但依旧处于紧张的僵持和对峙状态。 双方士兵都已是疲惫不堪,依靠着意志力和简易工事互相消耗着。 赵羽站在一处临时垒起的指挥台上,眉头微蹙,虽然依旧冷静,但长时间未能彻底吃掉霍广部,也让他心中略有焦躁。 就在这时,扑棱棱的翅膀声响起,一名亲兵捧着一只信鸽快步走来: “将军,陛下从洪都发来的飞鸽传书!” 赵羽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接过竹管,取出绢帛快速浏览起来。 当看到“洪都城已克”、“耿辉伏诛”、“准其撤退”等字眼时,赵羽那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对身边的副将笑道:“冉冥将军那头蛮熊,关键时刻倒是从没掉过链子!果真拿下了洪都!如此一来,我军战略目标已全部达成!” 他收起笑容,神色恢复冷静果决:“传令各军!陛下有令,任务完成,全军即刻脱离战斗,交替掩护,向东南方向预定地点撤退!” “动作要快,要整齐,不得慌乱!” “是!”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训练有素的楚军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拢战线。 前方的部队缓缓后撤,后方的部队则上前接应,弓弩手占据有利位置进行掩护,整个撤退过程井然有序,显示出极高的军事素养。 楚军阵线的异常变动,立刻引起了对面汉军的警觉。 “将军!将军!楚军好像在撤退!”一名斥候连长连滚带爬地冲到霍广所在的临时指挥所禀报。 霍广闻言,立刻在亲兵的护卫下登上一处高坡,极目远眺。 果然,原本与自己部队死死咬在一起的楚军,正在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旗帜虽然依旧整齐,但整体的移动方向明确是脱离战场。 “奇怪。” 霍广眉头紧锁,脸上满是诧异和不解:“赵羽并未显露败象,我军也无力反击,双方势均力敌,他为何突然选择在此刻撤退?这不合常理!” 一旁的副将杨勇军仔细观察着,忽然眼睛一眯,开口说道:“将军,莫非……莫非是陛下的主力援军快到了?” “探马不是说陛下大军距此已不足一日路程了吗?赵羽定是得到了消息,怕被我大军合围,所以提前溜了!” 他越说越觉得可能,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急忙建议道:“将军!机不可失啊!” “赵羽围攻我等一天一夜,致使我军损失惨重,岂能让他就这么轻易走了?” “当立即下令全军追击!就算不能全歼,也要狠狠咬下他一块肉来,以雪前耻!” 霍广闻言,眼中也闪过一丝意动,但长期的军事生涯养成的谨慎性格让他压制住了这股冲动。他缓缓摇头,语气凝重:“不可!杨将军,切勿冲动!陛下大军究竟到了何处,尚未有确切消息。” “万一这是赵羽的诱敌之计,故意示弱撤退,引我军离开现有工事贸然追击,而他却在途中设下埋伏,届时,我军疲惫之师,恐遭灭顶之灾!” 他看着远处楚军那丝毫不乱的后撤阵型,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赵羽用兵狡诈,不得不防!” “当务之急,我军苦战一天一夜,伤亡惨重,人困马乏,首要之事是保存现有实力,与陛下主力汇合,而非贪功冒险!” 杨勇军还是有些不甘心,看着即将溜走的楚军,急道: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大摇大摆地退走?那我军这一天一夜的血岂不是白流了?太憋屈了!” 霍广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锐芒,做出了一个折中的决定: “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此轻松!传令!选派三千尚有体力的精锐步兵,由你亲自率领,尾随追击!” 但他特意强调:“记住!只追三里!三里之后,无论战果如何,必须立刻退回!” “目的是袭扰、迟滞敌军,试探其虚实,而非决战!若遇敌军强力反击或埋伏迹象,立刻退回,不得有误!” “末将得令!” 杨勇军虽然觉得不过瘾,但总算能出口恶气,立刻领命而去。 很快,三千汉军精锐从阵中冲出,朝着撤退的楚军尾部追杀过去。 然而,这一切似乎早已在赵羽的预料之中。 汉军追兵刚冲出不到一里地,突然一阵梆子响,两侧山坡上以及楚军后阵中,早已准备就绪的楚军弓弩手骤然发难! “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从天而降,瞬间覆盖了追来的汉军! “噗嗤!噗嗤!” “啊!有埋伏!” “快举盾!” 冲在前面的汉军顿时被射倒一片,惨叫声四起。 杨勇军心中一惊,连忙下令士兵举盾防御,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楚军的主力后队已经趁机加速后撤,拉开了距离。 楚军的弓弩手且射且退,始终与汉军追兵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不断用箭雨迟滞汉军的脚步。 杨勇军试图组织了几次冲锋,但都被精准而密集的箭矢射回,反而又增添了不少伤亡。 眼看已经追出了约莫三里地,而楚军的阵型依旧严整,丝毫没有混乱的迹象,杨勇军想起霍广的命令,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冒险深入。 “妈的!撤!撤回去!” 杨勇军愤愤地一挥战刀,下令停止追击。 汉军追兵如蒙大赦,连忙拖着同伴的尸体和伤员,狼狈地退了回去。 远处高坡上,霍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缓缓松了一口气,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赵羽的撤退,从容不迫,预案充分,这更让他确信对方并非溃败,而是有计划的主动撤离。 其背后原因,恐怕远比杨勇军猜测的更为复杂和不利。 “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加固营防,多派斥候,严密监视楚军动向,等待陛下大军到来!” 霍广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虽然击退了楚军,但他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反而笼罩着一层更深的阴霾。 楚军为何突然撤退? 洪都城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羽率领的楚军,则在汉军礼送了三里之后,彻底脱离了接触,保持着完整的建制和战斗力,向着东南方向安然撤退,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落鹰涧的战事,以一种看似汉军逼退敌人,实则楚军完美达成战略目标的方式,暂告一段落。 第1841章 朕有后手! 洪都城内,虽经战火洗礼,但楚军的中枢指挥系统已迅速恢复运转。 原属于某位汉朝显贵的府邸,此刻成为了楚宁临时的行辕。 赵羽卸下征尘,快步走入气氛肃穆的厅堂。 他虽经苦战,甲胄上血迹未干,但步伐依旧沉稳,来到御前,单膝跪地,声音清晰而冷静:“末将赵羽,参见陛下!奉命归来复命!” 楚宁微微抬手:“赵将军辛苦,战况如何?” 赵羽抬起头,正色禀报,语气中听不出太多胜利的喜悦,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回陛下!末将奉命于落鹰涧阻击汉将霍广所部三万先锋军,激战一天一夜,我军……伤亡约八千人。” 他顿了顿,补充了对方的损失:“汉军伤亡更为惨重,据末将估算,其阵亡与重伤失去战力者,至少有一万五千人以上,最终成功突围者,应不足一万五千之数。” 以一比二的战损比,在野战中成功阻击并重创了同等数量的敌军精锐,这本是一场值得称道的胜利。 然而,赵羽的脸上却并无多少得色,眉宇间反而萦绕着一丝未能尽全功的遗憾。 在他看来,陛下设计如此精妙的围点打援之局,自己手握地利和先机,最终却未能将霍广那三万人彻底吃掉,让其主力得以突围而去,这便是一种不完美。 楚宁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了赵羽那份隐藏的低落情绪。 他不由轻笑一声,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赵将军不必如此,此战,朕予你的首要任务,乃是牢牢钉死霍广,使其无法分身一兵一卒回援洪都。” “如今,洪都城已插上我大楚旗帜,霍广损兵折将,狼狈退走,你的任务,已然圆满完成!” 他站起身,走到赵羽面前,目光中带着欣赏:“霍广所部,乃大汉最后能战之精锐,其抵抗之顽强,远超寻常。” “赵将军能在野战中予其如此重创,已属难得,朕,甚为满意。” 一旁的光头猛将冉冥也凑了过来,嘿嘿一笑,难得地没有抬杠,反而瓮声瓮气地赞同道: “赵将军,陛下说的是!” “这回要不是你在落鹰涧把霍广那小子揍得鼻青脸肿,让他没法过来给耿辉老儿帮忙,俺老冉哪能这么痛快就砸开洪都的大门?你这功劳,可不小!” 听到皇帝和同僚的肯定,赵羽心中的那点疙瘩才稍稍化解,他苦笑一声,抱拳道: “谢陛下体谅,谢冉将军,末将只是……只是觉得本可做得更好。” “胜不骄,败不馁,追求完胜,乃为将者应有之心志,将军有此心,朕心甚慰。” 楚宁点点头,将话题引向了当前最重要的议题:“好了,霍广虽退,然大战并未结束,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刘秀亲率的十七万大军,方是重中之重。” 他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据最新情报,刘秀主力已距洪都不足五两日路程。” “其麾下十七万大军,加之霍广败退回去的一万五千残兵,总兵力仍高达十八万五千之众!” 楚宁的目光扫过赵羽和冉冥:“而我军,经洪都攻城与落鹰涧阻击两场血战,虽补充了部分降卒,但总兵力满打满算,亦不过十万人左右。” “敌我兵力,相差近一倍。” 这组数字让厅堂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压抑。 冉冥摸了摸光头,嘟囔道:“他娘的,人数差这么多,还真有点棘手!” 然而,楚宁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运筹帷幄的弧度:“不过,朕既敢鲸吞大汉,又岂会没有后手?” “早在数日之前,朕已飞鸽传书,调集薛怀德将军,速率其麾下十万兵马,火速赶来洪都驰援!” “薛怀德?”赵羽和冉冥眼中同时闪过一抹讶异,随即了然。 薛怀德,原乃大周王朝的上柱国大将军,统兵有方,在大周归顺楚国之后,楚宁出于稳定局势和惜才之故,保留了其兵权,。 原属大周的十万精锐边军,至今仍由其统辖,驻防于原周楚边境。 此刻,这支生力军成了决定战局的关键棋子。 楚宁继续部署,手指在空中虚划:“只要我等能据洪都城之险,坚守五日!” “只需五日!薛怀德的十万大军便可抵达战场!届时,我军内外夹击,刘秀那十八万五千人,便是瓮中之鳖!” 冉冥闻言,顿时双眼放光,兴奋地一拍大腿:“陛下英明!哈哈!原来陛下早就安排好了!这下稳了!” “看来咱们真能在年前拿下这大汉王朝,过个痛快年了!” 楚宁微微颔首,抬头望向外面阴沉寒冷、预示着初雪将至的天空,目光悠远,仿佛已经看到了不久的将来:“算算时日,再过两月,便是上元佳节,朕希望,今年的上元灯会,能在大汉皇宫的宣德殿前举办。” 这平淡的话语中,却蕴含着无与伦比的雄心与自信。 赵羽闻言,立刻收敛所有情绪,面色一正,抱拳铿锵道:“陛下放心!末将等必竭尽全力,据城死守!” “两个月内,在兵力逆转之下,必助陛下拿下大汉都城!” 就在楚宁麾下将领于洪都城内筹划着如何迎击刘秀主力,并期待着南方援军之时—— 几百里之外,一条通往洪都方向的官道上,烟尘滚滚,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正在全速前进。 队伍纪律严明,刀枪耀目,正是奉命北上的薛怀德所部。 大军最前方,一员大将端坐于雄骏战马之上。 此人年约四旬,面容坚毅,目光锐利如鹰,颌下微须,更添几分威严肃杀之气。 他手中握着一杆沉重的方天画戟,戟刃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寒光。 正是原大周第一名将,如今效力于楚国的薛怀德! 自接到楚宁那封言辞急切、盖有皇帝玉玺的密信后,薛怀德片刻不敢耽搁,立即尽起麾下十万精锐,日夜兼程,赶往洪都方向。 一想到即将参与覆灭昔日与周国并立的大汉王朝,并与那位楚国皇帝并肩作战,他心中便难以抑制地涌起激动与豪情。 但多年的沙场生涯赋予了他远超常人的冷静和谨慎。 激动之余,他并未被冲昏头脑。 此刻大军已深入大汉境内,随时可能遭遇敌军。 第1842章 这是天赐良机! 浩荡军容中。 薛怀德沉声对身旁的副将下令:“多派斥候!前后左右,尤其是侧翼山林河谷,给本将军仔细探查!” “圆二十里内,绝不可有汉军探马或伏兵踪迹!” “遵命!”副将领命,立刻安排精干斥候四散而出。 薛怀德略一沉吟,继续下令:“再传令!命骁骑将军李贽,率一万轻骑为全军先锋!” “遇小股敌军,即刻歼灭,遇大队敌军,不可恋战,立刻回报!务必为大军扫清前路,探查敌情!” “是!”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 很快,一支万人骑兵队伍如同脱缰野马,脱离主力,加速向前奔去,马蹄声如雷鸣般滚过大地,扬起更高的烟尘。 薛怀德望着先锋远去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身后如同长龙般蜿蜒不绝的本部大军,眼中闪过一丝锐芒。 他知道,自己这支军队的抵达时间,将直接关系到洪都战的胜负,乃至整个天下的归属。 “加快速度!务必在五日内,抵达洪都!”他再次下达了催促的命令。 十万大军,如同一台高效而精密的战争机器,在薛怀德的指挥下,向着决定命运的战场,滚滚而去。 与此同时,在数百里之外的落鹰涧山谷外,景象却是一片狼藉与肃杀。 大汉皇帝刘秀,亲率十七万主力大军,风尘仆仆,终于赶到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阻击战的战场。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并非预想中两军对垒、激战正酣的场景,而是一副大战过后、亟待收拾的残局。 山谷入口处,汉军士兵们正在默默地清理着战场。 抬运尸体的队伍络绎不绝,双方阵亡者的遗体被分开摆放,层层叠叠,几乎铺满了谷口的一片空地,血腥味浓重得令人作呕。 伤兵营区规模庞大,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医官和辅兵们忙碌地穿梭其间,气氛压抑而沉重。 被摧毁的攻城器械、断裂的兵器、散落的箭矢随处可见,焦黑的土地和尚未熄灭的余火诉说着昨日战斗的激烈。 虽然楚军已然退去,但胜利的气息却丝毫感受不到,反而弥漫着一种挫败后的悲凉。 得知皇帝御驾亲临,留守大营的主将霍广、副将杨勇军以及其他一众将领,连忙整理衣甲,匆匆赶来迎驾。 众人脸上都带着疲惫、羞愧和不安。 “臣等参见陛下!”以霍广为首,众将齐刷刷躬身行礼,声音低沉。 刘秀端坐于骏马之上,目光冰冷地扫过眼前这些浑身血污、甲胄残破的将领,最后定格在霍广身上。 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声音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战况……如何?” 其实,眼前的景象已经说明了一切。 楚军撤退了,而他的先锋大将霍广,显然没能完成阻拦甚至重创敌人的任务,这让他原本寄希望于在此地合围并吃掉赵羽这支楚军的计划彻底落空。 霍广闻言,头颅垂得更低,脸上满是痛苦和自责。 他长叹一声,声音沙哑地禀报,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 “陛下,末将无能,有负陛下重托!不仅未能击溃赵羽部,反而……反而接到确凿消息,洪都城已于昨夜失守了!” 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道:“守将耿辉将军,力战殉国,城内五万守军,仅……仅有约五千残兵成功突围而出,其余非死即降。” 话音刚落,刘秀身后一名性如烈火的中年将领——王泰将军便忍不住冷哼一声,语气充满了质疑和不满: “洪都城高池深,有五万守军,岂会一夜便失守?” “霍将军,你手握三万精锐先锋,竟就这般眼睁睁看着赵羽来去自如,未能拖住他分毫,以致洪都陷落?” 副将杨勇军见状,连忙出言解释,语气急切:“王将军息怒!非是霍将军不愿阻拦!赵羽那厮狡诈异常,依托落鹰涧地利,死守不退,我军猛攻一天一夜,伤亡惨重,实难突破!” “得知洪都失守、赵羽奉命撤退后,霍将军也曾命末将率兵追击。” “但楚军撤退有序,早有防备,预设弓弩手断后,我军追击非但未能成功,反而……反而又折损了不少弟兄啊!” 然而,此刻的刘秀已经听不进这些解释了。 洪都城失守、五万大军近乎全军覆没的消息,如同最沉重的打击,狠狠砸在了他的心头! 他原本精心设计的战略——以洪都城为诱饵,吸引楚宁主力来攻,自己亲率大军赶来,里应外合,将楚军主力一举歼灭于洪都城下。 此刻彻底化为了泡影! 诱饵被敌人一口吞下,而他自己却扑了个空! “耿辉!耿辉!你误了朕的大事!误了朕的江山啊!!” 刘秀猛地一拳砸在马鞍上,发出压抑不住的怒吼,脸色因极度的愤怒和失望而变得铁青。 他不仅仅是在痛惜洪都的失陷和五万将士的损失,更是在愤怒自己完美的计划竟落得如此结局。 整个场面一片死寂,众将噤若寒蝉,连王泰也不敢再多言。 就在这时,霍广却猛地抬起头,尽管脸色苍白,眼中却闪烁着一丝不甘和重新燃起的战意。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陛下!请息雷霆之怒!此刻并非追究罪责之时!” 他上前一步,语气变得急切而充满说服力:“陛下,据末将估算与探查,楚宁虽得洪都,但其兵力经此两战损耗,加之需分兵守城,其能用于野战的机动兵力,绝超不过十万人!” “而我军,虽有折损,但仍拥兵十八万五千之众!兵力近乎其两倍!” 霍广的声音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此前,楚宁狡诈,多与我军野战周旋,行踪飘忽,难以捕捉其主力。” “但如今不同!他竟敢盘踞于洪都孤城之内!这无异于自陷死地!陛下,此乃天赐良机啊!”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刘秀:“我军只需挥师东进,将洪都城四面合围,猛攻不息!楚宁便如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只要拿下洪都,诛杀楚宁,则楚国群龙无首,大局可定!此前所有损失,皆可挽回!” 第1843章 朕想看看楚宁的嘴脸 霍广这番话,如同在黑暗中投入了一束火光,瞬间驱散了刘秀心中的阴霾和怒火! 刘秀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 楚宁得了洪都,反而失去了机动的优势,将自己困在了城里! 兵力悬殊之下,围城强攻,正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言之有理!霍将军此言,顿开茅塞!” 刘秀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现新战机的兴奋和杀意。 “楚宁自恃狡诈,竟敢据城而守,实乃自取灭亡!” 他猛地一拉缰绳,眼中精光四射,再无丝毫犹豫,厉声下达命令: “传朕旨意!骁骑将军王泰,即刻率领所有骑兵为先锋,全速赶往洪都城!给朕将洪都东南西北四门死死封锁!一只鸟也不许给朕放出去!” “其余各部,立即拔营!丢弃不必要的辎重,全军轻装疾行!日夜兼程,务必以最快速度赶到洪都城下!” “朕要人楚宁知道,拿下洪都城对他而言是一场灾难!” “这一次,朕要亲眼看着他覆灭!” “臣等遵旨!”众将领轰然应诺。 很快,庞大的汉军再次行动起来。骑兵如同旋风般率先冲出,卷起漫天烟尘,直扑洪都。 而庞大的步兵军团也紧随其后,加快了行进速度。 战争的矛头,瞬间转向了那座刚刚易主、硝烟未散的坚城。 一场规模更大的围城战,即将拉开序幕。 当晚,夜色如墨,洪都城外却火光冲天。 汉军大军如潮水般涌来,将这座城池围得密不透风。 战马嘶鸣,铁甲铿锵,数以万计的火把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汉军阵列严整,里三层外三层,将洪都城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飞鸟也难以逃脱。 令人奇怪的是,楚军并未选择主动出击或突围。 原本在城外驻扎的部分楚军,也在汉军合围之前迅速撤入了城内。 城外的营寨被匆匆拆除,帐篷和辎重被迅速搬运进城,甚至连那些原本用于阻挡敌军前进的壕沟和拒马也被一一放弃。 楚军的撤退井然有序,仿佛早有预谋。 城头上,楚军士兵密集排列,弓弩手严阵以待,投石机和弩炮也被推上了城楼,显然已经做好了长期守城的准备。 刘秀策马来到阵前,一身金甲在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洪都城的城墙,仿佛在审视猎物的弱点。 霍广紧随其后,沉声道:“陛下,楚军并未选择和我军在城外作战,反而全部龟缩在城内!”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和警惕:“末将记得耿辉将军以前说过,他在洪都城做了许多守城的安排,可谓是固若金汤。” “楚军此刻龟缩不出,怕是想要依仗这些守城器械和我军对抗。” 刘秀闻言冷笑一声,手中的马鞭轻轻敲打着战甲的护臂:“就算如此,洪都城早晚也会落入朕的手中!此次楚宁被朕瓮中之鳖,他哪里都逃不了!”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自信。 周围的将领们闻言,纷纷策马上前请命。 率先开口的是年轻气盛的骠骑将军赵广,他拱手道:“陛下,末将愿率本部兵马为先锋,今夜便强攻洪都城南门!” “楚军虽众,但我军士气正盛,必能一鼓作气破城!” 他的眼神炽热,仿佛已经看到了破城后的荣耀。 紧接着,沉稳的中郎将王衍也上前请战:“陛下,洪都城城防坚固,强攻恐伤亡过大。” “末将建议先以投石车和弓弩手压制城头守军,再以冲车和云梯逐步推进。” “如此虽耗时较长,但能最大限度减少我军损失。” 他的建议谨慎而务实,体现了老将的深思熟虑。 就连一向以勇猛著称的虎贲中郎将张猛也按捺不住,高声请命: “陛下,末将愿亲率敢死队,趁夜架设云梯,突袭城头!只要打开一个缺口,大军便可长驱直入!” 他的声音如雷,仿佛已经迫不及待要与楚军一较高下。 然而,刘秀却并未立即答应任何人的请命。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仿佛在享受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不着急。” 他缓缓说道,目光再次投向洪都城的城墙:“攻城之前,朕想看看楚宁此刻的嘴脸!” 他转头对霍广吩咐道:“霍广将军,你马上去安排攻城一事!投石车、冲车、云梯皆需准备妥当,弓弩手和盾兵也要各就各位。” “朕要与楚宁对话之后,再决定何时发动总攻。” 霍广领命而去,迅速调动军队,为即将到来的攻城战做最后准备。 刘秀策马前行,在亲卫的簇拥下来到城外一箭之地。 他抬头望向城头,朗声喊道:“朕乃大汉皇帝,让你们楚皇前来答话!” 他的声音洪亮而威严,穿透夜空,清晰地传到城头上。 城墙上的楚军士兵一听是大汉皇帝亲临,顿时脸色微变。 有人匆忙跑去通报,有人则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片刻之后,一名楚军将领高声回应:“我家陛下顷刻便到!” 不一会儿,洪都城的城墙上出现了一群人影。 楚皇楚宁在冉冥和赵羽两员大将的陪同下来到城头。 冉冥身披重甲,手持长戟,眼神凶悍如虎。 赵羽则一身银甲,腰佩长剑,神情冷峻如冰。 三人站在城头,俯视着城外的汉军大军。 看着城外黑压压的夜空和数不清的火把,就连冉冥这样的猛将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汉军重兵围城,看来这次刘秀是要来真格的!”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不过,他这个时候找陛下您做什么?” 楚宁一身龙袍,站在城头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的目光扫过城外的汉军阵列,最终落在刘秀的身上。 “还能是什么。” 楚宁淡淡地说道,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不过是想当着众人的面羞辱朕,打击我军士气而已。”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周围楚军将士的耳中。 一些士兵原本紧张的情绪似乎因为皇帝的镇定而稍微平复,但更多人则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 第1844章 坦然不惧! 城下的刘秀似乎听到了楚宁的话,哈哈大笑起来: “楚宁!你如今困守孤城,外无援兵,内无粮草,还能撑到几时?若是现在开城投降,朕或许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挑衅和蔑视,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楚宁却不为所动,反而提高了声音回应道:“刘秀!你虽兵多将广,但我洪都城固若金汤,粮草充足,足以坚守数月!” “你若有种,便来攻城试试!”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传遍四方,让城上的楚军士气为之一振。 两位帝王隔空对峙,火光映照下,他们的身影在城上城下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场决定大汉天下归属的大战,似乎就要在这洪都城外拉开序幕。 刘秀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城墙上那个年轻的身影上。 楚宁立于城垛之后,火光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那双在战场上罕见的、仍带着几分锐气的眼睛。 他才二十多岁,比刚过而立之年的刘秀还要年轻。 这个认知让刘秀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冰冷的杀意。 他自己以三十多岁的年纪登上帝位,而眼前的楚宁,却比他更年轻,同样拥有雄才大略,麾下兵强马壮,占据荆楚富庶之地。 若是假以时日,让这头幼狮彻底成长起来…… 刘秀几乎能想象到对方驰骋中原、与自己争夺天下的景象。 “不,绝不可能。”刘秀在心中冷笑。 他是大汉皇帝,是天命所归,绝不会给任何潜在威胁喘息的机会。 乱世之中,容不得半分仁慈和迟疑。 楚宁必须死,楚国必须灭,就在今夜,就在这座洪都城下! 他的思绪被楚宁清朗而带着挑衅的声音打断:“刘秀!朕等着你攻城之后的败北!”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刘秀胸中的战火。 他不再多言,眼中最后一丝玩味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既然你冥顽不灵,那就休怪朕了!” 刘秀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清晰地传遍四周。 他猛地举起右手,随即狠狠挥下! “擂鼓!攻城!” “咚!咚!咚!咚!” 命令一下,汉军阵营中,数十面巨大的战鼓同时擂响! 那鼓声沉重如雷鸣,一声声撞击着大地,也撞击着每一个士兵的心脏。 紧接着,无数火把如同潮水般向前涌动,震天的喊杀声撕裂了夜空! “杀啊!” “攻破洪都!活捉楚宁!” 汉军的攻势如同狂暴的海浪,从四面八方扑向洪都城这座巨大的礁石。 霍广立马于中军旗下,面色冷峻,不断发出指令。 令旗挥舞,传令兵飞奔,整个汉军攻城阵列如同一台精密而残酷的战争机器,开始高效运转。 东门外,数以千计的汉军步兵扛着粗糙的云梯,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冒着城头倾泻而下的箭矢,疯狂向前冲刺。 不断有人中箭倒地,惨叫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鼓声中。 后续者毫不犹豫地踏过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 几十架云梯终于靠上了城墙,悍勇的汉军士兵口衔钢刀,开始奋力向上攀爬。 然而,楚军的防守远比想象中更为严密和犀利。 耿辉昔日苦心经营的守城器械发挥了巨大作用。 就在云梯搭上的瞬间,城头上突然推出数十个巨大的夜叉檑! 那是由粗大木材制成、嵌满铁钉的沉重拍面,顺着城墙墙面狠狠砸落! 正在攀爬的汉军士兵猝不及防,被砸得骨断筋折,惨叫着从半空跌落。 “放!” 楚军将领冉冥声如洪钟,指挥若定。 城墙后方,数十架投石机被同时激发机括,巨大的石块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划出弧线,砸向汉军后阵的弓弩手和正在推进的冲车。 一块巨石恰好砸中一辆冲车,木屑纷飞,周围的汉军士兵非死即伤。 “火箭!射!”霍广见状,立刻下令。 汉军阵中的强弓手点燃箭矢,一波波火箭如同飞蝗般射向城头,试图点燃城楼和那些守城器械。 但楚军显然早有准备,城垛后预备了大量的沙土和水囊,一旦有火头燃起,立刻被扑灭。 同时,楚军的弩手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用威力巨大的床弩进行精准反击,粗如长矛的弩箭往往能一连射穿数名汉军士兵! 战斗从深夜持续到黎明。 汉军发动了一波又一波凶猛的进攻,付出了惨重的伤亡,几次有精锐士卒甚至一度跃上城头,与楚军守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 楚将赵羽亲率亲卫队四处救火,哪里告急就冲向哪里,他剑法凌厉,接连将数名登城的汉军军官斩落城下。 楚宁也没有退回安全的内城,他始终站立在帅旗之下,虽然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但身形依旧挺拔。 皇帝亲临前线,极大地鼓舞了楚军的士气。 楚军士兵们死战不退,用长矛、刀剑、滚木、擂石,甚至烧沸的金汁,顽强地阻击着一切登城的敌人。 城上城下,火光冲天,箭矢横飞,滚石隆隆,杀声震耳。 每一刻都有人死去,鲜血染红了城墙,尸体在城下堆积如山。 汉军的攻势如同撞上一堵无形而坚韧的墙壁,虽然无数次让其剧烈震颤,却始终无法将其彻底摧毁。 东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晨曦微露,照亮了战场上惨烈无比的景象。 洪都城墙之下,汉军士卒伤亡枕籍,破损的云梯、冲车仍在燃烧,冒着缕缕黑烟。 而那座高大的城墙,虽然布满箭簇砸痕,却依然巍然屹立,城头上楚军的旗帜依旧在飘扬。 霍广纵马巡视前沿,看到的是一张张疲惫不堪、带着沮丧的面孔。 经过一夜不计代价的猛攻,汉军已是人困马乏,却未能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他深知,再继续强攻下去,只是徒增伤亡。 他调转马头,回到中军,向一直凝望着城墙的刘秀沉声禀报: “陛下,我军一夜猛攻,楚军凭借城防之利,抵抗异常顽强,将士们伤亡甚大,已然疲敝,是否先退下休息之后再攻城?” 刘秀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旧盯着洪都城头上那面刺眼的“楚”字大旗,以及旗杆下那个模糊却令他无比憎恶的身影。 沉默了片刻,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鸣金收兵,让将士们退下来休整进食。” “叮……叮……叮……” 代表着撤退的金钲声低沉地响起,与之前激昂的战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苦战了一夜的汉军士兵们如蒙大赦,搀扶着伤员,拖着疲惫的身体,如同退潮般从城墙下撤回。 城头上的楚军见状,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这欢呼声在清晨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耳。 天,彻底亮了。 阳光驱散了夜色,也清晰地照亮了洪都城外那片如同地狱般的战场。 汉军的第一次攻城,以失败告终。 第1845章 戏耍 黎明时分,汉军大营中弥漫着疲惫与压抑的气氛。 昨夜攻城的失利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一位将领的心头。 中军大帐内,火把噼啪作响,映照着刘秀阴沉如水的面容。 他端坐于主位,目光扫过帐下诸将,声音冷冽:“洪都城坚,诸位都已亲眼所见,朕召集尔等,是要听破城之策,而非哀叹之辞。” 帐内一时寂静,唯有甲叶摩擦的细微声响。 片刻后,资历最老的镇北将军王衍率先出列,拱手道:“陛下,洪都城垣经耿辉多年经营,墙高壕深,异常坚固。” “楚军据城而守,以逸待劳,我军仰攻,实为不利。” 他的话音未落,身旁的骠骑将军李敢便接口道:“何止城墙!末将观城头守城器械极多,夜叉檑、狼牙拍、床弩、投石机一应俱全,排列有序,互为支援。” “我军云梯甫一靠近,便遭毁灭打击,加之楚军兵力雄厚,冉冥、赵羽皆乃悍将,士卒亦非弱旅,斗志昂扬,强攻……恐非良策啊。” 紧接着,其他将领也纷纷附和,言语间无不强调洪都城防之坚固、楚军之顽抗,帐内气氛愈发凝重,仿佛破城之事遥不可及。 “够了!” 刘秀猛然一拍案几,霍然起身。 他胸膛微微起伏,眼中怒火燃烧,扫视着帐下众将。 “朕是让你们来商议对策的,不是让你们来长楚军志气,灭自己威风的!”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帝王的威严与怒意:“困难,朕比你们更清楚!但朕要的是解决之策,是破城之法!不是听你们在这里喋喋不休地诉说楚军有多厉害!” “若都畏敌如虎,朕要尔等何用?朕的大汉江山,难道是靠畏惧强敌得来的吗?!” 一番怒斥,如同冰水泼面,让帐内诸将悚然一惊,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天颜,帐内落针可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霍广深吸一口气,迈步出列,沉声道: “陛下息怒!末将有一策,或可一试。” 刘秀锐利的目光立刻聚焦在他身上:“讲!” 霍广走到军事沙盘前,手指洪都城模型:“陛下,诸位同袍所言皆是实情,洪都城确乃硬骨。” “然,诸位可曾想过,楚军为何死守?只因他们亦知野外浪战绝非我军对手!其最大依仗,便是这城墙和器械!”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沉稳:“目前,楚军主力精锐皆被牵制在东面战场,与唐军、蝎族缠斗,根本无力西顾救援洪都。” “此乃天赐良机,我军绝不可给楚宁喘息之机,更不能让其等到任何援军!”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刘秀皱眉问道。 “持续不断,强攻不休!” 霍广斩钉截铁:“我军可采取车轮战术,将大军分为四部,轮番猛攻四门!” “昼夜不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给楚军任何休息、修补工事的机会。” “楚军兵力虽众,但分散四面,长时间紧绷,终有疲敝松懈之时!我军兵力远胜于彼,正当以此优势碾压。” “只要有一处城门守军露出破绽,被我军精锐抓住机会登城成功,便能打开缺口,届时大军涌入,洪都城必破!” 刘秀听完,脸色更加难看,手指敲击着案几:“霍将军,此法岂非驱使我大汉将士赴死?如此强攻,伤亡几何,你可曾计算?那将是尸山血海!” 霍广迎向刘秀的目光,毫不退缩,声音悲壮而决绝:“陛下!慈不掌兵!此确乃下策,却是目前最快、最有可能成功的策略!” “末将确信,楚宁此刻必定已派出信使,千方百计欲与东方主力取得联系。” “若待其援军星夜驰援而至,内外夹击,我军形势将危如累卵!再想斩杀楚宁,覆灭其国,势必难如登天!” 他上前一步,语气近乎恳切,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陛下,战争岂能没有牺牲?” “若能以部分伤亡换取速克洪都、擒杀楚宁、奠定天下一统之基,则一切牺牲皆为值得!此战关乎国运,当行非常之法!望陛下圣裁!” 帐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霍广这破釜沉舟的战术及其背后的残酷逻辑所震撼。 刘秀眉头紧锁,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权衡。 霍广之言,虽冷酷,却直指要害。 然而,就在这决定性的沉默时刻,帐外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战鼓声与喧嚣喊杀声! 一名哨探浑身是血,连滚带爬地冲入大帐,急声禀报:“陛下!不好了!楚军……楚军突然打开城门,杀出来了!” “什么?” 刘秀先是一怔,随即勃然大怒,方才的犹豫瞬间被怒火烧尽。 “好一个楚宁!朕尚未攻城,他竟敢主动出击?!真当我大汉军营是他家后院不成!” “哼,来得正好!正愁野战无处寻他!传令下去,全军出击!给朕在城外歼灭这支胆大包天的楚军,挫其锐气!” 皇帝一声令下,汉军营寨顿时沸腾起来。 各级将领迅速归位,号角连营,士兵们虽经一夜苦战略显疲态,但闻战鼓,依旧迅速整队,如开闸洪水般涌出大营,气势汹汹扑向出现的楚军。 然而,冲出营门的汉军所见景象却令人愕然。 所谓的“楚军大军”出城,实则仅有千余精锐骑兵,由大将赵羽亲自率领。 他们并未冲向汉军主阵,而是以极快速度驱散、砍杀了营寨外围的一些汉军斥候和巡逻小队。 眼见汉军主力大规模出动,赵羽竟毫不恋战,长枪一挥,大笑一声: “汉帝中计矣!儿郎们,回城!” 楚军骑兵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旋风般调转马头,在汉军主力合围之前,已疾驰回洪都城外。 吊桥迅速拉起,城门轰然关闭,严丝合缝。 当大批汉军追至城下一箭之地时,面对他们的只剩下冰冷高大的城墙和紧闭的城门。 城墙上,赵羽的身影再次出现,他望着城下有些混乱的汉军,脸上露出讥讽的冷笑,高高举起了右手。 第1846章 朕为他备下了一份大礼 “放箭!” 一声令下,城垛之后早已准备多时的无数楚军弓弩手同时现身,蓄势已久的弓弦震响汇成一片死亡风暴! 箭矢如同密集的蝗群,又似倾盆暴雨,带着凄厉的呼啸声,向着挤在城下的汉军前锋部队覆盖而下! “噗噗噗噗——” 利刃入肉之声不绝于耳。 缺乏大型盾牌防护、追击阵型略显密集的汉军士卒顿时成片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转眼之间,城下便倒下了数百人,伤亡惨重。 “回来!快鸣金!都给朕回来!” 后方观战的刘秀目睹此景,气得双目赤红,睚眦欲裂! 他瞬间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决战,而是楚宁一次精心策划的挑衅和戏耍! 目的就是为了打击汉军士气,激怒他,浪费汉军的体力和箭矢。 汉军狼狈后撤,留下满地尸骸和哀嚎的伤兵。 城墙之上,隐约传来楚军士兵得意洋洋的哄笑声,这笑声如同毒刺般扎在刘秀和每一位汉军将士的心上。 刘秀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和暴怒几乎将他淹没。 他本想采取相对稳妥的策略,甚至考虑了霍广那伤亡巨大的强攻之策也需要斟酌,试图以最小的代价拿下洪都。 但现在,楚宁用行动狠狠地羞辱了他!对方不仅毫无惧色,甚至还有闲心主动出击戏弄于他! 这已不再是单纯的攻城战,更是两位帝王之间的意志较量! “好!好一个楚宁!” 刘秀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冰,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化为狠厉的杀机。 “既然你如此迫不及待寻死,朕便成全你!” 他猛地转身,对紧随其后的传令官咆哮道:“传朕命令!全军备战!一个时辰之后,四面齐攻,昼夜不息!” “朕不要伤亡数字,朕只要洪都城!哪怕用人命填,也要给朕填平洪都的城墙!” “朕要亲眼看着楚宁跪在朕的面前!朕要让今日嘲笑朕的每一个楚军,都用他们的尸骨来砌这洪都的城墙!” 这一刻,刘秀彻底抛弃了所有保留实力的想法。 帝王的尊严被践踏,唯有敌人的鲜血才能洗刷。 他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以最猛烈、最残酷的方式,将这座城池连同那个可恶的年轻皇帝,从这片土地上彻底抹去! 战鼓声再次擂响,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急促,都要狂暴,预示着一场不计后果的血腥风暴即将降临洪都城。 洪都城高耸的城墙之上,战火与硝烟交织成一片朦胧的帷幕。 楚宁一身玄色龙纹常服,外罩轻甲,并未戴冠,任由晨风吹动他略显散乱的发丝。 他凭垛而立,俯视着城下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又在城墙脚下撞得粉碎的汉军攻势。 震天的喊杀声、巨石砸落的轰鸣、箭矢破空的尖啸,似乎都未能扰乱他分毫。 他的目光深邃,越过血腥的战场,仿佛在审视着一盘巨大的棋局。 良久,他那年轻而线条分明的脸上,缓缓勾勒出一抹尽在掌握的玩味笑容。 “看来,刘秀已经彻底上钩,被朕成功激怒了。” 楚宁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他新登帝位,急于树立威信,扫平一切潜在的威胁。” “放眼天下,还有比取下朕的项上人头、覆灭大楚更能彰显他武功的吗?有此等良机,他自然不会错过,更会不惜代价。” 一旁如同铁塔般的冉冥闻言,嘿嘿一笑,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摸了摸自己锃亮的光头,铠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沉闷的响声: “陛下神机妙算!薛怀德将军的十万精锐,日夜兼程,最多再有四天,必能抵达洪都城外!” “到时候,咱们给他刘秀来个瓮中捉鳖,里应外合,定叫这数十九万汉军有来无回!” 然而,冉冥兴奋之余,粗犷的眉宇间又闪过一丝疑虑。 他看向城外那漫山遍野、似乎无穷无尽的汉军营寨和兵马,瓮声瓮气地问道: “可是……陛下,城外的汉军实在太多了,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俺老冉打仗不怕死,但也知道蚂蚁多了还能咬死象。” “万一……俺是说万一,那刘秀见势不妙,拼死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出去呢?” “那他依旧是汉帝,占据大半江山,咱们岂不是放虎归山?” 楚宁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愈发明显,甚至带上了一丝残酷的意味。 他并未直接回答,反而侧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看向了更遥远的西方。 “突围?” 楚宁轻笑一声,语气笃定而冰冷:“放心吧,冉将军,就算他刘秀真有通天之能,侥幸从这洪都城外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生天,等待他的,也绝非他的长安龙椅。”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如同淬毒的匕首,寒光四射:“除了眼前这洪都战场,朕……早已为他备下了一份大礼。” “一份足以在他最狼狈之时,给予他致命一击的大礼,此刻,想必那份礼物已经在路上了。” 他收回远眺的目光,重新落在冉冥那张因疑惑而更显凶悍的脸上: “你只需记住,此战之后,天下将再无刘秀立足之地。一旦他战败于此,便是他真正走投无路、身死国灭之时!” “他现在攻得越狠,投入的兵力越多,将来就败得越惨,摔得越重!” 言至于此,楚宁不再多言。 他再次转身,面向城外。 汉军的新一轮攻势已经展开。 巨大的攻城锥在无数士兵的推动下,缓慢而坚定地撞向洪都那包裹着铁皮的厚重城门,发出“咚……咚……”的沉闷巨响,每一次撞击都让城墙微微震颤。 但楚宁的神情依旧淡然,仿佛那危及城池的撞击声只是无关紧要的节拍。 他轻轻挥了挥手,语气平静无波,却蕴含着绝对的自信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现在,我军只需保持现状,依托坚城利械,稳稳守住即可。任凭他刘秀狂攻怒啸,我自岿然不动。” “告诉将士们,咬牙再坚持四日!四日之后,待薛怀德大军一到,便是我们挥师出城,彻底覆灭城外这支汉军主力之时!” 第1847章 宫变! 冉冥虽然仍不清楚陛下那份大礼究竟为何物。 但看着楚宁那智珠在握、一切尽在掌控的神情,他心中所有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沸腾的战意和无条件的信任。 “嘿嘿,得令!” 冉冥咧嘴大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宛如一头被唤醒的洪荒巨兽。 他重重一抱拳,转身便走,声如洪钟:“那俺这就去城头杀敌!多砍几个汉军的脑袋,给四日后的总攻祭旗!” 说着,他庞大的身躯迈开大步,冲向战斗最为激烈的南城墙段。 那里,汉军的攻势又一次达到了高潮,而冉冥的加入,必将让楚军的防守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楚宁依旧独立墙头,目光平静地俯瞰着脚下的血火炼狱。 风中传来的血腥味愈发浓重,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他知道,自己不仅是在守一座城,更是在下一盘足以定鼎天下的大棋。 而刘秀,这位看似强大的对手,已然一步步落入了他的彀中。 就在洪都城下杀声震天、血流成河之际,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汉国都常安,却沉浸在一片诡异的平静之中。 大汉皇城,深宫。 飞檐斗拱在秋日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朱红宫墙之内,暗流汹涌,一场足以颠覆乾坤的政变正在悄然酝酿。 长乐宫内,西太后独孤伽屏退了左右,独自端坐在凤榻之上。 她手中紧握着一封刚刚由心腹以最快速度、最隐秘渠道送来的密信。 信上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紧急的情况下书写而成,但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眼中,随即又在心中燃起熊熊野火。 “洪都城战事胶着,陛下亲率大军围城,猛攻不下,有迹象表明,楚将薛怀德已率数万乃至十万精锐铁骑,正星夜兼程驰援洪都,若援军赶至而我军未能破城,则陛下及我军主力危矣。” 独孤伽逐字逐句地读着,保养得宜的脸上,最初的震惊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冰冷恨意与狂热野心的冷笑。 她纤细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几乎要将那信纸捏碎。 “刘秀啊刘秀……” 她低声自语,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压抑多年的怨毒:“你也有今天!” “你趁着先帝在前线战死,将我儿从储君之位贬黜,赶至那苦寒边地做一个有名无实的亲王!你可曾想过,这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她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当时血雨腥风的宫廷政变之夜,刘秀如何带着兵马杀入皇宫,又如何将她和她那年幼的儿子打入冷宫。 若非她审时度势,假意顺从,甚至故作悲痛地承认刘秀的帝位,只怕早已母子俱丧,哪还有今日? “本宫忍辱负重,对你虚与委蛇,故作归顺,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独孤伽猛地站起身,华贵的宫装长裙曳地,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 “一个能让你万劫不复,能将本属于我儿的江山重新夺回来的机会!” 她快步走到殿门前,厉声对守在外面的心腹老太监下令:“即刻秘密传召禁军副统领白学文!让他点齐绝对可靠的心腹甲士,速来长乐宫听本宫号令!” “记住,要绝对隐秘!” 老太监心中一凛,不敢多问,连忙躬身领命而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身戎装的禁军副统领白学文便带着数十名精锐甲士悄然抵达长乐宫。 白学文乃是独孤伽家族早年安插入军中的心腹,对独孤伽忠心不二。 “太后娘娘,末将听令!”白学文单膝跪地,甲胄铿锵。 独孤伽目光冰冷,扫过眼前这些即将为她开启权力之路的将士,声音斩钉截铁: “白统领,即刻随本宫前往永寿宫,‘请’东太后移驾!若有任何人胆敢阻拦,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遵命!” 白学文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起身,挥手带甲士簇拥着独孤伽。 一行人如同暗夜中涌动的铁流,径直冲向另一位太后——东太后所居住的永寿宫。 永寿宫的宫人见状大惊失色,试图阻拦询问,却被如狼似虎的甲士粗暴推开甚至砍翻在地。 殿门被猛地撞开,独孤伽在一群甲士的护卫下,昂首闯入内殿。 东太后正在礼佛,闻声惊起,看到眼前剑拔弩张的景象,尤其是带头之人竟是平日看似温顺的独孤伽,顿时又惊又怒: “独孤伽!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带兵擅闯寝宫,你是要造反吗?” “如今陛下正在前线为国征战,你如此作为,是想让我大汉陷入内乱分裂吗?!” 独孤伽面对斥责,脸上毫无愧色,反而露出一丝讥诮的冷笑:“姐姐何必动怒?本宫此举,正是为了大汉江山社稷着想!” “刘秀是如何登上帝位的,你我心知肚明!先帝分明是死于楚宁之手,他却趁机带兵回朝,挟持幼主,逼宫篡位!” “这皇位,本就是他窃取而来的!” 她步步紧逼,声音愈发尖锐:“如今,他刘秀刚愎自用,轻敌冒进,已深陷洪都险地,眼看就要全军覆没!”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先帝的血脉就此断绝,看着这窃国之人将大汉基业带入万劫不复之地吗?” “本宫今日,就是要拨乱反正,迎回先帝正统,请我儿回来继承大统!” 东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骂道:“强词夺理!先帝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 “当时情况危急,若非陛下挺身而出,稳定大局,大汉早已分崩离析!你此举才是真正的祸国殃民!” 然而,无论东太后如何怒斥,独孤伽已然撕破脸皮,根本不为所动。 她冷冷一挥手:“请东太后去偏殿静养,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甲士们立刻上前,半请半押地将愤怒不已的东太后带离了正殿,软禁起来。 控制了东太后以及长乐宫、永寿宫之后,独孤伽迅速行动。 她以西太后的名义,宣称得到紧急军报陛下前线失利、为稳定朝局故,发布一道道懿旨。 第1848章 常安被掌握,主动出击 西太后独孤伽的懿旨很快传遍了常安城:封锁皇城及各门要道,严禁任何人随意出入。 控制中枢机要部门,接管文书往来。 以护驾为名,将禁军统领暂时羁押,由副统领白学文全面接管皇宫卫戍及常安城防务。 召集部分早已被她拉拢或慑于兵威的朝臣,宣布陛下危殆,为保国本,即刻迎立远在封地的原太子、她的亲生儿子刘襄回京主持大局,并准备登基称帝! 一时间,整个大汉京都常安,表面上依旧秩序井然,实则已彻底落入独孤伽的掌控之中。 政变的消息被严格封锁,但无形的恐慌依旧在官僚阶层中悄然蔓延。 独孤伽站在永寿宫的高台上,眺望着被她掌控的宫阙楼宇,脸上露出了胜利在望的笑容。 她派出的一批批心腹信使,已带着最紧急的密令,冲出常安,朝着她儿子刘襄的封地方向疾驰而去。 “快了……就快了……” 她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极致欲望的光芒:“刘秀,你就在洪都城下和楚宁拼个你死我活吧。” “这常安,这大汉的皇位,终将归于我儿!而你,注定死无葬身之地!” 与此同时。 洪都城的惊天战火,与常安城的冰冷政变,相隔千里,却遥相呼应,共同将大汉王朝推向了风雨飘摇的深渊。 洪都城在震天的厮杀声中迎来了第三个黎明。 城墙上下,早已被血色和焦黑所覆盖,残破的云梯、燃烧的冲车碎片以及双方士兵的尸体,杂乱地堆积在城墙脚下,形成一片惨烈的人间地狱。 汉军的攻势从未停歇,如同不知疲倦的狂潮,一波接着一波猛烈拍打着洪都这座看似摇摇欲坠却又始终屹立不倒的礁石。 战鼓声、号角声、喊杀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构成战争最残酷的交响。 “杀!冲上去!” “放滚木!快!” “床弩!瞄准那边的冲车!发射!” 城上城下,命令与嘶吼不绝于耳。 汉军士兵在督战队的驱策下,顶着密集的箭矢和擂石,疯狂地攀爬着不断增补的云梯。 他们甚至不惜用同伴的尸体作为掩护,一点点向上艰难推进。 城头的楚军则疲惫不堪,但依旧在军官声嘶力竭的指挥下顽强抵抗。 滚木礌石如同雨点般砸落,烧沸的金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泼洒而下,每一次都能清空一小片攀爬的汉军。 然而,连续三天不计代价的猛攻,效果也开始显现。 楚军储备的守城器械消耗极其严重。 原本密密麻麻布置在城垛后的夜叉檑、狼牙拍已经损毁大半,难以补充。 床弩的弩箭和投石机的石弹也渐渐供应不上,发射的频率明显降低。 甚至出现了汉军士兵数次成功跃上城头,与楚军展开惨烈白刃战的情况,虽然最终都被楚军拼命赶了下去,但险象环生。 刘秀立马于中军高台之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 汉军的伤亡数字不断报到他这里,每一个数字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看到己方士兵的英勇,也看到了楚军抵抗的顽强和……某种异样的韧性。 “陛下!” 霍广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我军攻势猛烈,楚军守城器械消耗巨大,城破或许就在旦夕之间。” “但末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楚军似乎打得太有章法了,即便器械不足,他们的抵抗依旧层次分明,不像是一支濒临绝境的军队。” 刘秀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他心中的不安感正如阴云般逐渐积聚、扩散。 这种不安,并非完全来自城头的激战,更像是一种对未知危险的直觉。 楚宁太过镇定,楚军的抵抗也太过标准,仿佛在严格执行某个计划,而非绝望下的困兽之斗。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但那股不祥的预感却愈发强烈,让他如芒在背。 与此同时,洪都城墙上,一身戎装却依旧显得从容的楚宁,正在一处相对安全的箭楼内。 一名身着飞鱼服、风尘仆仆的锦衣卫千户正单膝跪地,压低了声音向他禀报。 “陛下,常安城急报!西太后独孤伽已于两日前发动政变,软禁东太后,并以刘秀深陷重围、生死未卜为由,控制了皇宫及常安城防务。” “她已派心腹疾驰前往其子刘襄封地,欲迎其回京登基!” 锦衣卫语速极快,却清晰无比:“然,朝中大臣多数对此惊变心怀恐惧与不满,诸多老臣及军中将领仍心向刘秀,暗中多有非议。” “独孤伽为稳固局势,已在常安城内大肆逮捕异己,今日午时,竟将三位公开质疑其懿旨的御史大夫当庭杖杀!” “常安城内如今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局势一触即发!” 楚宁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一切早在预料之中。 直到听到“大开杀戒”四字时,他的嘴角才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一抹冰冷而得意的笑容。 “好,很好!” 楚宁抚掌轻笑:“朕这一招釜底抽薪,直捣黄龙,看那刘秀如何应对!” “他前线鏖战,后院却已起火,而且是他亲手提拔、假意安抚的自己人点的这把火!妙极!” 他踱步到箭楼望孔前,看着城外黑压压的汉军阵营,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消息传递需要时间,刘秀安排在常安的眼线,就算再快,接到这惊天噩耗,最早也要到今天晚上了吧?” 他猛地转身,对侍立一旁的传令官沉声道:“传朕旨意!命赵羽将军即刻点齐一万精锐骑兵,饱食秣马,养精蓄锐!” “待到今夜子时,汉军久攻疲惫、士气懈怠之际,给朕打开城门,主动出击!” “陛下,这……” 传令官微微一怔,如今守城压力巨大,主动出击风险极高。 楚宁目光锐利,解释道:“明日!最迟明日午时,薛怀德的十万大军必到!届时,便是我们里应外合,全歼刘秀之时!” “今夜出击,目的并非要击溃汉军,而是要缠住他们!要让他们乱起来,慌起来,无法从容部署,更不能让他们察觉到援军将至而提前撤退!” “朕要的,是刘秀和他的十几万大军,全都陷在这洪都城下,插翅难飞!” “末将明白!”传令官恍然大悟,立刻领命而去。 楚宁再次看向城外,目光仿佛穿透了夜幕,看到了刘秀接到常安惊变消息时那震惊、愤怒、乃至绝望的表情。 “刘秀啊刘秀……” 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这洪都城外,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第1849章 毒妇,国贼! 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墨色绒布,笼罩了血腥的洪都战场,却无法吞噬战争的喧嚣。 汉军点燃了无数火把和篝火,将城墙内外照得亮如白昼,攻势并未因黑夜的降临而有丝毫减弱。 士兵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在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中,继续向着那座吞噬生命的巨兽发起一波波徒劳的冲击。 城墙之上,楚军的抵抗虽然依旧顽强,但守城器械的轰鸣声已明显稀疏了许多,更多的是依靠弓弩和近距离的搏杀。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在霍广等将领的再三苦劝下,连续督战数日、眉宇间已难掩疲惫的刘秀终于暂时离开前线,回到帐中稍作休息。 然而,身体的倦怠远不及心中的焦躁。 他并未安寝,只是卸去了沉重的甲胄,身着常服,在帐内来回踱步。 案几上铺着洪都城的防务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双方的兵力部署和进攻路线,一切似乎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楚宁已成瓮中之鳖,洪都城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但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如同毒蛇般缠绕在他的心头,越收越紧,让他难以平静。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刘秀眉头紧锁,喃喃自语。 他反复推演:四面合围,水泄不通,楚军绝无可能大规模突围而出,城内守城器械消耗巨大,兵力也折损不少。 楚宁的援军? 东面的唐军和蝎族足以牵制楚军主力,冯安国就算想来救援,也绝无可能悄无声息地突破重重关隘。 逻辑上,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可那股心悸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仿佛有什么他未曾预料到的致命危机,正在暗处悄然滋生。 就在他心绪不宁之际,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亲卫的低声询问。 紧接着,一名风尘仆仆、脸上还带着惊惶之色的传令兵被带了进来,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支细小的竹管。 “陛下!常安城……八百里加急,飞鸽传书!” 士兵跪倒在地,声音因为急促的奔跑而带着喘息,双手将竹管高高举起。 “常安城?”刘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从都城来的紧急传书,绝非寻常问候。 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攀升至顶点。 他快步上前,一把抓过竹管,拧开塞子,倒出里面卷得紧紧的一张薄绢。 帐内灯火跳跃,映照着刘秀迅速阅读的脸庞。 下一刻,只见他瞳孔猛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拿着绢布的手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起来! 那薄绢之上,寥寥数语,却如同惊雷炸响在他耳边: “西太后独孤伽于三日前发动宫变,软禁东太后,控制禁宫及城防,诛杀大臣,已遣密使往河间迎立刘襄!!朝局危殆,万望陛下速决!” “独孤伽!!!”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胸腔最深处迸发出来的怒吼,如同受伤的猛虎咆哮,骤然炸响在军帐之中! 刘秀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猛地将手中的绢布狠狠摔在地上! “你这个毒妇!朕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留你性命!你竟敢……竟敢如此!!!” 巨大的动静立刻惊动了帐外的将领们。 霍广、李光、王衍等主要将领纷纷脸色一变,急忙掀开帐帘冲了进来。 “陛下!” “陛下,发生何事了?” “何事让陛下如此动怒?” 众人只见刘秀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杀气,地上那卷小小的绢布显得格外刺眼。 刘秀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暴怒的火焰,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有些嘶哑: “何事?你们自己看!看看朕那位‘深明大义’的西太后,在朕于前线浴血奋战之时,在朕的背后做了什么好事!” 一名将领急忙捡起绢布,众人围拢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帐内瞬间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惊怒的哗然! “独孤伽她……她竟敢软禁东太后,控制常安?” “迎立刘襄?她这是谋逆!是篡位!” “毒妇!国贼!陛下,请即刻下令,末将愿亲率一支轻骑,星夜驰回常安,将此祸国妖后及其孽子碎尸万段,肃清朝纲!” 性情火爆的李光当即拔出佩剑,厉声请命。 “不可!” 老成持重的王衍立刻反对,他脸色凝重无比:“陛下,此刻我军与楚军激战正酣,已至最关键之时!” “洪都城防摇摇欲坠,楚宁已成困兽,旦夕可下!若此时分兵回援,甚至大军撤退,必将前功尽弃!” “不仅无法斩杀楚宁,更可能被楚军趁势掩杀,后果不堪设想啊!当以国战为重!” “王将军此言差矣!国都生变,皇位悬危,若陛下根本动摇,即便赢了此战又有何用?必须立即回师平乱!” 另一名将领激动地反驳。 “糊涂!此刻回师,便是将大汉腹地彻底暴露给楚军!楚宁若缓过气来,与可能存在的援军里应外合,我大军危矣!” “届时国都没夺回,大军再败,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帐内顿时吵作一团,主张立即回师平叛和主张先破楚军再回头的将领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谁也无法说服谁。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刘秀,在最初的极致暴怒之后,反而奇异地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听着将领们的争吵,脸上的怒容渐渐被一种极致的冰冷和阴沉所取代。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权衡着每一个选择的利弊。 回师? 确实可以迅速扑灭独孤伽的叛乱,保住皇位。 但代价是什么? 是放弃眼前重创甚至灭亡楚国精锐的最佳时机,是放任楚宁这个心腹大患活下去并极有可能趁势反扑,是将大汉的疆土和军队置于巨大的风险之中! 他刘秀岂能为了一个后宫妇人和一个稚子,而毁掉一统天下的霸业? 继续攻城? 固然能抓住战机,最大可能消灭楚宁。 但风险同样巨大:常安城若彻底落入独孤伽之手。 届时,她挟持幼帝,号令天下,自己即便战胜,也可能瞬间从皇帝变成叛臣,军心士气必将受到毁灭性打击,后勤补给也可能被切断。 这无异于一场豪赌! 两个选择,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机遇。 第1850章 谁给他的胆子! 帐内的争吵声仿佛渐渐远去,刘秀的眼神变得越来越锐利,越来越冰冷。 忽然,他猛地抬起手! 所有争吵声戛然而止,所有将领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刘秀缓缓扫视众人,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之前的咆哮更加令人心悸,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行了,不必再争了,朕,知道该如何抉择了。” 他冷笑一声,目光仿佛穿透军帐,望向了遥远的常安方向:“现在回师?正中楚宁下怀!” “会师只会让他有喘息之机,甚至与可能存在的援军里应外合,届时我大军腹背受敌,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这只会让楚军铁蹄踏平我大汉山河,这绝非朕想看到的结局!”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所以,朕决定!先与楚宁决出胜负!” “洪都城必须破,楚宁必须死!此乃国战,关乎国运,绝不能因内乱而半途而废!” 接着,他话锋一转,充满了凛冽的杀意:“至于独孤伽那个毒妇和刘襄那个叛逆……哼,就先让他们在常安得意片刻!” “等朕解决了楚宁,提着楚宁的人头凯旋回朝之时,倒要看看,还有谁敢认他们这对母子!” “朕要让他们知道,窃据皇位,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现在……” 刘秀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刀,扫过众将:“朕要你们忘记常安之事,全力以赴,给朕攻破洪都!” “谁敢再言撤退,扰我军心,立斩不赦!” “臣等遵旨!” 众将被刘秀的决断和气势所震慑,纷纷躬身领命,虽然心中依旧为常安之事担忧,但此刻皇帝的意志已然明确,无人再敢质疑。 刘秀的目光再次落在地上那卷绢书上,拳头紧紧握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知道,自己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 但他别无选择。乱世之中,唯有强者才能生存。 他必须先用绝对的力量碾碎眼前最危险的敌人,才能回头去收拾内部的叛徒。 “独孤伽,刘襄……你们给朕等着!”他低声自语,声音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 然而,无论是刘秀还是帐外的汉军将领,都并未察觉到,就在他们为常安惊变而震动、决策之时…… 洪都城的城门正在悄然开启,一支养精蓄锐已久的楚军铁骑,在赵羽的率领下,如同暗夜中扑出的猎豹,已然亮出了锋利的獠牙,目标直指汉军大营! 夜色如墨,洪都城外却火光冲天,映照着尸骸遍地的战场。 汉军持续不断的攻势虽因夜幕略有减缓,但依旧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波拍打着伤痕累累的城墙。 城墙上的楚军依托残存的工事和弓弩,进行着疲惫却顽强的抵抗,双方在这片死亡地带进行着残酷的消耗。 突然—— 洪都那扇包裹着厚重铁皮、承受了无数次撞击的主城门,在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猛然洞开! 不等城下汉军反应过来,一员楚将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利箭,率先冲出! 他身披银甲,手持长枪,正是楚军悍将赵羽! 在他身后,铁蹄如雷,成千上万养精蓄锐已久的楚军精锐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咆哮着从城门洞中汹涌而出! “杀!!!” 震天的喊杀声瞬间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 这支生力军出现的时机、地点都刁钻无比,正值城下汉军久战疲敝、注意力完全被城头守军吸引之际! 冲锋的楚军骑兵根本不与城下攻城的汉军步兵过多纠缠,他们以赵羽为锋矢,呈尖锐的突击阵型,凭借着战马强大的冲击力,狠狠地撞入了汉军攻城的阵列之中! 汉军攻城部队多为步兵,阵型本就因攻城而显得有些松散,面对这支突如其来的重甲骑兵洪流,根本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瞬间,人仰马翻,血肉横飞,汉军阵线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与此同时,城墙之上的楚军仿佛早已接到指令,所有弓弩手全力射击,箭矢如同泼雨般倾泻而下,却不是射向冲锋的骑兵,而是精准地覆盖向两翼试图合拢、拦截赵羽的汉军部队! 密集的箭雨有效地阻滞了汉军侧翼的支援,为赵羽的骑兵冲锋扫清了障碍,开辟出一条鲜血铺就的通道! 赵羽一马当先,长枪左挑右刺,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他根本不理会被冲散的汉军步兵,目标明确至极——直指远处那灯火最为密集、旗帜最为鲜明的汉军中军大营! 铁蹄践踏着大地,如同死神的鼓点,迅速穿透了汉军外围的阵线,朝着核心区域狂飙突进! 中军大帐内,刘秀刚刚压下对常安惊变的滔天怒火,强行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战局,与将领们商议下一步的攻势。 帐内气氛依旧凝重。 就在这时,帐外原本规律的厮杀声陡然变调,夹杂着前所未有的混乱、惊呼和越来越近的马蹄轰鸣! 一名哨探连滚带爬地冲入大帐,脸色煞白,声音因极度惊恐而变调: “陛下!不好了!敌军……敌军大将赵羽亲率大队骑兵冲出城来,已……已冲破我军前阵,直奔大营而来!” “什么?” 刘秀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暴怒而起,方才因常安之事积压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好个楚宁!不想着如何突围逃命,竟还敢主动出击,甚至直扑朕的中军?!真是狂妄至极,自寻死路!” 他怒极反笑:“哼!朕正愁你这乌龟壳太难啃,既然你主动把人送出来,那就别怪朕笑纳了!” “正好借此机会,先灭了你这支骑兵,断你一臂!王衍将军!” “末将在!”老将王衍立刻出列。 “朕命你即刻率领本部所有骑兵,前去迎战赵羽!务必给朕将这支胆大包天的楚军骑兵,全部歼灭在营外!” 刘秀的声音带着凛冽的杀意。 “末将遵命!”王衍抱拳领命,转身便要出帐点兵。 然而,就在此时,帐外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第1851章 是疑兵之计? 又一名传令兵几乎是摔进了大帐,盔歪甲斜,身上还带着血迹,声音充满了惊惶: “陛下!不……不好了!敌军骑兵速度太快,我军外围未能有效拦截。” “他们……他们已经冲破辕门,杀入大营了!此刻正朝着中军方向冲来!” “废物!”刘秀气得一脚踹翻身前的案几,文书地图散落一地。 “营门守将是干什么吃的!竟能让敌军如此轻易冲进来!快!快去挡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冲击中军!” 王衍见状,也知道情况万分紧急,不敢再有丝毫耽搁,大吼一声: “陛下放心,末将必取赵羽首级!” 说完便冲出大帐,高声呼喝着召集骑兵。 帐内一时有些混乱,将领们又惊又怒,纷纷请战。 然而,一直沉默旁观的谋士周永言却在此刻紧锁眉头,他快步走到刘秀身边,语气急促而低沉: “陛下!此事大有蹊跷!楚军困守孤城,兵力本就不如我军,当务之急应是固守待援或寻机突围。” “为何要行此险招,派出如此珍贵的骑兵主动冲营?这绝非简单的悍勇或挑衅,赵羽此举,怕是另有所图!” 正在盛怒中的刘秀被周永言这番话猛地一浇,如同被冷水淋头,怒火稍熄,理智迅速回归。 他霍然转头看向周永言,眉头紧锁:“另有所图?先生此言何意?” “楚宁此时主动出击,不惜代价派骑兵冲朕大营,除了冒险一击试图扭转战局,还能有什么目的?” 刘秀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斩首行动?搅乱军心?接应援军?还是……配合常安那边的变故? 一种比刚才得知常安惊变时更加冰冷的不安感,骤然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发现自己可能低估了楚宁,这场夜袭,或许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得多。 中军大帐内,刘秀的思绪被周永言的话所牵引,正急速分析着楚宁这反常举动背后可能隐藏的深意。 是疑兵之计? 是配合援军的信号? 还是……某种他尚未洞察的致命陷阱? 帐内一时间陷入了紧张的沉默,只有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和越来越近的马蹄轰鸣提醒着众人危机的迫近。 然而,还未等刘秀理清头绪,帐外的喧嚣声浪陡然升级,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潮! 并非仅仅是赵羽骑兵冲营造成的混乱,而是从更远处——洪都城的方向,传来了如同山崩海啸般的震天战鼓声和无数人汇聚而成的狂暴喊杀声! 那声音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穿透夜幕,席卷了整个汉军大营,甚至连脚下的大地都仿佛在微微震颤! “怎么回事?!” “哪里来的战鼓声?” 帐内众将脸色骤变,纷纷惊呼。 刘秀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攀升至顶点,他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出大帐,众将和谋士周永言也紧随其后。 众人冲出大帐,抬头向洪都城方向望去,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心胆俱震! 只见洪都城那巨大的城门已然彻底洞开,不再是仅仅涌出骑兵,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流,无数火把组成的长龙正从城门中汹涌而出! 火光映照下,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楚军步兵方阵,如同移动的森林,正迈着坚定的步伐,踏过护城河上的临时通道,向着城外汉军的阵地发起了全面、猛烈的进攻! 刀枪如林,旌旗蔽空! 原本在城下攻城的汉军部队,猝不及防之下,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向冲锋打得节节败退,整个战线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之中。 楚军显然投入了前所未有的主力,攻势之凶猛,远超之前任何一次防守反击! “这……这是……”一名汉军将领看得目瞪口呆,几乎说不出话来。 谋士周永言脸色煞白,失声惊呼:“陛下!不妙!楚军这不是小股部队袭扰,这是倾巢而出,发动总攻了!他们竟将主力全部派出了城!” 所有人都被楚宁这疯狂的、违背常理的决策惊呆了。 困守孤城的一方,竟然主动打开城门,在兵力劣势的情况下,向围城的强大敌军发动全面野战? 这简直是自取灭亡! 然而,与周围将领的惊骇不同,刘秀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看着远处那如火如荼、似乎失去理智般涌出城的楚军,先是愣了片刻,随即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涌现出狂喜之色,竟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楚宁!天助朕也!哈哈哈哈!” 众将被刘秀这反常的笑声弄得不知所措,纷纷愕然看向他。 刘秀止住笑声,眼中闪烁着兴奋和狠厉的光芒,指着远处厮杀的战场,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高亢: “朕正愁这洪都城墙坚固,器械犀利,强攻伤亡惨重,耗时日久!” “没想到他楚宁竟如此沉不住气,自毁长城,放弃最大的优势,出城与我军野战!” 他猛地转身,扫视众将,语气斩钉截铁:“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他楚宁莫非是被朕打傻了,还是被常安的消息气昏了头。” “竟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既然如此,那朕便如他所愿!” “传朕命令!” 刘秀的声音如同洪钟,响彻夜空:“所有预备队,所有能动用的兵马,全部给朕压上去!” “中军各营,随朕一同出击!今夜,不再是攻城,是决战!” “朕要在野战中,一举歼灭楚军主力,生擒楚宁!让他为这个错误的决定,付出生命的代价!” “陛下英明!” 众将虽然觉得楚宁的举动诡异,但见皇帝如此信心十足,且眼前确实是歼灭楚军主力的天赐良机,顿时士气大振,纷纷领命。 呜——呜——呜—— 代表全军总攻的号角声凄厉地响起,响彻整个汉军大营。 一时间,所有营寨栅门大开,无数汉军士兵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出,在军官的带领下,咆哮着冲向那片已经杀成一片混沌的战场。 汉军的兵力优势在这一刻开始彻底展现,试图将出城的楚军反包围,并彻底吞噬。 第1852章 陛下,形势不对! 整个洪都城外,彻底化作一座巨大的血肉磨盘,数十万大军在黑夜火光的映照下,疯狂地厮杀在一起,战线犬牙交错,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生命消逝。 而在洪都城头,楚宁依旧凭垛而立。 寒凉的夜风吹动他的衣袂,却吹不散他脸上那一切尽在掌握的淡然笑容。 他看着城外汉军几乎所有营寨的兵力都被成功吸引了出来,如同扑火的飞蛾般投入战场,与主动出城的楚军死死纠缠在一起,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好,刘秀,你果然上当了。” 楚宁轻声自语,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正按剧本上演。 “就是要让你将所有兵马都投入进来,与我军死死缠斗在一起。一旦纠缠深入,再想脱身,可就由不得你了!” 他的目光越过血腥的战场,投向了远方的黑暗,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黎明的景象。 “纠缠吧,厮杀吧,尽情地消耗吧,等到明日朝阳升起之时,薛怀德的十万大军便将如期而至。” “届时,内外夹击,筋疲力尽的你,还有你这数十万陷入混战、无法脱离的大军,便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刘秀,你的死期,就在明日。” 夜色在血腥的厮杀中缓缓褪去,黎明的曙光艰难地穿透弥漫的硝烟与尘土,照亮了洪都城外一片宛如修罗地狱的景象。 以那座巍峨却残破的城池为中心,方圆二十里的广袤原野,已彻底沦为一座巨大而混乱的杀戮战场。 目光所及之处,旌旗倒伏,尸横遍野,破损的兵器和战旗随处可见,土地早已被鲜血浸染成了暗红的泥泞。 燃烧的车辆、帐篷和攻城器械残骸冒着滚滚黑烟,空气中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和焦糊味,令人作呕。 从半夜到黎明,汉楚两军数十万兵马就在这里疯狂地绞杀在一起。 刘秀果断投入全部主力试图一举歼灭出城楚军的决策,确实取得了先手,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汉军一度试图将楚军分割、包围。 然而,楚军的顽强和精锐程度,超出了许多汉军将领的预料。 尽管人数处于劣势,但楚宁麾下的这支核心主力,乃是倾尽楚国之力打造的百战精锐。 他们的兵刃更加锋利,在格斗中往往能轻易斩断汉军的武器;他们的甲胄更加坚厚精良,无论是札甲还是环锁铠,都能有效抵御相当程度的劈砍和箭矢。 他们的单兵作战能力和小队配合默契度极高,尤其是在这种混乱的贴身肉搏中,常常能凭借装备和素质的优势,以少敌多,死死咬住阵地。 楚军并未像刘秀最初预料的那样一触即溃,反而结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阵、方阵,如同磐石般顽强抵抗着汉军浪潮般的冲击。 战斗从最开始的汉军试图围歼,迅速演变成了一场惨烈无比的消耗战和烂仗。 战场态势彻底失去了控制。 没有明确的战线,没有稳定的后方。 往往是汉军的一个方阵刚刚击溃当面之敌,侧翼或身后突然又杀出一支楚军的生力军。 反过来,楚军的一个精锐集群试图向洪都城方向且战且退时,又会立刻遭到数倍汉军的四面围攻。 双方步兵、骑兵完全混杂在一起,形成了无数个各自为战的小型战团。 军官找不到自己的士兵,士兵认不清自己的队伍,很多时候完全依靠军服和盔甲的样式来分辨敌我。 怒吼声、兵刃撞击声、垂死哀嚎声、战马嘶鸣声……各种声音交织成一片,震耳欲聋。 汉军凭借兵力优势,不断发起一波波猛攻,试图将楚军彻底压垮。 而楚军则依仗装备和士兵素质,寸土不让,死战不退。 战斗从城墙脚下,蔓延到原野,蔓延到附近的丘陵树林,甚至波及到了汉军部分外围营寨。 每一个土丘、每一条沟壑、每一片树林都成为了双方反复争夺的焦点。 惨烈的拉锯战在不断上演。 一片区域刚刚被汉军旗帜插上,转眼间又被楚军夺回。 一支汉军骑兵队成功凿穿了楚军的某个阵列,还未来得及扩大战果,就被侧翼冲来的楚军长枪兵方阵挡住去路。 战争的艺术在这里已经失效,剩下的只有最原始、最残酷的力量碰撞和生命消耗。 旭日东升,阳光并未带来丝毫暖意,反而更加清晰地照出了战场的惨烈。 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凭借着意志和惯性仍在挥刀砍杀,每个人的脸上都沾满了血污和污泥,眼神麻木而疯狂。 伤亡数字以惊人的速度攀升,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刘秀已经亲临前线督战,他所在的中军帅旗所在的高地,也数次遭到楚军小股精锐部队的突袭,虽然都被亲卫奋力击退,但也足以说明战场的混乱程度。 他的脸色铁青,最初的兴奋和狂喜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楚军出城并非愚蠢的自杀行为,这分明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招! 楚宁的目的,就是要用他这支精锐的王牌军作为诱饵和枷锁,将数量占优的汉军主力彻底拖入这场混乱不堪、无法脱身的近距离肉搏战之中! 汉军空有兵力优势,却根本无法展开,无法发挥阵型和调度之长。 楚军就像是一群浑身尖刺的豪猪,死死缠住了汉军这头猛虎,让猛虎空有利爪尖牙,却难以给予致命一击,反而被刺得遍体鳞伤。 “陛下,形势不对!” 霍广策马来到刘秀身边,他甲胄上沾满了血污,声音沙哑:“楚军死战不退,我军虽奋力冲杀,却难以将其击溃,反而深陷泥潭!” “各部伤亡极大,且阵型已乱,各部联系困难!末将担心,会发生意外!” 打了几个时辰,若是再看不出问题,那霍广也就妄配为将了。 通过观察,他发现了楚军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突围,反而是为了故意和他们纠缠在一起! 这,让他心中十分不安。 第1853章 援军冲阵! 霍广看出的问题,刘秀何尝不知? 他放眼望去,整个战场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麾下的数十几万大军牢牢吸住,进退维谷。 想撤?根本撤不下来,任何脱离战斗的尝试都会导致阵线崩溃,被敌军尾随掩杀。 想赢?却又无法在短时间内吃掉这块硬骨头。 就在刘秀心绪不宁,苦苦思索破局之法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战场侧后方传来。 只见一名派往后方督促粮草和监视周边区域的斥候校尉,满脸惊惶,不顾一切地冲过混乱的战场,直奔帅旗之下!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 那校尉几乎是滚鞍落马,连滚带爬地冲到刘秀马前,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锐变形: “西北方向……西北方向烟尘大作,遮天蔽日!有……有无数兵马正向我军侧后袭来!” “看旗号……是楚军!是楚将薛怀德的大旗!” “什么?”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劈中了刘秀以及周围所有听到的将领! 刘秀只觉眼前一黑,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升至头顶,几乎让他握不住手中的马缰! 他猛地抬头,望向西北方向。 果然,在地平线的尽头,一道粗大的、如同沙暴般的烟尘线正在迅速蔓延、扩大。 仿佛一头吞噬天地的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向着这片已然精疲力尽、混乱不堪的战场猛扑而来! 一切都明白了! 楚宁疯狂的出城反击,不计代价的死战纠缠,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这一刻! 为了将他的大军死死钉在这里,等待这致命的一击! “薛怀德,他怎么可能……这么快?” 刘秀的声音干涩无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绝望。 然而,现实就残酷地摆在眼前。 楚宁成功了。 汉楚两军主力如同两条死死缠绕在一起的巨蟒,筋疲力尽,谁都无法轻易脱身。 而此刻,一条养精蓄锐、锋利无比的毒牙,正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咬向了汉军毫无防备的侧后! 洪都之战,胜负的天平在这一刻,骤然倾斜! 地平线上那一道起初并不起眼的烟尘,以惊人的速度扩大、逼近,最终化作一片席卷天地的狂潮! 无数面迎风招展的“楚”字大旗和“薛”字将旗,如同死亡的森林,刺破了黎明的天际线。 战马奔腾的铁蹄声沉重如雷鸣,甚至压过了战场上混乱的厮杀,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楚将薛怀德,一马当先,身披玄色重甲,手中长戟指向汉军混乱的侧翼,发出了进攻的咆哮: “大楚的将士们!随我杀敌,解救陛下,全歼汉军!杀啊!” 十万养精蓄锐、长途奔袭而来的楚军生力军,如同蓄势已久的洪峰。 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地撞入了汉军毫无防备、且因彻夜鏖战而早已疲惫不堪、阵型散乱的侧后方! 这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更是致命的一击! 正在前方与出城楚军主力苦苦缠斗的汉军部队,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 他们的侧翼和后方瞬间被这股恐怖的钢铁洪流冲得七零八落。 锋利的马槊轻易地刺穿疲惫汉兵的胸膛,沉重的战刀砍翻惊慌失措的士卒,铁蹄无情地践踏着倒地的伤兵。 “楚军!是楚军的援军!” “我们被包围了!” “快跑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汉军之中急速蔓延。 原本就苦苦支撑的战线,在内外夹击之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无数汉军士兵失去了战斗的意志,惊恐地丢下兵器,试图向后逃跑,却发现自己早已陷入重围,无处可逃。 惨叫声、哀嚎声、求饶声瞬间成为了战场的主旋律。 “顶住!不许退!给朕顶住!” 中军旗下的刘秀,目睹这如同雪崩般的溃败,双目瞬间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发出不甘的怒吼。 他无法接受,也无法相信,自己精心布局、志在必得的一场围歼战,竟会在转眼之间演变成一场灾难性的溃败! 强烈的屈辱感和帝王的尊严,让他拒绝承认失败。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指向汹涌而来的楚军援军方向,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 “快!传令中军预备队,给朕顶上去!拦住他们!霍广!王衍!收拢你们能收拢的所有兵马,就地构筑防线!快!” 此刻的刘秀,依旧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和统帅的本能。 他知道,全军崩溃就在眼前,唯一的生机就是立刻稳住阵脚,建立一道临时防线,阻止薛怀德援军的冲击势头,为大军重整争取哪怕一丝宝贵的时间。 在他的严令和亲自督战下,忠于皇帝的汉军中军精锐以及部分尚未完全陷入混乱的方阵,开始拼命地向帅旗方向靠拢。 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呼喝着,甚至挥刀砍杀逃兵,试图阻止溃散的趋势。 一面面巨大的盾牌被仓促地竖起,一根根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组成了一个个虽然简陋却聊胜于无的防御圆阵和枪阵。 残存的汉军弓弩手也被紧急集结起来,朝着汹涌而来的楚军骑兵射出稀稀落落的箭矢,试图阻滞其冲锋。 “快!结成圆阵!长枪手在前!” “不要乱!向我靠拢!” “陛下有令,后退者斩!” 汉军将领们拼命地呼喊着,试图在这片混乱的死亡漩涡中,强行凝聚起一块抵抗的礁石。 刘秀的帅旗所在的高地,成为了无数溃散汉军心目中最后的希望所在,士兵们本能地向这里汇聚,但同时也将更多的追兵吸引了过来。 然而,这一切的努力,在薛怀德十万生力军排山倒海的攻势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汉军仓促组成的防线如同纸糊一般,被楚军铁骑一冲即垮。 刚刚汇聚起来的人群,瞬间又被冲散,然后被无情地分割、包围、歼灭。 整个洪都城外,彻底化作了一场对汉军单方面的大屠杀。 出城的楚军主力见援军已到,士气大振,反击得更加凶猛。 而薛怀德的大军则如同热刀切黄油般,不断深入汉军腹地,所向披靡。 刘秀站在高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军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看着他试图建立的防线一次次被冲垮,看着他忠诚的将领和士兵一个个倒下。 他手中的剑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力的绝望。 他知道,败局已定。 但他身为大汉皇帝,绝不能就此认输!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挣扎到底! “朕不信!朕绝不会败于此地!” 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依旧徒劳地试图指挥着已然失控的战局。 “挡住他们!朕重重有赏!” 第1854章 犹豫不决 洪都城头,楚宁凭栏远眺,冰冷的晨风吹拂着他年轻却已尽显帝王威仪的面庞。 下方广袤的战场,已彻底化为一片沸腾的血肉沼泽。 汉军在他的主力与薛怀德生力军的夹击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溃,尸横遍野,溃兵如潮。 然而,他的目光却锐利地穿透混乱的战场,精准地锁定在了那杆依旧屹立不倒的汉军中军帅旗之下。 他能看到,在那片区域,汉军残部仍在进行着徒劳却顽强的抵抗,。 他们试图构筑起一道道临时的防线,如同惊涛骇浪中即将倾覆的孤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楚宁的嘴角,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冷冽弧度。 刘秀的反应,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困兽犹斗,帝王最后的尊严吗?” 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听不出丝毫意外,只有冰冷的杀意: “可惜,你已无路可走,除了拼死一战,赌上最后一丝气运,你还能有何选择?” 这正是楚宁处心积虑想要的结果。 将刘秀和他的数十万大军死死拖在这洪都城外,耗尽他们的锐气和体力,最终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完成合围。 他要的不是击溃,而是全歼! 他要的不是一场胜利,而是彻底断绝汉朝的国运! 刘秀,必须死在这里。 只有这位大汉皇帝战死沙场,汉军才会彻底失去主心骨,庞大的汉王朝才会瞬间分崩离析,陷入群龙无首的内乱之中。 届时,他楚宁携大胜之威,麾下雄师便可长驱直入,以摧枯拉朽之势,将群雄割据的汉地尽数收入囊中!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一盘以天下为赌注的大棋! 当然,他绝不会给刘秀任何重整旗鼓、甚至绝地翻盘的机会。 汉军临时构筑的那些防线,虽然在薛怀德大军的猛攻下摇摇欲坠,但依旧在迟缓着最终审判的到来。 “哼,垂死挣扎。” 楚宁冷哼一声,眼中寒光乍现。 他猛地转身,对身后早已等待多时的传令官厉声道: “传朕命令!城内除留守一万人马确保城池万无一失外,其余所有将士,随朕出城!毕其功于一役,就在今日!” “陛下!” 身旁的侍卫长闻言一惊:“城外混乱,刀剑无眼,陛下万金之躯,岂可亲身犯险?” 楚宁傲然一笑,一把抓起斜靠在垛口的长枪,枪尖在晨曦中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朕的将士们在浴血奋战,朕岂能安坐城头观战?” “今日,朕要亲手为这场大战画上句号!开门!” 沉重的城门再次轰然洞开,这一次,涌出的是一股锐气十足的洪流。 楚宁一马当先,手持长枪,金色的龙纹战甲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如同战神临世。 他身后,是洪都城内最后也是最忠诚的一批生力军,他们看到皇帝陛下亲自领军出击,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气攀升到了顶点! “大楚的将士们!随朕杀敌!诛杀汉帝刘秀者,封万户侯!” 楚宁的声音清越而充满力量,清晰地传遍战场。 皇帝亲临前线,所带来的士气加成是无可估量的! 原本就因援军到来而士气大振的城外楚军,此刻更是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而新加入战场的生力军,则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楔入了汉军试图组织的防线之中。 “陛下万岁!” “杀啊!诛杀刘秀!” 楚军内外呼应,攻势如同海啸般一浪高过一浪。汉军本就摇摇欲坠的阵线瞬间被冲得千疮百孔。 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汇聚成死亡的乐章。 汉军士兵成片成片地倒下,临时竖起的旗帜不断被砍倒,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呼喊被淹没在楚军的喊杀声中,溃败已经演变成了一场灾难性的屠杀。 乱军之中,浑身浴血、甲胄破损的霍广,奋力砍翻两名试图靠近的楚军骑兵,策马冲到了中军帅旗之下。 这里的抵抗最为激烈,但也最为惨烈,皇帝的亲卫营已经折损过半。 “陛下!陛下!” 霍广冲到刘秀马前,声音沙哑而急切,脸上混合着血污、汗水和无尽的焦虑。 “顶不住了!楚宁亲自杀出来了,楚军气势太盛,我军全线崩溃!再不突围,就真的来不及了!” 刘秀此刻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远处那杆越来越近的“楚”字皇旗,手中长剑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听到霍广的话,猛地回头,眼中充满了暴怒和不甘: “突围?朕乃大汉皇帝,岂能临阵脱逃!朕要与将士们共存亡!朕不信……” “陛下!” 霍广几乎是吼着打断了他,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君臣礼仪: “此刻不是意气用事之时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若战死于此,正中了楚宁的下怀!” “届时我军群龙无首,大汉顷刻间便会分崩离析啊!” 他见刘秀依旧咬牙切齿,不为所动,猛地压低了声音,语气沉痛无比: “陛下!您难道忘了常安城的飞鸽传书了吗?!西太后独孤伽已然篡权,软禁东太后,欲立刘襄为帝!” “您若是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那毒妇岂会放过这等天赐良机?她必定会联合朝中宵小,迅速掌控大局!” “而楚宁,在杀了您之后,也绝不会停下脚步,他会趁着我大汉内乱之际,长驱直入!” 霍广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击在刘秀的心头:“届时,外有强楚入侵,内有奸后篡权,我大汉四百年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陛下,您甘心如此吗?您现在必须走,不是为了逃命,是为了保住大汉最后的希望,是为了回去清算叛逆,重整河山啊!”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熄灭了刘秀眼中大部分的怒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挣扎和深沉的痛苦。 他何尝不知道霍广所言句句在理? 但他看着周围那些仍在为他拼死血战的将士,看着远处嚣张不可一世的楚宁,帝王的骄傲和军人的血性,让他难以做出逃跑的决定。 更何况,此刻大军已被彻底缠住,突围又谈何容易? 刘秀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握着缰绳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死死地盯着远处楚宁的战旗,又环顾四周惨烈无比的战场,再想到长安城内的惊变和霍广描述的可怕未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每一秒的犹豫,都意味着更多忠诚将士的牺牲,也意味着突围机会的渺茫。 是战死于此,保全帝王的尊严,却将江山社稷拱手让人? 还是忍辱负重,冒死突围,为自己,也为大汉博取一线渺茫的生机? 巨大的压力和无边的屈辱感,几乎要将这位年轻的帝王压垮。 第1855章 纷纷战死 洪都城外,已然化作一片人间炼狱。 汉楚两军数十万兵马如同两条疯狂撕咬的巨蟒,死死缠绕在一起,鲜血浸透了每一寸土地,尸骸堆积如山。 楚宁亲率生力军加入战场,薛怀德的十万援军如猛虎下山,内外夹击之下,汉军的崩溃之势已不可逆转。 然而,在那片最为混乱、厮杀最为惨烈的核心区域,汉军中军帅旗依旧在顽强地飘扬。 旗下,大汉皇帝刘秀,如同一头被困的雄狮,虽满身血污,甲胄破损,眼神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他周围的亲卫和残存的精锐,正以血肉之躯构筑着最后的壁垒,抵挡着楚军一波强似一波的疯狂进攻。 “保护陛下!” “挡住他们!死战不退!” 霍广与王衍,一左一右护在刘秀身旁,两人皆已血染征袍,气喘吁吁,但目光依旧锐利。 霍广手中长刀翻飞,接连劈翻数名试图冲上来的楚军悍卒,嘶声对刘秀吼道: “陛下!不能再犹豫了!楚军合围即将完成,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臣等拼死为您杀开一条血路!” 老将王衍也奋力格开一支刺来的长矛,声音悲怆: “陛下!大汉可以没有王衍,可以没有霍广,甚至可以没有这数十万将士,但不能没有您啊!” “您若罹难,天下顷刻大乱,正遂了楚宁和独孤伽那毒妇的心愿!请陛下以社稷为重!” 刘秀看着身边一个个倒下的忠诚卫士,看着远处楚宁那杆越来越近、咄咄逼人的皇旗,再听着霍广王衍字字泣血的劝谏,巨大的痛苦和屈辱几乎将他撕裂。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 最终,帝王的责任感和存续社稷的本能,压倒了个人的荣辱与血性。 他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和一丝深藏的悲怆。 “走!”一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带着无尽的屈辱和不甘。 “护驾!向西突围!”霍广见状,精神大振,立刻咆哮着下令。 “全军听令!向帅旗靠拢!护驾突围!”王衍也声嘶力竭地呼喊,试图收拢更多溃散的兵马。 一场惨烈无比的突围战就此展开。 以霍广、王衍为首,残存的汉军将领和最为精锐的部队自发地汇聚起来,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移动的锋矢阵。 他们将刘秀紧紧护卫在中心,如同狂暴漩涡中一艘拼死向前的小舟,向着西方奋力冲杀。 “挡住他们!休走了刘秀!” “杀汉帝者,封王赏万金!” 楚军显然也发现了汉军的意图,攻击变得更加疯狂和集中。 楚宁更是亲自督战,命令部队不惜一切代价拦截。 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突围的队伍,楚军的骑兵和步兵发起了亡命般的阻击。 每一步前进,都伴随着惨重的伤亡。 汉军士兵用自己的身体为皇帝开路,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不断有人被楚军拖出队伍砍杀。 霍广和王衍如同两尊浴血战神,冲杀在最前方,刀锋卷刃,长枪折断,便抢夺敌人的兵器继续战斗。 霍广势若疯虎,一把夺过的楚军战刀被他挥舞得泼水不进,连续斩杀了楚军一名偏将和十余名士卒,硬生生在密集的敌阵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王衍则沉稳老辣,指挥着侧翼的士兵抵挡着来自两旁的攻击,确保突围队伍不被截断。 然而,楚军的名将岂是易与之辈? 就在突围队伍眼看要冲出一段距离时,侧翼猛然响起一声暴喝:“霍广休走!留下人头!” 只见楚军猛将赵羽,率领一支精锐骑兵如同旋风般杀到! 他早就盯上了这支试图突围的汉军核心,此刻瞅准机会,直取冲在最前的霍广! “赵羽!” 霍广瞳孔一缩,却毫无惧色,怒吼一声迎了上去:“陛下快走!” 他知道,此刻绝不能被人缠住。 刀枪并举,火星四溅! 两人都是当世猛将,瞬间便恶战在一起。 霍广一心突围,招式大开大阖,只攻不守,完全是拼命的打法。 赵羽则冷笑连连,长枪如毒蛇出洞,狠辣刁钻。 激战十余回合,霍广因久战力疲,一个疏忽,被赵羽一枪刺中肩胛,动作一滞。 赵羽岂会放过这等机会,长枪顺势一递,直接洞穿了霍广的胸膛! “霍将军!”刘秀在乱军中回头瞥见这一幕,目眦欲裂,发出悲愤的嘶吼。 霍广口中喷出鲜血,却用最后的力量死死抓住赵羽的枪杆,对着刘秀的方向嘶声呐喊: “陛下……快走!!!” 声未绝,人已气绝身亡,身躯却依旧拄着战刀,屹立不倒,仿佛仍在为他的皇帝阻敌。 “霍广!!!”刘秀心痛如绞,几乎要从马背上栽下。 “快走!” 王衍老泪纵横,却知道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一把拉住刘秀的马缰,继续奋力前冲。 但悲剧远未结束。 刚刚损失了霍广,前方又杀出一彪人马,为首大将金甲玄袍,手持一杆巨大的方天画戟,正是楚军援军主帅——薛怀德! “刘秀,纳命来!” 薛怀德声如洪钟,画戟一挥,直接扫飞了数名试图阻拦的汉军士兵,目标直指刘秀! “保护陛下!” 王衍毫不犹豫,策马挺枪迎向薛怀德。 他深知自己绝非薛怀德对手,但此刻,唯有以死相搏,为皇帝争取一线生机。 “老匹夫,找死!”薛怀德冷哼一声,画戟带着万钧之力猛然砸下! 王衍举枪硬格!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王衍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虎口瞬间崩裂,手中长枪被硬生生砸弯脱手! 他还未及反应,薛怀德的画戟如同闪电般回扫而过! 血光迸现! 一颗花白的头颅冲天而起! 老将王衍,这位对大汉忠心耿耿的老臣,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未能留下,便战死沙场,尸身重重栽落马下。 “王将军!!!” 刘秀眼睁睁看着又一位股肱之臣为自己惨死,悲愤、绝望、屈辱……种种情绪几乎将他吞噬。 第1856章 天降异象! 霍广和王衍用生命换来的宝贵时间,没有白费。 在其余将领和士兵的拼死护卫下,突围的队伍终于奇迹般地冲破了楚军最密集的包围圈。 刘秀在亲卫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向着西方亡命奔逃,身后,只剩下大约五万惊魂未定、丢盔弃甲的残兵败将跟着他逃了出来。 洪都城墙上,楚宁一直冷漠地注视着战场。 当他看到刘秀的帅旗最终冲破重围,向西遁去时,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嘲讽。 “哼,倒是够果决,也够狠心,用麾下大将的命换自己一条生路。” 他冷哼一声,语气中听不出是赞许还是鄙夷。 但他绝不会让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刘秀不死,后患无穷! 楚宁猛地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传遍四方:“传朕旨意!薛怀德、赵羽,令你二人即刻率领所有骑兵,给朕追!” “穷追不舍,务必取下刘秀首级!其余各部,肃清残敌,打扫战场后,随后跟进!” “朕要刘秀,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命令一下,刚刚经历大战的楚军骑兵迅速重整旗鼓,在薛怀德和赵羽的率领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朝着刘秀溃逃的方向,轰隆隆地追击而去! 铁蹄践踏大地,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带着不死不休的决绝杀气。 一场更加残酷的追逐与逃亡,在这片刚刚经历血洗的土地上,骤然拉开序幕。 刘秀率领着残存的五万败军,如同惊弓之鸟,沿着荒芜的官道向西亡命奔逃。 队伍早已失去了建制,旗帜歪斜,盔甲不整,每个士兵脸上都写满了惊恐、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队伍中不时传来伤兵的哀嚎,更添几分凄惨。 身后,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洪都城方向的冲天烟尘,如同噩梦般萦绕不去。 然而,这短暂的喘息并未持续太久。 大地开始传来沉闷而密集的震动,远比他们杂乱的脚步声更加整齐,更加富有压迫感。 地平线上,一道移动的尘墙以惊人的速度逼近,那是楚军的追兵! 薛怀德和赵羽率领的楚军铁骑,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 “追兵来了!” “快跑啊!” 汉军队伍中顿时响起一片恐慌的尖叫,原本就混乱的队伍更加溃不成军,人人争先恐后,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刘秀在亲卫的簇拥下策马狂奔,他回头望去,看到那越来越近的楚军旗帜,尤其是那杆嚣张的“薛”字大旗和嗜血的“赵”字将旗,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愤恨。 霍广、王衍惨死的景象如同尖刀般在他心中搅动。 “陛下,这样下去不行,我们速度太慢,很快就会被追上的!”一名亲卫将领焦急地喊道。 刘秀何尝不知? 但他麾下多是步兵,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 绝望的情绪开始如同瘟疫般在残军中蔓延。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地异变陡生! 原本只是有些阴沉的天空,毫无征兆地骤然黑暗下来!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拉上了天空的帷幕。 那不是乌云蔽日,而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昏暗,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四周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如同瞬间从白昼跌入了黄昏甚至更深的昏暗。 “怎么回事?” “天怎么黑了?” 正在狂奔的汉军和追击的楚军都不由自主地减缓了速度,惊疑不定地抬头望天。 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紧接着—— “噼里啪啦——!!” 一阵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爆响声骤然从天空传来! 无数大小不一的白色硬块,如同老天爷倾倒下的一盆盆碎石,铺天盖地地砸落下来! 是冰雹!而且是一场极其罕见、威力惊人的特大冰雹! 那些冰雹,小的如鸡蛋,大的甚至堪比拳头,它们携带着巨大的动能,以惊人的速度狠狠砸向大地,砸向战场上的每一个人,每一匹马! “啊!” “我的头!” “保护陛下!” 惨叫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喊杀声和奔跑声。 无论是汉军还是楚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灾打了个措手不及。 冰雹无情地砸在头盔上,发出咚咚的巨响,震得人头昏眼花。 砸在没有防护的身体上,顿时青紫一片,甚至骨断筋折。 战马受惊,凄厉地嘶鸣着,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甩落,然后在冰雹的打击下疯狂乱窜,践踏人群。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狂暴的冰雹撞击声所充斥,视线变得极度模糊,几步之外难以辨物。 地面迅速堆积起一层冰雹,变得湿滑无比,难以行走,更不用说奔跑冲锋了。 楚军追击的势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灾硬生生打断!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更是首当其冲,阵型瞬间大乱,人仰马翻者不计其数。 “停止前进!停止前进!举盾防护!”薛怀德挥戟格开几颗砸向面门的冰雹,大声嘶吼着下令。 他的声音在狂暴的冰雹声中显得异常微弱。 训练有素的楚军骑兵纷纷勒住受惊的战马,尽可能地举起盾牌护住头和要害,挤在一起,艰难地抵御着冰雹的袭击,再也无力追击。 赵羽策马冲到薛怀德身边,他的头盔被一颗大冰雹砸得凹陷下去,显得颇为狼狈,脸上充满了惊疑和恼怒: “薛将军!这……这天降异象,太过蹊跷!我军若强行追击,恐伤亡惨重,而且视线不清,极易中伏!” 薛怀德脸色阴沉如水,他抬头看着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豆大的冰雹砸在他的盔甲上噼啪作响。 他虽勇猛,但并非鲁莽之辈。 作为统帅,他必须权衡利弊。如此恶劣的天气,追击已不可能,而且确实如赵羽所言,风险极大。 “妈的!” 薛怀德不甘地骂了一句,最终还是做出了理智的决定: “传令!全军原地结阵防御,暂缓追击!等这该死的冰雹过去再说!派出斥候,小心探查四周,谨防汉军趁机设伏!” 第1857章 请罪,不信! 楚军的追击队伍彻底停了下来,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冰墙阻隔。 而另一边,正在亡命奔逃的汉军,同样遭受了冰雹的袭击,出现了不少伤亡和混乱。 然而,这对于他们来说,却无疑是绝处逢生! 刘秀在亲卫的盾牌护卫下,回头望去,只见原本气势汹汹、越来越近的楚军追兵,此刻已然陷入停滞和混乱,被笼罩在那片白茫茫、噼啪作响的冰雹风暴之中,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绝境逢生! 巨大的反差和强烈的庆幸,瞬间冲垮了刘秀一直紧绷的神经。 他先是一愣,随即仿佛明白了什么,猛地仰头望向那昏暗莫名、不断砸落冰雹的天空,发出一阵近乎癫狂的、劫后余生的大笑: “哈哈哈哈!天助朕也!天不亡朕!哈哈哈哈!” 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狂喜、宣泄以及一种被天命所眷顾的自我暗示。 他指着身后停滞的楚军,对着周围的将士,也仿佛是对着苍穹呐喊: “看到了吗?连上天都在庇佑朕!庇佑我大汉!今日朕得以脱困,乃天命所归!” 他的笑声骤然一收,脸上浮现出极致的怨毒和冰冷的杀意,死死盯着洪都城的方向,一字一顿地发誓: “楚宁!独孤伽!还有你们这些叛徒!都给朕等着!” “今日之辱,今日之仇,朕铭记于心!来日,朕定当百倍、千倍奉还!朕,必会回来的!” 说完,他不再犹豫,厉声下令:“全军听令,全速前进!趁此天赐良机,摆脱追兵!” 残存的汉军也仿佛被皇帝的狂笑和誓言所感染,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们忍着冰雹的打击,互相搀扶着,以更快的速度向着西方,向着未知的生路,艰难却坚定地逃去。 天地间,只剩下狂暴的冰雹声,以及两支军队,一逃一停,在这突如其来的天威之下,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命运岔路。 一个时辰后,那场狂暴诡异的冰雹终于渐渐停歇。 天空虽然依旧阴沉,但已不再昏暗得令人窒息。 被洗刷过的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地面上铺满了厚厚一层大小不一的冰雹颗粒,在微弱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许多低洼处甚至形成了片片冰水混合物。 整片原野一片狼藉,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大地尽头,沉闷而整齐的铁蹄声再次响起,如同复苏的雷霆。 楚宁亲率大军主力,越过了方才的战场,抵达了这片刚刚被天灾肆虐过的区域。 当他策马来到薛怀德和赵羽暂停追击的地方时,眼前的景象让他那双深邃的帝王之眸中,也不由得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 目光所及,并非预想中楚军铁骑追逐猎物的场景,而是大军停滞不前。 许多士兵正在收拾残局,照料伤兵,不少战马仍显得有些惊惶不安。 地面上,除了冰雹,还能看到一些被砸坏的盾牌、头盔,甚至零星倒毙的战马和士兵尸体。 这些都是他那支精锐骑兵在方才那场突如其来的天灾中付出的代价。 “陛下!” 薛怀德和赵羽早已看到御驾亲临,连忙快步上前,单膝跪地,脸上充满了愧疚、无奈与不甘 “末将无能!未能及时追击刘秀,请陛下治罪!” 赵羽更是咬牙补充道:“陛下,那场冰雹来得太过诡异凶猛,天地昏暗,视线不清,人马皆难以行动。” “若强行追击,恐伤亡惨重且易中埋伏,末将等不得已,才下令暂缓,请陛下责罚!” 楚宁端坐于马上,并没有立刻看向请罪的二人。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被冰雹覆盖的狼藉大地,扫过那些受伤的士兵和惊魂未定的战马,最后投向西方——刘秀溃逃的方向。 他的脸色平静得可怕,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塑。 良久,在薛怀德和赵羽忐忑的等待中,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天降异象,非人力所能预料,更非人力所能抗衡,此乃天意,非战之罪,朕不怪你们。” 他承认了天意的存在,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对自然伟力的审慎。 然而,下一刻,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闪电,射向薛怀德和赵羽。 那目光中,刚才的审慎瞬间被一种极度坚定的、近乎偏执的帝王意志所取代! “但是!” 楚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 “朕,乃真命天子!朕相信,人定胜天!” “区区一场冰雹,就想阻朕诛杀国贼?就想救他刘秀一命?休想!” 他的话语如同金铁交鸣,在冰冷的空气中激荡,带着一股逆天而行的霸气和决心。 “刘秀,朕杀定了!天上地下,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楚宁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已经穿透了时空,锁定了他的猎物。 “若是朕记得不错,此处再往前,不过数十里,便是昆阳城!” “那里地势开阔,一马平川,正是我大楚铁骑纵横冲杀的绝佳战场!”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西方,语气急促而充满杀意:“这冰雹不可能永远下下去!它停了,就是我军再次出击之时!” “刘秀麾下虽有五万之众,但皆是惊弓之鸟,溃败之师,且十之八九都是步兵!” “他们携带伤员,辎重尽失,又能跑得多快?绝无可能在我军铁骑追上之前逃入昆阳坚城!” “薛怀德!赵羽!”楚宁厉声喝道。 “末将在!”两人精神一振,立刻抱拳应声。 “朕命你二人,即刻重整骑兵队伍,剔除伤马疲兵,补充箭矢兵刃!待地面稍适可行,便给朕继续追!”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在刘秀逃入昆阳之前,追上他,咬住他,歼灭他!” 薛怀德闻言,脸上瞬间涌现出狂暴的杀意,眼中凶光毕露: “陛下放心!末将此去,若不能提刘秀首级回来,便提头来见!” 他对刚才被迫停止追击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此刻杀心更盛。 赵羽也沉声道:“末将遵命!必不使刘秀逃脱!” 楚宁满意地点点头,最后冷冷地瞥了一眼满地的冰雹: “天意?朕倒要看看,是天意难违,还是朕的意志更硬!” 很快,楚军骑兵在薛怀德和赵羽的怒吼催促下,迅速完成了重整。 虽然经历冰雹略有损伤,但主力犹存,斗志反而因皇帝的亲临和坚定的意志而更加高昂。 轰隆隆——! 铁蹄再次叩响大地,这一次,它们踏碎的是满地的冰凌,带着更加坚决、更加狂暴的气势。 如同一股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朝着昆阳方向,朝着刘秀溃逃的路线,再次狂飙突进! 楚宁立马于原地,看着远去的烟尘,目光冰冷而坚定。 他坚信,在这片平坦的原野上,他的铁骑必将成为汉军残部的最终噩梦。 天意或许能暂阻一时,但最终胜利的,必将是他——真命天子,楚宁! 第1858章 撑不住了 残阳如血,将最后一丝余晖吝啬地洒在广袤而荒凉的昆阳地界。 这片土地地势平坦,一望无际,本该是纵马驰骋的好地方,此刻却成了汉军残部的绝望之地。 刘秀率领着仅存的五万兵马,如同一条伤痕累累、濒死的巨蟒,在冰冷的原野上艰难地蠕动着。 从洪都城外那场惨败开始,他们已不眠不休、水米未进地逃亡了整整一天一夜。 极度的疲惫、饥饿、伤痛以及巨大的心理恐惧,几乎压垮了每一个人。 士兵们步履蹒跚,每迈出一步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他们的脸上早已失去了血色,只剩下灰败与麻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队伍中连成一片,如同破旧的风箱。 许多人走着走着便一头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队伍的行进速度,已经慢得令人绝望。 “陛下……陛下……” 几名高级将领互相使了个眼色,终于鼓足勇气,策马赶到一直阴沉着脸、催促行军的刘秀身边。 一位资历较老的将军声音沙哑地开口,语气近乎哀求: “将士们,实在走不动了,许多人都已到了极限,再强行赶路,不用楚军来追,我们自己就要垮了。” “是啊陛下!” 另一名将领接口道,他的嘴唇干裂,眼窝深陷:“此地已属昆阳地界,距离城池不算太远了。” “能否……能否让将士们歇息片刻,哪怕……哪怕只是一个时辰?” “让大家喘口气,喝点水,包扎一下伤口,否则,真的撑不住了。” 刘秀猛地勒住战马,回头扫视着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眼中充满了焦躁和不耐。 他何尝不知道将士们已到极限? 但他心中那股强烈的危机感,以及楚宁那双冰冷嗜血的眼睛,仿佛一直在背后盯着他,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休息?” 刘秀的声音因缺水而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此刻休息,无异于自寻死路!” “楚军的追兵随时可能赶到!你们想让朕和这数万将士,都成为楚宁的刀下亡魂吗?都给朕起来,继续走!” 将领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无奈和绝望。 他们知道皇帝说的是实情,但现实是,队伍真的无法再前进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队伍中一直沉默不语的谋士周永言。 此刻,或许只有这位深得陛下信任的谋士,才能劝动固执的皇帝了。 周永言将一切看在眼里。 他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因极度疲惫而扭曲的脸庞,是无数双几乎失去焦距的绝望眼睛,是那些拄着兵器才能勉强站立、伤口还在渗血的躯体。 他深知,陛下求胜心切,急于脱离险境,但一支彻底失去体力和斗志的军队,即便赶到昆阳城下,又能有多少战斗力守城呢? 他长叹一声,驱动瘦马来到刘秀身边,声音低沉而恳切:“陛下,请听微臣一言。” 刘秀皱眉看向他。 周永言指了指周围的将士,痛心道:“陛下,诚如诸位将军所言,我军将士确已筋疲力尽,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此刻若再强行军,恐生哗变,甚至未遇敌而自溃,此乃取死之道啊。” 他话锋一转,分析道:“再者,今日那场突如其来的冰雹,规模巨大,持续时间定然不短。” “楚军多为骑兵,受冰雹影响更大,行动必然受阻。” “臣推断,他们即便要重新整队追击,也需耗费不少时间,我军在此休息一个时辰,风险并非不可承受。” 最后,他给出了现实的选择:“反之,若不让将士们休息,以他们如今的状态,莫说一个时辰,便是再走半个时辰都难以为继,速度只会越来越慢。” “与其如此缓慢移动,不如让他们歇息片刻,恢复些许体力,届时再赶路,效率反而更高,恳请陛下三思!” 周永言的话条理清晰,句句在理,既考虑了军心士气,也分析了敌情。 刘秀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他再次环视周围,看着那些几乎要瘫倒在地的士兵,终于动摇了。 他确实需要一支还能战斗的军队,而不是一群走到昆阳城下的尸体。 “罢了。” 刘秀深吸一口气,极其不情愿地松口:“就依先生之言,全军原地休息一个时辰!但是——” 他语气骤然转厉:“斥候队全部撒出去!向东、向南、向北,给朕放出二十里!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若有懈怠,军法处置!” “遵命!” 将领们如蒙大赦,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时辰,但已是天大的恩赐。 命令迅速传下,早已到达极限的汉军士兵们如同得到特赦令一般,瞬间瘫倒一地。 许多人甚至来不及寻找干燥的地方,就直接倒在冰冷的、还残留着冰雹的地面上,瞬间陷入了昏睡。 整个队伍如同散了架一般,只有少量的哨兵和奉命出发的斥候队伍还在活动。 然而,极度疲惫带来的沉睡往往是死亡的前奏。 仅仅过了半个多时辰,大多数汉军士兵还沉浸在深度的睡眠中恢复体力时—— “哒哒哒哒——!”一阵急促得近乎疯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名派往东面的斥候,伏在马背上,以不要命的速度狂奔而回。 他甚至等不及马停稳,就几乎是滚落下来,连滚带爬地冲到刚刚闭目养神不久的刘秀面前,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奔跑而撕裂变形: “陛……陛下!不好了!楚军……楚军的骑兵追上来了!就在后面!黑压压的一片,全是火把!” “什么?” 刘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般骤然惊起,所有的疲惫瞬间被巨大的惊恐所取代! 他猛地抬头向东望去—— 果然! 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一片跳跃闪烁的火光正在迅速移动和扩大! 如同黑夜中蔓延的鬼火,正朝着他们休息的方向疾扑而来!那速度,分明是骑兵! “全军起来!快起来!准备迎敌!撤退!快向南撤退!” 第1859章 大意了 刘秀气急败坏地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他心中的恐惧和愤怒达到了顶点,既恨楚军阴魂不散,更悔恨自己为何要听从建议停下休息! 整个汉军营地瞬间炸营! 士兵们被军官粗暴地踢打吼叫着从睡梦中惊醒,懵懂、恐惧、慌乱交织在一起,抓起兵器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建制完全混乱,场面一片混乱不堪。 “陛下!冷静!” 周永言虽然也是脸色发白,但尚能保持一丝镇定。 他极力拉住几乎要失控的刘秀,快速说道:“陛下,来不及了!来的全是骑兵,速度极快!” “我们大多是步兵,还如此疲惫混乱,此刻转身逃跑,就是把后背亮给敌人,只会被他们轻易追杀屠戮,死路一条!” 他指着那越来越近的火光,判断道:“看其火把数量与分布,追击而来的骑兵数量似乎并非楚军全部主力,或许只是先锋!” “我军虽疲,但仍有五万之众!若是此刻仓皇逃窜,必死无疑!” “但若我们能迅速组织起防御阵型,以枪阵拒马,以弓弩御敌,未必不能一战!” “甚至有机会先吃掉他们这支冒进的先锋骑兵,挫其锐气,再寻机撤退!” 周永言的话如同冷水泼头,让暴怒惊慌的刘秀猛地一个激灵。 他瞬间明白了眼前的局势:跑,是肯定跑不过四条腿的,结果只能是全军覆没。 守,虽然艰难,但尚有一线生机! 作为经历过无数恶战的帝王,刘秀在关键时刻的决断力非同寻常。 他立刻压下了所有的恐慌和悔恨,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传朕命令!” 刘秀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而充满杀意:“所有长枪手、盾牌手立即向前,结圆阵!” “弓弩手于阵内准备!骑兵于两翼警戒!快!违令者,溃逃者,立斩无赦!” “快!结阵!快!” “长枪手向前!” “弓弩手!弓弩手在哪里!” 汉军的将领们也知道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拼命地呼喝着,甚至挥刀砍杀了几个乱跑的士兵,试图将这盘散沙重新凝聚起来。 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就在这片冰冷的昆阳原野上,即将爆发。 汉军残部能否挡住楚军铁骑的致命冲击,无人可知。 但刘秀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只能放手一搏! 若是无法吃掉这股楚军先锋,死的人将会是他! 夜色如墨,昆阳平原上,火光照耀着一场极度不对等的厮杀。 薛怀德与赵羽率领的两万楚军铁骑,如同两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地反复切割、冲击着汉军仓促结成的防御阵型。 汉军士兵们虽然得到了短暂的休息,但体力和精神远未恢复。 面对养精蓄锐、杀气腾腾的楚军精锐骑兵,他们的抵抗显得如此孱弱和绝望。 “顶住!长枪手顶住!” 汉军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声音却很快被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喊杀声所淹没。 楚军骑兵根本不与汉军正面硬撼枪阵。 他们利用骑兵无与伦比的机动性,分成数股,如同盘旋的秃鹫,不断寻找着汉军阵型的薄弱之处。 一旦发现缺口,便立刻如同闪电般突入,马刀挥舞,肆意砍杀阵内的弓弩手和疲惫的步兵,制造巨大的混乱后,又迅速撤出,绝不恋战。 薛怀德一马当先,手中那杆巨大的方天画戟每一次挥动,都带着恐怖的力量,往往能直接将数名汉军连人带盾劈飞,硬生生在枪阵中凿出一个个血胡同。 他如同战神下凡,所向披靡,汉军之中竟无一合之将。 另一侧的赵羽,则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 他并不追求大开大阖的杀戮,而是率领一支精锐轻骑,专门袭扰汉军的侧翼和后方。 他的长枪神出鬼没,精准地点杀着汉军的低级军官和试图组织反击的士卒,进一步加剧了汉军的指挥混乱。 汉军的圆阵,在这样高效而残酷的打击下,如同被洪水不断冲刷的堤坝,迅速变得千疮百孔。 外围的枪阵被一层层削薄,阵型被压缩得越来越小。 尸体在阵线外围堆积起来,反而阻碍了己方士兵的移动。 恐慌和绝望如同瘟疫般在汉军士兵中蔓延。 “挡不住了!” “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快跑啊!” 开始有小股的汉军士兵承受不住这种压力,丢下兵器,试图向阵外黑暗处逃窜。 但他们往往刚脱离大部队,就被外围游弋的楚军轻骑轻易追上,砍翻在地。 这种无谓的死亡,又进一步摧残着剩余者的意志。 刘秀站在中军一处稍高的土坡上,脸色苍白如纸,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军队正在被一点点蚕食、瓦解,却无能为力。 周永言在一旁,也是额头冒汗,之前的建议似乎正将这支残军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将领们拼死维持着阵线,但每个人都清楚,崩溃,也许就在下一次骑兵冲锋之后。 “陛下!左翼快要崩溃了!李将军战死!” 一名满身是血的校尉奔来哭喊。 “右翼请求支援!伤亡太大了!”又一名传令兵带来噩耗。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汉军的阵型已经扭曲变形,摇摇欲坠。 楚军骑兵的冲锋变得更加大胆和凶猛,他们似乎已经嗅到了胜利和血腥的味道,攻击越发狂野。 薛怀德甚至已经率部连续三次突入汉军阵内,虽然每次都被汉军以巨大代价拼死逼退,但每一次都让汉军的防御体系更加支离破碎。 他高举着滴血的画戟,发出雷鸣般的咆哮:“刘秀就在那里!儿郎们,随我杀过去,取他首级!” 楚军骑兵闻言,士气更加高涨,发出了嗜血的欢呼,攻势如同狂风暴雨,一浪高过一浪。 汉军的阵线已经到了极限。 士兵们的眼神中充满了麻木和死寂,许多人只是凭借着本能和对死亡的恐惧在挥动武器。 崩溃,似乎已经不可避免。 刘秀甚至已经能清晰地看到薛怀德那狰狞的面孔和闪烁着寒光的画戟刃尖。 第1860章 不过土鸡瓦狗尔! 汉军大溃败在即!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汉军即将彻底崩溃、楚军即将完成致命一击的瞬间—— “咔嚓——!!!” 一道惨白刺眼、扭曲如龙蛇的闪电,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漆黑的夜幕! 将整个血腥的战场映照得如同白昼! 那光芒如此强烈,甚至瞬间掩盖了所有的火把,让战场上每一个惊恐、狰狞、绝望的表情都纤毫毕现! 紧随其后——“轰隆隆隆!!!”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要炸裂整个苍穹的恐怖雷鸣,猛地炸响! 这雷声是如此之近,如此之响,以至于大地都随之剧烈震颤。 所有人的耳中瞬间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声,连近在咫尺的厮杀声都被完全掩盖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天地之威,是如此猛烈,如此骇人,以至于正在疯狂厮杀的双方,都不由自主地为之一顿! 狂暴的楚军骑兵下意识地勒紧了缰绳,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即将崩溃的汉军士兵也愕然地停下了动作,惊恐地抬头望天。 薛怀德挥到一半的画戟僵在了半空。 连刘秀都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被这仿佛近在头顶炸开的雷霆所震慑。 整个喧嚣惨烈的战场,竟然因为这突兀其来的闪电雷鸣,出现了一刹那诡异的寂静。 只有那滚滚的雷声,还在天地间不断回荡,宣示着无可抗拒的天威。 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由自主地升起同一个念头:这鬼天气,又是怎么回事? 那一道撕裂夜幕、震耳欲聋的雷霆,仿佛只是一个更加恐怖序幕的开端。 就在战场上所有人,无论是即将崩溃的汉军还是志在必得的楚军,都被这天地伟力所震慑,动作为之停滞的刹那—— 天空,再次发生了异变! 原本只是电闪雷鸣的苍穹深处,忽然亮起了无数个诡异的火红色光点! 这些光点起初细小如星,但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急剧变大和变亮。 拖着长长的、炽热的尾焰,如同末日审判的火雨,呼啸着划破黑暗,朝着大地。 更准确地说,是朝着楚军骑兵聚集最为密集的区域——疯狂坠落! “那……那是什么?!” “天火!是天火啊!” 战场上顿时响起一片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楚军骑兵们刚刚从雷鸣的震撼中回过神,抬头便看到了这足以让他们灵魂战栗的景象! 那不是冰雹,而是燃烧的巨石! 是陨石! 这些天外来的不速之客,大小不一,小的如磨盘,大的宛如房屋。 它们携带着无法想象的动能和恐怖的高温,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砸向薛怀德和赵羽所率领的楚军骑兵集群! “轰!!!” “轰轰轰!!!” 陨石接二连三地猛烈撞击大地! 发出比之前雷鸣更加沉闷、更加可怕的巨响! 整个昆阳平原仿佛都在剧烈颤抖,如同发生了可怕的地震! 撞击点瞬间出现巨大的深坑,灼热的气浪和冲击波呈环形向四周猛烈扩散,如同无形的巨锤,将范围内的所有人和马匹轻易掀飞、撕碎! 碎石和泥土被炸上高空,然后又如同炮弹般溅射下来。 更可怕的是,陨石本身携带的高温瞬间点燃了地面上的枯草和一些杂物,引发了一片片混乱的火海! “啊——!” “我的马!” “救命!” 楚军骑兵阵营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灾难和混乱! 他们根本无从躲避这天降的横祸。 战马受惊,发出凄厉绝望的嘶鸣,彻底失去了控制,疯狂地乱蹦乱跳,将背上的骑士甩落,然后践踏。 士兵们要么被直接砸成肉泥,要么被冲击波震得五脏碎裂,要么被飞溅的碎石击穿,要么被点燃的火焰吞噬。 惨叫声、爆炸声、燃烧声、马嘶声取代了之前的喊杀声,楚军阵营仿佛一瞬间从胜利的天堂坠入了燃烧的地狱! 而与楚军惨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汉军所在的区域。 虽然也有零星的小块陨石溅落造成了一些伤亡,但绝大部分致命的巨大陨石,都不可思议地、精准地避开了他们,全部落在了疯狂进攻的楚军头上! 这诡异到极点、完全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一幕,让原本已经绝望待死的汉军士兵们彻底惊呆了。 他们茫然地看着眼前如同末日般的景象,看着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楚军骑兵在“天火”下哭嚎挣扎,一时间甚至忘记了恐惧。 死里逃生的巨大庆幸,和眼前这超自然景象带来的强烈震撼,让一种莫名的、狂热的情绪开始在残存的汉军中滋生。 而此刻,站在土坡上的刘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从最初的冰雹阻敌,到现在的天火陨石精准轰击楚军,一连串的“巧合”在他脑海中飞速串联起来! 这不是巧合!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一股难以言喻的、近乎癫狂的激动和亢奋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猛地张开双臂,仰头望向那依旧不断有流星坠落、电闪雷鸣的诡异天空,发出了歇斯底里、却又充满无尽狂喜和自信的咆哮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意!这就是天意!!” 他的笑声在轰鸣的爆炸声中显得异常突兀和刺耳,却清晰地传入了周围每一个汉军将士的耳中。 “先有冰雹助朕脱困!如今天降陨石神火,诛杀逆贼!苍天庇佑!天命在朕!!” 刘秀状若疯魔,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他指着前方陷入火海炼狱、死伤惨重的楚军,声音如同雷霆般宣告: “看到了吗?朕乃真命天子!受命于天!谁敢逆天而行,便是此等下场!” “楚宁?薛怀德?赵羽?不过土鸡瓦狗尔!哈哈哈哈!” 刘秀这充满蛊惑力的狂笑和呐喊,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汉军将士心中的恐惧和绝望,转而化作了一种盲目的、狂热的信仰和士气! “天命在陛下!” “陛下万岁!” “苍天佑我大汉!” 残存的汉军不由自主地跟着欢呼起来,仿佛重新注入了力量。 而与汉军的狂热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楚军阵营的魂飞魄散。 第1861章 是真的怕了 薛怀德和赵羽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将,但他们何曾见过如此恐怖、如此超自然的景象? 一颗巨大的陨石就砸落在他们不远处,灼热的气浪几乎将他们的须发烤焦,溅起的泥土碎石砸得盔甲噼啪作响。 座下的战马惊恐人立而起,发出绝望的悲鸣。 两人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和恐惧。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这简直是天罚! “薛将军!这……这……”赵羽声音颤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薛怀德看着周围陷入火海、死伤狼藉的部下,听着士兵们绝望的哭嚎。 再看向对面土坡上那个仿佛真有天神庇佑、正在狂笑的刘秀,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所有的战意,所有的骄傲,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妖……妖异!此乃妖异!” 薛怀德声音干涩,他猛地一拉缰绳,控制住受惊的战马,当机立断,发出了绝望而屈辱的命令: “撤!全军撤退!快撤!!离开这片鬼地方!” 继续打下去? 和能召唤天火的人打? 那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杀敌,而是尽可能多地保住麾下这支精锐骑兵的性命! 鸣金收兵的声音急促而慌乱地响起。 早已丧胆的楚军骑兵如蒙大赦,根本顾不上阵型和方向,拼命地调转马头,向着来路,向着没有陨石坠落的地方,亡命奔逃。 他们甚至不敢回头,生怕慢一步就会被那可怕的天火吞噬。 虽然撤退命令下得及时,但在混乱的陨石轰击和自相践踏中,楚军依然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又损失了不少人马。 刘秀看着如同潮水般仓皇退去的楚军,笑声愈发得意和张狂。 但他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去追击,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快!收拢兵马,救治伤员,立即向昆阳城撤退!” 刘秀迅速下令,语气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被“天命”加持后的强烈自信。 汉军迅速行动起来,这一次,他们的动作快了许多,士气也高昂了许多,仿佛真的相信有上天在庇护着他们。 刘秀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狼藉的、仍在燃烧的楚军阵地,以及天空中渐渐稀疏的流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楚宁,朕说过,朕会回来的!” 陨石雨的恐怖轰鸣与灼热气浪终于渐渐平息,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大地和空气中弥漫的硝烟与焦糊味。 薛怀德和赵羽率领着惊魂未定的楚军骑兵,一路仓皇向西狂奔了将近十里地,直到彻底远离了那片仿佛被天神诅咒过的死亡区域,才敢停下来喘息。 队伍一片狼藉。 士兵们个个灰头土脸,许多人盔甲破损,身上带着灼伤或砸伤,脸上残留着极度惊恐后的茫然。 战马更是口吐白沫,浑身颤抖,不少受了惊的马匹已然跑丢。 清点人数,虽然主力尚存,但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天灾中,又损失了不下两千精锐骑卒,以及更多的战马,可谓伤亡惨重。 薛怀德和赵羽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后怕、屈辱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他们征战半生,从未遇到过如此离谱、如此超乎想象的事情。 不久之后,大地再次传来沉闷而整齐的震动。 楚宁亲率大军步兵主力,浩浩荡荡地赶到了。 当这支生力军踏入方才的战场边缘时,即便是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原本平坦的原野,此刻仿佛被巨人的犁铧狠狠犁过一遍,又像是被无数雷霆反复轰击过。 地面上布满了大小不一、深不见底的焦黑巨坑,坑洞周围散落着燃烧后的灰烬和奇形怪状、仍在散发着高温与刺鼻气味的黝黑巨石。 一些地方的火苗尚未完全熄灭,依旧在顽强地燃烧着枯草和零星散落的尸体——主要是楚军骑兵和战马的残骸。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混合了硫磺、臭氧和血肉烧焦的味道,令人作呕。 这哪里像是人间战场,分明是传说中的炼狱景象! 楚宁策马立于阵前,他那张一向冷静甚至冷酷的脸上,此刻也抑制不住地浮现出震惊之色。 他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恐怖的陨石坑。 每一块天外来的巨石,每一具焦黑的尸体,眼前的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天罚”的可怕威力。 “陛下!” 薛怀德和赵羽快步来到御驾前,单膝跪地,头颅深深低下,声音沉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末将无能,未能擒杀刘秀,反而……反而损兵折将,请陛下治罪!” 楚宁没有立刻让他们起身,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陨石坑上,声音听不出喜怒: “究竟,发生了何事?细细报来。” 薛怀德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悸动,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道出: 如何即将击溃汉军,如何天空骤现异象电闪雷鸣,如何天降火雨陨石且几乎全部精准地砸向楚军阵营,如何军心溃散不得已下令撤退. 他没有任何夸大,但每一个字都透着当时的恐怖和无力感。 赵羽在一旁补充,语气艰涩:“陛下,末将征战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如此诡异之事。” “那陨石仿佛长了眼睛,只砸我军,汉军几乎毫发无伤,将士们皆以为……以为是天罚,故而士气大降。” 后面的话他没敢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非战之罪,实乃天意如此。 周围听到汇报的楚军将领们,无不面露骇然和难以置信的神色,窃窃私语声四起,一股对未知力量的恐惧情绪开始在军中悄然蔓延。 楚宁静静地听着,脸上所有的表情渐渐收敛,最终化为一片极致的冰冷。 他缓缓抬起头,再次望向那片狼藉的战场,望向汉军逃跑的方向。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震惊和疑惑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和凛冽的杀机! “天意?天罚?” 第1862章 军心早已溃散! 楚宁忽然冷笑起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志,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连老天都在帮他?呵呵……那正好说明,此獠身负诡异气运,若今日不除,将来必成我大楚心腹大患,甚至祸乱天下!”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跪地的薛怀德、赵羽,以及周围所有面露惧色的将领,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逆天而行的决绝霸气: “但朕,不信天!朕只信自己手中的刀剑,只信我大楚将士的勇武!” “天命若助他,朕便逆了这天!朕偏要看看,是那虚无缥缈的老天厉害,还是朕的意志更硬!”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强行将那蔓延的恐惧压了下去。 “刘秀,必须死!今日他若逃脱,朕心难安!” 楚宁的语气不容置疑:“一时的天象异常,岂能阻朕横扫六合、一统天下之志?人定胜天!” 他略一沉吟,立刻做出决断:“传令!全军就地休整一个时辰!救治伤员,收拢惊马,补充饮食箭矢!” 这个命令让薛怀德和赵羽都愣了一下,薛怀德忍不住抬头:“陛下,将士们惊魂未定,是否多休息一回再追击?” “一个时辰!” 楚宁打断他,眼神冰冷而锐利:“一个时辰之后,全军开拔,继续追击!” “薛怀德、赵羽,整顿你们的骑兵,依旧为前锋!朕要你们像猎犬一样,死死咬住刘秀,绝不让他有机会逃入昆阳城!” 他指着西方,语气森然:“他刘秀有老天帮忙,朕却有数十万誓死效忠的将士!” “朕倒要看看,是他的运气好,还是朕的刀更快!” 言罢,楚宁不再多言,勒转马头,亲自巡视队伍,稳定军心。 他的身影在满目疮痍的背景下,显得异常坚定和冷酷。 薛怀德和赵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重重抱拳:“末将遵命!” 一个时辰,很短,但也足够让这支强悍的军队稍微恢复一些元气和胆气。 楚宁的坚定意志,如同磐石般稳定了军心,将那因为天降异象而产生的恐惧,强行转化为了对皇帝命令的绝对服从和一丝被激发起的逆反心理。 休整的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楚军开始在这片仿佛被诅咒过的土地上,默默地舔舐伤口,重整旗鼓。 每一个士兵都知道,一个时辰之后,这场不死不休的追逐,将继续进行。 而他们的皇帝,将带领他们,去向那看似被老天庇佑的敌人,发起最后的、逆天而行的冲锋! 子夜时分,昆阳城那低矮而古老的城墙,终于在无尽的黑夜中显露出模糊的轮廓。 对于身后这支残破不堪、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汉军来说,这座并不算雄伟的城池,此刻却宛如救命的港湾。 “到了!昆阳城到了!” “快开城门!陛下驾到!” 城头之上,守城的少量汉军兵卒看清了下方的旗帜和狼狈不堪的队伍,惊疑之下,慌忙打开了城门。 刘秀率领着仅存的三万多残兵败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了昆阳城内。 城门在他们身后沉重地关闭,发出令人心安的闷响,暂时将外界的一切危险都隔绝开来。 一进入相对安全的城内,紧绷了整整一天两夜的神经骤然松弛,极度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每一个人。 士兵们再也支撑不住,许多人直接瘫倒在街道两旁、屋檐之下,甚至来不及寻找营房,便瞬间陷入了昏睡。 整个城池很快被一片死寂般的疲惫所笼罩,只有伤兵偶尔发出的痛苦呻吟,以及巡逻队零星的脚步声打破寂静。 中军临时设在破旧的县衙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刘秀那张虽然疲惫却异常亢奋的脸庞。 谋士周永信看着城外瘫倒一地的士兵,忧心忡忡地上前,对着正在喝水歇息的刘秀深深一揖: “陛下,昆阳城小墙矮,储粮有限,绝非久留之地。” “楚军虽遭天罚,但其主力未损,骑兵尤在,若楚宁不顾一切追来,将此城围困,我军困守于此,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后果不堪设想啊!” “依微臣之见,不如让将士们稍作喘息,即刻连夜启程,继续西撤,进入山地险要之处,方可真正脱险!” 然而,此时的刘秀,早已被连续两次“天降祥瑞”的经历冲昏了头脑。 冰雹阻敌、陨石破军,这在他看来,已绝非巧合,而是上天对他这个真命天子最明确的庇佑和认证! 他将水袋重重放在案上,脸上非但没有忧虑,反而浮现出一种近乎狂热的自信和笃定。 他打断了周永信的话,声音因激动而显得格外响亮:“周先生多虑了!” 刘秀大手一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楚军?哼,连续遭遇两次天罚,死伤惨重,军心早已溃散!” “那些楚军士卒此刻怕是早已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勇气追击朕?”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指着城外漆黑的夜空,信誓旦旦地说道: “苍天已两次显圣,助朕脱困,诛杀逆贼!此乃天命所归之明证!” “楚宁若还敢来追,便是逆天而行,必遭更严厉的天谴!朕料定,他绝无此胆量!”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县衙内同样疲惫不堪的几位主要将领,语气变得不容置疑: “传朕命令,全军今夜就在昆阳休整!让将士们好生睡一觉,恢复体力!明日一早,再议行军之事!” “陛下!”周永信闻言大急,还想再劝。 “执行命令!” 刘秀脸色一沉,语气骤然严厉,帝王威仪尽显:“朕意已决,休要再言!” 众将见皇帝如此坚持,且言之凿凿,又回想起白日的“神迹”,心中虽仍有不安,但也不敢再违逆,纷纷拱手: “臣等遵旨!” 周永信看着刘秀那充满莫名自信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所有劝谏的话都化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知道,此刻的陛下已经被“天命”冲昏了头脑,任何理性的分析都听不进去了。 第1863章 四门被围 周永信无奈地摇了摇头,退出县衙后,立刻找到了几位较为稳重的将领,面色凝重地低声嘱咐: “王将军,李将军,陛下虽坚信天意,然兵者诡道,万事还需谨慎为上。” “今夜守备万不可松懈!请即刻加派双倍岗哨于四门及城头,多派斥候,远出侦查,尤其是向东面的来路,务必放出十里!” “若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不得有误!” 几位将领也深知周永信的担忧有理,纷纷点头:“周先生放心,我等这就去安排,断不会让楚军摸到城下还不知晓。” 很快,一队队疲惫的哨兵被加强到了城防上,几支精干的斥候小队也被派出城外。 他们如同警惕的触角,小心翼翼地向东面的黑暗深处探去。 昆阳城内,除了这些必要的守备力量,其余的数万汉军几乎都在原地陷入了深度的沉睡,鼾声此起彼伏。 他们太需要休息了,以至于很多人都忘记了危险。 或者说,在他们的潜意识里,也或多或少地相信了皇帝所说的“天佑”,认为楚军真的不敢、也不会再追来了。 刘秀也在亲卫的护卫下,于县衙后堂合衣躺下。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回想的依旧是那陨石如雨、楚军人仰马翻的景象,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安心的笑容。 “天命在朕!”他喃喃自语着,沉沉睡去。 然而,城外的黑夜,却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危险。 周永信那谨慎的安排,成为了这支疲惫之师此刻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保险。 丑时,正是一天中最黑暗、人最困倦的时刻。 昆阳城内,除了城墙上来回走动的哨兵和城内零星的火把,绝大多数汉军士兵都沉浸在极度疲惫后的深睡之中。 鼾声如同沉闷的雷声,在寂静的夜空中隐约可闻。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城外,漆黑的夜幕下,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如同悄无声息的幽灵,正沿着官道快速逼近昆阳城。 正是去而复返的薛怀德与赵羽! 他们严格遵循楚宁的命令,在经过短暂休整、勉强压住军中的惶恐情绪后,再次充当全军先锋。 如同最忠诚也最悍勇的猎犬,死死咬住了猎物的踪迹。 尽管楚宁坚信人定胜天,但白日那场诡异的陨石雨,还是在许多楚军骑兵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他们的行动依旧迅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张扬和狂傲,多了几分谨慎和沉默,马蹄似乎都刻意放轻了许多,试图尽可能地隐匿行踪。 可是,数万骑兵的行动,再如何小心,也难以完全掩盖。 周永信派出的精锐斥候,如同暗夜中的眼睛,始终在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很快,一名潜伏在路边枯草丛中的斥候,感受到了脚下大地传来的异常震动。 他屏息凝神,侧耳倾听,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是密集的马蹄声! 斥候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借着一丝微弱的月光,他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大片移动的黑影,以及无数如同繁星般闪烁却又带着杀气的火把光芒! “楚军!楚军追来了!” 斥候心中大骇,连滚带爬地翻身上马,以最快的速度,疯狂地打马奔向昆阳城报信。 几乎就在斥候发现楚军的同时,冲在最前面的薛怀德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前方黑暗中那迅速远去的马蹄声和隐约的身影。 “不好!有斥候!我们被发现了!”薛怀德脸色一沉。 赵羽眼中凶光一闪:“薛将军,怎么办?趁其不备,直接强攻?” 薛怀德看着远处那在黑暗中显现出轮廓的昆阳城,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经过休整但士气并未完全恢复的骑兵,迅速做出了决断。 皇帝的命令是咬住刘秀,等待主力,而非贸然攻城。 “不!” 薛怀德当机立断:“刘秀残部皆在此城,已成瓮中之鳖!陛下率大军顷刻便到,此刻无需冒险强攻,徒增伤亡!” 他猛地一挥手,厉声下令:“传令!各骑兵营,立即分兵,以最快速度,给朕将昆阳城四座城门全部围住!” “一只鸟也不许放出去!抢占城外有利地形,但暂不靠近城墙,谨防城内有埋伏或弓弩射击!” “得令!”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训练有素的楚军骑兵立刻如同分流的洪水,分成数股,沿着昆阳城外墙,向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狂奔而去。 铁蹄践踏大地的声音再也无法隐藏,如同沉闷的鼓点,敲碎了昆阳城外的宁静,也惊动了城墙上本就高度警惕的汉军哨兵。 “敌袭!” “楚军来了!快示警!” 城头上顿时响起一片惊慌的呼喊和急促的锣声! 那名侥幸逃回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县衙,惊醒了刚刚睡下不久的刘秀。 “陛下!陛下!不好了!楚军……楚军大队骑兵追来了!已经到了城外!” 斥候气喘吁吁,声音充满了恐惧。 刘秀被亲卫匆忙唤醒,听到消息,先是一惊,随即脸上非但没有恐慌,反而涌现出被冒犯的怒意和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他想起白日的“神迹”,心中那份“天命所归”的信念再次压倒了一切。 他冷哼一声,甚至带着一丝嘲讽:“慌什么!不过是薛怀德和赵羽那两条丧家之犬,领着些残兵败将,侥幸从天神怒火下逃脱,还敢来追朕?” “区区一万多骑兵,野战尚可,焉敢攻城?他们若敢靠近,城头弓弩齐发,定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他笃定地认为,遭受天罚、士气低迷的楚军绝无勇气和能力夜袭一座有数万守军的城池。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 “报——!” 又一名哨兵急匆匆奔入:“陛下!东门之外发现大量楚军骑兵,已将城门出路堵死!” “报——!南门外出现楚军!” “报——!西门外也是!” “报——!北门被围!” 坏消息接踵而至! 刘秀脸上的笃定和嘲讽瞬间僵住,逐渐转变为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四门都被围了?” 第1864章 插翅难逃? 刘秀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县衙门口,向外望去。 虽然看不清具体情形,但城外远处那影影绰绰的火把光芒,以及越来越清晰的战马嘶鸣和甲胄碰撞声,都明确无误地表明,楚军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真的将昆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他们怎么敢?”刘秀喃喃自语,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楚军不急于攻城,反而分兵围城,这分明是要困死他们,等待后续主力大军到来的架势! 这完全超出了他“楚军不敢攻城”的预料。 谋士周永信和几位被惊醒的将领也匆忙赶来,人人面色凝重。 “陛下!” 周永信语气急促:“楚军围而不攻,其意甚明!乃是要将我军困死于此,待其步兵主力赶到,再行全力攻城!” “我军疲惫,粮草不继,昆阳小城绝难久守!必须趁其合围未稳,主力未至之机,尽快组织突围!” “突围?”刘秀此刻心乱如麻。 他既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刚刚得到的喘息之机,又对楚军如此迅速的追击和果断的围城感到心惊。 他原本那份“天命在朕”的强烈自信,在冰冷的现实面前,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城外,薛怀德和赵羽立马于东门外一处小土坡上,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座如同沉睡巨兽般的城池。 城内零星亮起的火把和隐约传来的骚动,显示汉军已经被惊动。 “围好了?”薛怀德沉声问道。 “回将军,四门均已封锁,各要道也已派兵控扼!”副将回答。 赵羽看着城墙,舔了舔嘴唇:“薛将军,要不要先佯攻一番,探探虚实?” 薛怀德摇了摇头:“不必,陛下很快便到,届时,自有圣断。” “让将士们保持警惕,轮流休息,看好城门即可,刘秀……这次插翅难飞!” 冰冷的夜色下,昆阳城如同一座巨大的囚笼,刚刚得以喘息的汉军,再次陷入了致命的危机之中。 而刘秀那“天命所归”的狂热信念,也迎来了第一次严峻的现实考验。 城内,县衙之中,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城外四面八方传来的楚军号角声、马蹄声以及火把的光芒,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让刚刚获得片刻喘息的汉军将领们再次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刘秀脸色铁青,之前那份因“天降祥瑞”而产生的狂热自信,在冰冷的现实面前已然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焦躁、屈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原本以为楚军遭逢天罚,早已丧胆,不敢追击,更不敢围攻城池。 可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楚军不仅追来了,而且行动如此迅速果断,第一时间就将昆阳城围得水泄不通! “陛下!” 一名将领声音发颤:“四门皆被楚军骑兵封锁,看其火把数量,兵力大约一两万人左右,而且都是骑兵,这……这如何是好?” “是啊陛下,昆阳城小粮少,我军疲惫,若待楚军主力步卒赶到,发起强攻,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啊!” 另一名将领也急声道。 谋士周永信此刻反而冷静下来,他快步走到刘秀面前,语气急促而坚定: “陛下,局势已明!楚军骑兵善于野战,拙于攻城,其围而不攻,正是在等待步卒和攻城器械!” “此刻其合围初定,部署未周,正是我军突围的唯一机会!” “若等天一亮,楚宁亲率大军主力抵达,布下天罗地网,则万事休矣!必须立即突围,趁夜而走,尚有一线生机!” 刘秀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 突围?意味着要放弃这座好不容易才抵达的城池,再次踏入危机四伏的野外,面对楚军铁骑的追杀。 但困守……正如周永信所言,绝对是死路一条! 巨大的压力之下,帝王的决断力再次显现。 他猛地一咬牙,脸上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好!就依先生之言!突围!” 他目光扫过众将,迅速下达命令:“传令!集中所有还能战斗的将士,尤其是朕的亲卫营和骑兵残部,随朕从东门突围!” “东门外地势相对开阔,或有生机!其余各部,留守城墙,多举火把,摇旗呐喊,做出全军守城之态,迷惑楚军,为朕突围争取时间!” “陛下,东门之外楚军骑兵众多,恐……”有将领担忧道。 “不必多言!” 刘秀厉声打断:“朕意已决!唯有拼死一搏!即刻准备!”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很快,约六千名汉军中最精锐、体力保存相对完好的士兵被集结起来,其中还包括数百骑兵。 这些人虽然同样疲惫,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决死求生的光芒。 刘秀亲自披甲上马,手持长槊,位于队伍的最前方,他要亲自带领这次突围。 “打开城门!” 随着刘秀一声令下,昆阳城东门在黑暗中发出沉重的嘎吱声,缓缓开启。 “杀!!!” 城门洞开的刹那,刘秀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 身后六千精锐发出震天的怒吼,紧随其后,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城外严阵以待的楚军骑兵阵列发起了亡命冲锋! 他们的目标很简单:不惜一切代价,冲垮当面的敌人,撕开一道口子,然后头也不回地向东狂奔! 然而,楚军主帅薛怀德和赵羽皆是沙场老将,早已料到城内守军可能会狗急跳墙,试图突围。 对于最重要的东门,更是布置了重兵,并由猛将赵羽亲自坐镇! 眼看汉军果然从东门杀出,赵羽不惊反喜,眼中闪过嗜血的寒光: “来得正好!将士们,陛下有令,休放走一人!给老子压上去,堵死他们!” 他手中长枪一挥,早已蓄势待发的楚军骑兵立刻发动了反冲锋! 他们没有像寻常那样与汉军对撞,而是迅速向两翼展开,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包围圈,同时密集的箭矢如同泼雨般从两侧射向冲锋的汉军队列! “举盾!冲过去!” 刘秀怒吼着,挥槊格开射来的箭矢,速度丝毫不减。 第1865章 失败了 汉军突围,但楚军的战术极其刁钻。 他们利用骑兵的机动性,不断从两翼用弓弩削弱汉军,同时正面的重甲骑兵则如同铜墙铁壁般层层叠叠地压上来,死死堵住汉军前进的道路。 “砰!” “轰!” 两支军队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瞬间,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汉军抱着必死的决心,冲锋势头极其凶猛,一时间竟然将楚军的防线冲得向后退了数十步。 刘秀更是勇不可挡,长槊翻飞,接连挑落数名楚军骑兵。 然而,楚军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且是以逸待劳。 赵羽亲自率部顶在最前面,死死扛住了汉军最锐利的锋矢。 无论汉军如何拼杀,楚军的防线就像一道富有弹性的橡皮墙,被冲凹下去,却又迅速反弹回来,始终无法被彻底撕裂。 战斗陷入了残酷的消耗战。 汉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不断有士兵被两侧射来的冷箭射倒,被正面冲来的楚军骑兵砍翻。那数百骑兵很快就在与楚军同行的绞杀中损失殆尽。 刘秀身陷重围,虽然亲卫拼死保护,但他也感到压力越来越大,周围的楚军仿佛杀之不尽。 “陛下!冲不过去!楚军太多了!” 一名浑身是血的校尉冲到刘秀身边嘶喊:“弟兄们死伤太惨重了!” 刘秀环顾四周,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只见原本六千人的突围队伍,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惨烈厮杀中,已经折损了近三分之一! 尸体铺满了他们试图前进的道路,而楚军的包围圈却越来越厚实。 赵羽甚至已经看出了刘秀的位置,不断调集兵力向这边挤压,试图进行斩首! 再这样下去,非但突不出去,恐怕连他自己都要陷在这里! 巨大的绝望和不甘涌上心头,但理智告诉他,必须撤退了。 “呜——呜——呜——” 代表撤退的号角声,极其不甘却又无比无奈地在汉军后方凄厉地响起。 “撤退!退回城内!”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还在苦战的汉军士兵如蒙大赦,纷纷放弃进攻,互相掩护着,狼狈不堪地向洞开的东城门退去。 楚军骑兵见状,更是趁势掩杀,箭矢和马刀从背后不断收割着生命。 直到汉军大部分退入城门洞,城头上留守的汉军弓弩手开始拼命射击,阻滞了楚军的追击,城门才在一声沉重的闷响中,再次关闭。 城外,留下了两千具汉军士兵的尸体和无主的兵刃,以及无数痛苦哀嚎的伤兵,很快就被潮水般涌上的楚军无情补刀清除。 东门外,再次恢复了包围的状态,仿佛刚才那场惨烈的突围从未发生过。 只有浓郁的血腥味和满地的狼藉,证明着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失败的亡命尝试。 刘秀在亲卫的搀扶下退回城内,他头盔歪斜,甲胄上沾满了血污。 看着身边仅剩的四千多惊魂未定、人人带伤的将士,再回想刚才赵羽那凶狠的阻击和楚军严密的部署,一股冰冷的寒意彻底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突围,失败了。 昆阳,真的成了一座绝望的囚笼。 黎明前的黑暗终于褪去,天色渐渐放亮,但阳光却难以穿透昆阳城上空弥漫的肃杀与绝望。 当第一缕晨曦照亮大地时,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更加令人绝望的景象。 如同黑色的潮水漫过原野,楚军的主力步兵军团,在无数面迎风招展的旗帜指引下,浩浩荡荡,铺天盖地而来! 刀枪如林,甲胄反射着冰冷的寒光,沉重的脚步声汇聚成沉闷的雷鸣,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在这支庞大军队的最前方,那杆最为高大的“楚”字皇旗之下,楚宁一身金甲,策马而行,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如鹰,俯瞰着那座已被先锋骑兵围困的孤城。 大军迤逦而至,最终在昆阳城外列成连绵不绝的巍峨军阵。 先锋大将赵羽早已等候多时,见御驾亲临,立刻策马奔来,在楚宁马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地禀报: “启禀陛下!末将奉命追击,已于昨夜丑时抵达昆阳,并依令将四门围困。” “期间,伪帝刘秀果然不甘坐以待毙,曾亲率约六千精锐,试图从东门突围逃生,已被末将率部击退!” “斩首千余级,汉军遗尸遍地,刘秀狼狈逃回城内,至今未再敢有何异动!” 楚宁端坐于马上,静静地听着赵羽的汇报,当听到刘秀突围被挫败时,他那冰冷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嘲讽而残酷的弧度。 “哦?突围?” 楚宁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那位‘真命天子’刘秀,不是自诩天命所归,有苍天庇佑吗?” “前几日又是冰雹又是天火,好大的阵仗,怎么?昨晚他亡命突围之时,那老天爷是睡着了,还是……不再帮他了?” 他的话语刻薄而尖锐,清晰地传遍四周,引得周围的楚军将领们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 军中因昨日天降异象而产生的些许惶恐情绪,仿佛也在皇帝这充满自信的嘲讽中消散了不少。 楚宁脸上的冷笑愈发森寒,他抬头望向昆阳城头那稀稀拉拉、面色惶恐的汉军守兵,眼中迸射出无比坚定的杀意: “哼!虚张声势的鬼蜮伎俩,岂能撼动朕扫平六合之决心?” “此战,朕必亲手斩下刘秀的头颅,悬于旗杆之上!” “朕倒要亲眼看看,这所谓的天命,究竟站在谁的一边!”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决绝:“传朕命令!” 身后所有将领立刻肃然听令。 “全军听令!分为四部!” 楚宁马鞭一指,划向昆阳四门:“一部围东门,一部围南门,一部围西门,一部围北门!” “给朕将这座昆阳小城,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谨遵陛下圣谕!” 命令如山,迅速传达下去。 十几万楚军立刻如同精密而高效的战争机器般运转起来。 各营各队在军官的呼喝声中,开始有条不紊地移动,巨大的军阵如同四股黑色的钢铁洪流,分别涌向昆阳城的四座城门。 旌旗遮天蔽日,刀枪寒光闪耀。 楚军士兵们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一层层、一圈圈地将昆阳城围在中间。 长枪如林而立,盾牌组成铜墙铁壁,弓弩手占据各处制高点,投石机和攻城锤被推到了阵前。 转眼之间,整座昆阳城就被围得铁桶一般! 从城头向下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黑压压的楚军和冰冷的兵器,森然的杀气冲天而起,令人窒息。 楚宁立马于中军大纛之下,冷冷地注视着这座已成瓮中之鳖的孤城。 阳光照在他金色的盔甲上,反射出耀眼却冰冷的光芒。 “刘秀!” 他低声自语,声音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你的路,走到头了。” 第1866章 又来?真是天命所归? 旭日初升,却无法给昆阳城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将城外那黑压压、无边无际的楚军军阵照得更加清晰,更加令人绝望。 十几万大军组成的包围圈,如同钢铁铸造的死亡之环,将孤城锁得密不透风,森然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压得城头每一个汉军士兵都喘不过气。 中军皇旗之下,楚宁缓缓抬起右手,目光冰冷地扫过昆阳城低矮的城墙,最终定格在那面残破的“汉”字帅旗上。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燃烧着志在必得的火焰和一丝即将完成复仇的快意。 他的手臂猛然挥下! “咚!咚!咚!咚!” 代表着全军总攻的雄浑战鼓声,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骤然擂响! 沉重而富有节奏的鼓点,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也正式宣告了昆阳城末日的来临! “陛下有令!全军进攻!” “先登城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杀啊!踏平昆阳!生擒刘秀!” 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海啸般从四面八方响起! 无数的楚军方阵,如同决堤的洪流,扛着云梯,推着冲车,顶着盾牌,如同汹涌的黑色浪潮,向着昆阳城墙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猛攻! 箭矢如同飞蝗般遮天蔽日,向着城头倾泻而下,压制着守军的反击。 城头上的汉军发出了绝望而疯狂的呐喊,将最后滚木礌石砸下,将稀少的箭矢射向敌军,做着徒劳却顽强的最后抵抗。 每一刻都有人中箭倒下,城墙多处告急,楚军悍卒甚至已经数次攀上城头,与守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 刘秀手持长剑,亲临东门城楼督战,他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凶狠,不断嘶吼着命令。 但任谁都看得出,面对绝对优势兵力的猛攻,昆阳城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谋士周永信跟在他身旁,面色惨淡,已然看到了城破人亡的结局。 楚宁立马于后方,冷漠地注视着这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残酷的满意弧度。一切都很顺利,刘秀的覆灭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楚军攻势如潮,即将彻底淹没昆阳城,胜利仿佛唾手可得之际—— 异变,再次陡生! 天空之中,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刺耳、仿佛要撕裂所有人耳膜的奇异呼啸声! 这声音不同于之前的雷鸣,更加高亢,更加密集,仿佛有无数巨大的物体正以恐怖的速度摩擦着空气,从天外悍然闯入! 战场上激烈的厮杀声竟然被这可怕的声音瞬间压了下去! 所有人,无论是疯狂进攻的楚军,还是绝望防守的汉军,都不由自主地减缓了动作,惊疑不定地抬头望天—— 下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令他们终生难忘、乃至魂飞魄散的景象! 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此刻竟然被无数个拖着长长炽热尾焰的巨大火球所覆盖! 这些火球大小不一,小的如磨盘,大的宛如小山。 它们燃烧着,咆哮着,如同末日审判的陨落星辰,以一种毁灭一切的姿态,朝着大地——更准确地说,是朝着城外正在疯狂进攻的楚军最为密集的区域——疯狂砸落! “那……那又是什么?!” “天火!是天火又来了!!” “快跑啊!!” 楚军阵营中瞬间爆发出的惊恐尖叫,甚至压过了之前的喊杀声! 白日的天降火雨,比夜晚更加清晰,更加恐怖! “轰!!!!!” 第一颗巨大的陨石狠狠地砸落在楚军一个正在冲锋的步兵方阵中间! 瞬间,地动山摇! 恐怖的冲击波呈环形扩散,那个方阵的士兵如同纸片般被轻易撕碎、掀飞! 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出现在原地,伴随着四处飞溅的燃烧碎块和泥土!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轰轰轰轰——!!!!” 更多的陨石接踵而至! 它们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落在楚军的攻城队伍、后续梯队、甚至是较为靠后的指挥阵列附近! 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整个昆阳城外,仿佛瞬间化作了炼狱火海! 灼热的气浪烤焦了一切,冲击波轻易地摧毁生命,燃烧的碎石如同炮弹般横扫四方! 楚军密集的阵型在这天灾般的打击下,变成了最大的弱点,每一颗陨石的落下,都意味着成百上千人的瞬间蒸发和惨烈伤亡! “稳住!不要乱!” 楚宁身边的将领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但他们的声音在天地之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可笑。 混乱!前所未有的混乱彻底席卷了楚军! 进攻的势头被硬生生打断! 云梯被炸毁,冲车被点燃,士兵们哭爹喊娘,丢盔弃甲,像无头苍蝇一样疯狂逃窜,只为了远离那些不断砸落的死亡火球! 建制完全崩溃,军官无法约束士兵,恐惧如同瘟疫般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全军! 就连中军也遭到了波及,一颗较小的陨石砸落在不远处的卫队中,造成了惨重伤亡,气浪甚至掀翻了楚宁身边的几面旗帜! “陛下!危险!快退!”侍卫们惊恐地试图护卫楚宁后撤。 楚宁的脸色第一次变得煞白,他死死攥着缰绳,控制着受惊的战马。 看着眼前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看着他的大军在“天火”下土崩瓦解,他的眼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骇然! 难道……难道刘秀真有天命庇佑?! 而与城外的炼狱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昆阳城头,以及城内。 虽然也能感受到剧烈的震动和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也有零星溅射的碎石造成了一些损伤,但绝大部分致命的陨石,都不可思议地、精准地避开了城池,全部落在了攻城的楚军头上! 城头上的汉军士兵们原本已经准备赴死,此刻却目瞪口呆地看着城外楚军在“神罚”下哀嚎遍野,灰飞烟灭。 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震撼,再次攫住了他们。 “天佑陛下!” “神罚!是神罚楚贼!” 汉军中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和呐喊,士气诡异般地攀升到了顶点! 第1867章 无可阻挡! 刘秀本人也彻底惊呆了。 他扶着垛口,看着城外那毁灭性的景象,看着不可一世的楚军狼狈溃散,巨大的反差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随即,那熟悉的、被天命眷顾的狂热再次涌上心头! “陛下!陛下!” 谋士周永信虽然同样震惊,但他最快从这超自然景象中回过神来。 眼中闪烁着极度兴奋和急迫的光芒,他一把拉住刘秀的胳膊,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天赐良机!天赐良机啊!楚军已彻底崩溃,阵型大乱,自顾不暇!此乃我军突围的千载良机!此刻不走,更待何时啊陛下!” 刘秀被周永信的话猛地点醒! 是啊,无论这天火因何而来,此刻确是唯一的机会! 他眼中的迷茫瞬间被决绝所取代,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转身,对着城楼下同样处于震惊中的将领和士兵,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 “天佑大汉!将士们,随朕突围!杀出去!!” “打开城门!打开所有城门!” “骑兵开路!全军向东突围!” 命令迅速传达! 已经被“神迹”激励得近乎狂热的汉军士兵,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时间赛跑。 堵门的障碍被迅速搬开,沉重的城门被奋力推开! 东门、南门、西门、北门!四座城门几乎同时打开! 刘秀一马当先,率领着城中所有残存的、却士气高昂的兵马,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那片已然陷入极度混乱和恐惧的楚军包围圈,发起了孤注一掷的亡命冲锋! 而此刻的楚军,正忙于躲避不断从天而降的死亡火雨,忙于在自相践踏中逃命,指挥系统彻底瘫痪,根本无力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拦截! 昆阳突围战,在这诡异而恐怖的天火背景下,以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再次拉开了序幕! 昆阳城外,已然化作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天火陨石依旧连绵不绝地轰击着大地,每一次撞击都带来地动山摇的巨响和毁灭性的冲击波,将楚军精心布置的包围圈撕扯得支离破碎。 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焦糊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楚军士兵早已失去了战斗的意志,哭喊着,尖叫着,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只求远离那不断砸落的死亡之火,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而在这片混乱与毁灭的背景之下,昆阳城的四门洞开,刘秀率领着城中所有残存的汉军,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他们被接连的“神迹”刺激得双眼赤红,士气高昂到了近乎癫狂的地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跟着受命于天的陛下,杀出这条生路! 汉军轻易地冲垮了那些早已魂飞魄散、建制全无的楚军外围部队,突围之势,几乎无可阻挡! 然而,并非所有楚军将领都放弃了。 而薛怀德,此刻正身处于一片混乱的战场边缘。 他刚刚险之又险地避过一颗砸落在不远处的陨石,灼热的气浪几乎将他的披风点燃。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军土崩瓦解,看着刘秀的军队即将冲破重围,一股极致的愤怒和不甘瞬间淹没了对天威的恐惧! “刘秀休走!” 薛怀德发出一声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咆哮,他猛地一拉缰绳,对着身边还能聚集起来的三百多名最为忠诚悍勇的亲兵骑兵吼道: “儿郎们!随我冲过去!拦住他们!绝不能让刘秀跑了!” “将军!危险!” 亲兵队长看着天空中依旧不断划过的火流星,面露惧色。 “顾不了那么多了!违令者斩!” 薛怀德眼睛血红,根本不听劝阻,一马当先,竟然逆着溃逃的人流,朝着刘秀突围的主要方向——东门,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那三百亲兵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怒吼着跟上主将。 这一幕,悲壮而惨烈。 薛怀德和他的亲兵队,如同扑火的飞蛾,悍然冲入了仍在不断遭受陨石轰击的危险区域。 诡异而令人胆寒的事情发生了。 仿佛真的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操控着这场天火。 当薛怀德率部冲向刘秀时,那天空中的火雨,似乎陡然变得更加“关照”他们这一小股队伍! “轰!!” 一颗巨大的陨石几乎是擦着薛怀德的马首砸落在他前方不远处,恐怖的冲击波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亲兵连人带马撕成碎片,灼热的气浪将薛怀德狠狠掀下马背! “将军!”身后的亲兵惊骇大喊。 薛怀德狼狈地在地上翻滚几圈,仗着武艺超群,竟硬生生扛住了冲击。 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抢过一匹无主的战马,再次翻身而上,嘶吼道: “不要停!冲过去!” 然而,天火的追击并未停止。 “嗖嗖嗖——!” “轰!轰轰!” 越来越多的燃烧碎块和小型陨石,仿佛认准了他们,如同冰雹般精准地砸落在薛怀德及其亲兵队的冲锋路线上和队伍之中! 薛怀德凭借高超的骑术和惊人的反应速度,左冲右突,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撞击。 但他身后的亲兵们却没有这般好运。 不断有人被直接砸中,化为焦炭,不断有人被冲击波震飞,不断有人被飞溅的燃烧物点燃,惨叫着滚落马下…… 这简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来自苍穹的屠杀! 当薛怀德终于冲过这段死亡地带,眼看就要逼近刘秀后卫部队时,他悲愤地回头一看,原本三百余人的精锐亲兵队,此刻跟在他身后的,竟只剩下区区十余人! 而且个个带伤,人人惊魂未定! 而此刻,刘秀在队伍前端,也注意到了身后那支不顾一切、甚至引动着“天火”追来的小股楚军,以及那个一马当先、状若疯魔的楚将薛怀德。 刘秀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充满优越感的冷笑。 在他看来,这无疑是天命在他最直接的证明! 连老天都在帮他清除追兵! “哼,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刘秀冷哼一声,甚至懒得亲自回头应对,随意地对身旁一名将领下令: “留下一百人,给朕拦住他们,送那位忠心的楚将军上路!” “遵命!” 第1868章 备受打击 一名汉军偏将立刻领着一百名士兵停下脚步,转身结阵,长枪如林,对准了疾冲而来的薛怀德等人。 “刘秀!!!” 薛怀德看到了刘秀那冷漠的背影和分兵拦截的命令,更是气得目眦欲裂,肝胆欲碎! 他付出了几乎全军覆没的代价,竟然连让对方正视的资格都没有?! “杀过去!” 薛怀德彻底杀红了眼,不顾身边仅剩的十余名亲兵,单人匹马,挥舞着方天画戟,如同疯虎般撞向了汉军的拦截阵型! “砰!” 画戟横扫,巨大的力量直接将最前面的几名汉军枪兵连人带枪砸飞! 薛怀德武勇绝伦,此刻又是搏命之势,竟然硬生生在汉军小阵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但他毕竟只有一人。 周围的汉军士兵立刻围拢上来,长枪从四面八方刺来,箭矢也从远处射来。 薛怀德奋力格挡,画戟舞得密不透风,接连又斩杀了数人,可他冲锋的势头却被硬生生遏制住了。 每前进一步,都变得异常艰难。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秀的主力部队,在那仿佛特意为他开辟的、没有天火干扰的道路上,越跑越远,最终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上…… “啊!!!” 薛怀德发出了无比痛苦和不甘的怒吼,声音凄厉,却充满了无力感。 天不助我! 非战之罪! 最终,在汉军士兵前赴后继的围攻下,身负多处创伤、力竭的薛怀德,不得不放弃了这徒劳的追击。 他在最后几名亲兵的拼死掩护下,杀出重围,看着满地狼藉和汉军远去的身影,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几乎栽下马来。 功败垂成,莫过于此。 而这一切,都笼罩在那诡异而致命的火雨阴影之下。 薛怀德浑身浴血,甲胄破损多处,持戟的手臂因脱力和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望着刘秀大军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不甘。 那支汉军队伍,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利用那诡异莫测的天火,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逃之夭夭! 周围的混乱仍在持续,天火的轰击似乎有减弱的趋势,但并未完全停止,依旧零星有陨石砸落,引发新的恐慌和伤亡。 一队原本在侧翼警戒、建制相对完整的楚军步兵发现了陷入汉军小股部队纠缠的薛怀德。 他们急忙冲杀过来,击退了那些汉军,这才将这位险些力战殉国的骁将解救出来。 “薛将军!您没事吧?” 带队的一名楚军都尉看着薛怀德惨状,惊声问道。 薛怀德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 他推开搀扶他的士兵,翻身上了一匹亲兵牵来的备用战马,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陛下何在?” “陛下应仍在后军中军位置。” 薛怀德不再多言,一抖缰绳,策马便向着中军帅旗大致的方向奔去。一路上,满目皆是楚军遭受重创后的惨状。 燃烧的营地、损毁的器械、焦黑的巨坑、以及无数哀嚎的伤兵和沉默收殓的尸体。 这一切,都像尖刀一样剐着他的心。 作为先锋大将,未能擒杀刘秀,反而让大军遭此“天谴”,他自觉罪孽深重。 就在他快要接近中军区域时,另一骑也从斜刺里奔来,两人几乎同时勒马。 薛怀德转头看去,来人正是负责围困其他方向的赵羽。 只见赵羽同样狼狈不堪,盔歪甲斜,脸上还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他的眼神中也充满了同样的挫败和惶恐。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都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和处境,他们都未能完成阻敌的任务,让刘秀从他们的防区突围成功了。 无需多言,一种同病相怜的耻辱感和对皇帝雷霆之怒的恐惧,同时萦绕在两人心头。 “赵将军……”薛怀德声音干涩。 “薛将军……”赵羽也是一脸苦涩。 两人默默并辔而行,沉重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很快,他们来到了中军所在。 这里相对靠后,受损较轻,但气氛同样凝重异常。 士兵和将领们脸上都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看到薛怀德和赵羽前来,纷纷投来复杂的目光。 楚宁并未待在华丽的銮驾上,而是立马于一处稍高的土坡,面无表情地俯瞰着那片狼藉的战场和仍在冒烟的昆阳城。 他的金色龙纹甲胄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黯淡,但身姿依旧挺拔,仿佛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惨重打击和诡异天象所撼动。 薛怀德和赵羽深吸一口气,同时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土坡下,推金山倒玉柱般双双跪倒在地,头颅深深低下。 “陛下!末将薛怀德无能!未能拦截刘秀,致使贼酋突围逃脱!更连累大军遭此……遭此劫难!请陛下治罪!” 薛怀德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自责。 “陛下!末将赵羽防守不力,未能阻敌于城外,罪该万死!请陛下重罚!” 赵羽也紧接着请罪,声音颤抖。 他们已经做好了承受皇帝滔天怒火的准备,甚至已经抱有了被军法处置的觉悟。 毕竟,十几万大军围攻一座孤城,竟让煮熟的鸭子飞了,还付出如此惨重代价,无论原因如何,他们作为前线主将,都难辞其咎。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未降临。 楚宁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两员爱将身上。 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静,看不到丝毫的愤怒或责备,反而有一种洞察一切的淡然。 “此战之失,非你二人之罪。” 楚宁开口了,声音平稳得出奇,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天降异象,非人力所能抗衡,亦非战之过。你们已尽力,不必过于自责。” 薛怀德和赵羽闻言,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 陛下……竟然没有怪罪他们? “陛下……” 薛怀德心中更是愧疚不甘,急声道:“虽是天灾,但末将终究未能完成任务!” “那刘秀虽逃,但其麾下皆疲敝之卒,行进必然不快!” “末将愿即刻重整骑兵,哪怕只剩一兵一卒,也定要将刘秀追回来!将功折罪!” 第1869章 天不亡朕! 薛怀德再次请缨追击! 楚宁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再次投向远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必了,朕,早有安排。” 早有安排? 薛怀德和赵羽再次愣住,面面相觑,不明白陛下此言何意。 刘秀已然逃脱,还能有什么安排? 楚宁没有解释,他的目光收回,落在了近在咫尺、此刻防守力量已然大减的昆阳城上,眼神骤然变得冰冷而锐利: “刘秀虽走,但此城尚在,你二人若真想戴罪立功——”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凛冽的杀意: “那就给朕拿下昆阳城!立刻!马上!朕要在这城头,插上我大楚的战旗!” 薛怀德和赵羽虽然心中仍有万千疑惑,比如陛下所谓的“安排”究竟是什么? 为何不趁势追击?但皇帝的命令已经清晰下达,而且给出了他们将功补过的机会。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 两人压下心中的不解,重重抱拳,声音斩钉截铁: “末将遵命!” “末将必拿下昆阳!” 两人起身,翻身上马,眼中重新燃起战意。 虽然未能手刃刘秀,但拿下这座让大军付出惨重代价的城池,多少也能挽回一些颜面! 很快,代表着进攻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目标是已然空虚的昆阳! 薛怀德和赵羽如同两头被激怒的猛虎,率领着重新组织起来的军队,扑向了那座失去了主心骨的孤城。 而楚宁,依旧立马于土坡之上,遥望着刘秀逃跑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而深邃的弧度。 “刘秀,你以为,你真的能逃掉吗?” 而此刻的刘秀正在逃跑。 一口气狂奔出二十余里,直到再也看不到昆阳城的轮廓,也听不到身后那令人心悸的喊杀声和陨石轰鸣,刘秀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勒住了早已口吐白沫的战马。 “停止前进!原地休息!” 他下达了命令,声音中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抑制的亢奋和自得。 身后仅存的数千汉军残兵,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瞬间瘫倒一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许多人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路亡命奔逃,几乎耗尽了他们最后一丝生命力。 刘秀在亲卫的簇拥下,调转马头,遥望着昆阳城的方向。 虽然距离已远,但依稀还能看到那个方向天空中残留的些许烟尘,以及那彻底消失的、代表毁灭的天火。 看到这一幕,刘秀心中那股被“天命所归”的信念充盈得几乎要爆炸开来! 他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张开双臂,仰天发出了一阵得意洋洋、甚至有些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不亡朕!天不亡朕啊!” 他的笑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引得周围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纷纷抬头望去。 刘秀笑得几乎流出眼泪,他指着昆阳方向,对着左右的将领和谋士,声音因激动而格外响亮: “你们都看到了吗?啊?都看到了吗?!那楚宁逆天而行,朕乃真命天子,自有上天庇佑!” 他越说越是激动,语气中充满了对楚宁的鄙夷和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先是冰雹阻其追兵,再是天火陨石,专砸他楚军大营!哈哈哈哈!” “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要助朕诛杀此獠!他楚宁纵有千军万马又如何?能与天威抗衡吗?” “朕早就说过,天命在朕!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此乃上天昭昭,警示世人!顺朕者昌,逆朕者亡!那楚宁不识天数,合该有此一败!” 刘秀意气风发,仿佛刚才狼狈突围的不是他,而是他运筹帷幄,借助天威打得楚军落花流水。 他这番言论,立刻引起了劫后余生的汉军士兵们的共鸣。 回想起那不可思议的冰雹和精准打击楚军的陨石,这些死里逃生的士卒们眼中也焕发出狂热的光芒,纷纷跟着呼喊起来: “天命在陛下!” “陛下万岁!” “苍天佑我大汉!” 军队的士气,竟然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离奇地回升了不少。 刘秀见状,心中更是得意。 他自觉已有上天护体,安全无虞,便挥手下令: “传令下去,全军放慢速度,休养体力,救治伤员,不必再如此仓皇赶路了。” “陛下,不可!” 谋士周永信虽然也对白日异象感到震惊,但他始终保持着一份理智和警惕。 他急忙上前劝阻,脸色凝重:“陛下,此地距离昆阳仅二十余里,对于楚军骑兵而言,转瞬即至!” “他们虽遭天火,但其主力未损根本,若楚宁不顾一切派轻骑追来,我军疲惫,如何抵挡?” “当务之急,应是急行军,尽快进入前方山地险要之处,方可真正安全啊!” 然而,此刻的刘秀早已被“天命”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任何劝谏。 他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周先生太过谨慎了!经此天罚,楚军早已丧胆,伤亡惨重,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来追朕?” “恐怕那楚宁此刻正忙着收拾残局,舔舐伤口呢!传朕命令,放缓速度,让将士们喘口气!” “陛下!”周永信还想再争。 “不必多言!”刘秀脸色一沉,语气不容置疑:“朕意已决!” 命令传达下去,原本紧张疾行的汉军队伍,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士兵们互相搀扶着,步履蹒跚,虽然依旧疲惫,但精神上却因为皇帝的“天命”之说而放松了许多. 甚至开始有人低声谈论着白日的“神迹”,仿佛他们不是败军,而是得胜之师。 周永信看着这一切,心中焦急万分,却无可奈何,只能暗自祈祷自己的判断是错的。 队伍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又行进了大约一个时辰。 天色渐渐向晚,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前方出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官道从林中间穿过。 这片树林看起来颇为幽深,树木高大,枝叶繁茂,在傍晚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阴森。 第1870章 人定胜天! 树林外,汉军依旧在前进。 若是平时,行军路过此种地形,必定会先派出斥候仔细探查。 但此刻,无论是刘秀还是下面的将士,都因之前的“神迹”和皇帝的保证而放松了警惕,认为早已脱离了危险区域。 队伍的前锋,几乎毫无戒备地踏入了林间的官道。 然而,就在大队人马即将完全进入树林范围之时—— 异变陡生! “嗖嗖嗖嗖——!” 一阵密集而凌厉的破空之声,骤然从道路两侧的密林中爆响! 无数支锋利的箭矢,如同毒蛇出洞,带着死亡的寒光,从树木之后、灌木丛中暴射而出! 它们的目标精准而狠辣,直指队伍中最密集的人群以及那些骑在马上的军官! “噗噗噗噗!” 利刃入肉之声不绝于耳! 毫无防备的汉军士兵顿时成片倒下,惨叫声瞬间划破了傍晚的宁静! “有埋伏!” “敌袭!快保护陛下!” 队伍瞬间大乱! 士兵们惊慌失措,本能地举起简陋的盾牌或挥舞兵器格挡,但来自暗处的冷箭太过密集和突然,不断有人中箭倒地。 刘秀正骑行在队伍中段,一支箭矢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射中了他身后一名亲卫的咽喉! 那亲卫哼都没哼一声,便栽下马去。 “陛下小心!” 周围的亲卫惊骇万分,立刻涌上来,用身体和盾牌将刘秀死死护在中间。 刘秀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懵了,脸上的得意和从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愤怒和一丝被欺骗的恐慌! 他不是有天命庇佑吗? 楚军不是被打残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埋伏?! 眼看队伍在箭雨下混乱不堪,伤亡惨重,刘秀又惊又怒,猛地拔出佩剑,指向箭矢射来的密林深处,发出了一声难以置信又暴怒无比的喝问: “是谁?是谁在林中?!” 刘秀那声惊怒交加的喝问还在林间回荡。 回答他的,却并非想象中的小股溃兵或散兵游勇,而是一阵低沉却令人心悸的、如同闷雷般的战鼓声,以及无数甲叶摩擦碰撞的铿锵之音! 紧接着,在汉军士兵们惊恐万状的目光注视下,道路两侧原本寂静的密林中,如同变戏法般涌出了无数黑压压的身影! 刀枪的寒光瞬间刺破了林间的昏暗,一面面狰狞的“楚”字战旗和“冉”字将旗被高高竖起,迎风招展! 蹄声如雷,一员身材极为魁梧、光头在夕阳下泛着青黑色光泽的楚军大将,骑着一匹神骏的黑马,在一众精锐亲兵的簇拥下,从林中缓缓策马而出。 他手持一柄夸张的巨型战斧,脸上横肉抖动,带着残忍而戏谑的笑容。 他不是别人,正是楚宁麾下以勇猛和悍戾著称的猛将——冉冥! 而随着他的出现,更多的楚军士兵如同潮水般从树林深处涌出。 这些人迅速沿着官道两侧展开,长枪如林,弓弩上弦。 转眼之间,便将这支本就疲惫不堪、惊魂未定的汉军残部,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其声势,兵力绝不下两万之众,而且显然是养精蓄锐已久! “冉……冉冥?” 刘秀看清来人,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声音都因极度的震惊而变了调。 “你……你为何会在此地?你不是应该在昆阳城外吗?!”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冉冥作为楚军核心大将,理应跟随楚宁主力围攻昆阳,怎么可能如同神兵天降般,提前埋伏在这距离昆阳二十多里外的树林里? 难道昆阳之围是假?难道楚军会分身术不成? 看着刘秀那副难以置信、如同见了鬼般的表情,冉冥咧开大嘴,露出了森白的牙齿,笑容愈发狰狞和得意。 他故意用斧刃敲了敲自己锃亮的光头,发出铛铛的声响,声如洪钟,充满了嘲讽: “为什么在此地?哈哈哈哈!刘秀啊刘秀,枉你自称一代枭雄,莫非真以为我家陛下是那等蠢笨之人,会眼睁睁看着你接二连三地从老天爷手底下溜走,而毫无后手准备?”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刘秀和每一个汉军士兵的心上: “你仗着那点莫名其妙的运气,躲过冰雹,逃过天火,就真以为天命在你,可以高枕无忧了?呸!做梦!” 冉冥猛地收起笑容,眼中凶光毕露,战斧直指刘秀,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残酷: “老子告诉你!我家陛下,从来就不信什么狗屁天命!他只相信一件事——人定胜天!” “早在决定全力围攻昆阳之前,陛下就已料定,即便出现意外,你刘秀最有可能的逃窜方向,便是由此向西,企图进入山地!” “故而,早已密令本将,率领两万精锐,提前一日,昼夜兼程,秘密潜入这片树林,张网已待,专候你这条自以为是的真龙自投罗网!” 他环顾四周那些面如土色、浑身发抖的汉军,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 “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任你之前有千百般运气,最终,还不是乖乖落在了本将的手中?” “这就叫——棋高一着!这就叫——人算,胜过天算!哈哈哈哈!” 周围严阵以待的楚军士兵们,也适时地发出了震天的哄笑声和嘲讽的呼喊: “哈哈哈!什么真命天子,原来是瓮中之鳖!” “老天爷也救不了你啦!” “速速投降,饶你不死!” 这些嘲笑声如同冰冷的钢针,密密麻麻地刺入刘秀的耳中。 更狠狠地扎穿了他心中那层由“天命”构筑起来的、本就不甚牢固的心理防线! “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刘秀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红,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更无法接受自己那“受命于天”的信念被对方如此无情地践踏和嘲弄! 他像是被困住的野兽,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却又充满无力感的怒吼: “楚宁怎会……他怎能算到朕会……” “怎么不会?” 冉冥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战斧一挥,杀气腾腾。 “收起你那套自欺欺人的把戏吧!现实就是,你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你所依仗的老天,终究没能救你!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冉冥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冰冷地回荡在寂静下来的林间道上: “要么,下马受缚,或许还能多活几日!” “要么,就让本将亲手剁下你的脑袋,送去给我家陛下当酒壶!” 冰冷的现实,如同兜头一盆冰水,将刘秀从头到脚浇得透心凉。 他所坚信的“天命”,在楚宁缜密的算计和冉冥这两万伏兵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人定胜天! 这四个字,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侥幸和尊严。 第1871章 这次可没有帮你哦 冉冥那番充满嘲讽和羞辱的话语,如同毒鞭般抽打在刘秀和每一个汉军士兵的心上。 不仅仅是为了瓦解他们的斗志,更是为了给埋伏在更外围的部队争取最后合拢包围圈的时间。 就在刘秀因信念崩塌而陷入短暂失神和暴怒之际,一名楚军传令兵飞马奔至冉冥身边,低声快速禀报: “将军,东西两侧山口均已封锁,所有退路断绝!” 冉冥闻言,脸上那残忍戏谑的笑容瞬间转化为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不再废话,猛地高举那柄骇人的巨型战斧,声如霹雳,炸响全场: “陛下有令!诛杀刘秀者,封万户侯,赏万金!儿郎们,杀——!” “杀!!!” 伴随着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早已蓄势待发的两万楚军精锐,如同开闸的猛虎,从四面八方,向着被围在核心、早已筋疲力尽、士气濒临崩溃的汉军残部,发起了雷霆万钧的总攻! 箭矢如同密集的蝗群,率先覆盖而下,瞬间将无数措手不及的汉军士兵射成了刺猬! 紧接着,楚军步兵挺着长枪,挥舞着战刀,如同钢铁丛林般稳步推进,无情地挤压着汉军的生存空间。 骑兵则在外围游弋,不断用弓箭袭扰,并随时准备扑杀任何试图突围的敌人。 “顶住!给朕顶住!结阵!迎敌!” 刘秀从巨大的震惊和羞辱中回过神来,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愤怒和一种困兽犹斗的疯狂。 他挥舞着长剑,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命令身边残存的将士进行抵抗。 战斗瞬间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汉军士兵们被迫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凭借着求生的本能,与汹涌而来的楚军撞在一起。 刀剑碰撞声、骨骼碎裂声、垂死哀嚎声、愤怒的咆哮声……瞬间将这片林间空地化作了血肉磨盘。 汉军毕竟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且体力、士气皆已跌至谷底,虽然一开始凭借绝望的爆发勉强支撑,但在楚军有条不紊、层层推进的猛攻下,防线迅速被撕裂,成片成片地倒下。 尸体迅速堆积起来,鲜血染红了地面的落叶和泥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 “陛下!陛下!不能再硬拼了!” 谋士周永信在乱军之中挤到刘秀身边,他发髻散乱,官袍上沾满了血污,声音焦急得几乎撕裂。 “敌军有备而来,兵力远超我军,士气正盛!我军已是强弩之末,再战下去,唯有全军覆没一途!” “必须立刻突围!集中所有力量,向西南方向薄弱处冲击,或有一线生机啊陛下!” 然而,此时的刘秀,眼睛赤红,状若疯魔。 周永信的理性分析,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接连的“神迹”和最终的残酷现实,让他的心态已经彻底扭曲,陷入了一种极端的偏执之中。 他一把推开周永信,指着不断有楚军中箭倒下的方向,声音因狂热和嘶吼而变得尖厉: “突围?不!朕不走!朕乃真命天子!老天既然能助朕三次,就能助朕第四次!” “你看!楚贼还在死人!天命仍在朕这边!朕不会输!朕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杀光这些逆贼!” 他仿佛要证明给自己看,证明给所有人看,他猛地抢过一面盾牌,竟然亲自向前冲了几步,厉声吼道: “大汉的将士们!天佑我等!随朕杀敌!胜利必属于我们!” 皇帝的英勇确实短暂地激励了一些残余的汉军,他们发出绝望的呐喊,跟着皇帝向前反冲了一小段距离。 但这股回光返照般的势头,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冉冥在后方冷静地指挥着,看到汉军这徒劳的反扑,嘴角只有冷笑。 他不断调动生力军,如同磨盘一样,一点点地碾碎、消耗着汉军本就不多的有生力量。 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楚军的长枪阵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稳步推进,将负隅顽抗的汉军士兵一一刺穿。 刀斧手紧随其后,冷酷地劈砍着倒地的伤兵和仍在挣扎的敌人。 汉军的阵型被越压越小,人数急剧减少。 周永信看着身边的同袍不断倒下,看着皇帝依旧沉浸在那虚幻的天命中不肯清醒,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绝望。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突然从斜刺里射向正在疯狂指挥的刘秀!周永信眼角瞥见,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扑了过去! “陛下小心!” “噗——!” 利箭深深地扎进了周永信的后心! 他身体猛地一僵,一口鲜血喷在刘秀的龙袍之上。 “周先生!”刘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下意识地扶住软倒的周永信。 周永信看着刘秀,眼中充满了最后的恳求和不甘。 嘴唇翕动,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头一歪,气绝身亡。 这位一路为刘秀出谋划策、在最后时刻仍保持清醒的谋士,最终用自己的生命,为他效忠的、却已陷入魔怔的皇帝,挡下了一箭。 “周先生!!!” 刘秀抱着周永信尚且温热的尸体,发出了一声悲怆的嘶吼。 周永信的死,像是一盆冷水,短暂地浇醒了他。 但此刻醒来,为时已晚。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楚军最后的猛攻到来了。 冉冥亲自率领最精锐的亲卫队,如同重锤般砸入了汉军已然崩溃的阵心! 最后的抵抗被彻底粉碎。 残存的汉军士兵要么跪地投降,要么被无情斩杀。 当刘秀猛地抬起头时,发现自己的身边,只剩下区区两百余名伤痕累累、满脸惊恐的亲卫士兵,他们背靠着背,组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圆阵,而周围,是无数如同潮水般涌来、刀枪并举、杀气腾腾的楚军! 冉冥提着那柄还在滴血的巨斧,排众而出,走到了圆阵之前,他看着被亲卫死死护在中间、失魂落魄的刘秀,脸上露出了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容。 “刘秀!” “你的老天……” “这次可以没有帮你哦~” 第1872章 刘秀之死! 林间的空地上,血腥味浓重得令人作呕。 战斗的喧嚣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仅存的不到两百名汉军亲卫,个个带伤,甲胄破碎,兵刃卷刃,他们紧紧围成一个最后的、摇摇欲坠的圆阵,将同样狼狈不堪、失魂落魄的刘秀护在最中心。 而他们的周围,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楚军士兵。 刀枪闪烁着寒光,无数张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倨傲、残忍和戏谑。 包围圈如同铜墙铁壁,彻底断绝了任何一丝生机。 冉冥提着那柄沾满血肉碎末的巨型战斧,排开众人,一步步走到阵前。 他那锃亮的光头上溅满了血点,更添几分凶悍。 他停下脚步,巨斧的斧刃“铛”一声拄在地上,震起些许尘土。 他目光扫过那可怜巴巴的汉军圆阵,最后落在被簇拥着的刘秀身上,咧开大嘴,露出了一个混合着嘲讽和残忍的笑容,声如洪钟: “喂!里面的汉皇帝听着!” 他的声音刻意放大,确保每一个字都能清晰地传到包围圈内外。 “看看你周围吧!就剩下这么几只吓破了胆的土鸡瓦狗,还不够老子一斧头砍的!” “你还在挣扎什么?真以为你那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的老天爷,还能再下一场流星雨来救你吗?哈哈哈哈!”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周围楚军士兵的哄堂大笑,各种污言秽语和嘲讽的呼喊此起彼伏: “就是!快投降吧,说不定我们冉将军心情好,给你留个全尸!” “什么真命天子,我看是插标卖首!” “赶紧跪下,免得爷爷们动手,把你们剁成肉泥!” 震耳的嘲笑声如同冰冷的潮水,狠狠冲击着汉军最后的心理防线。 一些亲卫士兵的脸上露出了绝望和恐惧,握兵器的手都在颤抖。 刘秀站在圆阵中心,听着这刺耳的嘲讽和哄笑,看着周围楚军那无数张充满恶意和轻蔑的脸,再回想自己从洪都溃败到昆阳被围,再到如今身陷绝境。 一路上的“天命所归”仿佛成了天大的笑话!尤其是周永信为保护他而惨死眼前的景象,更是如同尖刀般刺痛着他的心。 极度的屈辱、失败的不甘、信念崩塌的愤怒,种种情绪如同毒火般在他胸中疯狂燃烧,瞬间吞噬了最后一丝理智! “闭嘴!!!” 刘秀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嘶哑却无比暴怒的咆哮,打断了楚军的哄笑。 他双目赤红,眼球上布满了血丝,脸色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死死地盯着冉冥,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嘶吼: “朕乃大汉皇帝!受命于天!岂会向你这等莽夫逆贼屈膝投降?!今日纵然是死,朕也要站着死!也要让你们这些叛贼付出血的代价!” 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柄装饰华贵的天子剑,虽然明知不敌,却依旧将剑尖指向冉冥,对着身边最后忠诚的亲卫发出了决死的呐喊: “大汉的将士们!朕与你们同在!随朕——杀!!” 最后的“杀”字,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绝望的疯狂! 那两百名亲卫被皇帝的决绝所感染,也知今日绝无生路,反而爆发出最后的血勇,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杀!!护驾!!” 这两百人组成的微小圆阵,竟然主动向着外围无边无际的楚军人海,发起了自杀式的反冲锋!如同飞蛾扑火,悲壮而惨烈! “哼!自寻死路!成全你们!” 冉冥没想到刘秀如此刚烈,竟真的敢发起冲锋,他冷哼一声,眼中凶光大盛,非但不惧,反而兴奋起来。 “儿郎们,给我杀!除了刘秀,一个不留!” 命令一下,包围圈的楚军立刻如同压上的巨浪,与冲来的汉军狠狠撞在一起! 瞬间,残酷的肉搏战再次爆发! 汉军亲卫抱着必死之心,作战异常凶猛,竟然一时将最内层的楚军冲得后退了几步。 刘秀也挥舞着天子剑,状若疯魔,亲手刺倒了一名冲到他面前的楚军士兵。 但这股最后的勇气,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仅仅是昙花一现。 楚军士兵太多了,他们如同无穷无尽的潮水,迅速淹没了这小小的抵抗浪花。 汉军亲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圆阵迅速缩小、崩溃。 冉冥一直冷眼盯着刘秀,见他还在负隅顽抗,甚至亲手杀了自己的士兵,顿时杀心大起,也失去了生擒的耐心。 “都给老子滚开!他的脑袋是我的!” 冉冥暴喝一声,如同坦克般撞开挡路的双方士兵,抡起那柄恐怖的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直接朝着刘秀猛冲过去! 一名忠诚的亲卫试图用身体阻拦,却被冉冥随手一斧连人带盾劈成了两半!鲜血内脏溅了刘秀一身! 刘秀此刻已杀红了眼,看到冉冥冲来,竟也不闪不避,嘶吼着持剑迎了上去! 他或许还残留着一丝“天命”的幻想,或许只是纯粹的绝望疯狂!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刘秀手中的天子剑虽然锋利,但如何能与冉冥那重若千钧的巨斧抗衡? 更何况两人力量差距悬殊! 剑斧相交的刹那,刘秀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恐怖巨力如同山洪暴发般从剑身传来! 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那柄象征皇权的天子剑更是被直接震得脱手飞出,不知落向何处! 刘秀本人更是如遭重击,整个人向后踉跄倒退,胸中气血翻涌,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冉冥得势不饶人,眼中只有杀戮的兴奋,根本不给刘秀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大步跟上,巨斧再次抡起,这一次,不再是格挡,而是致命的劈杀! 斧刃带着死亡的光芒,朝着身形不稳、空门大开的刘秀的脖颈,狠狠劈下! “陛下!!!”远处尚有意识的亲卫发出绝望的嘶喊。 刘秀瞳孔中,那巨大的斧刃急速放大,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 他脸上的疯狂和愤怒凝固了,似乎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天命,并未降临。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第1873章 请罪,俺不小心力气用大了 巨斧毫无阻碍地劈入了刘秀的脖颈,巨大的力量几乎将他的头颅整个斩下! 鲜血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 大汉皇帝刘秀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软地瘫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那双曾经充满野心和欲望的眼睛,此刻瞪得大大的,望着灰暗的天空,残留着最后的震惊、不甘和一丝茫然。 整个战场,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寂静了。 连风声似乎都停止了。 冉冥保持着劈砍的姿势,巨斧的刃口还深深嵌在刘秀的颈骨之中。 他看着地上迅速被鲜血浸透的尸体,看着那颗几乎要掉下来的头颅,脸上的狰狞和杀意缓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愕然和一丝逐渐扩大的慌乱? 他眨了眨铜铃般的大眼,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斧柄,伸出沾满血污的大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瓮声瓮气地嘀咕道: “呃,这……俺好像劲儿使大了?” 他围着刘秀的尸体转了两圈,弯下腰,仔细看了看那恐怖的伤口,又抬头看了看周围那些同样有些傻眼的楚军士兵,脸上的慌乱越来越明显。 最后,他猛地一拍自己锃亮的光头,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哭丧着脸,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充满了懊恼和后悔: “哎呀!不好!坏事了!真坏事了!陛下再三交代要抓活的!要抓活的啊!” “俺这……俺这怎么一顺手就给砍了?这……这回去可咋跟陛下交差啊!陛下非把俺这脑袋也拧下来不可!” 战斗彻底结束的林间空地,此刻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屠宰场。 楚军士兵们正在军官的吆喝下,沉默地打扫着战场。他们收敛同袍的遗体,补刀未死的汉军伤兵,收缴散落的兵器和旗帜。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与傍晚时分林间的凉意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氛围。 冉冥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头耷脑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那柄闯下大祸的巨斧被随意丢在脚边,斧刃上残留的暗红色血迹格外刺眼。 他时不时抬起蒲扇般的大手,懊恼地拍打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发出“啪啪”的响声,嘴里反复嘟囔着: “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陛下要活口,俺给弄成死口了,俺这猪脑子!咋就管不住这膀子力气呢!” 他那副愁眉苦脸、坐立不安的模样,与周围楚军士兵胜利后的兴奋形成了鲜明对比。 几个偏将想上前安慰两句,都被他没好气地瞪了回去。 “都愣着干什么!” 冉冥突然迁怒般地朝周围士兵吼道:“赶紧把……把那个谁的尸体……对,刘秀的!给老子收拾好!” “用上好的绸布裹起来,小心抬着!要是再有点磕碰,老子把你们的脑袋也拧下来!” 士兵们噤若寒蝉,连忙小心翼翼地去处理那具几乎身首分离的帝王尸体。 他们心里也清楚,冉冥将军这回怕是捅了大篓子了。 时间在冉冥的焦灼不安中缓慢流逝。 夕阳终于完全沉入地平线,暮色开始笼罩四野,士兵们点燃了火把。 就在这时,大地再次传来熟悉而整齐的震动,以及更加雄壮威严的号角声。 “陛下驾到——!” 嘹亮的通传声由远及近。 只见火把组成的长龙照亮了官道,楚宁亲率着大军主力,浩浩荡荡地抵达了这片刚刚经历最终决战的战场。 中军旗帜鲜明,甲胄精良,与这里经历过血战的士兵们形成了对比。 楚宁一身金甲,外罩玄色龙纹披风,策马于队伍最前方,面色平静,眼神深邃,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队伍停下,楚宁的目光扫过战场,看着满地的汉军尸体和正在打扫战场的楚军士兵,最后落在了那如同热锅上蚂蚁般迎上来的冉冥身上。 还不等楚宁开口询问战果,冉冥便一个箭步冲到御驾前。 “噗通”一声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那颗大光头几乎要埋进土里,用带着哭腔、无比悲愤的声音嚎道: “陛下!末将有罪!末将罪该万死!末将没能完成陛下的嘱托!” “末将一时失手,把……把刘秀那厮给……给宰了!请陛下治罪!重重治罪!砍了末将的脑袋吧!” 他这番请罪,声音洪亮,情真意切,甚至带着几分滑稽的绝望,引得周围许多将领和士兵都侧目看来,想笑又不敢笑。 楚宁端坐马上,看着跪在地上、恨不得以头抢地的冉冥,先是微微一怔。 随即,脸上非但没有出现冉冥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反而缓缓勾起嘴角,最终抑制不住地发出了一阵爽朗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的大笑: “哈哈哈哈!冉将军啊冉将军!朕让你在此设伏,是让你擒杀刘秀,可没让你演这么一出负荆请罪的大戏啊!快起来吧!” 冉冥被皇帝的笑声弄懵了,茫然地抬起头:“陛下,您……您不怪罪末将?陛下您可是再三说要活口的。” 楚宁收敛笑容,但眼中依旧带着轻松的笑意,他摆了摆手,语气淡然: “罢了罢了,活口固然最好,能多加羞辱,更能打击汉军残余士气,但死了……也就死了吧。”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沉稳而充满权威:“刘秀之死,才是最终目的,只要确认他死了,朕的目的便已达到。” “至于怎么死的,是力战而死,还是被生擒活捉后再处死,抑或是被你冉冥一斧头劈了,无非是过程略有不同,结果并无二致。” “朕,岂是那等斤斤计较、苛责功臣之人?” 他这番话,既宽宏大量,又点明了核心,顿时让冉冥心中的巨石轰然落地,也让周围所有听到的将领士兵心中无比叹服陛下的气度和智慧。 “陛下圣明!陛下宽宏!末将……末将……” 冉冥激动得语无伦次,连忙磕头,这才笨拙地爬起来。 “好了,”楚宁语气转回严肃:“刘秀尸首何在?确认无误否?” “在在在!已经收敛好了!绝对没错,就是那厮!”冉冥连忙引路。 第1874章 战损和下一步行动计划 楚宁翻身下马,在众将的簇拥下,来到那具被白色绸布包裹、只露出面容的尸体前。士兵举着火把上前照亮。 楚宁仔细审视着那张苍白扭曲、却依旧能辨认出正是刘秀的面孔,以及脖颈处那触目惊心的巨大伤口。 他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胜利的快意,有宿敌终灭的感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 良久,他缓缓点了点头,语气肯定:“没错,是刘秀。” 至此,他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终于落地。 这个最大的心腹之患,这个一度同样号称“天命所归”、甚至引来诡异天象相助的对手,终究还是倒在了他的谋划和铁蹄之下。 楚宁直起身,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目光变得锐利而深远。 他环视四周,开始下达一连串清晰的命令: “传朕旨意,大军即刻返回昆阳城!” “令军中书记官及各部将领,连夜清点此次战役所有伤亡、斩获、缴获,明日清晨,朕要看到详细的战报!” “妥善安置我军阵亡将士遗体,重伤者全力救治。” “至于汉军降卒……”楚宁眼中寒光一闪:“严加看管,另行处置。” “回城之后,众将即刻至帅帐议事!汉帝虽死,天下未定!下一步如何扫平汉地残余,如何应对常安那个毒妇,需即刻商定方略!” “臣等遵旨!”众将轰然应诺,士气高昂。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 大军开始有序调动,火把如同长龙,向着昆阳城方向迤逦而行。 楚宁最后看了一眼刘秀的尸体,语气平淡: “将其一并带回昆阳,以诸侯之礼暂厝,是时候,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这片大地真正的主人了。” 说完,他翻身上马,在亲卫的簇拥下,汇入行军的洪流之中。 背后的战场渐渐隐没在夜色里,而前方,则是一条通往更高权力巅峰的、染血的道路。 昆阳城内,临时征用的县衙大堂此刻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取代了昨日逃窜的汉军残部,此刻济济一堂的是大楚王朝最为核心的武将谋臣。 空气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一丝血腥味,但更多的是一种大战过后疲惫却兴奋的气氛。 楚宁端坐于主位之上,虽经连日征战督战,脸上却不见多少疲态,眼神锐利如常,扫视着堂下众将。 简单的战后清算会议正在进行。 骁骑将军薛怀德率先出列,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汇总起来的粗略战报,声音洪亮地禀报,语气中带着胜利者的自豪,却也有一丝对那诡异天象的余悸: “启禀陛下!此战,洪都、昆阳两场大战合计,汉帝刘秀所率十七万汉军主力,已基本全军覆没!” “经初步清点,确认战死约十二万人,投降被俘者约三万人,另有约两万人溃散于山野之间,不知所踪,已不成气候!” 他顿了顿,继续汇报己方损失,神色稍显凝重:“我军伤亡亦是不小,总计折损兵马约五万之数。” “其中,约三万余乃攻坚、野战及昨日追击突围时所伤亡,另有一万五千余人……” 薛怀德的声音在这里不由自主地压低了一些:“乃是因……因那两次诡异天象,遭冰雹、尤其是天火陨石轰击所致。” 这个数字报出来,堂内原本有些热烈的气氛稍稍一滞。 五万人的损失,对于一场歼灭敌方近二十万大军的决定性胜利而言,固然在可接受范围之内,甚至堪称一场大胜。 但其中竟有近三分之一是折损于非战斗因素,而且还是如此离奇可怕的方式,不免让众将领心中都有些发毛,下意识地偷偷瞥向皇位上的陛下。 然而,楚宁的反应却十分平静。 他微微颔首,对这个战果似乎并不意外。 损失固然心痛,但比起彻底消灭刘秀这个心腹大患,扫平了直捣长安的最大障碍,这个代价,完全值得。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堂下每一位风尘仆仆、甲胄未卸的将领,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诸位爱卿,此战能获此全胜,皆赖将士用命,众卿勠力同心!朕,心甚慰!” 他首先定下了基调,肯定了所有人的功劳。 随即,他特别看向薛怀德,语气加重:“尤其是薛怀德将军!” “率十万之众,千里驰援,日夜兼程,及时赶到战场,一举奠定胜局!居功至伟!” 薛怀德连忙躬身:“此乃末将分内之事,不敢居功!全赖陛下运筹帷幄!” 楚宁笑了笑,继续道:“还有赵羽将军,先锋破敌,勇不可挡,冉冥将军,设伏阻截,终灭顽酋!” “以及所有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你们的功绩,朕都记在心里!” “待彻底平定汉地,朕必论功行赏,绝不吝啬爵位封赏!” “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将被皇帝的夸赞和承诺激励,纷纷躬身行礼,堂内气氛再次热烈起来,之前的些许阴霾被冲散不少。 封赏的预期固然令人兴奋,但在场的都是明白人,知道现在远还没到庆功的时候。 楚宁双手虚按,示意众人安静,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语气转为严肃: “好了,刘秀虽灭,然天下未靖,眼下,便有一桩迫在眉睫之事,需与众卿商议。” 他目光变得深邃,缓缓说出了那个名字:“便是盘踞在常安城的那位——西太后,独孤伽!” 这个名字让堂内众将的神色都凝重了几分。 他们或许不惧战场上的明刀明枪,但对于这种深宫妇人搅动风云、背后捅刀的行径,既鄙夷又警惕。 楚宁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明显的厌恶:“此女,乃大汉先帝刘掣之正宫皇后,手段之狠毒,心肠之狡诈,远非常人所能及。” “她趁刘秀与我大军决战之际,发动宫变,软禁东太后,把持朝政,更是妄图迎立其幼子刘襄登基,其心可诛!” “此女不除,我军就算拿下整个大汉王朝,大汉百姓也不会归心!” 第1875章 东线战况 楚宁顿了顿,根据得到的最新情报向众将介绍情况: “根据锦衣卫密报,独孤伽目前已完全控制了常安皇宫及部分城防,手中掌握着原大汉京师的部分禁军,约有两万余人。” “更值得注意的是,她正在利用其太后的身份和掌控的府库,大肆招兵买马,许以重利,目前已新募得兵马近四万之众!总计兵力,恐已达六万!” “六万人马!”堂下将领们闻言,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这个数字,若是据守常安那种天下坚城,无疑是一块极其难啃的硬骨头。 楚宁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继续说道: “而且,她打的旗号是‘拨乱反正’,迎立‘先帝正统’,在不明真相的汉地旧臣和百姓中,或许还有一定的蛊惑力。” “我军虽胜,然则连续征战,将士疲惫,亦需休整。” “对此,诸位有何看法?下一步,是该一鼓作气,直捣常安?还是暂作休整,再图后计?又如何应对这独孤伽和她的六万兵马?” 楚宁抛出了问题,目光扫过薛怀德、赵羽、冉冥等一众核心将领,等待着他们的意见。 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拔除这最后一个盘踞在帝都的毒瘤,顺利接管整个大汉王朝的遗产,是眼下最关键的战略议题。 县衙大堂内的气氛,再次变得严肃而专注起来。 楚宁抛出的问题,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立刻在将领中激起了波澜。 短暂的沉默之后,性格最为火爆直接的冉冥第一个按捺不住,猛地跨出一步,他那洪钟般的声音震得大堂嗡嗡作响: “陛下!这还有什么好商议的?” 冉冥大手一挥,脸上满是胜之后的骄狂和对深宫妇人的不屑。 “那常安城里的什么狗屁西太后,不过是个只会耍弄阴谋诡计的毒妇!” “她手下那六万兵马,听起来不少,可多半是仓促招募的乌合之众,如何能与我大楚百战精锐相提并论?”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对面将领的脸上: “要俺说,就该趁着咱们刚刚大胜,士气正旺,一鼓作气,直接杀奔常安城下!” “就凭咱们现在的兵力,碾也能把那座破城碾平了!宰了独孤伽和刘襄那对母子,把他们的脑袋挂在城头上!” “到时候,整个大汉王朝群龙无首,剩下的那些城池,还不是望风而降?陛下您就能顺理成章地接管整个汉地!这才是痛快!” 冉冥的想法简单粗暴,却代表了一部分渴望直捣黄龙、建立不世之功的将领的心思。 他话音刚落,就有几名与他交好的将领低声附和,觉得就该如此乘胜追击。 然而,冉冥的话音未落,一个沉稳却带着忧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如同给这盆热火泼下了一瓢冷水。 “陛下,冉将军所言,虽气势可嘉,但臣以为,万万不可!” 出声的是薛怀德。他面色凝重,上前一步,先是对楚宁行了一礼,然后转向冉冥,语气严肃: “冉将军只看到了常安一隅,却忽略了我大楚眼下真正的燃眉之急!” “燃眉之急?” 冉冥牛眼一瞪,不服气道:“刘秀都死了,汉军主力都没了,还有什么燃眉之急比拿下常安、定鼎中原更重要?” 薛怀德没有直接反驳,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份用火漆封着的紧急军报,双手呈上: “陛下,这是才从东线战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情!臣方才忙于战事,未来得及立即禀报,请陛下过目!” 楚宁眉头微皱,示意身旁的侍从接过军报,迅速展开阅览。 随着阅读,他脸上的轻松神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 薛怀德趁此机会,向堂内众将解释道:“诸位同袍!东线魏地战场,形势已然万分危急!” “大唐军神李敬,亲率二十多万大唐精锐,并联合凶悍的蝎族部落,纠集联军总数恐不下三十万之众,正在对我边境发动前所未有的猛攻!” 他声音沉重,每一个字都敲在众将心上: “冯安国和韩兴两位将军,虽率我军将士拼死抵抗,浴血奋战,但敌军势大,且李敬用兵如神” “截至目前,我军已连丢五座重要边城!将士伤亡惨重,士气极为低落!” “军报中言,若再无强援,东线防线恐有全面崩溃之险!” “一旦让李敬突破防线,长驱直入,魏地将直接暴露在敌军铁蹄之下!” “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这番话说出来,大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刚才还支持冉冥的将领们也纷纷色变。他们专注于中原决战,差点忘了东部边境还有如此强大的敌人! 薛怀德看向楚宁,恳切道:“陛下!常安城与独孤伽,不过是疥癣之疾,她据城自守或许能撑一时,但绝无主动出击之力。” “而东线的李敬和三十万联军,才是心腹大患!” “若我军此刻主力西进常安,一旦东线有失,则我军将陷入两面受敌、首尾难顾的绝境!” “臣以为,当务之急,绝非西进,而是应立即抽调主力,火速驰援东线,先稳住阵脚,击退李敬,再回头收拾常安不迟!” “薛将军所言极是!” 又一个声音响起,是赵羽。 他同样面色严肃地出列支持薛怀德:“陛下,末将也认为东线安危重于一切。” “李敬乃当世名将,其威胁远非困守孤城的独孤伽可比。” “且我军连续征战,虽胜亦疲,急需休整。” “若贸然进攻常安坚城,顿兵于坚城之下,久攻不克,而东线溃败,则大势去矣!请陛下三思!” 这一下,主张先东后西的意见占据了上风。 大多数将领都意识到了东线的巨大风险,纷纷点头称是。 冉冥见自己的提议被众人反对,尤其是被薛怀德和赵羽接连驳斥,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他梗着脖子,冲着薛怀德和赵羽吼道:“放屁!你们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那李敬有什么了不起?冯安国和韩兴顶不住,是他們无能!” “俺老冉带兵过去,保管叫那李敬有来无回!” “常安城近在咫尺,唾手可得,此时不取,更待何时?难道要等那毒妇站稳脚跟,招募更多兵马吗?” 第1876章 兵分两路! 冉冥动怒了! 薛怀德见状,眉头紧皱,耐着性子解释: “冉将军!非是长他人志气,而是军国大事,岂能儿戏?” “东线若崩,则全局被动!常安城就在那里,跑不了!” “待解决了东线之危,再回来取之,如探囊取物!” 赵羽也冷声道:“冉将军莫非忘了,我军将士连日血战,早已人困马乏?” “此刻急需休整补给,如何能再立即进行一场艰苦的攻城战?若攻城不利,士气受挫,又闻东线败讯,军心必然动摇!” “休整个屁!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你们不懂吗?” 冉冥脾气上来,根本听不进道理,脸红脖子粗地嚷嚷: “你们就是胆小!怕了那李敬!怕了那座常安城!” “冉冥!你休要胡言乱语!此乃战略抉择,岂是凭一时血气之勇?” 薛怀德也动了怒。 “你说谁胡言乱语?俺看你们就是被汉军打怕了,变得畏首畏尾!”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在楚宁面前争执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紧张。 其他将领见状,有的出面劝解,有的则沉默观望,等待陛下的最终决断。 楚宁静静地坐在主位上,看着手下最得力的三员大将为了战略方向争得面红耳赤。 他脸上并无怒色,反而目光深邃,似乎在权衡着每一种选择的利弊得失。 东线的危急,常安的诱惑,将士的疲惫,未来的大局……种种因素在他脑海中飞速盘旋。 这场争论,恰恰是他所需要的。 他要听的,就是这些来自前线、最真实的声音和不同的视角。 大堂之内,薛怀德、赵羽与冉冥三人的争论愈演愈烈,面红耳赤,各执一词,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僵持。 主张直取常安的锐气与主张先稳东线的谨慎激烈碰撞,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就在这争执不下之际,端坐于主位之上的楚宁,缓缓站起了身。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刻意释放威压,但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却仿佛带着无形的力量,瞬间让整个喧闹的大堂安静了下来。 所有将领,包括正在争吵的三人,都立刻闭上了嘴,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皇帝身上,等待着最终的圣断。 楚宁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在薛怀德和冉冥脸上略微停留,方才那场争论似乎并未让他动怒,反而让他眼中的决策之色更加坚定。 “好了。” 楚宁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常安,朕要取。东线魏地,朕也绝不会丢。” 他一句话,便定下了基调。 两者必须兼顾,没有取舍之分。 众将精神一振,知道陛下心中已有决断,纷纷屏息凝神,仔细聆听。 楚宁走到悬挂的巨大地图前,手指先点向代表常安的位置,随后又划向东线魏地战场,沉声道: “冉冥所言不无道理,常安乃汉室象征,若能速下,可极大震慑汉地余孽,事半功倍。” “而薛怀德、赵羽所虑更是老成谋国之言,东线若失,则全局动摇,朕之大业必将横生波折。” 他顿了顿,转身面向众将,说出了自己的部署:“因此,朕决定,兵分两路!” “一路,由朕亲自统领!” 楚宁的目光落在冉冥身上:“冉冥将军为副,精选五万精锐之师,西进常安,解决独孤伽母子,接管汉室江山!” “另一路……” 他的目光转向薛怀德和赵羽:“由薛怀德将军为主帅,赵羽将军为副。” “率领主力十二万大军,即刻东进,驰援冯安国、韩兴,务必给朕将李敬的联军挡在国门之外,稳住东线局势!” 这个分兵策略一出,堂下众将皆露出思索之色。 陛下御驾亲征常安,无疑彰显了夺取汉室正统的决心,而派主力支援东线,也显示了对边境危机的重视。 看起来,确实是眼下能想到的两全之策。 然而,主帅薛怀德在最初的惊讶之后,眉头却再次深深锁起。 他上前一步,拱手问道:“陛下圣明!分兵之策,确是眼下良法。” “然……臣有一虑,不得不言。” “讲。”楚宁看向他。 薛怀德语气带着深深的担忧:“陛下,常安城乃天下有数的坚城,墙高池深,守城器械完备。” “独孤伽手中现有六万兵马,若她获悉刘秀败亡,必如惊弓之鸟,定然会收缩兵力,死守常安。” “届时,她据坚城而守,粮草充足,我军仅以五万之众,恐难以速克。” “若战事迁延日久,形成僵局,而东线战事若再有不顺……臣恐两线皆会陷入被动啊!” 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大汉虽主力尽丧,但各地仍有不少郡兵城守,” “若他们得知陛下仅带五万人马西征,是否会拼死抵抗,亦未可知。” “五万兵马,既要面对常安坚城,又要分兵震慑、接收广大汉地,兵力是否真的足够?” 薛怀德的担忧非常实际,也代表了堂内许多将领的想法。 五万人攻打一座有六万守军的天下坚城,还要兼顾整个汉地的接收,怎么看都有些冒险。 然而,楚宁听完,脸上却并未露出任何疑虑之色,反而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兵力是否足够的问题,而是用一种充满自信的语气缓缓说道: “薛将军所虑,朕已知之。” “常安虽是坚城,独孤伽虽有六万兵马,但,朕自有办法让她开城,甚至让她麾下的兵马,不战自溃。”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仿佛一切早已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薛怀德脸上:“朕要的,并非强攻常安,而是……接收常安。” “此事,朕心中有数,薛将军不必担忧。” “自有办法?” 薛怀德微微一怔,他和其他将领一样,完全想不出陛下能用什么办法,让据守坚城、拥兵数万的独孤伽不战而降。 是劝降?是离间?还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暗棋? 但楚宁显然不打算在此刻解释。 他挥了挥手,语气斩钉截铁:“此事,就此定下!众卿不必再议!” 皇帝决心已定,且似乎胸有成竹,薛怀德纵然心中仍有万千疑问,也只能将话咽回肚子里,与其他将领一同躬身: “臣等遵旨!” 楚宁满意地点点头,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传朕旨意,全军休整三日!救治伤员,补充粮草器械,安抚降卒。” “三日之后,依计行事,两路大军,同时开拔!” “是!” 众将领命,纷纷退出大堂,各自前去准备。 虽然对西征常安一路仍有些许疑虑,但陛下的自信和以往的算无遗策,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心。 而东线支援一路,则任务明确,压力巨大。 楚宁独自站在地图前,目光再次投向代表常安的那个点,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眼中闪烁着复杂而深邃的光芒。 “独孤伽,刘襄,常安城!” 他低声自语:“朕,来了,希望你们,会喜欢朕为你们准备的礼物。” 第1877章 惶恐,震撼! 两日之后,一则如同晴天霹雳般的噩耗,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大汉国都——常安城。 这则消息重重地砸在了西太后独孤伽和她那刚刚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儿子刘襄头上。 信使是独孤伽派往洪都前线的秘密心腹,他几乎是爬着进入长乐宫的,衣衫褴褛,满身尘土,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绝望。 “太……太后!殿下!大事……大事不好了!” 信使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成句:“洪都,昆阳……我军……我军二十万主力,全军覆没了!” “什么?” 原本端坐在凤榻之上,正享受着短暂权力滋味的独孤伽,如同被蝎子蜇了一般猛地站起身,保养得宜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凤目圆睁。 “你……你再说一遍?!” “是真的!太后!” 信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刘秀陛下,他……他已在昆阳城外,被楚军大将冉冥阵斩!” “二十万大军,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已经……已经没了!” “楚军……楚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这个消息如同九幽寒风,瞬间吹散了长乐宫所有的暖意。 独孤伽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踉跄一步,幸亏及时扶住了旁边的案几才没有摔倒。 她苦心孤诣,甚至不惜发动宫变,就是为了在刘秀和楚宁两败俱伤时攫取最高权力。 她怎么也没想到,刘秀竟然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 二十万大军灰飞烟灭,这简直是将大汉的根基都打断了! “母后!母后!” 一个带着哭腔的、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只见原本坐在下首,年仅二十一岁的河间王刘襄,此刻已是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 他像受惊的兔子般窜到独孤伽身边,死死抓住她的衣袖,语无伦次地哭喊道: “怎么办?怎么办啊母后!楚军要打来了!我们……我们会不会死?我不想死啊母后!” 刘襄这副懦弱无能、毫无担当的模样,如同火上浇油,瞬间点燃了独孤伽心中因惊惧而产生的暴怒! 她猛地甩开刘襄的手,转身对着这个她寄予厚望的儿子,扬手就是一个清脆的耳光! “啪!” 一声脆响,刘襄被打得懵在原地,脸上瞬间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废物!” 独孤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刘襄的鼻子厉声斥骂,声音尖利刺耳。 “看看你这副样子!哪有一点帝王气概!” “大敌当前,不思如何退敌保国,只会哭哭啼啼,如同妇人一般!” “本宫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你这样子,如何能担当得起这大汉江山?” 刘襄捂着脸,眼泪汪汪,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只会瑟瑟发抖。 独孤伽看着他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心中更是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 但她深知,此刻绝不是崩溃的时候! 楚军的屠刀已经举起,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常安!就是她们母子!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狠厉,对瘫软在地的信使和周围同样吓傻了的宫人厉声道: “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 “速去!敲响景阳钟,召集群臣,即刻前往未央宫前殿议事!” “谁敢延误,立斩不赦!” “是……是!”宫人们连滚爬爬地跑去传令。 很快,沉重而急促的景阳钟声响彻了整个常安城。 听到这代表最紧急朝会的钟声,无论是仍在衙署办公的,还是在家休憩的文武大臣,都心中一惊。 他们预感到有惊天大事发生,纷纷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未央宫。 未央宫前殿,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大臣们窃窃私语,猜测着究竟发生了何事。 当看到独孤太后一脸寒霜地带着脸上还带着指印、眼神躲闪的刘襄出现在殿上时,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独孤伽没有绕任何圈子,直接让心腹宦官当众宣读了那份如同讣告般的紧急军报。 “洪都、昆阳之战,全军覆没,陛下……身陨!”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每一位大臣的心上。 当最后几个字落下时,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随即,如同炸开了锅一般,恐慌和绝望的情绪瞬间爆发! “二十万大军,没了?” “陛下……驾崩了?” “这……这如何是好?楚军下一步必定是直扑常安啊!” “完了!全完了!大汉……亡了!” 一些年老体衰的老臣直接承受不住这打击,当场昏厥过去。 更多的大臣则是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如同无头苍蝇般慌乱失措,整个朝堂乱成一团。 有人主张立即派遣使者向楚宁求和称臣,有人建议护送太后和王爷弃城逃跑,还有人则彻底傻在原地,六神无主。 “都给本宫闭嘴!” 一声冰冷的、蕴含着滔天怒意的厉喝,如同惊雷般在大殿中炸响! 独孤伽猛地从凤座上站起,凤目含煞,扫视着下面这群惊慌失措的臣子,脸上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看看你们的样子!还像是大汉的股肱之臣吗?” “敌军尚未兵临城下,你们就已自乱阵脚,丑态百出!简直丢尽了列祖列宗的脸!” 她的声音尖锐而刻薄,毫不留情地训斥着:“求和?楚宁狼子野心,他要的是整个天下!” “称臣?只怕你我母子的人头,就是他最好的战利品!” “逃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能逃到哪里去?又能逃多久?” 一连串的质问,让那些提出荒唐建议的大臣羞愧地低下了头。 独孤伽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此刻必须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必须给这些人一个明确的方向。 否则,常安城不攻自破! “听着!” 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陛下虽崩,国祚未绝!襄儿乃先帝嫡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只要常安城还在,大汉的旗帜未倒,我们就还有希望!” 第1878章 起来!给本宫站直了! 独孤伽知道自己必须稳定人心! 她开始下达一连串清晰而果断的命令,语速极快,不容置疑: “一,立即封闭常安所有城门!实行全城戒严!没有本宫手谕,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二,命守城将军,立即清点城中所有守城器械!滚木、礌石、火油、弓弩箭矢,务必充足!加固城防,修补破损之处!” “三,派出多路信使,持本宫懿旨,前往周边各郡!严令各郡太守,立即率领所有郡兵,火速驰援常安!沿途收拢我军溃散兵马,一并带来!违令者,以叛国论处!” “四,加快新兵征召速度!打开府库,重赏勇夫!凡适龄男子,皆需入伍守城!” “告诉常安百姓,楚军若破城,必行屠城之举!要想活命,唯有死守!” “五,严密监控城中动向,若有散播谣言、动摇军心、图谋不轨者,无论官职大小,立斩不赦!” 每一条命令,都透着铁血和不容置疑的意味。 这位以狠毒和权谋著称的太后,在亡国危机面前,终于展现出了她果决刚毅的一面。 群臣被她的气势所慑,又见已有明确方略,慌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虽然前景依旧暗淡,但至少有了主心骨,知道该做什么。 “还愣着干什么?” 独孤伽柳眉倒竖:“即刻去办!” “臣等遵旨!” 众大臣如梦初醒,纷纷领命,急匆匆退出大殿,各自忙碌去了。 空荡荡的大殿内,只剩下独孤伽和依旧瑟瑟发抖的刘襄。 独孤伽疲惫地坐回凤座,看着身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她知道,这将是大汉王朝最后的一搏,也是她们母子命运的终极赌局。 赢,则还有一线生机。 输,则万劫不复。 常安城,这座古老的帝都,即将迎来它命运中最残酷的一场考验。 未央宫前殿,群臣领命而去后,那压抑的寂静再次笼罩下来,比之前的喧嚣更令人窒息。 独孤伽强撑着的威严和镇定,在只剩下母子二人时,也难免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凝重。 她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正准备思考下一步的细节,却听到身旁传来“噗通”一声闷响。 只见刘襄竟直接跪倒在她面前,。 双手死死抓住她的裙摆,仰起那张尚且稚嫩却已吓得毫无血色的脸,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 “母后!母后!我们……我们别守了!守不住的!二十万大军都没了,我们拿什么守这常安城啊!” 他声音颤抖,几乎是在哀嚎:“趁现在楚军还没合围,我们……我们赶紧突围吧!” “带上金银细软,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母后!” “若是……若是真和楚军打起来,一旦城破,那楚宁绝不会放过我们母子的!我们一定会被杀的!” “母后,儿臣……儿臣不想死啊!” 刘襄这番毫无骨气的言论,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独孤伽本就紧绷的神经。 她看着这个自己倾注了全部希望、费尽心机才推上储君之位的儿子。 在亡国危机面前,竟然如此懦弱不堪,只想着苟且偷生,一股混合着失望、愤怒和心寒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爆发! “放肆!” 独孤伽猛地站起身,因用力过猛,凤冠上的珠翠都剧烈晃动起来。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地哭泣的儿子,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声音更是尖锐得刺破宫殿的穹顶: “看看你这副摇尾乞怜的德行!哪一点像你的父皇?!先帝刘掣在位之时,纵然面对强敌环伺,又何曾有过半分怯懦?” “他纵横捭阖,睥睨天下,那才是帝王应有的气概!再看看你!” 她越说越气,积压多年的怨愤和此刻的绝望一同倾泻而出: “难怪当初刘秀那逆贼篡位之时,满朝文武,竟无几人站出来为你这嫡血皇子说话!” “他们都去支持那个狼子野心的庶子了!就是因为你这软弱无能的样子,根本担不起这江山社稷!” “本宫为你谋划多年,甚至不惜背上骂名发动宫变,你就是这么回报本宫的?” “大敌当前,不思御敌,只想着如同丧家之犬般逃跑?你对得起你身上流的刘氏血脉吗?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这一番疾言厉色的训斥,如同鞭子般抽打在刘襄的心上,也揭开了他内心最深的伤疤。 他吓得止住了哭声,脸色惨白,缩着脖子,不敢再言语,只是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发泄完怒火,独孤伽看着儿子那副可怜相,心中又是一阵绞痛。 她知道,光是斥责无用,必须让他看到希望,哪怕这希望十分渺茫。 她强行压下怒火,深吸一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起来!给本宫站直了!” 刘襄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垂手站立,不敢抬头。 独孤伽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开始分析局势,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在给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打气,也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 “襄儿,你只知楚军势大,却不知楚宁此刻也是焦头烂额,绝非高枕无忧!” 她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你以为本宫为何敢在此刻坚守常安?” “只因本宫早已得到密报,东线魏地战场,大唐军神李敬,联合蝎族部落,率领三十万联军,正对楚国边境发动猛攻!” “楚军连丢五城,节节败退,形势岌岌可危!” 刘襄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微弱的光。 独孤伽继续道:“楚宁虽胜了刘秀,但他绝不敢坐视东线崩溃!否则,他刚到手的中原之地,顷刻间便会腹背受敌!” “因此,他必然要抽调主力,回援东线!如此一来,能够用来攻打我常安城的兵力,还能剩下多少?” 她的语气渐渐变得笃定:“最多不会超过五万,甚至可能更少!而我常安,城高池深,守城器械充足!” “本宫已下令征召新兵,收拢溃卒,调集郡兵,届时守军可达八万乃至十万之众!” “以十万之师,据天下坚城,对抗楚宁最多五万的疲敝之师,只要我等上下一心,死守城池,胜算极大!” 第1879章 求援,锦衣卫行动了! 独孤伽盯着刘襄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坚守,尚有一线生机,甚至可能反败为胜,保住你我性命和这大汉基业!” “而逃跑?天下虽大,却已无我母子容身之处!” “楚宁的追杀,各地势力的落井下石,你能逃到几时?最终不过是死路一条,甚至死得更加屈辱!” 刘襄虽然懦弱,但并非蠢笨。 听完母亲这番分析,他脸上的恐惧之色虽然未完全消退,但眼神中总算多了几分思索和……一丝动摇。 确实,如果楚军主力被东线牵制,那么常安的压力会小很多。 坚守,似乎……真的比漫无目的地逃亡要靠谱一些。 “可是……母后,” 他依旧有些犹豫:“万一……万一楚宁不顾东线,全力来攻呢?或者……万一李敬那边攻势减弱了呢?” 独孤伽眼中寒光一闪,冷笑道:“所以,我们不能只被动等待!我们要主动给楚宁制造麻烦,让他无法全力西顾!” 她转身走向御案,铺开一张明黄色的绢帛,拿起御笔,一边快速书写,一边对刘襄说道: “你现在立刻替本宫拟一道给大唐皇帝李世明的亲笔信!” “不,本宫亲自来写!要以最恳切急迫的语气,告知他刘秀已死,楚宁即将西进,乃大唐夺取楚地、削弱强楚的天赐良机!” “请他务必严令李敬,不惜一切代价,加大攻势!最好能一举突破楚军防线,兵锋直指魏地腹地!” “只要东线压力足够大,常安之围自解!届时,我大汉愿与大唐永结盟好,共分楚地之利!” 她笔下如飞,言辞恳切中带着诱惑,将利害关系剖析得清清楚楚。 写罢,她取出随身携带的太后玺印,郑重地盖了上去。 “来人!” 独孤伽唤来一名绝对忠诚的心腹侍卫,将密封好的信件交给他。 “将此信,以最快的速度,用飞鸽传书,送往大唐国都,面交给大唐皇帝陛下!” “记住,此信关乎我大汉存亡,务必万无一失!” “属下遵命!” 侍卫接过信件,如同捧着珍宝,迅速领命而去。 看着侍卫消失的背影,独孤伽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她再次看向刘襄,语气不容置疑:“现在,你明白了?守城,并非坐以待毙,而是以守为攻,等待时机!” “收起你的眼泪和怯懦,给本宫拿出点刘氏子孙的样子来!这场仗,我们必须打,而且,要打赢!” 刘襄看着母亲那坚毅甚至有些狰狞的面容,终于咬了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 “儿臣……儿臣明白了!一切但凭母后做主!” 虽然声音依旧不够洪亮,但至少,他不再提逃跑之事了。 独孤伽心中稍安,但眉宇间的忧色却丝毫未减。 她知道,这仅仅是一场更大风暴的开始。 常安城的深夜,失去了往日的喧嚣与灯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压抑和无处不在的恐慌。 白日的惊天噩耗和太后的铁血命令,如同两块巨石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尤其是那些身处权力漩涡中心的官员和世家大族。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一些府邸的后门或侧门,被悄无声息地敲响。 来访者并非熟客,而是一些身着夜行衣、面容模糊的不速之客。 他们如同暗夜中的幽灵,避开了巡逻的兵丁,精准地找到了目标。 户部侍郎王羽,正坐在书房内对着摇曳的烛火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刘秀败亡的消息让他心惊肉跳,太后的坚守命令更让他觉得是在螳臂当车。 就在这时,书房窗户传来极轻微的“叩叩”声。 王羽心中一惊,警惕地低声问道:“谁?” 窗外传来一个低沉而陌生的声音:“王大人,故人托我送来一封家书。” 王羽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 一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滑入室内,动作迅捷无声。来人全身笼罩在黑衣中,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你是何人?”王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按向了腰间兵器。 黑衣人并未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函,放在书桌上,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寒意: “王大人,洪都昆阳之事,想必已然知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常安城破,只在旦夕之间。太后母子负隅顽抗,不过是拉着全城人陪葬。” 王羽脸色瞬间煞白,他瞬间明白了来人的身份——楚国的细作,传说中的锦衣卫! 黑衣人继续道:“我家陛下,宽宏大量,只诛首恶,胁从不问。” “念在王大人素有声名,特命在下前来提醒一句:及早为自己,也为家族,寻一条生路。” “冥顽不灵,城破之日,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说完,黑衣人不等王羽回应,身形一闪,便已从窗口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王羽呆立原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颤抖着手拿起那封信,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枚小小的、造型奇特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楚”字印记。 这既是警告,也是一个……或许可以凭借它保全性命的凭证? 类似的情景,在这一夜,同时在常安城多位官员和世家家主的府邸中上演。 光禄大夫李弼、卫尉张韬、以及几个掌握着城内部分防务或粮草的关键人物,都收到了大同小异的“拜访”和警告。 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权贵们,在自家隐秘的书房或内室中,面对这些神出鬼没的黑衣人,感受着那冰冷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威胁,无不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清楚地知道,这绝非虚言恫吓。 楚国的锦衣卫早已渗透常安,如今大军压境,这些暗处的力量也开始浮出水面,进行最后的攻心之战。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这些顶级权贵圈层中迅速蔓延开来。 黑衣人离去后,王羽在书房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踱步,根本无法平静。 他思前想后,终于一咬牙,换上一身便服,趁着夜色,从后门悄悄溜出府邸,直奔与他交情莫逆、同样位列九卿的光禄大夫李弼府上。 第1880章 密会! 王羽小心翼翼地敲开李府侧门,被心腹管家引到内室。 一进门,就看到李弼同样脸色惨白,坐立不安,桌上也放着一枚一模一样的令牌!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都明白了对方的遭遇。 “李兄,你也……”王羽声音干涩。 “唉!” 李弼长叹一声,重重坐在椅子上:“来了,都来了!看来楚宁是志在必得,这是要让我们自己先乱起来啊!”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王羽急切地问道:“太后那边态度坚决,要死守到底!可……可这城真的能守住吗?” “军凶悍,连陛下二十万大军都……我们若是跟着太后一条道走到黑,只怕……” 李弼眼神闪烁,压低了声音:“守?拿什么守?太后不过是困兽犹斗!” “她拉着我们陪葬,我们难道就真傻乎乎地跟着送死?” “可是……若是暗中投楚,风险也极大,万一被太后察觉,那可是灭门之祸!” “是啊!”王羽愁眉苦脸:“进退两难,进退两难啊!” 这一夜,常安城内许多府邸都上演着类似的密谈。 官员和世家们三三两两,秘密聚在一起,商讨着家族的命运和个人的前程。 投降的诱惑与对太后狠辣手段的恐惧,如同两条毒蛇,撕咬着他们的内心。 原本就因为前线惨败而动荡的人心,在锦衣卫这精准而阴狠的“夜访”之后,变得更加风雨飘摇,暗流汹涌。 一股无声的投降暗潮,正在这座即将被战火笼罩的帝都深处,悄然滋生。 常安城的夜色,在恐慌与密谋中显得格外深沉。 户部侍郎王羽与光禄大夫李弼的密会,仅仅是个开始。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和普遍性后,两人决定冒险召集更多地位关键、且可能同样收到“警告”的官员,进行一次秘密商议,试图统一立场,至少也要摸清大多数人的想法。 地点选在了李弼府中一间极为隐蔽的地下密室。 烛火昏暗,映照着几张或苍白、或焦虑、或阴沉的面孔。 除了王羽、李弼,受邀前来的还有卫尉张韬、太仓令赵明、以及几位在朝中颇有影响力的清流言官和世家代表。 众人落座,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无需过多寒暄,王羽率先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诸位,深夜相邀,实属无奈,想必诸位府上,今夜也未必安宁吧?” 他这话一出,在场除了极少数一两人面露茫然,其余大多数人脸色都变得更加难看。 有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仿佛那里藏着什么烫手的东西。 卫尉张韬性子最急,猛地一拍桌子,低吼道:“妈的!那些楚国的鹰犬,简直无法无天!竟敢深夜潜入我等府邸,出言威胁!” “这常安城,还是不是我大汉的常安了?!” 太仓令赵明则是一脸忧色,叹道:“张卫尉,现在说这些气话有何用?” “关键是……我们该怎么办?太后态度坚决,要死守到底,可楚军……楚军势大啊!” 这时,一位素以刚正耿直著称的老御史,姓陈,须发皆白,闻言猛地站起身。 他情绪激动,虽然压低了声音,却依旧能感受到他的愤慨: “诸位!我等世受汉禄,身为汉臣,岂能因敌人几句威胁,就心生怯懦,妄议投降?” “常安乃国都,社稷宗庙所在!太后与殿下尚在城中,我等臣子,自当尽忠职守,与城共存亡!” “否则,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陈御史的话,代表了一部分深受忠君思想影响的官员的想法,立刻得到了另外几位官员的低声附和。 “陈御史所言极是!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岂能贪生怕死,屈膝事贼?” “楚国乃虎狼之邦,即便投降,又岂有好下场?不过是与虎谋皮!” 然而,另一批人立刻提出了反对意见。 一位掌管文书机要的郎中令反驳道:“陈老御史,忠义固然重要,但也要审时度势!” “如今形势比人强!我大汉二十万精锐一朝丧尽,陛下……陛下也已殉国!” “国力已衰,如何能挡楚国虎狼之师?坚守?不过是徒增伤亡,让满城百姓跟着陪葬!” 他旁边一位与世家大族联系紧密的官员接口道:“没错!更何况,楚国如今已据有七国之地,实力远超我大汉!” “放眼天下,还有谁能与之抗衡?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周王朝当初不也是力战不敌后,举国归降的吗?” “听闻楚宁并未苛待周室,反而给予了封爵优待,若我等能助楚王和平接管常安,免去一场刀兵之灾。” “或许……或许还能为新朝效力,保全家族富贵,这未必不是一条出路啊!” “荒谬!” 陈御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对方鼻子骂道:“尔等这是卖主求荣!大周归降,乃亡国之耻,岂能效仿?” “我大汉四百年基业,岂能断送在我等手中?!” “陈御史!你口口声声忠义,可曾想过城破之后,楚军屠城怎么办?” “你我的家眷怎么办?难道要让他们都为这虚无缥缈的忠义陪葬吗?” 另一位官员激动地喊道。 “贪生怕死之徒!尔等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迂腐!不识时务!你要做忠臣,何必拉着全城人一起死!” 两拨人各执一词,争论迅速升级。 一方高举忠义大旗,斥责对方贪生怕死,卖国求荣。 另一方则强调现实残酷,认为无力回天,投降是无奈却明智的选择,甚至搬出大周的例子来证明投降并非绝路。 密室内声音越来越大,虽然都极力压抑,但激烈的争吵依旧让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王羽和李弼作为召集人,看着眼前这分裂的场面,心中更是焦灼。 他们原本希望能商议出一个统一的对策,无论是战是和,至少内部要稳住。 可现在,分歧如此之大,根本不可能达成共识。 王羽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他提高声音道:“诸位!诸位请安静!” 第1881章 两边下注,见风使舵! “此地非争吵之所!我等今日聚在此处,是为了商讨对策,而非内讧!” 李弼也连忙附和:“王侍郎说的是!眼下局势危如累卵,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无论作何选择,都需慎之又慎!切不可因意见不合而自乱阵脚!” 然而,裂痕已经产生。 主张死守的官员看着主张投降的同僚,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和不信任。 而主张投降的官员,则觉得对方迂腐不堪,罔顾现实。 这场秘密集会,非但没能统一思想,反而让常安城统治阶层内部的矛盾公开化、尖锐化了。 最终,这场密谈不欢而散。 众人怀着不同的心思,再次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但所有人都明白,常安城的危机,不仅仅来自城外的楚军,更来自于城内这已然开始瓦解的人心。 独孤伽试图凝聚力量死守的打算,从内部,就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裂缝。 下一步该如何走,每个人都陷入了更深的挣扎和算计之中。 密室内的争吵声渐渐平息,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与对立却丝毫未减。 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因激动或恐惧而扭曲的面孔。 主张死守的以陈御史为首,怒目而视。 主张妥协投降的则眼神闪烁,据理力争。 双方僵持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局面似乎陷入了死胡同。 就在这僵持时刻,一直沉默寡言、眉头紧锁的光禄大夫李弼,缓缓抬起了手。 他的资历和地位在众人中最高,这一动作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诸位,且听我一言。” 李弼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经官场的沉稳和老练,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杂音。 他环视众人,目光在陈御史和主张投降最力的那位郎中令脸上分别停留片刻,这才缓缓开口: “陈御史忠义之心,天地可鉴,令人敬佩,刘郎中所虑,亦是现实困境,关乎身家性命,无可厚非。” 他先各打五十大板,缓和了一下气氛,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而现实: “然而,眼下我等在此争论是战是降,皆为时尚早,且……毫无意义。” “哦?李大人此言何解?” 王羽忍不住问道,这也是在场许多人的疑问。 李弼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讥诮的弧度:“战?凭我等几人,能决定战局吗?” “降?没有合适的时机和筹码,贸然投诚,不过是自寻死路,甚至可能被楚宁拿来祭旗,以儆效尤!”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分析道:“如今局势,关键在于两点。” “第一,太后态度坚决,手握禁军和部分城防。” “若我等此刻公然唱反调或暗中投敌,一旦被她察觉,以太后手段,诸位觉得,我们和我们的家族,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这话如同冷水浇头,让那些主张立即投降的人打了个寒颤,想起了独孤伽发动宫变时的狠辣果决。 “第二,” 李弼继续道:“楚军虽强,但东线有李敬牵制,究竟能有多少兵力、用何种方式攻打常安,尚未可知。” “常安城高池深,守军若众志成城,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若……我是说若,我们能侥幸守住,甚至等到东线楚军溃败,局势逆转,那么今日主张投降之人,届时又将如何自处?岂非成了笑柄和罪人?” 陈御史等人闻言,脸色稍霁,微微点头。 李弼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终于抛出了他的核心观点: “因此,老夫以为,当下之计,绝非非此即彼的选择,而应是——虚与委蛇,静观其变,待价而沽!” “虚与委蛇?待价而沽?”众人咀嚼着这两个词。 “不错!” 李弼眼中精光一闪:“对太后那边,我们表面上必须全力支持,她下令守城,我们就积极筹备守城事宜,征粮、募兵、修缮器械,一样都不能落下,甚至要比别人做得更好!” “至少要让她觉得,我们是忠臣,是可信赖的。” “如此,方能保全自身,掌握一定的权力和资源,不至于被边缘化甚至清除。” “那……楚国锦衣卫那边呢?”王羽急切地问。 “至于楚国那边……” 李弼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狡黠:“我们同样不能得罪,甚至要暗中保持……联系。” 他刻意避开了投降二字:“那些黑衣人送来的信物,好生收着。” “我们可以通过某些隐秘渠道,向他们传递一些无关痛痒、甚至可能是假的情报,表示我们有心,但需要时机。” “我们要让他们明白,我们是一股可以争取的力量,但我们的投诚,是有条件的,是需要看到诚意和胜算的。” 他扫视众人,声音变得更加低沉而充满诱惑:“如此一来,我们便立于不败之地!” “若太后真能创造奇迹,守住常安,击退楚军,那我们便是护国有功的忠臣,地位更加稳固!” “若……楚军势大,常安城破在即……” 李弼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那便是我们弃暗投’之时!” “利用我们手中的权力和对城防的了解,在关键时刻,打开城门,迎接楚军入城!” “这份功劳,难道不比现在如同丧家之犬般去乞降要大得多吗?” “届时,我们非但不是罪人,反而是结束战乱、保全常安百姓的有功之臣!” “楚宁要想稳定汉地,难道不需要我们这些熟悉政务、有声望的旧臣辅佐吗?” 这一番话,如同拨云见日,让在场大多数官员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尤其是那些原本就倾向于投降但又害怕风险的人,更是觉得找到了绝妙的出路。 这不就是典型的骑墙策略吗? 两边下注,见风使舵! 无论最终哪边赢,他们都能保住身家性命,甚至可能攫取更大的利益! 王羽第一个表示赞同,抚掌道: “妙啊!李大人此计甚妙!如此一来,我等可进可退,主动权在握!既全了名声,又保了实惠!” 就连之前态度激烈的陈御史,此刻也陷入了沉默。 第1882章 而非无偿助汉 陈御史虽然内心不齿这种首鼠两端的行为,但李弼的分析句句在理,尤其是在家族存亡的巨大压力下,他也不敢再轻易说出死守到底的话了。 毕竟,李弼的计划里,也包含了“若守得住便做忠臣”这一选项,并非一味投降。 那位郎中令更是连连点头:“李老深谋远虑,下官佩服!就该如此!” “我等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若是局势不利,便做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顺势而为,造福百姓!” 很快,密室内的众人达成了一致。 决定表面上全力支持独孤伽的守城决策,积极表现,争取信任和实权。 暗地里,则与楚国锦衣卫保持若即若离的联系,为自己留好退路。 最终是成为力挽狂澜的汉室忠臣,还是成为新朝鼎立的开城功臣,全看局势如何发展。 一场可能引发内部分裂的危机,暂时被李弼这番精明务实的策略所化解。 然而,这种建立在利己基础上的脆弱共识,究竟能在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中维持多久,无人可知。 常安城的命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埋下了一颗极其不稳定的种子。 数日之后,大唐国都,长安皇宫。 时值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在铺着金砖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御书房内熏香袅袅,大唐皇帝李世明正批阅着奏章,眉宇间带着一丝掌控天下的从容。 他年富力强,正是雄心勃勃欲展宏图之时。 忽然,书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内侍尖细的通报声响起: “陛下,丞相长孙无极求见,言有紧急军情!” 李世明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长孙无极向来沉稳,何事能让他如此匆忙? 他放下笔,沉声道:“宣。” 片刻,丞相长孙无极快步走入御书房。 他虽已年过半百,但步履依旧矫健,只是此刻脸上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甚至额角还带着细微的汗珠。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封插着羽毛、代表最高紧急程度的信件。 “臣,长孙无极,参见陛下!”长孙无极躬身行礼,语气急促。 李世明看着他那副模样,心中好奇更甚,脸上却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抬手虚扶: “爱卿平身,何事如此慌张?莫非是东线战事有变?” 他首先想到的是正在魏地与楚军对峙的大唐主力。 长孙无极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气息,这才将手中的信件高高举起,声音沉痛而严肃: “陛下,非是东线,而是……而是中原巨变!刚刚接到潜伏在汉地的密探飞鸽急报!” “汉皇帝刘秀,亲率二十万大军,于洪都、昆阳一线,与楚军主力决战,已然……已然全军覆没!刘秀本人,亦已战死沙场!” “什么?” 饶是李世明心性沉稳,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禁脸色骤变,霍然从龙椅上站起!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刘秀的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李世明的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他快步从御案后走出,一把夺过长孙无极手中的信件,迫不及待地展开阅览。 信上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紧急的情况下书写,但内容却清晰得令人心悸。 详细描述了洪都围城、昆阳突围、天降异象、以及刘秀最终被冉冥阵斩于林间的经过。 最后,附上了大汉西太后独孤伽的紧急求援信的内容概要。 恳请大唐皇帝严令前线主帅李敬加大攻势,以牵制楚军,为常安守军争取生机。 李世明逐字逐句地看着,越看脸色越是阴沉。 当他看完最后一个字,缓缓放下信件时,眼神已然变得冰冷无比。 他沉默了片刻,方才抬头看向长孙无极,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和冷意: “朕……还真是高看了那刘秀!” “原以为,他好歹也算一代枭雄,占据荆楚富庶之地,纵不能击败楚宁,至少也能支撑一年半载,耗一耗楚国的元气。” “没想到,竟是如此不堪一击!短短时日,二十万大军灰飞烟灭,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了进去!废物!”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巍峨的宫阙,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看到了中原大地即将发生的剧变。 “刘秀一死,汉地群龙无首,仅凭独孤伽一个妇人和她那不成器的儿子,如何能挡楚宁兵锋?常安城……危矣。” 长孙无极上前一步,神色凝重地接口道:“陛下所言极是!此乃惊天巨变!” “若让我楚国轻易吞并整个大汉,其实力必将暴增,疆域、人口、资源都将远超我朝!” “届时,楚宁携大胜之威,下一个目标,必定是我大唐!” “此消彼长,我国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胁!绝不可坐视不理!” 李世明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长孙无极:“丞相的意思是,我们必须插手?” “必须插手!” 长孙无极斩钉截铁:“但如何插手,却需仔细斟酌。” “独孤伽请求我军加大攻势,此乃借刀杀人之计,想让我大唐将士为她火中取栗。” “若我军贸然全力进攻,固然能给予楚军更大压力,但李敬将军那边也必会付出惨重伤亡,得不偿失。”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臣以为,我军固然要动,但不能白白为他人做嫁衣。” “陛下可一方面下旨给李敬将军,令其伺机加大对楚军东线防线的压力,做出积极响应的姿态,牵制楚军部分兵力,另一方面……” 长孙无极压低了声音,说出了关键:“陛下可亲自回信给那独孤伽!她在信中低声下气求援,那我朝便不能轻易答应!” “需让她拿出诚意来!可让她以大汉太后及摄政王之名义,正式割让与我大唐接壤的河洛或河东一州之地于我朝!” “如此一来,我朝出兵便名正言顺,是为收复‘故土’,而非无偿助汉。” “即便将来楚军依旧攻破常安,我朝也已先得实惠,占据了战略要地,进退自如!” 第1883章 条件! 李世明听完长孙无极的计划,先是微微一怔。 随即嘴角缓缓上扬,勾勒出一抹玩味而又充满野心的笑容。 “妙!丞相此计,甚合朕心!如此一来,我大唐非但不是被动援手,反而成了主动谋利之人!” 他踱步回到御案前,手指敲打着桌面,眼中闪烁着帝王心术的光芒: “独孤伽如今已是热锅上的蚂蚁,为了保住她母子性命和那摇摇欲坠的皇位,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会紧紧抓住!” “割让一州之地,虽然肉痛,但比起亡国灭种,又算得了什么?她多半会答应!” “好!就这么办!” 李世明当即做出决断:“丞相,你即刻拟旨,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东线大营,交予李敬!” “命他根据前线实际情况,抓住楚军可能分兵西顾之机,加大攻势力度,务必给予楚军足够压力,但亦需谨慎,避免孤军深入,造成不必要的重大伤亡!” “臣遵旨!”长孙无极躬身领命。 “至于给独孤伽的回信……” 李世明眼中精光一闪:“朕,要亲自来写!也好让她明白,我大唐的援助,不是那么好拿的!” 他铺开一张印有龙纹的御用绢帛,提起朱笔,略一沉吟,便开始挥毫书写。 信中,他先是沉痛哀悼了汉帝刘秀之死,对大汉遭遇表示同情。 随后话锋一转,指出楚军势大,大唐虽愿相助,但出兵牵制风险巨大,需耗费无数钱粮兵马,朝中反对之声甚众。 最后,才勉为其难地提出,若大汉愿割让与大唐接壤的“河洛”州,以示诚意并弥补大唐可能之损失,则朕可力排众议,严令李敬全力出击,以解常安之围。 信写罢,李世明盖上皇帝玉玺,吹干墨迹,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这是一场交易,一场趁火打劫的交易,但他做得理所当然。 “速派飞鸽传书,以最快速度,将这封信送到常安城,亲手交到独孤伽手中!” 李世明将信递给长孙无极,语气笃定:“朕等着她的回复。” 长孙无极双手接过信件,郑重道:“陛下放心,臣必安排妥当!” 随着信使带着皇帝的密信飞奔出长安,大唐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也开始围绕着中原骤变的局势,更加隐秘而高效地运转起来。 一场围绕大汉遗产的博弈,在楚、唐、以及垂死挣扎的汉廷之间,悄然展开。 数日之后,常安城,长乐宫内。 连日来的高压和焦虑,让独孤伽凤目之下泛起了浓重的阴影,但她依旧强打着精神,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军务政务。 城内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守城准备工作千头万绪,每一项都让她心力交瘁。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宦官弓着身子,脚步匆匆地捧着一个细小的竹管走了进来,声音带着一丝异样: “启禀太后,大唐那边……有飞鸽传书到。” 独孤伽精神一振,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立刻伸手接过竹管,迫不及待地拧开,取出了里面卷着的薄绢。 刘襄也紧张地凑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 然而,随着阅读信上的内容,独孤伽脸上的期待之色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 她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脸色由白转青,最后猛地将那张绢帛狠狠拍在面前的案几上! “混账!无耻之尤!李世明!你这个趁火打劫的小人!居然趁机要挟本宫!” 独孤伽再也维持不住太后的威仪,如同市井泼妇般破口大骂,声音尖利刺耳,在整个宫殿中回荡。 她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那封信,对吓得缩起脖子的刘襄怒道: “你看看!你看看这李世明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他居然……他居然要我们割让河洛州给他!才肯下令李敬加大攻势!” “河洛州!那可是我大汉腹地,连接东西的要冲,物产丰饶之地!” “他这是赤裸裸的勒索!是落井下石!” 刘襄被母亲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从锦墩上滑下去。 他怯生生地捡起那封被揉皱的信,快速浏览了一遍,脸色也变得惨白。 他虽然懦弱,但也知道割地意味着什么,那是奇耻大辱,是丧权辱国! “母……母后……这……这怎么能答应?” 刘襄的声音带着哭腔:“割让国土,儿臣……儿臣将来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啊?” “不答应?” 独孤伽猛地转头瞪向他,眼神凶狠得如同母豹:“不答应,你以为李世明会好心帮我们?” “他现在是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就等着我们和楚宁拼个你死我活,他好来捡便宜!” “若是我们连这点诚意都拿不出来,他立刻就会袖手旁观,甚至可能转头就和楚宁瓜分我大汉!” 她越说越气,又狠狠踹了一脚案几:“可恶!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想我先帝在时,他李世明安敢如此?!” 发泄了一通之后,独孤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深吸几口气,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边阴沉的天空和戒备森严的宫墙,眼神变幻不定。 现实如同冰冷的枷锁,牢牢地套在她的脖子上。她没有选择。 良久,她转过身,脸上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绝,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她走到书案前,重新铺开一张绢帛,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答应他。” “母后!”刘襄惊愕地抬起头。 “眼下,没有比保住常安,保住你我性命更重要的事!” 独孤伽打断他,声音冰冷:“地盘丢了,将来还有机会夺回来。” “但若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河洛州……给他便是!” “只要能换来李敬在东线猛攻,牵制住楚宁的主力,让我们有机会守住常安,这一切就都值得!” 她提起笔,开始斟酌词句,准备回信。 然而,就在这时,刘襄却忽然怯生生地又开口了,提出了一个他担忧已久的问题: “母后,儿臣……儿臣还有一事担心。” 第1884章 唐将兴奋! 刘襄吞吞吐吐地说:“若是……若是我们答应了割让河洛州,但那李世明他出尔反尔,收了地盘,却只是做做样子,并不真正命令李敬全力进攻呢?” “届时,我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既丢了国土,又没换来真正的援助?”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刺中了独孤伽心中最深的隐忧。 她握笔的手微微一顿。 但随即,她脸上便浮现出一抹冰冷的、带着讥讽的冷笑。 她放下笔,看向刘襄,眼神中充满了对政治现实的洞悉。 “襄儿,你把李世明想得太简单了,也把国与国之间的博弈想得太天真了。” 独孤伽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漠:“唇亡齿寒的道理,李世明那种雄主,岂会不懂?” 她走到刘襄面前,一字一顿地分析道:“是,他李世明确实想趁火打劫,占我大汉的便宜。” “但他更清楚,楚宁才是他真正的心腹大患!” “若我大汉真的被楚宁轻而易举地吞并,楚国的实力将膨胀到何等地步?” “届时,携一统中原之威,下一个目标,百分之百就是他李世明的大唐!” “所以,” 独孤伽语气笃定:“他绝不会坐视我大汉被楚宁灭掉!他需要我大汉存在,需要我们在西线拖住楚宁,消耗楚宁的实力!” “他提出的割地要求,不过是趁机捞取最大好处的谈判手段罢了。” “一旦我们答应,他为了自身的战略安全,也必然会命令李敬真正加大攻势,给楚宁制造足够的麻烦!” “因为帮我,就是在帮他自己!这个道理,他李世明算得比谁都清楚!” 刘襄听着母亲的分析,似懂非懂,但看到母亲那无比肯定的神色,心中的疑虑也稍稍减轻了一些。 独孤伽不再多言,转身回到书案前,深吸一口气,开始落笔。 信中,她欣然同意了大唐的提议,承诺只要大唐能有效牵制楚军东线主力,助常安解围,事成之后,立即将河洛州割让给大唐。 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几分感激。 写完信,用上太后玺印,她唤来绝对忠诚的心腹:“将此信,以最快速度,送往大唐皇帝手中。” 看着心腹离去,独孤伽疲惫地闭上眼睛。 这是一场与虎谋皮的交易,一场屈辱的赌博。 但为了生存,她别无选择。现在,她只能祈祷,李世明真的如她所料,是个足够精明和贪婪的合作伙伴。 而常安城的命运,也在很大程度上,系于东线那场她无法直接控制的战事了。 与此同时,东线,魏地边境。 唐军连绵数十里的营寨如同钢铁丛林,旌旗招展,刀枪如林,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中军大帐内,气氛庄重而热烈。 大唐军神,东线主帅李敬,端坐于主位之上。 他年约六旬,面容刚毅,目光锐利如鹰。 虽未披甲,只着一身玄色常服,但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久经沙场、不怒自威的气势,却让帐下所有骄兵悍将都心生敬畏。 帐内,济济一堂的是大唐此次东征的各级主要将领,以及作为盟友的蝎族部落几位酋长。 众人刚刚行礼完毕,分列两旁。 李敬没有多余的寒暄,目光扫过众人,开门见山,声音沉稳而有力: “诸位,刚接到长安八百里加急军报,以及陛下密旨,中原局势,已生巨变。”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将领的目光都集中到李敬身上,预感有大事发生。 李敬缓缓说道:“汉皇帝刘秀,亲率二十万大军,于洪都、昆阳一线,与楚军主力决战,已然全军覆没,刘秀本人,亦已授首。” “哗——!”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楚汉之战将分胜负,但当“全军覆没”、“刘秀授首”这几个字清晰地从李敬口中说出时,帐内还是响起了一片抑制不住的惊呼和哗然! 将领们脸上纷纷露出震惊、兴奋、乃至一丝骇然的神色。 “二十万大军,就这么没了?” “楚军竟强悍至此?” “刘秀一死,汉地岂不尽归楚宁所有?” 李敬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稍作停顿,待帐内稍稍平静,才继续道: “陛下圣谕:楚军虽胜,然其鏖战之余,必是人困马乏,且其主力下一步必西进常安,意图吞并汉地。” “此乃我大唐天赐良机!陛下命我等,抓住战机,即刻加大攻势,全力进攻!” “务必趁楚军东西难以兼顾之际,给予其东线防线毁灭性打击。” “力争突破其防御,兵锋直指楚国腹地,以牵制其西进兵力,并为我大唐开疆拓土!” “陛下圣明!” “末将等早就在等这一天了!” “请大帅下令!末将愿为先锋!” 李敬话音一落,帐内顿时群情激昂! 特别是那些年轻气盛、渴望建功立业的少壮派将领,更是摩拳擦掌,纷纷出列请战,恨不得立刻就能提兵杀入楚境。 就连几位蝎族酋长,也听得眼神火热,他们与大唐结盟,为的就是财富和土地,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怎能不兴奋? “大帅!末将愿率本部兵马为前锋,直捣楚军中军!” “末将请命攻击其左翼!” “右翼交给末将!” 一时间,请战之声此起彼伏,大帐内充满了跃跃欲试的进攻氛围。 然而,端坐主位的李敬,脸上却并未有多少兴奋之色,反而眉头微蹙,眼神更加深邃。 他抬起手,轻轻向下压了压。 一股无形的威压散发开来,帐内瞬间安静。 所有将领都屏息凝神,等待着主帅的决断。 他们深知,这位军神用兵,向来谋定而后动,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李敬的目光缓缓扫过请战最积极的几名将领,声音沉稳地开口: “诸位求战之心,本帅知晓,敌军新胜而骄,兼有西顾之忧,确是我军进攻良机,然——”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楚军主帅薛怀德、赵羽,皆非庸才。” “其东线防线经营日久,堡垒森严,纵使其部分兵力可能西调,但留守之军,必定早有防备,严阵以待!” “我军若因敌之虚而自生骄躁,贸然以一点突进,极易遭其反击,甚至陷入重围。” 第1885章 三十万大军,兵分三路! 李敬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军事沙盘前,拿起一根细长的指挥棒,指向楚军防线: “楚军防线,依山傍水,呈犄角之势。” “我军若集中兵力攻其一点,其余两点之敌必来救援,反而可能形成僵持,甚至被其以逸待劳,反咬一口。” 接着,他将指挥棒在唐蝎联军阵营一方划出三条巨大的箭头: “因此,本帅决定,不采用孤注一掷的突击战术,我军与蝎族联军,总计三十万大军,当分为三路!” 他手中的指挥棒重重地点在三个预设的进攻方向上: “左路军,十万,由王忠嗣将军统领,辅以蝎族黑狼部,沿落霞山麓推进,攻击楚军防线右翼,牵制其兵力!” “右路军,十万,由高仙芝将军统领,辅以蝎族血鹰部,渡过沧浪河,攻击其左翼,同样以牵制为主,伺机突破!” “中路军,十万,由本帅亲自坐镇,辅以蝎族金蝎部主力,从正面,直扑楚军防线核心——镇南关!” “此路乃主攻方向,但亦非一味强攻,需左右两翼策应,稳步施压,寻其破绽,力求一举击穿!” 李敬的策略清晰明了:不分主次,三路并进,互相呼应。 这样既能充分发挥兵力优势,全面施压,让楚军首尾难顾,又能避免因单路冒进而产生的风险。 “三路大军,齐头并进,相隔不得超过五十里,务必保持通讯畅通,互为犄角!” 李敬的声音斩钉截铁:“一旦任何一路发现战机或遭遇强敌,其余两路需立即做出反应,或支援,或策应,或趁虚而入!” “务求以堂堂正正之师,以泰山压顶之势,碾碎楚军东线防御!” 他放下指挥棒,环视众将,目光锐利: “此战,关乎国运,亦关乎诸位前程!望诸位谨遵将令,奋勇杀敌,扬我大唐国威!” “谨遵大帅将令!” 帐内所有将领,包括刚才请战最积极的,此刻都心悦诚服,齐声应诺。 他们知道,李敬的部署,才是老成持重、必胜之道。 很快,庞大的唐蝎联军如同一台精密而高效的战争机器,开始按照李敬的方略运转起来。 三十万大军,兵分三路,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楚国的东大门,发起了前所未有的猛烈进攻! 东线战场的烽火,骤然升级! 两日之后,楚国东线核心枢纽——镇南关。 此关扼守咽喉要道,关墙高厚,依山而建,地势险峻,乃是阻挡唐蝎联军进入楚国腹地的最后一道,也是最坚固的一道屏障。 关内帅府之中,气氛凝重肃杀。 楚国兵部尚书,东线主帅冯安国,端坐于主位之上。 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眼神中透着文官的睿智,却也带着历经战火洗礼后的沉稳与坚毅。 虽是以文官之身督师,但多年军旅生涯已让他对战争有了深刻的理解。 下方,谋士贾羽,以及韩兴、关云、马晁等一众东线高级将领分列两旁。 众人刚刚行礼完毕,脸上都带着风尘仆仆之色,显然是从各处防区紧急赶回。 “诸位将军,贾先生,不必多礼,情况紧急,坐下说话。” 冯安国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凝重。 他示意众人落座。 待众人坐定,冯安国没有半句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脸色严肃道: “刚接到锦衣卫从敌后传来的确切密报,唐蝎联军,有重大动向!” 一句话,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冯安国身上。 冯安国沉声道:“李敬已将其三十万大军,分成了三路!每路各十万兵马,呈品字形,正向我镇南关及两翼防线全面压来!” “左路王忠嗣,配属蝎族黑狼部,目标是我右翼落霞山防线。” “右路高仙芝,配属蝎族血鹰部,意图渡沧浪河,攻击我左翼。” “中路由李敬亲自统帅,配属金蝎部主力,直扑我镇南关正面!” 他将唐军的部署清晰地摆在众人面前,帐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三十万大军,兵分三路,齐头并进,这架势,分明是要发动总攻了! 谋士贾羽,一位面容瘦削、眼神却异常明亮的中年文士,闻言后眉头紧锁,率先开口,语气沉重: “冯帅,此事……不容乐观啊。” “李敬此人用兵,向来谨慎,此次竟敢分兵三路,看似分散了兵力,实则不然。” “这三路大军,相隔必定不远,可互相呼应,互为犄角。” “我军若集中兵力应对其中一路,另外两路便可趁虚而入,直逼我腹地。” “若我也分兵抵挡,则每一路都将面临兵力相当的敌军,压力巨大!” 他顿了顿,看向冯安国:“李敬这是阳谋!就是要利用其兵力优势,全面施压,让我军首尾难顾,疲于奔命!” “看来,刘秀败亡的消息已经传到,大唐这是要趁火打劫,全力一击了!” “对我军而言,此乃前所未有之危局!” 冯安国微微颔首,贾羽的分析与他所想不谋而合。 他沉声道:“贾先生所言甚是,李敬此举,正是看准了我军主力可能西调,东线空虚,欲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突破我防线。” “为今之计,我军也只能……分兵应对。” “分兵”二字一出,帐内将领们的脸色更加凝重。 谁都知道,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分兵,风险极大。 “冯帅!末将愿往!” 一个洪亮如雷的声音骤然响起! 只见将领席中,一员身材魁梧、面如重枣的悍将猛地站起,正是以勇猛著称的关云。 他抱拳拱手,声震屋瓦:“请冯帅拨给末将五万兵马,末将愿驻守落霞山右翼!定叫那王忠嗣和蝎族蛮子,有来无回!” 他话音刚落,旁边另一员虎将也“噌”地站了起来,此人身形同样高大,乃是性格火爆的马晁。 他毫不客气地嚷道:“关云!右翼地形复杂,适合埋伏突袭,你性子直来直去,去了怕是施展不开!” “还是让本将去!本将只需四万人,保管把沧浪河变成唐军的血河!” 第1886章 冯安国的应对 关云一听,牛眼一瞪,怒视马晁:“马晁!你什么意思?瞧不起关某?” “论冲锋陷阵,你何时胜过本将?右翼要塞至关重要,正需俺这等猛将镇守!” 马晁毫不示弱,反唇相讥:“猛将?匹夫之勇罢了!守城守关,讲究的是灵活应变!” “你那套猛打猛冲,在落霞山那种地方,只会中了敌人的奸计!” “左翼渡口众多,更需要机动作战,正合俺的胃口!” “你说谁是匹夫!” “就说你了,怎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在帅帐内争吵起来,都争着要去压力最大的两翼驻守,寸步不让。 他们倒不是争功,而是深知两翼防线一旦被突破,镇南关将腹背受敌,关系全局,都想把最危险的任务揽到自己身上。 “够了!” 一直沉默的将领韩兴终于忍不住,出声喝止。 他资历较老,为人沉稳,在军中威望颇高。 “大敌当前,不思退敌之策,在此争吵,成何体统!” 关云和马晁这才悻悻地住了口,但依旧互相不服气地瞪着对方。 冯安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沉重。 欣慰的是麾下将领不畏强敌,勇于担当。 沉重的是,面对李敬这等对手和三十万大军,仅凭一腔血勇,是远远不够的。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来,目光扫过关云和马晁,沉声道: “关将军、马将军忠勇可嘉,本帅心甚慰之。” “然,如何分兵布防,需通盘考量,非逞一时意气之时。” 他看向谋士贾羽和老将韩兴:“贾先生,韩将军,你二人有何见解?” 帅帐内的争论暂时平息,但更大的压力和更艰难的抉择,摆在了冯安国和所有东线楚军将领的面前。 如何在这看似无解的三路围攻中,寻找到一线生机? 帅府之内,关云与马晁的争执被韩兴喝止,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紧张和对强敌压境的忧虑。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集中到主帅冯安国身上,等待着他的最终决断。 冯安国沉吟不语,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的地图上划过,目光在代表三路敌军和己方防线的标记间来回移动。 分兵是必然,但如何分,派谁去,却关乎整个东线防线的存亡。 这时,老将韩兴再次开口,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冷静: “冯帅,贾先生,二位将军,敌分三路,我亦需分兵应对,此乃无奈之举,却也必须为之。” “末将有一提议,或可兼顾各方。” 众人的目光立刻投向韩兴。 韩兴走到沙盘前,指着右翼的落霞山麓防线,说道: “落霞山一带,山势连绵,易守难攻,但地形复杂,峡谷暗道众多,王忠嗣用兵稳健,蝎族黑狼部又擅长山地袭扰。” “此地防守,需刚柔并济,既要有猛将据险固守,又需谋士运筹帷幄,防止敌军奇袭。” 他看向关云和贾羽:“故此路,末将建议,由贾先生为主,关云将军为副,统兵六万,前往驻守。” “贾先生足智多谋,可应对王忠嗣之策;关将军勇冠三军,可震慑蝎族蛮兵,确保防线不失。” 接着,他又指向左翼的沧浪河区域:“沧浪河沿线,渡口众多,水情复杂,高仙芝用兵诡诈,蝎族血鹰部骑兵犀利,擅长强渡突击。” “此地需要将领既能稳固防线,又能灵活机动,及时堵漏。” “末将不才,愿与马晁将军同往,统兵六万,驻守左翼。” “末将负责统筹调度,马将军可率精锐骑兵,沿河游击,阻击企图渡河之敌。” 最后,他指向沙盘中央那最为雄伟、也必然承受最大压力的标记——镇南关: “至于这中路,乃是我东线之心脏,李敬亲率主力来攻,必是雷霆万钧。” “此地,非冯帅您亲自坐镇,统率剩余八万精锐,凭借关隘之险,居中调度,稳定全局不可!” 韩兴说完,退后一步,静待冯安国的反应。 这番安排,可谓细致周到,考虑到了各路敌军的特性和己方将领的特点。 贾羽闻言,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他明白韩兴的用意,关云勇猛但略显急躁,有他在旁参赞,可避免其冲动行事。 而马晁同样勇悍,但有时过于莽撞,由沉稳的韩兴为主帅,正好可以加以约束。 冯安国听完韩兴的提议,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赞许。 他何尝不明白韩兴的深意? 这不仅仅是对敌策略,更是对内部将领性格的一种调和与制衡。 关云和马晁都是难得的勇将,但正如韩兴所虑,面对李敬这等对手,单凭勇武极易中计,必须有人在一旁提醒、制约。 关云和马晁对视一眼,虽然对于被安排为副手略有微词,但韩兴的安排合情合理,且都将重要的防御任务交给了他们,便也都没有再出言反对。 冯安国沉思片刻,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将领和谋士的脸庞,看到的是决然和信任。 他知道,这是目前情况下最优的选择了。 东线二十万将士的命运,就系于这次分兵布防之上。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再无犹豫之色,声音坚定而有力:“好!就依韩将军之策!” 他走到沙盘前,如同点将一般,下达了最终命令: “贾羽先生,关云将军!” “末将(在下)在!”贾羽和关云同时出列。 “命你二人,即刻点齐六万兵马,火速驰援落霞山防线!务必依托山势,稳扎稳打,绝不可让王忠嗣和黑狼部越过雷池一步!” “遵命!” “韩兴将军,马晁将军!” “末将在!”韩兴和马晁踏步上前。 “命你二人,统兵六万,增援沧浪河左翼!” “韩将军负责全局,马将军率骑兵策应,务必利用河道地利,层层阻击,消耗敌军,绝不能让高仙芝轻易渡河!” “得令!” 最后,冯安国的目光落在沙盘上的镇南关,语气凝重: “本帅亲率八万将士,坐镇镇南关!正面迎战李敬主力!” “此关在,东线在!此关失,万事皆休!” 第1887章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冯安国环视众人,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悲壮和决绝: “诸位!陛下亲率大军西征,意在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解决大汉问题!” 我东线将士之重任,便是无论如何,也要为陛下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能让李敬突破防线,干扰陛下西征大计!” “吾等誓死完成任务!人在阵地在!” 所有将领齐声怒吼,声震屋瓦,表达了与防线共存亡的决心。 “即刻行动!”冯安国大手一挥。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庞大的东线楚军开始高效运转起来。 一队队兵马在军官的带领下,分别向着落霞山和沧浪河方向开拔,旌旗招展,刀枪如林。 虽然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但士气却并未低落,反而有一种背水一战的昂扬。 冯安国站在镇南关高大的城墙上,看着远去的部队,又望向关外那隐约可见的、代表着唐军主力的滚滚烟尘,目光深邃而坚定。 他知道,这将是一场极其艰难、甚至可能是绝望的防御战。 但他更知道,他们必须坚持下去。 为了给远在西线的皇帝争取那宝贵的时间,东线的这二十万将士,已经做好了浴血奋战的准备。 每一座山头,每一段河岸,每一寸关墙,都将成为消耗唐蝎联军的血肉磨盘。 他们的目标并非胜利,而是……不惜一切代价,拖住敌人! 十二月,凛冬已至。 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汉朝大地,卷起枯黄的草屑和尘土,天地间一片萧瑟。 然而,在这片苍茫的原野上,却有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在迎着寒风,坚定不移地向西行进。 楚字皇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五万楚军精锐,排成绵延数里的行军纵队,。 他们甲胄鲜明,刀枪耀目,虽然天气寒冷,但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看不到丝毫畏缩,反而洋溢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昂扬的斗志。 他们知道,脚下踏过的是曾经强盛的大汉疆土,而前方那座越来越近的宏伟都城——常安,将是他们此次远征的最终目标! 覆灭一个延续了数百年的王朝,参与并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足以让任何一名士兵热血沸腾,忘却寒冷。 军队的最前方,楚宁身披金色龙纹战甲,外罩玄色披风,策马而行。 冰冷的寒风拂过他年轻却已尽显帝王威仪的面庞,他却浑然不觉。 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前方,仿佛已经看到了常安城那高大的轮廓。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这支军队士气的最大保证。 整个行军队伍都沉浸在一片肃杀而亢奋的氛围中,除了整齐的步伐声、马蹄声和铠甲摩擦声,几乎没有多余的杂音。 每个人都憋着一股劲,要在这最后的决战中建立功业。 就在这时,队伍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员虎将策马狂奔而来,正是光头锃亮、身材魁梧的冉冥。 他脸上带着一丝匆忙,手中高举着一封插着羽毛的信件。 “陛下!陛下!” 冉冥冲到楚宁马前,勒住战马,声音洪亮中带着急切:“锦衣卫八百里加急!东线最新军情!” 楚宁闻言,缓缓勒住缰绳,整个前行的大军也随之缓缓停了下来,如同一条暂停流动的钢铁河流。 他伸出手,沉稳地接过冉冥递上的信件。 信件密封完好,火漆上印着锦衣卫独特的标记。 他撕开密封,取出里面的绢帛,迅速浏览起来。 随着阅读,他原本平静的脸上,眉头微微蹙起,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虽然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但那一瞬间的变化,还是被紧盯着他的冉冥捕捉到了。 “陛下,东线情况如何?” 冉冥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关切。 他虽然主要负责西征,但也深知东线安稳对全局的重要性。 楚宁将信件随手递给身旁的亲卫收好,目光再次投向远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冷意: “李敬……果然动手了,而且,动静不小。” 他顿了顿,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诉冉冥: “三十万唐蝎联军,兵分三路,左路王忠嗣攻落霞山,右路高仙芝扑沧浪河,中路李敬亲率主力,直逼镇南关。这是要全面压上,一举突破我东线防线啊。” “三十万?还分三路?” 冉冥虽然是个莽夫,但也听得懂这数字和策略背后代表的巨大压力,他牛眼一瞪,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陛下,冯安国将军手下满打满算也就二十万人,这……这能挡得住吗?万一东线有个闪失……” “慌什么!” 楚宁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充满了对麾下将领的信任和对战局的掌控力。 “冯安国和韩兴并非庸才,岂会坐以待毙?” “锦衣卫密报,他们已采纳韩兴之策,同样将兵力分为三路应对。” “贾羽与关云率六万守落霞山,韩兴与马晁率六万守沧浪河,冯安国亲率八万精锐,坐镇镇南关,正面迎击李敬!” 他看了一眼冉冥,继续说道:“而且,薛怀德和赵羽在解决昆阳后续事宜后,已率领十二万大军日夜兼程,赶往东线支援!” “算算时间,最多再有七八日,便可抵达战场!” “届时,我东线总兵力将超过三十二万,丝毫不弱于唐蝎联军!” 听到这里,冉冥才稍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原来陛下早有安排!俺就说嘛,冯将军他们肯定能顶住!” 然而,楚宁的眼神却愈发锐利,他话锋一转,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 “不过,兵者诡道,战场形势瞬息万变。” “李敬乃当世名将,绝不会给我军从容汇合、以逸待劳的机会。” “他必然会在薛怀德、赵羽援军抵达之前,发动最猛烈的进攻,力求打开缺口!”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坚定无比,看向冉冥,也像是在对全军下达最终的命令: “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抢时间!” “在东线压力最大、最需要支援的这半个月内,一举拿下常安城,彻底解决西线战事!” 第1888章 十条命令,条条带血 楚宁猛地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传遍四方: “传朕军令!全军抛弃不必要的辎重,只带十日口粮和必备军械!” “加快行军速度!务必在五日之内,兵临常安城下!” “朕要在常安城的城头上,看着李敬无功而返!” “五日之内,赶到常安!” “加快速度!” 命令如同涟漪般迅速传遍全军。 原本就高昂的士气,此刻更是被点燃! 士兵们发出震天的呼应声,步伐明显加快,整个行军队伍的速度陡然提升。 他们如同一股加速奔流的钢铁洪流,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向着西方那座象征着最终胜利的都城,滚滚而去! 楚宁一马当先,金色的披风在寒风中飞扬。 时间,现在成了他最关键的敌人,也是他必须战胜的武器。 他要在东线防线被撕裂之前,先一步扼住大汉的咽喉! 两日之后,常安城,未央宫前殿。 尽管外面是寒冬腊月,但大殿之内却因挤满了文武百官而显得有些闷热,只是这“热”并非源于温度,而是源于每个人心中那几乎要沸腾的恐慌和焦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 龙椅之上,空悬着。 西太后独孤伽端坐在龙椅旁特设的凤座之上,一身缟素,却难掩其眉宇间的凌厉与煞气。 年仅二十一岁的刘襄,穿着不合身的亲王袍服,战战兢兢地坐在她下首,脸色苍白,眼神躲闪,如同一个受惊的鹌鹑。 大殿之下,黑压压地站满了官员。 从位列三公的重臣,到各部衙门的寻常官吏,几乎能来的都来了。 许多人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凤座上的太后和周围同僚的脸色,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嗡嗡作响。 内容无外乎是那个已经传遍全城的可怕消息——楚宁亲率大军,距离常安已不足三日路程! “肃静!” 随着宦官一声尖利的通传,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凤座之上。 独孤伽缓缓抬起眼皮,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下方每一张面孔,将那些惶恐、不安、甚至绝望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心中冷笑,这些平日里高谈阔论、自诩忠良的臣子,到了真正危急关头,也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的乌合之众。 她没有绕任何圈子,直接开口,声音清晰而冰冷,如同殿外的寒风,瞬间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想必,尔等都已知晓。逆楚楚宁,亲率数万虎狼之师,已过函谷,不日便将兵临城下。” 一句话,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让本就紧张的空气几乎要炸开!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由太后亲口证实,还是让许多官员浑身一颤,脸色更加难看。 有人甚至腿肚子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独孤伽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脸上非但没有担忧,反而浮现出一抹掌控一切的冷厉笑容。 她需要的就是这种恐惧,只有恐惧,才能让这些人暂时收起小心思,乖乖听命。 “看看你们的样子!” 独孤伽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敌军尚未见到影子,尔等便已惶惶不可终日,成何体统?” “我大汉四百年基业,难道就要亡在你们这群懦夫手中吗?” 一番斥责,让不少官员羞愧地低下了头,但更多人心中却是敢怒不敢言。 斥责之后,独孤伽话锋一转,抛出了一根她认为的“救命稻草”,也是她稳定人心的最大筹码: “尔等也不必过于惊慌!楚宁虽来势汹汹,然其后方亦非安稳!” “本宫已与大唐皇帝达成盟约!大唐军神李敬,已亲率三十万精锐,并联合蝎族部落,于东线对楚军发动全面猛攻!” “楚军东线防线岌岌可危,楚宁此时西来,不过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她刻意夸大了东线战事的激烈程度和李敬的兵力,声音充满了蛊惑力: “只要我常安上下同心,坚守城池,挫其锐气!” “待东线楚军溃败消息传来,楚宁必军心大乱,不战自溃!” “届时,危局自解,尔等皆是我大汉中兴之功臣!” 这番话说出来,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一些不明真相的官员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光芒,觉得或许真的可以依靠大唐的牵制来渡过难关。 然而,那些知晓部分内情或对局势有清醒认识的重臣,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他们知道,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远方的盟友身上,无疑是极其危险的赌博。 但此刻,无人敢站出来质疑。 因为独孤伽接下来的举动,彻底封死了所有妥协或投降的退路。 只见她猛地从凤座上站起,从身旁宦官捧着的托盘中,取过一卷早已准备好的、用明黄绸缎书写的诏书,朗声道: “值此国难当头,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为凝聚人心,严明法纪,确保常安万无一失,本宫代摄朝政,特颁十条铁律!” “自即日起,常安全城,无论军民,违令者——斩!” “斩”字出口,带着森然的杀意,让整个大殿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 独孤伽展开诏书,一条条念出,声音冰冷而无情: “一,敢有妄议媾和、投降、或动摇军心者,无论官职,立斩不赦,株连三族!” “二,守城将士,敢有临阵脱逃、畏缩不前者,后队斩前队,主将殉城!” “三,城内百姓,敢有散布谣言、私通外敌、或囤积居奇者,杀无赦!” “四,各衙署官员,需恪尽职守,保障粮草军械供应,若有延误或缺漏,主管官员斩!” “五,征召之新兵壮丁,敢有逃避或反抗者,斩!” “六,城内实行宵禁,酉时之后,无故上街者,斩!” “七,所有城门封闭,无本宫手谕,擅开城门者,斩!” “八,战时所有资源统一调配,敢有私藏或阻挠者,斩!” “九,知情不报者,斩!” “十,暗中通敌者,株连九族!” 十条命令,条条带血,字字诛心! 第1889章 如何献城? 众人怀着沉重而又决然的心情,悄无声息地陆续离开了李弼的府邸,如同水滴融入夜色,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卧室内,再次只剩下李弼一人,以及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和钻心的疼痛。 他趴在床榻上,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反复推敲着方才制定的计划每一个细节。 兵马调动、伪装运粮、抢夺城门,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容不得半分差错。 而其中最关键的,便是与城外的联络。 必须尽快将计划告知楚宁,约定好信号和时间,方能里应外合。 就在他强忍着剧痛,思索着该如何安全地联系上锦衣卫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老管家那张布满忧虑的脸探了进来。 “老爷……” 管家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紧张:“外面……有黑衣人求见,说是故人。” 李弼心中猛地一跳! 黑衣人? 锦衣卫? 他们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这未免也太巧了! 是巧合,还是自己府邸早已在他们的严密监控之下?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但随即又被一种“天助我也”的急切所取代。 无论如何,对方主动现身,省去了他冒着风险去寻找的麻烦。 “快!快请进来!小心些,莫要让人看见!” 李弼急忙吩咐,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 管家领命而去。 不多时,卧室的暗门被无声推开,一道熟悉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滑入室内,正是那名之前与他接触过的锦衣卫千户。 他依旧是一身夜行衣,面容隐藏在阴影中,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千户一进来,目光便首先落在了趴在榻上的李弼身上。 看着他臀腿间那隐约的血迹和苍白扭曲的面孔,千户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充满讥诮的弧度。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慢悠悠地踱步到床榻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李弼的惨状,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物品。 良久,他才用一种带着戏谑和怜悯的语调缓缓开口: “啧啧啧,李大人,这才几日不见,何以落魄至此啊?” 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而黏腻: “瞧瞧这伤,三十大板,不好受吧?听说还是那位您曾经效忠的西太后,亲自下的命令?” 他摇了摇头,故作叹息状:“唉,真是令人心寒啊。” “想李大人您,好歹也是大汉重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就因为一次小小的办事不力,便被如此酷刑加身,险些丢了性命。” “这岂是明主所为?分明是暴君行径!” “为一介如此刻薄寡恩、视臣子如草芥的毒妇卖命,李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呢?” 他每说一句,李弼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心中的怒火就如同被浇了油般熊熊燃烧! 这锦衣卫千户的话语,字字如刀,精准地剐着他内心最屈辱、最愤恨的伤疤! 那三十大板的剧痛,那在朝堂之上被拖行时的羞辱,那对独孤伽滔天的恨意,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住口!!!” 李弼再也抑制不住,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哑怒吼! 他双目赤红,眼球上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瞪着眼前的千户。 因为极致的愤怒,身体都剧烈地颤抖起来,牵扯到伤口,让他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但他却浑然不觉。 “你给我住口!!” 他重复着,声音因激动而破裂:“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休要在此……休要在此冷嘲热讽!” 突如其来的爆发,让卧室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烛火似乎都为之摇曳了一下。 锦衣卫千户面对李弼的暴怒,却并未动容,只是那双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似乎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冷光。 他要的,就是彻底激怒李弼,断绝他所有的退路和侥幸。 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李弼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空气中回荡。 他趴在榻上,胸口剧烈起伏。 过了好半晌,那汹涌的怒火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彻底的绝望和……决绝。 他知道,对方说得没错。 他在独孤伽眼中,确实连条狗都不如。 继续效忠,只有死路一条。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的赤红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但在这平静之下,却蕴含着更加可怕的能量。 他看向锦衣卫千户,声音沙哑而低沉,不再有任何掩饰和迂回: “千户大人……不必再言。老夫……已经想清楚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老夫,以及王羽、张韬、赵明等数位同僚,愿弃暗投明,归顺大楚皇帝陛下!并愿献上常安城,作为投名状!” 锦衣卫千户眼中精光一闪,但语气依旧平淡: “哦?弃暗投明?献城?李大人,空口无凭,不知您打算如何献城?” 李弼不再犹豫,将方才与王羽等人密谋的计划,原原本本,详细地说了出来。 从赵明以护粮为名调动兵马,到王羽选定运粮队并策划替换,再到张韬负责抢夺城门打开通道。 每一个环节,都清晰地呈现在锦衣卫千户面前。 “计划便是如此。” 李弼说完,紧紧盯着千户:“只要城外楚国陛下大军做好准备,见到信号,便可长驱直入!常安城,唾手可得!” 锦衣卫千户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轻轻敲击。 直到李弼全部说完,他才缓缓开口:“计划听起来尚可,利用粮队伪装,确实能出其不意。” 然而,他话锋随即一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但是,此等大事,绝不能完全寄托于尔等初次行事之人身上!” “为确保万无一失,打开城门之时,必须有我的人在场!” 事关重大,若是全部由李弼的人参加,他不放心。 如今他的陛下楚宁就在城外,他必须确保此事万无一失。 有他的人参与,他才能安心! 第1890章 担心不无道理 屋内。 锦衣卫千户目光锐利地看向李弼:“在你们伪装成运粮队,前往城门的时候,我会安排几名最精锐的好手,混入你们的队伍之中。” “他们熟悉各种机关锁钥,身手矫健,关键时刻,能助你们迅速控制城门,应对突发状况!” “有他们参与,成功的把握方能更大!” 李弼闻言,心中先是一惊。 让锦衣卫的人混进来,固然能增加成功率和应对能力,但也意味着他和他那些同僚的行动,将完全暴露在楚国的监视之下,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这无异于将身家性命彻底交到了对方手中。 但事已至此,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他仅仅犹豫了一瞬,便重重地点了点头,咬牙道: “好!就依千户大人之言!” “届时,请千户大人安排得力人手,混入队伍!里应外合,共成大事!” “很好!” 锦衣卫千户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算得上是满意的神色:“李大人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 “具体行动时间,待尔等准备妥当,确定之后,再通过老方法通知于我。” “我会禀报陛下,静候佳音!” 说完,他不再多留,如同来时一样,身形一闪,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暗门之后。 卧室内,再次只剩下李弼一人。 他无力地瘫软在床榻上,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衫。 与虎谋皮,不外如是。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踏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险路,只能咬着牙,一步步走下去。 夜色,愈发深沉了。 城外,楚军大营。 虽已入夜,但中军御帐内依旧灯火通明。 楚宁并未安寝,而是端坐于案前,就着明亮的烛火,翻阅着一卷泛黄的兵书。 他神色平静,仿佛城外那座巨大的、即将决定天下归属的城池,并未给他带来多少压力。 帐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夜的寒意,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忽然,帐外传来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紧接着,冉冥那粗犷如同闷雷般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陛下!陛下!末将冉冥有紧急军情禀报!” 楚宁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头也未抬,淡然道:“进。” 帐帘被猛地掀开,带着一股外面的寒气,冉冥那铁塔般的身影大步跨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奔跑后的红晕,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手中紧紧攥着一支细小的竹管。 “陛下!是城内!城内的锦衣卫刚刚用信鸽传出的密信!” 冉冥快步走到御案前,将竹管双手呈上,声音因兴奋而有些发颤。 “看标记,是最紧急的情报!” 楚宁这才放下手中的兵书,抬眼看了冉冥一眼,伸手接过了竹管。 他的动作依旧从容不迫,拧开塞子,倒出里面卷着的薄绢,缓缓展开。 烛光下,楚宁的目光迅速扫过绢帛上的字迹。 那上面,详细记录了李弼如何因受刑而心生怨恨,如何召集王羽、张韬、赵明等官员密谋,以及他们制定的那个利用运粮队伪装、抢夺城门、里应外合的具体计划。 甚至连行动的大致时间——三日之后,以及请求派遣精锐混入队伍协助的要求,都写得清清楚楚。 随着阅读,楚宁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缓缓勾勒出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弧度。 那笑容起初很淡,随即逐渐扩大,最终化为一声带着满意和些许嘲弄的轻笑。 “呵呵……果然如此。” 楚宁将绢帛随手放在案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似乎穿透了营帐,望向了常安城的方向。 “看来,朕兵临城下,再加上独孤伽那三十大板的临门一脚,算是彻底促成了李弼这些人投靠的决心。” “狗急跳墙,人急,也是会反噬的。”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了然。 他早就料到,在绝对的实力碾压和内部的高压统治下,常安城内必然会出现裂痕。 他所要做的,就是等待,并且适时地添上一把火。 如今,这把火不仅烧起来了,还烧得如此旺盛,直接要将城门从内部烧穿! 冉冥在一旁听得心潮澎湃,他虽然不完全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但“里应外合”、“打开城门”这几个字他听得真切! 他激动地搓着手,瓮声瓮气地说道:“陛下神机妙算!这帮汉官果然靠不住!” “要是他们真能打开城门,那常安城不就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了吗?” “到时候俺老冉第一个冲进去,活捉独孤伽和刘襄那对母子!” 然而,激动过后,一丝疑虑又浮上冉冥的心头。 他挠了挠自己锃亮的光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不过,陛下,这计划听起来是不错,但……真能行吗?” “那李弼刚挨了打,靠不靠得住?还有,在独孤伽眼皮子底下调动兵马,伪装运粮,抢夺城门……这一步步的,听着就悬乎!” “万一哪个环节出了岔子,被发现了,那咱们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楚宁闻言,脸上的笑容不变,反而更加深邃。 他看向冉冥,眼神中充满了帝王的自信和一种对概率的冷静评估。 “冉将军,你的担心不无道理。” 楚宁缓缓说道:“此事,确实存在风险。” “李弼等人是否真心?计划能否顺利执行?中途是否会突发变故?这些都是未知之数。”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坚定而有力:“但是,你要明白,打仗,从来就没有十拿九稳的事!” “尤其是在攻城战中,任何一丝可能的机会,都值得我们去尝试,去抓住!”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军事地图前,指着常安城: “强攻常安,我军纵然能胜,也必是尸山血海,伤亡惨重,甚至可能迁延日久,给东线带来更大压力。” “而如今,城内有人愿意为我们打开城门,这无疑是代价最小、速度最快的破城方式!” “哪怕只有三成的成功率,也值得我们去赌这一把!” 第1891章 劝说 楚宁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冉冥: “根据锦衣卫的情报和李弼等人的计划来看,他们并非毫无准备,而是经过了周密的谋划,利用了守军的惯性思维和制度漏洞。” “只要运作得当,成功的希望,并不小!” 他拍了拍冉冥的肩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所以,不管此事最终能不能成,这至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可能让我们兵不血刃,或者以极小代价拿下常安的机会!” “我们绝不能因为可能存在风险,就畏缩不前!” “传令下去!” 楚宁声音陡然提高:“全军即日起,进入最高战备状态!但表面上,依旧维持围城态势,不可让城内察觉异动!” “冉冥,你亲自挑选五千最精锐的悍卒,由你亲自统领,秘密集结于东门外预定区域!” “配备最锋利的兵器,准备好火把,随时待命!” 他的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三日之后,一旦见到城内约定信号,比如三支火箭升空,或者城门处传来约定的号角声。” “你便立刻率领这五千精锐,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东门!” “不管城门是大开还是仅开一道缝隙,都给朕狠狠地冲进去!” “抢占城门楼,控制要道,接应后续大军入城!” “末将遵命!” 冉冥被楚宁的自信和决断所感染,所有的疑虑瞬间抛到九霄云外,他重重一抱拳,声如洪钟。 “陛下放心!末将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定要第一个杀进常安城!” “若是城门不开,末将就带人用撞木把它撞开!” “去吧!”楚宁挥了挥手:“好好准备,静待时机。” “是!” 冉冥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御帐,立刻前去调兵遣将,为三日之后那可能决定命运的一刻做准备。 御帐内,楚宁再次坐回案前,目光重新落在那份密信上,嘴角的笑意久久未曾散去。 他知道,一场好戏,即将在常安城内上演。 而他,已经做好了收割胜利果实的全部准备。 三日之后,常安城下,究竟是惊天之变,还是虚惊一场? 答案,即将揭晓。 与此同时,常安城,皇宫,未央宫。 夜色如墨,宫灯在寒风中摇曳,将宫殿内映照得一片昏黄。 虽然楚军围城,但深宫之内,依旧维持着一种近乎僵硬的秩序和威严。 独孤伽并未安寝,她端坐在凤榻之上,面前摊开着各地送来的、多半是坏消息的奏章,眉宇间凝结着一层化不开的冰霜与疲惫。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沉稳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身披玄甲、腰佩长剑的禁军统领沈从文,在宦官的引导下,快步走入殿内。 他脸色凝重,眼神锐利,对着凤座上的独孤伽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臣,禁军统领沈从文,参见太后!” 独孤伽从奏章中抬起眼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沈统领,深夜入宫,有何紧急军情?”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连续的压力让她也有些心力交瘁。 沈从文没有起身,依旧保持着跪姿,抬头沉声道:“启禀太后,臣刚刚接到安插在光禄大夫李弼府外的暗哨密报!” “就在一个多时辰前,太仓令赵明、卫尉张韬、侍郎王羽等五六位官员,先后秘密进入了李弼府邸!” “他们行动极为隐秘,皆是从后门而入,且停留了将近一个时辰才陆续离开!” 他将这个发现禀报上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担忧: “太后,李弼白日刚因办事不力受了重刑,夜晚便有如此之多官员秘密聚集其府上,此事……恐怕非同小可!” “臣担心,他们是否因对太后处罚不满,而暗中串联,图谋不轨?” 沈从文作为禁军统领,负责皇宫和部分京城防务安全,自然在各大臣府邸外围都布置有眼线。 尤其是李弼这种刚刚被严惩的官员,更是重点监控对象。 然而,听完沈从文的禀报,独孤伽脸上非但没有露出惊容,反而浮现出一抹极其不屑的冷笑。 她将手中的奏章随意丢在案几上,身体向后靠了靠,仿佛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 “哼!沈统领,你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独孤伽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李弼?一个被本宫打断了脊梁骨的废物而已!” “他如今趴在床上,连动弹都困难,还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她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凤榻扶手,语气笃定: “至于王羽、赵明、张韬那些人,不过是见李弼受刑,兔死狐悲,前去探望一番,顺便……发发牢骚,诉诉苦罢了!” “一群只会耍弄笔杆子、贪生怕死的文人,除了在背地里抱怨,还能有何作为?” 她对自己的掌控力极为自信,尤其是对军权的掌控:“如今常安城内,所有关键位置的兵马,皆由本宫的心腹将领直接统辖!” “四门守将,更是经过精挑细选,对本宫忠心不二!” “就凭李弼那点人脉和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难道还能从本宫手中夺走兵权不成?简直是天方夜谭!” 沈从文眉头紧锁,他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李弼毕竟是老臣,在朝中经营多年,人脉盘根错节。 如今又受了如此奇耻大辱和酷刑,难保不会鋌而走险。 他忍不住再次劝谏:“太后,话虽如此,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李弼等人毕竟身居要职,若他们真的心怀怨望,暗中勾结。” “即便无法直接调动大军,但在城内制造混乱,或者……与城外楚军暗通款曲,也是极大的隐患!” “如今楚军围城,局势危如累卵,任何风吹草动,都需谨慎对待!” “臣建议,是否加强对这几人府邸的监控,或者寻个由头,将他们暂时控制起来,以防万一。” “如今城外楚军虎视眈眈,我们城内绝对不能出一丁点意外。” “哪怕是有万中无一的可能,都不行!” 第1892章 围城! 楚宁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那座巨大的城池轮廓,语气变得坚定而充满决断: “所以,光靠他们在内部犹豫权衡是不够的。” “还需要朕亲自去给他们添一把火,加一把柴!让他们清楚地看到,除了投靠朕,他们已经无路可走!” 他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面向行进的大军,声音陡然提高,如同出鞘的利剑,划破寒冷的空气: “传令全军!丢弃所有非必要辎重!轻装简从,全速前进!” “朕要在明日太阳升起之前,让常安城头上的每一个守军,都能清晰地看到我大楚的旗帜!” “目标,常安城!加速前进!” “加速前进!” 命令如同燎原的野火,迅速传遍全军。 五万楚军爆发出震天的呼应,行军速度再次提升,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带着碾碎一切的霸气,朝着最后的猎物,汹涌扑去! 楚宁要用的,就是这兵临城下的绝对威压,成为压垮常安城内那些骑墙派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日之后,黎明前的黑暗刚刚褪去,冬日的朝阳挣扎着从地平线升起,却无法驱散笼罩在常安城上空的肃杀与绝望。 当第一缕阳光照亮大地时,常安城头负责瞭望的守军,发出了撕心裂肺、几乎变了调的惊恐呐喊: “来了!楚军来了!!!” 伴随着这声呐喊,远方的地平线上,一道黑色的潮线缓缓涌现,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逼近! 无数面迎风招展的“楚”字战旗,如同死亡的森林,刺破了清晨的天空。 刀枪反射着冰冷的寒光,汇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金属海洋。 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声如同闷雷,由远及近,震得大地微微颤抖,也震得城墙上每一个守军的心脏都跟着狂跳! 五万楚军精锐,在经过最后的急行军后,如同天兵天将般,准时出现在了常安城外! 他们没有立即发动进攻,而是展现出极高的军事素养。 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这支庞大的军队如同精密仪器般迅速展开,分成四股巨大的洪流,沿着常安城外围,向着东、南、西、北四座主城门方向运动。 旌旗蔽空,甲胄铿锵! 楚军士兵们沉默着,但那股百战余生凝聚而成的煞气,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们很快就在距离城墙一箭之地外,列成了一个个整齐肃杀的方阵。 长枪如林而立,盾牌组成铜墙铁壁,弓弩手蓄势待发,投石机和攻城锤等重型器械也被推到了阵前,闪烁着冰冷的幽光。 转眼之间,这座曾经象征着天下权力中心的宏伟帝都,就被黑压压的楚军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从城头向下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敌军和冰冷的兵器,森然的杀气冲天而起,将整个常安城变成了风暴中心的一座孤岛。 城墙上,守军的反应各不相同。 那些经历过战火的老兵,还能勉强保持镇定,紧握着兵器,眼神警惕地盯着城下的敌军。 但更多的,是那些仓促招募来的新兵,他们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阵仗? 看着下方那无边无际、杀气腾腾的军队,许多人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甚至有人连兵器都拿不稳,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呵斥着,试图稳定秩序,但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就在这时,楚军阵营中,那杆最为高大的皇旗开始向前移动。 在精锐骑兵的簇拥下,一身金甲、披风猎猎的楚宁,策马缓缓来到了东门正前方,距离城墙不足百步之地! 这个距离,已在守军弓弩的有效射程之内,但他却毫无惧色,仿佛闲庭信步。 城头上的守军顿时一阵骚动,所有弓弩手下意识地将箭矢对准了那个身影,但却无人敢轻易放箭——那是楚国的皇帝! 楚宁勒住战马,抬头望向城头。 他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缓缓扫过城墙上那些惶恐、紧张、或是充满敌意的面孔。 他开口了,声音并不算特别洪亮,却奇异地清晰地传到了大多数守军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仿佛怜悯的平静: “常安城上的大汉将士们,朕,乃大楚皇帝,楚宁。” 简单的自我介绍,却让城头又是一阵骚动。 楚宁继续道,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尔等或许还在为大汉效忠,但朕今日要告诉你们一个现实:你们所效忠的大汉王朝,二十万主力已全军覆没于洪都、昆阳,伪帝刘秀已然伏诛。” “如今之汉室,不过只剩眼前这座孤城,以及城内那一对孤儿寡母,苟延残喘。” 他的话如同重锤,敲击着守军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 “看看你们周围!” 楚宁张开手臂,指向身后无边无际的楚军:“朕麾下皆是百战精锐,携大胜之威,兵锋所指,势不可挡!” “而你们,守城者十之七八,不过是刚放下农具的百姓,被迫拿起兵器,为此等必亡之朝廷陪葬,值得吗?”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诱惑:“放下兵器,打开城门,归顺大楚。” “朕可保证,绝不妄杀一人!愿从军者,可编入楚军,待遇同等。” “愿归乡者,发放路费,安然遣返。朕,给你们一条生路。” 城头上,一片死寂。 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 守军们面面相觑,有人眼神闪烁,显然内心动摇,但更多的人则是沉默,或是看向自己的长官。 投降的念头或许有,但在太后那十条铁律的死亡威胁下,无人敢率先表露。 楚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并不意外。 他知道,仅凭几句话,还不足以让这些人在高压下立刻反水。 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一种尽在掌握的从容,不再对普通守军喊话,而是提高了声音,清晰地说道: “看来,尔等是做不了主,既然如此,那就去请你们真正能做主的人出来吧。” 第1893章 昔日俘虏之恨今犹在 楚宁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城墙,看向了皇宫方向:“去禀报你们的那位西太后,独孤伽。” “就说,大楚皇帝楚宁,兵临城下,请她前来……答话。” 城头上,负责东门防务的主将,是一位名叫张贲的将领。 他听到楚宁直接点名要见太后,心中一惊,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自己绝无法做主。 他犹豫了一下,对着城下拱了拱手,声音干涩地回道: “楚……楚皇陛下稍候,末将……末将这便派人去宫中请示太后!” 说完,他立刻转身,对一名亲信校尉低声急促吩咐了几句。 那校尉不敢怠慢,连滚爬爬地冲下城墙,朝着皇宫方向狂奔而去。 楚宁闻言,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立马于阵前,等待着。 他知道,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刚刚开始。 而他的出现和那番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已经在常安城内,激起了无法平息的波澜。 常安城,皇宫深处,长乐宫内。 虽然外面已是兵临城下,但宫内的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独孤伽端坐在凤榻之上,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串冰冷的玉珠,试图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 刘襄则如同受惊的兔子,缩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领着浑身尘土、气喘吁吁的东门校尉急匆匆闯入殿内。 那校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奔跑和恐惧而颤抖不止: “启……启禀太后!殿下!楚……楚皇楚宁,亲率大军,已至东门外!” “他……他此刻就在城下,指名道姓,要……要请太后您上城墙答话!” 这个消息,如同最终判决书,终于还是送到了面前。 尽管早有准备,但独孤伽的心脏还是猛地一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楚宁,终究还是来了! 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咄咄逼人! 然而,长期的权力斗争养成了她极强的掩饰能力。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脸上非但没有露出惊慌,反而浮现出一抹极其不屑的冷笑,声音尖锐而充满嘲讽: “哼!答话?他楚宁也配让本宫亲自上城墙与他对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在阵前折辱本宫,打击我守城将士的士气罢了!这等拙劣的伎俩,本宫岂能让他如愿?” 她越说越气,猛地一拍凤榻扶手:“你去告诉楚宁!本宫就在这皇宫之中,他若真有本事,就带着他的楚军打进来!” “想见本宫,拿实力来说话!在此之前,本宫绝不会踏足城墙半步,与他做那无谓之口舌之争!让他死了这条心!”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充满了太后的威仪和决绝。 那校尉被吓得连连叩头,应了声“是”,就要转身去传话。 “等等!” 一直缩在一旁的刘襄,却忽然怯生生地开口了。 他脸色苍白,看着盛怒的母亲,咽了口唾沫,鼓起极大的勇气,声音细若蚊蝇却带着一丝清醒: “母……母后,请……请三思啊!儿臣觉得……这……这或许是楚宁的阳谋!” “阳谋?” 独孤伽锐利的目光瞬间钉在儿子身上。 刘襄被她看得一哆嗦,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是……是的,母后您想,楚宁大张旗鼓在城下点名要见您。” “若您断然拒绝,闭门不出……他必定会借此大做文章。” “甚至对外宣扬,说……说母后您怕了他,不敢露面,以至于军心涣散,士气大跌。” “届时,即便母后您本意是为了避免被他打击士气,结果反而……反而正中其下怀,让守军觉得我们底气不足啊!”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正处于愤怒中的独孤伽猛地一个激灵! 她瞬间反应过来! 是啊,楚宁此举,看似是想和她对话,实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去,可能会在言语上受挫,被他当众羞辱。 但不去,就等于默认了怯懦,同样会对本就摇摇欲坠的军心造成毁灭性打击! 无论去与不去,楚宁都能达到削弱守军士气的目的! “好一个奸诈的楚宁!果然是个卑鄙无耻之徒!” 独孤伽想通了此节,气得银牙紧咬,胸脯剧烈起伏。 她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又被楚宁将了一军! 冷静下来后,她迅速权衡利弊。 亲自去是绝对不可能的,风险太大,也有失身份。 但完全不予理会,也确实如刘襄所说,会助长楚军的嚣张气焰,打击己方士气。 必须派人去! 派一个足够分量,又能代表她态度的人去! 她的目光在脑海中迅速过滤着可用之人。 王羽?心思活络,但关键时刻未必靠得住。 张韬?一介武夫,怕是说不过楚宁。 其他官员,要么地位不够,要么不堪大用。 最终,一个人的名字浮现在她心头——光禄大夫,李弼! 此老臣资历深厚,在朝中颇有声望,处事圆滑老练,且近日表现积极,主动承担了不少守城庶务,似乎值得信赖。 由他出面,既显示了对楚宁要求的回应,保全了体面,又能借其口才与楚宁周旋,传达己方的强硬立场。 “哼!” 独孤伽冷哼一声,心中已有决断,她对那名还跪在地上的校尉吩咐道: “你去东门传本宫口谕,就说本宫凤体欠安,不便登城吹风。” “特遣光禄大夫李弼,代表本宫及大汉朝廷,与楚皇对话!” 她顿了顿,语气森然地补充道:“再去李弼府上传旨,让他即刻前往东门!” “告诉他,面对楚宁,务必不卑不亢,言辞需强硬!” “要让楚宁明白,我常安城上下同心,誓与城池共存亡!” “绝不可弱了我大汉声威,打击了守军士气!若是办砸了……让他自己掂量后果!” “奴才遵旨!” 校尉如蒙大赦,连忙叩头,连滚爬爬地退出宫殿,分头去传达太后的命令了。 宫殿内再次剩下母子二人。 独孤伽疲惫地靠在凤榻上,眼神阴鸷。 她知道自己派李弼去,未必能讨到什么好处,楚宁绝非易与之辈。 但这已经是目前情况下,她能做出的最优选择,至少能暂时稳住局面,不让楚宁的攻心之计轻易得逞。 而随后,接到懿旨的李弼,心中又是另一番惊涛骇浪。 太后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他去面对楚宁,这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但他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整理衣冠,怀着极其复杂和忐忑的心情,向着危机四伏的东门城墙走去。 一场关乎常安城士气的特殊对话,即将在刀枪林立的城墙上下展开。 第1894章 无言以对 东门城楼之上,寒风凛冽,吹得旗帜猎猎作响。 光禄大夫李弼在一众守军将领复杂的目光中,硬着头皮登上了这风口浪尖。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官袍。 努力让脸上浮现出一种符合朝廷重臣身份的肃穆和故作镇定的强硬。 他走到垛口前,向下望去。 只见百步之外,楚宁立马于阵前,金甲玄披,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虽只一人一骑,却仿佛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 李弼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手心沁出冷汗。 “城下可是大楚皇帝陛下?” 李弼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洪亮而沉稳,远远传出。 楚宁抬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城头这个陌生的文官面孔,嘴角似乎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正是朕,阁下是……?” “本官乃大汉光禄大夫,李弼!” 李弼挺直了腰板,按照独孤伽的吩咐,刻意拔高了声调: “奉太后懿旨,特来回复陛下!太后凤体欠安,不便登城,特命本官前来与陛下对话!” 他先表明了身份和来意,随即不等楚宁回应,便按照既定的强硬剧本,开始提高音量。 不仅是说给楚宁听,更是说给城墙上每一个竖着耳朵听的守军士兵听: “楚皇陛下!我常安城乃四百年帝都,城高池深,固若金汤!” “城头滚木礌石堆积如山,火油金汁准备充足,弓弩箭矢数以百万计!” “更有十万忠勇将士,上下一心,众志成城,誓与城池共存亡!” 他手臂一挥,指向身后巍峨的城墙和密集的守军,试图激发起守军的自豪感和斗志: “陛下虽兵临城下,然想攻破我常安,无异于痴人说梦!昔日多少豪强觊觎此城,皆铩羽而归!” “陛下若识时务,不如早早退兵,以免徒增伤亡,损了陛下英名!” 这番话,确实起到了一些效果。 城墙上一些原本惶恐的士兵,听到自家大人如此“硬气”的宣言。 又看到眼前这确实高大坚固的城墙,心中稍安,甚至有人跟着低声附和,士气似乎回升了一点点。 然而,城下的楚宁,听完李弼这番色厉内荏的宣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冷笑。 那笑声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城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嘲讽。 “呵呵……李大人,真是好口才。” 楚宁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开始逐层剥开李弼话语中的虚张声势。 “城高池深?固若金汤?” 楚宁微微抬头,打量着常安城墙,“确实,常安城墙,天下闻名。” “但李大人莫非忘了?再坚固的城墙,也需要人来守!” “洪都城墙不坚否?昆阳地势不险要否?刘秀二十万大军,如今安在?” 一句反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守军心头,刚刚升起的一点士气瞬间又跌了下去。 洪都、昆阳的惨败,是所有汉军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楚宁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残酷的真实:“至于十万守军?李大人,何必自欺欺人?” “这十万之众里,有多少是仓促招募、连兵器都握不稳的新丁?有多少是强征而来、心怀怨怼的壮丁?” “真正能战、愿战的,又有几人?恐怕连三万都凑不齐吧?用这些乌合之众,来守这座孤城,李大人觉得,能守几日?” 李弼脸色一白,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楚宁说的,几乎是事实! 楚宁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目光扫过城头那些面色惶惑的守军士兵。 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再说众志成城?誓与城池共存亡?” “李大人,你问问你身边的这些将士!他们家中可有父母妻儿?” “他们可愿为那深宫中倒行逆施、拉着全城人陪葬的孤儿寡母,白白送掉性命?!” “朕今日兵临城下,并非为了屠城!朕给过你们生路!放下兵器,开门归顺,朕保你们安然无恙!” “为何要为了注定灭亡的伪汉朝廷,流尽最后一滴血?” “你们的忠义,应该留给活着的亲人,而不是献给冰冷的坟墓和那对不值得效忠的母子!” 这番话,不再是针对李弼,而是直接对城上的每一个守军士兵进行攻心! 它撕开了忠诚的外衣,直指人心中最朴素的求生欲望和对家庭的眷恋。 许多士兵低下了头,眼神闪烁,握兵器的手开始颤抖。 军官们的呵斥声也变得苍白无力。 “你……你休要胡言乱语,乱我军心!” 李弼气急败坏,指着城下厉声喝道,但声音却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楚宁看着他,最后给予致命一击:“李大人,你身为汉臣,在此摇唇鼓舌,可曾想过城破之后,你的下场?” “是陪着独孤伽殉葬,还是……另寻明主呢?” 这话语带双关,仿佛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李弼最敏感的神经。 这让他瞬间想起了那晚锦衣卫千户的警告,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如纸,再也说不出任何强硬的话来。 与城头上汉军一片死寂、士气跌入谷底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外的楚军阵营! 楚宁这番有理有据、直指要害的驳斥和攻心之言,通过一个个传令兵,迅速传遍了整个围城大军! “陛下圣明!” “汉军已无战心!” “常安城旦夕可下!” 楚军将士们听得热血沸腾,士气高涨到了顶点!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欢呼和呐喊! 那声音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常安城的城墙,也冲击着每一个守军士兵本就脆弱的心灵! 李弼站在城头,听着身后守军的死寂和城外楚军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感受着那巨大的反差和扑面而来的压力,他浑身冰凉,知道自己彻底失败了。 他非但没有完成太后交代的提振士气的任务,反而在楚宁犀利的言辞下,将守军最后的斗志也几乎摧毁殆尽。 他失魂落魄,再也无颜待在城头。 在守军将领们或是鄙夷、或是同情、或是绝望的目光中,踉跄着退了下去,背影充满了狼狈和绝望。 而楚宁,依旧立马于阵前,看着士气崩溃的城头,和士气如虹的己方大军,嘴角那抹掌控一切的笑容,愈发清晰。 这场心理战,他完胜。 接下来,就该是真正的攻城了。 或者……或许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常安城那巨大的城门。 第1895章 惩罚! 李弼几乎是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失魂落魄地挪回了皇宫。 一路上,楚宁那冰冷而犀利的言辞,城外楚军震天的欢呼,以及城头守军那死寂而绝望的眼神,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他知道,自己这次差事办砸了,砸得彻彻底底。 长乐宫内,气氛比外面更加冰冷。 独孤伽端坐在凤榻上,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刘襄依旧像个影子般缩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殿内侍立的宦官宫女更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李弼一进殿,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臣……臣李弼,叩见太后,殿下!臣……臣有负太后重托,罪该万死!” 独孤伽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冰冷的凤目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压力,让李弼伏在地上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良久,独孤伽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不带一丝感情: “哦?李大人何罪之有啊?不是让你去提振士气,彰显我大汉国威的吗?” “怎么,莫非那楚宁被李大人的雄辩吓得退兵了不成?” 这极尽讽刺的话语,让李弼头皮发麻,他连忙磕头,语无伦次地辩解: “太后明鉴!非是臣不尽心,实在是那楚宁……楚宁太过奸诈狡猾!” “他……他根本不与臣辩论城池坚固与否,而是直接……直接攻心啊!” 他试图将过程描述出来,为自己开脱:“那楚宁颠倒黑白,污蔑太后您……您……拉着全城陪葬。” “又诋毁我军将士皆是乌合之众,动摇军心……臣……臣虽竭力反驳,然其言辞犀利,专攻守军软肋,臣……臣实在是……” “够了!” 独孤伽猛地一拍凤榻扶手,霍然起身,胸脯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起伏! 她伸手指着李弼,声音尖利得刺破宫殿的宁静: “废物!无能的废物!本宫让你去,是让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吗?” “你非但没有挫其锐气,反而让那楚宁当着全军的面,将我军贬得一文不值!” “现在好了!全城的守军都听到了,他们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他们是注定要陪葬的可怜虫!这就是你给本宫提振的士气?!” 她越说越气,想起自己精心布置的防线可能因为士气崩溃而瓦解,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她吞噬: “本宫看你就是贪生怕死,被那楚宁三言两语就吓破了胆!根本未曾尽力!留你这种废物何用?来人!” 殿外值守的禁军侍卫应声而入。 独孤伽脸上杀机毕露,厉声道:“将李弼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五十大板! 这几乎是要将人活活打死的刑罚! 李弼闻言,吓得魂飞魄散。 他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涕泪横流地向前爬了几步,拼命磕头,额头瞬间一片青紫: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臣对太后,对大汉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 “臣……臣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太后您忘了,当初宫变之时,是臣第一时间响应,稳定朝局!” “筹备守城事宜,臣也是殚精竭虑,日夜不休啊太后!” “求太后看在臣往日微末之功的份上,饶臣这一次吧!臣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他一边哭诉,一边用眼角余光瞥向一旁的刘襄,希望这位年轻的王爷能帮自己说句话。 刘襄本就胆小,看到母亲盛怒,李弼又如此凄惨,心中不忍,犹豫了一下,还是怯生生地开口求情: “母……母后,李大人……李大人或许确实有失当之处,但……但五十大板实在太重了,恐怕……恐怕会出人命。”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不如……不如小惩大诫,让他戴罪立功。” “你给本宫闭嘴!” 独孤伽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任何劝解,她怒视刘襄, “若非你之前多嘴,本宫岂会派这个废物前去,酿成此等大祸?现在还敢为他求情?!” 刘襄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再不敢言语。 独孤伽转回头,看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的李弼,眼神中的怒火稍减,但冰冷之意更甚。 她也知道,此刻斩杀大臣,尤其是李弼这种有一定声望的老臣,确实可能引发更大的动荡。 但若不严惩,如何立威?如何震慑其他可能心怀异志之人?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杀意,改了命令,但语气依旧森寒: “哼!既然殿下为你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五十大板减为三十!” “给本宫狠狠地打!若是打得不狠,执刑之人同罪!” “谢太后不杀之恩!谢殿下!谢太后!谢殿下!” 李弼听到改为三十大板,虽然依旧恐惧,但总算保住了一条命,连忙磕头如捣蒜。 两名如狼似虎的禁军侍卫上前,毫不客气地架起瘫软的李弼,拖出了长乐宫。 很快,宫外便传来了沉闷的杖击声和李弼压抑不住的、凄厉的惨叫声。 那一声声杖击,仿佛不是打在李弼的肉身上,而是打在每一个听闻此事的官员心上。 那一声声惨叫,更是让皇宫内外弥漫着一股兔死狐悲的寒意。 三十大板,结结实实,没有丝毫留情。 等到行刑完毕,李弼已是奄奄一息,臀部和大腿血肉模糊,官袍被鲜血浸透,人早已昏死过去。 他被像丢破麻袋一样,扔回了自己的府邸。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常安城的权贵圈层。 所有人都明白,太后这是在杀鸡儆猴! 李弼仅仅是因为“办事不力”、“未能提振士气”,就遭受如此酷刑。 那么,任何敢于表露退缩、投降,甚至只是表现不够“积极”的人,下场只会更惨! 高压和恐惧,如同无形的枷锁,更加沉重地套在了每个人的脖子上。 表面上,再也无人敢议论战和之事,各级官员和将领表现得更加忠勇。 但暗地里,那因为楚宁兵临城下和太后严刑酷法而产生的裂痕与离心力,却在恐惧的土壤下,悄然滋生、蔓延。 李弼的三十大板,看似维护了太后的权威,实则可能正在将更多的人,推向绝望的深渊。 甚至,逼向另一个选择。 第1896章 下一个会轮到谁? 夜色深沉,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汁,笼罩着危机四伏的常安城。 光禄大夫李弼的府邸内,一片死寂,唯有偶尔传来的更夫敲梆声,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内室之中,烛火摇曳,映照着李弼那张因失血和疼痛而惨白扭曲的脸。 他趴在床榻之上,下身盖着薄被,但依旧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和药膏的刺鼻气味。 三十大板的酷刑,几乎打碎了他的筋骨,更打碎了他对独孤伽最后的一丝幻想和忠诚。 钻心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让他无法安眠,也让他本就充满怨毒的心,如同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 他死死咬着牙,双目之中不再是往日的老谋深算,而是燃烧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 “独孤伽……毒妇!!”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而充满戾气。 “我李弼为你出谋划策,稳定朝局,筹备守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你竟如此对我!三十大板!若非我舍了老脸求饶,今日便要毙命于杖下!” 他越想越恨,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额头冷汗直冒。 这疼痛,更加深了他的恨意。 他意识到,在独孤伽眼中,他们这些臣子,不过是随时可以舍弃、甚至用来立威的棋子! 今日是他李弼,明日就可能轮到王羽、张韬,轮到任何人! 不能再犹豫了!再跟着这个疯女人,只有死路一条! “来人!”李弼用尽力气,声音沙哑地低吼道。 一名绝对忠诚的老管家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担忧和愤慨: “老爷,您有何吩咐?” “去……去请王羽王侍郎,张韬张卫尉,赵明赵太仓……还有那几位,你知道的,速来府中!” “就说……就说老夫伤势沉重,有要事相托,请他们务必前来一叙!” “要快,要隐秘!” 李弼忍着剧痛,急促地吩咐道。 老管家深知事关重大,凝重地点点头:“老爷放心,老奴这就去办!” 一个时辰之后,夜色更加深沉。 李弼府邸的后门再次被悄无声息地打开,几顶不起眼的小轿先后抵达。 王羽、张韬、赵明以及其他三位在朝中颇有分量、且同样心怀异志的官员,被秘密引到了李弼的卧榻之前。 几人一进内室,闻到那浓郁的血腥味。 看到李弼趴在床上那副凄惨的模样,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惊骇和同情之色。 “李兄!你……你这……” 王羽快步上前,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看着李弼臀腿间那隐约渗出的血迹,不忍目睹。 卫尉张韬脾气火爆,见状更是怒形于色,低吼道: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李大人为国操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后她……她怎能下此毒手?!” 太仓令赵明也是连连叹气,摇头道: “三十大板啊!这……这分明是要将人往死里打!李大人,您受苦了!” 另外几位官员也纷纷出言,表达着愤慨和关心。 李弼听着这些看似关切的话语,脸上却露出一抹冰冷的、带着讥讽的惨笑。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 “有劳诸位挂心了,老夫……还死不了,不过,这皮肉之苦,也算是让老夫彻底清醒了。”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如同淬毒的匕首: “今日是我李弼,保不齐……明日就轮到在座的哪一位了!” “诸位难道以为,躲在后面,谨小慎微,就能逃过一劫吗?” 这话如同惊雷,瞬间让屋内所有的关心和愤慨都凝固了。 王羽、张韬等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他们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之前尚存一丝侥幸,如今被李弼血淋淋地点破,那恐惧便再也无法抑制。 王羽脸色发白,压低声音,带着后怕:“李兄所言,甚是。太后如今已是杀红了眼,根本不顾及君臣之情,同僚之谊了。” “今日朝堂之上,那十条铁律,字字带血,如今李兄又……唉!” 张韬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茶几上,震得茶碗乱响,他咬牙切齿: “这毒妇!分明是要拉着我们所有人给她陪葬!” “她自己在深宫里享福,却要我们在前线卖命,稍有不如意,便是酷刑加身!这哪里是君主,分明是阎王!” 赵明也忧心忡忡地接口:“是啊,如今楚军围城,士气本就低落,太后还如此严酷,只怕……只怕人心更加离散。” “守城?拿什么守?难道真要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常安城里吗?” 另外几位官员也忍不住纷纷抱怨: “我等世代簪缨,难道真要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为她母子卖命,不值得啊!”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 抱怨声,怒斥声,在小小的卧室内回荡,充满了对独孤伽的不满和绝望。 李弼静静地听着,直到众人的情绪稍微平复,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引导性的力量: “诸位,骂也骂了,怨也怨了。” “可光抱怨,有用吗?能改变我等眼下的处境吗?能让我们和我们的家族,免于覆灭之灾吗?” 他目光如炬,逐一扫过众人的脸庞,问出了那个最关键、也最残酷的问题: “难道,诸位就真的甘心,继续留在这里,陪着那位不讲情面、视我等如草芥的太后,还有她那不成器的儿子一起,为这注定要灭亡的大汉王朝殉葬吗?” “轰!” 这个问题,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所有人心中残存的犹豫和侥幸! 屋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王羽、张韬、赵明,每一个人都脸色剧变,呼吸急促,眼神中充满了剧烈的挣扎和一丝豁出去的疯狂。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以及那在恐惧压迫下,逐渐滋生出来的、名为背叛的决绝。 沉默,持续了良久。 最终,王羽第一个抬起头,看向趴在床上、眼神冰冷的李弼,他的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李兄,你说吧,我们该如何做?” 第1897章 这是一场豪赌! 卧室内,烛火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扭曲晃动,一如他们此刻挣扎的内心。 李弼那句“殉葬”的反问,如同惊雷般在每个人脑海中炸响,彻底撕开了那层自欺欺人的薄纱。 死寂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药味,以及一种名为“背叛”的浓烈气息。 终于,李弼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因伤痛而虚弱,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既然诸位都不愿坐以待毙,那我们就不能再将身家性命,寄托在那个喜怒无常、视我等如草芥的毒妇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说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疯狂计划: “为今之计,唯有主动寻求生路!将筹码,押在城外!与楚国皇帝合作!” “和那毒妇相比,老夫更愿意相信年轻的楚国皇帝!” “合作?” 王羽瞳孔一缩,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还是心头巨震。 “不错!” 李弼眼神锐利:“楚皇兵临城下,所求者,无非是兵不血刃,拿下常安!” “而我等所求者,无非是保全性命,乃至家族富贵!我们若能助他达成所愿,便是奇功一件!” “以此为投名状,归顺大楚,难道不比在这里等着被独孤伽折磨至死,或者城破后被乱军所杀要强上百倍?” 他描绘着诱人的前景:“楚宁若要稳定汉地,必然需要我等熟悉政务、有声望的旧臣辅佐!” “届时,我等非但无过,反而有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这个提议,充满了巨大的诱惑,但也伴随着无法想象的风险。 屋内刚刚被李弼鼓动起来的决绝气氛,瞬间又被巨大的疑虑所取代。 太仓令赵明第一个提出了最现实的困难,他脸色发白,声音带着颤抖: “李……李兄,此计虽好,但……但谈何容易啊!” “如今常安全城戒严,四门紧闭,由太后亲信和禁军精锐把守!” “尤其是城门钥匙和机关,更是由不同的人分段掌管,互相牵制!” “我们……我们如何能打开城门?就算想收买守门将领,风险也太大,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啊!” 他掌管粮草,对城防体系略有了解,深知其严密。 他话音刚落,一位掌管文书档案的官员也忧心忡忡地接口: “赵大人所言极是!而且,就算我们侥幸能控制一处城门,又如何能保证在打开城门的过程中,不被其他守军发现?” “常安城如此之大,守军分布各处,一旦发出警报,四面八方的守军涌来,我们这点人手,恐怕顷刻间就会被碾为齑粉!” “到时候城门没打开,我们自己先成了刀下鬼!” 卫尉张韬虽然脾气火爆,渴望改变,但此刻也冷静下来,提出了另一个致命的担忧: “还有兵马!我们手中并无直接掌控的军队!” “张某人虽为卫尉,名义上掌管部分宫禁和城防,但太后早已将最核心的兵力交给了她的绝对心腹!” “我们若想成事,必须暗中集合一批敢死之士,但此举动静绝不会小!万一走漏风声,被独孤伽安插的耳目察觉。”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凶狠却又带着无力: “不等楚军进来,我们的人头,恐怕就要先挂在城门楼上了!” “那毒妇现在如同惊弓之鸟,宁可错杀,绝不会放过任何可疑之人!李兄你今日之遭遇,便是前车之鉴!” 王羽听着众人的担忧,眉头紧锁,也补充道: “而且,此事必须周密计划,确保万无一失。我们这些人,身家性命皆系于此,一旦失败,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届时,不仅我们死无葬身之地,我们的父母妻儿,宗族亲眷,一个都跑不了!” “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 他看向李弼,语气沉重:“李兄,非是王某胆小,实在是……此事千难万险,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啊!” “我们……真的要做如此豪赌吗?” 一时间,卧室内再次被沉重的疑虑和恐惧所笼罩。 每个人都看到了背叛可能带来的巨大收益,但更清晰地看到了失败后那血淋淋的、无法承受的代价。 打开城门,说起来简单,但在独孤伽的高压统治和严密封锁下,无异于虎口拔牙,成功率微乎其微。 李弼趴在床上,听着众人一条条罗列的困难,脸色也更加苍白。 但他眼中的火焰却并未熄灭,反而因为众人的质疑而燃烧得更加猛烈。 他知道,这些困难都是真实存在的,但也正因为困难,成功后的回报才如此巨大!而且,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如同受伤的孤狼,扫过每一张犹豫不决的脸,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厉: “诸位所说的困难,老夫岂会不知?但你们以为,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坐以待毙,迟早是个死!跟着独孤伽,城破之后,以楚宁作风,或许不会屠城,但我等这些顽抗到底的官员,能有几个活命?” “就算侥幸活下来,也是阶下之囚,前程尽毁!” 他喘了口气,继续用语言鞭挞着众人的神经:“是!打开城门是冒险,是豪赌!” “但至少,我们还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还能搏一个前程!” “难道你们就甘心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吗?!” “至于如何打开城门,如何避开耳目,如何集合人手。” 李弼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只要我等同心协力,未必就想不出办法!” “天无绝人之路!关键就在于,我们有没有这个胆子,敢不敢拼死一搏!” 他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催化剂,在众人心中那摇摆不定的天平上,狠狠地加上了一个筹码。 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去争取一线生机,还是继续在恐惧中等待那看似注定的死亡? 这个夜晚,李弼卧榻之侧的这场密谋,将决定他们,乃至整个常安城许多人的最终命运。 第1898章 敢不敢拼死一搏? 卧室内,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几张因激烈挣扎而显得异常苍白的脸。 李弼那番破釜沉舟、近乎咆哮的劝说,如同重锤般反复敲击着王羽、张韬等人的心理防线。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药味和血腥味,更是一种关乎生死存亡的沉重压力。 长时间的沉默,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 每个人都在内心深处进行着最残酷的权衡。是继续在独孤伽的高压下苟延残喘,等待那不知何时会降临的屠刀或者城破后的悲惨命运? 还是铤而走险,将身家性命押注于一场成功率渺茫的豪赌,去搏一个或许存在的未来? 终于,太仓令赵明第一个抬起了头,他的眼神中虽然还残留着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狠厉。 他掌管国家粮仓,深知粮草乃守城命脉,也最清楚目前城内的真实储备情况。 “李兄,你说得对!” 赵明的声音带着一丝豁出去的沙哑:“坐以待毙,必死无疑!与其窝囊地死在那毒妇手中,不如……不如拼一把!” 他眼中精光一闪,提出了一个关键性的构想: “既然要动手,兵马是关键!但我们不能明目张胆地调动军队,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不过,在下倒有一个主意!”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赵明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如今城中粮草供应日益紧张,各军需用度皆由我太仓署调配。” “我可借口近日流民增多,恐有刁民或不法之徒觊觎粮仓,需加强守卫!” “以此为名,将我等效忠……不,将我们能够暗中掌控的那部分兵马,以增援护粮的名义,调集到太仓署附近的几处关键营房!” 他顿了顿,解释道:“粮草重地,加强守卫合情合理,不会引起太后及其心腹的过多怀疑。” “如此一来,我们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部分力量集中起来,握在手中!” 王羽闻言,眼睛一亮,立刻接口道:“赵大人此计甚妙!” “兵马集中之后,下一步便是如何接近并控制城门!硬闯肯定不行,必须智取!” 他顺着赵明的思路往下推演:“我们可以等待时机!每日清晨或傍晚,都有固定的队伍会从太仓署领取粮食,运往各处军营和衙门。” “我们可以选择一支规模适中、路线经过我们目标城门的运粮队!” 卫尉张韬此刻也彻底下定了决心,脸上横肉抖动,杀气腾腾地补充: “对!等到那支运粮队前来领粮之时,我们便以协助护送或临时征调为名,让我们的人换上他们的号衣,混入其中。” “或者干脆……直接将那支运粮队的人控制起来,由我们的人完全取代!” 他用手比划着,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场景:“然后,我们就伪装成这支正常的运粮队,大摇大摆地前往城门!” “守门的兵将见是每日往来的运粮车,戒备必然不会像对待敌军那样森严!” “等到了城门洞,趁着交接或检查的间隙……” 张韬做了一个猛然发难的手势,眼中凶光毕露: “我们便突然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掉守门的军官和关键位置的士兵,抢夺城门控制权,然后……打开城门,放下吊桥!” 这个计划,一环扣一环,虽然依旧充满变数和风险,但至少提供了一条看似可行的路径! 它利用了守军对内部运转的惯性思维和粮草运输的日常性,来掩盖真实的军事行动。 李弼趴在床上,仔细聆听着众人的补充和完善,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近乎狰狞的笑意。 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他知道,人心已经齐了,方向也已经明确! “好!好!赵大人、王大人、张将军,诸位思虑周详,此计可行!” 李弼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和决断:“就按此计行事!” “赵大人,兵马调动之事,由你全权负责,务必谨慎,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王大人,你心思缜密,负责选定目标运粮队,摸清其行动规律和人员构成,并准备好替换的号衣和必要的处理方案。” 李弼所说的处理,自然是指如何无声无息地控制或解决掉原运粮队的人。 “张大人!” 李弼看向张韬:“一旦行动开始,抢夺城门、肃清障碍、打开城门的关键任务,就交给你和你麾下的死士了!” “务必迅猛、果决!要在其他守军反应过来之前,完成一切!” “李兄(李大人)放心!” 赵明、王羽、张韬三人齐声应道,既然已经决定,他们便不再犹豫,眼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狠辣。 李弼最后看向另外几位官员:“诸位同僚,则需在各自职权范围内,尽力配合,制造混乱,或者在其他城门方向制造些动静,分散守军注意力,为我们争取时间!” 安排完这一切,李弼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计划中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环: “至于与城外楚军的联络……”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而凝重:“此事,由老夫亲自负责!” “老夫会设法,尽快联系上城内的锦衣卫,将我们的计划和行动时间告知楚皇!” “唯有里应外合,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他看向众人,语气带着最后的警告和叮嘱:“此事,关乎我等身家性命,关乎家族存亡!” “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再有异心,不得泄露半分!” “一切行动,必须绝对保密,严格按照计划进行!成败在此一举!” “吾等明白!” 众人肃然应诺,脸上充满了背水一战的决绝。 密谋已定,一场针对常安城防的、由内而外的致命一击,就在这间弥漫着血腥和药味的卧室内,悄然拉开了序幕。 李弼忍着剧痛,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对未来的渴望。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要么,踩着独孤伽和汉室的尸骨登上新的权力台阶。 要么,就和这座孤城一起,彻底毁灭。 第1899章 补充计划 众人怀着沉重而又决然的心情,悄无声息地陆续离开了李弼的府邸,如同水滴融入夜色,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卧室内,再次只剩下李弼一人,以及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和钻心的疼痛。 他趴在床榻上,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反复推敲着方才制定的计划每一个细节。 兵马调动、伪装运粮、抢夺城门,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容不得半分差错。 而其中最关键的,便是与城外的联络。 必须尽快将计划告知楚宁,约定好信号和时间,方能里应外合。 就在他强忍着剧痛,思索着该如何安全地联系上锦衣卫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老管家那张布满忧虑的脸探了进来。 “老爷……” 管家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紧张:“外面……有黑衣人求见,说是故人。” 李弼心中猛地一跳! 黑衣人? 锦衣卫? 他们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这未免也太巧了! 是巧合,还是自己府邸早已在他们的严密监控之下?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但随即又被一种“天助我也”的急切所取代。 无论如何,对方主动现身,省去了他冒着风险去寻找的麻烦。 “快!快请进来!小心些,莫要让人看见!” 李弼急忙吩咐,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 管家领命而去。 不多时,卧室的暗门被无声推开,一道熟悉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滑入室内,正是那名之前与他接触过的锦衣卫千户。 他依旧是一身夜行衣,面容隐藏在阴影中,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千户一进来,目光便首先落在了趴在榻上的李弼身上。 看着他臀腿间那隐约的血迹和苍白扭曲的面孔,千户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充满讥诮的弧度。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慢悠悠地踱步到床榻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李弼的惨状,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物品。 良久,他才用一种带着戏谑和怜悯的语调缓缓开口: “啧啧啧,李大人,这才几日不见,何以落魄至此啊?” 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而黏腻: “瞧瞧这伤,三十大板,不好受吧?听说还是那位您曾经效忠的西太后,亲自下的命令?” 他摇了摇头,故作叹息状:“唉,真是令人心寒啊。” “想李大人您,好歹也是大汉重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就因为一次小小的办事不力,便被如此酷刑加身,险些丢了性命。” “这岂是明主所为?分明是暴君行径!” “为一介如此刻薄寡恩、视臣子如草芥的毒妇卖命,李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呢?” 他每说一句,李弼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心中的怒火就如同被浇了油般熊熊燃烧! 这锦衣卫千户的话语,字字如刀,精准地剐着他内心最屈辱、最愤恨的伤疤! 那三十大板的剧痛,那在朝堂之上被拖行时的羞辱,那对独孤伽滔天的恨意,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住口!!!” 李弼再也抑制不住,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哑怒吼! 他双目赤红,眼球上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瞪着眼前的千户。 因为极致的愤怒,身体都剧烈地颤抖起来,牵扯到伤口,让他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但他却浑然不觉。 “你给我住口!!” 他重复着,声音因激动而破裂:“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休要在此……休要在此冷嘲热讽!” 突如其来的爆发,让卧室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烛火似乎都为之摇曳了一下。 锦衣卫千户面对李弼的暴怒,却并未动容,只是那双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似乎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冷光。 他要的,就是彻底激怒李弼,断绝他所有的退路和侥幸。 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李弼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空气中回荡。 他趴在榻上,胸口剧烈起伏。 过了好半晌,那汹涌的怒火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彻底的绝望和……决绝。 他知道,对方说得没错。 他在独孤伽眼中,确实连条狗都不如。 继续效忠,只有死路一条。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的赤红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但在这平静之下,却蕴含着更加可怕的能量。 他看向锦衣卫千户,声音沙哑而低沉,不再有任何掩饰和迂回: “千户大人……不必再言。老夫……已经想清楚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老夫,以及王羽、张韬、赵明等数位同僚,愿弃暗投明,归顺大楚皇帝陛下!并愿献上常安城,作为投名状!” 锦衣卫千户眼中精光一闪,但语气依旧平淡: “哦?弃暗投明?献城?李大人,空口无凭,不知您打算如何献城?” 李弼不再犹豫,将方才与王羽等人密谋的计划,原原本本,详细地说了出来。 从赵明以护粮为名调动兵马,到王羽选定运粮队并策划替换,再到张韬负责抢夺城门打开通道。 每一个环节,都清晰地呈现在锦衣卫千户面前。 “计划便是如此。” 李弼说完,紧紧盯着千户:“只要城外楚国陛下大军做好准备,见到信号,便可长驱直入!常安城,唾手可得!” 锦衣卫千户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轻轻敲击。 直到李弼全部说完,他才缓缓开口:“计划听起来尚可,利用粮队伪装,确实能出其不意。” 然而,他话锋随即一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但是,此等大事,绝不能完全寄托于尔等初次行事之人身上!” “为确保万无一失,打开城门之时,必须有我的人在场!” 事关重大,若是全部由李弼的人参加,他不放心。 如今他的陛下楚宁就在城外,他必须确保此事万无一失。 有他的人参与,他才能安心! 第1900章 值得尝试 屋内。 锦衣卫千户目光锐利地看向李弼:“在你们伪装成运粮队,前往城门的时候,我会安排几名最精锐的好手,混入你们的队伍之中。” “他们熟悉各种机关锁钥,身手矫健,关键时刻,能助你们迅速控制城门,应对突发状况!” “有他们参与,成功的把握方能更大!” 李弼闻言,心中先是一惊。 让锦衣卫的人混进来,固然能增加成功率和应对能力,但也意味着他和他那些同僚的行动,将完全暴露在楚国的监视之下,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这无异于将身家性命彻底交到了对方手中。 但事已至此,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他仅仅犹豫了一瞬,便重重地点了点头,咬牙道: “好!就依千户大人之言!” “届时,请千户大人安排得力人手,混入队伍!里应外合,共成大事!” “很好!” 锦衣卫千户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算得上是满意的神色:“李大人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 “具体行动时间,待尔等准备妥当,确定之后,再通过老方法通知于我。” “我会禀报陛下,静候佳音!” 说完,他不再多留,如同来时一样,身形一闪,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暗门之后。 卧室内,再次只剩下李弼一人。 他无力地瘫软在床榻上,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衫。 与虎谋皮,不外如是。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踏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险路,只能咬着牙,一步步走下去。 夜色,愈发深沉了。 城外,楚军大营。 虽已入夜,但中军御帐内依旧灯火通明。 楚宁并未安寝,而是端坐于案前,就着明亮的烛火,翻阅着一卷泛黄的兵书。 他神色平静,仿佛城外那座巨大的、即将决定天下归属的城池,并未给他带来多少压力。 帐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夜的寒意,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忽然,帐外传来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紧接着,冉冥那粗犷如同闷雷般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陛下!陛下!末将冉冥有紧急军情禀报!” 楚宁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头也未抬,淡然道:“进。” 帐帘被猛地掀开,带着一股外面的寒气,冉冥那铁塔般的身影大步跨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奔跑后的红晕,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手中紧紧攥着一支细小的竹管。 “陛下!是城内!城内的锦衣卫刚刚用信鸽传出的密信!” 冉冥快步走到御案前,将竹管双手呈上,声音因兴奋而有些发颤。 “看标记,是最紧急的情报!” 楚宁这才放下手中的兵书,抬眼看了冉冥一眼,伸手接过了竹管。 他的动作依旧从容不迫,拧开塞子,倒出里面卷着的薄绢,缓缓展开。 烛光下,楚宁的目光迅速扫过绢帛上的字迹。 那上面,详细记录了李弼如何因受刑而心生怨恨,如何召集王羽、张韬、赵明等官员密谋,以及他们制定的那个利用运粮队伪装、抢夺城门、里应外合的具体计划。 甚至连行动的大致时间——三日之后,以及请求派遣精锐混入队伍协助的要求,都写得清清楚楚。 随着阅读,楚宁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缓缓勾勒出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弧度。 那笑容起初很淡,随即逐渐扩大,最终化为一声带着满意和些许嘲弄的轻笑。 “呵呵……果然如此。” 楚宁将绢帛随手放在案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似乎穿透了营帐,望向了常安城的方向。 “看来,朕兵临城下,再加上独孤伽那三十大板的临门一脚,算是彻底促成了李弼这些人投靠的决心。” “狗急跳墙,人急,也是会反噬的。”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了然。 他早就料到,在绝对的实力碾压和内部的高压统治下,常安城内必然会出现裂痕。 他所要做的,就是等待,并且适时地添上一把火。 如今,这把火不仅烧起来了,还烧得如此旺盛,直接要将城门从内部烧穿! 冉冥在一旁听得心潮澎湃,他虽然不完全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但“里应外合”、“打开城门”这几个字他听得真切! 他激动地搓着手,瓮声瓮气地说道:“陛下神机妙算!这帮汉官果然靠不住!” “要是他们真能打开城门,那常安城不就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了吗?” “到时候俺老冉第一个冲进去,活捉独孤伽和刘襄那对母子!” 然而,激动过后,一丝疑虑又浮上冉冥的心头。 他挠了挠自己锃亮的光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不过,陛下,这计划听起来是不错,但……真能行吗?” “那李弼刚挨了打,靠不靠得住?还有,在独孤伽眼皮子底下调动兵马,伪装运粮,抢夺城门……这一步步的,听着就悬乎!” “万一哪个环节出了岔子,被发现了,那咱们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楚宁闻言,脸上的笑容不变,反而更加深邃。 他看向冉冥,眼神中充满了帝王的自信和一种对概率的冷静评估。 “冉将军,你的担心不无道理。” 楚宁缓缓说道:“此事,确实存在风险。” “李弼等人是否真心?计划能否顺利执行?中途是否会突发变故?这些都是未知之数。”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坚定而有力:“但是,你要明白,打仗,从来就没有十拿九稳的事!” “尤其是在攻城战中,任何一丝可能的机会,都值得我们去尝试,去抓住!”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军事地图前,指着常安城: “强攻常安,我军纵然能胜,也必是尸山血海,伤亡惨重,甚至可能迁延日久,给东线带来更大压力。” “而如今,城内有人愿意为我们打开城门,这无疑是代价最小、速度最快的破城方式!” “哪怕只有三成的成功率,也值得我们去赌这一把!” 第1901章 太小题大做了 楚宁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冉冥: “根据锦衣卫的情报和李弼等人的计划来看,他们并非毫无准备,而是经过了周密的谋划,利用了守军的惯性思维和制度漏洞。” “只要运作得当,成功的希望,并不小!” 他拍了拍冉冥的肩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所以,不管此事最终能不能成,这至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可能让我们兵不血刃,或者以极小代价拿下常安的机会!” “我们绝不能因为可能存在风险,就畏缩不前!” “传令下去!” 楚宁声音陡然提高:“全军即日起,进入最高战备状态!但表面上,依旧维持围城态势,不可让城内察觉异动!” “冉冥,你亲自挑选五千最精锐的悍卒,由你亲自统领,秘密集结于东门外预定区域!” “配备最锋利的兵器,准备好火把,随时待命!” 他的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三日之后,一旦见到城内约定信号,比如三支火箭升空,或者城门处传来约定的号角声。” “你便立刻率领这五千精锐,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东门!” “不管城门是大开还是仅开一道缝隙,都给朕狠狠地冲进去!” “抢占城门楼,控制要道,接应后续大军入城!” “末将遵命!” 冉冥被楚宁的自信和决断所感染,所有的疑虑瞬间抛到九霄云外,他重重一抱拳,声如洪钟。 “陛下放心!末将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定要第一个杀进常安城!” “若是城门不开,末将就带人用撞木把它撞开!” “去吧!”楚宁挥了挥手:“好好准备,静待时机。” “是!” 冉冥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御帐,立刻前去调兵遣将,为三日之后那可能决定命运的一刻做准备。 御帐内,楚宁再次坐回案前,目光重新落在那份密信上,嘴角的笑意久久未曾散去。 他知道,一场好戏,即将在常安城内上演。 而他,已经做好了收割胜利果实的全部准备。 三日之后,常安城下,究竟是惊天之变,还是虚惊一场? 答案,即将揭晓。 与此同时,常安城,皇宫,未央宫。 夜色如墨,宫灯在寒风中摇曳,将宫殿内映照得一片昏黄。 虽然楚军围城,但深宫之内,依旧维持着一种近乎僵硬的秩序和威严。 独孤伽并未安寝,她端坐在凤榻之上,面前摊开着各地送来的、多半是坏消息的奏章,眉宇间凝结着一层化不开的冰霜与疲惫。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沉稳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身披玄甲、腰佩长剑的禁军统领沈从文,在宦官的引导下,快步走入殿内。 他脸色凝重,眼神锐利,对着凤座上的独孤伽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臣,禁军统领沈从文,参见太后!” 独孤伽从奏章中抬起眼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沈统领,深夜入宫,有何紧急军情?”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连续的压力让她也有些心力交瘁。 沈从文没有起身,依旧保持着跪姿,抬头沉声道:“启禀太后,臣刚刚接到安插在光禄大夫李弼府外的暗哨密报!” “就在一个多时辰前,太仓令赵明、卫尉张韬、侍郎王羽等五六位官员,先后秘密进入了李弼府邸!” “他们行动极为隐秘,皆是从后门而入,且停留了将近一个时辰才陆续离开!” 他将这个发现禀报上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担忧: “太后,李弼白日刚因办事不力受了重刑,夜晚便有如此之多官员秘密聚集其府上,此事……恐怕非同小可!” “臣担心,他们是否因对太后处罚不满,而暗中串联,图谋不轨?” 沈从文作为禁军统领,负责皇宫和部分京城防务安全,自然在各大臣府邸外围都布置有眼线。 尤其是李弼这种刚刚被严惩的官员,更是重点监控对象。 然而,听完沈从文的禀报,独孤伽脸上非但没有露出惊容,反而浮现出一抹极其不屑的冷笑。 她将手中的奏章随意丢在案几上,身体向后靠了靠,仿佛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 “哼!沈统领,你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独孤伽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李弼?一个被本宫打断了脊梁骨的废物而已!” “他如今趴在床上,连动弹都困难,还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她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凤榻扶手,语气笃定: “至于王羽、赵明、张韬那些人,不过是见李弼受刑,兔死狐悲,前去探望一番,顺便……发发牢骚,诉诉苦罢了!” “一群只会耍弄笔杆子、贪生怕死的文人,除了在背地里抱怨,还能有何作为?” 她对自己的掌控力极为自信,尤其是对军权的掌控:“如今常安城内,所有关键位置的兵马,皆由本宫的心腹将领直接统辖!” “四门守将,更是经过精挑细选,对本宫忠心不二!” “就凭李弼那点人脉和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难道还能从本宫手中夺走兵权不成?简直是天方夜谭!” 沈从文眉头紧锁,他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李弼毕竟是老臣,在朝中经营多年,人脉盘根错节。 如今又受了如此奇耻大辱和酷刑,难保不会鋌而走险。 他忍不住再次劝谏:“太后,话虽如此,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李弼等人毕竟身居要职,若他们真的心怀怨望,暗中勾结。” “即便无法直接调动大军,但在城内制造混乱,或者……与城外楚军暗通款曲,也是极大的隐患!” “如今楚军围城,局势危如累卵,任何风吹草动,都需谨慎对待!” “臣建议,是否加强对这几人府邸的监控,或者寻个由头,将他们暂时控制起来,以防万一。” “如今城外楚军虎视眈眈,我们城内绝对不能出一丁点意外。” “哪怕是有万中无一的可能,都不行!” 第1902章 规矩?我就是规矩! “够了!” 独孤伽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凤目中闪过一丝厉色:“沈从文,本宫知道你的忠心。” “但你也太过谨慎了!如今大敌当前,首要之事是稳定军心,凝聚力量!” “若因些许猜疑就随意抓捕大臣,岂非让其他官员人人自危,反而正中楚宁下怀,动摇我守城根基?” 她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李弼之事,本宫心中有数!他若识相,老老实实养伤便罢!” “若真敢有什么不轨之举……哼,本宫能打他三十大板,就能砍了他的脑袋!” “你不必再多言,做好你分内之事,严密监控城防,确保皇宫万无一失即可!退下吧!” “臣,遵旨。” 沈从文见太后态度如此坚决,知道自己再劝也无用,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声,抱拳行礼,默默退出了未央宫。 看着沈从文消失在殿外的背影,独孤伽脸上的不屑稍稍收敛,但依旧没有太过在意。 她确实不认为李弼等人能构成实质性的威胁。 在她看来,绝对的武力掌控和高压统治,足以碾碎任何内部的反抗苗头。 然而,她低估了人在绝境中被逼出的疯狂。 也低估了那三十大板所带来的、不仅仅是肉体上的创伤,更是彻底摧毁忠诚与信任的毁灭性力量。 她更不知道,就在她自信满满地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之时。 一张针对她和这座帝都的致命罗网,正在夜色掩护下,悄然编织,并且即将收紧。 三天的时间,在常安城内外双方截然不同的心境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快速拨动,倏忽而过。 对于城外的楚军而言,这三天是战前最后的准备与压抑的等待。 军营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士兵们反复检查着兵器甲胄,军官们则一遍遍推演着入城后的作战计划。 冉冥更是如同即将出闸的猛虎,坐立不安,时不时就望向常安城东门的方向,只待那约定的信号升起。 而对于城内的绝大多数人,无论是惶惶不可终日的百姓,还是那些被高压政策压得喘不过气的官员和守军,这三天则是在日益增长的绝望和恐惧中煎熬度过。 楚军围城的压力与日俱增,城内粮草开始实行严格配给,流言蜚语如同野草般在暗处滋生。 太后的十条铁律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第三天,清晨。 天色灰蒙蒙的,一如常安城此刻的氛围。 按照惯例,一支由五十名汉军士兵组成的运粮队,在一位姓陈的校尉带领下,准时来到了太仓署所在的坊区外,准备领取今日需要运往东门附近几处军营的粮秣。 陈校尉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军官,面容黝黑,带着军旅之人的粗犷。 他按部就班地指挥着手下士兵在太仓署门外列队等候,自己则准备进入署内办理交接文书。 然而,今日的太仓署,气氛却有些不同寻常。 守卫明显比往日森严了许多,而且都是一些生面孔,眼神锐利,透着一股煞气。 陈校尉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但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如今局势紧张,加强了戒备。 他刚走到署衙大门前,还未及通报,就见太仓令赵明在一众属吏和几名陌生护卫的簇拥下,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下官参见赵大人!”陈校尉连忙躬身行礼。 赵明今日穿着一身深色官袍,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 目光在陈校尉和他身后的运粮队身上扫过,语气平淡地问道: “陈校尉,今日是来领取东营的粮草?” “回大人,正是。” 陈校尉恭敬回答:“按照日程,今日需运送三百石粮草至东营三处驻地,这是批文。” 他说着,将手中的文书递了上去。 赵明接过文书,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并未细看,便随手交给了身后的属吏。 他清了清嗓子,对陈校尉说道:“陈校尉,今日这批粮草,本官另有安排,就不劳烦你们运送了。” 陈校尉闻言一愣,下意识地问道:“赵大人,这是何故?东营将士还等着这批粮食开伙呢?若是延误了时辰,恐怕……” 按照军规,粮草运送有着严格的时间和路线规定,擅自变更或延误都是重罪。 陈校尉职责所在,自然要问个清楚。 赵明脸色微微一沉,语气带上了几分官威:“本官自有道理!” “如今城中流民增多,局势复杂,为确保粮草安全,本官已征调了一批可靠的民夫,由他们负责将这批粮食直接送往军营。” “你们运粮队,今日暂且听从本官调派!”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陈校尉却听得眉头大皱。 征调民夫运送军粮?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民夫如何能与正规运粮队相比? 且不说安全性无法保障,就是这效率和对军规的遵守也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赵大人,这……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陈校尉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据理力争:“军粮运输,向来由我等专职负责,路线、时间皆有定例,岂能随意交由民夫?” “万一途中出了差错,或者延误了时辰,影响了将士们用餐,这个责任,末将担待不起,恐怕赵大人您也……” 他本想说“您也担待不起”,但话到嘴边,还是留了半分余地。 然而,赵明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反对,根本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脸色陡然一寒,厉声训斥道:“陈校尉!你是在质疑本官的决定吗?” 他上前一步,目光逼视着陈校尉,声音冰冷: “规矩?本官掌管太仓,调配粮草,便是规矩!” “如今是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一切以稳妥为重!你一个小小的校尉,懂得什么大局?莫非你要抗命不成?!” 他身后的几名陌生护卫也同时上前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眼神不善地盯着陈校尉,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过来。 陈校尉被赵明这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度和那几名护卫的杀气震慑住了。 第1903章 行动开始! 陈校尉看了看赵明那不容置疑的脸色,又瞥了瞥那些明显不是善茬的护卫。 再想到对方毕竟是掌管粮草的朝廷大员,自己只是一个低级军官,若是硬顶下去,恐怕立刻就要吃亏。 他心中虽然充满了疑虑和不满,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强行将火气压了下去,抱拳道: “末将……不敢!既然赵大人已有安排,末将……遵命便是!” 说完,他愤愤地一挥手,带着满腹狐疑和憋屈的运粮队士兵,转身离开了太仓署。 他总觉得今天这事透着古怪,但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看着陈校尉带人离去,赵明紧绷的脸上才微微放松,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他转身对身后一名心腹属吏低声吩咐道:“快去准备!让我们的人立刻换上运粮队的号衣,半个时辰后,准时出发!” “是,大人!” 一场李代桃僵的戏码,就在这清晨的太仓署外,悄然完成了第一步。 真正的运粮队被支开,而一支由李弼、王羽等人暗中掌控的、伪装成运粮队的奇兵,即将登上舞台。 他们的目标,直指那座决定常安城命运的——东门!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常安城东区的街道上,。 一支由数十辆粮车组成的队伍,正沿着青石板路,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不紧不慢地向着东门方向行进。 这支队伍,从外表看,与平日往来的运粮队并无二致。 士兵们穿着略显陈旧的汉军号衣,推着满载麻袋的独轮车或驴车。 他们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麻木,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着,内容无非是些家长里短、军中琐事,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领队的是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冷峻的汉子。 他代替了原本的陈校尉,手持着赵明开具的、手续齐全的运粮文书,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沿途的情况。 他便是卫尉张韬安排的心腹死士头领。 然而,在这看似平常的队伍中,却混杂着几个与众不同的“士兵”。 他们的动作虽然也模仿着周围人,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和警惕,步伐沉稳,气息内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精悍气质,与周围那些略显散漫的伪装者形成了细微的差别。 这几位,正是按照约定,由李弼安排混入队伍的精锐好手。 他们的加入,无声地宣告着这场行动的最终指向。 队伍行进到一处相对僻静、靠近东门区域的街口时,按照预先的约定,队伍短暂停下“休整”。 也就在这时,从旁边一条小巷中,快步走出了三名穿着同样汉军号衣的汉子。 他们自然地汇入了队伍之中,与那几名锦衣卫好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队伍的人数,在不知不觉中补全了。 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街面上偶尔路过的行人或巡逻小队,并未对这支正常的运粮队投以过多的关注。 队伍继续前行,东门那高大巍峨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巨大的包铁城门紧闭着,城楼上旗帜飘扬,守军的身影在垛口后隐约可见,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临战的肃杀气息。 当运粮队抵达东门内侧的瓮城区域时,城楼上的守军也注意到了他们。 一名值守的队正带着几名士兵从马道下来,例行公事地进行检查。 “站住!干什么的?” 队正高声喝问,虽然看到是运粮队,但必要的盘查不能少。 伪装成领队的汉子连忙上前,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容,将赵明开具的文书双手呈上: “军爷,我们是太仓署的运粮队,奉命给东营三处驻地送今日的粮草,这是批文,请您过目。” 那队正接过文书,仔细核验了一番,印章、日期、数量、目的地,一切无误。 他又打量了一下队伍,士兵穿着号衣,车辆装载着鼓鼓囊囊的麻袋,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嗯,过去吧。” 队正将文书递回,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如今楚军围城,城内各项物资调配频繁,运粮队每日往来,他们早已习以为常,并未生出太多疑心。 “谢军爷!” 领队汉子接过文书,暗中松了口气,连忙指挥队伍通过检查,缓缓驶入了瓮城,向着最内侧的主城门洞靠近。 一切都顺利得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只要再通过最后一道城门洞的岗哨,他们就能抵达城门之下,执行最关键的任务——抢夺城门控制权! 然而,就在运粮队大部分车辆进入瓮城,即将接近主城门洞的那一刻—— “呜——呜——呜——!” 一阵低沉、雄浑、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号角声,骤然从城外响起! 那声音穿透厚重的城墙,清晰地传入了城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是楚军的进攻号角! 紧接着,如同雷鸣般的战鼓声轰然炸响! 伴随着无数人汇聚而成的、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杀啊!!!” “攻破常安!生擒独孤伽!” 楚军,按照原定的计划,准时发动了攻城! 虽然这并非总攻,而是为了配合城内行动、吸引守军注意力的佯攻。 但其声势之浩大,攻势之猛烈,足以让任何守军为之色变! 城头上,原本相对平静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敌袭!楚军攻城了!” “快!各就各位!弓弩手准备!” “滚木礌石!快搬上来!” 守军将领的怒吼声、士兵们奔跑的脚步声、兵器碰撞的铿锵声……瞬间响成一片! 无数守军士兵从藏兵洞中涌出,冲向各自的战位,弓弩手张弓搭箭,紧张地注视着城下开始涌动的楚军潮水。 滚木礌石被迅速抬上城垛,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负责东门防务的主将张贲,此刻正位于城门楼上指挥。 听到楚军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势,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他快步走到垛口前,向下望去,只见楚军阵中冲出数千精锐,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如同汹涌的波涛,向着城墙猛扑过来! 箭矢已经开始如同飞蝗般从城下射来,钉在城墙上咄咄作响!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 第1904章 这是一个陷阱! 张贲声嘶力竭地大吼:“弓弩手,放箭!压制他们!” “其他人,准备好滚木礌石,等他们靠近了再砸!” 整个东门区域的守军注意力,几乎都被城外突如其来的凶猛攻势所吸引,紧张地投入到防御作战之中。 而此刻,刚刚进入瓮城、正准备向主城门洞最后岗哨前进的运粮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脚步一滞! 城外的号角与喊杀声,如同约定的信号,同时也点燃了他们心中最后的决绝! 领队的汉子与混在队伍中的锦衣卫头领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时机到了! 守军的注意力已被城外吸引,此刻正是动手的最佳机会! “快!去个人,立即禀报太后!楚军猛攻东门!” 城门楼上,张贲一边指挥防御,一边对身边的亲兵吼道。 他并不知道,一场来自背后的、更加致命的危机,已经悄然降临。 而那支看似无害的运粮队,正如同潜入羊群的恶狼,亮出了它们锋利的獠牙,目标直指这座雄关的咽喉——城门枢纽! 常安城,皇宫,未央宫。 清晨的曦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在铺着华丽地毯的宫殿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与外界的紧张和肃杀截然不同,这里依旧维持着一种近乎奢靡的宁静。 西太后独孤伽刚刚起身,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两名心灵手巧的侍女为她梳理着那一头依旧乌黑浓密的长发,描摹着精致的妆容。 铜镜中,映照出她保养得宜、却难掩眉宇间一丝刻薄与疲惫的面容。 尽管楚军围城,但她似乎并未将这些疥癣之疾真正放在眼里,或者说,她强迫自己必须维持住这份镇定,以稳定那早已风雨飘摇的人心。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极其仓促、甚至有些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宫内的宁静。 一名负责传递军情的侍卫,甚至来不及等宦官通传,便连滚爬爬地冲入了殿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惊恐而变调: “启……启禀太后!不……不好了!楚军……楚军突然大举进攻东门!攻势极其凶猛!”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却并未在独孤伽心中激起太大的波澜。 她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依旧透过铜镜,欣赏着侍女为她簪上一支金步摇。 “慌什么?” 独孤伽的声音平淡,带着一丝不悦:“常安城城墙之高,池壑之深,甲于天下!” “他楚宁就算有通天之能,没有三五个月,耗尽了数十万大军的性命,也休想踏上城头一步!” “区区一次进攻,有何可惧?” 她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吓得瑟瑟发抖的侍卫,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去告诉东门守将张贲,让他依城固守,依计行事!” “滚木礌石,弓弩火油,都给本宫狠狠地用!务必让楚军付出血的代价!若是丢了城门,提头来见!” “是……是!奴才遵旨!” 那侍卫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打发走了报信的侍卫,独孤伽脸上的淡然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一切尽在掌握的算计。 她挥了挥手,示意侍女暂停梳妆。 “去,”她对身旁的心腹老宦官吩咐道:“传禁军统领沈从文,即刻来见本宫!” “老奴遵旨。”老宦官躬身领命,快步离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身披玄甲、腰佩长剑的沈从文便急匆匆赶到了未央宫。 他显然也已经得知了楚军攻城的消息,脸上带着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进入殿内,他立刻单膝跪地: “臣,沈从文,参见太后!不知太后紧急召见,有何吩咐?” 独孤伽缓缓转过身,正面看向沈从文。她没有让他起身,而是用一种居高临下、带着森然杀意的语气,直接下达了命令: “沈统领,本宫命你,即刻点齐你麾下最精锐的三千禁军,埋伏于通往东门的主干道——青龙街两侧的民居和巷弄之中!” 沈从文闻言一愣,抬起头,脸上写满了困惑: “太后,楚军正在攻城,此时调兵埋伏于城内街道,这是为何?莫非……是防备城内奸细作乱?” “奸细?” 独孤伽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仿佛毒蛇吐信:“何止是奸细!是有人要卖主求荣,开门揖盗!” 她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沈从文耳边! 独孤伽不再卖关子,声音如同寒冰撞击:“李弼那个老贼,还有王羽、赵明、张韬那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他们早已暗中投靠了楚宁!” “今日,他们便会利用运粮队作为掩护,意图抢夺东门,放楚军入城!” 沈从文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他终于明白,为何三日前太后对李弼府上的异动表现得那般“不在意”,原来……原来一切都在太后的算计之中! 她并非毫无察觉,而是故意放纵,甚至可能……是故意用那三十大板,逼得李弼等人不得不鋌而走险,从而将他们一网打尽! 好深的心机!好狠的手段! 独孤伽看着沈从文震惊的表情,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继续吩咐道: “你埋伏的人马,不必去管城外的楚军,也不必去管城头的守军!” “你的目标只有一个——等那支叛乱的‘运粮队’成功打开城门,楚军先头部队涌入城内,与叛贼汇合,自以为得计,阵型最为混乱松懈之时……” 她的眼中迸射出骇人的杀机,一字一顿道: “给本宫杀出去!目标,楚宁!” “不惜一切代价,斩杀楚宁!若能取其首级,本宫封你为万户侯,赏金十万!” 沈从文倒吸一口凉气! 他终于明白了太后的全盘计划!这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以常安城为诱饵,以东门为陷阱入口,故意引诱楚宁和他最精锐的部队入城,然后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在巷战中实施斩首行动! 只要杀了楚宁,城外数十万楚军群龙无首,必然不战自溃! 届时,危局自解,甚至可能反败为胜! 第1905章 攻入常安城! 独孤伽这计划,堪称胆大包天,也狠辣到了极致! 为了达成目的,她甚至不惜将部分城墙和守军置于险地! “太后,此计……是否太过行险?” 沈从文忍不住问道:“万一……万一楚宁并未亲自入城,或者我军未能及时斩杀楚宁,被其大军反扑……” “没有万一!” 独孤伽厉声打断他,凤目含煞:“这是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必须成功!” “沈从文,本宫将身家性命,将大汉国运,都押在你这一击之上!” “你若失败,你我,以及这满城之人,皆死无葬身之地!你若成功,便是再造乾坤的第一功臣!” 沈从文看着太后那疯狂而决绝的眼神,知道此事已无可更改。 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抱拳沉声道: “臣……遵旨!必不负太后重托!” “去吧!” 独孤伽挥了挥手:“记住,隐蔽,耐心,一击必杀!” “是!” 沈从文不再多言,起身,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未央宫,。 他立刻前去调集他最信任、最精锐的三千禁军死士,按照太后的指令,悄无声息地潜入青龙街两侧,张网已待。 未央宫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独孤伽重新坐回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那看似平静,实则眼底翻涌着疯狂赌徒般光芒的面容,低声自语: “楚宁,李弼……你们以为赢定了吗?” “哼,这常安城,究竟是谁的葬身之地,还未可知呢!” 此刻,瓮城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城外楚军震天的喊杀声、战鼓声如同狂暴的背景音,极大地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城头上,守军正全力应对着来自正面的凶猛攻击。 滚木礌石砸落的轰鸣、弓弩震弦的尖啸、以及士兵们声嘶力竭的呐喊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的战场交响。 而就在这片混乱的掩护下,那支伪装成运粮队的奇兵,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终于亮出了致命的獠牙! 就在队伍最前方的几辆粮车即将通过主城门洞最后一道岗哨的瞬间—— “动手!” 混在队伍中的锦衣卫头领,发出一声短促而凌厉的低喝! 这声音如同出击的号令! 早已蓄势待发的伪装者们,瞬间暴起! 他们猛地掀开覆盖在粮车上的部分麻袋——下面露出的并非粮食,而是闪烁着寒光的钢刀和短弩! “咻咻咻——!” 数支淬毒的弩箭如同闪电般射出,精准地命中了城门洞内那几名尚未反应过来的守军岗哨的咽喉! 他们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瞪大着眼睛,软软地瘫倒在地。 “敌袭!是奸细!” 瓮城内其他位置的少量守军终于发现了异常,发出了惊恐的呐喊,但为时已晚! “杀!” 卫尉张韬安排的那名死士头领怒吼一声,如同猛虎下山,挥舞着战刀率先冲向了城门内侧的绞盘和门闩所在的控制室! 那里有十几名负责操作城门机关的士兵。 与此同时,混入队伍的那几名锦衣卫精锐,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和专业性。 他们分工明确,两人如同鬼魅般扑向控制室,手中短刃翻飞,瞬间又结果了两名试图抵抗的守军。 另外几人则迅速冲向巨大的门闩和顶门柱! “挡住他们!快挡住他们!” 控制室内一名守军小旗官声嘶力竭地吼道,拔出佩刀试图组织抵抗。 然而,这些伪装者皆是精心挑选的死士,个个悍不畏死,加之有锦衣卫高手作为锋刃,战斗力远超寻常守军。 狭窄的控制室内,瞬间爆发了惨烈的白刃战! 刀光剑影,鲜血飞溅,怒吼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 “哐当!”一声巨响,一根沉重的顶门柱被一名力士用战斧狠狠劈断! “嘎吱——吱呀——” 与此同时,在几名死士的拼死掩护下,两名锦衣卫高手已经合力扳动了巨大的绞盘!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那扇沉重无比、包裹着厚厚铁皮的常安东门,开始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城外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瞬间变得更加清晰、更加逼近! “城门开了!城门开了!”瓮城内残余的守军发出了绝望的悲鸣。 “快!发信号!通知冉将军!” 死士头领一边奋力砍杀着扑上来的守军,一边对着城门外声嘶力竭地大吼。 一名伪装者迅速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三支特制火箭! “咻——啪!” 三支拖着红色尾焰的火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冲天而起! 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炸开了三朵耀眼的火花! 这信号,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城外楚军的最后疯狂! “信号!是信号!城门开了!儿郎们,随我杀进去!活捉独孤伽!!” 一直在东门外严阵以待的冉冥,看到那三支升空的火箭,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和嗜血的光芒。 他举起那柄骇人的巨斧,发出了如同雷霆般的咆哮! “杀啊!!!” 蓄势已久的五千楚军精锐,如同决堤的洪水,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呐喊,以冉冥为锋矢,朝着那扇已然洞开的城门,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锋! 铁蹄踏地,声如奔雷,整个大地都在为之颤抖! 城头上,正在指挥防御的主将张贲,听到身后瓮城内传来的喊杀声和城门打开的异响,惊得魂飞魄散! 他猛地回头,看到那洞开的城门和如同潮水般涌进来的楚军骑兵,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完了!东门……东门被破了!快!快挡住他们!堵住城门!” 张贲声嘶力竭地嘶吼着,试图调集兵马下城堵口。 但城外的楚军攻势正猛,箭矢如雨,守军被死死钉在城墙上,根本难以抽调兵力。 而且,涌入城内的楚军先锋,已经如同楔子般牢牢钉在了城门洞附近,与瓮城内的叛军里应外合,疯狂地扩大着突破口! 远处,中军旗下的楚宁,一直冷静地观察着战局。 当他看到东门洞开,冉冥率领精锐如同热刀切黄油般杀入城内时,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第1906章 暗算! “传令!” 楚宁的声音清晰而有力:“东、南、西、北四门,除东门外,其余三门继续保持猛攻!” “不惜代价,给朕狠狠地打!绝不能让其他城门的守军有机会回援东门!” “遵命!”传令兵飞奔而去。 随即,楚宁猛地一拉缰绳,拔出腰间佩剑,指向那洞开的、象征着胜利的东门,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响彻全军: “众将士!随朕入城!目标——大汉皇宫!生擒独孤伽、刘襄者,封万户侯!赏万金!” “万岁!万岁!!” 身后的数万楚军主力,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士气高昂到了顶点! 在楚宁的亲自率领下,这支庞大的生力军,如同第二波更加汹涌的浪潮,紧随着冉冥的先锋部队,浩浩荡荡地涌入了常安城! 楚宁的战略意图非常明确:利用东门打开的突破口,以精锐先锋迅速抢占并巩固城门区域。 然后亲率主力大军入城,利用兵力优势和野战能力,在常安城内的街巷中,彻底击溃汉军的有生力量,直捣黄龙,拿下皇宫! 而其他三门的持续猛攻,就是为了牵制住大量的汉军守城部队,使其无法及时回援,为城内的决战创造有利条件。 常安城,这座屹立了四百年的帝都,它的城墙第一次被从内部攻破。 战争的模式,瞬间从残酷的攻城战,转向了更加混乱、也更加血腥的巷战。 而这场决定天下归属的最后决战,就在这城门洞开的一刹那,正式拉开了血腥的帷幕! 东门洞开,如同为汹涌的洪水打开了闸门。 冉冥一马当先,率领着五千楚军精锐,如同烧红的烙铁切入凝固的油脂,势不可挡地冲入了常安城内! 初入城内的战斗异常顺利。 瓮城内的残余守军和那些试图从城头下来堵截的汉军,在楚军这股蓄势已久的狂潮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冉冥那柄巨斧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他所过之处,汉军人仰马翻,死伤枕籍。 楚军士兵们跟随着他们的猛将,沿着通往城内的主干道——青龙街,疯狂地向纵深推进,试图迅速扩大突破口,为后续主力扫清障碍。 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哀嚎声在狭窄的街道和坊市间激烈回荡。 汉军显然对城内的巷战准备不足,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料到城门会如此快地从内部被攻破,仓促组织的抵抗在楚军精锐的冲击下,迅速土崩瓦解。 冉冥杀得性起,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归来的魔神。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源源不断涌入的楚军主力旗帜,尤其是那杆越来越近的皇旗,心中豪气顿生,咆哮道: “儿郎们!杀光这些汉狗!直捣皇宫!陛下看着我们呢!” 在他的激励下,楚军先锋攻势更猛,沿着青龙街向前快速推进了将近一里地,眼看就要冲垮汉军仓促组织起的第二道防线。 然而,就在楚宁亲率的中军主力,刚刚完全通过东门,踏上青龙街那宽阔而略显凌乱的石板路面时—— 异变陡生! “放箭!!” 一声冷酷而清晰的命令,不知从何处响起,瞬间压过了战场上的喧嚣! 下一刻,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发生了! 只见青龙街两侧那些原本寂静无声、门窗紧闭的民居、店铺、乃至高大的坊墙之后,如同变戏法般,瞬间冒出了无数黑压压的身影! 无数张强弓硬弩,从窗户、屋顶、墙垛后探出,冰冷的箭簇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嗖嗖嗖嗖——!!!” 密集得如同暴雨倾盆般的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街道两侧的每一个角落。 每一个阴影中,向着刚刚入城、队形尚未来得及完全展开的楚军中军,尤其是那杆最为醒目的皇旗之下,疯狂覆盖而来! 这波箭雨,来得太突然,太密集,太致命! 显然,埋伏在此的汉军,已经等待多时,就等着楚军主力踏入这致命的陷阱! “保护陛下!!” “举盾!快举盾!!” 楚宁身边的亲卫将领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怒吼! 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反应极其迅速! 几乎在箭雨袭来的瞬间,楚宁周围那数百名最忠诚、装备最精良的亲卫骑兵,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他们毫不犹豫地策动战马,向着楚宁的方向疯狂靠拢。 同时将手中那面面厚重的、包裹着铁皮的巨型盾牌,奋力举起,在楚宁的头顶和四周,瞬间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壁垒! “咄咄咄咄——!!” 无数箭矢如同冰雹般狠狠地砸在盾牌之上,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撞击声! 力道之大,震得举盾的侍卫手臂发麻,有些箭矢甚至穿透了盾牌的表层,露出寒光闪闪的镞尖! 更有一些箭矢从盾牌的缝隙间穿过,射中了侍卫的战马或者他们露出的肢体,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响起! 但无论如何,这猝不及防的致命箭雨,绝大部分都被这用人墙和盾牌组成的血肉防线,硬生生地挡了下来! 被严密护卫在中心的楚宁,安然无恙! 然而,中军其他部分的楚军,却没有这么幸运。 他们猝不及防,暴露在街道中央,成为了两侧伏兵最好的靶子。 顷刻之间,惨叫声此起彼伏,无数楚军士兵中箭倒地,原本汹涌向前的攻势,为之一滞! 推进的速度瞬间慢了下来,整个队伍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冲杀在最前面的冉冥,听到身后传来的异常动静和密集的箭矢声,猛地回头,正好看到中军遇袭,皇旗被箭雨覆盖的那一幕! 他吓得魂飞魄散,目眦欲裂! “妈的!该死的汉军!竟敢暗算陛下!!” 冉冥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他恨不得立刻调头杀回去,但前方的汉军仍在抵抗,他若回援,先锋攻势必然受挫。 就在这危急关头,处于箭雨中心,被亲卫死死护住的楚宁,脸上却并未露出丝毫惊慌。 第1907章 无能? 他的目光冰冷如铁,穿透盾牌的缝隙,扫视着街道两侧那些不断喷射着死亡火焰的窗口和墙垛。 他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埋伏! 目标,就是他本人!独孤伽是想在这里,用伏兵将他狙杀! “哼,雕虫小技!” 楚宁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稳定军心的强大力量,清晰地传入了周围每一个亲卫的耳中。 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柄象征着皇权的天子剑,剑尖直指前方伏兵最密集的区域,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杀意: “不要乱!盾阵向前推进!弓弩手反击,压制两侧!” “冉冥!继续向前突击,撕开正面防线,不必回援!” “其余各部,随朕——杀过去!碾碎这些伏兵!” “杀!!!” 皇帝亲自下令,并且如此镇定,极大地鼓舞了受袭的楚军。 亲卫们怒吼着,顶着盾牌,一步步向前坚定推进。 阵中的楚军弓弩手也迅速反应过来,冒着箭雨,向两侧的民居屋顶和窗口进行仰射反击! 而得到了明确指令的冉冥,也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将所有的怒火和恐惧都化为了杀戮的欲望,咆哮着如同疯虎般,更加凶猛地扑向了前方试图阻挡他的汉军阵地! 楚宁的冷静和果断,如同给陷入混乱的楚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他们迅速从遭遇伏击的慌乱中调整过来,顶着两侧不断射来的冷箭,。 如同一台巨大的、伤痕累累却依旧狂暴的战争机器,开始坚定不移地沿着青龙街,向着埋伏的汉军,向着常安城的深处,发起了更加凶猛、更加残酷的冲击! 巷战,瞬间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每一寸土地,每一栋房屋,都成为了双方争夺和流血的战场! 青龙街的伏击战,并未能如预期般一举斩杀楚宁,这让负责指挥此次绝杀行动的禁军统领沈从文,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埋伏在街旁一栋较高的酒楼二层,透过窗棂的缝隙,清晰地看到楚宁中军那密不透风的盾阵,以及楚军士兵在遭遇突袭后。 楚军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在楚宁冷静的指挥下,迅速稳住阵脚,并开始凶悍反击的场面! “怎么可能……这……这都没能杀了他?” 沈从文脸色煞白,握着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冰冷的恐惧。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次伏击是太后独孤伽孤注一掷的杀招! 赌上的不仅仅是常安城的安危,更是她母子二人的身家性命和整个大汉王朝最后的气运! 太后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此,指望他能在这条街道上,用冷箭终结楚宁这个心腹大患! 然而,他失败了! 精心布置的陷阱,蓄势已久的致命一击,竟然连楚宁的衣角都没能碰到! 楚军那严密的护卫和迅速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料。 看着楚军如同受伤的猛兽,在楚宁的指挥下,开始更加狂暴地向街道纵深推进。 两侧埋伏的弓箭手在楚军弓弩的反击和步兵的逐屋清剿下,伤亡开始加剧,沈从文知道,大势已去! 伏击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失去了突然性,仅凭这数千伏兵,根本不可能挡住数万如狼似虎的楚军主力入城!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常安城……要守不住了! 若是让楚军彻底突破青龙街,杀入皇宫,那他沈从文,不仅是此战失利的罪魁祸首,更将成为葬送大汉四百年江山的千古罪人! 史书上会如何记载他? 无能?蠢货? 不!绝不能这样! 沈从文猛地一咬牙,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事已至此,懊悔无用,唯有拼死一搏,尽可能拖延时间,或许还能有一线转机! 他猛地转身,对身边一名绝对忠诚的亲信校尉厉声吩咐: “你!立刻骑上快马,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赶回皇宫!” “禀报太后,就说……就说伏击失败,未能斩杀楚宁!” “楚军主力已大举入城,臣正率部拼死抵挡,但……但恐怕支撑不了太久!请太后……早做决断!” 那校尉也知道情况万分危急,重重抱拳:“末将明白!” 说完,转身便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下楼,寻了匹战马,狠狠一抽马鞭,朝着皇宫方向亡命狂奔而去。 送走了报信之人,沈从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拔出佩剑,对着楼下待命的传令兵嘶声吼道:“传令!所有伏兵,放弃隐蔽,全部给老子压上去!” “依托街道、坊墙,节节阻击!哪怕是用人命填,也要给老子挡住楚军!为太后和殿下争取时间!” “是!” 命令下达,原本隐藏在暗处的汉军伏兵,纷纷从藏身处涌出。 在军官的驱赶下,如同潮水般涌向街道,与正在推进的楚军先锋部队,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霎时间,青龙街上血肉横飞,厮杀声、怒吼声、兵刃交击声震耳欲聋! 战斗进入了最残酷、最血腥的短兵相接阶段! 与此同时,那名报信的校尉,一路策马狂奔。 不顾街道上已经开始出现的混乱和零星战斗,以最快的速度冲回了戒备森严的皇宫,连滚爬爬地冲入了未央宫。 “太……太后!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校尉跪倒在地,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奔跑而撕裂变形。 “沈……沈统领让末将禀报……伏……伏击失败!未能伤及楚宁!” “楚军主力已大批涌入城内,我军……我军正在青龙街血战,但……但恐怕抵挡不住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未央宫内! 端坐在凤榻上的独孤伽,原本还强作镇定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随即转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暴怒! 她猛地站起身,因为极致的愤怒,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废物!无能的废物!!” 独孤伽发出了一声尖锐刺耳、如同夜枭般的咆哮。 她一把将身旁案几上的茶盏、果盘全部扫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第1908章 赌上一切! “沈从文这个废物!三千精锐,占据地利,以逸待劳,竟然……竟然连楚宁的一根头发都没伤到?” “他还有什么用?他怎么不去死!!”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凤目圆睁,里面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一种计划彻底失败的疯狂。 她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指望,在这一刻,随着校尉的禀报,彻底化为了泡影! 楚宁未死,楚军入城,这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常安城……真的完了!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惊弓之鸟般缩在角落里的刘襄,被母亲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和那噩耗般的消息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看着暴怒的母亲,他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用带着哭腔、细若蚊蝇的声音,怯生生地开口问道: “母……母后……如今……如今楚军已经杀进城了,沈统领……沈统领他也挡不住了。” “我们……我们是不是……该……该想办法……突围了?” “突围”这两个字,他几乎是用气声说出来的,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望。 然而,这两个字听在正处于暴怒和绝望中的独孤伽耳中,却如同最恶毒的嘲讽! 她猛地转过头,那双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刘襄,眼神凶狠得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突围?” 独孤伽的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刺破宫殿的穹顶,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和嘲讽。 “往哪里突围?!这普天之下,还有我母子二人的容身之处吗?” “楚宁会放过我们吗?那些落井下石的藩王诸侯会收留我们吗?” 她指着宫外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喊杀声,厉声道: “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死路一条!” 刘襄被母亲那疯狂的眼神和话语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缩着脖子,瑟瑟发抖,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未央宫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和绝望。 只有独孤伽那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宫外隐约传来的、象征着死亡逼近的厮杀声,在空气中回荡。 帝国的末日,似乎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它那沉重的脚步声。 未央宫内,死寂与绝望如同实质般沉重。 宫外传来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死神的丧钟,一声声敲击在独孤伽和刘襄的心头。 刘襄那怯生生的“突围”二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非但没有带来希望,反而彻底点燃了独孤伽心中那混合着暴怒、不甘和破罐子破摔的疯狂火焰! 她像一头被困在绝境的母兽,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突围?呵呵……哈哈哈哈!” 独孤伽发出一阵凄厉而癫狂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襄儿,我的好皇儿,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如此天真?” 她猛地止住笑声,一步踏到刘襄面前,死死盯着他那张吓得毫无血色的脸,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你以为楚宁会给我们突围的机会?你以为逃出常安,就能活命?别做梦了!” 刘襄被母亲那疯狂的眼神和话语吓得浑身瘫软,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哀求: “那……那怎么办?母后……我们……我们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啊……” “等死?不!” 独孤伽猛地直起身,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孤注一掷的狰狞。 “我们还没有输!” “只要楚宁死了!只要他死了!城外数十万楚军就是一群无头苍蝇,常安之围自解,这天下,就还是我大汉的天下!” 她的目光投向宫门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条正在浴血厮杀的青龙街。 “沈从文那个废物失败了,但本宫还有最后的力量!还有这皇宫之内,最忠诚、最精锐的五千禁军!” 她猛地转身,对着殿外厉声嘶吼,声音穿透宫殿,带着一种不惜一切的决绝: “传本宫懿旨!皇宫内所有禁军,除留守宫门必要守卫外,其余所有人,即刻集结!” “由……由副统领周勇统率,全部给本宫赶赴东门青龙街!” 这道命令,让一旁的刘襄和殿内侍立的宦官宫女们都惊呆了! 抽调所有禁军前往前线? 那这皇宫怎么办? 岂不是门户大开?! “母后!不可啊!” 刘襄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扑过去抱住独孤伽的腿,哭喊道: “禁军是全调走了,皇宫……皇宫就空虚了!” “万一……万一有乱兵或者楚军小股部队摸过来,我们……我们连最后的屏障都没有了!这是自绝生路啊母后!” “滚开!” 独孤伽一脚将刘襄踹开,力道之大,让刘襄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额头都磕出了血。 她看都没看儿子一眼,眼神中只有疯狂的赌徒般的炽热。 “你懂什么?!妇人之仁!瞻前顾后,只有死路一条!” 独孤伽声色俱厉:“如今唯有集中所有力量,于一点发动雷霆一击,才有翻盘的希望!” “只要杀了楚宁,一切危机迎刃而解!” “若是杀不了楚宁,留着这五千禁军在宫里,难道就能挡住楚军主力吗?不过是晚死片刻罢了!” 她指着刘襄,语气冰冷刺骨:“与其窝囊囊地死在这深宫里,不如拼死一搏!” “成了,你我便是中兴之主!” “败了,也不过是轰轰烈烈地战死!总好过做那阶下之囚,任人羞辱!” 刘襄趴在地上,看着状若疯魔的母亲,感受着额头上传来的刺痛和心底无边的恐惧,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改变母亲的决定。 在母亲那极端而疯狂的战略下,任何理性的劝阻都是徒劳。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传令!” 独孤伽对着呆若木鸡的宦官们发出咆哮。 “是……是!奴才遵旨!” 宦官们吓得连滚爬爬地冲出殿去传令。 很快,皇宫内响起了急促的集结号角和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一队队身披精良甲胄、手持利刃的禁军士兵,从皇宫的各个角落涌出。 在副统领周勇的带领下,如同一条黑色的铁流,带着一种悲壮而绝望的气息,浩浩荡荡地冲出了宫门,义无反顾地奔赴那条已经成为血肉磨盘的青龙街! 皇宫之内,瞬间变得空旷而冷清。 只剩下少量面如土色的侍卫和瑟瑟发抖的宦官宫女。 防御力量被抽之一空,仿佛一座不设防的华丽陵墓。 刘襄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宫门外禁军远去扬起的尘土,听着那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的喊杀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母亲已经赌上了最后的本钱。 而赌注,就是他们母子二人的性命,以及这摇摇欲坠的大汉江山。 这一次,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第1909章 不过如此! 皇宫最后的力量——五千名装备精良、被视为王朝最后壁垒的禁军。 在副统领周勇的率领下,如同决堤的洪流,涌出了宫门。 带着一股悲壮而绝望的气息,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已经成为修罗战场的东门青龙街。 这支生力军的加入,确实给正在苦战的汉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周勇很快与正在前线指挥、已然杀得浑身是血的沈从文汇合。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绝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是太后压上一切的豪赌。 “沈统领,情况如何?”周勇挥刀格开一支流矢,急促地问道。 沈从文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声音沙哑:“楚宁就在前面!被他的亲卫队层层护住!我们的人冲了几次,都未能近身!” “楚军后续部队还在不断涌入,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被耗死!” 周勇看向远处那杆在混乱战场上依旧屹立不倒的楚字皇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不能再等了!集中所有还能战斗的人,组织敢死队,不计代价,直扑楚宁中军!只要杀了楚宁,我们就能赢!” “好!”沈从文重重一点头:“我与你同去!” 两位汉军最高级别的将领,此刻都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他们迅速收拢了身边最悍勇、最忠诚的一批士卒,大约千余人,组成了最后的决死冲锋队。 “将士们!” 沈从文站在一辆废弃的粮车上,声音嘶哑却充满煽动力。 “身后就是皇宫!就是太后和殿下!楚军破城,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唯有斩杀楚宁,方能死中求活!大汉四百年国运,尽在此一击!随我——杀!!” “杀!!!” 千余名死士发出了震天的怒吼,如同扑火的飞蛾。 在沈从文和周勇的亲自带领下,放弃了所有防御。 以一种有去无回的惨烈气势,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地楔入了正在向前稳步推进的楚军中军阵型! 这一下亡命冲锋,确实出乎了楚军的预料。 汉军死士们完全不顾自身伤亡,只攻不守,拼命向前突进,竟然在短时间内将楚军严密的阵型冲得一阵混乱,向前推进了数十步! 箭矢射在他们身上,刀剑砍在他们身上,他们仿佛毫无知觉,眼中只有那杆越来越近的皇旗! 楚宁位于中军核心,冷静地注视着这波突如其来的疯狂反扑。 他身边的亲卫压力骤增,盾牌上传来的撞击声愈发密集,不断有亲卫中箭或被突入的汉军死士砍倒。 “保护陛下!” “挡住他们!” 亲卫将领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指挥着士兵们拼死抵挡。 沈从文和周勇身先士卒,两人皆是武艺高强之辈。 此刻更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手中兵刃翻飞,接连斩杀了数名试图阻拦的楚军军官,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目光死死锁定着楚宁! “楚宁!纳命来!” 沈从文发出一声咆哮,瞅准一个空隙,猛地掷出手中的长枪,如同闪电般射向楚宁! “铛!” 一名亲卫奋不顾身地用盾牌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但巨大的力道也将他震得连连后退。 周勇则趁机挥舞战刀,如同旋风般砍翻了两名挡路的楚军士兵,距离楚宁已不足二十步!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楚宁那平静而冰冷的目光! 胜利仿佛就在眼前!只要再突破这最后一道薄弱的防线……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如同洪荒巨兽般的恐怖咆哮,如同惊雷般在战场上空炸响! 一道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带着无与伦比的狂暴气势,从楚宁侧前方如同炮弹般猛冲过来! 正是冉冥! 他原本在前方冲杀,听到中军方向传来异常激烈的喊杀声和沈从文那声挑衅的咆哮。 担心陛下安危,立刻舍弃了面前的敌人,如同疯虎般回援! “两个杂碎!也敢惊扰圣驾!给老子死来!!” 冉冥双目赤红,手中那柄夸张的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如同一道黑色的旋风,直接拦在了周勇和沈从文面前! “冉冥!” 周勇和沈从文脸色同时一变!他们深知此人的悍勇,乃是楚宁麾下头号猛将! 但此刻,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一起上!先宰了他!” 沈从文厉喝一声,与周勇极有默契地同时攻向冉冥! 周勇刀势沉稳狠辣,直取冉冥中路;沈从文则剑走轻灵,如同毒蛇般刺向冉冥的咽喉和双眼! 两人一刚一柔,配合默契,试图以二敌一,迅速解决这个最大的障碍。 “来得好!”冉冥不惊反喜,狂笑一声,巨斧猛然抡开! “轰!!” 斧刃与周勇的战刀狠狠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周勇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战刀更是被直接磕飞脱手! 他整个人踉跄后退,胸中气血翻涌! 而沈从文那刁钻的一剑,也被冉冥用斧柄顺势格开,火星四溅! 仅仅一个照面,两人联手,竟然被冉冥一斧震退一人! 其实力之恐怖,可见一斑! “不过如此!” 冉冥得势不饶人,巨斧如同狂风暴雨般向两人倾泻而去! 他的招式大开大阖,力量刚猛无匹,每一斧都蕴含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力! 周勇失了兵器,只能狼狈闪躲。 沈从文则奋力挥剑格挡,但每一次兵刃相交,他都感觉手臂发麻,剑身哀鸣,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周围的汉军死士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冉冥的亲兵和反应过来的楚军精锐死死缠住,根本无法靠近战圈。 “噗嗤!” 激战数合,周勇一个闪避不及,被冉冥一斧扫中腰间! 厚重的铠甲如同纸糊般被撕裂,鲜血和内脏瞬间涌出! 周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周将军!!” 沈从文目眦欲裂,悲愤交加,攻势更加疯狂,但却破绽百出。 “你也下去陪他吧!” 第1910章 全部战死,投降! 冉冥眼中凶光爆射,抓住沈从文一个破绽,巨斧以泰山压顶之势,猛然劈下! 沈从文举剑硬抗! “铛——咔嚓!” 长剑应声而断! 巨斧毫无阻碍地劈入了沈从文的头颅! 血光迸现! 这位忠心耿耿、试图力挽狂澜的禁军统领,甚至连遗言都未能留下,便被冉冥一斧劈成了两半! 主将接连战死,汉军最后的决死冲锋队,士气瞬间崩溃! 残存的死士们或是被楚军围杀,或是惊恐地四散逃窜。 冉冥提着滴血的巨斧,如同战神般屹立在楚宁驾前,浑身煞气冲天。 他看了一眼地上周勇和沈从文的尸体,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呸!不自量力!” 楚宁端坐于马上,自始至终,神色都未曾有太大变化。 他看着冉冥斩将杀敌,只是微微颔首,随即目光再次投向战场深处。 随着汉军最后有组织的抵抗被粉碎,青龙街的防线彻底崩溃。 越来越多的楚军如同潮水般涌入街道,向着常安城的各个方向,尤其是皇宫的方向,汹涌而去。 常安城,这座象征着大汉王朝最高权力的帝都,它的陷落,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而独孤伽和刘襄母子的命运,也随着沈从文和周勇的战死,被推向了最终的深渊。 随着沈从文与周勇这两位汉军最后支柱的战死,以及他们率领的决死队被冉冥如同砍瓜切菜般击溃,常安城东门区域的抵抗意志,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般,彻底崩塌。 楚宁立马于尸山血海之中,目光冷静地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 汉军伏兵的尸体与楚军阵亡者的遗骸混杂在一起,将青龙街的石板路染成了暗红色。 残存的汉军士兵要么惊恐地逃窜,要么茫然地丢下了兵器,跪地乞降。 大局已定。 楚宁并没有被眼前的胜利冲昏头脑,他深知,攻破城门和街道只是第一步。 彻底掌控这座庞大的帝都,肃清残敌,尤其是处理皇宫里的那对母子,才是最终的目标。 他抬起手,止住了身边将领请命直接杀向皇宫的冲动,声音沉稳而清晰地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传令!冉冥所部,及中军精锐两万,即刻包围皇宫!四面合围,占据所有出入口及制高点!” “没有朕的命令,不许放任何人出入,也不许擅自强攻!” 他首先要确保独孤伽和刘襄这只瓮中之鳖,无法逃脱。 “再令!” 楚宁目光转向其他方向:“其余各部,以营为单位,由东向西,逐街逐坊清扫残敌,并分兵迅速夺取南、西、北三座城门!” “告知守城汉军,朕有好生之德,只要他们放弃抵抗,开门投降,朕可赦免其罪,保全其性命!” “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谨遵陛下圣谕!”众将领命,立刻分头行动。 命令如同涟漪般迅速传遍整个入城的楚军。 训练有素的楚军立刻开始了高效的行动。 冉冥狞笑一声,舔了舔斧刃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大手一挥: “儿郎们,跟老子去把那个鸟皇宫围起来!看看那对母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率领着最为凶悍的部队,如同黑色的潮水,迅速涌向常安城的中心——那座金碧辉煌却已摇摇欲坠的皇宫。 很快,皇宫四周的街道和广场都被楚军控制,弓箭手占据了周围的屋顶,冰冷的箭簇对准了宫墙,将那里围得水泄不通。 与此同时,其他楚军部队如同梳子一般,开始清理城内的残敌。 他们一边肃清小股仍在抵抗的汉军,一边向着另外三座城门快速推进。 更重要的是,伴随着楚军的脚步,一个声音开始在常安城的大街小巷中回荡,由成千上万的楚军士兵齐声高喊,如同滚雷般传遍全城: “楚皇有令!投降免死!” “放下兵器,既往不咎!” “顽抗到底,株连九族!” 这简单而有力的口号,对于早已军心涣散、斗志全无的汉军,尤其是那些被强征而来、本就不愿卖命的新兵而言,无疑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起初是零星的,随后如同雪崩般蔓延开来。 当楚军部队推进到南门、西门、北门时,看到的往往不是严阵以待的守军,而是城楼上纷纷丢下的兵器和竖起的白旗! 许多守城将领在得知东门已破、楚军主力入城、并且承诺投降免死后,早已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他们甚至主动打开了城门,迎接楚军入城,只求能保全自身和麾下士兵的性命。 只有极少数忠于独孤伽的死硬分子还试图抵抗。 但在绝对优势的楚军面前,他们的反抗如同螳臂当车,瞬间就被碾得粉碎。 常安城,这座曾经象征着无上权威的帝都,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落入楚宁的掌控之中。 局势,已经危如累卵,无可挽回。 而此刻,皇宫,未央宫内。 独孤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空旷而冰冷的大殿内来回踱步。 宫外那震天的“投降免死”的呼喊声,如同魔咒般不断钻进她的耳朵,让她心烦意乱,惶恐不安。 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心腹宦官,一个个面如土色地回来,带来的全是噩耗: “太后……东门……东门彻底失守了……” “楚军……楚军已经包围了皇宫!” “南门……南门守将开城投降了……” “西门……西门也……” 每一个消息,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独孤伽的心上。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终于,一名浑身浴血、丢盔弃甲的禁军士兵,连滚爬爬地冲进了未央宫,他是从青龙街战场上侥幸逃回来的。 “太……太后……呜呜呜……” 那士兵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沈统领……沈统领和周副统领,他们……他们为了斩杀楚宁,亲自带队冲锋。” “结果……结果被楚将冉冥双双斩杀了!我们的人。全军覆没了!!” “什么?!” 这个消息,如同最终的丧钟,轰然敲响! 第1911章 要脸面还是要命? 独孤伽得知消息,只觉得眼前一黑。 随即,天旋地转,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猛地用手扶住旁边的蟠龙柱,才没有栽倒在地。 沈从文……周勇……都死了? 她最后的指望,她孤注一掷的豪赌……彻底输了!输得一干二净! 完了……全完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绝望,瞬间将她彻底吞噬。 她所有的狠辣,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威严,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 六神无主。 这个词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贴切地形容她的状态。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突围?已是笑话。 投降?楚宁绝不会放过她。 自尽?她不甘心! 巨大的恐惧和茫然,让她这位曾经权倾朝野、杀伐果决的西太后,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无所适从的脆弱。 她就像一艘失去了所有船桨和风帆的破船,在狂暴的怒海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撞向那名为“灭亡”的礁石。 而她的儿子刘襄,则蜷缩在角落里,早已吓得失去了任何反应,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未央宫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宫外那越来越近、象征着终结的楚军脚步声。 此刻,死寂与绝望如同浓稠的墨汁,几乎要让人窒息。 宫外楚军“投降免死”的呼喊声,以及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兵马调动和脚步声,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独孤伽喘不过气。 沈从文、周勇战死的消息,彻底击碎了她最后一丝翻盘的幻想。 那是一种从权力巅峰骤然跌落、并且即将粉身碎骨的极致恐惧和不甘!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因为绝望而空洞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歇斯底里的火焰! 不!她不能死在这里! 绝对不能! 她是大汉太后,是先帝的正宫,是曾经掌控天下权柄的女人! 她怎么能像那些卑贱的囚徒一样,被楚宁羞辱、砍头?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混合着对失败的极端不甘和对楚宁的刻骨仇恨,如同毒火般在她胸中熊熊燃烧! “不!本宫绝不坐以待毙!” 独孤伽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声音因激动而扭曲: “我们还没输!只要逃出去,逃出常安!去找大唐,去找其他藩王!我们还有机会!大汉还没有亡!” 她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母狼,目光凶狠地扫过殿内那些瑟瑟发抖的宦官和宫女,厉声下令: “听着!所有人!都给本宫拿起武器!保护本宫和殿下突围!谁敢退缩,立斩不赦!” 这道命令,让本就惊恐万状的宫人们更加骇然。 拿起武器?突围? 外面是数万如狼似虎的楚军,皇宫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这分明是去送死啊! 一名年纪较大、跟随独孤伽多年的老宦官,壮着胆子,颤巍巍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太……太后……不是奴才们怕死……只是……只是这皇宫已被团团围住。” “外面全是楚军,我们……我们如何能突得出去啊?这……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这话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恐惧和疑虑。 独孤伽死死地盯着那名老宦官,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露出一抹极其诡异和冰冷的笑容,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硬闯?本宫还没那么蠢!” 她压低声音,语气中充满了阴谋的味道: “楚军围宫,目标无非是本宫和襄儿!只要我们不在宫里,他们未必会仔细搜查每一个角落!” 她走到老宦官面前,蹲下身,用只有周围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了她那个金蝉脱壳的毒计: “听着!立刻去找两个身形与本宫和襄儿相似的宫女和太监!让他们换上本宫和襄儿的朝服凤冠!”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华丽的太后礼服和刘襄那身亲王袍服。 “然后……” 独孤伽的眼中闪烁着狡诈而残忍的光芒:“让他们坐上本宫的銮驾和襄儿的王辇!” “再派一队忠心的侍卫护送,大张旗鼓,从皇宫正门或者侧门冲出去!做出誓死突围的假象!”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场景,语气带着一丝兴奋: “楚军看到銮驾和王辇,必定以为是我和襄儿要逃跑,他们的主力一定会被吸引过去追击!” “届时,皇宫周围的守卫必然空虚!” 她站起身,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狰狞:“而本宫和襄儿,则换上你们这些奴才的衣衫,混在人群中。” “等楚军被引开之后,再从无人注意的偏僻小门悄悄溜出去!” “常安城这么大,总有藏身之处!只要躲过这最初的搜捕,我们就有机会混出城!” 这个计划,不可谓不歹毒,也不可谓不冒险。 它完全是用那两名替身的性命,以及那队护送侍卫的牺牲,来换取她和刘襄一线渺茫的生机。 殿内的宦官宫女们听完,个个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他们既恐惧于太后的狠毒,用他人的性命做诱饵,也恐惧于这个计划本身那巨大的风险。 一旦被识破,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那名老宦官嘴唇哆嗦着,还想再说什么:“太后,这……这替身若是被识破……” “闭嘴!” 独孤伽厉声打断他,眼神凶狠:“按本宫说的去做!立刻!马上!谁敢延误,或者走漏风声,本宫现在就灭他满门!” 在独孤伽那疯狂而充满杀意的目光逼视下,无人再敢反对。 求生的本能和对太后的恐惧,迫使她们必须执行这个疯狂的计划。 “是……是!奴才(奴婢)遵旨……”宫人们颤抖着应声。 很快,两名容貌与独孤伽和刘襄有几分相似、但此刻吓得面无人色的年轻宫女和小太监被找了过来。 当他们得知要穿上太后和王爷的礼服,去充当吸引楚军的诱饵时,顿时吓得瘫软在地,痛哭流涕,连连磕头求饶。 “废物!能为本宫和殿下尽忠,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第1912章 很庆幸? 独孤伽毫不理会替身们的哀求,命人强行扒下她们身上的普通宫装。 将那套象征着至高权力却也意味着死亡的太后朝服和亲王袍服,粗暴地套在了她们身上。 与此同时,独孤伽自己也迅速脱下了那身华丽的太后礼服,换上了一套毫不起眼的、甚至有些破旧的灰色宦官常服。 又将头发弄得散乱,脸上甚至故意抹了些灰尘。 刘襄也被迫换上了一套小太监的衣服,他浑身抖得如同筛糠,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未央宫内,上演着一场诡异而可悲的换装戏码。 真正的太后和王爷,扮成了最低贱的奴仆。 而两名无辜的替身,则被迫穿上了代表死亡的华服。 看着穿戴整齐、因为恐惧而几乎无法站立的两个替身,独孤伽的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变态的冷静。 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准备銮驾!按计划行事!” 她对着那名老宦官,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一场用他人鲜血和生命铺就的逃亡之路,即将开始。 而她自己,则拉着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刘襄,躲进了宫殿最深处、最隐蔽的帷幕之后,如同阴沟里的老鼠,等待着趁乱逃生的时机。 未央宫深处,那令人窒息的等待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 独孤伽紧紧攥着刘襄冰冷颤抖的手,母子二人蜷缩在厚重的帷幕阴影之下,如同两只受惊的鼹鼠,连呼吸都刻意压到了最低。 宫外,楚军巡逻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以及隐约传来的号令声,都如同催命符般敲打着他们脆弱的神经。 终于,在度秒如年的煎熬中,宫门外传来了一阵预料之中的、刻意放大的喧嚣! “保护太后和殿下突围!” “冲出去!跟楚狗拼了!” 紧接着,是銮驾仪仗特有的铃铛声、沉重的宫门被奋力推开的嘎吱声,以及一阵杂沓而混乱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朝着一个方向(迅速远去! “走了!他们走了!” 刘襄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希冀,声音带着哭腔。 “闭嘴!” 独孤伽低声厉喝,眼神却死死盯着帷幕的缝隙,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如同她所预料的那般,皇宫四周原本严密的包围圈,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突围”举动搅动了! “报——!皇宫有动静!疑似独孤伽和刘襄乘坐銮驾试图从南门突围!” 斥候的呼喊声由远及近。 “什么?想跑?追!绝不能放跑了那对母子!” 一个粗豪的楚军将领声音响起,充满了兴奋和杀意。 “一营、二营,随我来!其他人,继续围住皇宫,仔细搜查,防止有诈!” 急促的马蹄声和大量的脚步声,如同潮水般,紧随着那支“诱饵”队伍的方向涌去。 皇宫周围的压力,肉眼可见地减轻了许多,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空隙。 时机到了! 独孤伽的心脏狂跳,但她强迫自己必须冷静。 她猛地拉起几乎瘫软的刘襄,低声道:“快!跟紧我!” 两人如同鬼魅般从帷幕后闪出。 此刻的独孤伽,一身灰扑扑的宦官服,头发散乱,脸上脏污,哪里还有半分太后的威仪? 刘襄更是面无人色,缩着脖子,活脱脱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小太监。 他们不敢走正门,甚至不敢走任何可能被注意到的侧门。 独孤伽凭借着对皇宫布局的熟悉,拉着刘襄,专挑那些荒僻无人的小径、废弃的院落穿梭。 他们穿过杂草丛生的御花园,绕过冷宫斑驳的围墙,最终来到了皇宫西北角一处极为隐蔽的所在。 这里有一个早年为了方便运送宫中秽物而悄悄开设的、仅有少数人知道的窄小角门,平日里甚至会被杂物遮掩。 独孤伽费力地搬开堵门的几个破筐,露出了那扇低矮、布满铁锈的小门。 她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把旧钥匙,颤抖着插进锁孔,用力一拧。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一股外面街道上混乱而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隐约的血腥味和烟尘味,扑面而来。 两人毫不犹豫,如同丧家之犬般,先后钻出了那扇象征着屈辱和逃亡的小门,真正踏入了已然易主的常安城街道。 然而,逃出皇宫,仅仅是第一步。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的心再次沉入了谷底。 街道上一片狼藉。 丢弃的兵器、散落的杂物、甚至还有来不及收殓的尸体,随处可见。远处依然传来零星的喊杀声和哭喊声。 一些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正在砸抢店铺,看到他们这两个形单影只的“宦官”和“小太监”,也只是瞥了一眼,并未过多理会——乱世之中,这种逃命的宫人太多了。 空气中弥漫着恐慌和无序。 楚军的主力显然被那支“诱饵”队伍吸引走了大部分,但仍有小股的楚军巡逻队在街上穿梭,盘查形迹可疑之人,维持着基本的秩序,并继续清剿着零星的抵抗。 独孤伽紧紧拉着刘襄,低着头,混在那些同样惊慌失措、四处奔逃的百姓和溃兵之中,尽量不引起任何注意。 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她知道,留在城内绝对不安全。楚军很快会进行全城大搜捕,任何一个角落都可能被翻遍。 必须尽快出城! 但城门…… 此刻的常安城四门,想必都已落入楚军掌控之中。 东门是楚宁主力入城的方向,定然戒备森严,想都不用想。 南门和北门,刚才那支“诱饵”队伍很可能选择了其中一个方向突围,此刻必然也是追兵和守军关注的焦点。 那么,只剩下……西门! 独孤伽的脑中飞速盘算着。 西门距离皇宫相对较远,而且根据刚才听到的零星消息,西门守将似乎投降得比较早,那里的楚军兵力或许相对薄弱,戒备也可能不如其他几个经历过血战的门户森严。 更重要的是,从西门出去,远离楚军主力所在的东面,逃亡的方向也更多选择。 第1913章 被俘! “走!去西门!” 独孤伽压低声音,对几乎要走不动路的刘襄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不敢走宽阔的主干道,只能拉着刘襄,如同两只阴沟里的老鼠,专挑那些狭窄、肮脏、错综复杂的小巷穿行。 他们避开任何有楚军身影的大路,依靠着对帝都街巷的熟悉,在混乱的常安城中,向着西面的方向,艰难而惶恐地潜行。 每一次巷口的张望,每一次远处传来的楚军呵斥声,都让他们心惊肉跳,冷汗浸湿了那身伪装的衣服。 生的渴望支撑着独孤伽,而刘襄则完全成了母亲的附庸,麻木地跟着,眼中只剩下对未知命运的极致恐惧。 通往西门的这条路,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但这也是独孤伽在绝境中,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存在的生路。 她赌上了所有,包括那两名替身和护送侍卫的性命,只为了换取这渺茫的一线生机。 通往西门的道路,在独孤伽和刘襄看来,漫长而凶险,每一步都踏在绝望的边缘。 他们如同惊弓之鸟,在断壁残垣和混乱的人流中穿梭,躲避着任何可能带来危险的视线。 越靠近西门,街道上的景象越发触目惊心。 焚烧过的房屋冒着缕缕黑烟,来不及清理的尸体散发着恶臭,一些地痞流氓的劫掠行为变得更加猖獗。 而零星的楚军巡逻队则如同狩猎的狼群,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可疑的目标。 独孤伽紧紧攥着刘襄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儿子的肉里。 刘襄则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本能地跟着母亲,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终于,那高大巍峨、却已然易主的西门城楼,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城门并未完全关闭,而是半开着,允许少量经过盘查的人员出入。 一队队盔明甲亮的楚军士兵取代了昔日的汉军守卒,牢牢把守着城门内外,神情肃杀,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城门口排起了一条不算长的队伍,大多是些想要逃离这座危城的百姓,携家带口,面带惊恐和仓皇。 也有一些溃散的汉军士兵,脱掉了号衣,混在人群中,试图蒙混过关。楚军士兵则对每一个出城者进行严格的盘问和检查。 看到这一幕,独孤伽的心沉了下去。 盘查如此严密,她们这两个“宦官”和“小太监”,如何能混得出去? 尤其是刘襄,虽然换了衣服,脸上也抹了灰,但那养尊处优形成的细皮嫩肉和眉宇间残留的贵气,与真正的底层宫人依然有着细微的差别。 但事已至此,她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折返回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独孤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拉着刘襄,低着头,混入了等待出城的队伍末尾。 她将头埋得更低,模仿着身边那些惶恐百姓的样子,身体微微佝偻,试图将自己彻底融入这卑微的背景之中。 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着。 每一次前方传来楚军士兵严厉的喝问声,或者看到有人被粗暴地拉出队伍另行检查时,独孤伽和刘襄的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僵硬一下。 终于,轮到了她们。 一名楚军队正,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眼前这一老一少两个“宦官”。 老的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身形似乎有些僵硬。。 少的则浑身抖得如同筛糠,头几乎要埋进胸口,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抬起头来!”队正冷声喝道,语气不容置疑。 刘襄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就要抬头,却被独孤伽在背后狠狠掐了一把,强行忍住。 独孤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而卑微,带着哭腔: “军……军爷……行行好,我们是宫里逃出来的杂役。” “”里……宫里待不下去了,求军爷放我们一条生路,回老家去。” 她一边说,一边微微侧身,似乎想用身体挡住身后的刘襄。 然而,她这番故作卑微的表演,以及那过于刻意遮挡刘襄的动作,反而引起了这名经验丰富的楚军队正的怀疑。 乱世之中,真正逃命的宫人他见过不少,多是惊慌失措,眼神茫然。 “而眼前这个“老宦官”,虽然声音颤抖,但那偶尔抬起眼皮时一闪而过的眼神,却带着一种与身份不符的锐利和某种他难以形容的东西。 队正没有理会独孤伽的哀求,他的目光越过她,死死盯住了那个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小太监”。 “你!” 队正指着刘襄,声音更加严厉:“把头抬起来!看着老子!” 刘襄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被这杀气腾腾的军官一吼,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这一哭,更是暴露了他那与年龄不符的懦弱和养尊处优的痕迹。 队正眉头紧锁,心中的疑云更重。 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刘襄的胳膊,将他从独孤伽身后强行拽了出来! “你干什么?” 独孤伽见状,再也无法保持伪装。 情急之下,发出了又惊又怒的斥责,那声音中下意识带出的、久居上位的威严,与她此刻那身破烂的宦官服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对比! 这一声斥责,如同黑夜中的闪电,瞬间照亮了队正心中的疑团! 他猛地转头,死死盯住独孤伽那张虽然脏污,却依旧能看出大致轮廓和眉宇间凌厉之气的脸! 一个卑贱的宦官,怎么可能有这种气势?! 再联想到宫中传来的、关于太后和王爷可能乔装逃跑的消息…… 队正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他猛地伸出另一只手,狠狠抓向独孤伽散乱的头发,用力向上一扯! “啊!” 独孤伽痛呼一声,头发被扯散,露出了完整的、尽管狼狈却依旧能辨认出的面容! 虽然脸上有污迹,虽然穿着破烂,但那五官,那眉宇间的狠厉与曾经在画像上见过的西太后独孤伽,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而旁边那个被吓得涕泪横流、瑟瑟发抖的小太监,细看之下,其眉眼也与传闻中的河间王刘襄隐隐对应! “是你们!!” 第1914章 吓哭,求饶 队正又惊又喜,声音都因激动而变了调! “独孤伽!刘襄!哈哈!真是老天爷开眼,让这泼天的大功落在老子手里!” 他死死攥住两人的胳膊,如同铁钳一般,任凭他们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 “放开本宫!你这卑贱的丘八!放开!” 身份被识破,独孤伽彻底撕下了伪装,她如同疯妇般挣扎、嘶吼,试图用往日的威仪震慑对方。 “本宫乃是大汉太后!你敢动本宫一根汗毛,诛你九族!” 然而,她的威胁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周围的楚军士兵听到队正的呼喊,立刻围拢上来。 刀枪并举,将两人死死围在中央,看向他们的目光充满了好奇、鄙夷,以及一种捕获猎物的兴奋。 刘襄则已经完全崩溃,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语无伦次地喊着“母后救我”、“不要杀我”。 独孤伽看着周围那些冰冷的面孔和锋利的兵器,知道逃跑已然无望。 极度的恐惧和失败带来的巨大屈辱,反而激起了她最后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 她不再挣扎,猛地抬起头,对着那名队正,也对着周围所有的楚军士兵,发出了尖锐而充满不甘的咆哮: “楚宁呢?!让楚宁来见本宫!本宫要见他!他敢如此对待本宫,他不得好死!让他来见本宫!!!” 她的声音在城门洞内回荡,充满了穷途末路的绝望和一种试图维持最后体面的可笑坚持。 她要用这种方式,来面对她此生最大的敌人,也是将她逼入如此绝境的胜利者。 那队正看着状若疯魔的独孤伽,冷笑一声,对手下吩咐道: “看好他们!我立刻去禀报陛下!嘿嘿,这可是两条真正的大鱼!” 很快,西门口捕获大汉太后和王爷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飞速传遍了正在肃清残敌、接收城防的楚军各部。 也迅速传向了坐镇东门方向,正准备移驾皇宫的楚宁耳中。 独孤伽和刘襄,这对曾经站在权力巅峰的母子,此刻却如同待宰的羔羊。 在无数楚军士兵冰冷而好奇的目光注视下,迎来了他们命运的终局。 暮色如血,浸染着长安城西门的巍峨箭楼。 楚宁在一众玄甲亲卫的簇拥下策马而至,铁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在这片因战火而格外肃杀的天地间,敲击着所有人的心弦。 城门洞开,残阳的光线斜斜射入,将门洞内泾渭分明的两拨人照得清晰无比。 一边是甲胄鲜明、刀剑出鞘的楚国精锐。 另一边,则是这场持续数月战争的最终目标,大汉王朝最后的象征:太后独孤伽,以及那位刚刚在混乱中仓促继位,却连龙椅都未曾坐暖的少年天子刘襄。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以及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 楚宁勒住战马,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电光,瞬间便锁定了那对蜷缩在胜利者刀锋下的母子。 他没有立刻下马,只是高踞马背,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被收入库藏的、残缺的战利品。 他一身玄色铁甲,肩头染着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些许暗红。 连日征战的疲惫并未写在他脸上,反而淬炼出一种岩石般的冷硬与漠然。 刘襄,这个不过二十来岁的少年,穿着那身明显不太合体的、绣着章纹的帝王常服,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在触碰到楚宁那毫无温度的目光瞬间,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石地上。 涕泪瞬间涌出,混杂着尘土,在他稚嫩的脸上划出狼狈的沟壑。 “楚……楚王……不,陛下!陛下饶命!饶命啊!”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尖利变形,带着哭腔,额头用力磕向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 “朕……不,小人愿降!愿献上传国玉玺,只求陛下开恩,留……留小人一条性命!小人什么都愿意做……” 哀求声在空旷的城门洞里回荡,显得如此刺耳而卑微。 他身后的独孤伽,却如同一尊骤然被怒火点燃的雕像。 她同样衣衫凌乱,发髻散落,几缕灰白的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 但那双眼眸中燃烧的,却不是恐惧,而是近乎疯狂的怨毒与一种濒临绝境的、高傲的疯狂。 “襄儿!你给我起来!” 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尖锐,像是指甲刮过铁器。 “你是大汉的天子!是刘氏皇族的血脉!你的身体里流淌着高皇帝和先帝的英魂!” “你怎么能……怎么能向这个国贼,这个弑君篡逆的乱臣贼子下跪?” 她猛地转向楚宁,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喷射出的仇恨,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 “楚宁!你这窃国大盗!乱臣贼子!”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迸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恨意,“你狼子野心,犯我大汉疆土,屠戮我大汉子民!” “更可恨的是,你竟敢……竟敢杀害先帝!此等滔天之罪,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她剧烈地喘息着,胸脯起伏,仿佛要将积压了太久的愤懑与绝望一次性倾泻而出。 她知道,从楚宁大军攻破外城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王朝斗争,从来就是你死我活,绝无转圜余地。 尤其是她这样身份的前朝太后,新朝统治者绝不会允许她活着,成为未来可能的精神旗帜和动乱根源。 既然求生无望,那便唯有求死,求一个符合她身份和骄傲的死法。 “刘襄!你看看清楚!眼前这个人,不是什么陛下,他是你的杀父仇人!是双手沾满你父皇鲜血的刽子手!” 她的声音愈发凄厉,带着一种母兽护犊般的疯狂,又夹杂着对儿子不争气的痛心疾首。 “我大汉纵然今日国祚倾覆,也绝不能失了气节!” “你可以死,可以堂堂正正地死于社稷,但绝不能摇尾乞怜,辱没先祖!” “给我站起来!挺起你的脊梁!” 在母亲那混合着命令、斥责与绝望的目光逼视下,刘襄的哭泣声渐渐低了下去。 第1915章 皇家宝库 刘襄跪伏在地上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内心显然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一边是求生本能驱使下的卑微乞活,一边是母亲以死相逼维护的、那沉重而虚幻的皇室尊严。 最终,那源自血脉和长期威压的孝道与恐惧,暂时压倒了求生的欲望。 他停止了磕头,用颤抖的双手支撑着地面,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从冰冷的石地上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的双腿依旧发软,身体微微佝偻,不敢再抬头直视楚宁,但那跪地的姿态,终究是改变了。 只是这站起,并非源于勇气,而是源于一种更深沉的、对母亲和即将到来命运的恐惧。 自始至终,楚宁都端坐于马背之上,冷眼旁观着这场母子之间,关于尊严、生死与恐惧的短暂交锋。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因刘襄的跪地求饶而流露出丝毫的得意或鄙夷,也没有因独孤伽声嘶力竭的斥骂而显现半分恼怒或激动。 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静,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映照着眼前的一切,却不起丝毫涟漪。 在他眼中,独孤伽的愤怒与指控,不过是败犬的远吠,是旧时代垂死前无力的挣扎。 那些关于“侵犯大汉”、“杀害先帝”的指责,在他看来,不过是成王败寇的必然注脚。 历史由胜利者书写,所谓的正义与邪恶,在权力的铁蹄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并不急于辩解,更不屑于动怒。 至于刘襄,那个被推上皇位又迅速被抛弃的可怜傀儡,其卑微的求生和懦弱的站起,更引不起他丝毫的怜悯。 乱世之中,仁慈是奢侈品,尤其是对前朝皇族,任何一点心软,都可能为未来埋下祸根。 他需要的,不是在此刻进行无谓的口舌之争,或是享受胜利者碾压失败者的快感。 他需要的是稳定,是彻底清除前朝的影响,是让这片土地和其上的人民,完全归属于新的秩序。 直到独孤伽骂声稍歇,因激动而微微喘息,刘襄也如同木偶般呆立原地时,楚宁才微微动了动。 他抬起一只手,动作随意而稳定,仿佛只是要拂去甲胄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与无声的哭泣: “押下去,严加看管。” 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也没有对独孤伽的指控做出任何回应。 “待常安城彻底平定,”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越过了这对母子,投向了远处那座依旧在负隅顽抗的皇城核心。 “再行处置。” 命令既下,如金石坠地。 立刻有几名如狼似虎的甲士上前,毫不客气地架起依旧用仇恨目光死死盯着楚宁的独孤伽,以及浑身瘫软、几乎无法自行行走的刘襄。 独孤伽没有再做无谓的挣扎,只是在那冰冷的铁钳箍住她手臂的瞬间,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那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绝望。 而刘襄,则像是彻底被抽走了魂魄,任由兵士拖拽着,消失在城门内渐深的阴影之中。 楚宁收回目光,调转马头,不再看向那对母子消失的方向。 残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在他玄色的甲胄上,泛着幽冷的光。 常安城还未完全臣服,还有零星的抵抗需要肃清,还有庞大的帝国需要他去接收、去整合。 对于他而言,独孤伽和刘襄,不过是两个亟待处理的符号,是旧时代留下的最后一点需要擦去的痕迹。 他的征程,远未结束。 而他的冷酷,正是这乱世之中,最有效的通行证。 与此同时,大汉皇宫。 震天的喊杀声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楚军士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甲胄碰撞的金铁交鸣以及呵斥降卒的粗野嗓门。 常安城的心脏——那座曾经象征着无上权威与荣光的大汉皇宫,此刻已然易主。 宫墙上飘扬的汉家旗帜被粗暴地扯下,扔在泥泞中,取而代之的是绣着巨大“楚”字的玄色战旗,在硝烟与晚风中猎猎作响。 皇宫的正门——承天门被巨大的撞木轰开,残破的朱红门板上布满了刀剑痕迹和飞溅的血渍。 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冉冥,正大马金刀地站在门洞中间。 他一身厚重的玄甲上满是干涸的血污和战斗留下的划痕,光头在夕阳余晖和四周燃烧的火把映照下,反射着油亮而悍厉的光泽。 他环视着这座刚刚经历血火洗礼、此刻尽入彀中的煌煌宫阙,一双虎目中没有丝毫对奢华建筑的欣赏,只有纯粹征服者的审视与绝对的警惕。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摩挲着自己光溜溜的头顶,这是他在紧张思考或发布重要命令时的习惯动作。 随即,他那如同闷雷般粗犷浑厚的声音便在空旷的宫门前炸响,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都给俺听好了!” 声浪滚滚,震得身旁士兵精神一振:“各队按预定区域,给俺把这座皇宫里里外外篦一遍!” “所有角落,所有殿宇,凡是喘气的,不管是太监、宫女、还是他娘的前朝的什么皇子皇孙,一个不漏,全部给俺控制起来,集中看管!” 他目光如电,扫过面前肃立的各级将校,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记住俺的话,从现在起,这皇宫给俺围成铁桶!一只蚊子都不能让它飞出去!” “谁要是把他看守的区域弄丢了人,或是放进来了不该进的东西,休怪俺冉冥翻脸不认人,定以军法从事,绝不姑息!” 紧接着,他猛地转头,指向皇宫深处那一片最为恢宏、守卫也最为森严的建筑群。 那是大汉王朝积累了数百年的财富所在——皇家宝库。 “还有那里!” 他的手指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给俺调最信得过的兄弟,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宝库给俺守死了!” “没有陛下的亲口命令,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准靠近,更不准给俺进去!” 第1916章 大功告成!入宫! 冉冥脸上的横肉一绷,眼中凶光毕露,声音更是提高了八度,如同炸雷般警告着所有可能心存侥幸的人: “你们都給俺把招子放亮,把手给俺管住!” “里面的金银财宝,谁要是敢动一丝一毫,起了那监守自盗的腌臜心思。” “伸左手,俺砍你左手!伸右手,俺砍你右手!全家老小都别想有好果子吃!俺冉冥把话撂这儿,说到做到!” 一连串的命令如连珠炮般发出,条理清晰,恩威并施,充分展现了这位看似粗豪的猛将粗中有细、治军严谨的一面。 确保控制人员和封锁宝库这两件最紧要的事情安排妥当后,他深吸一口气。 压下因激烈战斗和高度紧张而有些翻涌的气血,随意点向身边一名跟随他多年的亲兵。 “你!” 那亲兵立刻挺直身躯。 “对,就是你,别愣着了!” “骑上快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西门,禀报陛下!” 冉冥的语气稍缓,但依旧急切:“就说俺冉冥幸不辱命,已将常安皇宫彻底拿下,宫内要地均已控制,宝库也已封存,请陛下速速移驾宫中主持大局!” “得令!” 那亲兵抱拳躬身,声音洪亮地应道。 随即立刻转身,迈开大步,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宫外早已备好的战马。 翻身上马,一夹马腹,便在清脆急促的马蹄声中,朝着西面的方向绝尘而去,要将这份奠定最终胜局的捷报,第一时间传递到楚宁手中。 冉冥目送亲兵远去,这才缓缓收回目光,再次投向眼前这座寂静中潜藏着无数未知的深宫禁苑。 他知道,拿下皇宫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肃清、稳定以及等待陛下到来后的诸多事宜,容不得半点松懈。 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焦糊味的空气。 随后,继续如同门神般矗立在承天门口,指挥着麾下虎狼之师,将这座象征着旧时代的权力中心,牢牢地攥在了新兴楚王朝的手中。 暮色四合,常安城西门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混杂着硝烟和尘土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楚宁依旧端坐于战马之上,玄甲在渐暗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如同他此刻的眼神,深不见底。 城门口,独孤伽与刘襄母子已被押走,, 那场关于尊严与生存的短暂交锋,仿佛只是这场宏大战争落幕前的一个小小插曲,并未在他心中掀起太多波澜。 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现场的沉寂。 一名背插令旗的楚军骑士自长街尽头飞驰而来,直至楚宁马前十余步方才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 骑士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因急速奔驰而略显急促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报——!陛下!冉冥将军急报!” “我军已彻底攻占皇宫,承天门洞开,宫内残余抵抗均已肃清,各处要地及及前朝宝库,已悉数被我军控制!” “冉将军正率部严守宫禁,恭候陛下圣驾!” 声音清晰地传遍四周,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楚军将士,脸上都难以自制地露出了激动与自豪的神色。 攻克皇宫,意味着这场倾国之战,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楚宁端坐马背,静静地听着。 当听到“皇宫已彻底攻占”、“宝库已悉数控制”时,他那一直如同冰封湖面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极淡,却充满了掌控与玩味的弧度。 那并非狂喜,而是一种夙愿得偿、大局已定的从容,一种站在权力巅峰俯瞰脚下江山的淡漠。 此次倾尽国力,远征大汉,历时数月,耗费钱粮无数,将士浴血奋战,为的不就是这一刻么? 生擒伪帝刘襄与其母独孤伽,象征着汉室法统的终结。 如今,连这象征着汉室最后权威与积累的皇宫也落入掌中。 这标志着大汉王朝,这个曾经雄踞东方的庞然大物,从这一刻起,彻底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功德圆满!” 他心中默念着这四个字,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情与一种巨大的空虚感同时掠过心头。 但旋即都被更强烈的、对未来的规划所取代。旧的秩序已被打破,新的秩序,将由他来亲手缔造。 “起驾,入宫。”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简单地吐出四个字。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随即,在一众精锐亲兵的簇拥下,楚宁催动战马,踏过承天门前染血的石阶,缓缓驶入了这座曾经只能仰望,如今却已向他彻底敞开的帝国心脏。 皇宫之内,尽管战斗已经停止,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紧张与肃杀。 随处可见倒伏的尸体正在被清理,一队队楚军士兵执锐巡梭,眼神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冉冥早已得到通报,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他那光亮的脑门上还挂着汗珠,甲胄上的血污也未及擦拭。 “陛下!皇宫已在我军掌控之下!”冉冥声若洪钟,抱拳行礼。 楚宁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冉冥,投向了那座位于皇宫深处,墙体高大厚实,门禁显得尤为森严的建筑——大汉王朝的皇家宝库。 那里,汇聚了刘氏数百年统治所积累的财富,是帝国底蕴的象征。 “冉冥。” 楚宁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亲自带一队可靠人手,进入宝库。”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强调着每一个字: “将里面所有物品,无论是金银珠玉、古籍珍玩、还是灵药奇材,给朕逐一清点,详细造册。” “每一件物品的名称、数量、特征,都要记录在案,不得有丝毫遗漏和混淆。” 冉冥神情一凛,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不仅涉及巨大的财富,更关乎新朝的稳定和陛下的信任。 他猛地一拍胸甲,发出沉闷的响声: “陛下放心!俺冉冥亲自盯着,保证连一根鸟毛都不会数错!谁敢伸手,俺先剁了他的爪子!” 第1917章 不来就灭门! 楚宁对冉冥的保证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补充道: “清点过程中,若有特别之物,或你不识之物,单独列出,报与朕知。” “遵命!” 冉冥领命,立刻点选了一批平日最为信赖的老部下,在无数道或羡慕、或敬畏的目光中,走向那座紧闭的宝库大门。 沉重的锁具被力士用铁锤砸开,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宝库那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仿佛一个时代积累的秘密,即将在新主人面前展露无遗。 安排完宝库之事,楚宁并未前往正殿,而是就站在宝库外的广场上。 他环视着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宫阙,眼神深邃。 接下来,他要做的,是接管这个帝国的行政中枢,让权力的齿轮在新的主宰下重新开始转动。 他招了招手,一名身着玄甲、看起来颇为精干的校尉立刻小跑上前,躬身听令。 “你,带上一队人马,” 楚宁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决断。 “去将常安城内,所有原大汉王朝秩比六百石以上的官员,无论此刻身在何处,在做什么,请到朕的面前来,朕要在这里见见他们。” 那校尉显然是个机灵人,他略微迟疑了一下,向前凑近半步,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陛下……若是,若是有哪位官员……托病,或者……借故不来呢?” 这个问题,无疑问到了关键之处。 城破国亡,旧臣心思各异,有愿意归附的,自然也有心存抵触,甚至意图殉节或潜伏的。 楚宁闻言,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校尉那张带着询问和一丝忐忑的脸上。 他的嘴角,再次浮现出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玩味笑容,只是这一次,笑容里浸透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不来?” 他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刀子划过空气: “那便是不给朕面子,不认同朕这个新主了。” 他微微前倾身体,盯着校尉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传朕令:凡接到传唤,胆敢不至者,无论缘由,以抗命、谋逆论处。” 他顿了顿,说出了最后三个字,字字千钧,带着血腥的气息: “——灭其满门。” 校尉浑身一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立刻挺直身体,大声应道: “末将明白!遵陛下令!” 随即不敢有丝毫耽搁,迅速转身点齐人马,如狼似虎般冲出宫门,执行这道冷酷无比的命令去了。 楚宁不再理会离去的手下,他负手而立,眺望着远处宫殿的飞檐。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将他玄色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汉宫冰冷的石板上。 他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宣告着旧时代的终结,以及一个在他的铁腕下,即将诞生的、充满未知的新时代。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便是乱世之中,最赤裸,也最有效的权力法则。 皇宫宝库的财富,需要清点;而这座都城的人心,同样需要清理与震慑。 常安城破的第二个清晨,往日里繁华鼎沸的帝都,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死寂与不安之中。 街巷上空无一人,只有一队队身披玄甲、手持长戟的楚军士兵踏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来回巡梭。 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过每一扇紧闭的门窗,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肃杀之气。 偶尔有胆大的百姓透过门缝向外窥视,看到的也只是残破的旌旗、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血迹,以及那些沉默而冰冷的异族士兵。 这座曾经象征着大汉无上荣光的都城,如今已彻底匍匐在楚宁的铁蹄之下。 皇宫,承天门外。 取代了往日汉家禁卫的,是楚军最精锐的“玄甲卫”。 他们如同雕塑般矗立在宫门两侧及宫墙之上,甲胄鲜明,兵刃在微熹的晨光中反射着幽冷的光泽。 宫门前宽阔的广场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一批批身着各式汉官朝服、或是世家华服的人,正被手持利刃的楚军士兵“护送”而来。 他们之中,有的面色惨白,步履蹒跚,眼中充满了恐惧与茫然。 有的强作镇定,整理着衣冠,试图维持最后一丝体面。 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却出卖了内心的惊惶。 更有一些年迈的老臣,需要家仆搀扶,脸上写满了国破家亡的悲怆与无奈。 没有人说话,只有杂沓的脚步声、压抑的咳嗽声和兵甲轻微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们是被“邀请”来的——以楚国皇帝楚宁的名义。 邀请的方式简单而粗暴:一队如狼似虎的楚兵直接闯入府邸,宣读命令,然后便是“护送”上路,不容有任何质疑和拖延。 所有人都明白,这并非什么君臣相得的佳话,而是一场决定生死、划分未来的“鸿门宴”。 前途未卜,命运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与此同时,在常安城东南隅,一座占地广阔、门庭深幽的府邸前,气氛却骤然变得紧张而血腥。 这里是“安平侯”刘卑的府邸。 刘卑,乃当今被俘天子刘襄的堂叔,虽非嫡系,但在宗室中辈分较高。 素以性情刚直、忠于汉室著称,在常安城的宗亲与旧臣中颇有声望。 此刻,府门紧闭,高大的朱红门板上,那象征着汉室宗亲身份的兽环,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府门外,一员楚军校尉按刀而立,他身后是数十名杀气腾腾的甲士,手中的环首刀已然半出鞘,寒光凛冽。 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校尉深吸一口气,再次提高了嗓门,对着紧闭的府门喊道: “安平侯!本将奉大楚皇帝陛下之令,特来‘请’侯爷入宫议事!” “还请侯爷速速开门,随末将前往,莫要延误了时辰,惹得陛下不快!”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街巷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此次奉命邀请大汉官员入宫,不容有失! 不管眼前人在大汉王朝是什么身份,但在他楚国面前,形同虚设! 第1918章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安平侯府内。 片刻沉寂后,府门内传来了一个苍老却异常坚决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板,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回去告诉楚宁逆贼!我刘卑,乃高皇帝子孙,大汉宗亲!世受汉禄,岂能屈膝事贼,觍颜求生?” “皇宫乃国朝重地,如今被尔等玷污,我刘卑宁死,绝不踏足!”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想让我刘卑向篡逆之臣低头,除非日从西出!” 这番话,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清晰地传到了门外每一个楚军士兵的耳中,也让远处一些胆大窥视的邻里听得清清楚楚。 那校尉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出发前,接到的命令是“邀请”,但更收到了那道冰冷彻骨、不容任何折扣的附加指令——“不来者,灭门”。 刘卑的断然拒绝,无异于将自己和全府上下,直接推向了万丈深渊。 校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这位老臣气节的些许敬佩,但更多的,是执行军令的冷酷和对即将到来的血腥的漠然。 他不再多言,缓缓举起了右手。 随着他右手猛地挥下,冰冷的命令如同丧钟敲响: “安平侯刘卑,抗旨不遵,藐视天威!” “奉陛下谕令——杀!府内人等,鸡犬不留!” “诺!” 身后的甲士齐声应和,声震屋瓦。 下一刻,沉重的撞木被抬起,轰然撞向那扇象征着尊严与抵抗的朱红大门。 “轰!轰!轰!” 巨大的撞击声一声接着一声,如同重锤,不仅砸在门上,更砸在府内每一个人的心上,也砸碎了常安城清晨那脆弱的宁静。 门内的惊叫声、哭喊声、咒骂声瞬间响成一片,与门外的喊杀声、撞门声交织成一曲乱世悲歌。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和木屑纷飞,府门终于被暴力撞开。 如潮水般的楚军甲士,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挥舞着雪亮的兵刃,汹涌而入。 刹那间,府邸之内,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曾经象征着富贵与安逸的亭台楼阁,瞬间化作了人间炼狱。 抵抗是微弱而无力的,仆从、护卫相继倒在血泊之中,凄厉的惨叫声和哀求声不绝于耳。 刘卑身着正式的侯爵朝服,手持一柄象征性的礼仪佩剑,站在正厅前的石阶上。 他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目眦欲裂,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他试图挥剑冲向敌人,但年老体衰,又如何是如狼似虎的楚军精锐的对手? 一名楚军队正快步上前,手中长矛如同毒蛇出洞,轻易地格开他无力的佩剑,随即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刘卑身体一震,低头看着穿透自己身体的矛尖,鲜血迅速染红了他华丽的朝服。 他抬起头,望向皇宫的方向,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喷出一口鲜血,仰天倒下,圆睁的双眼中,凝固着无尽的愤怒、不甘与绝望。 屠杀仍在继续。 无论男女老幼,无论主仆尊卑,在这道冷酷的“灭门”命令下,都成为了被清除的目标。 鲜血染红了庭院的青石板,汇聚成涓涓细流,沿着门缝缓缓淌出府外,那浓重的血腥气味,随风飘散,弥漫了整条街巷。 当最后一声惨叫戛然而止,整座安平侯府彻底陷入死寂。 校尉面无表情地踏着血泊走入府中,确认刘卑及其家眷、仆役已无一生还后,下令点火。 冲天的烈焰很快吞噬了这座华丽的府邸,滚滚浓烟如同狼烟,直冲云霄。 向整个常安城昭示着反抗者的下场,以及新朝统治者不容置疑、不容挑战的绝对权威。 几乎就在安平侯府燃起熊熊大火的同时,皇宫,宣政殿前的广场上。 楚宁并未进入大殿,只是随意地坐在内侍搬来的一张紫檀木大椅上 他身披玄色大氅,姿态看似慵懒,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如同鹰隼般扫视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那些被“请”来的汉室旧臣和世家代表。 广场上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低垂着头,不敢与那位新主宰对视,空气中弥漫着恐惧、不安以及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 他们中不少人已经隐约听到了从东南方向传来的骚动和隐约的喊杀声。 更有人看到了那冲天而起的黑烟,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时,一名玄甲卫快步走到楚宁身边,单膝跪地,低声禀报了安平侯府发生的一切。 从刘卑的激烈抗命,到最终的屠戮与焚府,言简意赅,没有任何修饰。 楚宁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得意,也无愤怒,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甚至没有看向东南方那隐约可见的黑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然而,下一刻,他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下方所有官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楚宁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这一次,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些东西,那是一种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警告与威慑。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寒冰碎裂,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决定生死的力量: “朕,知道你们之中,有人心怀故主,有人暗藏不满,也有人……在观望风向。”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旧臣们的心上。 “安平侯刘卑,不识时务,抗命不遵。朕,已命人送他全家上路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广场上空! 尽管已有预感,但当这血腥的事实被如此直白、如此冷酷地宣布时,所有人还是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浑身冰冷,几乎无法站立。 灭门!竟然是灭门! 如此酷烈的手段,彻底粉碎了一些人心中残存的侥幸和犹豫。 楚宁将下方众人的恐惧、震惊、绝望尽收眼底,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需要立威,需要用最残酷的方式,碾碎任何可能的抵抗意志,让这些人明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绝非一句空话。 第1919章 光明的前程许诺! “朕,可以给你们富贵,给你们权势,甚至,给你们比以前更高的地位。” 楚宁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话语中的内容却充满了诱惑与威胁。 “但前提是,你们要懂得什么是大势所趋,什么是天命所归。”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刀,仿佛要刺穿每一个人的灵魂: “大汉,已经亡了!” “从今往后,这片土地上,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朕的声音!” “只有一个王朝,那就是大楚!” “愿意效忠大楚,效忠于朕的,站出来,朕既往不咎,量才录用。” “若还有人心存汉室,想做那刘卑第二……”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蕴含的血腥意味,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加令人胆寒。 那冲天而起的黑烟和尚未散去的血腥气,就是最清晰的注解。 广场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之后,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些机灵的、或是早已心生去意的官员率先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音颤抖地高呼: “臣等愿效忠陛下!愿为大楚效力!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人带头,更多的人如同潮水般纷纷跪伏下去,黑压压的一片。 纵然心中仍有不甘、有悲愤、有耻辱,但在灭门的血腥威慑和家族存续的现实面前,个人的气节与忠诚,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苟且偷生,成为了此刻唯一的选择。 楚宁俯瞰着脚下这片匍匐在地的昔日敌国精英,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屠刀与怀柔,从来都是帝王术的一体两面。 刘卑的鲜血和全府的性命,为他铺就了接管旧朝遗产、稳定新朝秩序的第一步。 常安城的官心,在这一刻,被他用最残酷的方式,强行归顺了。 然而,他也清楚,表面的顺从之下,必然暗流涌动。 真正的征服,远比攻破一座城池、屠杀一个家族,要漫长和复杂得多。 此刻,空气中弥漫着绝望、惶恐以及一种命运操于他人之手的无力感。 没有人敢抬头直视那位高踞于殿前丹陛之上的楚国皇帝。 楚宁冷峻的面容在火光下显得棱角分明,眼神扫过下方如同待宰羔羊般的群臣,深邃得不见底。 他缓缓抬起手,随意地挥了挥袖袍,动作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都退下吧。”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跪伏官员的耳中,如同赦令,又如同最终的审判。 大部分人如蒙大赦,却又不敢立刻起身,只是将头埋得更低。 然后才在楚军士兵的示意下,战战兢兢、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起,低着头,迈着虚浮的脚步,沉默而迅速地退出了广场,消失在宫墙的阴影里。 他们的命运尚未可知,但至少,暂时保住了性命。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离开了。 有七八个人依旧留在原地,他们虽然也跪着,但姿态却与方才那些面如死灰的同僚截然不同。 他们的腰背虽然因礼节而弯曲,眼神中却闪烁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期待,甚至是一丝隐秘的得意。 当其他官员如同潮水般退去后,他们这几块“礁石”便显得格外突兀。 楚宁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落在了这几人身上。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李弼、王羽、张韬、赵明……” 他逐一念出这些名字,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还有你们几位,都平身吧。” 这几人,正是此次楚军能够如此迅速攻破常安城,尤其是顺利打开西门的关键人物——大汉王朝的内部背叛者。 以李弼为首,他们或在朝中拥有实权,或在关键城防岗位。 在楚军兵临城下之际,选择了倒戈一击,用旧主的江山,作为自己投向新朝的晋身之阶。 听到楚宁亲自点名并赐予平身,几人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取而代之的是狂喜。 他们连忙叩首谢恩,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垂手恭立,做出无比恭顺的姿态。 其中李弼的动作尤为艰难,他被独孤伽下令打板子,此刻只能勉强站着,脸色因失血和疼痛而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中的兴奋却难以掩饰。 楚宁踱步上前,目光在几人脸上缓缓扫过。 “诸位,” 他开口,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近乎赞许的意味: “此次我军能迅速拿下这常安坚城,尔等居功至伟。” “识时务者为俊杰,此言不虚。若非尔等深明大义,顺应天命,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我大楚将士,不知还要多流多少血汗。” 这番夸赞,如同甘霖般洒在李弼等人的心上。 他们知道,自己这场豪赌,赌赢了! 王羽、张韬等人连忙躬身,连声道: “陛下天威所至,臣等不过顺天应人,略尽绵薄之力,不敢居功!” “能为陛下效力,是臣等三生有幸!” 楚宁微微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谀辞,话锋随即一转,进入了正题: “如今,常安初定,百废待兴,人心浮动,城内秩序,亟需稳定。” 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尔等既熟悉常安事务,在旧朝亦素有威望,这稳定地方、安抚民心之重任,便暂时交由尔等承担。” 几人闻言,心中更是大喜。 这意味着他们不仅保住了性命,似乎连权位也能暂时得以保留! “即日起,” 楚宁继续道:“尔等仍暂领原职,各司其职,务必确保常安城内治安平稳,市井如常,民生尽快恢复。” “诸如张贴安民告示,晓谕百姓,使其各安生业,勿生恐慌等事,皆由尔等负责。” 他顿了顿,给了他们一个明确的预期: “待我大楚派遣的官员陆续抵达,熟悉此间事务之后,再行论功行赏,调整尔等官职。” “届时,自有封赏。” 这无疑是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甚至是一个光明的前程许诺! 只要现在干得好,将来在新朝,不仅官位能保住,甚至还有升迁的可能!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李弼等人,他们几乎要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纷纷再次躬身,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第1920章 维稳! “臣等领旨!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稳定常安,不负陛下信任!” 几人纷纷领命。 其中,背上伤势不轻的李弼,更是强忍着剧痛,努力将身体挺直了几分。 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是在新主面前表现忠心和能力的绝佳机会。 稳定民心的第一要务,便是这安民告示! 内容、文笔、张贴的时机和范围,都大有文章可做,做好了,便是首功一件! 他立刻向前挪了一小步,因动作牵动伤口,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但他还是强行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声音带着一丝因疼痛而产生的沙哑,却异常坚定地开口道: “陛下!安民告示一事,关系重大,刻不容缓!” “臣……臣虽驽钝,且身上带伤,然深感陛下知遇信任之恩。” “愿即刻着手,拟定文稿,调派人手,务必在明日天亮之前,将安民榜遍贴常安城内外大小街巷,以安兆民之心,彰显陛下仁德与天威!” 他这番主动请缨,姿态做得十足,既表了忠心,又凸显了自己带伤工作的不易与积极。 楚宁的目光在他那张因忍痛而有些扭曲,却又充满急切表现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那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讥诮。 “准。” 楚宁只回了一个字,简洁而有力。 李弼如聆仙音,激动得差点忘了背上的伤想要深深一揖,幸好及时忍住,只是连声道: “谢陛下!臣遵旨!臣即刻去办!” 看着李弼在两名小宦官小心翼翼地搀扶下,依旧努力加快脚步离去的身影。 再看看王羽、张韬等人那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姿态。 楚宁缓缓转过身,重新将目光投向远处沉沉的夜空。 留下这些人,利用他们,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们今日能叛汉,来日若利益足够,未必不会叛楚。 他们的贪婪和投机,此刻正是维持常安城表面稳定最有效的工具。 等到大楚的根基在此地扎稳,这些前朝的“功臣”,自然有他们的去处。 用人之道,在于知其所能,亦知其所以能。 此刻,就让他们在这最后的舞台上,再尽情表演一番吧。 夜色深沉,常安城的新篇章,才刚刚掀开一角,而其中蕴含的血色与权谋,远未终结。 晨曦微露,驱散了常安城上空最后一缕硝烟,却未能完全抚平这座千年古都的惊悸与创伤。 街巷之间,断壁残垣犹在,血迹虽经粗略冲洗,却仍在青石板的缝隙间留下暗沉的印记。 百姓们紧闭门户,偶有胆大者透过门缝窥视,眼中也满是惶恐与不安。 这座城池,需要一剂强有力的镇静剂。 就在这片惶惑的氛围中,一阵阵清脆的锣声划破了清晨的寂静。 一队队身着旧汉官服,却臂缠崭新楚军标识布条的吏员,在少量楚军士兵的护卫下,出现在了常安城的主要街口。 他们手中捧着还散发着墨香的大幅告示,小心翼翼地将其张贴在城墙、市集牌坊、乃至里坊的告示栏上。 为首的,正是背伤未愈、脸色苍白的李弼。 他几乎是咬着牙,强撑着站在东市的公告板前,亲自监督着吏员将那张盖有他新鲜出炉的“大楚暂领常安民政事”印信的安民榜张贴平整。 每一下动作都牵扯着他背部的伤口,带来阵阵刺痛,但他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异样的红润,那是权力欲望得到初步满足的兴奋。 安民榜的文辞,是他昨夜在油灯下,忍着剧痛,字斟句酌,反复推敲至深夜的成果。 开篇便以“大楚皇帝陛下”名义,宣称“天命革鼎,神器有归”,将楚军的进入定义为“吊民伐罪,革除暴汉苛政”,极力淡化战争的侵略色彩,强调新朝的正义性与必然性。 榜文核心在于承诺:大楚皇帝仁德,只惩首恶,不咎既往。 前朝官吏,只要诚心归附,皆可留任录用。 士农工商,各安其业,勿生疑虑恐慌。 楚军将士,军纪严明,严禁扰民,若有劫掠百姓、奸淫妇女者,一经查实,立斩不赦。 同时,榜文还宣布即日起解除城内戒严,开放部分市场,保障民生供给。 这安民榜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在常安城内激起了千层浪。 百姓们起初不敢靠近,只在远处观望。 待有识字之人壮着胆子上前,磕磕绊绊地将内容念出,人群中开始响起窃窃私语。 当听到“不咎既往”、“各安其业”、“严禁扰民”等关键字眼时,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恐惧,似乎终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尽管疑虑并未完全打消,但至少,生存的本能让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 市井坊间,开始有了些许生气,紧闭的店铺,也试探性地卸下了一块门板。 李弼看着逐渐聚集起来的人群,听着那细微的议论声,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他甚至在两名随从的搀扶下,努力挺直腰板,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对围观的百姓解释道: “诸位乡亲勿忧,陛下仁德,只诛首恶,绝不牵连无辜。” “大家各自回家,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种地的种地,只要安分守己,我大楚保你们身家平安!” 他的表演,连同那张措辞谨慎的安民榜,成为了楚军接管后释放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稳定信号。 而李弼的同僚们,王羽、张韬、赵明等人,也并未闲着。 他们深知,单靠一纸文书难以真正安定人心,必须辅以实实在在的行动。 王羽,熟悉城内三教九流。 他迅速召集了旧部以及城内各坊的坊正、里长,甚至一些有影响力的帮会头目。 在一处临时征用的大宅内,他恩威并施,一方面强调楚军法令森严,要求他们管好各自地盘,不得滋生事端 另一方面,则承诺只要配合维持秩序,他们原有的地位和利益可以得到保障,甚至暗示未来会有好处。 这套黑白两道通吃的手段,迅速建立起一张底层控制网络,有效地遏制了可能出现的趁火打劫、地痞骚乱等现象,确保了街面的基本秩序。 当然,另外几人也没闲着。 第1921章 下一步动作 赵明,对常安城的粮秣储备、物资流通了如指掌。 他第一时间带人接管了官仓和各大市易署。 他的办法直接而有效:统计存粮,严格控制发放,同时利用旧有关系,软硬兼施地“劝说”几家最大的米商、油商、布商等开门营业。 他承诺楚军会按市价采购部分物资,并保障他们的经营安全。 但同时也严厉警告任何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的行为,一经发现,立抄家产。 在他的运作下,常安城的生命线——粮食和基本生活物资的供应,虽然紧张,但至少没有彻底中断,避免了因饥荒引发更大规模的动乱。 张韬,深谙行政管理之妙。 他组织起一批留用的旧吏,迅速恢复了部分衙署的运作。 他的重点是处理战乱后的琐事:登记人口损失,组织人手清理主要街道的障碍物和尸体,调解民间因战乱产生的财产纠纷,甚至开始着手整理户籍、田册等档案,为未来的征税和管理做准备。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行政工作,如同润滑剂,一点点地让这座停滞的城市机器,重新发出了微弱但确存在的运转声。 李弼的安民榜定下了基调,王羽控制了秩序,张韬稳住了经济命脉,赵明恢复了行政雏形。 这几人,为了在新朝站稳脚跟,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将他们多年为官积累的经验、人脉和手段,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出来。 他们的动机或许并不纯粹,是为了个人的权位和利益。 但客观上,他们这套组合拳,确实在楚军军事控制之外,构建起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民事管控体系。 常安城,这座刚刚经历了王朝覆灭、兵燹之灾的巨城,就在这种微妙而复杂的局面下,逐渐从极度的恐慌中平静下来。 街道上的人流慢慢增多,市集的叫卖声重新响起,虽然依旧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劫后余生的惶恐,但生存的韧性与对秩序的渴望,已经开始压倒无序的恐惧。 楚宁的铁腕与这些“识时务者”的效劳,共同完成了对常安城的初步消化。 然而,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旧日的忠愤、新朝的猜忌、以及无数未知的变数,依然在暗流涌动。 常安城的日头渐渐升高,将连日阴霾与血腥气稍稍驱散了几分。 在李弼、王羽等人不遗余力的奔走弹压下,这座饱经创伤的帝都总算勉强恢复了表面的秩序。 街巷间虽不复往日繁华,但已有了零星行人,商铺也试探性地开了门,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叫卖。 那份由李弼亲手拟定的安民告示,如同给惊魂未定的人们喂下了一颗并非完全放心、但至少能暂缓恐慌的定心丸。 李弼几乎是一夜未眠,背上的箭伤灼痛难忍,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异常的亢奋状态。 他强撑着病体,督促吏员张贴告示,又马不停蹄地穿梭于各衙门与市井之间,协调王羽、张韬等人稳定局面。 每一次疼痛的袭来,都被他转化为在新主子面前表现的功绩。 他深知,自己如今的一切,乃至未来的荣华富贵,都系于丹陛之上那位玄甲帝王的一念之间。 眼见城内大势初定,李弼不敢有丝毫耽搁,草草整理了衣冠。 尽管官服下摆还沾着些许泥泞和血点,也顾不上背伤使得他姿势有些别扭,便匆匆赶往皇宫。 一路行来,所见皆是执戈肃立的楚军士兵,他们冰冷的目光扫过这位前朝重臣、如今的“功臣”,并无多少敬意,只有例行公事的审视。 李弼心中微凛,更加收敛气息,步履虽因伤而缓,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恭敬。 通传之后,他被引至宣政殿侧的一处偏殿。 此处并非正式朝会之所,陈设相对简单,却更显出一种随意的威压。 楚宁已换下征尘未洗的战甲,穿着一袭玄色常服,正负手立于窗前,眺望着殿外被战火损毁后又经粗略整理的宫苑。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勾勒出冷硬的轮廓。 李弼深吸一口气,忍着背痛,以尽可能标准的姿势跪伏行礼,声音带着刻意控制的谦卑与激动: “臣李弼,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楚宁并未立刻转身,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李弼不敢抬头,保持着跪姿,继续禀报。 将如何张贴安民榜、如何与王羽等人配合稳定街面秩序、恢复部分市集、清理街道、安抚流散官吏等事,条理清晰地陈述了一遍。 他言语之间,不免带上几分表功的意味,却努力控制在恰到好处的程度。 “托陛下洪福,天威所慑,如今常安城内,人心渐稳,秩序初定,市井稍复,百姓虽有余悸,已无大乱之虞。” “此皆陛下圣德所致,臣等不过秉承旨意,略效犬马之劳。” 他最后总结道,额头轻轻触地,等待着上方的回应。 殿内静默了片刻,只有窗外风吹过残破檐角的细微声响。 李弼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背上的伤口也似乎更痛了。 终于,楚宁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依旧跪伏在地的李弼身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既无赞许,也无怪罪,仿佛只是在看一件有用的工具。 “既然城内已定,” 楚宁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决定他人生死的淡漠: “那么,接下来该商议一下,如何处理大汉皇室,以及独孤伽和刘襄等人了。” 这句话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李弼心中因初步成功而燃起的些许意之火,让他猛地一个激灵。 处理前朝皇室! 这是夺取大汉后最为敏感、也最为血腥的一步! 独孤伽那怨毒的眼神,刘襄那懦弱哀求的模样,瞬间掠过他的脑海。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和叛徒紧紧相连,若想在新朝立足,就必须在这条路上走到底,甚至要比别人更狠、更绝。 他伏在地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但声音却愈发恭顺: “陛下圣明,此等前朝余孽,如何处置,关乎国本,确应早定章程。” 第1922章 这就叫威势! 楚宁踱步回到殿中主位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 “你,” 他看向李弼,语气不容置疑:“亲自去联络城内所有原大汉官员,秩比二百石以上者,无论此前是否应召前来。” “这一次,就说朕请他们来皇宫议事。议题,便是这前朝皇室处置之法。” 李弼闻言,先是一愣。 随即一股巨大的狂喜如同暖流般涌遍全身,甚至连背上的伤痛都感觉减轻了不少! 皇帝将此等重任交予他,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极大的信任和器重! 这不仅仅是跑腿传话,这是让他以新朝核心成员的身份,去召集旧日同僚,共同商议决定旧主的命运! 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权力暗示! 他几乎能想象到,当那些昔日或许还对他心存鄙夷的同僚,接到由他亲自传达的皇帝“邀请”时,那脸上会是如何精彩的表情! 这不仅是差事,更是皇帝赋予他立威、并进一步甄别、拉拢或震慑旧官僚群体的机会! “臣!遵旨!” 李弼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他再次重重叩首。 “陛下信任,臣万死难报!臣必定将陛下旨意,详尽传达至每一位官员,请他们务必前来,共商国是!” 他刻意强调了“请”字,心中已然开始盘算如何利用这次机会,既要彰显皇帝的威严,也要为自己捞取最大的政治资本。 哪些人可以拉拢,哪些人需要打压,哪些人的态度可以作为向皇帝汇报的筹码。 一瞬间,他脑海中已闪过无数念头。 “去吧。” 楚宁挥了挥手,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吩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臣即刻去办!” 李弼强压着内心的狂喜和背部的疼痛,努力保持着仪态,躬身退出了偏殿。 一出殿门,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却感觉比殿内更加意气风发。 背伤似乎也不那么疼了,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身着崭新的楚国官袍,立于朝堂之上,享受着众人敬畏的目光。 而那荣华富贵,正如这殿前的阳光一般,璀璨而真实。 他立刻召集了自己的随从和部分留用的旧吏,开始分派任务,列出名单,划分区域。 他要亲自督导,确保每一个在名单上的前朝官员,都能感受到皇帝的邀请和楚国的器重。 至于那些可能还心存侥幸或愚忠的家伙…… 李弼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正好借此机会,帮皇帝,也帮自己,清理掉这些不识时务的绊脚石。 常安城的天空下,一场决定旧王朝最后血脉命运,同时也交织着无数投机、恐惧与新朝权力构建的会议,随着李弼积极而高效的奔走,缓缓拉开了帷幕。 而李弼自己,正沉醉于这权力游戏的边缘,迫不及待地想要踏入那看似触手可及的中心。 常安城内的气氛,在李弼不遗余力的奔走下,变得愈发微妙而紧张。 与前次被楚军刀兵“请”至宫门的仓皇与被迫不同。 这一次,收到由这位昔日同僚、今日“楚帝近臣”亲自传达的“邀请”时,所有仍滞留于城内的原大汉官员,心中都如同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 这一次,无人敢托病,无人敢推诿。 名单上秩比二百石以上的官员,几乎无一遗漏。 因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次议事,绝非简单的征询意见,而是一场对新朝是否归顺的最终表态。 不来的代价,楚宁早已通过校尉之口,用“灭门”二字,血淋淋地刻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前车之鉴,刘卑一族上下百余口的鲜血,尚未完全凝固在这座都城的记忆里。 皇宫的宫门次第敞开,官员们穿着略显陈旧的官袍,沉默地行走在熟悉的宫道上。 只是如今,两侧肃立的已非汉家羽林郎,而是眼神锐利、甲胄森然的楚军锐士。 那冰冷的金属反光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身份的转换与处境的险恶。 他们互相之间少有交谈,即便眼神偶尔交汇,也迅速避开,充满了猜忌、惶恐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 偌大的队伍,竟只有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吸声,沉重得令人窒息。 金銮殿,这座象征着大汉帝国最高权力的殿堂,曾经是他们梦寐以求能立足的地方,如今却显得如此陌生而压抑。 殿内的陈设大致依旧,蟠龙柱、琉璃瓦、金砖墁地,但御座之上的人已然更换。 楚宁并未穿戴正式的帝王衮服,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 然而端坐于那至高宝座之上,其本身散发出的威势,便已充斥了整个空间。 让这熟悉的殿堂弥漫着属于他的、冰冷而强大的崭新气息。 官员们按品级鱼贯入殿,黑压压地跪倒一片,头深深地埋下,不敢直视御座。 山呼“万岁”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明显的颤抖与不确定,远不如昔日朝会时的整齐洪亮。 “不必多礼。” 楚宁的声音从上首传来,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似乎并不在意的随意,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同寒冰滑过脊背。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动作间是掌控一切的从容。 众人依言,惴惴不安地站起身来,垂首恭立,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楚宁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照灯,缓缓扫过殿下这群心思各异的旧臣。 他的眼神没有刻意施加压力,却让每一个被他目光掠过的人,都感到一阵心悸,仿佛内心那点盘算和恐惧都被看了个通透。 短暂的静默后,楚宁再次开口,直接切入主题,没有丝毫迂回: “此次召集诸位前来,乃是为了商议如何处理大汉皇室一事。”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但“处理”二字,却像重锤般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如何“处理”?这简单的两个字,背后可能意味着流放、囚禁、废为庶人,更可能意味着血腥的清洗。 大汉王朝虽然覆灭了,但这么多官员还在呢。 他就是要借由此事,清洗一波! 第1923章 为旧主求情? 金銮殿内,鸦雀无声。 独孤伽和刘襄,这对母子是先帝的遗孀和嗣君,是汉室法统最后的象征。 他们的命运,牵动着在场每一个人敏感的神经,也考验着他们即将做出的选择。 楚宁微微前倾身体,手肘撑在御座的扶手上,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将众人脸上的惶恐、挣扎、麻木以及少数人眼中闪烁的投机尽收眼底。 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一出早已预料到的戏剧。 他缓缓问道,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诸位大人,有何高见?” 这一问,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 刹那间,整个金銮殿内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 官员们的头垂得更低,有些人甚至屏住了呼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进言? 如何进言? 为旧主求情,可能立刻被视为异己,招来杀身之祸。 主张严惩,甚至提议处死,固然可能讨好新帝,但这弑君或背主的骂名,以及内心残存的道德枷锁,又让他们难以启齿。 这是一道送命题,也是一道投名状。 楚国皇帝将选择的刀,递到了他们自己手中,逼着他们,亲手斩断与旧时代最后的联系。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某些人因紧张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每一个瞬息延长的沉默,都是对灵魂的煎熬与拷问。 新朝的第一道政治风向,就将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与随之而来的发言中,悄然奠定。 楚宁那句“不知诸位大人,有何高见?”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死寂的金銮殿内激起了无声却剧烈的涟漪。 余音袅袅,却无人敢率先应声。 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沉重的压力让许多官员几乎喘不过气,他们死死地盯着自己脚下的金砖,恨不得能看出条缝隙钻进去。 御座上的那位,与其说是在征询意见,不如说是在进行一场冷酷的甄别,每一个字的回应,都可能决定自己乃至家族的命运。 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 终于,在一片垂首屏息的人群中,一个声音带着几分刻意凸显的忠诚与急切,响了起来。 正是背伤未愈、脸色仍显苍白的李弼。 他强忍着躬身时背部传来的刺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洪亮而坚定: “陛下!臣以为,此事无需再议!” 他一开口,便定下了强硬基调,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独孤伽、刘襄,乃前朝余孽,是伪汉法统之象征!” “此二人不除,天下怀恋旧朝之心不死,隐患便永难根除!”陛 “下顺应天命,鼎革天下,岂能效仿妇人之仁?当以雷霆手段,永绝后患!” “臣恳请陛下,明正典刑,将此二人公开处决,以安天下,以定民心!” 李弼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他深知自己已无退路,唯有表现得比任何人都坚决,都拥护新朝,才能巩固地位。 他口中的公开处决,更是带着一丝残忍的意味,意图彻底践踏旧朝的尊严。 他的话音刚落,身旁的王羽立刻踏前一步,出声附和。 王羽身形消瘦,曾是大汉王朝文官的重要人物,声音也如其人般带着几分果决: “李大人所言极是!陛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独孤伽那毒妇,城破之时犹自咆哮,怨毒之心昭然若揭!” “刘襄虽幼,然其身为伪帝,名分犹在,留之必成祸根!” “唯有斩草除根,方能彰显陛下之天威,让我大楚江山稳如泰山!臣附议!” 紧接着,张韬和赵明也纷纷出列。 张韬主管过钱粮,言辞更为实际: “陛下,伪汉皇室存在一日,便可能被有心人利用,耗费朝廷心力监控防范,徒增成本。” “不如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 赵明则从行政角度补充:“处置已定,方能更快地安抚地方,使政令畅通无阻。” “臣等皆认为,当速断!” 这几人,作为投降派的代表,态度鲜明,言辞激烈。 将一场本该是商议的朝会,瞬间推向了对旧主进行死亡审判的边缘。 殿内不少官员,尤其是那些本就心志不坚或已暗中倾向新朝的人,脸上露出了思索或认同的神色,甚至有人微微点头。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被这强势的论调所压倒。 就在李弼等人气势正盛之时,一个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坚决的声音,从文官队列中传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出列者乃是翰林院学士廖乾。 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官袍穿得一丝不苟。 此刻虽面色凝重,腰杆却挺得笔直,眼神中带着读书人的执拗与风骨。 “陛下!” 廖乾向御座深深一揖,声音提高了些许,力图压过方才的肃杀之气。 “《左传》有云,国之将兴,明神降之,监其德也。将亡,神又降之,观其恶也。” “陛下初登大宝,定鼎常安,正是昭示新朝气象,布德四方之时!” “独孤伽、刘襄,一介妇人,一稚龄小儿,已是阶下之囚,于陛下而言,如同蝼蚁。” “杀之,不过举手之劳,然其弊远大于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弼等人,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方才几位大人所言永绝后患,实乃匹夫之见,非治国良策!” “陛下若此时骤施杀戮,天下人将如何观之?必谓陛下挟胜者之威,不能容人,恐非仁德之君所为!” “这岂非将原本可能归附的汉室旧臣、天下士子,生生推向了对立之处?” 廖乾的话,引经据典,直指仁德与人心这两个关键点,试图将讨论拉回到政治影响的层面。 他很清楚想要救下独孤伽和刘襄,只能跳出眼前的局面。 他将希望放在引经据典上,希望楚宁能有所顾忌,从而达到他的目的。 “廖学士此言差矣!”李弼站了出来。 第1924章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弼立刻反唇相讥,他冷笑一声:“仁德是对顺民,而非对负隅顽抗之敌! “独孤伽母子代表的是前朝,不彻底铲除,难道要留着让他们日后东山再起吗?” “陛下,乱世当用重典,此时心慈手软,他日必遭反噬!” “李大人!” 廖乾寸步不让,声音也严厉起来:“你口口声声为陛下江山着想,可知马上得天下,安能马上治之?” “如今天下方定,百废待兴,首要之务乃是收拢人心,稳定秩序!” “杀戮前朝皇室,除了能逞一时之快,除了能让如李大人这般急于表功之人得偿所愿,于国于民,有何实质益处?” “只会徒增恐慌,令四方未附之地更加离心!” “你……廖乾!你休要血口喷人!” 李弼被戳到痛处,尤其是急于表功四字,让他脸色瞬间涨红,背上的伤也因激动而一阵剧痛。 他指着廖乾,气得手指都有些发抖:“我李弼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岂容你在此污蔑!” 眼看两人就要陷入人身攻击,又一位官员站了出来,是太常寺少卿张义。 他性格较为温和,试图从中调和,但立场依然站在廖乾一边: “陛下,李大人、廖大人皆是为国考量,只是角度不同。” “臣以为,廖学士所言,不无道理。” “独孤伽母子确已无力回天,杀之易,然其后患,在于史笔如铁,在于天下士林之口。” “陛下若能在此时展现容人之量,效仿古之圣王,加以幽禁或废为庶人。” “既可绝其患,亦可显陛下胸襟,令天下归心,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之上策也!” “张大人此言,未免太过书生意气!” 王羽粗声粗气地打断张义:“什么史笔如铁,什么士林之口?成王败寇!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只要我大楚江山永固,后世史书如何评说,还不是陛下说了算?” “留着他们,才是真正的隐患!那些心怀异志的旧臣,正需要这样一面旗帜!” “唯有将这旗帜彻底焚毁,才能断了所有人的念想!” “王大人!岂可如此轻慢士林清议!” 这次出声的是国子监博士徐淳,一位年迈的老臣,气得胡须直颤。 “治国平天下,岂能全然不顾道义与人心向背?” “陛下!老臣恳请陛下三思啊!大汉立国数百年,恩泽亦布于四海。” “骤然杀戮其末代君主与太后,恐寒了天下忠义之士之心,亦恐激起不必要的变乱!” “如今常安初定,四方未附,当以怀柔为主,稳定为上啊!” “徐博士!你口口声声怀柔,可知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赵明厉声反驳:“如今常安城已在陛下掌控,大军在手,谁敢作乱?” “正好借此机会,看清哪些是真心归附,哪些是包藏祸心!主张怀柔者,莫非自身尚存二心?” “赵明!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廖乾怒斥:“我等秉持公心,为国建言,岂容你肆意污蔑!” “是否是污蔑,尔等心中自知!”李弼阴恻恻地回了一句。 顿时,金銮殿上如同炸开了锅。 以李弼、王羽、赵明、张韬为首的投降派,和以廖乾、张义、徐淳为代表的反对派(,双方各执一词,激烈争辩起来。 一方引经据典,大谈仁德、人心、史评。 另一方则强调隐患、现实、威慑。 言辞越来越尖锐,气氛越来越火爆,从政策争论渐渐演变成互相攻讦,甚至带上了人身攻击的味道。 原本庄严肃穆的朝堂,此刻竟如同市集般嘈杂。 “杀!必须杀!此乃巩固国本之必需!” “不可杀!此乃彰显圣德之良机!” “尔等迂腐不堪,不识时务!” “尔等邀功媚上,心术不正!” 唾沫横飞,面红耳赤。 中间派和未发言的官员们看得心惊胆战,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自处,只能尽可能地缩起身体,降低存在感,生怕被这激烈的漩涡卷入其中。 端坐于御座之上的楚宁,自始至终,都冷眼旁观着这场由他亲手挑起的、关乎两条人命乃至更多人性命的激烈争吵。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对李弼等人忠心的赞许,也无对廖乾等人迂腐的不耐。 他的手指,依旧在御座扶手上,保持着那个缓慢而规律的敲击动作。 仿佛殿下这足以让任何君主动容的混乱争执,不过是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每一个发言者的脸。 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分析着他们的言辞,揣摩着他们隐藏在话语背后的真实意图和立场。 李弼等人的急切与狠辣,廖乾等人的坚守与理想,以及那些沉默者眼中的恐惧与摇摆。 这一切,都清晰地映在他那如同寒潭般的眼眸中。 直到双方争吵得声嘶力竭,几乎快要挽起袖子动手,殿内的混乱达到一个顶点时,那规律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就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却仿佛带着无形的魔力。 一直侍立在御阶之侧的内侍,立刻会意,运足中气,尖锐地高喝了一声: “肃静——!” 如同冷水泼入滚油,殿内的争吵声瞬间平息。 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正在做什么。 他们慌忙整理衣冠,收敛怒容,重新垂下头,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御座之上最终的裁决。 金銮殿内,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只剩下方才激烈争吵后的余韵和无数颗狂跳不止的心脏。 楚宁缓缓站起身。 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压迫感。 玄色的常服下摆轻轻拂过御阶,他走到丹陛边缘,俯视着下方鸦雀无声的群臣。 争吵已经结束,该看的戏码已经看完,该分辨的立场也已大致清晰。 现在,是时候由他来,为这场争论,也为独孤伽和刘襄的命运,画上句号了。 该反对的人都出现了,只需将这些人和独孤伽母子一网打尽,常安城便彻底落入了他手中! 第1925章 自有大儒,为朕辩经! 金銮殿内,方才还如同沸鼎般的喧嚣,在内侍那一声尖锐的“肃静——”中骤然凝固。 所有争吵的面孔都僵住了,激昂挥舞的手臂停滞在半空,随即如同被无形的手按下般迅速收回。 官员们仓惶地低下头,整理着在争执中弄皱的袍袖,心脏却如同擂鼓般狂跳不止,目光躲闪,不敢去触碰那御阶之上的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恐慌,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在这片死寂中,楚宁缓缓站起身。 他的动作并不迅疾,甚至带着几分从容,但每一步微小的位移,都牵动着殿下无数颗惊惧的心。 玄色常服的衣摆拂过冰冷的御阶,他走到丹陛的最前沿。 如同孤高的鹰隼立于悬崖之巅,俯视着脚下那片黑压压、瑟瑟发抖的臣工。 他那冰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全场。 在李弼、王羽等投降派那混合着期待与谄媚的脸上略作停留,又在廖乾、张义等怀柔派那兀自强撑镇定却难掩苍白的脸上冷冷划过。 最后扫过那些始终沉默、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的中间派。 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终于,他开口了。 声音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膜深处,字字如冰锥,砸在心头。 “争论完了?” 他淡淡地问了一句,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却让所有人背脊发凉。 没有人敢回答。 楚宁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充满了讥诮与残酷的弧度。 “朕,听够了你们的聒噪。” 他继续说道:“大汉皇室,独孤伽,刘襄……留着他们,只会是祸害,是前朝阴魂不散的象征,是某些人心中不该有的念想!” 他目光陡然锐利,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廖乾等人的脸庞: “有人说,杀之不仁,会失人心?笑话!” 他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朕之大楚,自西陲崛起,铁骑所向,连灭五国!” “秦、赵、燕、晋、魏,哪一个不是传承数百年的王朝?他们的皇室,哪一个不是被朕连根拔起,彻底清理?” “为何到了这大汉,就要例外?是因为它立国更久?还是因为它所谓的恩泽更广?” 他猛地一挥袖,带起一阵冷风: “在朕看来,毫无区别!旧时代的残渣,就该被扫进历史的坟墓!” “唯有彻底碾碎旧朝的图腾,才能建立起新朝的绝对权威!” 接着,他转向张义、徐淳等人提出的局势不稳论调,语气中的讥讽更浓: “至于尔等所言,杀之会引起动荡,更是无稽之谈!睁开你们的眼睛看清楚!” “如今之大楚,已据七国之地,带甲百万,铁骑如云,沃野万里,民心在朕的刀剑和秩序之下,自然会慢慢归附!” “朕已有一统中原九大王朝,囊括四海之势!这是煌煌大势,如同江河奔流,无可阻挡!”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在殿内回荡,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自信: “天下百姓,或许愚昧,但绝不愚蠢!” “他们看得清谁强谁弱,谁才能给他们带来秩序和活下去的机会!” “在这个时候,谁敢跳出来,为一个已经灭亡的王朝、一对毫无价值的母子鸣不平,兴风作浪?” “那便是逆天而行,与这天下大势作对!其结果,只会是被碾得粉身碎骨!” 这一番话,霸道、冷酷,却又带着一种基于强大实力的、令人绝望的逻辑。 他将怀柔派的所有论点,都贬斥为迂腐不堪、不识时务的聒噪。 李弼、王羽等人听得心潮澎湃,只觉得与有荣焉,看向楚宁的目光充满了狂热。 而廖乾、张义等人,则是面色惨白,身体微微摇晃,仿佛信仰崩塌。 楚宁不再给他们任何辩驳的机会,他的目光如同最终审判的法槌,落在那几个为首的怀柔派官员身上。 “翰林院学士廖乾!” 他点名,声音冰冷:“迂腐不堪,惑乱朝议!” “太常寺少卿张义!” 第二个名字吐出:“妄测圣意,动摇国本!” “国子监博士徐淳!” 第三个名字,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老迈昏聩,言语无状!” 每点一个名字,被点中者的脸色就惨白一分,身体也颤抖得更加厉害。 “还有刚才……” 楚宁的目光扫过人群,几个之前曾小声附和或试图为怀柔派帮腔的官员。 被他目光锁定,顿时如遭雷击,瘫软在地。 “所有附议宽恕伪汉皇室者,尔等食汉之禄,却在新朝妄言旧恩,其心可诛!” 他顿了顿,最终下达了那血腥的命令: “将此数人,并所有方才附和之员,全部拿下!剥去官服,押赴午门——”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带一丝感情,“问斩!” “轰——!” 如同惊雷炸响在脑海!虽然早有预感,但当问斩二字真的从皇帝口中说出时,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还是瞬间击垮了那些人! “陛下!陛下不可啊!” 廖乾猛地抬起头,脸上再无之前的儒雅镇定,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与一种被背叛的愤怒。 “您如此滥杀,堵塞言路,就不怕天下寒心,士林离心吗?您这是自绝于天下人心啊!!!” “常安城初定,您就对我们这而官员动手,必定会引发民心动荡!” “难道,你想看到一个局势不稳的常安城吗?” 他几乎是嘶吼出声,做着最后的挣扎。 楚宁看着他状若疯狂的模样,脸上的讥诮之色更浓。 他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问题,冷冷地吐出了一句让廖乾,也让殿内所有还残存着旧式士大夫理想的人,感到彻骨冰寒的话语: “人心?待朕拿下最后的大唐王朝,一统中原,囊括四海之时——” 他微微前倾身体,盯着廖乾绝望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自有那识时务的大儒,为朕辩经!” 第1926章 全都杀喽!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这赤裸裸地宣告了,在绝对的权力和既成的事实面前,所谓的道义、史笔、人心向背,最终都不过是胜利者可以随意涂抹和解释的工具! 廖乾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目圆睁,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只有无尽的绝望和荒谬感将他吞噬。 “冉冥!”楚宁不再看他们,沉声喝道。 “末将在!” 早已等候在殿外的冉冥,声如洪钟,大步踏入殿内。 他那铁塔般的身躯,光亮的头颅,以及身上尚未散尽的杀气,与这金銮殿的庄重格格不入,却又无比契合此刻的血腥氛围。 他身后,跟着一队如狼似虎、甲胄森然的楚军锐士。 “将这些人犯,拖出去,行刑!”楚宁的命令简洁而残酷。 “遵旨!”冉冥狞笑一声,一挥手。 那些士兵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抓住面如死灰的廖乾、浑身瘫软的张义、老泪纵横的徐淳,以及另外十几名被点出的官员。 粗暴地撕扯下他们象征身份的官袍和官帽,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如同拔去了孔雀华丽的羽毛,只剩下待宰的狼狈。 求饶声、哭泣声、绝望的咒骂声顿时响起,与士兵们冷酷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将这庄严肃穆的金銮殿,变成了修罗场。 廖乾在被两名士兵反剪双臂拖行时,猛地回过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盯着御座上那冷漠的身影,发出泣血般的诅咒: “楚宁!暴君!你不得好死!我大汉忠魂,必在九泉之下看着你!!!” 楚宁对此,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冉冥亲自押送,一行人被连拖带拽,拉出了金銮殿,穿过漫长的宫道,走向那最终的归宿——午门。 通往午门的青石御道上,留下了挣扎的痕迹和绝望的哀鸣。 起初,廖乾等人还在怒骂,骂楚宁暴虐无道,骂李弼等人无耻卖主,声音凄厉,试图维持着士大夫最后的尊严与气节。 沿途遇到的宫女、太监无不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地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然而,当那高大的午门越来越近,当看到那阳光下闪着寒光的鬼头刀和手持利刃、面无表情的刽子手,当闻到空气中似乎还未散尽的、战斗残留的血腥气时,死亡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们。 愤怒的咒骂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无助的哭泣和哽咽。 终于,有人崩溃了。 “不……不要杀我!陛下!饶命啊!” 一名刚才附和怀柔的官员猛地挣脱了一下,朝着皇宫的方向跪倒,涕泪横流。 “臣知错了!臣再也不敢了!求陛下开恩,饶臣一命啊!”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求饶声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陛下!臣愿效忠大楚!臣愿做牛做马!” “冉将军!冉将军!下官家中尚有老母幼儿,求您网开一面啊!”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就连之前骂得最凶的廖乾,此刻也是脸色蜡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那慷慨激昂的气节,在死亡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他虽然强撑着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跪地求饶,但那死死咬住的嘴唇和绝望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张义早已瘫软在地,需要两名士兵架着才能拖行。 徐淳则是老泪纵横,喃喃自语,不知是在忏悔还是在怀念。 冉冥看着这群方才在殿上引经据典、正气凛然,此刻却丑态百出的官员,摸了摸自己油光锃亮的光头,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残忍的笑意。 他想起了陛下有时会带着嘲讽语气说的一些话,此刻觉得无比应景。 他走到那群求饶的官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声音粗嘎,带着戏谑: “现在知道怕了?现在知道求饶了?” 他嗤笑一声:“俺忽然想起陛下说过一句话,用在你们身上正合适——”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那些人眼中卑微的乞求,然后学着楚宁那冷峻的语调,慢悠悠地说道: “俺还是喜欢你们刚才在那大殿之上,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此话一出,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廖乾等人仅存的一点伪装。 极致的羞辱和绝望让他们彻底崩溃。 求饶声变成了无意义的嚎哭和嘶鸣。 “行刑!”冉冥脸色一肃,不再废话,厉声下令。 早已准备就绪的刽子手们得令,上前将那些瘫软的官员粗暴地按倒在行刑台上。 阳光照射在鬼头刀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楚宁!暴君——!” 廖乾在最后关头,似乎想重新拾起那份气节,发出了一声凄厉而不甘的呐喊。 然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冉冥亲自操刀,走到了廖乾身后。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带着一种执行命令的冷酷快意,高高举起了那柄厚重的鬼头刀。 阳光下,刀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噗嗤!” 利刃砍断骨肉的闷响接连响起,伴随着短促而凄惨的叫声,二十颗人头瞬间落地!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断颈处汹涌而出,染红了午门前的青石板, 鲜血汇聚成一条条粘稠猩红的小溪,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二十多具无头的尸体抽搐着,最终僵硬。 那颗曾经充满经史子集、想着忠君报国的头颅,滚落在尘埃和血泊中,脸上还凝固着临死前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 冉冥甩了甩刀身上的血珠,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面无表情。 他摸了摸光头,对着皇宫的方向微微躬身,随即下令: “收拾干净!首级悬挂示众,以儆效尤!” 楚宁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宣告了旧时代士大夫以理抗势传统的破产,也为新朝的铁血统治,祭奠了第一批显赫的牺牲品。 午门的血迹,将成为常安城,乃至整个即将诞生的楚帝国,久久无法散去的恐怖记忆。 冉冥做完这些,这才冷笑一声,看了一眼那些首级,随后转身返回皇宫覆灭。 第1927章 谁反对? 午门外的血腥气尚未被夏日的热风完全吹散。 那二十多颗被悬挂于旗杆之上、面目狰狞的首级,如同无声的雷霆,震撼着整个常安城。 消息像带着瘟疫的飞鸟,迅速掠过宫墙,传入大街小巷,让所有听闻者,无论是官员还是平民,都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寒意。 金銮殿内,那场关于仁德与铁血的争论,最终以最极端、最残酷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在殿外响起,打破了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官员都如同惊弓之鸟,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只见冉冥那铁塔般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殿门口,他身上的玄甲似乎比刚才更加暗沉,仿佛浸染了难以洗净的血色。 浓烈的血腥气随着他的踏入而弥漫开来,让靠近殿门的几位官员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脸色发白。 冉冥大步走到御阶之下,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洪亮而带着刚刚执行过杀戮后的煞气: “陛下!末将复命!廖乾、张义、徐淳等二十多名逆臣,已于午门外明正典刑,首级悬杆示众!”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幸存官员的心头。 那二十个名字,片刻前还是活生生的同僚,还在引经据典、慷慨陈词,转眼间已成无头尸骸。 兔死狐悲之感与对绝对权力的恐惧,交织在每一个人心中。 御座之上,楚宁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完成。 “嗯。”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随即从冉冥身上移开,再次扫向殿下那噤若寒蝉的群臣。 他的眼神比之前更加冰冷,带着一种刚刚用鲜血确立起来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官员们深深地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都会引来那致命目光的注视。 楚宁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清晰而寒冷: “现在,”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逐一扫过那些之前曾流露出犹豫或沉默的面孔。 “还有谁,认为朕不该处置独孤伽和刘襄母子?” “还有谁,认为应当怀柔,应当宽恕这前朝余孽?” “……”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如果说之前是无人敢率先发言,那么现在,是无人敢再有丝毫异议。 午门外尚未冷却的鲜血和那二十颗高悬的首级,已经给出了最明确的答案。 任何不同的声音,在此刻都无异于自寻死路。 一些官员的腿肚子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官袍下的内衣已被冷汗浸透。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李弼知道,自己再次表现的时刻到了。 他强忍着背伤因紧张而传来的阵阵抽痛,努力让自己的步伐显得坚定,再次越众而出,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凸显的激昂与忠诚: “陛下!逆臣伏诛,足证天威浩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如今,殿内再无杂音,天下有识之士,皆已明了陛下肃清寰宇之决心!” “独孤伽、刘襄二人,乃伪汉最后之象征,留之无益,只会徒耗粮米,乱人心智。” “臣恳请陛下,当机立断,即刻下旨,将此二人明正典刑,以绝天下妄念,以固我大楚万世之基!” 他的话语,将方才的杀戮合理化,并将处置独孤伽母子提升到了固万世之基的高度,可谓是将投名状递到了最极致。 楚宁看着李弼,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赞许的表情,但眼神中那冰冷的意味似乎淡了一分。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需要有人站出来,替他喊出这最后、也是最血腥的口号。 “准奏。” 楚宁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决定的只是两只蝼蚁的生死。 “冉冥。” “末将在!”冉冥声如洪钟,再次应诺。 “着你亲自监刑,” 楚宁的命令简洁而残酷:“将独孤伽、刘襄母子,立即处死。” “遵旨!”冉冥毫不犹豫。 然而,楚宁的话并未结束。 他的目光变得愈发幽深冰冷,仿佛要透过宫殿的墙壁,看到那些散落在常安城中、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前朝宗室。 “还有,” 他补充道,语气平淡却带着灭绝性的意味:“传朕旨意,命你麾下将士,即刻搜捕常安城内所有登记在册的刘姓宗室子弟。” “无论男女老幼,无论亲疏远近,有一个算一个!” 他微微停顿,吐出了那决定无数人生死的四个字: “全部拿下。” 殿内响起了一阵压抑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已不仅仅是处决末代君主和太后,这是要对前朝皇族进行彻底的、无差别的清洗! 楚宁无视这些细微的反应,继续下达最终指令: “一并押往西市口,公开处斩,悬首示众。” 西市口,那是常安城最繁华、人流量最大的菜市场,也是历来公开处决人犯,以达到最大震慑效果的地方。 将前朝皇室集体在那里斩首,其意图不言而喻. 不仅要消灭他们的肉体,更要彻底践踏他们曾经高高在上的尊严,将“汉皇族”个概念,从所有百姓的记忆和幻想中,血腥地、公开地抹去。 “末将明白!” 冉冥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对于他这样的悍将来説,执行这种铁血命令,远比在朝堂上听文官吵架来得痛快。 他再次抱拳,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金銮殿,点齐麾下如狼似虎的士兵,分头扑向关押独孤伽母子的地方以及城中各处刘姓宗室的府邸。 常安城的西市口,平日里是喧嚣与活力的中心,充斥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和市井生活的烟火气。 然而今日,这里的气氛却格外诡异而凝重。 消息总是传得比官方的行动更快。 关于午门处决二十多名官员、以及皇帝即将对前朝皇室下手的传闻,已经像风一样刮遍了全城。 当一队队盔明甲亮、杀气腾腾的楚军士兵开始清场。 他们在西市口中央的空地上搭建临时刑台,并驱赶围观人群划定界限时。 一种混合着恐惧、好奇、麻木以及一丝隐秘兴奋的情绪,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第1928章 太后和皇帝被杀 西市。 百姓们被士兵们用长戈和刀鞘逼着,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圈子。 他们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窃窃私语。 许多人的脸上带着茫然和不安。大汉立国数百年,刘姓皇族在他们的认知中,是天潢贵胄,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如今,这些“真龙血脉”竟然要被像普通江洋大盗一样,在菜市口公开问斩? 这彻底颠覆了他们固有的认知。 “听说了吗?太后和皇上……哦不,是那对母子,也要被拉来砍头!” “真的假的?这……这也太……” “唉,造孽啊!改朝换代,苦的都是咱们老百姓,那些天家贵胄也逃不过。” “小声点!不想活了?没看到午门那边挂的人头吗?” “楚国皇帝,也太狠了!” 议论声中,恐惧是主调。 他们对于独孤伽和刘襄,或许并无多深的感情。 甚至可能因战乱和苛政而对旧朝心怀不满,但皇帝和太后被当众斩首,这种对最高权威的公开处决,依然让他们感到一种本能的不安和世界崩塌的震撼。 一些老人默默地摇头叹息,妇人们紧紧搂着自己的孩子,不让他们看那正在搭建的刑台。 终于,在压抑的等待和士兵们粗暴的呵斥声中,囚车队伍从街道的尽头出现了。 首先被押上来的是独孤伽和刘襄。 他们被剥去了华贵的服饰,换上粗糙的白色囚衣,身上绑着沉重的绳索。 独孤伽头发散乱,脸上毫无血色,但那双眼睛却依旧燃烧着怨毒与不甘。 她死死地盯着前方,仿佛要将这屈辱的一幕刻入灵魂深处。 而年轻的刘襄,则已经完全崩溃,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身体瘫软,几乎是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刽子手半拖半架着弄上了刑台。 他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呜咽,裤裆处一片湿濡,显然是失禁了。 看到这对母子的惨状,围观的百姓中响起一阵低低的哗然和骚动。 曾经母仪天下的太后,曾经高踞龙庭的皇帝,如今竟是这般狼狈模样! 这种巨大的反差,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视觉和心灵。 一些原本还对旧朝存有一丝模糊敬畏的人,此刻那点敬畏也在这赤裸裸的羞辱面前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怜悯和更深的恐惧。 连皇帝太后都落得如此下场,何况他们这些平民百姓? 紧接着,更多的囚车陆续抵达。 车上挤满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他们有的衣着尚算华丽,有的则已破旧不堪,但无一例外,都面如死灰,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哭喊声、求饶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与士兵们的呵斥声、鞭打声交织成一片绝望的交响曲。 他们是刘姓的宗室,是汉室的枝叶,此刻却被如同牲口般驱赶上刑台。 有白发苍苍的老王叔,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有容颜姣好的郡主,有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此刻,身份、年龄、性别都已失去意义,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标签——前朝余孽。 刑台很快变得拥挤不堪。 刽子手们抱着鬼头刀,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如同冰冷的雕塑。 冉冥那光头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他按刀立于监刑台上,冷漠地扫视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和台上待宰的羔羊。 午时三刻,阳气最盛,也是行刑的吉时。 冉冥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从一个签筒里抽出一支亡命牌,看也不看,猛地掷在地上,厉声喝道: “行刑!” 命令一下,早已准备就绪的刽子手们立刻行动。 第一个被按倒在血迹斑斑的木墩前的,正是独孤伽。 她似乎想挣扎,想保持最后的尊严,想发出最后的诅咒。 但身后的刽子手经验老到,一脚踹在她腿弯,她闷哼一声跪倒,随即被死死按住。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台下那些麻木、恐惧或好奇的面孔,最终望向皇宫的方向,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与不甘。 “楚宁——!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 然而,她的声音被鬼头刀挥下的风声打断。 “噗——!” 刀光一闪,血光迸溅! 那颗曾经母仪天下的头颅滚落在地,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紧接着是刘襄。 他甚至没有力气挣扎,像一摊烂泥般被拖过去。 刽子手手起刀落,年轻的皇帝便身首异处,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像样的惨叫。 台下的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惊呼和骚动,许多人下意识地后退,妇女们发出尖叫,用手捂住了眼睛,却又忍不住从指缝中偷看。 这仅仅是开始。 刽子手们如同无情的机器,一个接一个地将那些刘姓宗室拖到木墩前,手起刀落。 哭喊声、求饶声、咒骂声、利刃砍断骨肉的闷响声、头颅落地的滚动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鲜血如同溪流般从刑台上淌下,染红了地面,浓重的血腥气冲天而起,令人作呕。 起初,百姓们还被这极致的血腥和残酷所震撼,感到恐惧和不适。 但随着一颗颗人头落地,随着那曾经高高在上的皇族如同草芥般被收割,一种更深层次的变化,在围观者的心中悄然发生。 那是一种主心骨被彻底抽离的感觉。 数百年来,刘姓皇族就像天上的日月,虽然遥远,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秩序和稳定的象征。 无论生活多么艰难,无论官府如何苛待,在潜意识里,总觉得头顶有那么一个天家,一个朝廷。 这种观念根深蒂固。 然而此刻,他们亲眼看着这天……塌了! 太后死了,皇帝死了,所有的王爷、公主、皇亲国戚,都像猪狗一样被当众屠宰。 那颗曾经被他们视为神明般的刘姓头颅,一颗颗滚落在尘埃和血泊中,变得毫无特殊,甚至比普通死囚更加不堪。 大汉,真的没了。 不是改朝换代那种名义上的更迭,而是物理上的、视觉上的、精神上的彻底灭亡! 连根拔起,寸草不留! 第1929章 恐惧,是让人遗忘最快的方式 当最后一名大汉皇室宗室的人头被砍下,刑台上已是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哭喊声和骚动声渐渐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一般的寂静,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深入骨髓的麻木。 百姓们呆呆地看着那片猩红,看着刽子手们开始清理现场。 他们将无头的尸体像扔垃圾一样扔上板车,将一颗颗面目狰狞的首级捡起来,准备悬挂到高高的杆子上示众。 他们脸上最初的好奇、恐惧、怜悯乃至一丝兴奋,都慢慢褪去,只剩下空洞和茫然。 他们失去了一个熟悉的、哪怕并不美好的旧世界,而面对的新世界,则是由绝对的暴力、铁血和那位远在皇宫深处的冷酷帝王所定义。 楚宁的目的达到了。 他用这最极端、最血腥的方式,不仅清洗了前朝的血脉,更是在所有常安城百姓,乃至即将听闻此事的天下人心中,强行植入了大楚不可动摇的权威,以及旧时代已彻底、永久终结的冰冷事实。 从这一刻起,他们必须学会,在没有大汉的日子里,如何生存下去。 而那曾经的精神寄托和虚幻的主心骨,已随着西市口的血水,渗入地底,彻底消散。 夕阳的余晖将常安城染成了一片血色,与西市口刑场上那尚未干涸的猩红遥相呼应,仿佛整座帝都都浸泡在一种由权力更迭酿成的浓稠血浆之中。 皇宫内,肃杀之气并未因白日的血腥而稍减,反而因这暮色而显得更加深沉。 甲士巡逻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苑间回荡,比往日更加沉重、警惕。 一阵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宣政殿偏殿的宁静。 冉冥那铁塔般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外,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染了血污与尘土的玄甲,光头在殿内初燃的灯火下泛着油亮而悍厉的光泽。 浓烈的血腥气随着他的踏入扑面而来,甚至盖过了殿内熏香的味道。 他大步走到御阶之下,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如同擂鼓,带着一丝尚未平息的杀戮后的亢奋: “陛下!末将复命!” 御案之后,楚宁正俯首看着一幅摊开的巨大中原九州舆图。 闻声并未立刻抬头,只是用朱笔在代表“汉”的土地上,重重地划下了一个猩红的叉。 “讲。”他淡淡吐出一个字。 冉冥深吸一口气,声若洪钟地禀报:“奉陛下旨意!伪太后独孤伽、伪帝刘襄,已于西市口明正典刑,身首异处!首级现已悬于西市旗杆示众!” “此外,据宗正寺册籍及我军搜捕,常安城内所有登记在册之刘姓宗室子弟,共计一百七十三口,无论王公贵胄,亦或妇孺老幼,已悉数拿获,并于西市口一并处决!无一漏网!” “现在,西市口尸积成丘,血流漂杵,围观百姓数以万计,皆亲眼目睹!” 他汇报得详尽而冷酷,将一场针对前朝皇族的种族灭绝,描述得如同完成了一次普通的任务。 殿内侍立的几名小宦官听得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楚宁终于抬起头,将朱笔搁在笔山上。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动容,仿佛听到的只是“今日天气甚好”之类的寻常汇报。 他的目光越过冉冥,似乎能穿透宫殿的墙壁,看到西市口那惨烈的一幕。 “嗯。” 他微微颔首,嘴角终于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虚无的满意弧度。 “做得干净。” 这简单的四个字,便是对冉冥和参与此次屠杀的所有将士的最高褒奖。 楚宁缓缓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被暮色笼罩的宫城。 常安城的万家灯火正在次第亮起,但那光芒,在他眼中,似乎与往日不同了。 “经此一事,” 他背对着冉冥,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常安城内,乃至整个原大汉疆域内的百姓,他们心中最后一点对刘汉的幻想,对旧朝的依恋,算是被彻底斩断了。” 他转过身,目光幽深如潭:“亲眼目睹他们曾经视若神明的天家贵胄像猪狗一样被屠宰,血淋淋地曝尸于市井之间。” “这种冲击,远比千道安民诏书、万句怀柔空话,来得更直接,更有效。”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冷酷的笃定:“恐惧,是让人遗忘最快的方式。” “从今日起,他们内心深处将明白,大汉二字,已彻底成为历史,成为过去。” “他们的头顶,换了新的天。他们要想活下去,就只能、也必须忘记刘姓,只记得自己是我大楚的子民。” 这番话,道出了他进行这场血腥清洗的真正目的——不仅是肉体消灭,更是精神上的阉割与重塑。 冉冥虽然是个粗人,但久经战阵,对人心向背亦有直观的理解。 他听得连连点头,瓮声瓮气地附和:“陛下圣明!这下,看谁还敢在心里念叨那死透了的汉朝!” 他仿佛已经看到大楚的旗帜插遍中原的每一个角落,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忍不住搓着手,向前凑了半步,急切地问道: “陛下!如今汉地已定,民心也已归附!咱们是不是该准备挥师东进,去魏地和那唐军决一死战了?” “弟兄们的刀都快闲出锈来了!就等着陛下您一声令下,踏平唐营,活捉唐皇!” 他眼中闪烁着好战的光芒,仿佛已经嗅到了下一场大战的血腥气息。 统一中原的不世之功,似乎近在眼前。 然而,楚宁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不急。” 楚宁轻轻吐出两个字,走回御案后坐下,手指再次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嗯?” 冉冥一愣,有些不解:“陛下,那大唐可是块硬骨头,早点解决……” 楚宁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同鹰隼扫视着猎物藏身的草丛。 “常安城是拿下了,刘姓皇族也清理干净了,但你以为,这偌大的汉地,就真的完全掌握在朕的手中了么?” 第1930章 邀请世家 楚宁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冉冥眨了眨眼,有些茫然:“陛下,咱们大军在此,各级官府也正在接管,那些平民百姓更是吓破了胆,还有谁敢不服?” “明面上的敌人,自然不敢。” 楚宁冷笑道:“但有些势力,他们藏在暗处,扎根于地方,盘根错节,影响力甚至渗透乡里,有时比皇权更难对付。”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词:“世家。” 冉冥恍然,他虽不直接处理政务,但也知道这些地方豪强的重要性。 楚宁继续道:“自朕入主常安以来,除了李弼、王羽等少数主动投诚者,你可曾见到那些传承数百年、根深蒂固的汉地世家大族,如清河崔氏、陇西李氏、太原王氏之流,派核心人物前来觐见、表态归顺?” 冉冥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好像没有,只有些小鱼小虾送来些贺表礼物。” “这便是了。” 楚宁眼中寒光一闪:“他们是在观望,是在犹豫,甚至可能还存着别的心思。” “他们掌控着大量的土地、人口、财富乃至私兵部曲,在地方上一呼百应。” “若不将他们彻底收服或压服,朕即便打下了大唐,这汉地后方,也难称稳固。” “他们就像地里的深根,不挖出来,迟早会冒出新的枝芽。” 他看向冉冥,下达了新的指令:“这些世家,到现在都没主动来觐见,可见其心未附,其意难测。” “既然他们不来,那朕,就请他们来。” “陛下的意思是?”冉冥似乎明白了什么。 楚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是一种猎人布下陷阱时的从容: “今日,你去以朕的名义,亲自向常安城内及周边所有够分量的世家家主,发放请帖。” 他特意强调了亲自二字,以示重视,也暗含威慑。 “就说,朕明日于皇宫后花园,设宴款待他们,共商汉地安定、携手未来之大计。” 他的语气平淡,但款待与共商这些词汇,在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大清洗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冉冥立刻领会了这宴无好宴的实质,他脸上露出了然且带着几分残忍期待的笑容,躬身抱拳,声音洪亮: “末将明白!这就去办!保证将这请帖,一张不少地,亲自送到每一位家主手中!” 他特意加重了亲自和请帖的语气。 楚宁挥了挥手。 冉冥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甲胄铿锵作响。 他知道,陛下的刀,在斩断了前朝皇族的头颅之后,终于要挥向那些盘踞地方、自以为可以超然物外的世家门阀了。 明日的后花园之宴,恐怕不会有多少风花雪月,更多的,将是另一场不见硝烟,却同样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铁血交锋。 而常安城的夜色,也因此显得更加波谲云诡,深不见底。 暮色渐深,常安城各坊陆续燃起灯火,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难以驱散的血腥与肃杀。 白日里西市口的惨状,如同噩梦般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尤其是那些高门大宅之内。 冉冥点齐了一队最为彪悍的亲兵,人人玄甲佩刀,神色冷峻,如同一群刚从地狱归来的煞神。 他并未乘坐车驾,而是翻身骑上战马。 亲自持着那摞以楚宁名义发出的、用料考究却透着无形压力的烫金请帖,开始了他的送帖之行。 马蹄铁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令人心颤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传得极远。 第一站,清河崔氏府邸。 崔府门楼高耸,石狮威严,百年世家的气度不凡。 然而,当门房看到冉冥这一行煞气腾腾的军汉径直策马来到府门前时,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进去通报。 不多时,崔氏家主崔琰亲自迎出府门。 他是一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儒雅的中年人,但此刻脸上却难掩惊惶与凝重。 他早已听闻午门和西市口的血腥,更清楚这位光头煞神是何等人物。 “冉……冉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崔琰连忙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谦卑。 冉冥高踞马上,甚至没有下马的意思。 只是用那双豹眼扫过崔琰和他身后那些战战兢兢的族人,随手抽出一份请帖。 手腕一抖,那帖子便如同利箭般“嗖”地射向崔琰,劲道十足,逼得崔琰不得不运足力气才堪堪接住,手臂一阵发麻。 “崔家主,” 冉冥的声音粗嘎,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陛下有旨,明日于皇宫后花园设宴,特邀崔家主前往,共商要事。” “帖子在此,明日午时,莫要误了时辰。” 他的话语简短直接,没有任何客套,仿佛不是在邀请,而是在下达军令。 那共商要事四个字,更是让崔琰心头狂跳。 崔琰捏着那沉甸甸的请帖,只觉得有千钧之重。 他额角渗出细汗,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陛下隆恩,崔琰感激不尽!请冉将军回禀陛下,草民明日定当准时赴宴,绝不敢迟!” “很好!” 冉冥满意地哼了一声,不再多看他一眼,勒转马头,带着亲兵轰然而去,只留下崔府门前一群面色惨白、心有余悸的族人。 第二站,太原王氏府邸。 情形与崔家大同小异。家主王璟听闻冉冥亲至,几乎是踉跄着奔出府门。 当看到冉冥那光头和在火光下反射幽光的甲胄时,他腿肚子都在发软。 接过那份仿佛带着血腥气的请帖,王璟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有劳冉将军亲自送帖!王璟领旨!明日必当沐浴更衣,准时入宫觐见陛下!请陛下和将军放心!” 他的语气充满了惶恐与讨好,生怕慢了一分便惹来灭顶之灾。 第三站,李氏府邸。 李家家主李攸更是老于世故,不仅亲自出迎,甚至还试图让管家奉上早已准备好的辛苦费,却被冉冥一个冰冷的眼神瞪了回去。 冉冥将请帖丢给他,只冷冷说了一句:“陛下请客,李家主可要给足面子。” 李攸吓得汗流浃背,连连保证:“一定!一定!绝不敢辜负陛下圣意!” 第1931章 楚帝之心,路人皆知 第四站,荥阳赵氏府邸。 赵家家主赵括性格稍显刚直,但在绝对的实力和血腥的威慑面前,那点刚直也瞬间化为乌有。 他看着冉冥以及他身后那些眼神如同饿狼般的亲兵,再想到白日里皇族的下场,所有的不甘和犹豫都烟消云散。 他恭敬地接过请帖,沉声道:“赵某明白,明日必准时赴宴。” 在冉冥亲自拜访这几家最具代表性的顶级门阀的同时,他麾下的其他士兵也分头行动,将同样制式的请帖,送到了常安城内及周边所有够分量的世家家主手中。 无论是传承悠久的百年世家,还是近年崛起的豪强新贵,在接到这份来自楚宁的邀请时,反应都出奇地一致——震惊,恐惧,继而便是毫不犹豫地、甚至带着几分急切地答应。 没有推诿,没有借口,更没有胆敢拒绝。 “请回禀陛下,臣等必准时赴宴!” “蒙陛下不弃,此乃我族荣幸!” “有劳军爷,微臣明日定当早早入宫候着!” 类似的保证声,在常安城各个世家的府门前此起彼伏。 他们或许在接到帖子前,还在家族内部激烈争论,商讨着在新朝如何自处,是保持距离还是有限度合作。 但当这带着冉冥身上血腥气的请帖真正送到手上时,所有的算计和犹豫都被最原始的恐惧所取代。 楚宁用最直接的方式——展示绝对的力量和毫不留情的杀戮,确保了这场宴会不会有任何意外的缺席。 这些平日里在地方上呼风唤雨、连皇权都要忌惮三分的世家家主们,此刻都清楚地意识到,常安城已经彻底变天,那位新皇帝的意志,不容任何形式的挑战。 今夜,对于常安城的许多世家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们在灯下反复揣摩着那份烫金请帖的深意,商讨着明日该如何应对,才能在这位手段酷烈的新帝手下,为家族求得一线生机,乃至……或许还能有新的机遇? 而皇宫深处,楚宁听着冉冥的复命,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明日的后花园之宴,将是他彻底消化汉地,将这片土地上最后一股不受绝对控制的势力,也纳入掌中的关键一步。 网已撒下,只待鱼儿入瓮。 夜色如墨,将常安城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 然而,位于城东的清河崔氏府邸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灯火通明的密室内,气氛却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白日里西市口的血腥气仿佛仍萦绕不散,而傍晚时分冉冥那煞神亲自登门送来的烫金请帖,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在座的每一位世家家主坐立难安。 除了被冉冥亲自光顾的崔琰、王璟、李攸、赵括四人,密室内还聚集了另外五六位在汉地极具影响力的世家代表。 他们皆是接到帖子后,不约而同地选择来到势力最为深厚的崔家,试图抱团取暖,共商对策。 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愁云惨淡、写满忧虑的面孔。 平日里这些养尊处优、谈笑风生的家主们,此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再也维持不住往日的从容。 “崔公,” 太原王氏的家主王璟率先开口,声音干涩,他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份请帖,仿佛想从中抠出一点生机。 “楚帝此举,这分明是鸿门宴啊!白日里刚杀了刘氏满门,晚上就给我们发帖子,这……这宴无好宴!” 陇西李氏的李攸叹了口气,花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王贤弟所言极是,楚帝起于微末,行事酷烈,不循常理。” “他麾下那群骄兵悍将,更是视礼法如无物。” “明日之宴,恐怕是要逼我们表态,甚至是要割肉放血!” “割肉放血?” 荥阳赵氏的赵括性格相对刚直,闻言忍不住提高了声调,脸上满是愤懑与不甘。 “他楚国在故地推行的那一套,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吗?‘均田地,平富贵’!” “他们将豪强地主的田地强行没收,分给那些泥腿子!” “若他要在我们汉地也推行此策,那便是要掘我们各家的根基啊!” “田地”二字,如同最尖锐的针,瞬间刺中了在场所有人最敏感的神经! 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历经王朝更迭而屹立不倒,核心便是对大量土地和依附于土地的佃户、部曲的控制。 土地是他们权力的基础,财富的源泉,家族传承的根本! “赵兄说到点子上了!” 另一位姓郑的家主猛地一拍大腿,脸上肌肉抽搐。 “我郑家世代居于颍川,良田千顷,庄园无数,靠的便是祖辈积累,诗书传家!” “若那楚宁真要学他故楚那一套,将我们的田产强行分掉,那……那岂不是比杀了我们还要难受?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啊!” 密室内顿时一片哗然,众人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慌。 “是啊!我家在冀州的田庄,那可是经营了十几代人!” “还有那些依附于我族的佃户、荫户,若都被分出去,我们靠什么维系家族运转?靠什么供养子弟读书出仕?” “这楚帝,是要断我们的活路啊!” “他刚刚屠戮了刘氏皇族,杀心正盛,明日宴上,若我们稍有违逆,会不会……会不会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一个胆小的家主声音发颤地说出了所有人最深的恐惧。 想到西市口那堆积如山的无头尸体和高悬的首级,密室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烛火噼啪的轻响。 一种兔死狐悲的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直窜上天灵盖。 崔琰作为在场资历最老、威望最高的家主,一直沉默地听着众人的议论,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诸位,稍安勿躁,惊慌解决不了问题。” 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张惶恐的脸:“楚帝之心,路人皆知。” “他要的,是这汉地彻底臣服,是消除一切可能威胁他统治的力量。” “我们这些世家,手握重田,影响地方,自然是他眼中的钉子。” “那……那依崔公之见,我们明日该如何应对?”王璟急切地问道。 第1932章 这是何意? 崔琰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硬抗,是死路一条,刘氏皇族便是前车之鉴。” “楚军兵锋正盛,我们各家虽有部曲私兵,但与之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难道就任他宰割,将祖产拱手相让?”赵括不甘心地低吼。 “也未必。” 崔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楚帝虽是武夫出身,但能打下如此基业,绝非一味嗜杀之辈。” “他或许需要我们……至少在彻底稳定汉地之前,需要我们的配合,需要借助我们在地方上的影响力,来安抚民心,维持秩序。” 李攸若有所思:“崔公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与他谈条件?以我们的合作,来换取田产的保全?或者……至少是部分保全?” “谈条件?” 王璟苦笑:“我们有何筹码与他谈?刀把子握在他手里!” “筹码就是我们自身,以及我们背后所代表的势力。” 崔琰沉声道:“汉地初定,百废待兴,他楚国的官员一时半会儿无法完全接管地方。” “若我们几家联手,表面上全力配合,甚至主动献上部分钱粮以示忠诚,或许能暂时稳住他,换取一个缓冲之机。” “只要家族根基尚在,子弟得以保全,未来未必没有转圜之余地。”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最重要的是,要探明他的底线!” “他到底想在汉地推行何种田制?是照搬楚国旧制,还是会有所变通?” “明日宴上,我们需得察言观色,谨慎言辞,既要表现出归顺之意,也要隐晦地让他明白,若逼得太甚,恐生变乱,于他稳定大局无益。”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觉得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策略。 然而,每个人心中依旧沉甸甸的。 面对一个不按常理出牌、手握生杀大权且意图动摇他们根基的帝王,明天的宴会,无异于一场生死考验。 “但愿……但愿能有一条生路!”郑家主喃喃自语,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墙壁上,扭曲晃动,如同他们此刻忐忑不安的命运。 这一夜,对常安城的世家而言,注定漫长而煎熬。 他们精心构筑了数百年的财富与权力堡垒,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来自底层逻辑的冲击。 明日皇宫后花园的那场宴会,将决定他们,以及他们所代表的古老阶层,在这崭新而残酷的时代里的最终归宿。 次日,午时将近。 冬日的寒风已有几分毒辣,毫不留情地倾泻在皇宫御花园的每一个角落。 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依旧保持着昔日的精致与奢华, 但穿行其间的玄甲侍卫,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若有若无的紧张感,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此地已换了主人。 几十位世家家主,在內侍的引导下,陆陆续续来到了御花园中央的临湖水榭。 他们皆穿着最为庄重的礼服,宽袍大袖,峨冠博带,试图维持着世家高门的体面与风度。 然而,那刻意放缓的步履,那微微低垂、不敢随意扫视的眼神,以及那紧抿的嘴唇,都暴露了他们内心的忐忑与不安。 水榭内早已布置妥当,精致的案几排列有序,上面摆放着时令瓜果和美酒佳肴。 丝竹乐师静候一旁,一切都符合一场高规格宫廷宴饮的形制。 但没有人有心情去欣赏这皇家园林的景致,更无人敢轻易落座。 他们三五成群地站着,彼此之间用极低的声音交谈着,目光却不时地瞟向水榭入口的方向,等待着那位决定他们命运的新帝出现。 清河崔氏的崔琰、太原王氏的王璟、陇西李氏的李攸、荥阳赵氏的赵括等顶尖门阀的家主,自然而然地聚在一处,形成了人群的核心。 他们交换着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忧虑。 昨夜商议的种种对策,在真正踏入这深宫禁苑之后,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 时间在沉闷而焦灼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 午时的钟声悠扬响起,回荡在宫苑之间。 按照请帖上的时间,此刻正是宴会开始之时。 众人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整理衣冠,准备迎接圣驾。 然而,水榭入口处,除了肃立的侍卫和低眉顺眼的宫女,并无那个期待的身影出现。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寒风呼啸,水榭虽有顶盖,但四周通透,寒风依旧蒸腾。 一些年纪较大的家主,已经有些难以忍受这等寒风,冷汗直流。 他们不敢随意擦拭,只能强忍着。 精美的糕点与醇香的美酒摆在面前,无人敢动分毫。 丝竹之声未曾响起,乐师们也如同木雕泥塑。 寂静,一种令人心慌的寂静笼罩着水榭。 只有偶尔风吹过湖面荷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侍卫巡逻时甲胄摩擦的轻微铿锵。 这种等待,是一种无声的煎熬。 楚宁的缺席,比他的在场更让人感到压力。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下马威,一种毫不掩饰的权力宣示——朕是主宰,尔等的命运操于朕手,朕何时出现,尔等便需等到何时! “崔公……” 王璟凑近崔琰,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陛下他……这是何意啊?” 崔琰面色凝重,目光扫过水榭内外那些如同石像般的侍卫,低声道: “稍安勿躁,这是在磨我们的性子,挫我们的锐气,切记,无论发生什么,忍耐为上。” 李攸擦了擦额角的汗,苦笑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忍耐,又能如何?” 赵括则紧握着拳头,指节有些发白,他性子较急,这种无形的心理折磨让他倍感压抑,却又不敢有丝毫表露。 时间还在流逝,午时三刻都已过了大半。 寒风越发强烈,一些家主体力稍有不支,身形微微摇晃,却依旧强撑着站得笔直。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他们心中原本还存在的一丝侥幸和讨价还价的念头,在这漫长的、充满屈辱的等待中,正被一点点地消磨殆尽。 第1933章 是许诺?还是威胁? 楚宁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在他们见到他之前,就已经将彼此的地位划分得清清楚楚。 他不需要疾言厉色,不需要刀兵相向,仅仅是通过“迟到”,就将绝对的权威和掌控力,刻入了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世家家主们的骨髓里。 就在有些人几乎要支撑不住,内心被恐惧彻底填满之时,水榭外终于传来了一阵沉稳而清晰的脚步声,以及內侍拖长了音调的尖锐通传: “陛下——驾到——!” 刹那间,水榭内所有世家家主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地跪伏下去,以头触地,异口同声地高呼: “臣等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洪亮,却难以掩饰那深处的惶恐与卑微。 他们俯首在地,不敢抬头,只能看到一双玄色金纹的龙靴,不疾不徐地从他们眼前迈过,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走向水榭正中的主位。 那双玄色金纹的龙靴,踏着沉稳而规律的步伐,从他们俯首的视线中不疾不徐地迈过,衣袂带起细微的风声,最终停在了水榭正中的主位前。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比方才漫长的等待更让人心悸。 “诸位家主,平身。” 一个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众人如蒙大赦,却又不敢立刻起身,口中再次称谢后,才小心翼翼地、依循着严格的礼制顺序,缓缓站了起来。 垂手恭立,目光依旧低垂,不敢直视圣颜。 直到此刻,他们才敢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这位在短短时间内便以铁血手段颠覆了汉室江山的年轻帝王。 楚宁并未穿着繁复的帝王衮服,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玄色常服,只是衣襟和袖口用金线绣着简约而威严的龙纹。 他面容年轻,甚至带着几分俊朗,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冽与沧桑。 他随意地坐在主位上,姿态看似放松,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仿佛整个御花园,乃至整个常安城的重心,都汇聚于他一人之身。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这群心思各异的世家领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无对新附之臣的温和,也无对潜在对手的凌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淡然。 “今日,朕邀请诸位来此……” 他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并非为了炫耀兵威,也非为了追忆前朝旧事。” 他微微停顿,让所有人的心都随之悬起。 “乃是为了……诸位的前程。” “前程”二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在每一位家主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这是什么意思? 是许诺? 是威胁? 还是某种他们尚未理解的图谋? 然而,楚宁并未继续这个话题。 他话锋陡然一转,抬手示意了一下侍立一旁的乐师和早已等候在侧的舞姬。 “不过,在此之间,良辰美景,岂可辜负?” 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中蕴含的意味,却无人能懂。 “朕特意安排了歌舞,还请诸位欣赏。” 话音刚落,早已准备就绪的乐师们立刻奏响了丝竹管弦。 乐曲悠扬而起,带着宫廷特有的华丽与规整。 一队身姿曼妙、身着轻薄彩纱舞衣的舞姬,如同翩跹的蝴蝶,袅袅婷婷地步入水榭中央的空地,随着乐声开始舒展腰肢,舞动水袖。 时值十一月,虽然今日阳光尚好,但空气中已然带着深秋的寒意。 舞姬们穿着夏日般的舞衣,肌肤在薄纱下若隐若冻,她们的舞姿固然优美,笑容也努力维持着甜美。 但那微微发颤的指尖和不易察觉的瑟缩,却暴露了她们身体所承受的寒冷。 这一幕,与在座家主们厚重礼服下的燥热不安,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欣赏歌舞? 此时此刻,谁又有这个心思! 美妙的乐声和曼妙的舞姿,在他们眼中形同虚设。 他们的心神,早已被楚宁那句“为了诸位的前程”以及他此刻令人捉摸不透的态度所牢牢攫住。 案几上的美酒佳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却无人举箸。 每个人的眉头都微微锁着,眼神闪烁,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交锋。 趁着乐曲声稍大,掩盖了低声交谈的动静,家主们开始按捺不住,与身旁相熟之人交换着眼神,或用几乎微不可闻的气音,急切地交流起来。 太原王氏的王璟悄悄向身旁的陇西李氏李攸侧了侧身,嘴唇几乎不动地低语: “李公,陛下此举……究竟是何深意?这歌舞……未免太不合时宜了!” 他心中焦急,只觉每一分等待都是煎熬。 李攸眉头紧锁,同样低声道:“王贤弟,稍安勿躁。陛下心思深沉,非常人可测。” “这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下马威?先用等待磨我们,再用这无关紧要的歌舞吊着我们,让我们猜不透,摸不着,自乱阵脚?” 另一边,荥阳赵氏的赵括也按捺不住,对邻近的几位家主沉声道: “我看没那么简单!这位陛下年少继位,却能连灭数国,岂是只会逞威吓之人?” “他故意不提正事,反而让我们看歌舞,定有其更深层的目的!” “莫非是想看看我们的反应?谁沉不住气,谁就先露了破绽?” “可……可他说的前程,到底指的是什么?” 一位姓郑的家主声音带着焦虑:“是福是祸?总得给个明白话啊!这般吊着,实在让人……” “是啊,这般云山雾罩,比直接亮出刀剑更让人心惊胆战!” 有人附和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力感。 他们窃窃私语,猜测纷纭。 有人说楚宁这是在故意羞辱他们,彰显其绝对权威。 有人则认为这是帝王心术,意在观察他们的耐性与忠诚。 还有人担忧,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歌舞之后便是雷霆万钧的摊牌。 各种念头在他们脑中飞速旋转,却始终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第1934章 请陛下圣裁 楚宁的深沉与难以捉摸,让他们这些习惯了在规则内博弈的世家领袖,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和被动。 讨论了一圈,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站在前列,始终面色沉凝、一言不发的清河崔氏家主——崔琰。 崔家是北方士族之首,崔琰本人更是以老成持重、智计深远著称。 在这种关乎所有人生死存亡的关头,众人潜意识里都希望这位最具威望的家主能够挺身而出,打破眼前这令人窒息的僵局,去探一探那位年轻帝王的底牌。 王璟悄悄向崔琰使了个眼色,带着询问和恳求。 李攸也微微颔首,示意他或许该有所表示。 赵括更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感受到身后汇聚而来的、充满期待与压力的目光,崔琰心中也是沉重万分。 他何尝不想知道楚宁的意图?他何尝不担心家族的田产和未来? 但他更清楚,在这种时候,谁先沉不住气,谁就可能陷入彻底的被动。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楚宁越是表现得淡然,越是让人捉摸不透,其背后所图可能就越大。 这歌舞,这等待,这看似无关紧要的开场白,都是精心设计的环节,目的就是要在心理上彻底压倒他们。 现在,是该继续忍耐,等待楚宁主动揭开底牌? 还是该冒险一试,由自己这个代表人物出面,尝试将对话引向实质? 崔琰的目光再次快速扫过主位上那位正看似专注欣赏歌舞、实则掌控着一切的年轻帝王,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他不能等,也不能让其他人贸然开口。 这个头,必须由他来起,但方式必须极其谨慎,不能流露出任何急躁或质问的意味。 就在一曲将尽,舞姬们的动作开始放缓,乐声也渐趋柔和之际,崔琰整理了一下思绪,向前迈出了半步。 崔琰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翻涌的忐忑强行压下,向前迈出半步,对着主位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声音却尽量保持平稳清晰,足以让水榭内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陛下,草民,清河崔琰,冒昧启奏。” 乐声恰在此时转入低回,他这一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御座之上的楚宁。 楚宁原本看似随意落在歌舞上的视线,缓缓移到了崔琰身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审视的重量,让崔琰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哦?” 楚宁轻轻应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原来是崔家主。朕听闻清河崔氏,诗礼传家,更以智谋深远著称于汉地,最是沉得住气。” “怎么今日,朕这歌舞尚未欣赏完毕,崔爱卿便率先沉不住气了?” 这话语看似随意,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崔琰努力维持的镇定。 更是点出了他崔家过往的倚仗与此刻行为的反差,隐含敲打之意。 崔琰心头一凛,背后瞬间沁出一层细汗。 他不敢抬头,保持着躬身的姿势,语气更加谦卑: “陛下明鉴,草民万万不敢!陛下天威降临,召见臣等,实乃旷世恩典。” “只是……只是草民沐浴皇恩,心中既感激动,又难免惶恐不安。” “陛下方才提及前程二字,关乎臣等家族未来,臣等愚钝,实在心中难安,唯恐领会错了圣意。” “故而斗胆恳请陛下明示,也好让臣等早日将心中所想之事落实,方能……方能踏实为陛下效力。” 他这番话,将主动询问的原因归结于对皇恩的激动与对圣意的惶恐。 极力避免任何质疑或逼迫的意味,并将姿态放到了效力的层面。 楚宁闻言,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案几上,手指交叉,目光饶有兴致地盯着崔琰,追问道: “心中所想之事?不知崔爱卿心中,所思所想的是何事?” 这反问,直接将皮球踢了回来,逼着崔琰在众目睽睽之下,率先亮出部分底牌。 崔琰知道躲不过去,心一横,字斟句酌地回答道: “回陛下,如今天命革鼎,伪汉已亡,大楚执掌乾坤,将来一统中原,乃是天下大势所趋,臣等虽愚,亦能看清。” “我崔家……以及在场诸位家主,皆非不识时务的迂腐之辈,深知顺天应人之理。” 他先表明立场,强调顺从新朝的态度,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切入核心: “然则,家族延续,关乎千百族人之生计未来。” “许多具体事宜,尤其是……尤其是涉及到各家切身利益之所在。” “草民等心中茫然,无所适从,自然需要……需要请示陛下圣裁。” 他最终没敢用协商二字,而是用了更为卑微的请示圣裁,将最终决定权毫无保留地奉上。 “切身利益……” 楚宁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 他没有立刻回应崔琰,而是将目光从崔琰身上移开,缓缓扫过水榭内其他屏息凝神的家主们,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压力: “诸位家主,” 他朗声问道:“崔家主所言,可是代表了你们共同的心思?你们心中所虑,所期,也是如此吗?”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早已等待多时、心急如焚的众家主,见崔琰已然挑明了话题,皇帝也开口询问,哪里还敢有丝毫犹豫? 顿时,水榭内响起一片急切而恭敬的附和声,众人纷纷躬身表态: 太原王氏王璟抢先道:“陛下圣明!崔公所言,正是臣等肺腑之言!王氏全族,静候陛下吩咐!” 他语气急促,生怕慢了一步。 陇西李氏李攸紧随其后,声音带着老年人的一丝颤音:“陛下,李氏亦同!” “家族前程,皆系于陛下一念之间,草民等翘首以盼陛下指引明路!” 他将姿态放得极低。 荥阳赵氏赵括虽不甘,却也只得洪亮应和:“赵家唯陛下马首是瞻!但请陛下明示章程,赵家绝无二话!” 他试图表现出爽快,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第1935章 楚宁的要求 “郑氏愿效犬马之劳,只求陛下能给家族一条明路!” “陛下,周氏全族,静听圣谕!” “……” 一时间,水榭内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急切地表明态度,将决定权完全交予楚宁,只求他能尽快揭开谜底,结束这精神上的酷刑。 楚宁静静地听着这一片效忠之声,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 直到所有声音渐渐平息,他才仿佛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既然诸位家主皆有此心,那便是好事。” 他这才轻轻抬手,对着乐师和舞姬挥了挥袖袍。 乐声戛然而止。 舞姬们如蒙大赦,连忙停下冻得有些僵硬的动作,躬身行礼,然后低着头,迈着细碎的步伐,迅速无声地退出了水榭。 那些精美的瓜果酒馔也被內侍们悄然撤下。 转眼之间,水榭内只剩下肃立的玄甲侍卫、垂手恭立的几十位世家家主,以及端坐主位、掌控着一切的楚宁。 气氛,在歌舞升平的假象褪去后,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和肃杀。 所有人都知道,前奏已经结束,此刻,才是这场宴席真正的重点,关乎他们家族生死存亡的时刻,即将到来。 每一道目光都紧紧聚焦在楚宁身上,等待着他即将宣布的、决定他们前程的命运之音。 乐舞已歇,酒馔撤下。 水榭内方才那片刻的、虚假的轻松氛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 所有世家家主的目光都死死锁在御座之上的楚宁身上,心脏如同被无形的手攥紧,等待着那决定家族命运的宣判。 楚宁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一张张写满紧张与期盼的脸,他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仿佛在欣赏他们此刻的忐忑。 这短暂的沉默,如同钝刀子割肉,进一步加剧了众人内心的煎熬。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如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畔: “既然诸位家主方才皆表态,是真心归顺我大楚,愿奉朕为主。” 他刻意顿了顿,强调着真心二字,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那么,朕自然不会亏待尔等,凡顺应天命者,皆可保有富贵,甚至,在新朝之中,未必不能更上一层楼。” 这番看似许诺的话语,让不少家主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的光芒,紧绷的心弦似乎松动了一分。 然而,他们深知,这不亏待的背后,必然有着极其苛刻的条件。 果然,楚宁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不容置疑: “不过,诸位想必也清楚,我大楚立国之基,在于均田地,平富贵!此乃国策,绝无更改之余地!” “均田地”三字一出,如同冰水泼头,瞬间浇灭了众人刚刚升起的那点希冀。 水榭内的空气仿佛骤然下降了十度! 楚宁无视众人瞬间煞白的脸色,继续以那种陈述事实般的冷酷语调说道: “故而,尔等各家名下所占之田亩、庄园、山林,除朝廷依律额定可保留之部分外,其余皆需悉数交出,由朝廷统一丈量,分予无地、少地之民。” “此乃大势所趋,不容置疑。” 他仿佛嫌这打击还不够沉重,紧接着又抛出了第二道枷锁: “此外,尔等家族所经营之盐铁、漕运、织造、矿冶等诸般产业,以往所获之利,尽归私家。” “自即日起,所有此类产业,无论大小,其每年所获利润,需上缴朝廷三成!” “田地均分!利润上缴三成!” 这两条政策,如同两把锋利的铡刀,精准地砍向了世家门阀赖以生存的两大命脉——土地与商业! 这已不仅仅是割肉放血,这简直是抽筋剥皮,是要从根本上瓦解他们积累数百年的经济基础和政治影响力! 短暂的死寂之后,水榭内如同炸开了锅! 巨大的恐惧和源自本能的抗拒,瞬间压过了对皇权的敬畏。 这些平日里讲究风度仪态的家主们,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陛下!不可啊!” 太原王氏的王璟第一个失声惊呼,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陛下!我王氏祖辈辛苦经营,方有今日田产,此乃家族根基所在!” “若尽数分出,我王氏上下千百口人,何以维系?何以供养子弟读书明理?” “陛下,此策……此策无异于断我家族生路啊!” 他涕泪横流,试图以家族存续来打动楚宁。 陇西李氏的李攸也是老泪纵横,捶胸顿足:“陛下明鉴!田地乃民之根本,亦是士族立身之基!” “骤然均分,必致地方动荡,佃户失所,庄园荒废!” “且我李家产业,多与各地民生息息相关,若利润骤减三成,恐难以为继,届时影响的可是无数百姓的生计啊!” “陛下,望您三思,切不可操之过急!” 他试图将家族利益与地方稳定、民生捆绑在一起,增加说服的筹码。 荥阳赵氏的赵括性格刚烈,虽然不敢直接顶撞,但也是满脸涨红,梗着脖子道: “陛下!赵家儿郎也曾为……为地方安定出力!如今陛下欲分我田产,夺我利源,岂非让天下归附者寒心?” “若各家皆如此,日后谁还愿为陛下效力?” 他试图用寒心和效力来施加压力。 其他家主也纷纷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地陈情反对: “陛下!我郑家田产多位于贫瘠之地,若均分出去,那些泥腿子根本无力耕种,最终只会荒废,于国于民皆无益处啊!” “陛下,三成利润实在太高!如今战乱初定,商路不畅,各家产业本就艰难维持,若再抽取重利,只怕……只怕许多作坊、矿场都要关门大吉,届时不知多少人要失业啊!” “是啊陛下!我等家族积累数百年,方有今日规模,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陛下岂能一言而夺之?”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或……或可从长计议,徐徐图之啊!” 水榭内一片混乱,哀求声、辩解声、甚至隐含威胁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他们搬出了各种理由:家族存续、地方稳定、民生经济、归附之心、产业艰辛。 试图让这位年轻的皇帝意识到,他的政策是多么的不近人情和不合时宜。 然而,面对这几乎是一边倒的激烈反对,御座之上的楚宁,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既没有动怒,也没有解释,只是用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下方这群失态的家主们,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直到众人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渐渐低落下去,重新化为不安的寂静时,他才微微动了动身体,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 嘴角那抹讥诮的弧度,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这位心思难测的帝王,接下来会如何应对这集体的抗旨。 是妥协? 是更强硬的镇压? 还是……另有图谋? 第1936章 朕,是在通知你们! 水榭内,世家家主们激动而杂乱的反对声、哀求声、辩解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试图用各种理由撼动御座上那位年轻帝王的意志。 他们搬出了家族存续、地方稳定、民生经济,甚至隐隐带着一丝威胁的“归附者寒心”论调。 满心以为凭借集体的力量和看似“合情合理”的借口,至少能让这位新帝有所顾忌,做出让步。 然而,楚宁的反应,却如同一盆冰水,将他们所有的侥幸浇灭。 他并未动怒,甚至没有出言打断。 只是用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冷漠地、平静地注视着下方这群失态的家主们。 那目光中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没有因反对而生的愠怒,也没有因哀求而起的怜悯。 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看一群奋力挣扎却徒劳无功的蝼蚁。 起初,众人还在情绪激动地陈述,但随着时间推移,在那无声却重若千钧的注视下,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楚宁的沉默,比任何厉声呵斥都更具压迫感。 他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刮过每一张因激动而涨红或因恐惧而苍白的脸,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 喧嚣的声浪渐渐平息,最终化为一片死寂,只剩下一些人粗重而不安的喘息声。 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的“据理力争”,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直到这时,楚宁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决定他人生死的淡漠: “看来,诸位对朕的提议,意见很大。” 他微微前倾身体,手肘撑在案几上,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全场: “既然如此,那朕,就给你们两个选择。” 他伸出一根手指,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其一,尔等可以效仿那已被朕连根拔起的大秦世家,骨头硬,宁死不从,誓与祖产共存亡。”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那么,朕便成全你们。” “届时,尔等家族,上下老幼,主仆亲眷,将会一个不留,悉数灭口。” “其田产资财,自然尽数充公,由朕重新分配。” “灭口”二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在场所有家主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一些胆小的甚至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大秦世家覆灭的惨状,他们早有耳闻,那是真正意义上的鸡犬不留! 紧接着,楚宁伸出第二根手指: “其二,选择服从。像那些早早归顺朕的大周世家一样,认清时务,交出该交的,留下能留的。” “那么,你们依旧可以保有部分田产宅邸,家族子弟亦可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享受新朝子民该有的待遇。” “家族,得以延续,富贵,未必全失。” 两个选择,一条是死路,家族灰飞烟灭。 另一条,则是屈辱的生存,交出核心利益,从能与皇权博弈的庞然大物,跌落为需要仰仗皇权鼻息生存的普通富户。 众人的脸色变幻不定,内心在天人交战。 死,他们肯定不愿意。 但像大周世家那样“识时务”,也绝非他们所愿! 那意味着他们将彻底失去呼风唤雨、让朝廷都忌惮三分的超然地位,数百年的积累和特权将大幅缩水,这是他们这些习惯了高高在上的门阀领袖难以接受的! 沉寂之中,清河崔氏的崔琰知道不能再沉默下去。 他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再次躬身,语气带着最后的挣扎与试探: “陛下息怒!陛下天威,草民等万万不敢违逆!” “只是……只是陛下初掌常安,百废待兴,正是需要稳定人心之际。” “我等着大家族,在地方上尚有些许影响力。” “若陛下能稍作宽宥,允许我等保留部分祖产田亩,产业利润,草民等愿只上缴一成,并立誓倾全族之力,配合朝廷安抚地方,征收赋税,推行教化!” “如此,既可全陛下仁德之名,又能迅速安定汉地,岂不两全其美?” 他试图将配合作为筹码,换取利益的保留,并再次隐晦地提及稳定人心,暗示楚宁若逼得太紧,恐生变乱。 王璟也连忙附和:“是啊陛下!崔公所言极是!草民等并非不愿为国出力,只是骤然失去根基,恐家族离散,反而不利于地方安宁啊!” 李攸更是老泪纵横地打感情牌:“陛下!看在……看在我等家族也曾为这方水土出过力的份上,恳请陛下网开一面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虽然自称草民,语气卑微,但核心意图却很明显——讨价还价。 他们潜意识里依然认为,楚宁刚刚拿下常安,又屠戮了前朝皇室,此刻最需要的是稳定,绝不敢再对他们这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下死手。 否则必然导致汉地大乱,民心尽失。 然而,他们低估了楚宁的决心,也错判了他的手段。 看着眼前这群到了此刻还在喋喋不休、试图玩弄心机和筹码的家主。 楚宁眼中最后一丝耐性终于耗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毫不掩饰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他猛地一拍案几,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心脏骤停! “够了!” 他豁然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瞬间噤若寒蝉的众人,脸上再无之前的平淡,只有凛冽的寒霜和讥诮的冷笑: “你们不会真以为,朕今日设宴,是来找你们商量的吧?”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雷霆,带着无上的威严和暴戾: “朕,是在通知你们!” “朕给出的路,你们只有选,或者不选的份!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目光如电,死死盯住为首的崔琰、王璟等人: “既然你们给脸不要脸,心存侥幸,不愿答应朕的要求,那么,留着你们也无用!” 随即,楚宁猛地抓起面前那只盛满美酒的玉杯。 眼中厉色一闪,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水榭中央的空地摔去! “啪——嚓——!” 第1937章 动手,全灭! 玉杯砸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酒液四溅,碎片横飞! 这如同一个信号! 早已埋伏在水榭外的冉冥,闻声而动! “蹬蹬蹬!”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雷鸣般骤然响起! 水榭四周的帷幕被粗暴地扯开,数十名如狼似虎、全身披甲、手持明晃晃钢刀的楚军锐士,在冉冥那光头悍将的带领下,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瞬间便将几十位世家家主团团围住! 刀锋出鞘,寒光凛冽,映照着一张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面孔! 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将整个水榭冻结! 方才还在试图讨价还价的家主们,此刻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在他们眼中疯狂蔓延! 他们终于明白,这位年轻的楚国皇帝,从来就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玉杯碎裂的脆响,如同丧钟,敲响在所有世家家主的心头。 那四溅的酒液和碎片,仿佛是他们此刻支离破碎的幻想与侥幸。 脚步声如雷,刀光如雪! 以冉冥那铁塔般的身影为首,数十名如狼似虎的楚军锐士瞬间涌入水榭,冰冷的甲胄摩擦声和沉重的步伐声淹没了所有的思维空间。 锋利的刀锋在窗外透入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将几十位身着华服、此刻却面无人色的家主们困在中央。 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冰水,淹没了整个空间,让温度骤降。 楚宁缓缓坐回主位,他甚至优雅地拂了拂袍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那雷霆一怒从未发生过。 他伸手,自有内侍战战兢兢地重新奉上一杯美酒。 他端起酒杯,目光平静地投向那被刀锋环绕的屠宰场,眼神淡漠得如同在欣赏一出与己无关的戏剧。 “这些人……”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冰冷质感,清晰地穿透了紧张的空气。 “倚仗家族势力,盘踞地方,视皇权如无物。” “今日更敢在朕面前巧言令色,妄图以所谓稳定、民心裹挟于朕,讨价还价,其心可诛!” 最后三个字,他吐得极慢,极重,如同最终判决,带着不容置疑的死亡气息。 “冉冥。” “末将在!” 冉冥猛地抱拳,他那光亮的头颅在杀气中显得格外狰狞,豹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仿佛即将品尝盛宴。 “将这些人……” 楚宁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吩咐处理一堆垃圾:“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陛下放心!” 冉冥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形成一个极其狰狞可怖的笑容。 “俺这口刀,早就渴了!保证不放跑任何一个!” 话音未落,他猛地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咆哮。 庞大的身躯却展现出与其体型不符的迅猛,手中那柄厚重的大刀划破空气,带着凄厉的风声,率先朝着离他最近、已然吓傻的荥阳赵氏赵括劈去! “楚宁暴君!你不得好……” 赵括的怒骂声才刚刚出口,便被一道雪亮的刀光强行中断! “噗嗤——!” 血光迸溅! 赵括那充满不甘和愤怒的头颅冲天而起,无头的尸身兀自站立了片刻,才喷涌着鲜血重重倒地。 这血腥的一幕,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杀!” 周围的楚军士兵齐声暴喝,如同饿狼扑入羊群,挥舞着钢刀,毫不留情地砍向那些手无寸铁、身着锦袍的家主们。 水榭之内,瞬间化作了修罗屠场! “陛下饶命!饶命啊!” “草民答应!草民什么都答应!田地全交!利润全给!只求陛下饶我一命啊!” 太原王氏的王璟瘫软在地,涕泪横流,不顾一切地磕头求饶,额头瞬间一片血肉模糊。 然而,回应他的,是冰冷刺入胸膛的刀尖,他双眼圆睁,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恐惧,气绝身亡。 “暴君!无耻之徒!你背信弃义,不得善终!我清河崔氏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崔琰目眦欲裂,他知道求生无望,发出了最恶毒的诅咒,试图维持世家领袖最后的尊严。 但他话音未落,冉冥那如同门板般宽阔的刀身已经横扫而来,巨大的力量直接将他的身躯拦腰斩断! 内脏和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了水榭精美的雕栏。 “啊!别杀我!我是陇西李……” “陛下!我们知错了!求您网开一面!” “楚贼!你如此残暴,天下人必共讨之!” “我的产业都给你!只求放过我的家小啊!” 求饶声、哭喊声、咒骂声、利刃砍入骨肉的闷响声、垂死者的哀鸣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谱写成一首无比凄厉恐怖的死亡交响曲。 华丽的礼服被撕裂,珍贵的配饰滚落在地,与喷溅的鲜血和倒伏的尸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幅极端反差、惨不忍睹的景象。 鲜血如同小溪般在水榭光洁的地面上蔓延,粘稠的猩红迅速覆盖了原本的颜色。 浓重到极致的血腥气几乎让人窒息。 而御座之上,楚宁依旧平静地坐着,慢条斯理地品着杯中琥珀色的美酒。 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场中的屠杀。 看着那些昔日里跺跺脚都能让汉地震三分的世家领袖,如今像猪狗一样被宰杀,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兴奋,没有厌恶,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仿佛眼前这血腥的屠戮,不过是一场助兴的表演。 他偶尔还会微微颔首,似乎对冉冥等人干净利落的手法表示赞许。 时间,在这残酷的杀戮中一点点流逝。 整整三刻钟! 水榭内的惨叫声、咒骂声、求饶声从最初的鼎沸,逐渐变得稀疏,最终彻底归于死寂。 当最后一名家主的头颅被一名士兵砍下,尸体无力地倒在血泊中后,水榭内再也没有一个站着的宾客。 几十位代表着汉地最顶尖门阀势力的家主,他们的野心、算计、荣耀、传承……尽数在此刻,被彻底终结。 第1938章 震慑! 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卧着,层层叠叠,几乎铺满了水榭中央的空地。鲜血汇聚成洼,缓缓流淌,甚至漫过了低矮的台阶。 冉冥提着那柄还在不断滴血的大刀,走到御阶之下,他身上脸上都溅满了血点,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 他躬身抱拳,声音因为刚才的杀戮而带着一丝沙哑的兴奋: “陛下!逆贼已全部伏诛!共计三十七人,无一漏网!” 楚宁这才将杯中最后一点酒液饮尽,随手将酒杯放在案几上。 他站起身,目光最后一次扫过那片狼藉血腥的屠场,眼神依旧冰冷淡漠。 “清理干净。” 他淡淡吩咐了一句,仿佛只是让人打扫一下弄脏的房间。 随即,他转身,玄色的袍袖一挥,再不停留,迈步离开了这片刚刚被鲜血浸透的御花园水榭。 身后,只留下冲天的血腥,满地的尸骸,以及冉冥和士兵们开始默默收拾残局的身影。 常安城内,最后一股可能威胁到楚宁绝对统治的旧势力,就在这个午后的御花园中,被以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连根铲除。 消息一旦传出,必将震慑整个汉地,乃至天下所有尚在观望的势力。 楚宁用这淋漓的鲜血,再次向世人宣告,顺我者,未必昌,逆我者,必亡! 御花园水榭内的血腥气尚未散去,那浓重的铁锈味仿佛凝结在了空气中,连夏日的暖风都无法将其吹散。 冉冥正指挥着士兵们沉默而高效地清理着现场,一具具曾经代表着无上权势与财富的尸体被草草装入运尸袋,拖离水榭。 粘稠的鲜血被清水冲刷,混着血污的水流蜿蜒渗入泥土,只留下大片一时难以清除的暗红印记。 楚宁对此并未多看一眼,仿佛那修罗场与他毫无关系。 他步履从容,玄色的身影穿过层层宫阙,径直走向了位于皇宫深处的御书房。 那里,还有一个人在等待着,一个在这场针对世家的血腥清洗中,立场截然不同的人。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将书架上的典籍和墙上的舆图照得清晰可见。 李弼正垂手恭立,心神不宁。他虽因背伤未愈,站姿有些别扭,但更多的是一种内心的焦灼。 他隐约知道陛下今夜宴请世家所为何事,却万万没想到会是以如此酷烈的方式收场。 宫人私下急促的低语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同寻常的肃杀氛围,都让他感到一阵阵心悸。 当听到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和內侍的通传时,李弼立刻收敛心神,强忍着背部的疼痛,将身体躬成了一个极其谦卑的弧度。 楚宁迈步而入,带进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神色淡然,如同只是去御花园散了散步,径直走到御案后坐下。 “臣李弼,参见陛下!” 李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深深施礼。 “平身。” 楚宁随意地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李弼那张难掩惊惶的脸上,直接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几十位世家家主,不识时务,冥顽不灵,方才已在御花园,被朕当场正法了。” “……” 尽管已有预感,但当这消息被楚宁亲口证实,并以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时,李弼仍是浑身猛地一颤,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几十位世家家主! 那可是代表着整个汉地最顶尖的门阀势力,盘根错节数百年,影响力渗透到地方每一个角落的庞然大物! 陛下……陛下竟然就在这皇宫之内,就在这觥筹交错之后,将他们一网打尽,全部诛杀?! 这……这简直是石破天惊! 他难道不怕引起整个汉地的剧烈反弹吗? 这些世家府中谁不豢养着相当数量的部曲私兵?谁没有庞大的关系网络? 他们一旦得知家主惨死宫中,岂肯善罢甘休? 这常安城,不,是整个原大汉疆域,恐怕立刻就要掀起滔天巨浪! 李弼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惊涛骇浪般冲击着他的理智。 他想说陛下此举太过冒险,想劝说此时应以稳定为上,想提醒那些世家隐藏的力量。 但话到嘴边,看着楚宁那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眸,想起午门外和西市口那高悬的人头,所有劝谏的话语都被一股冰冷的恐惧硬生生压了回去。 他不敢质疑,更不敢指责。 只能将满心的惊骇与忧虑,化为更加卑微的姿态,声音干涩地顺着楚宁的话说道: “陛……陛下神武!此等不识抬举之辈,确实……确实该死!”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按捺不住那份对局势的担忧,小心翼翼地,用一种纯粹为陛下考量的语气提醒道: “只是,陛下,这些人毕竟身份特殊,他们死在皇宫,其家族势力庞大,得知消息后,恐怕……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甚至会狗急跳墙啊。” 他偷偷抬眼观察了一下楚宁的脸色,见对方并无不悦,才继续补充,着重强调了对方的实力: “这些大家族,府上都是蓄养有部曲私兵的,多则上千,少则数百,皆是敢战之辈。” “且彼此联姻,同气连枝,万万不可小觑,若他们联合起来作乱,只怕……”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这会是一场巨大的动荡。 然而,楚宁的反应依旧平淡。 他微微颔首,似乎认可了李弼对世家拥有武装力量的判断,但语气中却没有丝毫担忧,反而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漠然: “无妨,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乌合之众。” 他屈起手指,用指节轻轻敲了敲御案上的舆图,目光锐利如刀: “这些人,以及他们可能作乱的部曲,朕,会派大军逐一剿灭,连根拔起。” “常安城内,即刻实行宵禁,许进不许出!朕倒要看看,谁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正好一并清理干净,省得日后麻烦。” 这轻描淡写的话语中,蕴含的却是更加血腥的清洗和铁腕镇压的决心。 第1939章 血洗常安城! 楚宁的话,让李弼听得背脊发凉,冷汗浸湿了内衫。 他这才彻底明白,这位年轻的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那些世家留任何活路。 所谓的宴会,不过是一场引君入瓮的杀局,后续的军事行动也早已在计划之中。 看着李弼噤若寒蝉的样子,楚宁话锋一转,终于道出了今夜召他前来的真正目的: “朕今晚找你来,并非为了商讨如何应对那些将死之人的反扑,那些琐事,自有冉冥和将士们处理。” 他的目光落在李弼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与托付: “朕要与你商议的,是随后对此地的治理一事。” 李弼精神一振,连忙收敛心神,凝神静听。 “如今,清除掉了这些最大的绊脚石。” 楚宁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近乎冷酷的笑意:“我大楚的各项新政,便可在汉地畅通无阻,迅速推行。” 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中原舆图前,手指点在被朱笔划掉的原汉地疆域上: “首要之务,便是完成田地均分!这是安民之基,立国之本!” “必须尽快将那些从世家手中收归国有的田亩,公平合理地分发给无地少地的百姓,让他们真正享受到新朝带来的好处,看到归附大楚的切实利益!”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李弼: “此事,千头万绪,关乎民心向背,朕需要一个熟悉本地情况,且有能力、有决心之人来总揽其事。” 楚宁停顿了一下,清晰地吐出决定: “李弼,此事,朕就交给你来全权处理。” 仿佛一道巨大的闪电劈开了心中的阴霾,李弼先是一愣,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般涌遍全身! 之前的恐惧和担忧瞬间被这巨大的机遇冲得七零八落! 总揽田地均分事宜! 这是何等重要的权柄! 这是新朝在汉地推行仁政的核心举措! 若能办好此事,不仅能在陛下面前立下大功,更能借此机会,将触角伸向地方,培植自己的势力,其未来的政治资本将不可限量! 他强忍着激动得几乎要颤抖的身体,以及背部因兴奋而传来的阵阵抽痛,猛地躬身到底。 声音因极致的喜悦而显得有些哽咽,却异常洪亮坚定: “臣!李弼!领旨!谢陛下信任!” 他直起身,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光彩,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陛下圣明!如今没有了那些冥顽不灵、只顾私利的世家阻挠,田地均分之事,必定能顺利推行!” “臣必定竭尽所能,夙兴夜寐,以最快的速度,最公平的方式,将田亩分发给百姓,让我大楚仁政,普惠汉地万民!绝不负陛下重托!” 看着李弼那副感激涕零、摩拳擦掌的模样,楚宁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光。 他用最血腥的手段扫清了障碍,现在,该是用仁政来收拢人心,并用李弼这样的降臣来具体执行,以汉治汉的时候了。 棋局,正按照他的意志,一步步展开。 皇宫御书房内的烛火映照着新朝治理的蓝图与野心,而宫墙之外,常安城却正被一股更加浓重的恐怖与血腥所笼罩。 冉冥的动作极快。 在将御花园水榭清理得大致能入眼后,他便立刻执行了楚宁的后续命令。 几十位世家家主的头颅被粗糙地处理过,用石灰稍作防腐,然后装进木笼,由一队队神情冷峻的楚军骑兵押送,分别悬挂在了常安城几座最主要的城门之上。 正阳门、安定门、永兴门……尤其是白日里刚刚进行过皇室大屠杀的西市口附近的城门,悬挂得最为密集。 此时夜色已深,但城门附近依旧被楚军手持的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那一个个曾经代表着无上尊荣、此刻却面目狰狞、血迹斑斑的头颅,在火光摇曳中显得十分阴森恐怖。 晚风吹过,木笼轻轻晃动,投射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如同枉死的鬼魂在无声咆哮。 奉命戒严、驱赶围观人群的士兵们,用长戈敲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呵斥着任何试图驻足或靠近的百姓。 然而,那高悬的首级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太过强大,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伴随着无尽的恐惧,迅速传遍了常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天啊!那是……那是崔公的头!” “还有王家家主!李家家主!我的老天爷,全都……” “皇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大人物怎么一夜之间全都……” “楚国皇帝……这是要把所有不服他的人都杀光啊!” “快走快走!别看了!惹祸上身!” 惊骇的低语在夜色中流淌,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世家门阀,在普通百姓心中曾是高不可攀、根基深厚的存在,如今他们的领袖却像寻常盗匪一样被悬首示众,这种颠覆性的恐怖,彻底击溃了许多人心中残存的侥幸和观望。 楚宁用这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宣告着旧秩序的彻底崩塌和新秩序不容置疑的铁血权威。 然而,这悬首示众,仅仅是个开始。 就在城门悬挂首级的同时,冉冥亲自披甲执锐,点齐了麾下最精锐的数千人马。 这些刚刚经历过灭国之战和皇宫屠杀的虎狼之师,身上煞气未消,眼神中充满了对杀戮的漠然与执行命令的绝对服从。 他们分成数股,如同出闸的猛虎,扑向了城中那些占地面积广阔、亭台楼阁林立的世家府邸。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作为北方士族领袖的清河崔氏在常安城的府邸。 崔府位于城东最好的地段,朱门高墙,庭院深深,平日里门前车水马龙,此刻却大门紧闭,门后的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崔琰在赴宴前,显然并非全无准备。 他似乎预感到此行凶多吉少,已暗中下令府中八百部曲私兵全员戒备,弓上弦,刀出鞘,占据了府内各处要害和墙头。 这些部曲多是崔家世代培养或招募的精壮,对家族有着很强的忠诚度,装备也算精良。 第1940章 世家覆灭 当冉冥率领大军,举着火把,如同铁流般涌到崔府门前,将这座豪华府邸围得水泄不通时,府内顿时一阵骚动。 “里面的人听着!” 一名楚军嗓门洪亮的校尉上前喊话:“尔等家主崔琰,忤逆圣意,已被陛下正法!” “现奉陛下旨意,剿灭逆党!速速开门投降,可免一死!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回应他的,是墙头射出的一阵稀稀落落的箭矢,以及里面传来的怒吼: “休想!崔家只有断头的家臣,没有投降的孬种!为家主报仇!” 显然,崔琰的死讯和悬首的刺激,已经让府内之人陷入了绝望的疯狂,选择了最激烈的反抗。 “冥顽不灵!” 冉冥摸了摸他那颗在火把下反光的光头,脸上露出了残忍而兴奋的笑容。 “给俺撞开!” 早已准备好的撞木被数十名健壮的楚军士兵抬着。 “咚!咚!咚!” 地开始猛烈撞击那厚重的朱漆大门。 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同时,楚军中的弓弩手也开始向墙头仰射,压制对方的弓箭。 更有身手矫健者,借助飞钩等工具,试图强行攀爬高墙。 崔府的八百部曲确实进行了顽强的抵抗,箭矢、滚木、礌石从墙头落下,给进攻的楚军造成了一些伤亡。 府内也不时传来兵刃交击和临死前的惨叫声,那是试图翻墙进入的楚军士兵与府内护卫发生的激战。 然而,这种抵抗,在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人数占据绝对优势,并且刚刚经历过大战洗礼的楚国正规军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断裂声,崔府的大门被轰然撞开! “杀——!” 冉冥一马当先,挥舞着那柄还在滴血的大刀,如同猛虎入羊群,率先冲了进去。 身后的楚军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入。 接下来的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 府内的抵抗虽然激烈,但缺乏统一的指挥和有效的阵型,在楚军锐士结阵冲击、分割包围的战术下,迅速土崩瓦解。 长矛如林,刀光如雪,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蓬血雨。 哭喊声、求饶声、兵刃碰撞声、垂死哀嚎声,取代了昔日这里的丝竹管弦与文人吟诵。 华丽的亭台楼阁成为了战场,珍贵的字画古董被践踏在血泊之中,假山流水间倒伏着一具具尸体。 冉冥亲自带人直扑内宅,无论男女老幼,只要是崔姓子弟或核心仆从,皆不留活口。 他严格执行着楚宁“连根拔起”的命令,要用鲜血彻底浇灭任何复仇的火种。 这场发生在高门深院内的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渐渐平息。 当冉冥提着滴血的大刀,重新走出崔府大门时,身后是冲天而起的火光。 士兵们正在奉命焚烧尸体,以及那些带不走的、象征着崔家荣耀的府邸建筑。 八百崔氏部曲,连同府内主要的崔氏族人、亲信仆役,几乎被斩杀殆尽。 曾经显赫数百年的清河崔氏常安一脉,在这一夜,被彻底从物理上抹去。 而这,仅仅是开始。 冉冥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城中下一个目标——太原王氏的府邸。 常安城的这个夜晚,注定要被更多的鲜血与火焰所染红。 楚宁的铁腕,正以最残酷的方式,清除着旧时代最后的壁垒。 夜色如墨,常安城却亮如白昼,火光与血色成为了这座千年古都今夜的主旋律。 冉冥如同一位来自幽冥的判官,手持屠刀,率领着他那支煞气冲天的军队,在常安城内进行着一场冷酷而高效的清洗。 在将清河崔氏这座最显赫的堡垒彻底碾碎、付之一炬后,冉冥马不停蹄,兵锋直指下一个目标——太原王氏府邸。 王家的府邸同样宏伟,但其抵抗意志却在崔家被迅速剿灭的消息传来后,已然崩溃了大半。 当楚军沉重的撞木尚未接触到那描金绘彩的大门时,门内便传来了惊恐的哭喊和器械落地的声音。 大门从内部被慌乱地打开,一些王家族人和仆役试图跪地求饶。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冉冥那冰冷无情的命令: “杀!一个不留!” 铁骑涌入,刀光闪烁。 跪地求饶者未能换来丝毫生机,少数试图凭借府内复杂院落负隅顽抗的王家死士,也很快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被碾为齑粉。 曾经门庭若市的太原王氏府邸,很快便步了崔家的后尘,化作一片尸山血海,冲天的火光再次映红了夜空。 紧接着,是陇西李氏。李攸年迈,其家族作风相对保守,府中部曲本就不如崔、王两家精锐,在得知两家覆灭的惨状后,更是士气全无。 楚军几乎未遇像样的抵抗,便轻易攻破了府门。 杀戮依旧,无论白发苍苍的老者,还是懵懂无知的幼童,皆倒在楚军冰冷的刀锋之下。 李氏积累数代的藏书楼、珍藏阁,连同其中的无数典籍珍玩,或被劫掠,或被肆意毁坏,最终也未能逃脱被烈焰吞噬的命运。 荥阳赵氏,赵括性格刚烈,其府中部曲也最为悍勇。 即便知道大势已去,他们依旧选择了战斗到最后一人。 赵府成为了今夜抵抗最激烈的地方,箭矢如雨,巷战惨烈,给进攻的楚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冉冥亲自督战,调来重盾兵步步为营,弓弩手密集覆盖,最终以绝对的人数优势,将赵府内所有活口屠戮殆尽。 赵括那柄祖传的战刀,甚至没能碰到冉冥的衣角,便被乱刀分尸。 这一夜,常安城内火光四起,惨嚎不绝。 除了这几家顶尖门阀,所有在御花园被诛杀的世家,其在城内的主要府邸,都遭到了楚军毁灭性的打击。 冉冥分兵数路,同时行动,确保无人能趁乱逃脱。 无论是传承千年的古老世家,还是近百年崛起的豪强新贵,无论他们曾经拥有多么显赫的声名、多么庞大的财富、多么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都将成为历史。 第1941章 勿谓朕言之不预也! 这一夜,在楚宁绝对的力量和冉冥毫不留情的屠刀面前,都化为了历史的尘埃。 府邸被攻破,族人被屠戮,部曲被歼灭,积累的财富被抄没,象征着家族荣耀的宅院被焚毁。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艰难地穿透被烟尘和血腥气玷污的空气,照射在常安城头时,…… 那悬挂在城门上密密麻麻、狰狞可怖的首级,以及城内多处依旧在冒着滚滚黑烟的废墟,无声地诉说着这一夜的惨烈。 曾经能够影响朝局、左右地方、连皇权都需忌惮三分的汉地世家门阀势力,在其核心所在的常安城,被楚宁以一场精心策划的宴会和随后迅雷不及掩耳的军事行动,连根拔起,物理清除。 常安城,在经历了王朝覆灭、皇族被屠之后,又承受了世家覆灭的剧痛。 楚宁用这淋漓的鲜血和冲天的火焰,完成了对这座前朝帝都最彻底、也是最残酷的征服。 旧的秩序被彻底砸碎,接下来,将是由他和他所代表的楚国,来重新塑造这片土地的规则。 幸存的百姓和远方的势力,都在这一片死寂与血腥中,瑟瑟发抖地领悟着新朝的生存法则。 黎明的曙光驱散了常安城夜的深沉,却未能驱散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与焦糊气味。 多处世家府邸的余烬仍在冒着缕缕青烟,如同枉死者不甘的魂灵,盘旋在这座帝都的上空。 城门上悬挂的首级在晨光中显得愈发清晰可怖,无声地警示着每一个踏入这座城市的人。 皇宫,宣政殿。 冉冥那高大的身影踏着晨露与尚未散尽的杀气,再次出现在楚宁面前。 他玄甲上的血污已然凝固成暗褐色,光头在晨曦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周身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刚从尸山血海中归来的煞气。 “陛下,末将复命!” 他单膝跪地,声音因一夜的嘶吼与杀戮而略显沙哑,却依旧洪亮。 “常安城内,崔、王、李、赵……等三十七家逆党府邸,已全部肃清!” “负隅顽抗者,皆已伏诛!其府中资财正在清点封存,负隅顽抗者及其核心族裔,已按陛下旨意,尽数剿灭,无一漏网!” 他汇报得简洁而冷酷,将一夜之间颠覆无数豪门大族的血腥行动,浓缩成了几句平直的陈述。 御座之上,楚宁微微颔首。 他看着殿下风尘仆仆、煞气未消的冉冥,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堪称温和的神色。 “冉将军辛苦了。” 他开口道,语气中带着明确的赞许:“此事办得干净利落,深合朕意。你麾下将士,亦是有功。” “传朕旨意,所有参与昨夜行动的将士,皆赏三月饷银,有功者另行叙功。” “谢陛下恩赏!” 冉冥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抱拳朗声道。 对于他这样的悍将而言,陛下的认可和实实在在的赏赐,便是最好的褒奖。 “下去好生休息吧,”楚宁挥了挥手:“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 “末将遵旨!” 冉冥不再多言,利落地起身,甲胄铿锵作响,大步退出了大殿。 他需要将陛下的赏赐尽快传达下去,并让麾下那些同样疲惫却兴奋的儿郎们得到休整。 待冉冥离去,楚宁略作整理,便起身移驾,前往象征最高权力的金銮殿。 时辰已到,文武百官早已按品级肃立于大殿两侧。 与往日不同,今日的朝堂之上,还多了不少面容陌生、神色惶恐的新面孔。 那是如李弼一般,在汉室倾覆后选择归顺,并被暂时留用的原汉朝官员。 他们低垂着头,眼神闪烁,身体微微紧绷,显然昨夜那场席卷全城的血腥清洗,已经如同噩梦般烙印在他们心中。 当楚宁那玄色的身影出现在御阶之上,端坐于龙椅之时,山呼万岁之声顿时响彻大殿。 只是,这声音中,除了楚国旧臣的沉稳,更多了几分来自新附之臣的惊惧与颤抖。 “众卿平身。” 楚宁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谢陛下!” 百官起身,垂手恭立,偌大的金銮殿内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许多。 所有人的目光,或直接或隐蔽,都聚焦在御座之上,等待着这位以铁血手段迅速平定常安的年轻帝王,宣布他的意志。 楚宁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群臣,将那些惊惧、恭顺、乃至一丝隐藏极深的不安尽收眼底。 他并未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众人的心坎上: “经昨夜之事,想必诸位爱卿都已清楚。”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常安城内,所有冥顽不灵、意图倚仗势力与新朝抗衡的世家,已然成为历史。” 此言一出,殿内那些原汉臣更是将头埋低了几分,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障碍既已扫除,” 楚宁继续道,语气转而变得斩钉截铁:“我大楚立国之基策‘均田地,平富贵’,便当在汉地全境,即刻推行,不得有误!” 他目光转向文官队列中站在前列的李弼: “李弼。” 李弼浑身一激灵,连忙出列,躬身应道:“臣在!” “此事,由你全权总揽,统筹汉地各州郡,具体实施田地清丈、分配等一应事宜。” “务必要快,要公,要让汉地百姓,早日感受到我大楚新政之惠!” “臣,领旨!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重托!” 李弼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他知道,这是自己在新朝站稳脚跟、攫取权力的绝佳机会。 然而,楚宁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心头一凛: “为确保新政畅行无阻,朕,会留下一万精锐大军,驻守常安及汉地各要害之处,专司协助李爱卿推行新政,并弹压任何可能出现的骚乱或抵抗。” 他的语气骤然转冷,目光如同冰锥般刺向殿内所有官员,特别是那些原汉臣: “在此,朕告诫诸位,也告诫汉地所有官吏、豪强、乃至平民百姓。” “此乃国策,大势所趋!凡有胆敢公然反对者,或阳奉阴违、暗中阻挠者……”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血腥味: “其下场,便与昨夜那些不识时务的世家——一模一样!勿谓朕言之不预也!” 第1942章 东线失利!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整个金銮殿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群臣,尤其是那些心中或许还对旧秩序存有一丝留恋,或与地方豪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原汉臣,此刻无不瑟瑟发抖,脸色发白。 他们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死亡威胁。 一万精锐楚军,不仅仅是保障,更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 没有人怀疑,这位年轻的皇帝会毫不犹豫地再次举起屠刀。 “臣等……谨遵陛下圣谕!” 以李弼为首,所有官员,无论心中作何想法,此刻都齐刷刷地躬身应诺,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与顺从。 再也没有人敢流露出丝毫异议。 看着殿下这群彻底被慑服的臣子,楚宁的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用雷霆手段扫清障碍,再用铁腕政策和高悬的利剑,确保意志的贯彻执行。 “若无他事,便退朝吧。”楚宁挥了挥手。 “臣等告退!” 百官如蒙大赦,恭敬地行礼后,低着头,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依次退出了这令人窒息的金銮殿。 楚宁独自高踞御座之上,目光越过空旷的大殿,仿佛投向了遥远的东方。 常安已定,汉地初步臣服,内部的钉子已被血腥拔除。 接下来,他需要集中全部的精力,去对付那个雄踞东方、国力强盛、将是他一统中原最后,也是最强大对手的——大唐王朝。 金銮殿内群臣敬畏的目光和山呼万岁之声犹在耳畔,楚宁已回到了象征着帝国权力核心的御书房。 殿内的喧嚣与这里的静谧形成了鲜明对比,唯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更漏滴答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他需要在这短暂的平静中,梳理内政,并将目光投向更广阔的棋局——那决定天下最终归属的东方战线。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伴随着内侍低声的通传: “陛下,锦衣卫指挥使千户沈炼,有紧急军情呈报!” 楚宁眉头微不可察地一动。 锦衣卫是他亲手打造的情报与监察机构,直属于他,若非万分紧急且重要的军情,绝不会由一名千户直接闯入皇宫,在他刚下朝时便前来禀报。 “宣。” 他放下手中刚刚拿起,准备批阅的关于汉地田亩初步统计的奏章,声音平稳。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面容精干、眼神锐利的青年军官快步走入,正是锦衣卫千户沈炼。 他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与难以掩饰的凝重,来到御案前,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起一封插着三根代表“十万火急”的赤色翎毛的密信。 “陛下,东线八百里加急军报!” 楚宁伸手接过那封沉甸甸的信件,触手仿佛能感受到信使一路疾驰带来的风雷与紧迫。 他拆开火漆封印,展开信纸,目光迅速扫过其上那由东线主帅贾羽亲笔书写的、略显潦草却字字千钧的文字。 起初,他的脸色尚算平静,但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眉头渐渐锁紧,眼神变得锐利如鹰隼。 当看到其中关键处时,他握着信纸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脸色更是瞬间阴沉下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三路兵马齐发,居然是……关云这一路被率先突破?” 他几乎是咬着牙,低声重复了一遍情报上的关键信息,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寒意。 关云,乃是他麾下最为骁勇善战的先锋大将之一,性格虽有些桀骜,但作战勇猛无匹,麾下兵马亦是楚国精锐。 楚宁原本以为,即便东线战事不顺,最先受挫的也应是其他两路。 却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支以攻坚破阵著称的锋锐之师,率先遭遇了如此重创! 他继续往下看,信中将战役经过大致描述。 大唐军神李敬,利用地形和疑兵之计,巧妙布局,佯装主力攻击另一路楚军,实则设下重重埋伏,引诱急于立功的关云部冒进。 关云不察,一头扎入了李敬精心布置的口袋阵中。 “哼!” 楚宁冷哼一声,将那情报重重拍在御案上,震得笔架上的朱笔都跳动了一下。 “好一个李敬!不愧是大唐军神,用兵果然鬼神莫测!连一向谨慎、算无遗策的贾羽,此番竟也被他骗过了!”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对对手的凝重。 贾羽是他倚重的谋士,智计超群,连他都未能识破李敬的诡计,足见此次对手之强悍。 “此战,关云中了那李敬的奸计,深陷重围,浴血奋战,虽最终被副将拼死救出,但……身负重伤,昏迷不醒!” 楚宁复述着情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其麾下三万精锐先锋……折损近七成!余部溃散,军械辎重,损失无数!” 三万精锐! 这不仅仅是兵员的损失,更是对楚军士气的沉重打击。 也是他楚宁自出兵以来,在东线遭遇的最惨重的一次失利! 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侍立一旁的宦官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连呼吸都屏住了。 跪在地上的锦衣卫千户沈炼,更是将头埋得更低,大气不敢出,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生怕陛下的雷霆之怒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楚宁没有再咆哮,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随即缓缓平复。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中的怒火已被一种极致的冷静所取代。 越是危急时刻,他越需要绝对的理智。 他沉吟了片刻,脑海中飞速权衡着局势。 东线缺口已被打开,李敬必定会乘胜追击,扩大战果。 贾羽虽智,但新败之下,军心不稳,需要强有力的支援和主心骨。 “沈炼。” 楚宁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末将在!”沈炼连忙应道。 “立即传朕旨意!” 楚宁语速加快,一道道命令清晰吐出。 第1943章 应对! “第一,通知常安城内及周边所有休整部队,除朕之前定下留给李弼的一万人马,用于维持汉地秩序、推行新政外。” “其余所有兵马,立即进入战备状态,携带十日干粮,两日之后,黎明时分,准时开拔,随朕亲征,赶往东线战场!” “第二,八百里加急,传令回国!”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命冯贵妃,即刻将她执掌的十万朱雀军团,全员调离原防区,火速开赴东线!不得有误!” 朱雀军团,乃是楚国最精锐的军团之一,由他极为信任的冯贵妃掌管,常年驻守楚国内地核心区域,非重大战事不动用。 此刻将其调往东线,足见楚宁对李敬的重视,以及决心投入所有核心力量,与大唐进行战略决战的决心! “末将遵旨!” 沈炼毫不迟疑,领命后,立刻起身,如同矫健的猎豹般迅速退出御书房,安排信使,传递这关乎国运的紧急调令。 御书房内,再次只剩下楚宁一人。 他缓缓踱步到窗前,推开雕花的窗棂,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 阳光明媚,云卷云舒,一派祥和景象,与东方那片正被战火和鲜血浸染的土地,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他的脸上无喜无悲,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失利消息的冲击,也看不出即将亲临前线的紧张。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虽然东线初战失利,折损大将和三万精锐,确实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但他相信,只要自己亲自抵达前线,集中楚国如今能动用的全部精锐兵力,凭借贾羽之智、冉冥之勇,以及即将到来的十万朱雀军团,定能稳住阵脚,甚至扭转战局! “李敬……”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战意。 “朕倒要看看,是你这大唐军神厉害,还是朕的楚军铁骑更胜一筹!” 如今,楚国周边六国早平,只剩下这最后,也是最强的对手——大唐王朝! 他不再需要像过去那样,将兵力分散布防于各方边境。 可以安心地、集中全部国力,投入到东线,与大唐以及那个始终在北方草原虎视眈眈的蝎族进行最终的决战! 一统中原的霸业,成败在此一举! 他握紧了拳头,目光愈发坚定锐利。 两日时光,倏忽而过。 这两日里,常安城如同一架被强行催动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着。 被选定随皇帝亲征的部队迅速完成了集结、粮草调配和军械检查。 城内的气氛肃杀而紧张,马蹄声、车轮声、军官的号令声不绝于耳,取代了往日市井的喧嚣。 这一日,旭日东升,霞光万道,将常安城高大的正阳门染上了一层金辉。 城门之外,黑压压的军队已然列阵完毕。玄色的甲胄与旌旗连成一片肃穆的海洋,刀枪如林,在晨曦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士兵们面容肃穆,眼神中既有对战争的凝重,也有一丝被皇帝亲征所激励的昂扬。 楚宁一身戎装,银甲紫袍,骑在一匹神骏的乌骓马上,立于大军最前方。 他身侧,是同样顶盔贯甲、煞气腾腾的光头悍将冉冥。 在他们身后,是楚国最为精锐的中央禁军和部分经历过灭汉之战的老兵。 以李弼为首,留守常安的文武百官,皆身着朝服,整齐地列队于城门一侧,准备为皇帝和远征的大军送行。 李弼站在百官之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与激动,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眼底深处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楚宁策马缓缓来到送行队伍前,目光首先落在李弼身上。 “李爱卿。” “臣在!”李弼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楚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严肃而充满托付之意: “朕将此新附之汉地,与这常安城,便交予你了。” “朝廷日常运转,需你尽心维持,不可出半分纰漏。” “臣必兢兢业业,不负陛下重托!”李弼郑重承诺。 楚宁微微颔首,继续叮嘱,声音压低了几分,却更显分量: “还有那田地均分之事,此乃固本培元之基,关乎长远。” “朕留你一万人马,便是要确保此策能强力推行,不受任何阻挠。” “你要给朕盯紧了,胆敢阳奉阴违、暗中作梗者,无论何人,皆以谋逆论处,可先斩后奏!” “务必在朕凯旋之前,让汉地百姓,见到我大楚新政之实效!” 这番话,既是赋予李弼极大的权力,也是将一副沉重的担子压在了他的肩上。 李弼能感受到那话语中的信任,更感受到了那背后的压力与风险。 他再次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决绝:“陛下放心!田地之事,臣定当排除万难,全力推行!若有差池,臣提头来见!” “很好。”楚宁对他的表态似乎颇为满意。 他不再多言,调转马头,面向着眼前肃立如林的数万大军。 阳光照射在他玄色的甲胄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声音如同洪钟,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军阵,甚至回荡在巍峨的城墙之间: “大楚的将士们!” 刹那间,所有士兵的目光都聚焦于他一人之身,天地间一片肃静,唯有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你们,是覆灭强汉的虎狼之师!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无敌锐士!” 楚宁的声音带着强大的自信与煽动力:“如今,盘踞东方的大唐,是我大楚一统中原,最后的障碍!” 他手臂猛地指向东方,目光锐利如电:“就在前方,那所谓的大唐军神李敬,正带着他的兵马,阻挡我大楚前进的步伐!” “他们,窃据膏腴之地,妄图延续那腐朽的王朝!” “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气,。 “朕,将亲自带领你们,踏平一切阻碍!” “此战,并非寻常征伐,而是终结数百年乱世,开创万世太平的——最后一战!” 他环视着那一张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庞,发出了最震撼人心的宣告: “只要此战获胜,天下九洲,将尽归大楚!纷争割据的时代,将由你们亲手终结!” “一个前所未有的、统一的、强大的帝国,将在你们手中诞生!” “而你们——” 他的声音如同雷霆,炸响在每一个士兵的耳边: “你们每一个人,都将是这煌煌盛世,最大的功臣!你们的功绩,将铭刻于青史!” “你们的封赏,将惠及子孙!你们的荣耀,将与这新生的帝国,共存不朽!” 第1944章 担忧和惊骇! “大楚万胜!陛下万岁!”不知是谁率先激动地高呼起来。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冲天而起,如同滚滚惊雷,震撼四野! “万胜!万胜!万胜!” “万岁!万岁!万岁!” 士兵们用力捶打着胸甲,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眼神中燃烧着狂热的战意和对功勋的渴望。 皇帝亲征的激励,加上一统天下的宏伟蓝图和最大功臣的许诺,将他们的士气瞬间点燃至巅峰! 原本肃杀的军阵,此刻仿佛化作了一团燃烧的、渴望吞噬一切的烈焰! 楚宁满意地看着这气势如虹的场面,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东方: “出发!” 号角长鸣,战鼓擂动! 庞大的军队如同苏醒的巨龙,开始缓缓蠕动,然后逐渐加速,化作一股势不可挡的玄色洪流。 沿着宽阔的官道,向着东线战场的方向,滚滚而去。 烟尘渐起,遮天蔽日。 李弼率领着留守百官,躬身肃立。 直到大军的身影在官道的尽头逐渐模糊,那震天的脚步声和马蹄声也渐渐远去,最终只剩下风中隐约的余响。 他缓缓直起身,望着东方那扬起的、久久不散的尘埃。 脸上那刻意维持的激动与恭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化不开的凝重与担忧。 “陛下啊陛下……” 他在心中无声地叹息:“汉地初定,人心未附,犹如一堆干柴。” “您虽以雷霆手段铲除了世家,但刘氏皇族经营数百年,岂会没有几个漏网之鱼或隐藏的忠臣?” “那些地方豪强,又岂会真心甘愿交出田产?”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高耸却略显空荡的常安城,又想到自己手中那区区一万兵马,要监控偌大的汉地,推行那必然触动无数人利益的田地新政,还要防备可能出现的任何叛乱。 “万一大汉余孽死灰复燃,或是地方豪强联合作乱……仅凭我手中这一万人,真能挡得住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缠绕在他的心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已经踏上了这条船,除了咬牙坚持下去,借助陛下的余威和这一万精兵,竭尽全力稳住局面,再无他路可走。 他只希望,陛下在东线的战事,能够尽快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否则,这看似已然臣服的汉地,恐怕随时会再起波澜。 送别了御驾亲征的大军,李弼怀着满腹的心事与沉甸甸的压力,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这座府邸原是前朝一位显贵的宅院,如今被楚宁赏赐给了他,雕梁画栋,庭院深深,处处彰显着新贵的荣耀。 然而,李弼此刻却无半点欣喜,只觉得这华丽的宅院如同一个精致的囚笼,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他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走向书房,打算静下心来,仔细筹划如何推行那棘手的田地均分政策。 陛下将如此重任交给他,是机遇,更是万丈深渊,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推开书房沉重的木门,室内有些昏暗,只有窗外透入的些许天光。 他习惯性地走向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目光随意扫过桌面,身体却猛地僵住! 书案的正中央,平日里他摆放文房四宝的地方,此刻,赫然端放着一封没有署名、样式普通的信函! 李弼的脸色瞬间大变,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脸上褪去,变得一片煞白。 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咚咚的巨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没有立刻去碰那封信,而是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对着外面厉声喝道: “管家!李福!” 一直候在远处的老管家李福闻声,连忙小跑过来,见到家主如此失态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 “老爷,您有何吩咐?” 李弼死死盯着他,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有些嘶哑变形: “今日!今日都有谁进过我的书房?一五一十告诉我,不许有半点遗漏!” 李福被他的样子骇住,仔细回想了一下,肯定地摇头:“回老爷,今日并无外人来访。” “老奴一直守在附近,除了负责洒扫的丫鬟在清晨时分进去擦拭过一遍,再无旁人进入。” “那丫鬟是府里的老人了,手脚干净,断不敢动老爷的东西。” “你确定?没有任何可疑之人靠近?”李弼不放心地追问,眼神锐利如刀。 “老奴以性命担保,绝无外人进入!”李福斩钉截铁地回答。 李弼的脸色更加阴沉,挥了挥手,声音疲惫: “知道了,你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靠近书房!” “是,老爷。” 李福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躬身退下,并细心地替他将房门掩上。 书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李弼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下,几乎要虚脱。 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内衫。 管家的话,非但没有让他安心,反而让他陷入了更深的恐惧之中。 既然没有外人进入,那这封信,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这守卫森严的书房、这张他最为私密的书案之上的? 这只能说明,有一股隐藏极深的力量,已经渗透了他的府邸,或者说,拥有着远超他想象的手段,可以如入无人之境! 他喘息了片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挣扎着站起身,走到书案前,目光死死盯着那封仿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信件。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几次触碰又缩回,最终,还是一咬牙,将其拿起。 信函入手微沉,材质普通。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火漆,取出了里面的信纸。 展开信纸,目光扫过上面那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李弼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瞬间停滞! 信中的内容,并非问候,更非求助,而是一份赤裸裸的、充斥着血腥味的威胁! 李弼只是看了一眼,背后就被冷汗浸湿。 第1945章 陷入两难 信中厉声斥责他李弼卖主求荣,助纣为虐,是汉室江山的千古罪人。 随后,话锋直指楚宁留下的命令——严令他不得执行所谓的“田地均分”之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拖延、阻挠,甚至暗中破坏。 若他胆敢遵从楚宁之命,损害汉地世家及百姓的利益,那么,信中明确警告——他李弼满门上下,男女老幼,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其手段之酷烈,将远超他的想象! 而更让李弼心惊肉跳、几乎握不住信纸的,是信件末尾的落款处。 那里,并非人名,而是盖着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印玺图案! 那是大汉王朝皇室宗亲特有的印玺纹样! 虽然写信之人刻意用手段模糊了具体归属的姓名或爵位,但那独特的龙纹和规制,他绝不会认错! “噗通”一声,李弼双腿一软,瘫坐在了身后的太师椅上,手中的信纸飘然滑落。 他双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额头上冷汗涔涔。 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这并非空穴来风,也不是寻常的恐吓。 这是那些在常安城清洗中侥幸逃脱、或原本就不在城中的大汉王朝宗室成员,在暗中行动了! 他们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并未因皇族的覆灭而彻底消亡,反而在楚宁率主力离开、常安空虚之际,开始露出了獠牙! 他们不甘心江山易主,他们要复辟,至少要搅乱楚国的统治! 而自己这个被楚宁委以重任的卖国贼,无疑成为了他们首要的威胁和目标。 如今,楚宁大军已奔赴东线,与大唐激战正酣,短时间内绝无回援的可能。 常安城内,自己手中仅有一万兵马,既要维稳,又要推行注定会激起强烈反弹的田地政策。 而暗处,则是不知数量、不知藏身何处、却拥有皇室名分号召力的大汉余孽!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是屈服于这死亡的威胁,阳奉阴违,拖延甚至破坏田地均分,以求保全一家老小的性命? 可如此一来,一旦事情败露,或者东线楚宁获胜归来,发现自己未能完成任务,甚至暗中作梗,那等待自己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楚宁的雷霆之怒! 以那位皇帝的酷烈手段,自己同样会死无葬身之地! 还是……硬着头皮,坚决执行楚宁的命令,顶着这来自暗处的致命威胁,强行推行新政? 可那样,自己和家人,随时可能被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宗室余孽刺杀或灭门! 那一万兵马,能防得住无孔不入的暗杀吗? 能剿灭得了那些如同鬼魅般潜伏的敌人吗? 向左是万丈深渊,向右是刀山火海。 李弼瘫在椅子里,面色灰败,眼神空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和艰难的抉择之中。 他明白,一旦行差踏错,自己和家人必将粉身碎骨。 书房内,只剩下他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 那封掉落在地的信,如同一个催命符,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李弼独自瘫坐在太师椅上,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书房里门窗紧闭,光线昏暗,更添了几分压抑。 那封来自前朝宗室的威胁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头,让他坐立难安,冷汗一阵接一阵地冒出,浸湿了内衫。 他的思绪如同乱麻,在两种极端的选择之间疯狂摇摆,每一种都通向可怕的深渊。 一边是楚宁那冰冷而充满威压的面容。 那位年轻的皇帝,手段酷烈,赏罚分明。 他将汉地这最棘手的摊子交给自己,是莫大的信任,更是严峻的考验。 若自己能顶住压力,将田地均分之事办得漂亮,无疑将成为新朝最炙手可热的功臣,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可若是办砸了,甚至阳奉阴违……李弼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想起了悬挂在城门上的那些世家家主头颅,想起了西市口堆积如山的皇族尸骸。 楚宁的字典里,绝无“宽恕”二字。失去他的信任,下场只会比那些被清洗的人更惨。 届时,别说荣华富贵,恐怕想求一个痛快的死法都是奢望。 另一边,是那封信件上冰冷的文字和那枚象征着前朝法统的模糊印玺。 这些隐藏在暗处的大汉余孽,如同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不知数量,不晓藏身之处,却拥有着宗室的名分和复辟的执念。 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信送到自己书房,其渗透能力和隐藏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若自己不顾警告,坚决执行楚宁的命令,无疑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们或许无法正面抗衡一万楚军,但针对自己和自己家人的暗杀、报复,却是防不胜防。 一想到妻儿老小可能因自己而遭遇不测,李弼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 “执行,家族危矣,不执行,自身难保!”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绝望。这两种念头在他脑中激烈交锋,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试图找出一个两全之策,却发现眼前只有两条布满荆棘的死路。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书房内愈发昏暗。 李弼依旧僵坐在那里,脸色灰败,眼神涣散,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他知道,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意味着巨大的风险,都可能万劫不复。 最终,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独自承受这份巨大的压力和恐惧了。 他需要有人分担,需要听听其他人的意见,尤其是那些和他一样,是投诚而来,如今同样被推到风口浪尖的同僚。 人多力量大,或许……或许能商议出一个应对之策? 这个念头一起,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因为动作太急,眼前甚至黑了一下。 他稳了稳心神,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朝着门外喊道: “来人!” 一直守在远处,心中同样忐忑不安的管家李福闻声,立刻小跑着来到书房门外: “老爷,有何吩咐?” 第1946章 没有退路了 李弼隔着门板,沉声下令,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你立刻亲自去一趟,持我的名帖,秘密请王羽、张韬、赵明三位大人过府一叙!” “就说有十万火急的要事相商,请他们务必即刻前来!” 王羽、张韬、赵明,这三人与他李弼一样,都是原汉朝官员中较早投靠楚宁,并在新朝初步获得一定地位的人。 他们如今也算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面对这来自暗处的威胁和朝廷的压力,利益相关。 李福听到“十万火急”四字,心中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躬身应道: “是,老爷!老奴这就去办!” 说完,立刻转身,脚步匆匆地离去安排。 书房内,李弼重新坐回椅子上,焦灼地等待着。 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他时而起身踱步,时而瘫坐发呆,那封被他捡起来放在书案上的信件,如同恶魔的请柬,不断提醒着他面临的绝境。 约莫半个时辰后,书房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和管家的通报声: “老爷,王大人、张大人、赵大人到了。” “快请!”李弼精神一振,连忙起身相迎。 书房门被推开,王羽、张韬、赵明三人鱼贯而入。 他们脸上都带着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显然,李弼如此急切地在夜晚秘密相邀,定然是出了大事。 “李公,何事如此紧急?莫非是陛下东线……” 王羽性子较急,率先开口问道,脸上难掩忧色。 如今他们的身家性命都系于楚宁之身,最怕的就是前线战事不利。 张韬和赵明也齐齐看向李弼,等待着他的回答。 李弼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示意管家退下,并严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 待房门再次紧闭,室内只剩下他们四人时,他才长长地、沉重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惶恐。 他走到书案前,拿起那封让他心惊胆战的信件,手指微微颤抖着,递到了王羽面前,声音干涩地说道: “三位大人,暂且宽心,东线暂无噩耗,只是……唉,你们自己看吧。”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四人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射在墙壁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王羽接过李弼递来的信件,带着疑惑展开。 当他看清上面的内容时,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拿着信纸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猛地抬头看向李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这是……”他的声音干涩,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一旁的张韬见他如此反应,心中焦急,一把将信夺了过去,快速扫视。 下一刻,他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脸色涨红,怒目圆睁,压低声音厉喝道: “混账!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威胁到我们头上来了!简直是找死!” 他性情较为冲动,此刻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恨不得立刻将写信之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赵明相对沉稳,但从张韬手中接过信件看完后,脸上也瞬间布满了寒霜,眼神阴鸷得可怕。 他冷哼一声,声音如同冰碴:“阴魂不散!一群丧家之犬,也敢狺狺狂吠!” “看来陛下当初还是太过仁慈,未能将这些前朝余孽彻底铲除干净!” 他的话语中带着对自身处境的愤怒和对那些隐藏敌人的刻骨恨意。 就在张韬和赵明被愤怒情绪主导之时,王羽已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分析道: “张兄、赵兄,暂且息怒。此信能神不知鬼不觉送入李公书房,其手段绝非寻常。” “再看这印玺,虽隐去名号,但这规制纹样,分明是大汉皇室宗亲特有!” 他目光扫过其他三人,语气沉重:“这些人,定然是那些侥幸逃脱清洗,或原本就不在常安城的大汉宗室余孽。” “他们选择在此时发难,意图再明显不过——正是要趁着陛下亲征东线,常安城兵力空虚之际,兴风作浪,甚至图谋复辟,夺回常安!” 李弼颓然坐回椅子上,双手无力地撑着额头,声音充满了苦涩与无奈: “王兄所言,我何尝不知?他们这是看准了陛下不在,我等根基未稳,手中兵力有限,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威胁。” “如今我们已是骑虎难下,我召三位前来,就是想听听诸位的高见,我们究竟该如何应对?” 他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看向三人,等待着他们的抉择。 张韬闻言,猛地一拍桌子,虽然控制了力道,仍发出沉闷一声响。他咬牙切齿道: “如何应对?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李公,我们既然已经选择了投靠大楚,在陛下面前立下誓言,就没有回头路了!” “难道还能指望这些前朝余孽掌权后,会放过我们这些叛臣吗?简直是痴心妄想!” 赵明也阴沉着脸接口,他的话更加尖锐,直指问题的核心: “张兄说得不错!就算我们此刻退缩,按照这信中所说,阳奉阴违,拖延新政,甚至暗中协助他们。” “可诸位别忘了,当初打开常安城门,配合楚军里应外合,导致汉室倾覆的,我们几个功不可没!” “这等功劳,那些刘姓宗亲会忘记?他们会真心接纳我们?” “恐怕等他们真夺回了常安,第一件事就是拿我们的人头来祭旗,以正视听,以泄心头之恨!”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让李弼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赵明点出了最残酷的现实。 他们身上早已打上了楚臣和叛汉的烙印,在那些矢志复辟的汉室宗亲眼中,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绝无妥协的可能。 王羽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坚定: “张兄、赵兄所言,正是关键!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从打开城门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和旧朝彻底割裂。” “如今,我们唯一的生路,就是紧紧跟随陛下,将大楚的江山坐稳。” “任何动摇和犹豫,都只会将我们自己和家族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1947章 你过虑了! 王羽看向李弼,眼神锐利:“李公,为今之计,不是考虑是否妥协,而是要想办法,如何铲除这个威胁!” “铲除威胁!” 李弼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脸上露出了极度的为难和深深的忧虑。 “谈何容易啊!王兄,你也看到了,这些人隐藏在暗处,如同鬼魅,我们连他们有多少人,藏身何处都一无所知!如何铲除?” 他站起身,焦躁地踱了两步,猛地停下,看向三人,抛出了最现实的问题: “况且,陛下只留下了一万人马!” “这一万人,要维持常安城日常秩序,要监控偌大的汉地,要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骚乱。” “如今还要分出兵力和精力,去清剿这些不知藏在哪个角落里的前朝余孽。”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这点兵力,真的……够吗?” 王羽闻言冷笑一声:“目前不知道大汉余孽有多少人,不过从他们不敢动手来看,人数想必不多。” “我们可以趁着此次执行均田,实行招兵。” “现在国内人心惶惶,许多人不知道未来如何,但此次均田对百姓有利,特别是如果有人成为士兵,家中还能减税,这对百姓来说,是个很大的诱惑。” “如此一来,我们不但完成了陛下交代的均田任务,还招募了兵马,对陛下那边有所交代。” “而我们兵马多了,大汉皇室余孽必定不敢轻举妄动。” 王羽的分析如同一道划破迷雾的闪电,让原本陷入绝望僵局的三人眼前骤然出现了一条可行的路径。 张韬和赵明闻言,脸上的愤怒和阴鸷瞬间被一种豁然开朗的兴奋所取代。 “妙啊!王兄此计大妙!” 张韬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压低声音:“借均田之名,行招兵之实!一箭双雕,不,是一箭三雕!” 他兴奋地掰着手指头数道:“既完成了陛下交代的均田任务,安抚了百姓,又招募了兵马,增强了我们自身的实力,还能借此震慑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 “如此一来,我们对陛下那边,也算是有个圆满的交代了!”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兵强马壮的情景,主动请缨道: “李公,王兄!招募兵马一事,就交给在下来办!” “在下原本就在京城卫戍系统任职,对招兵买马、操练士卒这一套最为熟悉不过!定能在最短时间内,拉起一支能战的队伍!” 赵明也立刻接口,他原本就是太仓令,掌管钱粮赋税是他的老本行,此刻眼中精光闪烁: “张兄负责招兵,那粮草军械、饷银筹措之事,便由赵某一力承担!” “如今虽百废待兴,但抄没那些逆党世家所得颇丰,支撑初期招兵和训练,绰绰有余!” “后续,亦可从均田后预计增加的田赋中划拨一部分,作为长久之计。” 两人一武一文,迅速将王羽构想中的关键环节承接了下来,显得信心十足,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投靠新朝,他们本就急需立功表现,如今这危机之中蕴含的机遇,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然而,李弼脸上的忧色并未完全散去。 王羽的计策固然高明,张、赵二人的积极也令人鼓舞,但他心中最大的那块石头——家人的安危,依旧沉甸甸地压着。 他眉头紧锁,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王兄之计,确实能解燃眉之急,增强我方实力。” “可是……诸位别忘了,那封信是直接送到我书房里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些余孽对我们几人的动向、府邸情况,甚至可能对我们的家眷,都了如指掌!”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深的恐惧:“招兵买马需要时间,训练成军更需要时日。” “在此期间,若那些丧心病狂之辈,不敢正面与我们为敌,转而狗急跳墙,派出死士刺客,针对我们的家人下手……” “比如在街上制造混乱,或者夜间潜入府中……届时,就算我们有千军万马,恐怕也难以及时护得家小周全啊!” “这……这让我等如何能安心办事?” 一想到妻儿老小可能因为自己的选择而遭遇不测,李弼就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和无力感。 权力和地位的诱惑再大,也比不上骨肉亲情的分量。 书房内刚刚升起的热烈气氛,因李弼这番话,瞬间又冷却了几分。张韬和赵明也沉默了下来,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 他们同样有家眷在常安城,李弼的担忧,何尝不是他们心中的隐忧? 就在气氛再次陷入沉闷之时,王羽却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冷笑。 “李大人,你过虑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局势的冷静:“这里是常安城!是大楚如今在汉地的统治核心!” “你手中握有陛下亲留的一万精锐楚军!这一万人,可不是摆设!他们控制着城门、街巷、要害部门!”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了看外面寂静的夜空,语气笃定地分析道: “那些余孽,之所以像老鼠一样躲在暗处,只敢用这种匿名的信件进行威胁,正是因为他们力量不足,不敢正面抗衡大军!” “他们比我们更清楚,一旦暴露行踪,迎接他们的就是雷霆万钧的剿杀!”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李弼:“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若还敢贸然对朝廷重臣的家眷动手,那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不仅会立刻暴露他们自身,引来大军围剿,更会彻底激怒我们,使得我们再无任何顾忌,全力清剿他们。” “这等蠢事,但凡有点头脑的领导者,都不会去做。” “他们的目的,是恐吓、是扰乱,让我们自乱阵脚,拖延甚至破坏新政,为他们争取时间和机会,而非现在就来个鱼死网破。” 王羽的分析条理清晰,切中要害,让李弼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弛了一些。 确实,对方若真有正面硬撼的实力,恐怕早就动手了,何必行此鬼蜮伎俩? 第1948章 抉择,收买人心 “不过……” 王羽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谨慎起来:“李大人的担忧也并非全无道理。” “狗急尚会跳墙,我们也不能不防那些余孽中有些不顾后果的亡命之徒。” 他看向李弼,建议道:“为策万全,李公可立即以稳定城内秩序、防备前朝余孽煽动骚乱为由,调动部分可靠的楚军士兵,以加强护卫的名义,暗中增派到我们几人府邸周围,进行重点布防和巡逻。” “同时,严令府中加强戒备,近期尽量减少家眷不必要的外出。如此双管齐下,当可保无虞。” 听到王羽既有大局分析,又有具体防范措施,李弼心中最后一点犹豫终于被打消。 张韬和赵明也纷纷点头,认为此计可行。 李弼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他重重一掌拍在书案上,震得那封威胁信都跳了一下。 “好!就依王兄之计!”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厉。 “明日一早,我们便联名发布告示,宣布正式推行陛下钦定的均田令!” “同时,张大人负责的招兵事宜,赵大人负责的钱粮调配,也一并启动!” 他目光扫过三人,沉声道:“诸位,如今我们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唯有同心协力,共渡难关,方能在这乱世之中,为我们自己,也为我们的家族,搏出一个未来!” “谨遵李公之命!” 王羽、张韬、赵明三人齐声应道,眼神中闪烁着同样的决心与对未来的算计。 危机,似乎暂时找到了应对的方向。 然而,隐藏在暗处的大汉余孽绝不会就此罢休。 常安城的暗流,随着李弼等人的决定,将变得更加汹涌澎湃。 次日,黎明破晓,常安城从一夜的沉寂中苏醒。 然而,与往日不同的是,一种躁动不安又带着几分隐秘期待的气氛,早已在坊间悄悄弥漫。 当第一缕阳光洒在依旧残留着血腥与焦糊气息的街道上时,一队队手持浆糊桶和大幅告示的衙役,在少量楚军士兵的护卫下,出现在了常安城各主要街口、市集以及里坊的公告栏前。 “铛——铛——铛——!” 清脆的铜锣声响起,吸引了早起谋生或依旧心怀忐忑的百姓们的注意。 “官府告示!官府告示!都来看,都来听啊!” 衙役们一边张贴着还散发着墨香的新告示,一边扯着嗓子吆喝。 很快,各个公告栏前便围拢起了黑压压的人群。 人们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努力想看清告示上的内容。 一些识字的人,则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磕磕绊绊地,带着激动的心情,大声念出告示上的文字。 告示的内容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正是那传闻已久、牵动无数人心的“均田制”! “奉大楚皇帝陛下圣谕,为安黎庶,固国本,即日起,于汉地全境推行均田地之策!” “凡无地、少地之民,皆可至所在坊正、里长处登记造册,由官府统一丈量、核查后,依律分予田亩……” “分田地了!真的要分田地了!” “老天爷开眼啊!我们家里七口人,就靠两亩薄田过活,这下有救了!” “是真的吗?那些老爷们的田,真的会分给我们?” “告示上白纸黑字写着呢!还有官印!假不了!” 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议论声,惊喜、怀疑、激动、期盼……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对于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底层百姓而言,土地是他们最根本的渴望。 尽管对新朝的统治仍有恐惧,但均田这两个字,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照亮了许多人灰暗的生活,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希望。 许多人当场就激动地抹起了眼泪,或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告诉亲人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然而,更让群情沸腾的,是告示的第二部分——募兵令! “为保境安民,肃清前朝余孽,特此募兵!凡年龄十六至四十,身强体健之男子,自愿从军者,一经录用,其家当年赋税,全免!” 念到这里,人群已经骚动起来,免一年赋税! 这对于任何一户寻常人家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意味着一年辛苦所得可以完全留在自己手中! 念告示的人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喊出了最后,也是最重磅的一条:“若在军中,奋勇杀敌,立下战功者,凭军功,其家可免三年赋税!” “免三年!” “我的天!三年不用交税!” “当兵!让我家那小子去当兵!” “我虽然年纪大点,但还有把子力气,我也要去试试!” 如果说均田是长远的希望,那么这募兵令带来的赋税减免,则是立竿见影的巨大实惠! 在赋税沉重的年代,免一年税足以让一个家庭松一大口气,免三年税,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对于许多青壮年来说,这不仅是出路,更是改变家庭命运的捷径!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常安城的大街小巷。 原本因战乱和清洗而显得萧条冷清的街道,瞬间被人流所淹没。 人们奔走相告,脸上洋溢着许久未见的兴奋与激动。 很快,设在原京兆尹衙门外广场上的募兵处,成为了全城最热闹的地方。 只见广场上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喧嚣声直冲云霄。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青壮年男子,如同潮水一般,将偌大的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有衣衫褴褛的贫苦农民,渴望通过从军改变命运。 有眼神机灵的市井青年,看到了出人头地的机会。 甚至还有一些原本有些武艺底子的破落子弟,也想借此重振家声。 队伍从募兵点一直排到了广场边缘,并且还在不断延长,蜿蜒曲折,如同一条躁动不安的长龙。 维持秩序的士兵们不得不手拉着手,组成人墙,声嘶力竭地呼喝着,才能勉强控制住场面。 “都别挤!排好队!一个个来!” “你!年龄超了,不行!” “你,身子骨太单薄,下一个!” “姓名?籍贯?可曾习武?” 负责登记的小吏们忙得满头大汗,笔走龙蛇,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 张韬亲自坐镇,看着眼前这火爆的景象,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不断下达指令,增设登记点,加快流程。 整个常安城,仿佛在这一纸告示之下,重新注入了活力。 那因王朝覆灭和血腥清洗而笼罩的阴霾,似乎被这求生的渴望和改变命运的热情驱散了不少。 李弼等人站在远处的高楼上,俯瞰着这沸腾的场面,心中既感到一丝欣慰,也更加坚定了走下去的决心。 他们知道,这把火已经点燃,接下来,就是要小心操控,不能让这火焰烧到自己,更不能让它被暗处的敌人所利用。 第1949章 进展顺利 两日时光,在常安城前所未有的喧嚣与躁动中飞速流逝。 那场由募兵令引发的狂热并未消退,反而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涟漪不断向外扩散。 李弼府邸的书房内,气氛相较于两日前,少了几分绝望的阴霾,多了几分事务性的繁忙与谨慎的乐观。 李弼正伏案查阅着各地送来的、关于田亩初步统计的文书,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这时,书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随即是管家的通报:“老爷,张韬张大人求见。” “快请!”李弼放下手中的文书,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张韬大步走入书房,他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虽面带疲惫,但眼神炯炯,透着一股干练与兴奋。 与两日前那个愤怒而略显焦躁的武将相比,此刻的他更多了几分掌控局面的从容。 “李公!” 张韬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募兵之事,已有初步成效,特来向李公禀报!” “哦?张大人请讲,情况如何?” 李弼立刻提起了精神,身体微微前倾,这是目前他最关心的要务之一。 张韬脸上难掩得色,朗声道:“回李公,自告示张贴至今,不过两日,仅在常安城内设立的三个主要募兵点,已登记造册、初步筛选合格者,已达五千三百余人!” “而且,前来应募者依旧络绎不绝,依我看,照此趋势,旬日之内,招募万人亦非难事!” “五千余人?” 李弼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些。 这个数字,远超他最初的预期。 有了这五千人,再加上原有的一万楚军,常安城的防卫力量和他们的底气,都将大大增强。 张韬继续汇报,语气中带着更深的意味:“不仅如此,李公,募兵与均田的消息,传播极快,如今已不止局限于常安城。” “周边郡县的百姓,闻风而动,多有青壮主动前来常安打探消息,甚至直接要求参军!” “更有无数乡民翘首以盼,急切希望朝廷的均田使者能早日抵达他们那里,推行新政!” 他顿了顿,强调道:“民心可用啊,李公!百姓们或许不懂什么王朝更迭、忠君爱国。” “但他们懂得谁能让自家有田种,有饭吃,能减免赋税!陛下此策,确是抓住了根本!” 李弼缓缓点头,张韬带来的消息,无疑是雪中送炭,极大地缓解了他因那封威胁信而产生的焦虑。 手中有了兵,心中才有了底。 “好!张大辛苦了!” 李弼赞许道:“这招募来的五千余人,便全权交由张大人你负责编练、操演!” “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让他们明号令,知进退,形成战力!所需军械,我会协调尽快拨付。” “李公放心!练兵之事,乃张某本分,定不辱命!” 张韬慨然应诺,随即话锋一转,问道:“那……关于均田之事,是否要加快进度,向周边郡县铺开?” “如今民意如此汹涌,正是趁热打铁的好时机。” 提到均田的推行范围,李弼脸上的喜色收敛了几分,重新浮现出谨慎与忧虑。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踱了几步,沉吟道:“加快进度……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谨慎行事。” 他停下脚步,看向张韬,目光深邃:“张大人,非是我不愿尽快推行陛下新政。” “只是……那暗处的大汉余孽,至今仍未揪出。” “他们如同毒蛇潜伏,我们若贸然将力量分散至各处,常安根本之地难免空虚。” “万一彼等趁虚而入,或在地方上煽动叛乱,破坏均田,届时我们首尾难顾,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前朝余孽不除,我这心中,实在难以安定啊。” 想起那封神鬼莫测的威胁信,李弼依旧心有余悸。 规模的扩大,也意味着风险的增加。 张韬并非莽夫,闻言也冷静下来,微微颔首表示理解:“李公所虑极是。是张某有些心急了。” 他思忖片刻,提出一个更稳妥的方案:“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稳扎稳打。” “先集中力量,将常安城以及周边毗邻、易于控制的几个县作为试点,将均田制彻底落实下去。” “将此区域打造成一个样板,让其他郡县的百姓亲眼看到均田带来的好处。” “届时,民心所向,我们再推行至更远之地,必然事半功倍,遇到的阻力也会小很多。” “以此树立榜样……” 李弼重复着这句话,眼中渐渐亮起光芒:“好!张大人此议甚妥!就依此计!” “我们先着力经营好常安及周边,打造一个铁桶般的根基,再图后续!” 方针既定,李弼感到肩上的压力似乎轻了一些。 他走回书案前,目光落在了一封已经写好大半、墨迹已干的奏章上。这是准备呈送给皇帝楚宁的汇报。 “不过,此事……” 张韬指了指那封奏章,提醒道:“李大人还需尽快向陛下禀明才是。” “募兵、均田,皆是国之大事,需得让陛下知晓我等在此地的努力与进展。” 李弼抚摸着下巴的短须,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奏章我已准备多时,只等张大人的具体募兵数据。” 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可能不让楚宁知道! 毕竟,他还希望通过此事彻底在楚国官场站稳脚跟呢! 他拿起笔,蘸饱了墨,在那份详细汇报了常安现状、推行均田决心以及遭遇匿名威胁的奏章末尾。 郑重地添上了“现已招募新兵五千余众,正加紧操练,以固城防,并备不时之需”的字句。 写罢,他吹干墨迹,仔细检查一遍,然后装入特制的信筒,用火漆封好,盖上自己的印信。 “来人!” 一名亲信侍卫应声而入。 “将此信,以最快速度,飞鸽传书,呈报陛下!”李弼将信筒递过去,语气严肃。 “是!”侍卫双手接过,转身快步离去。 就在李弼的信使放出信鸽一日之后,楚宁接到了这则消息。 第1950章 暗夜密谋 远在数百里外,正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奔赴东线的楚宁,收到了这封来自后方的急报。 宽阔的官道上,玄色的大军如同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巨蟒,沉默而迅疾地向前游动。 中军位置,楚宁一身戎装,策马而行,面色沉静,不知在思索着东线战局。 锦衣卫千户沈炼策马从队伍侧后方疾驰而来,靠近楚宁后,利落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一个小小的竹制信筒:“陛下,常安城李弼,八百里加急飞鸽传书!” 楚宁勒住战马,玄色披风在风中微微拂动。 他伸手接过信筒,捏碎火漆,取出里面卷着的薄纸,展开阅读。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信上的内容。 当看到李弼提及有前朝余孽试图阻挠,以及最后那句“现已招募新兵五千余众”时,他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玩味之色。 “呵……” 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引得身旁的将领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想不到这李弼,倒还有几分魄力。” 楚宁的声音带着一丝讶异和审视:“在被人暗中威胁的情况下,非但没有退缩,反而雷厉风行。” “一边维稳,一边募兵,短短数日,竟能拉起五千人的队伍。” 他将信件随手递给身旁的冉冥传阅,目光望向远方常安城的方向,深邃难测: “看来,此人倒不全是谄媚无能之辈,确是有些实干之才,也是真心想要在朕这里,谋一个前程。” 他沉吟片刻,对沈炼吩咐道:“回信李弼,就说,朕已知晓,其处置甚合朕意。” “朕,期待他接下来的表现,望他善加利用新募之兵,稳固后方,勿使朕有东顾之忧。” “是!陛下!”沈炼领命,立刻前去安排回信。 楚宁不再多言,一夹马腹,乌骓马发出一声长嘶,再次加速。 大军继续如同滚滚铁流,向着战云密布的东线奔涌而去。 对于李弼,他给予了初步的认可,但这认可背后,依旧是冰冷的利用与考验。 他倒要看看,这个在夹缝中求生的降臣,究竟能在这风雨飘摇的常安城,走到哪一步。 而他的注意力,绝大部分已然投向了东方那片即将决定天下归属的战场。 …… 是夜。 夜色如墨,将常安城紧紧包裹。 白日里因募兵和均田消息而带来的喧嚣与躁动,随着宵禁的开始,渐渐沉入一片死寂。 唯有巡夜士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打破这令人不安的宁静。 在常安城东南角,一片看似普通、甚至有些破败的民居地下,隐藏着一间极为隐秘的暗室。 暗室深藏地下,入口巧妙地伪装在一处废弃灶台之下,仅有狭窄的通道相连,曲折迂回,极难被发现。 暗室之内,空间狭小,空气混浊,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和陈旧木材的味道。 仅有的一盏豆大的油灯被放置在中央一张简陋的木桌上,昏黄摇曳的灯火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勉强驱散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却也将周围映照得影影绰绰,更添几分阴森诡谲。 跳动的火苗,在两个相对而坐、全身都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让人看不清他们的具体面容,只能感受到那黑袍下散发出的压抑与阴冷。 沉默了不知多久,右边那位身形略显佝偻的黑袍人率先开口。 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拉扯,带着一股历经沧桑的疲惫与刻骨的恨意,在狭小的密室内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的语气急促而焦灼:“我们的人日夜监视,李弼那条老狗和张韬那个叛徒,招募新兵的速度远超预期!” “这才短短几日,就已超过五千之众!” “若再让他们继续下去,等到新兵操练成型,与那一万楚军合流,这常安城……就将真正变成铁板一块!” “我们再想夺回祖宗基业,就难如登天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枯瘦的手指在粗糙的木桌上无意识地划动着,仿佛在勾勒某种复仇的图景。 对面,那位身形相对挺拔、黑袍下隐约透出沉稳气度的神秘人缓缓抬起头。 油灯的光线掠过他黑袍的兜帽边缘,隐约可见一个线条坚毅的下巴。 他的声音相对年轻一些,也更为冷静,但同样压低了嗓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宗老所言,正是我心中所虑。” 他沉声道:“李弼等人借均田、募兵收买人心,其势渐成。” “若待其羽翼丰满,我们便再无机会,如今,虽看似风险极大,但亦是时机稍纵即逝的关键时刻。” 他微微前倾身体,昏黄的灯光映照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寒芒: “据我们安插在各处的眼线回报,如今我们暗中联络、集结起来的力量,加上那些依旧心向汉室的忠勇之士,已足以组织起一次强有力的突袭!足以杀入城中!” “哦?” 沙哑声音的主人精神一振,急忙追问: “具体计划如何?常安城门守备森严,尤其是夜间,强攻损失太大,且难以成功。” 年轻些的黑袍人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得意: “强攻自然不行,但我们可以里应外合!” 他压低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此次募兵,鱼龙混杂,审查虽严,却也并非无隙可乘。” “我们的人,已有几十名死士,凭借伪造的身份和本地人的担保,成功混入了新兵之中。” “并且,因其表现忠勇,已被分配至正阳门的守城队伍!” “正阳门?” 沙哑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正阳门是常安城主城门之一,若能控制此门,大军便可长驱直入! “正是!” 年轻黑袍人语气笃定:“我已与他们约定暗号,三日之后,正值他们那一队负责夜间值守正阳门侧门。” “届时,只要信号发出,他们便会突然发难,解决掉同队的楚兵和不可靠的新兵,打开城门!” 第1951章 常安城被打开了! “好!好!好!” 沙哑声音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得身体都有些发抖,随即发出一阵压抑而森冷的笑声。 “嘿嘿……天佑我大汉!真是天佑我大汉啊!” 他猛地收住笑声,语气变得狠厉决绝:“那就定在三日之后,子时行动!” “到那时,楚宁那恶贼的大军,按行程推算,应已远离常安八百里之外!” “他就是插上翅膀,也绝对无法赶回!” 年轻黑袍人重重一拳捶在木桌上,震得油灯的火苗剧烈晃动,他的声音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然: “只要城门一开,我们埋伏在城外的人马便立刻杀入!” “首要目标,便是诛杀李弼、王羽、张韬、赵明这几个叛国逆贼!” “同时,集中力量,剿灭城内那一万楚军主力!” 沙哑声音接口道,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憧憬:“只要除掉这些绊脚石,夺回常安城,便可宣告天下,大汉未亡!” “届时,四方忠义之士,必定云集响应!这锦绣江山,终究还是要回到我们刘姓手中!” 昏暗的密室内,两个黑影对视着,眼中都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油灯的光芒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放大,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一场针对常安城的血腥风暴,就在这地底深处的黑暗中,悄然酝酿。 三日之后,这座刚刚经历剧变的帝都,将再次被推入刀光剑影与血火交织的漩涡中心。 三日时光,在常安城表面日益高涨的喧闹与底层暗流汹涌的紧张中,倏忽而过。 这三日里,均田制的初步推行与募兵的火爆景象,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安抚了惶惑的人心。 也给李弼等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信心和一种虚假的安定感。 新招募的五千多士兵,在张韬的严厉督促下,已初步完成了编队,开始进行最基本的队列和号令训练。 虽然离形成真正战力还差得远,但那整齐的操练声和日益增多的玄色身影,无疑给常安城披上了一层看似稳固的外衣。 李弼甚至开始着手规划,如何将均田制稳妥地向周边几个县推行,以打造王羽所说的“榜样”。 他似乎已经渐渐将那封匿名的威胁信所带来的阴霾抛在了脑后,认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些藏头露尾的余孽终究难成气候。 然而,他低估了仇恨的力量与对手的耐心。 第三日,夜晚。 子时将近,万籁俱寂。 常安城严格执行着宵禁,除了巡夜队伍规律性的脚步声和更夫悠长的梆子声,整座城市仿佛陷入了沉睡。 白日里的喧嚣与活力,被浓重的夜色彻底吞噬。 正阳门,这座常安城的主城门之一,在夜色中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 城楼上,楚军旗帜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飘动。 值守的士兵分为两班,一班是经验丰富、眼神警惕的楚军老兵,另一班则是这几日新招募、穿着崭新号衣的新兵。 按照安排,新兵主要负责辅助和观察,核心岗位仍由老兵把控。 一切看似如常。 但就在子时梆声敲响后不久,异变陡生! 几名被分配在正阳门侧门附近值守的新兵,原本看似松散地站着,眼神却在不经意间交汇,闪过一丝决绝的寒光。 其中一人,看似随意地整理了一下头盔,这是一个极其隐晦的信号。 下一刻,这几人几乎同时暴起! 他们动作迅猛如豹,目标明确——并非冲向城外的黑暗,而是扑向了身旁那些毫无防备的楚军老兵和尚未反应过来的其他新兵! “噗嗤!” “啊!” 利刃割破喉咙的闷响与短促的惨叫几乎同时响起! 鲜血在昏暗的火把光线下迸溅而出! 变故来得太快太突然,值守的老兵根本没想到危险会来自“自己人”内部! 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警报,便已捂着喷血的脖颈,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反叛的同袍,颓然倒地。 另外几名新兵则迅速扑向沉重的门闩和绞盘! 他们显然早已熟悉操作流程,配合默契,用尽全身力气,奋力转动绞盘,抬起门闩! “嘎吱——吱呀呀——” 沉重的城门,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地、却无可阻挡地被从内部推开了一道缝隙,随即缝隙越来越大! 与此同时,一名叛变的新兵迅速夺过身旁的火把,冲到城垛边,用一种特定的节奏,奋力地向着城外的黑暗处挥舞起来! 那跳动的火划破夜空,如同地狱的召唤。 城外,距离正阳门不足一里的密林阴影中,早已埋伏多时、如同嗜血狼群般的大汉余孽们,看到了这期盼已久的信号! “城门开了!杀进去!诛杀国贼,光复汉室!” 一声压抑而狂热的嘶吼如同引信,瞬间点燃了积蓄已久的疯狂! “杀——!” 如同决堤的洪水,又如同扑食的饿狼,黑压压的人群从黑暗中咆哮着涌出! 他们大多穿着杂乱的服装,但手中却握着明晃晃的刀剑,甚至还有一些甲胄,眼神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朝着洞开的正阳门侧门,亡命般冲去! 直到此时,城楼上其他位置尚未被波及的楚军士兵才终于反应过来! “敌袭——!!”凄厉的鼓声声划破夜空! “咚!咚!咚!咚!” 示警的战鼓被拼命擂响,沉闷而急促的鼓声瞬间传遍了正阳门附近,并向全城扩散! “有奸细!关闭城门!快关闭城门!” 一名楚军队正声嘶力竭地大吼,带着幸存的士兵试图冲向城门,想要将那该死的缝隙重新合上。 然而,已经太晚了! 那些打开城门的叛变新兵,如同疯魔般堵在门口,与冲过来的楚军士兵厮杀在一起,用身体为城外的同伙争取着宝贵的时间。 而城外,第一批疯狂的大汉余孽已经如同潮水般涌过了门洞,冲入了常安城内! 刀光剑影在城门洞内激烈碰撞,喊杀声、惨叫声、兵刃交击声瞬间响成一片! 第1952章 生死存亡 楚军士兵虽然训练有素,但事发突然,又被内部奸细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竟无法立刻夺回城门的控制权。 越来越多的叛军从洞开的城门涌入,他们如同注入血管的毒液,迅速在正阳门内侧的空地上蔓延开来,与闻讯赶来增援的楚军巡逻队激烈地混战在一起。 火光四起,照亮了一张张狰狞扭曲的面孔和飞溅的鲜血。 正阳门,这座象征着常安城防线的关键节点,在内部奸细的配合和外部叛军的亡命冲击下,于这个看似平静的子夜,宣告——失守! 混乱如同瘟疫,以正阳门为中心,开始向着沉睡中的常安城急速蔓延。 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瞬间被推到了悬崖边缘。 李弼等人苦心营造的平静假象,被这突如其来的刀剑彻底撕得粉碎! 子夜时分,李弼刚刚处理完一批关于周边县区田亩清查的文书,正准备歇息。 连日的操劳让他身心俱疲,但想到局势正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心中又不禁泛起一丝欣慰。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被府外骤然响起的、如同滚雷般急促的战鼓声和隐约传来的喊杀声瞬间击得粉碎! “怎么回事?” 李弼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脸色骤变,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几乎是同时,书房外传来了管家李福惊慌失措的声音,伴随着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 “老爷!老爷!不好了!张韬张大人他……” 话音未落,书房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只见张韬一身戎装,甲胄上沾染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溅上的血点,头发散乱,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怒与焦急,大步冲了进来。 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喘着粗气急声道: “李公!大事不好!正阳门……正阳门失守了!” “什么?” 李弼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幸亏及时扶住了书案才勉强站稳。 他死死盯着张韬,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变得尖利: “正阳门失守?!这怎么可能!城门有重兵把守,还有新兵辅助,怎么会……” 张韬咬牙切齿,脸上肌肉抽搐,恨声道:“是内奸!我们招募的新兵中混入了前朝余孽的死士!” “他们趁着值守之机,突然发难,杀了守门的弟兄,从内部打开了城门!” “城外……城外早有大批叛军埋伏,此刻正蜂拥入城!” 李弼闻言,如遭五雷轰顶,那封威胁信上的字句仿佛带着血腥气再次浮现在眼前。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而且是以如此迅猛、如此致命的方式! 他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一把抓住张韬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甲叶里,嘶声问道: “对方……对方有多少人?!” 张韬的脸色难看至极,沉痛地汇报:“具体数目尚不完全清楚,但据溃散下来的士兵和瞭望哨拼死回报,城外叛军,黑压压一片,初步估计,至少有三万之众!” “目前已经有一万多人冲入了城内,正沿着正阳门内的长街向内冲击!” “而城外的叛军,还在如同蝗虫过境般,不断涌入!形势万分危急!” “三……三万?” 李弼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三万敌人! 这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他手中满打满算,只有一万楚军和那五千尚未形成战力的新兵! 敌我力量悬殊!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但求生的本能和肩上沉重的责任,让他强迫自己必须立刻冷静下来。 他知道,此刻任何犹豫和失措,都意味着彻底的灭亡! “快!!” 李弼猛地推开张韬,如同困兽般在书房内急速踱了两步。 随即停下,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厉,对着门外厉声吼道: “传令!传我军令!”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如同撕裂的帛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所有驻守常安的楚军将士,除必要看守府库、衙门等重要地点的最低限度守卫外,其余所有人,立即放弃原有防区,全部向正阳门方向集结!迎击叛军!” “务必将其阻挡在正阳门内侧,绝不能让他们扩散至全城!” “是!” 张韬也知道此刻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毫不迟疑,抱拳领命。 转身就如同一阵旋风般冲了出去,他要亲自去传达命令,并组织反击。 李弼的命令被迅速执行。 凄厉的号角声和急促的梆子声在常安城各处响起,打破了夜的死寂。 原本分散在城中各处营房、哨卡的一万楚军精锐,展现出了极高的军事素养。 尽管事发突然,他们依旧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以最快的速度披甲执锐,如同数股黑色的铁流,从不同的方向,朝着正阳门汹涌而来的叛军前锋,逆流而上! 很快,在正阳门内侧,那条原本宽阔、此刻却显得拥挤不堪的长街及其周边的街巷,爆发了今夜最惨烈的战斗! 冲入城内的叛军,人数虽众,但成分复杂,除了部分前朝遗留的、受过训练的军官和死士,大多是凭借一腔血勇和复辟狂热被煽动起来的乌合之众。 他们乍一入城,气势如虹,以为胜券在握,疯狂地向城内冲杀。 然而,他们迎面撞上的,是如同铜墙铁壁般迅速集结起来的楚军战阵! 这些楚军士兵,是跟随楚宁南征北战、覆灭了数个王朝的百战精锐! 他们经历过无数次血与火的考验,纪律严明,配合默契,战斗经验极其丰富。 面对如同潮水般涌来、嚎叫着扑上的叛军,楚军士兵们并未慌乱。 在军官声嘶力竭的指挥下,他们迅速结成了坚固的防御阵型。 前排的重盾兵如同磐石般死死抵住,长矛兵从盾牌的缝隙中如同毒蛇般不断刺出,后排的弓弩手则冷静地向着叛军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进行抛射! 第1953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立盾!” “长矛,刺!” “弩手,放!” 命令简洁有力,执行更是精准无情。 刹那间,金属撞击声、利刃入肉声、垂死哀嚎声、愤怒的咆哮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血腥残酷的死亡乐章。 叛军冲锋的浪头,狠狠地拍打在了楚军坚固的防线上,撞得头破血流! 不断有叛军被锋利的长矛刺穿胸膛,被沉重的战刀砍翻在地,被密集的箭矢射成刺猬。 鲜血瞬间染红了青石板铺就的长街,尸体层层叠叠地堆积起来,几乎堵塞了道路。 楚军士兵眼神冰冷,如同高效的杀戮机器。 他们凭借着精良的装备、严整的阵型和悍不畏死的战斗意志,硬生生地将人数占优的叛军攻势,遏制在了正阳门内侧不足一里的范围内! 叛军虽然疯狂,但在楚军有条不紊的、如同绞肉机般的防御反击面前,死伤惨重,前进的势头被彻底挡住。 他们的人数优势在狭窄的街道环境下无法完全展开,而单兵素质和战术配合的差距,在此刻暴露无遗。 一时间,战局竟然陷入了残酷的僵持! 叛军无法再前进一步,而楚军也无力在短时间内将数倍于己的敌人赶出城去。 双方在这片不大的区域内,进行着惨烈的拉锯战,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伴随着无数的生命消逝。 得到前线战报的李弼,在稍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却沉得更深。 僵持,意味着消耗,意味着时间。 他手中只有这一万可战之兵,而城外的叛军,似乎还在不断涌入。 这场守城战,已然变成了一场绝望的消耗战。 他站在府邸的高处,遥望着正阳门方向映红夜空的火光,听着那不绝于耳的厮杀声,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陷入掌心。 常安城内,以正阳门为中心的战况正陷入最残酷的僵持阶段。 楚军依仗着精良的装备、严密的阵型和丰富的战斗经验,如同一块坚硬的礁石,死死抵挡着叛军如同狂潮般的冲击。 长街之上,尸骸枕藉,血流成河,双方的士兵都在透支着体力与生命。 每一次兵刃的交击都可能意味着一条生命的终结。 喊杀声、惨叫声、战鼓声、号角声混杂在一起,直冲云霄,将这座千年古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肉磨坊。 李弼在府中心急如焚,他虽然收到了前线暂时稳住阵线的消息,但深知这只是暂时的。 楚军再是精锐,也只有一万人,面对数倍于己、且仍在不断涌入的敌人,体力和意志的消耗是惊人的。 一旦某处防线被突破,或者士气出现动摇,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断催促着后方将预备队和新兵中稍堪一用的部分向前线补充,但依旧是杯水车薪。 就在这城内战局紧绷到极限,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正阳门内的血腥拉锯战之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常安城外的黑暗中,另一股决定性的力量,正如同幽灵般悄然逼近。 在距离正阳门外叛军后方不足两里的一处高坡之后,一支骑兵静静地矗立在夜色中。 人数约莫五千,人人玄甲黑袍,战马衔枚,蹄裹厚布,除了战马偶尔不安地打着响鼻和金属甲片极轻微的摩擦声,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他们如同蛰伏的猛兽,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嗜血寒光的眼睛,透露出可怕的杀意。 为首一将,身材魁梧如山,即便骑在战马上,也显得异常高大威猛。 他同样全身玄甲,肩甲厚重,造型狰狞。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并未佩戴头盔,一颗硕大的光头在远处城门口火光的映照下,反射着油亮而悍厉的光泽。 不是楚宁麾下头号悍将冉冥,还能有谁?! 冉冥那双豹眼,此刻正死死盯着正阳门方向那一片混乱的战场。 看着如同无头苍蝇般拼命想往城里挤,后队却因为城门狭窄而拥堵不堪、乱作一团的大汉余孽,他那张粗犷的脸上,缓缓咧开一个充满残忍和兴奋的笑容,露出森白的牙齿。 “嘿嘿……” 他发出一声低沉而沙哑的冷笑,声音在寂静的夜风中传出不远,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还真被陛下给猜中了!果然还有这些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大汉余孽,藏着掖着,不死心哪!” 他回想起临行前,楚宁在军中对他单独下达的密令。 当时陛下神色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冉冥,朕率主力先行。你带五千精骑,昼伏夜出,潜行匿踪,远远辍在大军之后。” “若常安城无事,你便悄无声息赶来与朕汇合。” “若……有那不开眼的前朝老鼠,以为朕走了便可兴风作浪……” 楚宁当时没有说完,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冉冥一眼,那眼神中的冰冷与杀意,冉冥瞬间就懂了。 此刻,看着眼前这“热闹”的景象,冉冥心中对陛下的佩服更是五体投地。 “陛下这次故意着急离开常安城,摆出后方空虚的架势,就是想引诱这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出手!”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凶光毕露: “他们看到陛下大军离开,必定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夺回常安,复辟他们那死透了的汉室。” 他猛地一提马缰,战马感受到主人的杀意,不安地刨动着前蹄。 “殊不知,这他娘的根本就是陛下的引蛇出洞之计!为的,就是把你们这些杂碎,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柄门板似的厚重马刀,刀锋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 他不再压抑声音,如同炸雷般的咆哮瞬间响彻夜空,充满了无边的霸气与杀戮的欲望: “儿郎们!陛下神机妙算,这些叛贼已尽入彀中!如今本将带着你们在此地,他们今晚——一个都别想逃!” 他马刀前指,目标正是那些背对着他们、毫无防备、拼命想挤进城门洞的叛军后队! “传令!全军突击!” “杀——!将这些大汉余孽,全部击杀,一个不留!用他们的血,染红这常安城墙!” 第1954章 这是引蛇出洞之计! “杀!!!” 随着冉冥一声令下,五千蓄势待发的玄甲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又如同骤然扑出的饿狼,猛地从高坡之后席卷而下! 铁蹄踏碎大地,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瞬间将夜的寂静撕得粉碎! 骑兵们俯低身体,将长矛夹在腋下,雪亮的马刀高高举起,组成了一道无坚不摧的死亡浪潮。 以排山倒海之势,狠狠地撞向了叛军那混乱不堪、毫无阵型可言的背后! “轰——!”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了凝固的牛油! 叛军的注意力完全被城内的激战所吸引,后队更是拥挤混乱,根本没想到死神会从他们背后袭来! 直到那雷鸣般的马蹄声到了近前,许多人才惊恐地回头,看到的却是一片迅速放大的玄色阴影和冰冷的刀锋! “后面!后面有骑兵!” “是楚军!楚军的骑兵!” “快跑啊!” 惨叫声、惊呼声、绝望的哀嚎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喊杀! 骑兵冲锋的恐怖威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锋利的马刀如同砍瓜切菜般掠过叛军的身体,沉重的铁蹄将试图抵抗或逃跑的人践踏成泥! 长矛轻易地刺穿单薄的躯体,带出一蓬蓬温热的血雨! 叛军的后队,在骑兵第一波冲击下,就如同被狂风扫过的麦田,成片成片地倒下! 阵型瞬间崩溃,恐慌如同瘟疫般急速蔓延! 前面的人想往城里挤,后面的人想掉头逃命,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原本僵持的战局,随着冉冥这支生力骑兵的加入,瞬间发生了惊天逆转! 城内的楚军听到城外震天的喊杀和叛军后方的混乱,士气大振,发起了更猛烈的反击。 而城外的叛军,则陷入了前后夹击、进退维谷的绝境! 常安城的这个血腥之夜,胜负的天平,终于开始倾斜。 冉冥率领的五千玄甲骑兵,如同来自幽冥的死神镰刀,狠狠地挥入了叛军毫无防备的后背。 这突如其来的致命打击,瞬间粉碎了叛军所有的攻势和士气。 铁蹄奔腾,如雷震耳。 雪亮的马刀在火光照耀下划出无数道死亡的弧线,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鲜血如同泼墨般溅洒在城墙和地面上。 长矛如林,轻易地刺穿单薄的皮甲和血肉之躯,将一个个叛军如同糖葫芦般串起。 “后面!楚军骑兵!” “完了!我们被包围了!” “快逃啊!” 恐慌如同燎原的野火,在叛军中疯狂蔓延。 前有坚如磐石的楚军步阵阻挡,后有如同狂风暴雨般肆虐的骑兵冲杀,叛军瞬间陷入了绝境。 他们失去了所有指挥和阵型,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原本汹涌的人潮,此刻变成了待宰的羔羊,成片成片地倒在楚军步骑的联合绞杀之下。 冉冥一马当先,他那光亮的头颅在血与火中格外显眼,手中门板似的巨刀每一次挥砍,都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必将数名叛军连人带武器斩为两段! 他如同虎入羊群,所向披靡,口中发出兴奋的咆哮,引领着骑兵洪流不断向前碾压。 “儿郎们!给俺杀光这些叛贼!一个不留!” 城内的楚军守军,原本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此刻见到援军从天而降,并且是以如此狂暴的姿态摧垮了敌人的后方,顿时士气暴涨,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援军!是我们的骑兵!” “陛下派援军来了!杀啊!” “把这些杂碎赶出去!” 在军官们的怒吼声中,楚军步兵方阵开始主动向前推进。 盾牌猛击,长矛疾刺,刀光闪烁,配合着城外骑兵的冲击,对陷入混乱的叛军进行了无情的挤压和屠戮。 里应外合,前后夹击! 叛军彻底崩溃了。 他们失去了战斗的意志,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哭喊着、哀求着,试图从任何可能的缝隙中逃窜。 然而,楚军的包围圈如同铁桶一般,骑兵在外围游弋猎杀,步兵在内圈稳步清剿,根本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战斗从激烈的攻防战,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长街之上,尸横遍野,血流漂杵。浓烈的血腥气几乎凝成了实质,冲得人头晕目眩。 冉冥杀得性起,直接率领一部精锐骑兵,从被叛军尸体和溃兵堵塞的城门洞强行冲了进去,与城内的楚军汇合。 铁蹄在满是尸骸和血水的街道上驰骋,将零星的抵抗彻底碾碎。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艰难地穿透被烟尘和血气玷污的空气,照射在常安城头时,正阳门附近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 喧嚣震天的喊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伤者垂死的呻吟、战马疲惫的喘息以及士兵们打扫战场时兵器碰撞的零星声响。 目之所及,尽是倒伏的尸体,层层叠叠,几乎铺满了每一寸地面。破损的旗帜、丢弃的兵器、散落的残肢随处可见。 曾经巍峨的正阳门,门洞内外被尸体和凝固的暗红色血液所堵塞,宛如地狱入口。 此战,潜入城内以及被堵在城外的大汉余孽,总计约三万人,除极少数趁乱钻入小巷或装死可能逃脱外,几乎被全部歼灭。 楚军方面,守城部队伤亡亦是不轻,但终究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将军!抓到大鱼了!” 几名浑身浴血的骑兵押着两个人来到冉冥马前。 这两人皆被反绑双手,衣衫凌乱,满身血污,神情萎顿。 其中一人年纪颇大,头发花白,面容枯槁,正是那日在密室中声音沙哑的老者。 另一人则是一名中年男子,虽然此刻狼狈,但眉宇间依稀可见一丝曾经的贵气与沉稳,正是那名相对年轻的黑袍人。 冉冥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两人,尤其是那老者身上残留的、与众不同的衣料碎片和那中年男子即便落魄也难掩的某种气质,他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认得这种气质,那是长期身处高位、养尊处优才能熏染出来的,与普通叛军头目截然不同。 有这等气质,难怪会被抓住。 第1955章 身份,怒斥 “嘿,两条大鱼……” 冉冥摸了摸光头,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他随意用还在滴血的刀尖指了指其中一名亲兵: “你,去!把李弼给俺叫过来!让他来认认,这俩到底是什么来头的魑魅魍魉!” “是!将军!” 亲兵领命,翻身上马,朝着李弼府邸的方向疾驰而去。 冉冥则好整以暇地跳下马,从士兵手中接过一个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然后随意地坐在一具叛军的尸体上,等待着李弼的到来。 这场血腥的镇压,虽然惨烈,但终究是按照陛下的谋划,圆满收官。 他现在很好奇,这两个能策划出如此规模叛乱的头领,究竟是谁? 而李弼看到他们,又会是何等表情? 晨曦映照着他那沾满血污的光头和铠甲,宛如一尊刚刚完成杀戮的魔神。 当那名满身血污、带着一身煞气的楚军亲兵冲到李弼身前邸,告知叛军已被击溃、冉冥将军请他前去辨认俘虏的首脑时。 李弼悬在嗓子眼的心才轰然落地,随之涌起的是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对那位远在东方、却仿佛洞悉一切的年轻帝王的深深敬畏。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在一队精锐楚军的护卫下,急匆匆赶往依旧弥漫着浓重血腥气的正阳门。 越靠近正阳门,景象越是触目惊心。 街道两旁,楚军士兵和征召的民夫正在默默地清理着堆积如山的尸体,用板车一车车地往外拉。 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青石板,汇聚在低洼处,形成一汪汪粘稠的血泊,空气中那股铁锈与死亡混合的气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李弼坐在轿中,透过轿帘缝隙看到这一切,脸色苍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强行忍住了。 轿子在离城门尚有段距离的一处相对“干净”的空地停下,这里被冉冥的亲兵临时控制着。 李弼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官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才快步走向被一群悍卒簇拥着的冉冥。 只见冉冥大马金刀地坐在一个不知从哪搬来的木箱上,他那颗光头在正午的阳光下格外油亮。 玄色甲胄上溅满的血污已然凝固成深褐色,更添几分悍厉。 他正拿着水囊大口喝水,见李弼过来,随意地抹了把嘴。 “下官李弼,参见冉将军!” 李弼连忙上前,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 且不说冉冥是皇帝心腹爱将,官阶远高于他,单是昨夜力挽狂澜、拯救常安于危难之际的泼天功劳,就足以让他敬畏有加。 “行了行了,别整这些虚礼了。” 冉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粗声粗气道。 “李大人,叫你过来,是让你认两个人。” 他用下巴指了指被五花大绑、按跪在空地中央的那一老一中年两名俘虏。 李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两人形容狼狈,衣衫破损,身上带着伤,头发散乱,脸上混合着血污、尘土和极度疲惫后的灰败。 但当李弼的目光仔细扫过他们的面容时,他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虽然此刻狼狈不堪,与往日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模样判若两人,但李弼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毕竟,他曾是汉室重臣,对于这些皇室宗亲中的核心人物,再熟悉不过。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冉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刻意表现出来的冰冷与决绝: “回冉将军,下官认得此二人。” 他伸手指向那名老者,语气清晰地禀报道:“此人,乃是前朝中山王,刘胜!” 他又指向那名中年男子:“此人,乃是前朝宣王,刘贺!皆是伪汉皇室嫡系宗亲,论辈分,皆是那伪帝刘襄的叔祖辈。” 他刻意加上了“前朝”和“伪”字,以表明自己与新朝划清界限的立场。 李弼的话音刚落,那被按跪在地的中山王刘胜猛地抬起头。 花白的头发沾着血污黏在额前,一双老眼因为极致的仇恨和屈辱而布满了血丝。 他死死盯着李弼,仿佛要用目光将他千刀万剐,用那沙哑破败的嗓子发出了泣血般的咒骂: “李弼!你这背主求荣、寡廉鲜耻的国贼!狗彘不食的东西!” “你食汉禄,受汉恩,位居高官,却行此卖国篡逆之举!” “你开门揖盗,引楚贼入室,害我汉室江山倾覆,屠戮我刘氏宗亲!如今竟还敢在此指认本王?” “你……你不得好死!你必遭天谴!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去见先帝?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他情绪激动,一边骂一边挣扎,若非身后士兵死死按住,几乎要扑上来。 旁边的宣王刘贺虽未像刘胜那般歇斯底里,但眼神中的怨毒却丝毫不减,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刀: “李弼,休要在此惺惺作态,妄图以‘前朝’二字撇清!你这叛徒之名,早已刻于汗青,遗臭万年!” “我等纵然今日身死,亦是汉室忠魂!” “而你,不过是楚宁脚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待你失去利用价值之日,便是你兔死狗烹之时!我等着看你下场!” 面对两人如同毒箭般的咒骂和指控,李弼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心中五味杂陈,有羞愧,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产生的扭曲的坚定。 他知道,自己早已没有回头路可走。 他猛地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腰背,脸上强行挤出一副冷漠甚至带着几分讥诮的神情。 他迎着刘胜和刘贺那杀人的目光,提高了声调,用一种近乎辩白的语气反驳道: “二位王爷!时至今日,又何必执着于过往虚名,行此无谓之怒骂?” 他挥手指向周围那些正在被清理的叛军尸体,以及远处依稀可见的、正在恢复秩序的常安城,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理性”: “大汉气数已尽,天命已归大楚!此乃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楚帝陛下,文韬武略,天命所归,一统中原在即!” “我李弼,不过是顺应天命,识时务而已!” “难道要像你们一样,螳臂当车,带着这数万无知愚民飞蛾扑火,徒增伤亡,方算是忠臣吗?” 第1956章 杀鸡儆猴 李弼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语气也愈发强硬起来: “看看这常安城!看看这天下!” “楚帝陛下推行均田,招募新兵,减免赋税,哪一样不是为了安定民生,为了天下苍生?” “而你们呢?为一己之私,为那早已腐朽的王朝旧梦,不惜煽动叛乱,将这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常安城再次拖入血海!” “究竟是谁在为祸苍生?谁才是真正的罪人?!” 李弼这番强词夺理、颠倒黑白的话,将刘胜和刘贺气得浑身发抖,目眦欲裂,连骂都骂不出来了。 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恨不得生啖其肉。 一旁的冉冥听得津津有味,他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但觉得李弼这番“歪理”听起来还挺带劲。 尤其是把两个前朝王爷气得半死,让他觉得颇为有趣。他摸了摸光头,嘿嘿笑了两声。 见骂战暂歇,李弼这才转向冉冥,收敛了脸上的激动,换上一副恭敬请示的姿态,躬身问道: “冉将军,此二逆首既已擒获,不知……该如何处置?” 他心中其实已有猜测,但还是需要冉冥亲口确认。 冉冥闻言,脸上那玩味的笑容瞬间被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杀意所取代。 他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豹眼中寒光四射。 “如何处置?” 他咧开嘴,露出那标志性的森白牙齿,笑容狰狞。 “陛下早有明令!对于所有胆敢反抗、图谋不轨的前朝余孽——所有人,一个不留!斩草,务必除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刘胜和刘贺,声音如同寒铁交击,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 “至于这两个带头的主犯……为了以儆效尤,震慑所有还存着不该有的心思的人,必须——当众正法!” “要让全城的人都看清楚,跟大楚作对,是什么下场!” 李弼心中凛然,果然如此。 他立刻接口,语气果断,甚至带着一丝急于表现的积极: “下官明白!此事便交由下官来安排!” “就在西市口菜市场,搭建刑台,将此二逆贼当众问斩!” “下官这就去安排衙役,敲锣通传全城,让所有百姓都前来观刑,以正视听,以彰天威!” “嗯,去吧!搞得热闹点!”冉冥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 李弼不再耽搁,立刻转身,召集随行的官员和衙役,迅速下达指令。 很快,常安城内,刚刚经历一夜战火、惊魂未定的人们,又听到了一阵紧似一阵的锣声和衙役们声嘶力竭的吆喝: “钦犯伏诛!西市口观刑喽!” “前朝逆首中山王刘胜、宣王刘贺,煽动叛乱,罪大恶极,奉陛下旨意,即刻于西市口明正典刑!” “所有百姓,皆可前往观刑,以儆效尤!” 锣声和喊声穿透大街小巷,带着一种血腥的诱惑力。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阳光炽烈,试图驱散城中的血腥与阴霾。 百姓们怀着复杂的心情——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叛乱的余悸,有对杀戮的恐惧,也有几分好奇。 他们从家中走出,如同溪流汇入江河,慢慢地,沉默地,向着那个不久前才处决了无数刘姓宗室的西市口菜市场涌去。 一场新的、针对前朝皇室最高级别成员的公开处决,即将在这片浸透了鲜血的土地上上演。 楚宁的铁血意志,将通过这种方式,再次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常安城居民,乃至整个汉地所有人的心中。 西市口菜市场,这片不久前方经历过前朝皇族集体屠戮的土地,血迹虽经粗略冲洗,却仍在地面石缝间留下无法抹去的暗沉印记。 此刻,这里再次被黑压压的人群所包围。 阳光刺眼,照射在临时搭建的木制刑台上,也照射在台下无数张神色各异的面孔上。 刑台之上,中山王刘胜和宣王刘贺被反绑着跪在地上。 他们口中被强行塞入了麻核,并用布条死死勒住,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呜”声。 两人目眦欲裂,额头青筋暴起,拼命挣扎扭动,尤其是听到台下百姓的议论声时,那眼神中的愤怒、屈辱与不甘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们贵为王爷,何曾受过如此对待? 更让他们无法忍受的是,他们竟连最后发声斥责、表明心迹的机会都被剥夺。 李弼身着官服,神色肃穆地站在刑台前方。 他深知,此刻不仅是执行陛下的命令,更是他巩固自身地位、向新朝表露忠心的关键时刻。 他必须把握住这个舞台。 他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清晰地传开: “常安城的父老乡亲们!” 他手臂猛地指向跪在地上的刘胜和刘贺,声色俱厉: “尔等看清楚了!此二人,便是前朝余孽中山王刘胜、宣王刘贺!”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那两个狼狈的身影上。 “彼等身为宗室,不思天下安定,不恤黎民疾苦!” 李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愤慨:“竟趁我大楚皇帝陛下征讨不臣、安定四方之际,暗中勾结,煽动叛乱!” “昨夜,便是他们,引叛军入城,致使常安城内刀兵再起,血流成河!” “多少无辜性命枉死?多少家园毁于一旦?此等行径,可谓罪大恶极,人神共愤!” 他刻意将昨夜的血战归咎于刘胜和刘贺的煽动,而隐去了楚宁引蛇出洞的谋划,将自身和新朝塑造成了受害者和正义的维护者。 “幸赖陛下天威,冉冥将军神勇,及时平叛,方能保我常安无恙!” 李弼话锋一转,再次强调皇帝的恩德:“今日,本官奉大楚皇帝陛下钦命,将此二祸国殃民之元凶巨恶,明正典刑,以告慰枉死之魂,以正国法纲纪!” “呜呜呜!!!” 台上的刘胜和刘贺听到李弼如此颠倒黑白,将叛乱之责全数推到自己身上,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挣扎得更加猛烈,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鸣。 他们双眼死死瞪着李弼,如果目光能杀人,李弼早已被凌迟。 他们多想告诉台下这些愚民,他们是为了光复汉室,是为了夺回祖宗基业! 第1957章 莫要让陛下失望 李弼根本不会给刘胜和刘贺两人任何机会。 他看也不看他们那怨毒的目光,猛地一挥手,厉声下令: “时辰已到!行刑!” 早已等候在侧的刽子手得令,立刻上前,将奋力挣扎的两人死死按住。 就在这时,台下围观的百姓中,爆发出了一阵呼喊声。 这声音并非对前朝王爷的同情,而是…… “杀得好!这些天杀的,就知道打仗!” “就是!好不容易盼来能分田地,过几天安生日子,他们又来捣乱!” “楚国皇帝陛下分田地,免赋税,这才是为我们百姓着想!” “不想再打仗了!杀了他们,求个太平!” 这些声音杂乱,却清晰地表达了一种朴素的愿望——厌恶战乱,渴望安定。 楚国推行的均田政策和募兵免税的实惠,在短短时间内,已经开始潜移默化地扭转着部分民心。 对于这些底层百姓而言,谁能让他们有田种,有饭吃,能活下去,谁就是更好的统治者。 这些议论声,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刺入了刘胜和刘贺的心脏! 他们难以置信地听着,这些他们立志要“拯救”的“大汉子民”,此刻竟然在为覆灭他们江山的仇敌叫好,甚至将他们视为破坏安宁的罪人! 巨大的荒谬感、憋屈感和被背叛的刺痛,瞬间淹没了他们。 所有的挣扎仿佛都失去了力气,两人的脸色由愤怒的涨红变得一片死灰,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刀光闪过,两颗曾经尊贵的头颅滚落在刑台上,脸上依旧凝固着那极致的不甘与憋屈。 他们至死,都未能发出一声属于自己的辩白。 李弼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这场公开处决,不仅完成了陛下的命令,更在某种程度上,帮他宣泄了被威胁的恐惧,也向新朝证明了他的价值。 他挥手示意清理现场,目光扫过台下渐渐散去的人群,心中明白,常安城,乃至整个汉地,经过这一番铁与血的洗礼,将真正开始步入大楚设定的轨道。 而旧时代的幽灵,随着刘胜和刘贺的死去,似乎又淡去了几分。 西市口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围观的人群带着复杂的情绪渐渐离散,衙役和士兵们开始沉默地清理刑场。 李弼站在原处,望着那两具无头的尸身被随意拖走,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充斥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更深层次的忧虑。 事情虽然暂时平息,但他知道,自己已然被牢牢绑在了大楚的战车之上,再无退路。 他定了定神,转身走向一直抱臂旁观、神色轻松的冉冥。 此刻的冉冥,在他眼中不再是那个只知道砍杀的光头悍将,而是代表皇帝意志、手握生杀大权的钦差。 “冉将军,” 李弼脸上堆起恭敬而略带讨好的笑容,深深一揖: “此番若非将军神兵天降,力挽狂澜,下官与这常安城,只怕已遭不测。” “将军辛苦了!此刻已过午时,想必将军尚未用膳。” “若将军不弃,还请移步寒舍,让下官略备薄酒,聊表感激之情,也为将军接风洗尘。” 冉冥摸了摸光头,他厮杀了半夜加一个上午,确实腹中饥饿。 加上对李弼这番“知情识趣”颇为受用,便咧嘴一笑,大大咧咧地道: “行啊!正好俺也饿了!那就叨扰李大人了!” 一行人便离开依旧混乱的西市口,回到了李弼那戒备森严的府邸。 宴席设在内堂花厅,虽称不上极尽奢华,但也算精致。 李弼特意屏退了左右侍从,只留两名心腹在远处伺候,以示与冉冥的亲密与谈话的私密性。 几杯烈酒下肚,又饱餐了一顿,冉冥原本就粗豪的性子更加放开了些。 他打着酒嗝,用那双豹眼斜睨着对面始终保持着谨慎恭敬姿态的李弼。 忽然用半开玩笑半是试探的口吻,看似随意地说道: “李大人啊,经此一役,这汉地……哦不,现在该叫大楚汉地了,这地界上,能掌兵的,明面上可就只剩下你李大人一位喽!” 他话音不高,却如同惊雷般在李弼耳边炸响! 李弼手中的筷子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微变,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慌从眼底掠过。 他立刻放下筷子,站起身,对着冉冥深深一躬,语气急切而惶恐,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冤枉: “冉将军!此话万万不可戏言!折煞下官了!” 他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下官深受陛下隆恩,委以重任,信任有加!” “若非陛下洪福,将军神武,下官昨夜便已身首异处!” “下官对陛下之忠心,天日可表!” “此生此世,唯有竭尽全力,为大楚效死,为陛下分忧,绝无二心!岂敢……岂敢有丝毫非分之想?!” 他几乎是指天誓日,将自己撇清得干干净净。 兵权? 这在他听来不是权力,而是催命符! 尤其是在这位杀人如麻、对陛下忠心耿耿的悍将面前,任何一丝一毫对兵权的留恋或暗示,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冉冥看着李弼那吓得脸色发白、急于表忠心的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声震屋瓦。 他站起身,走到李弼身边,伸出那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李弼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砰”的一声,力道不小,拍得李弼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 “哈哈哈!李大人,瞧把你吓的!俺就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嘛!” 冉冥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但那双豹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 “陛下是何等人物?慧眼如炬!他既然敢用你,自然是信得过你!” “对你,陛下那可是寄予了厚望啊!” 他收起了几分玩笑之色,语气带着告诫与提醒: “你可莫要……让陛下失望才好。” 李弼感受到肩膀上那沉甸甸的份量,以及冉冥话语中隐含的敲打。 心中凛然,连忙再次躬身:“下官明白!下官谨记将军教诲!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1958章 只能咬着牙走下去 冉冥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坐回座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抹了把嘴,语气变得昂扬起来: “你明白就好!如今陛下正亲率大军,日夜兼程赶往东线!” “只要击溃那大唐,灭了李敬老儿,这天下,便将尽归我大楚!一统中原,指日可待!”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弼:“待到那时,陛下必定论功行赏!” “李大人,你如今总督汉地,推行新政,若能在此期间,将这汉地治理得妥妥帖帖,成为陛下稳固的后方,这便是天大的功劳!” “将来封侯拜相,也未可知啊!” 这话既是鼓励,也是画饼,更是无形的鞭策。 李弼心中一动,知道这是表态的关键时刻。 他立刻挺直腰板,脸上露出无比郑重和决然的神色,声音清晰而有力: “请冉将军放心,也请转奏陛下!” “臣李弼,必定殚精竭虑,不负圣望!定会倾尽全力,推行均田,安抚流民,整顿吏治,确保汉地钱粮充足,民心归附,绝不让陛下有东顾之忧!” “必将此地,治理成我大楚最坚实的根基!” 他的表态,铿锵有力,充满了决心。 冉冥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哈哈一笑,再次拍了拍李弼的肩膀: “好!有李大人这句话,俺就放心了!俺会如实禀报陛下!” 酒足饭饱,该说的话也已说完,冉冥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他还要去整顿兵马,准备下一步的行动。 李弼亲自将冉冥送出府门,望着那魁梧的身影在亲兵簇拥下远去。 直到消失在街角,他才缓缓收回目光,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了一口浊气。 后背的官袍,早已被冷汗浸湿。 刚才那看似轻松的宴饮,其间的凶险与试探,丝毫不亚于昨夜城头的刀光剑影。 冉冥那看似玩笑的话语,如同悬在他头顶的利剑,时刻提醒着他所处的微妙与险恶境地。 他转身,看着这座华丽却危机四伏的府邸,眼神变得复杂而坚定。 路,已经选了,就只能咬着牙,一步步走下去。 治理好汉地,向陛下证明自己的价值,是他目前唯一的生路。 他抬头望向东方,那里,将决定着他,以及这片土地的最终命运。 送走了煞神般的冉冥,李弼独自在书房中静坐了许久。 烛火炽烈,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 冉冥那番看似玩笑的敲打,如同警钟在他脑海中长鸣不止。 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如今的地位看似稳固,实则如履薄冰。 皇帝楚宁的信任绝非无条件的,冉冥的骑兵能神兵天降般解决刘胜、刘贺,同样也能在瞬息间将他李弼碾为齑粉。 他不能再有任何懈怠,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向陛下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忠诚。 而当前最紧要的,便是彻底肃清常安城乃至整个汉地的隐患。 让这里真正成为大楚稳固的后方,绝不能再给任何前朝余孽死灰复燃的机会。 “来人!”李弼沉声唤道。 管家李福应声而入,垂手听命。 “立刻持我名帖,去请王羽、张韬、赵明三位大人过府议事!要快!” 李弼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是,老爷!”李福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去办。 不过半个时辰,王羽、张韬、赵明三人便先后匆匆赶到李弼的书房。 他们脸上也都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惊魂未定的余悸,显然都深知此次叛乱虽然被镇压,但后续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书房内,气氛凝重。 李弼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三位,昨夜之事,险象环生,若非冉将军及时回援,我等此刻恐怕已与家人共赴黄泉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后怕。 王羽、张韬、赵明闻言,脸色都更加难看,纷纷点头,心有戚戚焉。 他们与李弼一样,手上都沾着“投诚”和协助楚军镇压的印记,早已被前朝势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叛军虽已伏诛,刘胜、刘贺也已授首,” 李弼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但谁又能保证,这常安城内,这汉地各处,没有隐藏得更深的余孽?没有依旧心怀异志、等待时机之人?” 他目光扫过三人:“陛下将汉地交予我等治理,是对我等的信任,更是考验!” “若此地再出纰漏,我等项上人头,恐怕就真的保不住了!” 张韬性情最是急躁,闻言猛地一拍桌子,恨声道: “李公所言极是!这些前朝余孽,如同跗骨之蛆,不彻底铲除,我等寝食难安!必须将他们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赵明也阴恻恻地接口:“不错!如今已是你死我活之局!” “我们对他们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唯有斩草除根,方能高枕无忧!” 王羽相对冷静,但态度同样坚决:“李公,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常安城秩序,稳定人心。” “同时,必须发动一切力量,深挖隐藏的余孽,绝不能给他们任何喘息和再次作乱的机会!” 见三人与自己想法一致,李弼心中稍定。他点了点头,开始部署: “王大人,” 他看向王羽,“你心思缜密,熟悉政务,安抚民心、恢复城内秩序、督促各衙门正常运转之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 “尤其是要尽快消除昨夜战乱的影响,让市集重开,民生恢复。” “李公放心,王某必当竭尽全力!”王羽拱手领命。 “张大人,” 李弼又看向张韬,“你麾下如今有新募兵卒与部分楚军,常安城及各城门的防务、巡逻,以及城内要害地区的警戒,由你负责。” “务必提高警惕,加强盘查,绝不能再让宵小有可乘之机!” “同时,新兵操练不可松懈,要尽快形成战力!” “末将领命!” 张韬抱拳,声若洪钟:“定叫一只可疑的苍蝇都飞不进来!” 最后,李弼看向赵明,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赵大人,你执掌钱粮、刑名,有一事需你立即去办。” “李公请吩咐!” 第1959章 任务完成 “即刻起草一份告示,” 李弼一字一顿地说道:“以总督汉地政务的名义,发往常安城及周边所有郡县,晓谕所有官民!”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充满诱惑与血腥意味的内容: “告示中要明确:自即日起,无论官吏、士绅、平民,凡有发现前朝伪汉皇室余孽行踪、藏匿之处,或知其阴谋者,皆可向当地官府秘密举告!” “一经查实,举告者,赏银百两!若因此抓获重要逆犯,赏银千两,并可授以官职!”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森寒:“同时,告示中也要严正警告!凡有知情不报,或窝藏、资助逆贼者,一经发现,以同谋论处,立斩不赦,家产充公!” 这便是悬赏与连坐并行,旨在发动民间力量,编织一张无所不在的罗网,让那些隐藏的余孽无所遁形! 赵明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领会了这告示的狠辣与效用,当即应道: “下官明白!此计甚妙!”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加之严刑峻法威慑,必能让那些余孽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下官这就去拟文,今日之内,便让告示贴遍全城!” 王羽和张韬也纷纷赞同此策。 “正是要让他们成为过街老鼠!” 李弼重重一拳捶在案几上,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绝不能给这些大汉皇室余孽任何活路!否则,死的就是我们,就是我们的一家老小!” 这话说到了几人的痛处,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为了生存,必须比敌人更狠! “诸位,行动起来吧!” 李弼站起身,做了最后的总结:“稳定秩序,肃清余孽,推行新政!” “这三件事,便是我们眼下安身立命的根本!” “唯有将此三事办好,我等方能在这新朝之中,真正站稳脚跟,不负陛下期望,也为自家搏一个前程!” “是!” 王羽、张韬、赵明三人齐声应诺,随即不再耽搁,各自匆匆离去,分头执行议定的事项。 一场针对前朝残余势力的、更加细致和残酷的清剿行动,随着这张悬赏告示的拟就,即将在这片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土地上全面展开。 李弼等人,为了自身的生存与利益,已然决心用最彻底的手段,将旧时代的一切痕迹,连同那些不肯安息的幽灵,一同埋葬。 次日清晨,常安城内依旧弥漫着一丝紧张与肃杀后的余韵,但街道上已然恢复了基本的秩序。 士兵和衙役们在街头巡逻,一些胆大的商铺也试探性地卸下了门板,开始营业。 张贴在各大路口的新告示前,围拢着不少窃窃私语的百姓。 那“赏银百两至千两”的字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许多人心中激起了涟漪。 位于城西的临时军营内,却是一派截然不同的景象。 冉冥麾下的五千骑兵早已起身,正在默默地整理行装,检查马匹鞍辔,擦拭兵刃甲胄,为接下来的长途奔袭做着准备。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临战前的压抑与躁动。 中军大帐内,冉冥刚刚用过早膳。 一大盆肉羹和几张厚实的烙饼。 他正拿着布巾擦拭着那柄门板似的巨刀,刀身上昨夜沾染的血污已被精心拭去,重新闪烁着幽冷的寒光。 就在这时,帐外亲兵禀报:“将军,锦衣卫邓浩沈百户求见。” “让他进来。”冉冥头也不抬地说道。 帐帘掀开,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百户邓浩快步走入。 他面容精干,眼神锐利,对着冉冥抱拳行礼,姿态恭敬却并不卑微: “卑职邓浩,参见冉将军。” “嗯,有什么事,说吧。”冉冥依旧擦拭着他的爱刀,语气随意。 邓浩直起身,声音清晰而平稳地禀报道: “回将军,据卑职属下监察,李弼李大人于昨日午后,紧急召集王羽、张韬、赵明等官员议事。会后,便迅速采取了多项举措。” 他条理分明地汇报道:“其一,由王羽出面,全力安抚城内民众,恢复市集,督促各衙门运转,试图尽快消除战乱影响。” “其二,张韬加强了城防与城内巡逻,对新兵的操练亦未松懈。”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邓浩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由赵明起草,以李弼总督汉地政务的名义,向常安及周边郡县发出了一道措辞严厉的告示。” “宣布悬重赏鼓励官民密告前朝余孽行踪,窝藏不报者则以同谋论处,立斩不赦,此告示已于今晨张贴于城内各处。” 他将李弼等人的行动,概括得清清楚楚。 冉冥擦拭刀身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他那张粗犷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满意神色,猛地发出一阵洪亮的大笑: “哈哈哈!好!好一个李弼!动作倒是够快,也够狠!” 他将巨刀“哐当”一声杵在地上,站起身来,豹眼中闪烁着精光: “又是安抚民心,又是加强戒备,还搞出这么个悬赏缉拿的狠招。” “这是要把那些躲起来的老鼠往死里逼,彻底绝了他们的根啊!” 他摸着光头,来回踱了两步,语气中带着对楚宁的佩服: “看来陛下所料果然不差!这李弼,确实是个识时务、知进退,而且懂得如何表忠心的聪明人!” “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用好了,确实是一把能替陛下打理好这汉地的快刀!” 邓浩垂首静立,等待着冉冥的进一步指示。 冉冥停下脚步,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他原本奉命潜伏、观望,就是为了确保李弼等人没有异心,汉地不会在他离开后立刻生乱。 如今,李弼不仅迅速平定了叛乱,更是雷厉风行地开始肃清余孽、稳定秩序。 这一连串积极主动的表现,无疑是在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忠诚”与能力。 既然如此,他冉冥就没有必要再继续留在这相对安稳的后方了。 目的已经达成,他该进行下一阶段的任务。 第1960章 朕没看错人 冉冥转向邓浩,沉声下令,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带着一股迫人的杀伐之气: “李弼既已证明其心,本将也就无需在此地多做停留了!” “传令下去!” 他声音陡然提高,如同炸雷般响彻大帐: “全军即刻准备!用过战饭之后,拔营起寨,全军立即向东开拔!日夜兼程,赶往东线战场!” “是!将军!” 帐外的亲兵和传令官齐声应诺,脚步声迅速远去,将命令传达至军营的每一个角落。 冉冥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嗅到了东方那片主战场上更加浓烈的硝烟与血腥气。 他拎起巨刀,大步走出营帐。 阳光照射在他玄色的甲胄和光亮头颅上,反射出冷硬的光芒。 东线,才是他这样的悍将真正的舞台! 那里有强大的对手——大唐军神李敬,有决定天下归属的终极决战! 停留在常安城监督一个已然“驯服”的降臣,对他而言,简直是浪费时间。 陛下将最精锐的骑兵交给他,是为了在关键战场上摧城拔寨,而不是在这里充当监军。 如今,李弼用他的行动换取了暂时的信任,也解放了他冉冥。 他要去与陛下汇合,要用手中的刀,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劈开一条血路! 常安城的喧嚣与权谋渐渐被抛在身后,冉冥的心中,只剩下对战斗的渴望和对功勋的追求。 铁骑即将东指,一场规模更大、更加惨烈的风暴,正在东方的地平线上汇聚。 而他,楚宁麾下最锋利的战刃,必将在这场决定中原命运的浩大战役中,刻下属于自己的血腥印记。 两日之后,楚宁率领的庞大军队正在一条宽阔的官道上急速行进。 玄色旌旗遮天蔽日,铁甲铿锵,马蹄声、脚步声、车轮声汇成一股沉闷而有力的轰鸣,如同移动的山脉,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向着东方压去。 中军位置,楚宁并未乘坐车驾,而是如同普通将领一般,骑在一匹神骏的乌骓马上。 他身姿挺拔,玄色披风在疾驰带起的风中猎猎作响,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不时掠过一丝对东线战局的思忖。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从队伍后方逆着人流,以极快的速度穿插而来,马蹄踏起滚滚烟尘。 来者正是锦衣卫千户沈炼。他显然经过了长途疾驰,脸上带着风尘之色,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靠近中军,利落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在楚宁马前,双手高举一份小小的、插着羽毛的密信。 “陛下!冉冥将军自常安城发来飞鸽传书!”沈炼的声音在行军的嘈杂中依旧清晰。 楚宁勒住战马,抬起手,示意中军速度稍缓。 他身后的令旗官立刻打出旗语,庞大的军队如同精密的仪器,行进速度微微降低,但阵型丝毫不乱。 接过沈炼手中的密信,楚宁熟练地捏碎火漆,展开那薄如蝉翼的纸张。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其上由冉冥口述、书记官代笔的潦草字迹。 信中简明扼要地汇报了常安城叛乱被迅速平定,首恶中山王刘胜、宣王刘贺已被当众处决。 以及李弼随后采取的一系列措施——安抚民心、加强戒备、悬赏缉拿余孽,并再次表达了坚决执行新政、治理好汉地的决心。 看完之后,楚宁那古井无波的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近乎淡漠的满意。 他将信纸随手递给身旁的一名近侍,目光遥望前方,仿佛能穿透重重关山,看到那座刚刚经历风波的古都。 “看来,朕没看错人。” 他淡淡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 “这李弼,倒也懂得审时度势,知道该如何做,才能保住他的地位和性命。” 他微微颔首,像是在对身边的近臣,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汉地新附,人心浮动,用李弼这等熟悉本地情势、又急于表现的降臣先行稳住局面,确是眼下最合适的选择。” “将汉地暂时交给他打理,看来是正确的决定。” 然而,帝王心术,深不可测。 信任,从来都不是无条件的,尤其是对于李弼这样有前科的降臣。 短暂的停顿后,楚宁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到沈炼身上,语气变得审慎而周密: “不过,治理一方,尤其是大汉这等疆域辽阔、世家盘根错节之地,绝非李弼一人,或仅靠他手下那批降臣便可胜任。” “若完全倚仗他们,时日一久,难免尾大不掉,甚至再生异心。” 他的思维极其清晰,早已布下后手:“吏部尚书吕修文那边,可有回信?” 在离开常安城之前,楚宁便已未雨绸缪,秘密下令给留守楚国都城、执掌官员铨选调派的吏部尚书吕修文。 命其从楚国本土以及早已归附、经过考验的旧晋、旧周等地的官员中,遴选一批干练、忠诚之人。 火速派往汉地,充实各级官府,尤其是关键职位,以实现真正的渗透与控制。 沈炼显然对此事也极为关注,立刻回答道:“回陛下,吕大人已有回复。” “他已遵照陛下密旨,紧急抽调了三百余名各级官员,由可靠将领护送,分作数批,正在前往汉地的路上。” “按照行程估算,第一批官员,此刻应该已经抵达常安城附近,不日即可接手部分政务。” 听到这个消息,楚宁眼中才真正闪过一丝放松的神色。 这才是他掌控汉地的完整布局——以李弼等降臣为表象,暂时安抚地方,迅速推行关键政策。 同时,暗中调入大量忠于自己的基层和中层官员,逐步接管实际权力,形成监督与制衡,最终将汉地彻底消化,融入大楚的统治体系。 “很好。” 楚宁轻轻吐出两个字,这简单的评价,意味着他对吕修文办事效率的认可,也标志着他对于汉地后续安排的放心。 至此,来自后方的最大隐患似乎已经解除,至少短期内不会再牵扯他过多的精力。 第1961章 镇南关 楚宁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猛地投向东方那片广袤而未知的战场。 所有的杂念都被摒除,只剩下最纯粹的目标——大唐,以及那个让他初尝败绩的对手! 一股冰冷而磅礴的杀意,开始在他周身弥漫。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声音,仿佛带着金铁交鸣之音,在沈炼和周围近臣的耳边响起: “如此,朕便可安心对付东边的问题了。” 他的脑海中,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战火纷飞的土地,看到了那个让他损兵折将的对手。 一股混杂着怒意、重视与强烈征服欲的情绪在他胸中涌动。 “李敬……” 他念出这个名字,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风雷之势: “你让朕损失了三万精锐,折了朕的数员将领……” 他猛地一夹马腹,乌骓马感受到主人的战意,发出一声激昂的长嘶。 楚宁策马加速,超越中军,来到队伍的最前方,他玄色的身影在阳光下如同一杆刺破苍穹的战旗。 他回头,目光扫过身后如同黑色洪流般的大军,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清晰地传遍四野: “这笔账,朕亲自来跟你算!朕,来为朕那三万战死的将士——报仇了!” “加速前进!” 命令下达,全军振奋! 铁流滚滚,以更快的速度,带着复仇的火焰与一统天下的决心,向着决定中原命运的最后战场,汹涌而去! 又是两日疾行,风尘仆仆。 当那座巍峨雄关的轮廓如同匍匐的巨兽,逐渐清晰地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即便是久经沙场的楚军精锐,心中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镇南关,这座扼守东西要冲、抵御大唐兵锋的前线堡垒,终于到了。 关墙高耸,依山而建,墙体上布满了战争留下的斑驳痕迹与新旧不一的修补印记,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经历的惨烈。 玄色的“楚”字大旗在关楼之上迎风招展,猎猎作响,透着一股肃杀与坚韧。 楚宁率领的三万先头部队,在关前辽阔的空地上缓缓停下脚步,开始整队。 尽管长途跋涉,但军容依旧严整。 士兵们沉默地调整着呼吸和装备,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那座雄关,眼神中充满了对前线战事的凝重以及对皇帝亲临的敬畏。 早已接到快马通报的镇南关守军,已然做好了迎接圣驾的准备。 “呜——嗡——” 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声从关墙上响起,悠长肃穆,这是迎接最高统帅的礼仪。 紧接着,镇南关那沉重包铁、布满铆钉的关门,在绞盘的转动下,发出“嘎吱吱”的沉重声响,缓缓向内打开。 门后,是一条笔直通往关内的宽阔甬道。 随即,一队盔明甲亮、精神抖擞的将领,在一名身材魁梧、面容沉稳、鬓角已染微霜的老将率领下,迈着整齐而有力的步伐,从门内快步走出。 为首的老将,正是镇南关主帅,大楚柱国将军之一的冯安国。 冯安国一身玄色将袍,外罩精良鱼鳞甲,步伐沉稳,眼神锐利中带着久经战阵的沧桑。 他身后跟随的将领们也个个气息彪悍,显然都是能征善战之辈。 一行人径直来到楚宁马前约十步处,齐刷刷停下。 冯安国率先抱拳,单膝跪地。 他身后的将领以及关墙上下的所有士兵,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般,齐刷刷跪倒一片,山呼之声震天动地: “臣等恭迎陛下圣驾!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滚滚,在关隘山谷间回荡,充分展现了楚军森严的纪律和对皇帝的无上尊崇。 楚宁端坐于乌骓马上,目光平静地扫过跪伏在地的冯安国及其麾下将领,微微抬手,声音清越而充满威仪: “众卿平身。” “谢陛下!” 众人再次齐声应和,这才站起身来,但依旧微微垂首,以示恭敬。 冯安国上前两步,再次躬身,语气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与忠诚: “陛下星夜驰援,亲临前线,三军将士闻之,无不感奋!” “臣冯安国,偕镇南关全体将士,恭候陛下已久!关内已略备薄酒粗食,为陛下及众将士接风洗尘,并禀报前线军情!” 楚宁点了点头,对于冯安国这位老成持重、忠心耿耿的老将,他向来是信任的。 “冯将军辛苦了,大军需安顿,朕亦需即刻了解战局,前头带路吧。” “是!陛下请!” 冯安国侧身让开道路,亲自为楚宁牵住马缰,引领着御驾向着关内行去。 楚宁策马缓缓通过幽深的城门甬道,身后亲卫精锐紧随而入。 关内的守军士兵沿着道路两侧肃立,目光狂热地注视着这位带领楚国走向强盛的年轻帝王,眼神中充满了崇拜与期待。 进入关内,才发现镇南关内部远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庞大和复杂。 它不仅仅是一座关隘,更是一座功能齐全的军事要塞。 营房、仓库、工坊、校场一应俱全,虽然处处透着军旅的简朴与实用,但一切都井然有序,显示出冯安国出色的治军能力。 没有过多的寒暄和仪式,楚宁直接要求前往议事厅。 冯安国心领神会,立刻引着楚宁来到了位于关隘核心区域、守卫极其森严的帅府议事厅。 议事厅内陈设简单,中央一个巨大的沙盘几乎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沙盘上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栩栩如生,清晰地标注着敌我双方的态势,插着代表不同部队的小旗。 墙壁上则悬挂着更为精细的东线区域舆图。 楚宁径直走到沙盘前,目光如电,迅速扫过上面错综复杂的标记。 冯安国及一众核心将领肃立在他身后,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之前的迎接仪式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大战前夕的紧张与肃杀。 短暂的沉默后,楚宁头也不回,直接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问出了他此刻最关心的两个核心问题: “冯将军,给朕详细说说,目前三路兵马的具体战况如何?” 他微微停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还有,关云将军的伤势,现在怎么样了?” 第1962章 未雨绸缪 议事厅内,烛火通明,将沙盘上山川的阴影拉得忽长忽短,仿佛预示着战局的变幻莫测。 楚宁那看似平静的问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两颗石子,冯安国脸上的皱纹似乎在这一刻又深刻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 伸手指向沙盘上代表镇南关侧翼的一片连绵山地区域,那里插着几面代表楚军和敌军的、颜色各异的小旗,局势显得颇为胶着。 “回禀陛下,” 冯安国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首先回答了关于关云的问题: “关云将军身中数箭,其中一箭淬有蝎族特有的狼毒,虽经随军医官全力救治,毒性已解,性命无虞。” “但……失血过多,元气大伤,加之毒素对经脉有所侵蚀,医官言明,至少需要静心调养三个月,方能恢复战力,重返沙场。” 他语气中带着惋惜,关云乃军中悍将,他的重伤对士气和战力都是一大损失。 楚宁闻言,眼神微冷,但并未多言,只是示意冯安国继续。 冯安国的手指随即移向沙盘上另一处标记为落霞山的要地,那里的旗帜显示敌我双方正在对峙。 “至于落霞山那边的情况,” 他继续说道:“在关云将军失利后,臣紧急调派薛怀德和赵羽两位将军,率领十万兵马驰援。” “幸得他们及时赶到,稳住了阵脚,击退了唐将王忠嗣和蝎族黑狼部的几次试探性进攻,目前局势暂时稳定了下来,双方处于对峙状态。” 听到落霞山局势稳住,楚宁微微颔首,薛怀德和赵羽都是沉稳之将,有他们在,至少不会让败局扩大。 然而,冯安国接下来的话,却让楚宁的眉头骤然挑起。 “鉴于落霞山局势暂时缓和,而沧浪河方向压力增大,” 冯安国的手指顺势滑向沙盘上一条蜿蜒的蓝色标记,那里代表着沧浪河防线。 “微臣已命赵羽将军,从其麾下分兵三万,火速赶往沧浪河,增援马晁将军。” “沧浪河那边也出事了?” 楚宁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凛冽的寒意。 沧浪河是抵御北方蝎族南下的重要屏障,若是那里有失,蝎族铁骑便可长驱直入,威胁楚国腹地,甚至截断东线大军的后路! 冯安国脸色凝重地连连点头:“陛下明鉴!就在数日之前,蝎族那边不知何故,再次调集了至少五万精锐骑兵,昼夜兼程,赶往沧浪河方向,对马晁将军的防线造成了巨大压力!” “马将军手中兵力本就不足,只能凭借沧浪河天险苦苦支撑,形势岌岌可危!” “臣不得已,才从落霞山分兵救援。” 一口气说完两处险情,冯安国顿了顿,脸上露出了更为深切的忧虑。 他指向沙盘上代表镇南关正前方、大唐疆域的位置,那里代表唐军的旗帜明显比之前密集了许多。 “不仅如此,陛下,据哨探和锦衣卫最新回报,就在近日,此处镇南关外的唐军主力,也突然得到了增援,兵力增加了约五万之众!” “如今,李敬麾下的唐军,兵力已极为雄厚!” 他抬起头,看向楚宁,说出了最关键的情报整合分析: “根据锦衣卫多方打探、拼凑起来的情报显示,此次唐军与蝎族几乎同时、同规模的增兵,绝非巧合!” “这极有可能是大唐皇帝李世明,与蝎族可汗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联手对我大楚施压!” 冯安国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他们定是在陛下您以雷霆之势拿下大汉王朝之后,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深知若再坐视不管,待我大楚彻底消化汉地,整合力量,下一个覆灭的必定是他们其中之一!” “故而才暂时放下宿怨,各自增兵五万,意图趁我军战线漫长、立足未稳之际,先发制人,打乱陛下一统中原的步伐!” 这番分析,将当前三线同时告急的根源,清晰地指向了大唐与蝎族的战略联动。 楚宁静静地听着,脸上无喜无悲,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仿佛有风暴在酝酿。 他缓缓踱步到沙盘前,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逐一扫过落霞山、沧浪河以及镇南关外那代表着李敬主力的大片区域。 “哼!” 良久,他才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看来,李世明这是不甘寂寞,想要趁此机会,与朕在这东线之地,一决雌雄了!” 他的语气中非但没有惧意,反而升起一股磅礴的战意和傲然。 “也罢!” 楚宁猛地一甩袖袍,带起一股劲风:“既然他主动增兵,将筹码推上了赌桌,那正好合了朕意!” “朕便在此地,将他们这所谓的联军,一举击溃!毕其功于一役,也省得日后再多费手脚!”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冯安国,抛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底牌之一: “冯将军不必过于忧心兵力问题。” “朕在离开常安之前,已预感到东线吃紧,提前下令,命驻守幽州的十万朱雀军团,即刻开拔,前来东线支援!” “算算时间,日夜兼程之下,大约再有七八日,这支生力军便可抵达前线!” “十万朱雀军团?” 冯安国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神采,脸上的阴霾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驱散了大半! 朱雀军团乃是楚国最精锐的军团之一,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力强悍! 这支军团的到来,无疑将极大地改变目前兵力捉襟见肘的窘境! “陛下圣明!未雨绸缪,臣等拜服!” 冯安国激动地躬身。 随即,他立刻将目光投回沙盘,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将,他深知这支宝贵生力军的投入方向,将直接影响整个战局的走向。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快速移动,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落霞山、沧浪河和镇南关正面三个方向的利弊。 仅仅几个呼吸之后,他眼中精光一闪,已然有了决断,当机立断道: “陛下!臣以为,这十万朱雀军团,应该放在——落霞山方向!” 第1963章 改变方向,对手的实力 冯安国手指重重地点在落霞山的位置,语气斩钉截铁: “理由有三!” “其一,落霞山地理位置关键,若能突破,可直插唐军侧翼,威胁李敬主力后方,甚至切断其与王忠嗣部的联系!” “其二,目前与我军在落霞山对峙的,是唐将王忠嗣和蝎族黑狼部。” “那黑狼部首领,因之前侥幸战胜关云将军,如今气焰极为骄横。” “他屡次主动挑衅,其部族骑兵虽悍勇,但阵型松散,纪律不佳,此乃其致命弱点!” “其三,薛怀德将军用兵稳健,善于防守,赵羽将军分兵后,他手中仍有七万兵马,加上原本在落霞山的几万兵马,足以稳住防线。” “若此时十万精锐的朱雀军团突然加入,与薛怀德将军里应外合,集中优势兵力,必能打其一个措手不及!” “可先以雷霆之势,击溃骄横的黑狼部,再趁势击破王忠嗣的唐军!” “只要落霞山一路取得突破,整个东线战局,必将盘活!” “届时,沧浪河压力自减,镇南关正面,陛下亦可寻机与李敬决战!” 冯安国的分析,思路清晰,目标明确,将战略和战术结合得恰到好处。 楚宁静静地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沙盘上落霞山的位置。 冯安国的想法,与他在途中反复推演的一个方案不谋而合。 集中精锐,先打掉敌人相对薄弱但却嚣张的一环,既能提振士气,又能瓦解敌方联盟,确实是最佳选择。 “嗯……” 楚宁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了认可的神色: “冯将军所言,与朕不谋而合,先破其羽翼,再撼其主干,正合兵法要义。” 他不再犹豫,当即下达命令,声音果断而充满力量:“既如此,立即飞鸽传书给朱雀军团,命其改变原定驰援镇南关的路线,全军转向,以最快速度,直扑落霞山!” “抵达后,一切行动,听从薛怀德将军统一调度,务求首战必胜,一举击溃黑狼部与王忠嗣!” “臣,遵旨!” 冯安国洪声应命,立刻转身,亲自前去安排这关乎战局走向的关键调令。 楚宁独自立于沙盘前,看着那代表十万朱雀军团的虚拟力量被投向落霞山方向,眼神冰冷而锐利。 东线的决战序幕,已然由对手拉开,而他,将以更强硬的姿态,做出回应。 落霞山,将成为他送给李世明和蝎族可汗的第一份“厚礼”。 下达了关于朱雀军团的调令后,楚宁并未在议事厅内久留。 他需要亲自感受一下前线最真实的气氛,亲眼看看那个让他损兵折将的对手,究竟将营寨扎成了何等模样。 在亲卫的簇拥下,楚宁登上了镇南关那高大厚实的城墙。 关墙之上,守军士兵们见到皇帝亲临,无不挺直了腰板,眼神中充满了激动与敬畏,但依旧恪守岗位,警惕地注视着关外。 时近黄昏,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一片瑰丽而悲壮的橘红色,也给关外那片广袤的原野和远处连绵的唐军大营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站在垛口后,极目远眺,只见关外目力所及之处,营帐连绵,如同雨后丛生的蘑菇,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旌旗招展,依稀可见大唐的旗号以及一些造型奇特的蝎形旗帜。 炊烟袅袅升起,与暮色融为一体,更显得那片营盘规模宏大,气势迫人。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 刚刚安排完飞鸽传书的冯安国,得知陛下上了城墙,立刻赶了过来。 “陛下!”冯安国来到楚宁身后,躬身行礼。 楚宁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凝视着关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冯安国知道陛下是在观察敌情,便主动上前一步,站在楚宁侧后方。 他伸手指向那片庞大的营盘,开始详细地介绍,他的声音在晚风中显得清晰而凝重: “陛下,关外这连绵十数里的营寨,并非单一兵马。” “它是由唐军主帅李敬亲自统领的主力部队,以及北方蝎族派来助战的金蝎部联合组成。” 他首先指向营盘中央区域那些排列相对规整、旗帜以唐字为主的营寨:“您看那片区域,便是李敬直属的唐军主力。” “其兵力构成以步兵为主,大约有七万之众。这些唐军,装备精良,尤其是其弩兵和重甲步卒,极为难缠。” “弩箭射程远,破甲能力强,往往在我军骑兵冲锋途中便能造成大量杀伤。” “而其重甲步卒结成的‘铁壁阵’,防御力惊人,韧性极强,即便被骑兵冲撞,亦能迅速重组,极难被彻底击溃。” “李敬用兵,深得正合之要旨,善于结硬寨,打呆仗,以堂堂正正之师,凭借其步兵优势,一步步挤压我军空间。” 介绍完唐军,冯安国的手指又移向营盘侧翼,那些布局略显松散、骑兵活动频繁、飘扬着狰狞蝎形旗的区域,语气更加沉重: “而那片营盘,则是蝎族金蝎部的驻地。” “他们全是骑兵,约有三万人。” “蝎族骑兵,与中原骑兵战法迥异。他们自幼生长马背,骑术精湛,来去如风。” “尤其擅长使用一种被称为‘蝎尾弓’的短弓,能在高速奔驰中精准射击,箭矢往往淬毒,中者即便不死,也会战力大减,痛苦不堪。” 他顿了顿,强调道:“金蝎部最令人头痛的,并非其正面冲锋能力,而是其飘忽不定的游击骚扰战术。” “他们极少与我军主力硬碰,而是如同真正的毒蝎一般,不断利用其机动性,袭击我军粮道,骚扰侧翼,猎杀斥候,让我军寝食难安,疲于应付。” “李敬将此部置于侧翼,与其中军步兵形成互补,一正一奇,极难对付。” “关云将军此前中伏,很大程度上便是吃了这蝎族机动性的亏。” 冯安国的介绍,将关外敌军的构成、兵力、特点以及其难缠之处,剖析得清清楚楚。 双方对峙这么久,他十分了解自己的对手。 第1964章 应对之策 关外兵马,这绝非一群乌合之众,而是由当世名将统领的、装备精良、战术明确、步骑协同的精锐之师。 楚宁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那双注视着远方营火初起的眼眸,却愈发深邃,仿佛在计算着彼此的力量对比和未来的种种可能。 直到冯安国介绍完毕,楚宁才缓缓收回目光。 转头看了这位老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中带着绝对的自信与不容置疑的决断。 “李敬……步骑协同,正奇相合,确实有点意思。”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淡然: “不过,他既然喜欢结硬寨,打呆仗,那朕,便陪他耗着。”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关外那如同巨兽般匍匐的联军营寨,语气斩钉截铁,定下了未来一段时间的战略基调: “传朕军令!自即日起,我军依旧以稳守为主,依托镇南关及周边有利地形,深沟高垒,加固工事!” “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战,违令者,斩!” 他微微停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是对落霞山方向即将到来的雷霆一击的期待: “不必着急出兵!就让李敬和他的蝎族盟友,在关外慢慢等着吧。” “等朕的朱雀军团到了落霞山,配合薛怀德,以雷霆万钧之势,先灭了那边嚣张的王忠嗣和黑狼部,彻底斩断他的一只臂膀!” “待到那时,我军东线压力大减,便可腾出手来,集中优势兵力,再回过头来,与这关外的李敬主力,好好算一算总账!” ”合兵一处,与他进行最终的决战!”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夜幕开始降临。 关外唐蝎联军的营火点点亮起,如同繁星落地。 而镇南关城墙之上,楚宁玄色的身影在暮色中宛如磐石,他的决策,已然为这场决定中原命运的宏大战争,定下了沉稳而狠厉的节奏。 比拼耐心,寻找战机,后发制人,这正是他面对强敌时,最擅长的战术。 就在楚宁于镇南关城墙上远眺,定下稳守战略的几乎同一时刻。 关外连绵十数里的唐蝎联军大营深处,中军帅帐之内,气氛却是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帅帐占地颇广,以坚固的牛皮和厚毡搭建,内部陈设兼具了唐军的规整与战地的实用。 帐中央悬挂着数盏牛油灯,粗大的灯捻燃烧着,发出噼啪的轻响,跳动的火苗将帐内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明暗不定。 一张巨大的、描绘着东线详细地形的牛皮地图铺在中央的木台上,四周摆放着数张胡凳。 此刻,帐内济济一堂。 除了李敬麾下主要的唐军将领,如副将张巡、先锋雷万春等人悉数在列外,一位装束与唐将截然不同的身影显得格外醒目。 此人身材高大魁梧,穿着一身缀满金属片的皮质战甲,脖颈上挂着一串不知名野兽的牙齿,面容粗犷,颧骨高耸,一双眼睛锐利如鹰,带着草原民族特有的野性与桀骜。 他便是蝎族金蝎部的首领——赫连无咎。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李敬下首最近的位置,身后还站着两名同样彪悍的蝎族亲卫,与帐内其他正襟危坐的唐将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敬端坐主位,他年约六旬,面容儒雅中透着坚毅,三缕长须打理得一丝不苟,但此刻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让诸将汇报军情,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声音沉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诸位,刚刚接到确切消息。” 他目光扫过帐内每一张面孔,最后在赫连无咎脸上略微停顿: “楚宁,已亲率三万精锐,抵达镇南关。”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楚宁的威名,在场无人不知。 他的亲临,意味着楚军士气必将大振,也意味着接下来的战斗将更加艰难。 李敬没有停顿,继续道:“此前,关内楚军约有七万,由冯安国统领。” “如今楚宁带来三万生力军,使得关内楚军总兵力,已与我等麾下兵马旗鼓相当,甚至在守城一方占据地利的情况下,可能还略占优势。” 他轻轻敲了敲地图上镇南关的位置,语气沉重: “如此一来,我军再想如同之前预想那般,迅速拿下这座雄关,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话音刚落,坐在一旁的赫连无咎便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说道: “李元帅,当初我们可是有言在先!我们金蝎部的勇士,擅长的是草原驰骋,马背厮杀!” “这攻城拔寨、蚁附而上的苦差事,可是你们唐军自己的活儿!” “我们只管在城外游弋,断其粮道,猎其斥候,可没答应要跟着你们去撞那铜墙铁壁!” 他的态度明确而强硬,丝毫不给李敬面子。 帐内一些唐军将领脸上露出不忿之色,但碍于联盟关系,并未立刻发作。 李敬对于赫连无咎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他并未动怒,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与更深层次的忧虑。 “赫连首领所言,李某自然记得。” 李敬看向赫连无咎,眼神变得极其严肃:“但还有一事,恐怕赫连首领尚不知晓,或者说,尚未意识到其严重性。”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个足以改变战局的消息: “根据我方细作冒死传回的情报,楚宁在抵达之前,便已从国内调集了他的王牌精锐——朱雀军团,正日夜兼程,赶往东线战场!” “这支军团,满编十万人!” “十万朱雀军团?” 仿佛一道惊雷在帅帐中炸响! 刚才还一脸倨傲的赫连无咎,脸色骤然剧变,那双鹰目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地重复道:“十万?楚宁的王牌?” “此消息,可是真的?” 不仅是他,帐内的唐军将领们也瞬间哗然! 第1965章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什么?朱雀军团也调来了?” “那可是楚宁起家的老底子,战力极其强悍!” “他们现在到哪里了?目标是哪里?” “我军如今顿兵坚城之下,久攻不克,楚军援兵又至,这……这还如何打下去?”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原本还算镇定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慌乱与焦虑。 副将张巡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对李敬说道:“大帅,若消息属实,局势对我军确实极为不利!” “我军与蝎族联军,总计十万,面对凭借险关固守的十万楚军,已难言优势。” “若再加上这十万即将到来的朱雀军团……我军恐有被反包围的危险啊!” 另一名将领也附和道:“是啊大帅,我军粮草转运,千里迢迢,消耗巨大。” “如今战事拖延,国库压力日增。” “若再与得到增援的楚军长期对峙甚至进行主力决战,一旦有所闪失,恐怕……恐怕得不偿失啊!” “没错,粮草是个大问题,后续补给线太长了。” “楚军以逸待劳,还有坚城可守,这仗越来越难打了。” 悲观和疑虑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帅帐内蔓延。 诸将你一言我一语,分析着当前困境,言语之中,对继续打下去的前景,普遍失去了信心。 巨大的压力,让牛油灯的光芒都似乎黯淡了几分,帐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敬沉默地听着麾下将领们的议论,目光再次落在地图那复杂的标记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楚宁的这一手调兵,确实打在了他的七寸之上。 原本期望的速战速决,已然化为泡影,接下来,将是一场更加艰难、甚至关乎国运的残酷较量。 而联盟内部的裂痕,也在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面前,开始隐隐显现。 帅帐内,悲观与疑虑的气氛如同浓稠的墨汁,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诸将的议论声虽然渐渐低了下去,但那份对未来的不安却清晰地写在每个人的脸上,连带着跳动的灯焰都似乎显得有些摇曳不定。 端坐上首的李敬,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知道,此刻作为主帅,自己绝不能流露出丝毫的动摇。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积郁在胸中的浊气仿佛被强行压下,儒雅的面容上重新浮现出惯有的沉稳与决断。 他轻轻咳嗽一声,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帐内顿时安静下来,连赫连无咎也收起惊容,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诸位,” 李敬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方才所言的朱雀军团动向,经过多方印证,千真万确,绝非虚言恫吓。” 他先是肯定了消息的可靠性,堵住了任何侥幸的心理,随即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临危受命的凝重:“正因如此,局势已然刻不容缓!” “今日紧急召集诸位前来,并非是为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为了应对此危局,重新调整我军部署,寻求破敌之机!” 他霍然起身,绕过木台,走到那巨大的地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了代表落霞山的位置上。 那里插着代表楚军薛怀德部和蝎族黑狼部、唐将王忠嗣部的旗帜。 “诸位试想,” 李敬的声音带着强烈的说服力:“若那十万朱雀军团果真顺利抵达东线。” “无论其是加入镇南关防守,还是与薛怀德部合击落霞山,届时,我军兵力将处于绝对劣势,进退失据,局面必将一发不可收拾!” “因此,绝不能让这支生力军,安然抵达战场,更不能让他们与楚军现有兵力形成合力!” 他的手指重重地敲在落霞山的位置上,发出了“笃”的一声闷响。 “所以,我们的目标,不是继续硬撼这固若金汤的镇南关。” “而是要在这支朱雀军团赶到之前,以雷霆之势,先拿下——落霞山这支楚军!” “落霞山?” “为何是落霞山?” 李敬此言一出,帐内众将皆是一愣,面露不解。 就连赫连无咎也皱紧了眉头,粗声质疑道:“李元帅,本首领不明白!” “既然楚宁主力在此,朱雀军团也将至,为何不集中力量,趁其援军未到,全力猛攻镇南关,只要拿下此关,楚军士气必溃!” “反而要分兵去攻打侧翼的落霞山?那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岂非舍近求远?” 面对赫连无咎连珠炮似的质疑,李敬并未着恼,他早已料到会有此问。 他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向赫连无咎以及帐内所有将领,沉声解释道: “赫连首领问得好!这正是此计的关键所在——我们要打一个时间差,打一个楚军预料之外的仗!” 他手指在地图上虚划,勾勒出战略构想: “诸位请看,楚宁新至,注意力必然集中在镇南关正面。” “他定然料定,我军得知朱雀军团来援的消息后,要么会加紧攻关,要么会犹豫退缩。” “他绝不会想到,我们敢在此时,分兵突袭其侧翼!” “如何做到?” 李敬自问自答,眼中闪烁着智谋的光芒:“我们可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大军主力,依旧留在此地,每日照常擂鼓呐喊,派出小股部队佯攻,做出全力攻关的姿态,迷惑楚宁和冯安国,让他们以为我军战略重心未变。” “而与此同时,”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决绝:“我们暗中抽调一支精锐兵马,绕过楚军视线,昼夜兼程,直扑落霞山!” 他再次指向落霞山,分析其薄弱点: “落霞山楚军,新败不久,主将关云重伤不出,军心士气本就受损。” “虽然薛怀德前去稳住了局面,但他毕竟是客将,短时间内,难以完全整合关云旧部与自身兵马,指挥协调必然存在滞涩!此其一。” “其二,落霞山我军小胜,士气正旺!”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楚军绝对料不到,我们会在这个时间点,不顾正面压力,突然对落霞山发动倾力一击!” “此乃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第1966章 以言语激怒于他! 李敬层层剖析,将攻打落霞山的理由、时机和可行性阐述得淋漓尽致。 帐内众将听着他的分析,眼中的疑虑渐渐被一种豁然开朗和跃跃欲试的兴奋所取代。 这确实是一步险棋,但也是一步极具想象力和攻击性的妙棋! “大帅高见!” “此计若成,必可扭转战局!” “末将愿率兵前往!” 几位唐军将领纷纷出列请战,气氛瞬间从低迷转向激昂。 然而,李敬的目光却越过请战的唐将,最终落在了面色变幻不定的赫连无咎身上。 “赫连首领,” 李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次突袭落霞山,关键在于速度与出其不意,更需要强大的突击力量,一举击溃敌军!” “因此,我需要你,亲自率领你麾下三万金蝎部铁骑,作为此战主力!” 赫连无咎眼神一凝,并未立刻答应。 李敬继续道:“为确保攻坚及策应,我再拔给你一万精锐唐军步兵,由副将张巡统领,听你调遣!” “如此,步骑协同,四万精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务必在朱雀军团抵达之前,给我拿下落霞山,全歼薛怀德部!” 他将最艰难、也最可能获取战功的任务,交给了桀骜不驯但确实战斗力强悍的赫连无咎,同时也派去了稳重可靠的张巡作为辅助和潜在的制衡。 赫连无咎看着地图上落霞山的标记,又看了看李敬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野性的光芒。 风险巨大,但收益同样惊人! 若能拿下落霞山,他在蝎族中的地位,乃至在联军中的话语权,都将大大提升! “好!” 赫连无咎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声音洪亮: “既然李元帅信得过本首领,这落霞山,我金蝎部,打了!” 李敬的突袭落霞山之策,如同一道划破阴霾的闪电,让帐内众将看到了扭转战局的希望,纷纷摩拳擦掌,请战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李敬的脸上却并未露出多少轻松之色,他抬手虚压,示意众人安静,眉头反而锁得更紧。 “诸位且慢,”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甚至带着一丝更深的凝重。 “战略虽定,但如何将这四万兵马神不知鬼不觉地调离前线,奔赴落霞山,而不引起楚军的警觉,才是此计成败的关键,亦是最大的难题!”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联军大营和镇南关之间的那片狭长地带。 “我军大营与镇南关近在咫尺,关墙之上,楚军斥候、哨探日夜不停,监视着我军一举一动。” “尤其是楚宁麾下那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其眼线恐怕早已渗透到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 他环视众将,语气沉重地分析道:“若是我军贸然大规模调动,尤其是赫连首领的三万骑兵,目标巨大,动静非凡,绝无可能瞒过楚军的耳目。” “以楚宁之能,以及冯安国那老将的经验,一旦发现我军营盘兵力异常减少,必定会心生警惕,甚至可能推断出我军意图。” “届时,他们只需飞鸽传书提醒落霞山加强戒备,或派兵增援,我军这突袭之策,便前功尽弃,甚至可能反中埋伏!” 这番话如同冷水浇头,让刚刚兴奋起来的众将瞬间冷静下来,意识到了问题的棘手。 “大帅,可否分批次,以小股部队形式,趁夜色掩护,悄然离营?” 一名将领试探着提出建议。 李敬缓缓摇头:“四万兵马,非小数。” “即便化整为零,调动频次增加,同样会引起对方哨探的注意。” “楚军不是瞎子,长时间的异常兵力流动,他们不可能察觉不到。” “那……可否挖掘地道,或者寻找隐秘小路绕行?”又有人献策。 “时间来不及!” 李敬断然否定,“挖掘地道工程浩大,且极易被察觉。” “寻找隐秘小路,或许能通行小股精锐,但无法满足四万大军,尤其是三万骑兵的快速通行需求,我们要的是速度!” “或许可以制造一场混乱,比如佯装营啸,趁乱调兵?”副将张巡沉吟道。 李敬依旧摇头:“风险太大,且难以控制,一旦假戏真做,引发真正营啸,后果不堪设想。” “楚宁多疑,未必会信。” 一连几个提议都被李敬有理有据地否决,帐内刚刚升起的希望之火似乎又黯淡了下去,气氛重新变得沉闷。 难道这看似绝妙的计划,竟要因无法调兵而胎死腹中吗? 诸将面面相觑,苦思无策。 赫连无咎也抱着双臂,粗犷的脸上满是烦躁,他习惯了草原上直来直去的冲杀,对这种需要精密算计的偷偷摸摸颇感不耐。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李敬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上那座巍峨的镇南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算计的光芒。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意味: “既然无法悄无声息地离开,那么,我们便反其道而行之。” “让我们的调动,变得合情合理,让楚军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军事行动,从而不会深究,更不会联想到我们会突袭落霞山!” “如何让调动变得合情合理?”赫连无咎忍不住追问。 李敬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说出了他大胆而冒险的计划: “明日,本帅亲自前往镇南关下,邀那楚宁阵前一叙!” “阵前叙话?”众将皆是一愣。 “不错!” 李敬语气肯定:“见面之时,我会故意以言语激怒于他!” “楚宁年轻气盛,如今又携新灭大汉之威,心高气傲,岂能容忍当面受辱?只要他被激怒,双方极有可能爆发一场前哨战!” 他环视众人,眼中精光闪烁:“一旦打起来,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我军为了应对战局,进行兵马调动。” “比如将部分骑兵调往侧翼迂回,或者抽调部队增援某处战线,这不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 第1967章 不过徒有其名 “如此一来,我们趁乱将赫连首领的三万骑兵以及张巡的一万步兵,以战术调整的名义调离主战场,转向落霞山方向,便不会引起楚国锦衣卫的过度警觉和深究!” 李敬进一步细化道:“当然,为了迷惑楚军,我们还需要营造出金蝎部主力依旧在此的假象。” “可以留下部分辅兵和少量骑兵,打着金蝎部的旗帜,每日照常在营外巡弋,保持炊烟数量,制造主力犹在的假象。” “而真正的主力,则趁交战时的混乱与视线被吸引,迅速脱离接触,直扑落霞山!” 这个计划,可谓兵行险着! 不仅要精准预判楚宁的反应,还要在真实的战斗掩护下完成复杂的兵力转移,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满盘皆输。 然而,听完李敬这环环相扣、胆大心细的谋划,帐内众将无不露出钦佩之色。 就连一向桀骜的赫连无咎,在仔细琢磨之后,也不由得抚掌大笑,声震帐篷: “哈哈哈!妙!妙啊!李元帅果然思虑周全,谨慎至极!” “此计甚合我意!既能瞒过楚宁那小儿,又能让我的儿郎们痛快厮杀!” “好,就依此计行事!” 赫连无咎的赞同,标志着联盟内部就此关键行动达成了共识。 一场围绕着落霞山、在正面战场的烟幕弹下展开的致命突袭,随着李敬这冒险而精妙的策划,正式进入了倒计时。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明日那场注定不会平静的阵前会面。 次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镇南关内便已弥漫着军营特有的肃杀气息。 伙头军早早升起了炊烟,士兵们正在军官的带领下进行晨练,呼喝之声与兵刃破空之声交织在一起,显得生机勃勃又充满力量。 楚宁正在临时行辕内用着简单的早膳——一碗粟米粥,几碟酱菜。他吃得很快,动作却依旧保持着一种固有的从容。 就在他即将用完之时,门外传来了亲卫的通报声,随即,一身戎装的冯安国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与疑惑。 “陛下,” 冯安国抱拳行礼,沉声禀报:“关外唐军有异动,唐军主帅李敬,派人至关下喊话,言道……想请陛下阵前一叙。” “哦?” 楚宁执箸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夹起最后一点酱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咽下后,才放下筷子,拿起布巾擦了擦嘴角。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李敬,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琢磨着如何攻城拔寨,反倒有闲情逸致请朕去阵前叙话?” 楚宁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嘲讽:“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 他站起身,玄色的常服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 他踱步到窗前,望向关外那片在晨曦中若隐若现的唐军联军营寨,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不过,既然他敢邀,朕若不敢应,倒显得朕怕了他。” 楚宁转过身,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傲然与自信: “也罢,朕便去会一会这位大名鼎鼎的唐军军神,看看他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冯将军,点齐亲卫,随朕上关!” “是!陛下!” 冯安国立刻领命,心中却不敢有丝毫大意,连忙去调集最精锐的士兵护卫。 不多时,楚宁在冯安国以及一众彪悍亲卫的簇拥下,登上了镇南关高大巍峨的城墙。 清晨的凉风拂过墙头,吹动着玄色的旌旗和将士们的衣甲。 站在垛口后,居高临下望去,关外的景象一目了然。 只见唐军已然列好阵势,虽然不是全军压上的决战姿态,但也摆出了严整的军容。 数千精锐步兵列成数个方阵,盾牌如墙,长矛如林,在晨曦中闪烁着寒光。 而在步兵方阵之前,约百步的距离,一小簇人马格外显眼。 为首一人,端坐于战马之上,身穿明亮的唐军制式明光铠,头盔上的红缨随风轻摆,面容儒雅中透着坚毅,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正是唐军主帅李敬。 他身后跟着数名顶盔贯甲的将领以及掌旗官,并无大军簇拥,显得颇为“诚意”。 见到楚宁的身影出现在关墙之上,李敬驱马向前几步,来到一箭之地之外,勒住战马,仰起头,运足中气,声音清晰地传上了关墙: “楚帝陛下!别来无恙乎?” 他的开场白带着一丝看似客套,实则暗藏机锋的意味。 楚宁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俯视着他,并未答话。 李敬也不在意,继续朗声说道,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嘲讽之意: “听闻陛下不久前,以雷霆之势,一举覆灭那雄踞北方的大汉王朝,真是武功赫赫,令李某佩服啊!” 他话锋猛地一转,语气变得尖锐起来:“不过,李某亦听闻,陛下在攻打汉都常安之时,似乎并非一帆风顺?” “据说,那汉帝刘秀得上天庇佑,竟能引动天象,召唤冰雹陨石,轰击陛下大军,致使楚军死伤惨重,可是确有其事?” 他故作疑惑地顿了顿,随即用一种极其诛心的语气反问道: “常言道,天命所归,自有异象护佑。如今看来,那刘秀能引动天罚,莫非……楚国陛下您,并非真正的天命之子?” “否则,上天何以会降下此等灾厄,阻您兵锋?” 这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和诅咒! 直接将楚宁的军事损失歪曲成了“天不佑楚”的证据! 不等关上的楚军将士怒斥,李敬又立刻将矛头转向了另一处战场,他的声音更加高亢,充满了不屑: “还有那落霞山一战!陛下麾下号称万人敌的先锋大将关云,何其骁勇?” “结果如何?还不是被我大唐王忠嗣将军与蝎族勇士设计引入绝地,杀得大败亏输,自身更是身负重伤,生死未卜!” “依李某看来,你们楚国的将领,也不过是些徒有虚名、不堪一击之辈罢了!哈哈哈!” 第1968章 既然他们想战,那便战! 随着李敬那充满嘲讽意味的大笑声响起,他身后列阵的唐军士兵,仿佛得到了信号一般,也适时地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 “楚将无能!” “什么天命所归,笑话!” 这震耳的嘲笑声浪,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每一个关上楚军将士的心头! 冯安国等将领气得脸色铁青,双目喷火,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若非陛下在场,早已下令放箭,或者出关厮杀了! 城墙之上,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道玄色的身影之上。 楚宁依旧负手而立,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那刺耳的嘲笑声只是清风拂过。 然而,站在他近处的冯安国却敏锐地察觉到,陛下那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已然微微收紧。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之中,冰冷的杀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凝聚、攀升! 李敬的这番精心设计的激将法,已然成功地触及了帝王的逆鳞! 关墙之上,李敬那诛心之言与唐军震天的嘲笑声,如同滚油泼入冰水,瞬间激起了滔天波澜。 楚军将士无不义愤填膺,怒目圆睁,恨不得立刻冲出关去,与那嚣张的唐军决一死战,用敌人的鲜血洗刷这份耻辱。 站在楚宁身侧的冯安国,更是心急如焚。 他久经沙场,深知李敬用兵向来以沉稳老辣著称,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做出阵前挑衅这等轻浮冒险之举。此中必有蹊跷! 他见楚宁虽然面色不变,但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却越来越重,心中暗叫不好,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急切地劝谏道: “陛下!息怒!此乃李敬老贼的诡计啊!” 冯安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他如此不顾身份,行此市井泼皮般的挑衅之举,目的就是为了刺激陛下,激怒我军,诱使我军愤而出城作战!” 他伸手指向关外唐军那看似松散、实则暗藏玄机的阵型,以及更远处影影绰绰的联军营寨,语气凝重地分析: “李敬向来用兵谨慎,今日行为如此反常,城外必定设有埋伏!” “或是藏有精锐骑兵,或是布下了弓弩陷阱,只等我军主力出关,便趁我军阵型未稳之际,发动致命一击!” “陛下万不可因一时之怒,中了奸人之计,置三军于险地啊!” 冯安国的分析合情合理,充满了老成谋国的担忧。 周围的将领闻言,也稍稍从愤怒中冷静下来,觉得冯安国所言极是,纷纷将目光投向楚宁,等待陛下的最终决断。 然而,楚宁的反应却出乎了冯安国的预料。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缓缓转过头,那双深邃如同寒夜星辰的眼眸,冷冷地扫了冯安国一眼。 那眼神中并无被冒犯的不悦,也没有被说中心事的波动,只有一种居高临下、洞若观火的淡漠。 “冯将军,” 楚宁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难道你以为,朕看不出来李敬是在故意刺激朕吗?” 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再次投向关外那个端坐马上的身影,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与探究: “他李敬是何等人物?大唐军神,岂会不知阵前辱骂乃匹夫之怒?” “他今日放下身段,行此拙劣激将之法,其背后所图,定然不小。” 楚宁的思维清晰而冷静,并未被愤怒冲昏头脑:“朕也很好奇,他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自降身份,究竟想做什么?” “是想试探朕的虚实?是想扰乱我军心?还是……另有更深层的目的,需要一场战斗来作为掩护?”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自信的弧度,说出了让冯安国心头一震的话:“其实,想知道答案很简单。” “他既然想开战,那朕便如他所愿——派兵出去,与他真刀真枪地厮杀一场!” “在刀剑碰撞之中,自然能看出他的虚实,逼出他的后手!” 这番话,彰显了楚宁绝对的自信与强势。 他并非中了激将法,而是要以一种更直接、更霸道的方式,去破解对方的图谋! 随即,楚宁不再理会面色变幻的冯安国,他向前一步,双手按在冰冷的垛口上,目光如两道利剑,直射关下的李敬。 面对李敬关于“天命”的质疑,楚宁的声音陡然拔高,清越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过了关下的嘈杂: “李敬!休要在此妄谈天命,妖言惑众!” 紧接着,他语气转为磅礴浩大,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至于天命所归?朕自西陲起兵,至今已连灭六国!” “铁蹄所至,疆土尽归大楚!这煌煌功业,这万里江山,便是朕承天之命的最好证明!” “若朕非天命,何以能横扫六合,使诸国俯首?” “若那刘秀真是天命所归,何以汉室宗庙会倾覆于朕手?” 他的反问,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听到的人心上,比李敬那牵强附会的“天象”之说,更有说服力! 最后,楚宁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李敬的铠甲,直视其内心,他冷笑着点破了对方的意图:“李敬,你今日在此狺狺狂吠,行此拙劣激将之法,无非是想诱朕出关,与你野战罢了!” “这等心思,瞒得过旁人,岂能瞒得过朕?!” 被楚宁一语道破心思,李敬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但脸上依旧保持着镇定。 而楚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猛地转身,面向关上关下无数双注视着他的眼睛,玄色袍袖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运足气力,声音如同九天惊雷,瞬间传遍了整个镇南关: “大楚的将士们!” “你们都听到了!关外的唐军,气焰何等嚣张!竟敢辱及朕躬,藐视我大楚天威!” “他们以为,凭借几句狂言,几阵嘲笑,便能撼动我军心,便能让我大楚锐士畏缩不前吗?!” “不能!” 关上守军下意识地爆发出震天的回应,士气瞬间被点燃! 楚宁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关外,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命令: “朕,今日便告诉你们,也告诉那李敬!” “大楚的尊严,只能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大楚的疆土,绝不容许任何人觊觎挑衅!” “既然他们想战,那便战!” “开城门!全军——出击!” “咚!咚!咚!咚!” 进攻的战鼓声,如同狂暴的心跳,骤然擂响! 沉重的大门在绞盘的转动下,缓缓开启,露出了关外那片即将被鲜血染红的战场! 楚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仅看破了李敬的激将法,更以一种更为霸道的姿态,主动迎战。 他将计就计,要将这场由李敬挑起的叙话,变成一场真刀真枪的较量,在战斗中,去探寻对手隐藏的真正目的! 第1969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随着楚宁那一声“开城,出击!”的命令下达,镇南关那沉重的城门在绞盘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打开,如同巨兽张开了吞噬生命的大口。 关内早已蓄势待发的楚军精锐,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在将领们的怒吼声中,汹涌而出! 战鼓雷动,号角长鸣! 几乎在楚军出关的同时,李敬也毫不犹豫地挥下了令旗。 严阵以待的唐军步兵方阵,踏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向前推进。 他们没有贸然冲锋,而是保持着紧密的阵型,盾牌层层叠加,长矛如林前指,展现出极高的训练素养。 刹那间,两支当世最强的陆军,在镇南关前这片并不算特别宽阔的原野上,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 “轰——!” 如同两股巨大的浪头迎头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兵刃撞击的铿锵声、盾牌承受巨力的闷响声、利刃撕裂血肉的噗嗤声、垂死者的哀嚎、冲锋者的怒吼。 各种声音瞬间交织混杂,形成了一曲残酷而激昂的战争交响乐! 战场之上,尘土冲天而起,被马蹄和脚步践踏起的黄尘如同浓雾,遮蔽了部分视线,却又在刀光剑影的闪烁中,映照出一个个奋力搏杀的身影。 楚军凭借着一股被激怒的悍勇之气,攻势凌厉,试图凭借精锐的甲士撕开唐军的防线。 而唐军则依靠严密的阵型和顽强的意志,如同磐石般死死抵住,用长矛和弩箭收割着生命。 双方投入的兵力虽然都只是部分,但加起来也接近四万之众!这使得整个战场显得异常拥挤和混乱。 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伴随着鲜血的抛洒,倒下的尸体很快就被后续涌上的人流淹没或践踏。 旗帜在混乱中摇晃、倒下,又被重新竖起。军官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在巨大的喧嚣中显得微弱而遥远。 就在这正面战场杀得难分难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之际,战场的外围,一支庞大的骑兵部队如同幽灵般悄然出现。 正是由赫连无咎亲自统领的三万金蝎部铁骑! 他们并未像通常的骑兵那样,寻找楚军阵型的薄弱处发动雷霆般的侧击。 而是游离在战场的边缘地带,保持着一种诡异的静默与距离。 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骑兵们冷漠地注视着核心战场的惨烈厮杀,仿佛一群等待猎物流尽鲜血的秃鹫。 赫连无咎端坐于他那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上,粗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闪烁着算计与冷酷的光芒。 他时不时抬头望一眼天色,又瞥向核心战场那胶着的态势,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关墙之上,楚宁和冯安国自然也注意到了这支游离在外的蝎族骑兵。 冯安国眉头紧锁,提醒道:“陛下,赫连无咎的三万骑兵按兵不动,恐怕是在等待我军久战疲敝,或者阵型出现混乱时,再发动致命一击!不可不防!” 楚宁目光冷峻,点了点头:“传令侧翼部队,保持警惕,加强防御纵深,谨防骑兵突袭。” 他也认为,这支骑兵是李敬预留的后手,是用来打破战场平衡的关键力量。 然而,无论是楚宁、冯安国,还是战场上正在浴血奋杀的楚军将士,都未能洞察李敬与赫连无咎真正的意图。 时间在血腥的厮杀中一点点流逝。 正面战场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谁也无法彻底击溃对方。 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战鼓号角声,所有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掩盖一切的巨大声浪,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就在这喧嚣达到顶点的时刻,一直静观其变的赫连无咎,嘴角忽然咧开一个残忍而满意的笑容。 他猛地一抬手,身后一名掌旗官立刻挥动了一面造型奇特的黑色蝎尾旗。 没有震天的呐喊,没有冲锋的号角。 三万金蝎部铁骑,在赫连无咎的带领下,突然动了! 但他们冲锋的方向,并非胶着的核心战场,也非楚军戒备的侧翼。 而是——沿着战场的外缘,向着西南方向,也就是落霞山所在的位置,开始加速! 铁蹄踏动大地,原本应该沉闷如雷的声音,此刻却被核心战场那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完美地掩盖、吞没了! 在漫天尘土和声浪的掩护下,这支庞大的骑兵队伍如同汇入江河的支流,开始悄然脱离主战场。 几乎在同一时间,在唐军阵营的后方,一支约万人的唐军步兵,在副将张巡的率领下,也悄然离开了既定的阵位。 他们没有加入前方的混战,而是迅速向侧后方移动,与正在“迂回”的金蝎部骑兵汇合。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在所有人注意力都被正面激战所吸引的时刻。 那震天的杀声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那飞扬的尘土遮蔽了他们离去的踪迹。 赫连无咎一马当先,感受着战马奔腾带来的疾风,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杀声震天、血肉横飞的镇南关战场,脸上露出了计谋得逞的狞笑。 李敬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果然妙极! 楚宁此刻,恐怕还在琢磨他赫连无咎的骑兵何时会投入战场吧? “儿郎们!” 赫连无咎用蝎族语发出一声低吼:“加快速度!目标——落霞山!” “让那些楚人在睡梦中,尝尝我们金蝎部铁蹄的滋味!” “嗬!”三万骑兵发出低沉的应和,如同狼群在夜间的嗥叫。 四万大军,骑兵与步兵协同,借着主战场巨大声浪和混乱的完美掩护,彻底脱离了与楚军的接触。 他们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绕过山川,避开耳目,朝着毫无防备的落霞山楚军驻地,风驰电掣般奔袭而去! 而镇南关前的战斗,依旧在惨烈地进行着,无论是楚宁还是李敬,都心照不宣地将这场流血的“表演”继续了下去。 只是,一方在等待着预想中的骑兵突击,另一方则在为真正的杀招争取着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东线战局的胜负手,已然不在镇南关下,而是转移到了数百里之外的落霞山。 第1970章 疑惑,探查 镇南关城墙之上,楚宁玄色的身影如同定海神针,矗立在垛口之后,冷静地俯瞰着关下那片如同巨大绞肉机般的战场。 玄甲楚军与明光唐军激烈碰撞,每一刻都有生命在消逝,鲜血染红了枯黄的草地,浓重的血腥气甚至随风飘上了高高的关墙。 冯安国作为前线指挥,不断根据战局变化,通过旗语和传令兵调整着部队的部署。 他的眉头始终紧锁,不仅仅是因为战事的胶着,更因为一股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感。 战斗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双方投入的兵力都已超过两万,伤亡数字在不断攀升。 唐军的步兵方阵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尽管楚军攻势凶猛,却始终无法将其击溃。 然而,最让冯安国感到蹊跷的是,那支始终游离在战场外围、如同乌云般压阵的三万金蝎部铁骑,至今仍按兵不动!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骑兵乃是打破僵局、扩大战果的利器。 尤其是在双方步兵杀得难分难解、体力消耗巨大的时候,一支养精蓄锐的精锐骑兵突然投入侧翼,往往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李敬用兵老辣,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趁着一次传令的间隙,快步走到楚宁身边,也顾不上繁文缛节,语气凝重地低声禀报:“陛下!情况有些不对劲!” 楚宁目光依旧注视着战场,闻言只是微微侧首:“讲。” “陛下请看,” 冯安国伸手指向战场侧翼那片相对平静的区域,那里尘土稍歇,可以隐约看到金蝎部骑兵黑色的身影依旧在原处徘徊。 “赫连无咎的三万骑兵,至今仍未有一兵一卒投入战斗!这太反常了!” 他语速加快,分析道:“李敬若真想在此地与我军决战,或是想重创我军,此刻正是动用这支骑兵的最佳时机!” “我军前锋已显疲态,侧翼虽有所防备,但久守必失。” “他为何还不动用这支决定性的力量?难道他宁愿看着自己的步兵与我军消耗,也不愿出动骑兵打开局面吗?这绝非李敬的用兵风格!” 楚宁听着冯安国的分析,那双深邃的眼眸缓缓眯起。 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赫连无咎骑兵所在的方向,又看向远处唐军帅旗之下那道沉稳的身影。一丝冰冷的寒芒在他眼底闪过。 “你的疑虑,不无道理。” 楚宁的声音低沉而冷静:“李敬此举,确实有违常理。” “他宁愿承受更大的步兵伤亡,也要将这支骑兵牢牢攥在手里。” “除非,他留着这支骑兵,有比眼前这场战斗更重要、更致命的用途!”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森然:“难道……他还有什么朕未曾察觉的后手?” “这支骑兵,是他用来执行某种特殊任务的奇兵?” 帝王的多疑与战场上的直觉,让楚宁瞬间警惕起来。他绝不能允许有任何未知的风险存在于自己的视线之外。 “冯将军!” 楚宁当即立断:“立即派出最精锐的斥候,同时动用锦衣卫的暗线,给朕彻底查清楚!” “那赫连无咎的三万骑兵,究竟在搞什么鬼?他们是真的在待命,还是在酝酿什么阴谋?我要知道他们确切的位置和动向!” “臣遵旨!” 冯安国毫不迟疑,立刻转身,亲自前去安排。 他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必须动用最可靠的人手。 很快,几支由经验丰富的老兵和身手敏捷的锦衣卫暗探组成的混合小队,借着战场上混乱的掩护,如同鬼魅般悄然潜出了镇南关。 他们没有卷入正面战场的厮杀,而是利用地形和尘土的遮蔽,迂回绕行,小心翼翼地朝着金蝎部骑兵原本驻扎的营地区域摸去。 其中一队由斥候队正王老五和锦衣卫小旗赵铭带领的小队,成功避开了几股游弋的唐军哨骑。 历经艰险,终于靠近了那片位于联军大营侧后方的金蝎部驻地。 远远望去,只见营寨外围的警戒似乎比平日更加森严。 巡逻的蝎族骑兵小队数量明显增多,来回穿梭,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营寨的辕门紧闭,拒马、鹿砦等防御工事一应俱全。 隐约之间,能从营寨深处听到阵阵战马的嘶鸣声和人员活动的嘈杂声,听起来似乎兵马仍在营中。 “队正,看来蝎族主力还在营里。” 一名年轻的斥候压低声音说道,稍稍松了口气。 王老五却眉头紧锁,他有着二十年的斥候经验,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营寨里的声音……似乎有些过于“刻意”了? 而且,外围的警戒森严得有些过分,仿佛在极力掩饰着什么。 “不对劲,” 王老五对赵铭低语:“赵小旗,我带两个人再靠近些看看,你带其他人在此接应。” 赵铭点了点头,握紧了腰间的绣春刀。 王老五带着两名最机敏的手下,利用枯草和土坡的掩护,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前匍匐前进。 他们试图找到一个视野更好的位置,看清营寨内部的具体情况。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越过一道浅沟,靠近营寨外围的栅栏时,异变陡生! “嗖!嗖!嗖!” 几声轻微的弓弦震动声从侧前方的草丛中响起!数支淬毒的短箭如同毒蛇般积射而出! “有暗哨!” 王老五心中大骇,猛地向旁边一滚,一支毒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但他身后的两名手下却没有这么幸运,一人被直接射中咽喉,哼都没哼一声便倒地身亡。 另一人被射中大腿,瞬间脸色发黑,显然箭上有剧毒! “暴露了!快撤!” 王老五目眦欲裂,大吼一声,同时抽出腰刀格开另一支射来的箭矢。 与此同时,周围的草丛中猛地站起十余名身着与环境融为一体的伪装服的蝎族弓箭手。 他们眼神冰冷,手中的短弓再次瞄准。 更远处,一队蝎族骑兵听到动静,也呼啸着朝这边冲来! “王队正!走!” 接应位置的赵铭见状,知道事不可为,立刻下令身边的锦衣卫发射弩箭掩护,同时发出撤退信号。 第1971章 故布疑阵,这是要拼命了! 王老五凭借丰富的经验,连滚带爬,险之又险地躲过了第二轮箭雨和骑兵的追杀,与赵铭等人汇合。 他们不敢恋战,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以数名同伴性命为代价的阻挡,拼命向镇南关方向逃窜。 最终,出发时十余人的小队,只有王老五、赵铭和另外一名锦衣卫浑身带伤、狼狈不堪地逃回了关下。 听完王老五和赵铭气喘吁吁、心有余悸的禀报,楚宁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营寨戒备异常森严,内有马嘶人声,外有精锐暗哨。 这一切迹象,似乎都表明赫连无咎的主力骑兵仍然驻扎在营内,并且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可是,如果骑兵还在,李敬为何不在关键时刻动用他们? 难道他真的只是想保留实力? 或者,这些表象,本身就是一种更高明的伪装? 楚宁负手在城墙上踱了两步,目光再次投向那杀声震天的战场,又看了看远处那片看似平静却暗藏杀机的蝎族营寨。 李敬的意图,如同笼罩在战场上的迷雾,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传朕命令,” 楚宁停下脚步,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前线各部,加强戒备,尤其是侧翼,严防敌军骑兵突袭!” “另,加派双倍斥候与锦衣卫暗探,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给朕死死盯住蝎族大营!” “有任何异动,哪怕只是炊烟数量的变化,立即飞鸽来报!” “是!陛下!”冯安国肃然领命。 楚宁重新将目光投向关下,心中的疑虑并未因斥候的回报而打消,反而更深了。 李敬,你究竟把赫连无咎这把刀,藏在了何处? 又准备在何时,以何种方式,挥出这致命的一击? 这场看似激烈的攻城战,其真正的杀机,似乎隐藏在水面之下,愈发显得波谲云诡。 与镇南关城墙上楚宁的凝重与疑虑截然相反,唐军帅帐之内,此刻的气氛却带着一种计谋得逞后的沉稳与掌控感。 李敬端坐于主位之上,面前木台上依旧铺展着那张巨大的东线地图。 但他的目光却并未落在其上,而是透过敞开的帐门,遥望着远方那杀声震天、尘土飞扬的战场方向,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扶手。 帐外传来的战鼓声、喊杀声、兵刃交击声,并未让他有丝毫动容,仿佛那只是一场与己无关的喧嚣戏剧。 这时,一名身着轻甲、行动矫健的校尉快步走入帐内,单膝跪地,声音清晰而利落:“禀大帅!一切皆按计划进行!” 李敬收回目光,看向那名校尉,眼神平静无波:“讲。” “遵照大帅密令,” 校尉禀报道:“我军安排在蝎族大营外围的暗哨,在与楚国斥候接触时,故意示敌以弱,放走了其中三名活口,让他们得以逃回镇南关报信。” “过程中,我方亦恰到好处地展示了营内应有的戒备与动静。”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笃定:“想必那几名逃回去的斥候,此刻已然将他们亲眼所见——营寨森严、内有马嘶人声——禀报给了楚宁。” “楚国皇帝此刻,定然以为赫连首领的三万铁骑,依旧在我军营内严阵以待!” 李敬闻言,那儒雅的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勾勒出一抹深沉而玩味的笑意。 这笑意中,蕴含着对敌人心理的精准把握,以及对自身谋划的绝对自信。 “很好。”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语气中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校尉继续汇报:“另外,张巡将军传来消息,他麾下一万精锐步卒,已趁前方激战正酣、视线与声响被完美遮蔽之际,成功脱离主战场,与赫连首领的金蝎部铁骑汇合。” “此刻,四万大军正日夜兼程,直扑落霞山而去!预计几日之内,便可抵达预定攻击位置!” 听到这个消息,李敬眼中最后一丝审慎也化为了锐利的锋芒。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帐门前,负手而立,眺望着镇南关的方向。 “一切,都在本帅的计划之中!”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楚宁啊楚宁,你虽雄才大略,覆灭六国,但终究年轻气盛,过于自信。” “你或许看破了本帅的激将之法,却未必能料到,这镇南关下的血流成河,都只是为了掩护那真正致命的一击!”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落霞山楚军在毫无防备之下,被赫连无咎的铁骑与张巡的精兵摧枯拉朽般击溃的场景。 只要拿下落霞山,斩断楚军一臂,东线的战略主动权便将易手! “传令下去!” 李敬猛地转身,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充满了决断: “前线进攻,不要停止!反而要给本帅加大力度!做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重创出城楚军的姿态!” 他目光扫过帐内侍立的将领,沉声道:“诸位,楚军难得主动出关,与我野战,此乃天赐良机!” “即便无法一举击溃,也要最大限度地消耗其有生力量,挫其锐气!” “同时,这也是为了给赫连首领和张将军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确保落霞山一击必中!” “是!大帅!”众将齐声应诺,战意高昂。 随着李敬的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关外的战局骤然变得更加激烈和残酷! 原本就攻势凶猛的唐军,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进攻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弓箭手不惜箭矢地进行覆盖射击,重甲步兵结成更加密集的阵型,悍不畏死地向前推进,与楚军进行着寸土不让的惨烈搏杀。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唐军大营的方向,可以看到新的部队正在快速集结。 烟尘滚滚,旌旗招展,俨然一副要继续投入大量兵力,誓要将出城楚军全部吞掉的架势! “陛下!唐军攻势加剧!后方似有援兵不断集结!”前线将领的急报一次次传到关墙之上。 冯安国看着下方愈发吃紧的战局,脸色凝重:“陛下,李敬这是要拼命了!” “他定然是觉得骑兵突袭无法奏效,便想凭借兵力优势,在野战中重创我军!” 第1972章 我们的戏,还不能停! 楚宁凝视着战场,看着唐军那近乎疯狂的进攻态势,以及后方营寨内不断调动的迹象,他紧锁的眉头并未舒展。 李敬的反应,似乎印证了斥候的回报——他因为骑兵“无法出动”,而不得不选择在步兵对决中寻求突破。 然而,内心深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却始终萦绕在楚宁心头。 李敬的举动,看似合理,但总觉得过于配合了。 他如此不计代价地猛攻,真的只是为了在野战中占些便宜吗? “传令前线,交替掩护,逐步向关内撤退!依托关墙,进行防御!” 楚宁最终还是做出了相对稳妥的决定。 在敌情未明,尤其是那三万蝎族骑兵动向存疑的情况下,他不能将宝贵的兵力无限度地消耗在关外的野战中。 玄色的大潮开始缓缓向关内收缩,而唐军的进攻浪潮则紧追不舍,战况依旧激烈。 李敬站在帅帐前,看着楚军开始后撤,脸上那玩味的笑容愈发明显。 楚宁的谨慎,在他的预料之中。 而这,正是他整个计划能够顺利实施的另一重保障。 现在,他只需要在这里牢牢吸引住楚宁的注意力,等待着落霞山方向,传来那决定性的捷报。 东线战局的胜负天平,正在悄无声息地,向着大唐一方倾斜。 镇南关城头,楚宁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秤杆,仔细衡量着关下战局的每一分变化。 唐军骤然加剧的攻势,后方营寨内不断集结调动的烟尘。 以及那始终如同阴云般悬在侧翼、未曾投入战斗却带来巨大心理压力的“蝎族骑兵”,所有这些信息,在他脑中飞速盘旋、碰撞。 冯安国及一众将领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陛下的最终决断。 关下的厮杀已进入白热化,楚军虽然精锐,但在唐军近乎不计代价的猛攻下,也开始出现不小的伤亡,阵线被迫缓缓后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楚宁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垛口上划过,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微舒。 李敬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是真的因为骑兵“无法出动”而被迫寻求步兵决战? 还是这疯狂的进攻本身,就是另一个更大阴谋的烟雾弹? 那三万蝎族骑兵的去向,始终是卡在楚宁心头的一根刺。 斥候回报他们似乎在营内,但李敬至今不动用这支关键力量的行为,本身就充满了矛盾。 以李敬之能,绝不可能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支骑兵有着比眼前战场更重要、更隐秘的任务! “不能再赌了。”楚宁心中默念。 他或许可以在野战中与李敬一较高下,甚至凭借楚军的悍勇取得优势。 但作为一名肩负整个帝国命运的君主,他不能将胜利寄托于一场胜负难料的野外浪战之上。 守城,才是目前最稳妥,也是最能发挥己方优势的策略。 想到这里,楚宁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全局后的冷静与决断。 他猛地转身,声音清晰而有力地传遍城头: “鸣金收兵!” “陛下?”冯安国下意识地出声,带着一丝不甘。 在他看来,虽然唐军攻势凶猛,但楚军并未露败象,尚可一战。 楚宁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容置疑:“冯将军,别忘了,我们本是守城的一方!” “依托坚城,消耗敌军,方为上策!此刻与敌在城外硬拼,正中李敬下怀!” “他巴不得我军主力尽出,与他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那片依旧杀声震天的战场,以及远处若隐若现的蝎族营寨,沉声道: “更何况,那三万蝎族骑兵至今动向不明,如同悬在我军头顶的利刃,不知何时会落下。” “在彻底弄清李敬的真正意图之前,朕,必须谨慎!”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冯安国和一众将领瞬间清醒。 是啊,陛下的顾虑才是老成谋国之言! 守城,才是他们的根本! “臣等遵旨!”众将齐声应道。 “铛——铛——铛——!” 清脆而急促的鸣金之声,骤然从镇南关城头响起,穿透了震天的喊杀声,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正在浴血奋战的楚军将士耳中。 这是撤退的信号! 正在前线苦战的楚军将领闻声,虽心有不甘,但军令如山,立刻组织部队,开始有序地向后收缩。 前排的盾牌手和长矛兵死死顶住唐军的冲击,后排的部队则交替掩护,如同退潮般,向着洞开的关门缓缓撤去。 整个过程虽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阵型并未崩溃,显示出极高的军事素养。 几乎在楚军鸣金收兵的同时,消息便已传到了李敬耳中。 一名斥候飞奔入帐:“报——大帅!楚军鸣金,正在向关内撤退!” 帐内几名将领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兴奋之色,有人甚至提议: “大帅!楚军怯战而退,阵脚已动!是否立刻下令全军压上,衔尾追杀,或可趁乱夺关?” 然而,端坐主位的李敬,脸上却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反而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淡然笑意。 他轻轻摆了摆手,制止了麾下将领的请战。 “不必意外,此乃楚宁必然之举。” 李敬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料定:“楚宁此人,雄才大略与谨慎多疑并存。” “他能在短短时间内覆灭六国,靠的绝非一味猛冲猛打。” “在情况未明,尤其是对我军骑兵动向存有疑虑的情况下,他绝不会冒险将主力长时间置于野外,与朕进行决战。” “收兵回防,依托坚城,才是他最可能的选择。” 他对楚宁性格和心理的把握,可谓精准到了极致。 “那……大帅,我们是否就此收兵?”副将问道。 “不!” 李敬断然否定,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楚宁虽退,但我们的戏,还不能停!” 他站起身,走到帐外,望着远处正在缓缓退入关内的楚军洪流,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 第1973章 成功了! “赫连首领与张将军的四万大军,此刻应正在奔赴落霞山的途中。” “他们需要时间,需要楚军的注意力被牢牢吸引在此地!” 他猛地转身,下达了新的命令:“传令!前军变阵,做出乘胜追击之势,对撤退的楚军进行压迫性攻击!” “中军弓弩手前移,对关墙进行覆盖性射击!后军继续营造增兵、集结的态势!” 他目光扫过众将,语气森然:“我们要给楚宁一个明确的信号——我军并未因他的撤退而满足,我们依旧战意高昂,甚至想要一鼓作气,趁势攻城!” “如此一来,他便会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镇南关的防守上,更加无暇他顾!” “这,才是对赫连无咎他们最好的掩护!” “末将明白!”众将恍然大悟,立刻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唐军的攻势非但没有因为楚军的撤退而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咄咄逼人! 前锋部队紧紧咬着楚军的后队,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撤退中的楚军和关墙之上。 更多的唐军部队从营寨中开出,摆出攻城器械,战鼓擂得震天响,俨然一副要趁楚军初退、立足未稳之际,强行攻城的架势! 关墙之上,刚刚退回的楚军还来不及喘口气,便不得不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守城作战中。 滚木礌石、热油金汁被纷纷运上城头,弓箭手在垛口后严阵以待。 楚宁看着关下唐军这“不依不饶”、“得寸进尺”的攻势,眼神冰冷。 李敬的反应,似乎更加印证了他的判断——唐军是想利用这次野战占到的些许便宜,试图扩大战果。 “传令各部,依托关墙,全力防守!朕倒要看看,他李敬有多少兵力,可以填进这镇南关下!” 楚宁沉声下令,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眼前的守城战中。 而他并不知道,就在这震天的攻城战鼓声和漫天箭雨的掩护下。 一支决定落霞山命运的四万大军,已经如同潜入深水的鳄鱼,悄然远离了主战场,正向着楚军防御体系中最脆弱的一环,张开了血盆大口。 李敬的瞒天过海之计,在楚宁的谨慎与自己的逼真表演下,正一步步走向成功。 三日之后。 三天三夜的急行军,如同一次对意志和体力的极限压榨。 赫连无咎与张巡率领的四万大军,如同一条沉默而迅疾的钢铁洪流,绕开官道,穿行于山林小径,尽可能地隐匿行踪。 人衔枚,马裹蹄,除了必要的休息和进食,几乎没有任何停歇。 当第四天的黎明即将来临,天际泛起鱼肚白时,大军终于抵达了预定地点。 一处位于落霞山主阵地东北方向约五十里的开阔河谷地带。 此地背靠一片缓坡,侧面有一条小溪流过,既便于取水,又拥有良好的视野和展开兵力的空间,是理想的临时屯兵之所。 连续的高强度行军,让无论是彪悍的蝎族骑兵还是训练有素的唐军步兵,都显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疲惫。 战马浑身汗湿,打着响鼻,嘴角挂着白沫;士兵们则眼圈发黑,脚步虚浮,许多人几乎是靠着手中的兵器才能勉强站立。 甲胄上沾满了沿途的尘土和草屑,更添几分狼狈。 赫连无咎勒住同样气喘吁吁的战马,他那粗犷的脸上也带着一丝倦容,但眼神中的野性与兴奋却丝毫未减。 他环顾四周,对张巡瓮声瓮气地说道:“张将军,此地不错!儿郎们和马匹都快到极限了,不能再跑了。” “传令下去,就在此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让大伙儿好好休整一天!” 张巡虽然同样疲惫,但作为经验丰富的将领,他考虑得更为周全。 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赫连首领所言极是,强行军至此,兵疲马乏,若不休整便仓促接战,恐难发挥全力。” “此地距离落霞山尚有五十里,位置隐蔽,正可让我军隐匿行踪,恢复体力。”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安营之后,需立即派出游骑,封锁周边要道,严禁任何人靠近,确保我军踪迹不至泄露。” “这是自然!” 赫连无咎大手一挥,他麾下的金蝎部骑兵最擅长的便是这种外围警戒和遮蔽战场。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疲惫的士兵们发出一阵如释重负的叹息,随即强打起精神,开始忙碌起来。 训练有素的唐军步兵负责勘测地形,划定营区,挖掘壕沟,设立栅栏。 而蝎族骑兵则卸下马鞍,让战马在小溪边饮水休息。 同时派出精锐的游骑兵,如同撒出去的网,迅速消失在周围的丘陵和林地之中,构筑起一道无形的警戒线。 不多时,一座颇具规模、戒备森严的临时营寨便初具雏形。 炊烟袅袅升起,食物的香气暂时驱散了行军的辛劳。 然而,赫连无咎和张巡并未休息。 在中军大帐刚刚搭起之后,两人便立刻召集了核心将领,进行紧急军议。 一张简陋的落霞山周边地形图被铺在草地上。 张巡指着地图上代表楚军主阵地和唐军王忠嗣部位置的两个点,沉声道: “我军已至,时机稍纵即逝。” “然楚军据守险要,薛怀德亦非庸才,若强攻,即便能胜,也必是惨胜,且难保其不会据险死守或突围而去。” 赫连无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张将军,不必绕弯子,直接说,怎么打?” 张巡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说出了他与李敬早已商议好的策略: “诱敌深入,围而歼之!” 他详细解释道:“我军休整一日,养精蓄锐。” “同时,需立即派遣得力信使,秘密前往王忠嗣将军大营,将此间计划和我们的位置告知于他。” 他用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弧线:“约定于明日巳时,由王忠嗣将军派出部分兵马,佯装对楚军阵地发动强攻。” “此战,许败不许胜!” “要败得真实,败得狼狈,丢弃部分旌旗辎重,做出溃不成军之态,向东南方向,也就是我军埋伏的这片河谷地带败退!” 第1974章 意外相遇 内容加载中...... 第1975章 冯木兰的决心 内容加载中...... 第1976章 决定! 赫连无咎那边的情况更为糟糕。 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和冲击力,但在拥挤、混乱、并且燃起大火的营寨内,他们的优势荡然无存! 战马被火光和喊杀声惊得四处乱窜,根本不听驾驭。 许多蝎族骑兵好不容易爬上马背,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发起有效的冲锋。 反而被受惊的战马带着在营内横冲直撞,撞倒了自己人,进一步搅乱了本就脆弱的阵型。 “混蛋!不要乱!稳住!跟着我冲出去!” 赫连无咎挥刀砍翻一名试图靠近的楚军骑兵,朝着周围混乱的部下怒吼。 但他个人的勇武,在此刻全局的混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楚军步兵紧随骑兵之后,如同梳子般清理着战场。 他们五人一组,十人一队,配合默契,刀盾手在前格挡,长枪兵在后突刺,弓弩手则精准地点杀那些试图组织反抗的敌军军官。 营寨之内,彻底陷入了混乱与屠杀的深渊。 火光映照着无数惊慌失措的面孔,兵刃碰撞声、垂死哀嚎声、战马嘶鸣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谱写出一曲血腥而残酷的黎明挽歌。 赫连无咎与张巡的精心谋划,在冯木兰这毫无征兆的雷霆一击之下,彻底化为了泡影。 他们不仅未能奇袭落霞山,反而自身陷入了被反包围、被分割歼灭的绝境! 战争的主动权,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易手! 营寨之内,火光冲天,杀声震耳,混乱已臻极致。 赫连无咎与张巡被迫退守到营地中央一片相对坚固、由辎重车辆和部分完好的营帐临时构成的环形防御圈内。 四周不断涌来的楚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次次拍打着这摇摇欲坠的防线,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更多的伤亡和更深的绝望。 赫连无咎浑身浴血,大部分是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那粗犷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焦躁与暴怒,如同被困在笼中的猛兽。 他挥舞着已经砍出缺口的弯刀,对着身旁同样脸色苍白的张巡吼道: “张将军!这样下去不行!” “楚军兵力远胜于我,又是突袭,营寨已破,儿郎们被分割,骑兵根本施展不开!再守下去,我等都要葬身于此!” 他环顾四周越来越小的防御圈,以及外围那些在火光映照下如同鬼魅般不断逼近的玄甲楚军,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萌生了退意,想要集中所有还能控制的骑兵,不惜一切代价杀出一条血路突围。 张巡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他麾下的唐军步兵在最初的混乱中损失惨重。 此刻聚集在他身边的不足五千人,而且个个带伤,士气低落。 但他作为李敬亲自指定的副将,深知此次迂回奔袭的战略重要性。 也明白一旦他们这支奇兵被歼灭,对整个东线战局将是何等沉重的打击。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悸,一把拉住几乎要暴走的赫连无咎,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 “赫连首领!不可冲动!此刻突围,正中楚军下怀!” “他们巴不得我们放弃营垒,在野外将我们逐一追杀!” “我军疲惫,敌军以逸待劳,一旦离开这最后的屏障,我等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在这里等死吗?!”赫连无咎双目赤红地吼道。 “坚守!我们必须在此地坚守下去!” 张巡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伸手指向落霞山的方向:“为今之计,唯有固守待援!” “我们立即派出飞鸽,向落霞山的王忠嗣将军求援!请他火速发兵,前来接应我等!” “王忠嗣?” 赫连无咎闻言,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露出一丝讥讽与深深的疑虑。 “张将军,你我心知肚明,我们此行的任务是突袭薛怀德,打楚军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我们反而被围,你让王忠嗣放弃坚固的营垒和有利地形,主动出兵,远离他的防区,来救我们?他会来吗?” “他若不来,我们岂不是坐以待毙?” 赫连无咎的担忧不无道理。 王忠嗣身为唐军名将,首要任务是守住落霞山防线。 在没有绝对把握和上级明确命令的情况下,贸然出兵救援一支深陷重围的偏师,风险极大,很可能救援不成,反而损兵折将,甚至丢掉自己的防线。 然而,张巡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紧紧盯着赫连无咎,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赖: “赫连首领!我以项上人头担保,王忠嗣将军,一定会来!” 他详细分析道,试图打消赫连无咎的疑虑: “其一,王将军深明大义,顾全大局!他深知我等这支奇兵对于整个东线战局的重要性!” “若我等四万大军在此覆灭,不仅落霞山之围自解,楚军更能腾出十万生力军。” “届时无论是回援镇南关,还是与薛怀德合击王将军本部,他都难以抵挡!” “救我们,就是救他自己,就是救整个落霞山防线!” “其二,” 张巡加重了语气:“落霞山上,并非只有王将军的唐军!还有你们蝎族的黑狼部三万勇士!” “黑狼部首领或许与首领您有些……咳咳,内部纷争,但他们绝不可能坐视您这位金蝎部首领,连同三万族中最精锐的战士,被楚军围歼于此而无动于衷!” “这关乎整个蝎族的颜面和实力!他们必定会向王将军施压,要求出兵!” 他最后强调道:“只要我们在此地坚守住!依托残营,层层设防,节节抵抗,充分利用营内复杂地形和残余的工事,最大限度地消耗和迟滞楚军!” “我相信,以我联军将士之悍勇,坚守两天,绝无问题!” “而两天时间,足够王将军整顿兵马,做出决断,并驰援至此!” 张巡的分析,条理清晰,将利害关系剖析得明明白白,尤其是点出黑狼部不可能坐视不管这一点,深深触动了赫连无咎。 的确,蝎族内部各部虽有竞争,但在面对外敌时,尤其是可能导致一族精锐尽丧的情况下,必然会同仇敌忾。 第1977章 万分紧急 赫连无咎脸上的暴怒和犹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他看了看周围那些虽然疲惫惊恐,但依旧在军官呵斥下奋力抵挡的族人士兵,又看了看张巡那充满决绝的眼神。 他知道,突围是九死一生,而坚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好!” 赫连无咎猛地一跺脚,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就依张将军之言!坚守待援!” 他不再犹豫,立刻唤来自己的亲信将领,用蝎族语厉声下达命令: “传令下去!所有人,放弃突围之念!依托现有工事,死守营地!” “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让楚狗轻易踏进一步!” “告诉儿郎们,援军已在路上,坚持住!” 同时,他也对张巡说道:“张将军,飞鸽传书之事,就劳烦你立即安排!” “务必让王忠嗣和黑狼部的那群家伙知道我们这里的危急情况!” “赫连首领放心!” 张巡重重抱拳,立刻转身,亲自去挑选最可靠的信使和健硕的信鸽,将求援的密信以最紧急的方式发出。 很快,几只承载着四万联军最后希望的信鸽,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天空中,奋力振翅,冲破渐渐稀薄的夜色和下方战场的喧嚣,朝着落霞山的方向,疾飞而去。 而营地的防御圈内,得到死守命令的联军士兵,也暂时压下了恐慌。 在军官的组织下,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障碍物,构筑起更加顽强的防御工事,准备迎接楚军更加猛烈的进攻。 一场残酷的消耗战,就此展开。赫连无咎与张巡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那远在五十里外的援军身上。 卯时初刻,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宁静的时刻。 落霞山脉深处,唐军主营依山而建,隐匿在浓重的夜色与山岚之中。 除了巡逻队规律性的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狼嚎,万籁俱寂,仿佛一切都沉浸在战前短暂的休憩里。 忽然,一阵极其细微的扑翼声划破了这片寂静。 一只羽毛凌乱、显得疲惫不堪的信鸽,如同识途的老马,精准地穿过营寨上空的警戒网,一个俯冲,径直落入了后营专门饲养信鸽的区域。 负责值守鸽笼的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他原本正靠着笼壁打盹,被这动静惊醒,下意识地接住了跌落下来的信鸽。 当他触摸到信鸽腿上那特制的、代表“十万火急”的赤色铜管时,睡意瞬间全无,脸色骤变! 他甚至来不及仔细查看信鸽的状态,立刻将其小心翼翼放入笼中。 然后抓起那枚小小的铜管,如同捧着烧红的炭火,转身就以最快的速度,踉跄着冲向中军帅帐的方向,甚至顾不上沿途哨兵的盘问。 “将军!将军!紧急军情!飞鸽传书!” 老兵气喘吁吁地跑到帅帐外,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对着帐外值守的亲兵喊道。 很快,他被引入了帐内。 帅帐内灯火通明,王忠嗣并未安寝。 他年约四十五岁,面容方正,肤色是久经风霜的古铜色,下颌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眼神沉稳内敛,仿佛蕴藏着山川湖泊,给人一种坚如磐石的感觉。 此刻,他正就着灯火,研究着桌案上的落霞山防务图。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闯进来的老兵。 “何事惊慌?”他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令人心安的沉稳力量。 “将军……金蝎部……赫连首领……急信!” 老兵双手颤抖着将赤色铜管呈上。 王忠嗣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接过铜管,熟练地拧开,取出了里面卷着的薄纸。 当他展开信纸,目光扫过上面那由张巡亲笔书写、字迹略显潦草却内容惊心动魄的文字时,他那张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瞬间笼罩上了一层前所未有的凝重! 信中将他们如何被楚军朱雀军团十万主力突然包围于落霞山外五十里处,如何陷入苦战,营寨被破,损失惨重,以及急需救援的危急情况描述得清清楚楚。 最后恳请王忠嗣看在联军大局的份上,火速发兵救援,否则四万联军恐有全军覆没之危! “十万朱雀军团,冯木兰!” 王忠嗣放下信纸,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眼神深邃如渊。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完全打乱了他原有的部署。 他立刻意识到,局势已然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传令!” 王忠嗣没有任何犹豫,沉声对帐外喝道:“所有营级以上将领,即刻至帅帐议事!” “另外,派人速去黑狼部驻地,请突兀金首领前来,就说有关乎联军生死存亡的要事相商!”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寂静的唐军大营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了层层涟漪。 很快,各级将领们披着晨露,带着疑惑和一丝不安,陆陆续续赶到了帅帐。帐内气氛瞬间变得严肃而压抑。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帐外传来一阵沉重而略显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不耐烦的嘟囔声。 帐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带着羊膻气和野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来人身材极其高大魁梧,几乎要顶到帐门,穿着一身厚重的狼皮袄,裸露的胸膛上布满浓密的胸毛和狰狞的刺青。 他满脸横肉,一道深刻的刀疤从额头斜划至嘴角,显得凶悍无比。 一双豹眼环顾帐内,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与不满。 此人正是蝎族黑狼部首领——突兀金。 “王将军!” 突兀金的声音如同破锣,大大咧咧地走到留给他的位置前,却不坐下,而是双手叉腰,粗声粗气地嚷道: “这天还没亮透呢!急匆匆地把本首领叫来,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要事?莫非是楚军打上门来了?” 他的态度颇为无礼,帐内一些唐军将领脸上露出了不忿之色,但碍于联盟关系,并未发作。 王忠嗣对于突兀金的态度似乎早已习惯,他并未动怒。 只是平静地拿起桌案上的那封信,目光扫过帐内所有将领,包括一脸不耐烦的突兀金。 第1978章 救,必须救! “诸位,” 王忠嗣的声音沉稳地响起,打破了帐内有些尴尬的气氛。 “刚刚接到赫连无咎首领与张巡将军自五十里外发来的紧急求援信。” 他此言一出,帐内顿时一片哗然! 赫连无咎和张巡不是应该在执行秘密迂回任务吗? 怎么会突然求援? 王忠嗣没有卖关子,言简意赅地将信中的主要内容复述了一遍: “他们率领的四万联军,于昨夜黎明前,在预定休整地点,遭遇楚国冯木兰所率十万朱雀军团主力的突然袭击!” “目前营寨已破,陷入重围,形势万分危急,特来信请求我等即刻发兵救援!” “十万朱雀军团?” “冯木兰亲自来了?” “他们怎么会被发现?还被包围了?” 消息如同惊雷,在帅帐内炸开,所有将领都露出了难以置信和震惊的神色。 就连原本一脸不耐烦的突兀金,此刻也收起了倨傲,粗犷的脸上肌肉抽搐,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不定。 王忠嗣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最后目光定格在脸色变幻不定的突兀金身上,沉声问道: “赫连首领在信中恳请我等火速出兵。” “情况便是如此,不知突兀金首领,以及诸位将军,意下如何?” “是救,还是不救?” 王忠嗣抛出的问题,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帅帐之内瞬间炸开了锅! 原本肃穆的气氛被激烈的争论所取代,将领们各执一词,声音嘈杂,将黎明前的宁静彻底打破。 主张立即出兵救援的一方,以副将刘弘基为首。 他性情刚烈,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声若洪钟: “大帅!这兵必须救,而且要快!” 他环视众人,语气急切:“诸位请想,那冯木兰率领的乃是十万朱雀军团,是楚宁的王牌主力!” “其战力如何,想必大家都有耳闻!” “赫连首领与张将军虽勇,但仅有四万兵马,又遭突袭,营寨已失,如何能是十万虎狼之师的对手?”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赫连无咎被围的位置,又划向落霞山: “若我等坐视不理,这四万联军覆灭只在旦夕之间!一旦冯木兰解决了赫连首领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她必定会携大胜之威,与对面山上的薛怀德部合兵一处!” “届时,十几万楚军主力兵合一处,对我落霞山防线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我等区区十万兵马,如何抵挡?” “届时别说完成大帅交代的牵制任务,恐怕连这落霞山都要拱手让人!救援赫连无咎,就是救我们自己啊!” 刘弘基的分析,将救援行动提升到了关乎整个落霞山防线存亡的高度,引得许多将领纷纷点头附和。 “刘将军所言极是!” “唇亡齿寒啊!不能见死不救!” “应当立即发兵!” 然而,反对的声音同样强烈。另一位以谨慎著称的老将公孙韦缓缓起身,他须发皆白,脸上写满了忧虑:“大帅,刘将军之忧,不无道理。然,出兵救援,风险何其巨大!” 他捋了捋胡须,沉声道:“我军与薛怀德部在此对峙多日,彼此知根知底。” “薛怀德用兵稳健,善于捕捉战机。” “若我军主力尽出,营寨空虚,他岂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必定倾巢而出,猛攻我营!” 他指着地图上落霞山楚军主营的位置,语气沉重:“一旦营垒有失,我军则进退失据,粮道被断,将成为无根之萍,覆灭之祸,恐怕比赫连首领来得更快!” “届时,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把自己也搭进去!此乃舍本逐末,得不偿失啊!” “依末将看,不如固守营寨,同时飞鸽传书镇南关,请李敬大帅定夺!” 公孙韦的顾虑极为现实,点出了出兵背后隐藏的巨大风险。 营寨是他们的根本,一旦丢失,后果不堪设想。 “公孙老将军说得对,薛怀德不是易与之辈!” “救援路上,也可能遭遇楚军埋伏!” “兵力分散,乃兵家大忌啊!” 主张谨慎的将领们也纷纷发言,帐内顿时形成了两派,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 声音越来越大,气氛也变得越来越紧张。 端坐上首的王忠嗣,始终沉默地听着双方的争论,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脸上看不出任何倾向。 他的目光偶尔扫过地图,又偶尔掠过帐内每一张激动或忧虑的面孔。 作为主帅,他必须权衡利弊,做出最有利于全局的决断。 就在争论陷入僵局之际,王忠嗣的目光缓缓转向了自从听到消息后,就一直脸色阴沉、沉默不语的突兀金。 黑狼部的态度,至关重要,不仅因为他们拥有三万骑兵,更因为被围的是同为蝎族、也是竞争对手的金蝎部。 “突兀金首领,” 王忠嗣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分量: “赫连首领与你同出一族,如今深陷重围,危在旦夕,对于救援之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突兀金那魁梧的身躯上。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等待着他的表态。 突兀金感受到众人的注视,粗重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脸上的横肉抖动了几下,显示出他内心的激烈挣扎。 他与赫连无咎确实存在部族间的竞争,甚至有些私怨,巴不得对方吃点苦头。 但是,正如刘弘基所说,唇亡齿寒! 金蝎部那三万骑兵,是蝎族最精锐的力量之一,若是全军覆没在此,对整个蝎族都是难以承受的巨大损失,他黑狼部日后在族内的话语权也会受到影响。 更何况,一旦楚军两大主力合流,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他的黑狼部!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猛地抬起头,那双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破锣般的声音在帐内响起:“救!必须救!” 他环顾众人,语气带着草原汉子的直率:“公孙老头的担心,有道理!但刘将军说得更对!” “他娘的,要是让冯木兰那娘们灭了赫连无咎那混蛋,再和薛怀德合兵一处,十几万大军压过来,咱们这落霞山还打个屁!” 第1979章 分兵 突兀金走到王忠嗣面前,大手一挥: “赫连无咎死不足惜,但那三万金蝎部的儿郎,是我们蝎族的好汉子,不能白白死在楚狗手里!” “而且,救出他们,尤其是那三万骑兵,对我们有大用!” “在平原上,一个骑兵能当五个步兵用!” “有了这支骑兵,咱们进可攻,退可守,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 突兀金的态度明确而坚决,他的表态,无疑给主张救援的一方增添了重要的砝码。 王忠嗣听完突兀金的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缓缓站起身,双手虚压,帐内瞬间彻底安静下来。 “诸位,” 王忠嗣的声音带着最终的决断:“刘将军与突兀金首领所言,深合我心。” “救援赫连首领,不仅关乎同盟道义,更关乎我落霞山防线存亡,乃至整个东线战局!” “此兵,必救!”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肃:“然,公孙将军之忧,亦不可不防!” “因此,本帅决定,兵分两路!” 他目光锐利,下达命令:“由本帅亲自率领三万唐军步兵,汇同突兀金首领麾下两万黑狼部骑兵,共计五万兵马,即刻集结,轻装简从,火速驰援赫连首领!” “其余五万兵马,” 他看向副将公孙韦和刘弘基:“由公孙将军与刘将军共同统领,严守营寨,深沟高垒,多设旌旗疑兵!”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像钉子一样钉死在落霞山!无论薛怀德如何挑衅,绝不出战!务必确保大营万无一失!” “末将遵命!”公孙韦与刘弘基深知责任重大,齐声领命。 “突兀金首领,请你立即回去整顿兵马,半个时辰后,与我部汇合,一同出发!” “好!本首领这就去!”突兀金也不废话,转身大步离去。 王忠嗣的部署,兼顾了救援与防守,既展现了决断,也体现了谨慎。 一场关乎四万联军生死和落霞山命运的紧急救援行动,就此拉开序幕。 与此同时,落霞山楚军大营,虽值黎明前最沉寂的时分,但中军帅帐之内,此刻却是灯火通明。 人影幢幢,一股大战将至的紧张与兴奋气氛弥漫其中。 主帅薛怀德一身戎装,端坐于上,他面容刚毅,眼神沉稳,虽不及关云那般锐气逼人,却自有一股令人心安的厚重气度。 就在半个时辰前,一只来自东南方向的信鸽,带来了足以改变整个落霞山战局的惊人消息。 帐下,各级将领被从睡梦中紧急唤起,迅速集结于此,脸上还带着些许惺忪,但更多的则是疑惑与期待。 更引人注目的是,连一向深居简出、主要负责参赞军机的谋士贾羽,也被破例请到了帐中。 贾羽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开合间闪烁着智者的光芒,他静静地坐在薛怀德下首,仿佛一潭深水。 见诸将到齐,薛怀德不再耽搁。 他拿起案几上那封墨迹未干的密信,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沉稳而清晰地开口,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诸位,刚刚接到冯皇贵妃自东南方向发来的八百里加急飞鸽传书!” 只此一句,便让帐内所有将领精神一振! 冯皇贵妃和朱雀军团的消息,一直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薛怀德继续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振奋:“皇贵妃亲率的十万朱雀军团主力,已于昨夜黎明时分,在落霞山外约五十里处。” “她与秘密迂回至此的赫连无咎所部三万蝎族骑兵以及张巡所部一万唐军步兵遭遇!” “什么?赫连无咎和张巡在这里?” “四万人?他们想干什么?偷袭我们?” “皇贵妃神机妙算,竟截住了他们!” 帐下顿时响起一片低沉的惊呼和议论声。 谁也没想到,原本应该在镇南关外的敌军主力一部,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他们的侧后! 若非皇贵妃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薛怀德抬手虚压,示意众人安静,他脸上露出一丝冷峻的笑意: “皇贵妃当机立断,已指挥大军将赫连无咎这四万联军彻底包围,目前正在激战,力求全歼此股敌军!” “太好了!” “皇贵妃威武!” “定要叫这群蛮子和唐贼有来无回!” 得知敌军被围,众将更是群情激昂,纷纷叫好,压抑已久的战意瞬间被点燃。 自从关云重伤,他们一直采取守势,心中早就憋着一股火。 然而,薛怀德接下来的话,却让众人的兴奋中多了一丝凝重:“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皇贵妃在信中也提及了她的担忧。” “她那边虽然兵力占优,但要一口吃掉四万拼死抵抗的敌军,尤其是三万彪悍的蝎族骑兵,也需耗费些时间和力气。” “她担心,落霞山上的王忠嗣在得知消息后,不会坐视赫连无咎部被歼,极有可能会派兵出营,前往救援!”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帐内诸将:“因此,皇贵妃恳请我等,务必设法拦住王忠嗣可能派出的援军。” “为她彻底歼灭赫连无咎部,争取足够的时间!” 此言一出,帐内先是片刻的寂静,随即如同炸开了锅一般,气氛瞬间达到了高潮! “大将军!末将愿领兵前去,定将王忠嗣的援军拦在半路!” “何须拦截?依末将看,不如趁此良机,主动出击,猛攻唐军营寨!让他首尾不能相顾!” “对!王忠嗣若敢分兵,营寨必然空虚,正是我军破敌的大好时机!” “憋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了!” 将领们你一言我一语,个个摩拳擦掌,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光,请战之声不绝于耳。 长期以来被动防守的憋闷,在此刻转化为强烈的进攻欲望。 帐内原本严肃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火热而激昂,仿佛一点即燃。 薛怀德看着麾下将领们高昂的士气,心中亦是豪情涌动。 但他并未立刻表态,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下首一直沉默不语的贾羽。 第1980章 薛怀德的决定 “贾先生,” 薛怀德客气地询问道:“对于皇贵妃所请,以及诸位将军的提议,不知您有何高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集中到了这位以智谋著称的谋士身上。 贾羽轻轻捋了捋胡须,眼中智慧的光芒流转。 他知道,自己的谋划,将直接影响接下来的战术选择,乃至整个落霞山战局的走向。 帅帐之内,群情激昂,诸将请战之声此起彼伏,炽热的战意几乎要掀翻帐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帅薛怀德身上,等待着他最终的决断。 然而,薛怀德却并未立刻下令,而是将探寻的目光投向了坐在下首,一直轻摇羽扇、沉默不语的谋士贾羽。 刹那间,帐内安静了下来。 所有将领都深知这位贾先生智计百出,算无遗策,连陛下都对其颇为倚重,他的意见往往能一针见血,直指要害。 就连最为急躁的几位将领,也暂时按捺住性子,竖起了耳朵。 贾羽感受到众人的注视,缓缓放下手中的羽扇,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眸中,闪烁着冷静而睿智的光芒。 他清癯的脸上不见丝毫波澜,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如同山涧溪流,潺潺而清晰地流入每个人的耳中: “薛将军,诸位将军,” 他微微颔首,算是见礼,随即切入正题:“赫连无咎与张巡四万大军被皇贵妃十万精锐合围,覆灭在即。” “彼等为求生路,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向最近的盟友——落霞山主将王忠嗣求救。” “此事,毋庸置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将,语气变得深邃:“而王忠嗣,非是庸才。” “此人用兵沉稳,深谙兵法,他接到求援信后,定然能预料到,我军在得知其分兵救援之际,绝不会坐视不理,必会有所动作。” “或是拦截其援军,或是趁其营寨空虚,猛攻其主营。” 贾羽的分析,如同拨云见日,将王忠嗣可能采取的应对策略清晰地勾勒出来。 众将闻言,纷纷点头,觉得确实在理。 “因此,” 贾羽话锋一转,羽扇再次轻轻挥动,带起细微的风声: “王忠嗣最可能采取的,便是一个稳字诀。” “他绝不会将所有希望寄托于一路,他必定会双管齐下——一方面,派出足够数量的援军,力求突破阻拦,接应赫连无咎。” “另一方面,则会在大营留守重兵,严阵以待,防备我军趁虚而入。” 他眼中精光一闪,说出了核心的计策:“既然如此,我军若只单一选择正面强攻其营寨,或只派兵拦截其援军,都难以取得最佳效果。” “甚至可能陷入僵持,徒耗兵力,反而给了王忠嗣可乘之机。” “那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 薛怀德身体微微前倾,追问道,他已然被贾羽的分析所吸引。 贾羽成竹在胸,缓缓道出早已酝酿好的方略: “我军,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大将军可亲率主力,大张旗鼓,从正面摆出强攻唐军营寨的架势!” “攻势要猛,声势要大,务必让王忠嗣确信,我军的目标就是他的主营,我军主力已被他牢牢吸引在正面战场,无暇他顾!” “此乃明修栈道,旨在迷惑、牵制王忠嗣留守的主力,打消其对我军另派奇兵的顾虑。” “第二,” 他收起一根手指,语气加重:“与此同时,秘密派遣一支精锐的机动兵力,最好是骑兵,绕开正面战场,寻隐秘路径,直插王忠嗣援军必经之路的要害之处!” “此支奇兵的任务,并非要与敌军援军决一死战,而是利用地利,层层设阻,节节迟滞!” “只要能将王忠嗣的援军拖住,为皇贵妃全歼赫连无咎部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便是大功告成!” “此乃暗度陈仓,才是此战真正的关键所在!” 贾羽的计策,虚实结合,正奇相辅,既考虑了敌将的应对,又最大化地发挥了己方的优势,可谓老谋深算! 薛怀德听完,猛地一拍案几,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豁然开朗: “先生妙计!如此,王忠嗣首尾难顾,必被我军牵着鼻子走!”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虎目圆睁,声若洪钟,开始点将布兵: “薛丁山!” “末将在!” 一声清越而有力的回应响起。 只见将领中,一位年轻小将应声出列。 他年约二十,身高八尺,猿臂蜂腰,面容英俊非凡,剑眉星目,顾盼间神采飞扬。 虽年纪尚轻,但眉宇间已有一股沉稳坚毅之气,正是薛怀德之子,年少成名的骁将薛丁山! 他一身亮银甲,猩红披风,站在那里便如临风玉树,英气逼人。 薛怀德看着自己这最引以为傲的儿子,眼神中既有父亲的期许,更有主帅的威严。 他沉声下令,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本将命你,即刻点齐两万精锐骑兵,人衔枚,马裹蹄,携带五日干粮,从大营侧翼秘密出发,绕行落霞山北麓小道,以最快速度,穿插至黑水河谷一带!” “那里是唐军支援赫连无咎的必经之路!”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薛丁山:“你的任务,不是与敌军援军死战,而是要像一颗钉子,死死钉在黑水河谷!” “利用一切地形,层层阻击,步步为营,最大限度地迟滞敌军前进速度!” “无论如何,必须为冯皇贵妃全歼赫连无咎部,争取到至少两天的时间!可能做到?” 薛丁山面对父亲兼主帅的重托,脸上没有丝毫怯懦,反而涌现出强烈的自信与战意。 他猛地抱拳,甲胄铿锵作响,声音坚定如铁: “父帅放心!末将纵然粉身碎骨,也绝不让一兵一卒越过黑水河谷!完不成军令,提头来见!” “好!速去准备,即刻出发!”薛怀德大手一挥。 “诺!” 薛丁山再次躬身,随即转身,龙行虎步,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大步流星地冲出帅帐,点兵去了。 第1981章 正面给压力 薛怀德安排完奇兵,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扫过帐内众将,脸上杀气凛然,声音如同战鼓擂响:“诸将听令!” “末将在!” 所有将领挺直身躯,齐声应诺,声震屋瓦。 “弓箭营,备足箭矢,占据前沿制高点!” “盾牌营,检查大橹重盾,组成推进阵型!” “辎重营,将攻城器械,特别是云梯和冲车,给本将推到阵前!” “力士营,搬运滚木礌石,准备近战搏杀!” 薛怀德每下一令,便有一将轰然领命。 “本将亲自坐镇中军,指挥全局!半个时辰之后,全军出击,目标——唐军主营!” “给本将狠狠地打,打出气势,打出威风,要让王忠嗣以为,我薛怀德今日,誓要踏平他的营寨!” “诺!踏平敌营!!” 众将热血沸腾,咆哮着领命而去,脚步声如同雷鸣。 整个楚军大营,随着这一道道命令,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 士兵们奔跑着,军官们呼喝着,器械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成一曲大战前的激昂乐章。 薛怀德与贾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然。 明枪与暗箭齐发,一场决定落霞山乃至整个东线命运的大战,已然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半个时辰的准备时间转瞬即逝。 当黎明的曙光彻底驱散夜色,将落霞山巍峨的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时,楚军大营内,进攻的战鼓如同积蓄了许久怒雷,骤然炸响! “咚!咚!咚!咚!” 沉闷而富有节奏的鼓点,一声声敲在每一个将士的心头,也传遍了整个山谷,清晰地送入了对面严阵以待的唐军营寨。 “全军——进攻!” 随着中军帅旗下薛怀德一声令下,蓄势待发的楚军,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启动! 首先发威的是位于阵型后方的弓箭营。 数以千计的强弓硬弩被同时拉开,弓弦震动之声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 “放箭!” “嗖嗖嗖嗖——!” 刹那间,黑色的箭矢如同密集的蝗群,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无数道致命的弧线,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向着唐军营寨倾泻而下! 箭雨覆盖了栅栏、哨塔、营帐以及任何可能藏匿士兵的区域。 “举盾!隐蔽!” 唐军营寨内,负责前线指挥的刘弘基声嘶力竭地大吼。 训练有素的唐军步兵迅速举起高大的橹盾,或者依托营垒、辎重车辆进行躲避。 箭矢“夺夺夺”地钉在盾牌和木墙上,如同骤雨敲打荷叶,间或夹杂着中箭者的闷哼与惨叫。 第一轮箭雨压制刚刚稍歇,楚军的步兵方阵便开始向前稳步推进。 “盾牌营,前进!” 最前排的重甲盾牌手,将一人多高的巨型塔盾重重顿在地上,组成一道移动的钢铁城墙,缓缓向前碾压。 盾牌之间的缝隙中,探出无数闪烁着寒光的长矛。 整个方阵如同一个巨大的、布满尖刺的钢铁刺猬,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逼近唐军营寨。 “弓弩手,瞄准敌军盾牌缝隙和后方跟进部队,自由散射!” 唐军将领公孙韦站在一座加固的望楼上,冷静地下达命令。 他的须发在晨风中微动,脸上虽布满忧色,但指挥若定。 唐军的弓弩手从营寨栅栏的射击孔和望楼上,进行精准的反击。 箭矢刁钻地射向楚军盾牌的缝隙,或者越过盾墙,落入后续跟进的楚军队列中,不断有楚军士兵中箭倒地,但整个进攻浪潮却并未停止。 “架云梯!冲车上前!” 随着楚军逼近营寨壕沟和栅栏,真正的血腥争夺开始了! 无数架沉重的云梯被力士营的壮汉们扛着,冒着寨墙上倾泻而下的箭矢和滚木礌石,奋力架上了营墙。 身材魁梧、身着双层重甲的楚军锐士,口衔钢刀,如同猿猴般顺着云梯向上攀爬! “滚木!放!” “金汁!烧开没有?快浇下去!” 唐军营寨之上,防守同样激烈。 巨大的滚木和礌石被推下,将攀登中的楚军连人带梯子砸落下去。 烧得滚烫、恶臭难当的金汁从墙头泼洒而下,沾之即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更有唐军士兵手持长叉,奋力推倒已经搭上墙头的云梯。 战场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在消逝。 楚军凭借着兵力和士气的优势,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如同不知疲倦的海潮,不断冲击着唐军的营垒。 而唐军则凭借着坚固的营寨工事和顽强的意志,寸土不让,用弓箭、滚石、热油和血肉之躯,构筑起一道死亡的防线。 刘弘基手持长刀,亲自在营墙缺口处督战,哪里危急他就冲向哪里,浑身早已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他咆哮着,将一名刚刚冒头的楚军甲士一刀劈落墙下。 公孙韦则坐镇中枢,不断调派预备队,填补各处被突破的防线,同时严令所有部队,绝不可擅自出营反击! “守住!都给老子守住!没有将军的命令,谁敢出营一步,军法从事!” 刘弘基的怒吼在混乱的战场上依旧清晰可闻。 他们深知,营中兵力因分兵救援而减半,出营野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唯有依靠这经营已久的营垒,才能最大限度地消耗楚军,拖延时间。 薛怀德立于中军,冷静地观察着战局。 他看到唐军抵抗异常顽强,营寨一时难以攻克,但这正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的主要目的,本就是牵制! “传令!投石机上前,给本将集中轰击敌军左翼营墙!” “弓箭手持续压制!告诉儿郎们,攻破此营,人人有赏!” 薛怀德不断下达命令,维持着强大的进攻压力。 一时间,战场上陷入了残酷的僵持。 楚军攻势如潮,却一次次被唐军凭借营垒击退。 唐军防守顽强,但在楚军不计代价的猛攻下,防线也是岌岌可危,多处出现险情。 尸体在营墙下堆积起来,鲜血染红了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双方士兵的呐喊声、兵刃撞击声、垂死者的哀嚎声、战鼓声、号角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惨烈而雄壮的战争交响曲。 落霞山的主战场上,胜负的天平在血腥的拉锯中微微晃动,一时难分高下。 而所有人都清楚,真正决定这场战役走向的关键,并不在此处的正面强攻。 而是在那支悄然绕行的奇兵,以及五十里外那场围绕赫连无咎生死存亡的围歼战之上。 第1982章 援军在哪里? 次日午时,烈日高悬,炙烤着饱经战火摧残的大地。 围攻赫连无咎残部的战场上空,烟尘与血腥气混合,凝而不散。 朱雀军团的攻势如同永不停歇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不断冲击着联军那已经摇摇欲坠的防线。 中军位置,一座临时搭建的木质指挥高台上,冯木兰一身赤甲,外罩玄色披风,迎风而立。 她面覆轻纱,只露出一双清冷如寒星的眼眸,正冷静地俯瞰着整个战场的态势。 连续一昼夜的激战,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疲惫,反而更添几分统兵大将的沉稳与决绝。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自后方疾驰而至。 一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利落地翻身下马,沿着简易木梯快步登上指挥台,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一枚细小的竹管: “启禀娘娘!落霞山薛怀德将军,八百里加急飞鸽传书!” 冯木兰目光微转,落在竹管上那代表最高紧急程度的赤色标记上。 她伸出戴着金属护腕的手,接过竹管,捏碎火漆,取出了里面的纸条。 同时,那名锦衣卫也口齿清晰地禀报道: “信中言道,薛将军已命其子,骁骑将军薛丁山,率领两万精锐骑兵,秘密绕行落霞山北麓,直插黑水河谷,旨在拦截王忠嗣可能派往此地的援军!” 冯木兰一边听着禀报,一边迅速扫过信纸上的内容,与锦衣卫所言分毫不差。 她的目光在“薛丁山”、“两万骑兵”、“黑水河谷”等关键词上略微停留。 锦衣卫继续道:“此外,为牵制王忠嗣主力,使其无法派出更多兵马救援赫连无咎,薛怀德将军已亲率大军,对唐军营寨发起了猛攻!” “目前落霞山主战场战况激烈,薛将军成功将王忠嗣主力牢牢牵制在了营寨附近。” 听完禀报,也确认了信中所写,冯木兰那一直微蹙的秀眉,终于缓缓舒展开来。 轻纱之下,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露出一抹了然与满意的神色。 她将信纸随手递给身旁的副将,声音清越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意味:“薛怀德将军的为将与谋略,本宫向来清楚。” “他既然做出了如此周密的布置——以正兵强攻牵制,以奇兵迂回阻援——双管齐下,王忠嗣纵然有通天之能,短时间内也休想分兵来此了。” 她转身,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片厮杀的战场,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之前的最后一丝顾虑已然烟消云散。 “传令下去!” 冯木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 “命公孙咎、袁辉、郭锋、牛田四将,各率本部兵马,给本宫不计代价,轮番猛攻!” “告诉他们,本宫不要伤亡数字,只要结果——在今天日落之前,必须给本宫撕开敌军的防御,踏平这座营寨!” “是!娘娘!” 传令官轰然应诺,立刻挥舞令旗,派出数骑快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战场各处。 命令迅速传达至四位正在前线督战的悍将耳中。 “娘娘有令!日落前,踏平敌寨!” 传令兵的声音在喧嚣的战场上依旧清晰。 身高九尺、使一柄开山巨斧的猛将牛田闻言,双眼一瞪,发出如同蛮牛般的怒吼: “儿郎们!听到了吗?娘娘等着咱们破寨呢!跟老子冲!撕了这群龟缩的杂碎!” 他亲自挥舞巨斧,身先士卒,如同一辆重型战车,狠狠撞向联军摇摇欲坠的东侧防线。 另一边,以沉稳著称的公孙咎,接到命令后,眼中也闪过一丝决绝。 他拔出佩剑,指向联军防御最为顽强的西侧: “弓箭手,覆盖射击!盾牌手,推进!长枪兵,随我上!破阵就在今日!” 袁辉与郭锋亦各自率领本部精锐,如同两把烧红的尖刀,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加强了攻势! 随着冯木兰一声令下,原本就激烈的战况,瞬间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朱雀军团将原本用于警戒和轮换的预备队,也全部压了上去! 攻势的强度和密度陡然提升了一个等级! 联军残存的营寨,在这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下,如同暴风雨中即将倾覆的小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报——!首领,不好了!西面……西面阵型被楚将公孙咎冲破了!刘校尉战死,弟兄们顶不住了!” 一名浑身是血的蝎族军官连滚带爬地冲到赫连无咎面前,声音带着哭腔。 几乎是同时,另一名唐军传令兵也踉跄着跑到张巡面前,脸色惨白: “张将军!东面……东面防线被那楚将牛田率军攻破,我军阵列已被打散,伤亡惨重!” 接连传来的噩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赫连无咎和张巡的心头! 两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 赫连无咎猛地一拳砸在身旁半截烧焦的木桩上,木屑纷飞。 他双目赤红,如同被困的绝望野兽,发出嘶哑的咆哮: “王忠嗣!王忠嗣的援军呢?他们到底到哪里了?” “飞鸽!再给本首领放飞鸽!去问王忠嗣,问他是不是要等到我们都死绝了才来?”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焦急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张巡同样心急如焚,但他强自镇定,立刻安排亲信再次放出求援的信鸽,这是他们一天之内放出的第三波信鸽了。 “赫连首领,眼下抱怨无益!” 张巡深吸一口气,拔出已经砍出无数缺口的佩剑,脸上浮现出决死之色。 “为今之计,唯有死战!你我亲自上前,哪里缺口补哪里!务必坚持到援军到来!” “好!” 赫连无咎也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他抓起沾满血污的弯刀,对着周围残存的亲卫和军官们吼道: “都跟老子来!让楚狗看看,我金蝎部的勇士,就算死,也要崩掉他们满口牙!” “誓死追随首领!” 残存的联军士兵,在赫连无咎和张巡的亲自带领下,爆发出最后的勇气。 他们扑向那些被突破的防线缺口,试图用血肉之躯,堵住这即将崩溃的堤坝。 然而,在朱雀军团绝对优势兵力和冯木兰不惜代价的猛攻下,他们的抵抗,显得如此悲壮而又无力。 覆灭的阴影,已然笼罩了整个残营。 第1983章 两万对五万? 黑水河谷,因今年天时不利,雨水远逊往年。 原本应该水流湍急的河道如今大片干涸,露出了布满鹅卵石和龟裂淤泥的宽阔河床。 只在最中心处还残留着几缕细弱的溪流,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两侧是高耸的土坡和稀疏的灌木,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门户,地势险要,确实是设伏阻敌的绝佳之地。 薛丁山率领两万精锐骑兵,经过一夜又半日的急行军,人困马乏,终于抢先一步抵达了此地。 马蹄踏在干硬的河床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扬起阵阵尘土。 “将军,先锋斥候回报!” 一名亲兵引着斥候队正来到薛丁山马前。 薛丁山勒住战马,他年轻英俊的脸上带着长途奔袭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他并未下马,直接问道:“情况如何?河谷上下游,可有敌军通过的痕迹?” 斥候队正单膝跪地,语气肯定地回禀: “启禀将军,卑职已带人仔细查探过上下游十里范围。” “河床之上,除了野兽足迹和旧日水流痕迹,并未发现任何大队人马,尤其是骑兵经过的新鲜蹄印!” “可以断定,在我们之前,并无唐军从此地通过!” 听到这个消息,薛丁山那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了一些。 他最担心的便是自己辛辛苦苦绕行远路,结果却扑了个空,让唐军援兵悄无声息地溜了过去。 那他将无颜面对父帅的重托,更会贻误整个战局。 他轻吁一口气,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矫健。 他走到河床边缘,蹲下身,亲自用手扒开表面的浮土,仔细查看下面的土层和石子。 确实如斥候所言,没有任何大规模部队踩踏、马蹄深陷的迹象。 “还好,赶上了。” 薛丁山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环顾河谷两侧的地形,眼中开始闪烁起计算和谋划的光芒。 既然抢得了先机,那么接下来,便是如何利用这地利,给即将到来的唐军迎头痛击,将他们死死钉在此地! “传令!” 薛丁山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越与果断:“全军听令,立即依托河谷两侧土坡,就地隐蔽!” “马匹牵至坡后林中,衔枚束口,不得发出声响!” 他快步走上左侧一处较高的土坡,手指点向几个关键位置:“弓弩手,占据东西两侧制高点,备足箭矢,听我号令方可放箭!” “骑兵分为三部,一部随我隐于东侧坡后,作为突击主力。” “一部藏于西侧灌木丛后,待敌半渡或阵型混乱时,侧翼杀出。” “第三部作为预备队,埋伏于河谷出口处的乱石之后,截断敌军退路,亦防备敌军拼死突围!” “多设绊马索,拒马于河床狭窄处!动作要快,务必在敌军抵达前布置完毕!” 随着薛丁山一道道命令下达,两万骑兵迅速行动起来。 他们不愧是薛怀德麾下的精锐,虽经长途跋涉,但执行力极强。 士兵们牵着战马,悄无声息地隐入预先划定的区域,弓弩手们则像灵巧的山猫,迅速攀上陡坡,寻找最佳的射击位置。 整个埋伏圈的布置,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除了偶尔传来的轻微金属摩擦声和脚步声,河谷很快恢复了之前的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薛丁山站在坡顶,茂密的灌木遮蔽了他的身影。 他极目远眺着河谷的来路,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推演着唐军可能出现的阵型和己方发动攻击的最佳时机。 年轻的脸上,既有初次独立指挥大战的紧张,更有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与建功立业的渴望。 时间在等待中缓缓流逝,大约半个时辰后,就在埋伏即将完全布置妥当之际,一阵急促而轻微的马蹄声自远方传来! 只见一名派往更远处侦查的斥候,正以最快的速度从河谷入口方向狂奔而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 那斥候甚至来不及等马停稳,便几乎是滚鞍落马,连滚带爬地冲到薛丁山所在的坡下,气喘吁吁,声音都变了调:“将军!不好了!唐军……唐军来了!大队人马,已经出现在十里之外!” 终于来了! 薛丁山眼神一凛,非但没有畏惧,反而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冷厉。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 “来了多少人?是何兵种?行军速度如何?” 他需要最准确的情报来调整部署。 然而,斥候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薛丁山的头上,让他瞬间通体冰凉! 那斥候咽了一口唾沫,脸上血色尽褪,用带着颤抖的声音回道: “将军……敌军……敌军数量极多!黑压压一片,漫山遍野而来!” “粗略估算,至少……至少有五万之众!” “五万?” 薛丁山闻言,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猛地一沉。 斥候的声音带着哭腔,继续禀报着更详细、也更令人绝望的情报: “其中,打着大唐旗号的步卒,约有三万,阵列严整,刀盾鲜明!” “还有……还有至少两万骑兵,打的……打的是蝎族黑狼部的狼头旗!” 五万敌军! 三万唐军精锐步兵,两万蝎族黑狼部骑兵! 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薛丁山的预料,也远远超出了他手中所能动用的兵力! 他原本以为,王忠嗣在面临父帅正面强攻的压力下,能派出一两万援军已是极限. 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果决,一次性派出了五万大军! 难怪他们的行军速度,比自己这全力绕行的骑兵还要慢上一些,原来是因为兵力庞大,步骑协同,拖慢了整体速度。 刹那间,薛丁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握着剑柄的手心瞬间沁满了冷汗。 他只有两万骑兵,虽然占据了地利,埋伏在先,但要正面拦截这兵力两倍于己、并且步骑兼备的五万敌军?! 这无异于螳臂当车! 第1984章 与敌偕亡的准备! 薛丁山很纠结! 一旦出手,他的两万骑兵很可能在第一时间就会陷入敌军步兵的纠缠和蝎族骑兵的反冲锋之中,被绝对优势的兵力生生耗死、吃掉在这黑水河谷! 届时,非但无法完成阻援任务,反而会葬送掉这支宝贵的骑兵力量。 可若是不出手,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五万生力军,浩浩荡荡地穿过黑水河谷,直奔五十里外的战场而去吗? 届时,冯皇贵妃的朱雀军团将面临前后夹击的危险,围歼赫连无咎的计划必将功亏一篑! 整个东线战局都可能因此而逆转! 打,很可能是死路一条,任务失败。 不打,坐视敌军通过,任务同样失败,后果可能更加严重。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在薛丁山年轻的肩膀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脸色变幻不定,额头青筋隐现,牙齿紧紧咬住下唇,渗出了一丝血迹。 他目光死死盯着河谷的入口方向,仿佛已经能看到那遮天蔽日的旌旗和滚滚而来的烟尘。 是战,是退? 这个艰难的抉择,沉重地摆在了这位年仅二十岁的年轻将领面前。 黑水河谷的寂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凝滞。 薛丁山矗立在土坡之上,年轻的身躯在得知敌军确切兵力后,有过一瞬间的僵硬和动摇。 五万对两万,而且是步骑协同的敌军,这巨大的兵力差距如同冰冷的铁索,缠绕在他的心头,几乎令他窒息。 他甚至可以预见到,一旦交战,麾下这两万儿郎将会面临何等惨烈的景象。 然而,这动摇仅仅持续了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 他的脑海中,飞速闪过临行前父帅薛怀德那殷切而沉重的嘱托: “务必为冯皇贵妃全歼赫连无咎部,争取到至少两天的时间!” 闪过冯皇贵妃十万大军围歼赫连无咎四万联军的宏大战场,闪过落霞山主战场上,父帅正率领将士们浴血奋攻,牵制着王忠嗣主力的身影。 “不能退……绝不能退!”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呐喊,越来越响,最终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他的眼神逐渐由挣扎转为决绝,如同经过淬火的精钢,变得无比坚硬。 他迅速权衡着利弊。 若是放这五万敌军过去,朱雀军团腹背受敌,围歼计划功败垂成,赫连无咎和张巡这四万敌军得以逃脱,甚至可能反咬一口,届时整个东线战局都将糜烂! 而若是他拼死将这支敌军拦住,哪怕最终全军覆没,只要能拖住他们,为冯皇贵妃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那么用两万骑兵换取对方四万精锐的覆灭,这笔账,怎么算都是值得的! 更何况,王忠嗣竟然敢派出五万大军,几乎是倾巢而出前来救援,那么此刻落霞山的唐军大营,必然兵力极度空虚! 这正是父帅一举攻破其营寨,奠定胜局的绝佳机会! 牺牲小我,成全大局! 牺牲此地,换取落霞山和赫连无咎两处战场的决定性胜利! 念及于此,薛丁山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顶门,所有的杂念都被这股决死之意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再无半分犹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坚毅和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转向身旁的传令官,声音沉稳而急促,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立即准备两只飞鸽,八百里加急!” “第一只,飞报冯皇贵妃!禀明我部于黑水河谷遭遇王忠嗣所派援军,兵力五万,步骑混杂。” “告知娘娘,末将薛丁山,决意率麾下两万将士,不惜一切代价,于此地阻击敌军,为娘娘全歼赫连无咎部,争取时间!” “请娘娘不必顾虑此地,全力攻歼即可!” “第二只,飞报我父帅!同样告知此地敌情及我之决心。” “并转告父帅,王忠嗣既派重兵来援,其大营必然空虚,此乃天赐良机!” “请父帅不必以我为念,抓住战机,全力猛攻,务必尽快攻克唐军大营,奠定胜局!” “是!将军!” 传令官感受到薛丁山话语中那股视死如归的决绝,眼眶微红,但毫不犹豫地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下达完这两道很可能就是最后命令的传书后,薛丁山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面向已经按照埋伏阵型隐蔽好的两万将士。 他们大多都很年轻,许多人的脸上还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和对未知战斗的紧张。 薛丁山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沉重而悲壮的力量:“诸位弟兄!” 所有士兵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年轻的统帅身上。 “想必大家已经知道,河谷之外,正有五万唐军和蝎族联军,朝我们开来。” 他顿了顿,没有隐瞒,直接说出了最残酷的现实: “我们只有两万人。此战,敌众我寡,凶险异常,或许……这将是你我许多人的最后一战!” 这话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悲凉的气息。 但薛丁山话锋随即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激昂与煽动力:“但是!我们身后五十里,冯皇贵妃正率领十万大军,围歼赫连无咎的四万叛军!” “我们身后百里,薛怀德大帅正亲率将士,猛攻落霞山唐军大营!” “我们在这里多阻挡敌军一刻,冯娘娘那边就多一分全歼敌军的把握!” “我们在这里流尽最后一滴血,薛大帅那边就可能早一刻攻破敌营,奠定我大楚东线胜局!” “我们的牺牲,若能换来赫连无咎四万敌军的覆灭,换来落霞山防线的崩溃,那便是值得的!便是死得其所,重于泰山!” 他的声音在河谷中回荡,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大楚的儿郎们!今日,我等便在此地,让唐军和蝎族蛮子看看,什么是我大楚锐士的铮铮铁骨!什么是我薛家军的赫赫军魂!” “纵然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后退半步!” “誓死追随将军!” “血战到底!!” “大楚万胜!!” 短暂的沉寂后,两万将士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原本的紧张和恐惧,被薛丁山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转化为了破釜沉舟的决死斗志! 士气瞬间高涨到了顶点,每一个人眼中都燃烧着熊熊的战意,做好了与敌偕亡的准备! 第1985章 不听劝 与此同时,在黑水河谷的入口处,烟尘滚滚,旌旗蔽日。 五万唐蝎联军正缓缓前行。 作为全军先锋的,正是黑狼部首领突兀金率领的两万骑兵。 他们奔驰在队伍的最前方,负责开路和警戒。 突兀金骑在一匹格外雄健的黑色战马上,看着身后浩浩荡荡的大军,脸上满是倨傲与自信。 在他看来,拥有如此雄厚的兵力,楚军除非是疯了,否则绝不敢前来拦截。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自中军方向追来,一名王忠嗣的亲兵勒马禀报: “突兀金首领!王将军有令,前方河谷地势险要,请首领务必多派斥候,仔细探查两岸,谨防楚军埋伏!” 突兀金闻言,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不屑,他嗤笑一声,用他那破锣般的嗓子嚷道: “埋伏?哈哈哈!王将军也太过小心了!” “我们足足五万大军!三万唐军健儿,两万我黑狼部的草原雄鹰!” “就算他楚军真有埋伏,看到我们这阵势,借他十个胆子,他们敢动手吗?!” 他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对身后的骑兵吼道: “儿郎们,加快速度,穿过河谷!早点去把赫连无咎那个没用的家伙捞出来!” 他根本无视了王忠嗣的提醒,甚至没有再多派一兵一卒去仔细侦查两侧的山坡。 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催促着两万骑兵,一头扎进了薛丁山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黑水河谷。 干涸的黑水河谷,宽阔的河床本是天然的通道,此刻却成为了死亡的陷阱。 突兀金率领的两万黑狼部骑兵,如同一条蜿蜒的巨蟒,毫无戒备地涌入了河谷腹地。 马蹄践踏着裸露的河床卵石,发出杂乱而沉闷的声响,扬起的尘土弥漫在空气中,一定程度上也遮蔽了他们的视线。 就在先头骑兵即将抵达河谷中段,最为狭窄的区域时,异变陡生! “咚!咚!咚!” 三声急促而有力的战鼓,如同来自幽冥的催命符,猛然从河谷两侧的土坡后炸响! 鼓声未落,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蝗群振翅般的弓弦轰鸣! “放箭!” “嗖嗖嗖嗖——!” 刹那间,无数支蓄势已久的利箭,如同倾盆暴雨,从东西两侧的高坡上倾泻而下! 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地覆盖了正在行进的蝎族骑兵队列! “噗嗤!噗嗤!” “啊!” “有埋伏!” 利刃入肉的闷响、战马的悲鸣、士兵猝不及防的惨叫以及惊恐的呼喊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马蹄声,在河谷中交织成一片! 冲在最前面的蝎族骑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栽倒下马! 受惊的战马四处乱窜,更是将原本还算整齐的队形搅得一片大乱! “绊马索!小心脚下!” 有眼尖的骑兵惊恐地大喊,但为时已晚! 预先设置在狭窄处的绊马索猛地绷紧,将高速冲锋的骑兵连人带马绊得人仰马翻,后续的骑兵收势不及,狠狠地撞了上去,引发了更严重的混乱和踩踏! “杀——!” 几乎在箭雨落下的同时,埋伏在东侧坡后的薛丁山,一马当先,如同白色的闪电,猛地从坡后杀出! 他手中一杆亮银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寒光! “大楚薛丁山在此!蛮夷受死!” 他身后,近万名楚军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发出震天的怒吼。 顺着土坡的缓坡,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撞入了已经陷入混乱的蝎族骑兵侧翼! 薛丁山目标明确,银枪舞动如同梨花纷飞,直取敌军中那杆最为显眼的黑狼部大旗! 枪影过处,人仰马翻,竟无一合之将! 他所率领的骑兵也个个奋勇,凭借着居高临下的冲击力和敌军混乱的态势,一时间竟将兵力占优的蝎族骑兵杀得节节败退! “混账!!!”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从混乱的蝎族军中炸响。 突兀金挥舞着一柄沉重的狼牙棒,砸飞了两名靠近的楚军骑兵,他那满脸横肉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刀疤显得更加狰狞。 他万万没想到,楚军竟然真的敢以两万兵力伏击他们,而且一照面就让他吃了大亏,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要乱!都给老子稳住!他们人少!反击!随本首领杀光这些楚狗!” 突兀金声嘶力竭地怒吼,试图稳住阵脚,组织反攻。 然而,薛丁山的埋伏布置得极为刁钻。 箭雨的持续覆盖,绊马索的阻碍,以及楚军骑兵精准而凶狠的侧翼突击,使得蝎族骑兵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组织起有效的反击阵型。 他们空有两万之众,却在这狭窄的河谷里被地形和突袭打得晕头转向,只能凭借个人的勇武各自为战,伤亡在急剧增加。 激烈的喊杀声和混乱的动静,很快便传到了尚在河谷后方整顿队伍、缓缓跟进的三万唐军步兵这里。 中军旗下,王忠嗣立马远眺,听着前方传来的喧嚣,看着河谷中隐隐升腾的烟尘和惊起的飞鸟。 他那张沉稳的脸上,眉头紧紧锁起,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果然有埋伏……” 他喃喃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预料之中的凝重,也有一丝被对方抢先一步的不快。 很快,一名从前线拼死逃回来的蝎族传令兵,跌跌撞撞地跑到王忠嗣马前,惊慌失措地禀报: “王……王将军!前方……前方有楚军埋伏!人数不少,箭矢如雨,还有骑兵侧击!” “突兀金首领被缠住了,我军前锋损失惨重,阵型大乱!” 王忠嗣眼中寒光一闪,沉声问道:“可知前方拦路的楚军有多少兵马?主将何人?” 那传令兵喘着粗气回答:“回……回将军,看旗号和攻势,大约有两万骑兵!” “主将……主将打的是‘薛’字旗,听对方喊杀,好像是……是薛怀德的儿子,薛丁山!” “薛丁山?” 王忠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讶异,随即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薛怀德之子……年未弱冠,竟有如此胆魄,敢以两万骑兵,硬撼我五万大军于险地。” 第1986章 让他们放手去做! “薛家,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王忠嗣这话语中,既有对敌方将领勇气的赞赏,更有对当前困境的清醒认识。 薛丁山此举,无疑是弃子,目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拖延时间。 “将军,现在该如何是好?”身旁的副将焦急地问道。 王忠嗣收敛起感慨,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他知道此刻绝不能在此地过多纠缠。 “罢了,感叹无益。救援赫连首领刻不容缓!” 他果断下令,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与决断,“王晙将军!” “末将在!”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唐军将领应声出列。 “本帅命你,立即率领中军所有弓箭手,共计五千人,快速前进,抢占河谷两侧有利地形,压制楚军弓弩!” “掩护我军步兵向前推进,接应突兀金首领,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击溃当面的楚军,打通道路!” “末将遵命!” 王晙毫不迟疑,抱拳领命,立刻转身点齐兵马。 五千名唐军弓箭手迅速脱离本阵,如同一条灵活的溪流,沿着河床边缘,向着喊杀震天的战场核心区域疾奔而去。 王忠嗣则凝视着前方烟尘弥漫的河谷,他知道,薛丁山这块硬骨头,必须尽快啃下来。 否则每拖延一刻,赫连无咎那边就多一分覆灭的危险。 这场黑水河谷的阻击战,因为薛丁山的决死意志,注定将变得异常惨烈。 黑水河谷的战局,在唐军生力军加入后,陡然变得更加惨烈和复杂。 薛丁山一枪挑翻一名试图靠近的蝎族百夫长,银白的铠甲上早已溅满了斑驳的血迹。 他敏锐地察觉到战场态势的变化——两侧土坡上原本占据绝对优势的己方弓弩手,遭到了唐军精锐弓箭手的强力反制。 唐军弓箭手训练有素,箭矢又准又狠,凭借着人数和装备的优势,逐渐压制住了楚军的抛射,使得楚军对河谷下方的火力覆盖大为减弱。 与此同时,得到喘息之机的突兀金,终于勉强收拢了部分溃散的骑兵,开始组织起一波波凶狠的反扑。 而更令人担忧的是,唐军的重甲步兵方阵,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正踏着沉重的步伐,沿着河床稳步推进,试图与蝎族骑兵汇合,彻底碾碎楚军的防线。 压力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然而,面对这极度不利的局面,年仅二十岁的薛丁山却展现出了远超其年龄的沉着与卓越的指挥才能。 他并没有因为敌军势大而慌乱,更没有头脑发热地命令部队与敌人进行自杀式的对冲。 他迅速判断出,己方的优势在于机动性和预先占据的有利地形,而劣势则是兵力的绝对不足和缺乏重型步兵。 绝不能与敌军进行正面消耗! “传令!” 薛丁山的声音在喧嚣的战场上依旧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东侧坡顶弓弩手,分成三队,交替射击,保持火力不间断,重点狙杀敌军军官和弓手!” “西侧伏兵,以百人为队,依托灌木和乱石,不断袭扰唐军步兵侧翼,迟滞其推进速度,射人先射马,打乱他们的阵型!” “骑兵各部,听我号令,交替掩护,梯次撤退至第二道预设防线!利用河床转弯处和狭窄地段,层层阻击,绝不与敌军纠缠!” 他的命令精准而高效。楚军骑兵在他的指挥下,如同臂使指。 当蝎族骑兵在突兀金的怒吼下发疯般冲来时,楚军并不硬抗,而是利用战马的灵活性,迅速后撤一段距离。 然后在新的阻击点上,利用地形突然回身反冲一阵,或者以密集的箭雨覆盖,给予敌军大量杀伤后,再次后撤。 这种“拖刀计”与“麻雀战”结合的战术,让兵力占绝对优势的突兀金有力无处使。 每次凶狠的扑击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反而在追击途中不断损兵折将。 楚军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地缠住了他们,推进速度缓慢得令人发指。 薛丁山本人更是身先士卒,那杆亮银枪如同死神的请柬,总是出现在战线最危急的地方。 他时而率领亲卫骑兵发起一次凌厉的反冲锋,将即将突破的蝎族骑兵打回去。 时而策马奔上高坡,亲自调整弓弩手的射击方位。 他年轻的脸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但那双眼睛却始终明亮而坚定,仿佛蕴含着无穷的精力与斗志。 在他的指挥下,两万楚军虽然陷入了绝对的苦战,伤亡也在不断增加,。 但阵型始终未乱,士气始终未馁,依旧有条不紊地执行着阻击任务,将五万敌军死死地拖在了黑水河谷,每一步前进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就在薛丁山于黑水河谷浴血奋战之际,他派出的飞鸽,也跨越了山川,将消息带到了各方统帅的手中。 镇南关。 楚宁正在与冯安国商议军情,一名锦衣卫千户快步走入,呈上密信: “陛下,落霞山方向,薛丁山将军飞鸽传书!” 楚宁展开一看,冷峻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深深的动容。 他缓缓将信递给冯安国,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赏:“薛怀德生了个好儿子啊!” “年仅二十,便敢以两万骑兵,于黑水河谷阻击王忠嗣五万援军……此等胆魄,此等决断,堪称国之干城!” 冯安国看完,也是肃然起敬:“薛小将军忠勇可嘉!只是……敌众我寡,形势危殆啊。” 楚宁目光投向东方,仿佛能穿透重重关山,看到那片正在血战的河谷,他沉声道: “传朕旨意,嘉奖薛丁山及其麾下将士!告诉薛怀德和冯木兰,薛丁山正在为他们争取时间,让他们放手去做!” 顿了顿,眼神看向城外,脸上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李敬,既然你的奇兵被朱雀军团遇上,那就断然没有让他们去落霞山的道理!” “这一次,朕就算是付出这两万人的代价,也必须将赫连无咎和张巡这四万人吃掉!” 作为皇帝,他自然不会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候心软! “传令,立即进攻唐军大营!” 他要趁着李敬现在兵马少,一鼓作气杀过去! 第1987章 援和不援 朱雀军团围歼战场。 冯木兰接到了薛丁山的第二波飞鸽传书。 当她看到“遭遇五万援军”、“决意死战阻敌”等字眼时,握着信纸的指尖微微用力。 轻纱下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震惊,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股决绝。 “传令!” 她的声音如同寒冰:“将薛将军死战阻敌的消息,通传全军!” “告诉将士们,薛将军正在用性命为我们争取时间!我们绝不能辜负他的牺牲!” “强攻势,务必在今日之内,全歼赫连无咎!” “另外,派出一万兵马,前去支援薛丁山!” 薛丁山毕竟是薛怀德的儿子,而薛怀德乃是周朝的大将军,虽然跟着武曌归顺了楚国,但她也不会真的让对方死在此处。 才二十岁,第一次独自指挥作战便有如此胆量,如是不死,将来必定会成为楚国的中流砥柱! 所以,她愿意派出一万兵马前去支援。 落霞山唐军大营外。 薛怀德指挥着大军,对唐军营寨发动着一波又一波的猛攻。 当他收到儿子的飞鸽传书时,正值一次进攻受挫,部队暂时休整。 他独自走到一处僻静之地,展开儿子的信。 看着那熟悉的笔迹和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决死之意,这位以刚毅著称的老将,眼眶瞬间湿润了,握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 但他很快便强行压下了心中的翻腾,将所有的担忧与悲痛都化为了更加狂暴的进攻欲望。 他大步走回指挥位置,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对麾下诸将吼道:“都听到了吗?我儿丁山,正以两万将士,在黑水河谷独挡王忠嗣五万大军!” “他在用血为我们争取时间!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奋力向前?!” “传令!投石机,给本将集中所有石弹,轰击敌军左营!敢死队,随本将亲自冲阵!今日不破此营,本将誓不还师!” 薛丁山在黑水河谷的决死阻击,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其产生的涟漪,深刻影响了整个东线的战局,也牵动着每一位统帅的心。 他以自己的勇气和智慧,以及麾下两万将士的鲜血,为这场宏大的战役,书写下了最为悲壮和关键的一笔。 大营之前,火把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跳动的火光映照着薛怀德铁青的脸庞。 贾羽手持羽扇,眉头紧锁,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薛将军,薛丁山将军深陷重围,情势危急!我愿领一支轻骑,立即驰援,或可……”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薛怀德抬手制止了。 那手势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仿佛早已在心中演练过千百遍。 薛怀德的目光越过连绵的营火,投向远方沉沉的夜幕,那里是薛丁山孤军奋战的方向。 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不必了,若这是丁山的命,我薛家……认了。” “薛将军!” 贾羽几乎是在低吼,他无法理解这份近乎冷酷的镇定。 “那是您的独子!是薛家血脉唯一的传承!我们若见死不救,他日如何面对陛下与冯娘娘的垂询?他们绝不会因此怪罪于您啊!” 薛怀德缓缓转过身,火光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刻画出坚硬的线条。 那双深陷的眼眸里,翻涌着痛苦、挣扎,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坚决。 “贾羽,正因他是我的儿子,更应如此。”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重若千钧:“你来看——” 他手臂一挥,指向沙盘上敌我交错的形势。 “唐军坚若磐石,我军久攻不下。” “此次冯娘娘恰逢其会,正好遇到了赫连无咎,使得唐军不得的不派兵援助。” “丁山所部,便是那最后的诱饵,是撬动整个战局最关键的那颗棋子!” “如今,落霞山唐军大营只有五万人,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此时分兵,便是前功尽弃,便是将无数将士的鲜血白白泼洒!” “我薛怀德,岂能因一己私情,而负陛下重托,负三军厚望?”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那身形却挺拔如松,仿佛任何情感都无法将其摧垮: “丁山……他自披上战甲的那一天起,便不再是薛家的独苗,他是大唐的将军!” “他的牺牲,若能换来落霞山大捷,换来边境十年的太平,那便是他作为军人的至高荣耀,也是我薛家对这片土地所能做出的最大奉献!” 言至于此,一股悲怆而豪迈的气息自薛怀德身上勃然爆发。 他不再多言,猛地一把抓起矗立在一旁的方天画戟。 那冰冷的戟锋在火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寒芒,仿佛将他心中所有积压的父爱、担忧、刻骨铭心的痛楚,尽数转化为对敌人的冲天怒火。 “传我将令!” 薛怀德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夜空: “三军听令,目标——落霞山唐军大营,全力进攻!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话音未落,他已翻身上马,那匹神骏的战马似乎感受到主人心中奔涌的悲愤,扬蹄长嘶。 薛怀德一夹马腹,身先士卒,如同一道离弦的血色箭矢,率先冲向敌营。 他手中的方天画戟舞动开来,仿佛一条苏醒的银龙,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杀向那片灯火通明的唐军阵地。 他是在冲锋,更是在宣泄。 将对儿子命运的无力感,将对骨肉分离的钻心之痛,将所有不能言说、无法表露的深沉父爱,尽数化作战场上最凌厉的攻势。 每一戟挥出,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仿佛要将这命运的残酷,将这战争的绞肉机,彻底撕碎。 主帅身先士卒,汉军将士目睹此情此景,无不动容。 那背影,孤独而伟岸,背负着丧子之痛,却依然一往无前。 强烈的悲愤与高昂的士气瞬间在军中点燃:“为大帅!为薛将军!杀——!” 震天的呐喊声如山呼海啸,汉军将士如同决堤的洪流,跟随着那道一马当先的身影,向着落霞山唐军大营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第1988章 来不及了 薛怀德冲杀在最前方,画戟过处,人仰马翻,血光迸溅。 他仿佛不知疼痛,不惧死亡,眼中只有敌人的营垒,心中只有一个信念。 拿下它! 必须拿下它! 唯有胜利,才能告慰那些逝去的英灵。 唯有胜利,才能让丁山的牺牲,变得有价值! 这是一位父亲,在用最惨烈的方式,为儿子铺设一条通往荣光的血路。 这是一位统帅,在用最决绝的行动,践行着“慈不掌兵”的古训。 今夜,落霞山注定要被鲜血染红,而薛怀德的名字,也将连同这份锥心的抉择与无畏的冲锋,永远刻录在大唐的战史之中。 夜幕如墨,沉沉笼罩着金蝎部营寨。 曾经喧嚣震天的杀声已逐渐稀落,化作零星兵刃交击与垂死者无力的呻吟,在血腥弥漫的空气中飘荡。 经过整整一天一夜的残酷厮杀,这座营寨仿佛已被抽干了生命力,只余下绝望的喘息。 寨内,蝎族战士与唐军残部加起来,已不足万人。 他们在赫连无咎与张巡的带领下,背靠背,结成摇摇欲坠的圆阵,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曾经飘扬的旗帜大多已折断、焚毁,焦黑的残片浸泡在暗红色的泥泞中。 营垒的栅栏多处破损,缺口处堆满了双方士卒的尸体,形成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肉壁垒。 火光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沾满血污、写满疲惫与恐惧的脸庞。 朱雀军团的士兵如同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这最后的防线,他们的兵甲在火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阵型严谨,步步紧逼。 包围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生存的空间被不断挤压,空气凝重得令人窒息。 赫连无咎那标志性的张狂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陷的眼窝中难以掩饰的焦躁与惊惶。 他手中的弯刀因为长时间的劈砍已布满缺口,甲胄上也留下了数道深刻的斩痕。 他奋力格开一支刺来的长矛,趁机凑到张巡身边,声音因急促而显得嘶哑: “张将军!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必须分头突围,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张巡闻言,嘴角难以抑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侧头看了赫连无咎一眼,那眼神复杂,混杂着无奈、愤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四万大军尚在时,这位蝎族首领意气风发,何曾想过“突围”二字? 如今兵力十去其九,陷入绝境才想起要分散逃生,这岂不是太晚了些? 他身边的唐军子弟,如今只剩下千余人,每一个都是他眼睁睁看着倒下的,此刻提及突围,何其沉重。 赫连无咎何等精明,立刻从张巡那一眼中读出了未竟之言。 他脸色一沉,语气也变得冷硬起来,带着几分为自己辩解的恼怒: “哼!张将军莫非以为我赫连无咎是贪生怕死之辈?” “一开始按兵不动,固守待援,是因为本将确信王忠嗣大将军的援军必至!” “按照原定策略,他此时早该出现在楚军侧翼,与我们里应外合!” 他挥刀指向外围密密麻麻的朱雀军团旗帜,声音愈发激动。 “但现在你看!援军在何处?连个影子都没有!” “唯一的解释,就是王大将军的部队被楚军主力死死拖住了,根本无法抵达!” 他喘了口粗气,压下翻腾的情绪,语速加快,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决绝: “援军无望,困守唯有死路一条。” “为今之计,只能自求多福!你我各自率领五千人马,从左右两翼同时发起冲锋,分散敌军兵力。” “能否杀出这重围……就看各自的本事和天意了!” 他特意强调了“五千”这个数字,目光扫过张巡身边那寥寥千余唐军残部,意思不言而喻。 他赫连无咎将从自己本已不多的蝎族部队中,分拨出四千人交由张巡指挥。 张巡心中猛地一揪。 他明白,赫连无咎此举,并非全然出于袍泽之谊,更多是权衡之策。 两支力量相当的队伍同时突围,确实能最大程度分散敌军注意力,增加成功的概率。 而这分给他的四千蝎族士兵,既是增强他突围的力量,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份沉甸甸的人情。 或者说,是赫连无咎为了维系最后联盟体面的一种姿态。 他看了一眼身后那些伤痕累累、却依旧紧握兵刃的唐军将士,他们眼中闪烁着求生的渴望,也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他知道,自己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为这些追随他的儿郎,挣一条活路。 “唉……”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自张巡胸腔吐出,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握紧了手中那柄陪伴他征战多年的横刀,刀身上的血迹已然凝固发黑。 “也罢!就依赫连首领之言!各自突围,生死各安天命!” 决议既下,再无犹豫。 赫连无咎立刻用蝎族语厉声呼喝,迅速将队伍分作两部。 他自己亲率一部最为精锐的蝎族战士,其中不乏他的亲卫。 张巡则整合了那一千唐军残部,以及赫连无咎分拨过来的四千蝎族士兵。 这两支临时拼凑的突围队伍,迅速调整方向,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龇出了最后的獠牙。 “儿郎们!随我杀出去!” 赫连无咎高举弯刀,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率先朝着左翼敌军相对薄弱的方向猛冲过去。 他身后的蝎族战士发出怪异的呼啸,如同决堤的洪流,悍不畏死地撞向了朱雀军团的防线。 几乎在同一时刻,张巡也扬起了横刀,雪亮的刀锋在火光下划出一道寒光: “大唐的勇士们!蝎族的兄弟们!突围——求活!” 他没有过多煽情的言语,只有最直接、最迫切的目标。 话音未落,他已一马当先,身先士卒,朝着右翼发起了亡命冲锋。 唐军与蝎族士兵混合的队伍,爆发出最后的血勇,紧紧跟随着他们的将领,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撞向了另一面的钢铁壁垒。 刹那间,刚刚稍有平息的战局,再度被激烈的厮杀声引爆。 两支突围的利箭,狠狠扎进了朱雀军团厚重的阵型之中,溅起漫天血雨。 赫连无咎与张巡的身影,很快便被蜂拥而上的敌兵和混乱的战团所吞没。 生存的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在这惨烈的夜幕下,微弱地摇曳着。 第1989章 想走?晚了! 夜幕低垂,火光摇曳,将金蝎部营寨的残骸映照得如同鬼域。 喊杀声虽已不似先前那般震耳欲聋,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焦糊气味却愈发浓重,预示着最终清算的时刻即将来临。 中军旗下,冯木兰身姿挺拔,一袭轻甲罩体,面上白纱遮住了她的容颜。 唯露出一双清冷如寒星的眼眸,正静静听着传讯兵急促的禀报。 “报——!启禀娘娘,寨内残敌约万余,在赫连无咎与张巡率领下,正分作两股,试图从左右两翼突围!” 冯木兰眼中锐光一闪,白色面纱下,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仿佛凝结了北地的寒霜。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一位将领耳中: “想走?本宫既然耗费心力,将他们围困于此,便没打算放走任何一条大鱼!” “传令郭锋、牛田二将,率本部精锐,务必于东侧截住张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得令!”传令兵抱拳,迅速转身离去。 “至于那赫连无咎……” 冯木兰冷哼一声,语气中透出森然的杀意: “蝎族枭雄,金蝎部首……本宫亲自去会会他!” 话音刚落,她侧身伸手。侍立一旁的亲卫早已准备妥当,立刻将两柄兵器恭敬奉上。 一柄是宽厚沉重、剑脊隐现暗纹的玄铁重剑,另一柄则是细长锋锐、青光流转的柳叶轻剑。 冯木兰左右手分别接过,手腕微沉,熟悉了一下这久违的重量与平衡。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轻剑灵动,杀人无形。 这一重一轻,刚柔并济,正是她纵横沙场的独门战技。 “随我来!” 她清叱一声,翻身上马,不再多言,率领一队精锐亲兵,如同离弦之箭,径直朝着赫连无咎突围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踏过遍地的狼藉与尸骸,卷起阵阵烟尘,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凌厉气势。 此刻,赫连无咎正挥舞着那柄饱饮鲜血的弯刀,拼命撕扯着朱雀军团的包围网。 他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眼中充满了困兽般的疯狂与求生欲。 眼见突围在即,侧后方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骚动,伴随着一声清越的冷喝: “赫连无咎,你的路到头了!” 赫连无咎猛地回头,只见一支生力军如尖刀般插入战场。 为首一员女将,白纱覆面,手持奇异的一重一轻双剑,不是冯木兰又是谁? 初始的惊愕过后,赫连无咎非但没有惧色,眼中反而爆射出狂喜的光芒! 冯木兰! 楚军主帅,皇帝宠妃! 若能将她擒获,何止是突围,简直是可以瞬间扭转整个战局的天赐良机! 这巨大的诱惑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压过了对危险的直觉。 “哈哈哈!冯木兰!你竟敢亲自送上门来!真是天助我也!” 赫连无咎狂笑一声,竟舍弃了原本的突围方向,调转马头,手中弯刀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直扑冯木兰。 “儿郎们,随我拿下敌酋!” 他如同一头发现了猎物的饿狼,带着残存的亲卫,不顾一切地冲向冯木兰所在的位置。 在他看来,对方虽有名将之称,终究是一介女流,又是养尊处优的皇妃,武艺再强也有限度。 自己凭借悍勇,骤然发难,极有可能一举成功! “保护娘娘!” 冯木兰身边的亲兵见状,立刻挺起刀盾,结成阵势迎上。 然而冯木兰却毫无惧色,清冷的眼眸中甚至闪过一丝讥诮。 她双腿一夹马腹,竟主动迎了上去!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 赫连无咎势在必得的一记重劈,被冯木兰左手那柄看似笨拙的玄铁重剑稳稳架住。 巨大的反震力让赫连无咎手臂发麻,他脸上的狂笑瞬间僵住,眼中首次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女人的力量,竟如此强横? 不等他变招,冯木兰右手的柳叶轻剑已然如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却又迅疾无比地刺向他的咽喉! 剑尖未至,那冰冷的杀意已激得赫连无咎汗毛倒竖! “不好!” 赫连无咎怪叫一声,狼狈不堪地后仰,同时奋力回刀格挡。 轻剑擦着他的头盔边缘掠过,带起一溜火星。 仅仅一个照面,攻守易形! 赫连无咎心中的轻视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骇然。 这冯木兰,绝非等闲! 两人马打盘旋,瞬间战作一团。 赫连无咎的刀法大开大合,充满了草原蛮族的狂野与力量,每一刀都势大力沉,力求以力破巧。 而冯木兰的双剑却舞得滴水不漏,奥妙无穷。 重剑时而如铜墙铁壁,格挡招架,震开赫连无咎的猛攻。 时而如泰山压顶,势大力沉地劈砍,逼得赫连无咎不得不避其锋芒。 轻剑则如同附骨之疽,总是在最刁钻的角度出现,或刺、或削、或点,专攻赫连无咎招式间的破绽与要害。 那闪烁不定的剑光,犹如死神的凝视,让赫连无咎疲于应付,冷汗涔涔。 “怎么可能?” 赫连无咎越打越是心惊,他自诩勇力冠绝蝎族。 此刻却在冯木兰这诡异莫测的双剑之下,束手束脚,一身蛮力仿佛陷入了泥沼,完全施展不开。 对方的剑术不仅精妙,更蕴含着一种沙场磨砺出的狠辣与果决,绝非宫廷花架子的武功能比。 周围的厮杀仍在继续,但赫连无咎带来的亲卫在冯木兰精锐亲兵的绞杀下,迅速减少。 而他本人,在冯木兰双剑的紧密攻势下,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他的肩甲被轻剑挑破,留下一道血痕。 胸前的护心镜被重剑砸得凹陷下去,震得他气血翻腾。 “该死!” 赫连无咎心中终于萌生了退意,他知道,擒拿冯木兰的计划彻底失败,再纠缠下去,自己恐怕真要葬身于此。 他虚晃一刀,试图逼退冯木兰,拨马便想重新汇入突围的队伍。 “想走?晚了!” 冯木兰岂能让他如愿? 她清喝一声,策马紧追不舍,双剑如影随形,攻势愈发凌厉。 第1990章 双双殒命 就在赫连无咎心神俱颤,败相已露之际,战场侧翼再次传来两声暴喝! “贼酋休走!公孙咎在此!” “袁辉来也!纳命来!” 只见两员楚军大将,如同猛虎下山,率领着生力军从左右两侧悍然杀到! 正是奉命前来支援的公孙咎与袁辉! 他们如同两把铁钳,瞬间封死了赫连无咎最后的退路。 公孙咎使一杆镔铁长枪,枪出如龙,直刺赫连无咎后心! 袁辉则挥舞一对浑铁鞭,挟着风雷之势,砸向赫连无咎的腰肋! 前有冯木兰双剑锁魂,左右有公孙咎、袁辉两大猛将夹击,赫连无咎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啊——!我跟你们拼了!” 赫连无咎发出绝望的咆哮,困兽犹斗,挥舞弯刀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在三大高手的合围之下,他的抵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冯木兰重剑格开他拼死挥出的弯刀,轻剑如电,瞬间在他手腕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伤口,弯刀几乎脱手! 与此同时,公孙咎的长枪已如毒蛇般钻入,噗嗤一声,刺穿了他腋下的甲叶缝隙,鲜血飙射! 袁辉的浑铁鞭也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背心! “噗——!” 赫连无咎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剧震,眼中的疯狂与光彩迅速黯淡下去。 冯木兰目光冷冽,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玄铁重剑带着千钧之力,猛然横扫! “咔嚓!” 剑锋掠过,血光冲天而起! 赫连无咎那颗充满野心与不甘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飞离了脖颈,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摔落在泥泞的血泊之中。 无头的尸身晃了晃,随即从马背上栽落。 金蝎部首,枭雄赫连无咎,就此授首! 冯木兰勒住战马,白纱之上沾染了几点殷红的血珠,更添几分肃杀。 她看着地上那具尸首,眼神淡漠,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她收起双剑,声音清晰地传遍战场: “赫连无咎已伏诛!降者不杀!” 夜色如墨,火光跳跃,映照着金蝎部营寨这片已然化作血肉磨盘的焦土。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硝烟与尸体烧焦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 当赫连无咎那颗双目圆睁、凝固着惊愕与不甘的头颅滚落泥泞,他麾下残存的蝎族士兵们确实出现了一刹那的骚动。 然而,那骚动并非源于恐惧或投降的意图,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疯狂被点燃了。 他们没有像寻常军队那样因主将阵亡而士气崩溃。 反而如同被彻底激怒的蜂群,发出了更加凄厉怪异的嘶吼,赤红的双眼里燃烧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这些来自荒漠深处的战士,骨子里烙印着部落的古老传统与近乎野蛮的忠诚。 首领战死,在他们看来并非战斗的结束,而是复仇的开始,是必须以敌人鲜血乃至自身生命来献祭的荣耀之路。 冯木兰白纱之上的血迹未干,清冷的眼眸扫过这些依旧挥舞着弯刀、状若疯魔扑上来的蝎族士兵,里面没有半分意外,只有一片冰封的杀意。 她早已从情报中深知此族之悍勇与顽固。 “冥顽不灵!” 她冷哼一声,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的喧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传令!全军压上,一个不留,尽数歼灭!” “得令!” 命令如山,瞬间传达至每一个作战单位。 原本还带着一丝招降意味的楚军阵型陡然一变,变得更加冷酷、更加高效。 盾牌如墙推进,长矛如林穿刺,弓弩手占据制高点,冷静地将一支支夺命的箭矢倾泻到负隅顽抗的蝎族人群中。 战斗进入了最残酷、最血腥的清扫阶段。 楚军将士们也打出了真火,面对这些死不投降的敌人,唯有以更彻底的杀戮来终结一切。 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垂死者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将这片土地变成了真正的修罗场。 与此同时,在营寨的另一侧,突围的张巡也陷入了绝境。 他率领着混合了唐军残部与蝎族士兵的五千人马,如同困兽,左冲右突,试图在铁壁合围中撕开一道口子。 然而,他面对的是冯木兰麾下早已严阵以待的郭锋与牛田两员悍将。 郭锋使一柄开山大斧,势大力沉,每一斧劈出都带有风雷之声,专破盾阵重甲。 牛田则挥舞两柄浑铁锏,招式刚猛凌厉,善于近身搏杀,摧筋断骨。 这两人一左一右,如同两道不可逾越的闸门,死死封住了张巡的去路。 张巡一身唐将明光铠已是破损不堪,沾满血污,他手中的横刀依旧挥舞得迅疾狠辣,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悲愤。 他亲眼看着身边最后的唐军子弟一个个倒下,那分给他的四千蝎族士兵也在楚军有条不紊的绞杀下迅速减员。 “唐将受死!” 郭锋暴喝一声,大斧带着千钧之力拦腰斩来! 张巡急忙侧身闪避,横刀顺势格挡,却被那巨大的力量震得手臂发麻,虎口迸裂。 几乎在同一时间,牛田如同鬼魅般从侧翼切入,双锏一上一下,分袭张巡头颅与肋部! 张巡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只能竭力回刀抵挡上路的铁锏,同时拧身试图避开下路的杀招。 “砰!” 一声闷响,牛田的下路铁锏终究还是擦中了他的腰肋。 张巡只觉得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肋骨至少断了两根,喉头一甜,一口逆血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但身形已然踉跄。 郭锋岂会放过如此良机? 大斧再次扬起,如同力劈华山,朝着张巡因受伤而露出的破绽猛劈而下! 这一斧,凝聚了他全身的力气,快如闪电,避无可避! 张巡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随即又被一种解脱般的释然取代。 他勉力举起横刀,做最后的格挡。 “铛——咔嚓!” 横刀应声而断! 沉重的斧刃毫无阻碍地劈入了他的肩胛,深可见骨,几乎将他斜劈成两半! 张巡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汩汩的鲜血涌出。 这位曾立志报效大唐的将军,最终带着无尽的遗憾,重重地倒在了这片异国的土地上,与他的众多部下一样,再也没能回到故土。 第1991章 不忍心,宁死不降 郭锋与牛田对视一眼,确认张巡已死,立刻指挥部队对剩余的残敌进行最后的清剿。 时间,在杀戮中缓慢流逝。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当东方的天际开始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鱼肚白时,落霞山金蝎部营寨内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终于如同退潮般,渐渐平息、止歇。 死寂,开始笼罩这片大地。 一种比喧嚣更令人压抑的死寂。 放眼望去,营寨内外,尸横遍野,层层叠叠,几乎无处下脚。 断裂的兵刃、破碎的旗帜、散落的箭矢随处可见。 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每一寸土地,汇聚成涓涓细流,流入低洼处,形成一个个令人触目惊心的血洼。 燃烧的营帐余烬未熄,缕缕青烟混合着尚未散尽的硝烟,袅袅升起,在微明的天空中勾勒出惨淡的痕迹。 冯木兰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立于一处稍高的坡地上,冷漠地审视着这片刚刚被鲜血洗礼过的战场。 四万敌军,自赫连无咎、张巡以下,经过一天两夜不眠不休的惨烈厮杀,最终被楚军彻底歼灭,无一逃脱。 晨曦微光映照在她白色的面纱上,却无法驱散那眉宇间凝聚的肃杀之气。 胜利的代价,同样是如此沉重。她缓缓抬起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 “打扫战场,清点伤亡,将我军将士的遗体,好生收敛。” 顿了顿,她看向黑河谷方向,皱眉道:“也不知道薛丁山那边情况如何。” “希望本宫派去的援军能及时赶到,助他一臂之力。” 想了想,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沉声道:“郭将军!” “末将在!”郭锋立即上前施礼。 “你马上率领一万骑兵赶去黑河谷,务必救出薛丁山将军!” “诺!”郭锋领命,立即带着骑兵快速离去。 此战若是没有薛丁山为他们拖住五万唐军,他们根本不能这么顺利消灭赫连无咎这四万人。 如今他们这边腾出手来,自然要派人去支援薛丁山。 与此同时,黑河谷。 这片干涸的河床此刻已被鲜血与杀戮浸透。 晨曦的光芒艰难地穿透弥漫的尘土与硝烟,映照出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河床上遍布着倒伏的尸体、断裂的兵刃以及无主的战马,暗红色的血液汇聚在低洼处,形成一汪汪粘稠的血泊。 空气中混杂着血腥、汗臭和泥土被反复践踏后的腥气,令人作呕。 震天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者的哀嚎声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音浪,在河谷两侧的崖壁间反复撞击、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唐军与蝎族联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楚军那早已残破不堪的防线。 而在这漩涡的中心,正是由薛丁山率领的楚军残部。 就在昨夜,当薛丁山所部即将被这狂潮彻底吞没之际,朱雀军团的一万援军如同神兵天降,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汇合了进来。 这一支生力军的到来,如同给垂死的病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让薛丁山他们得以稳住阵脚,硬生生在这绝地之中,又顶住了数个时辰的狂攻。 然而,希望之光总是短暂。 经过一夜的鏖战,这一万援军也已然损失惨重,与薛丁山的本部兵马一样,陷入了人困马乏、箭尽粮绝的绝境。 唐军和蝎族兵马凭借着绝对的人数优势,如同不知疲倦的群狼,不断压缩着他们的生存空间。 包围圈越来越厚,越来越紧,幸存的楚军将士们背靠着背,围成一个不断缩小的圆阵,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甲胄破碎,兵刃卷刃,但眼神中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那是对生存的渴望,更是对身后统帅的信任。 薛丁山,这位年轻的将军,此刻已然成为了这支残军的灵魂与旗帜。 他手中的方天画戟早已被敌人的鲜血染成了暗红色,戟刃上布满了细密的缺口。 他那身明亮的银甲也变得黯淡无光,上面布满了刀砍枪刺的痕迹,甚至有几处还在微微渗着血。 俊朗的脸上沾满了血污与尘土,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如星,燃烧着灼人的战意。 他如同不知疲倦的战神,每一次挥动画戟,都必然带起一蓬血雨,将试图靠近的敌军挑翻、砸飞。 他的身影在哪里,哪里便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也是楚军防线最坚韧的支点。 远处,唐军主帅王忠嗣立于指挥旗下,凝望着在万军丛中依旧骁勇无匹的薛丁山,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复杂的赞赏与惋惜。 如此少年英雄,若能归降,假以时日,必成国之栋梁。 更重要的是,若能生擒薛丁山,以其性命相胁,远在落霞山的薛怀德必定投鼠忌器,届时攻破楚军大营便易如反掌。 这无疑是一条比强攻更划算的棋。 想到此处,王忠嗣策马向前几步,运足中气,洪亮的声音穿透战场的喧嚣,清晰地传向前方:“薛丁山!念你年幼,天赋异禀,就此战死,未免可惜!” “本帅怜你之才,若你肯放下兵器,率众归降,我王忠嗣以大唐主帅之名担保,饶你不死,并奏明陛下,许你前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看似诚恳的诱惑。 激战中的薛丁山闻言,手中画戟猛地荡开一名蝎族百夫长的弯刀,顺势将其劈倒。 他抬起染血的脸庞,望向王忠嗣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讥诮与决绝的弧度。 他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用尽全身力气,义正词严地高声回应。 声音虽因疲惫而有些沙哑,却字字如铁,掷地有声: “王将军!你的好意,薛丁山心领了!” “但我薛家世代忠良,只有断头将军,绝无投降将军!” “我身后这些弟兄,皆是为国捐躯的英烈,我薛丁山岂能苟且偷生,玷污他们的忠魂,辱没我薛氏门风!” 他猛地将画戟顿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环视周围那些望着他的将士,声音愈发高昂:“今日此地,唯有战死的薛丁山,绝无跪地求饶的薛丁山!” “楚军儿郎,宁死不降!” “宁死不降!” “宁死不降!” 第1992章 凶多吉少 残存的楚军将士被他的话语激荡,爆发出最后的怒吼,声浪虽然不及之前浩大,却带着一股撼人心魄的悲壮。 王忠嗣身旁的蝎族黑狼部首领突兀金早已不耐烦,他本就因迟迟未能全歼这支楚军而焦躁。 此刻见薛丁山如此不识抬举,更是勃然大怒,虬髯戟张,厉声吼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畜生!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本大王就成全你!” “传令下去,全军压上,不必再留活口,将这些楚狗给本王杀个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杀——!” 随着突兀金这充满暴戾的命令下达,唐军与蝎族联军最后的耐心也消耗殆尽。 更加凶猛、更加疯狂的攻击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楚军那最后的、摇摇欲坠的阵地发起了毁灭性的冲击。 箭矢如蝗,刀光如雪,瞬间便将薛丁山和他麾下忠勇的将士们彻底吞没。 黑河谷的最后乐章,在鲜血与钢铁的碰撞中,奏响了最悲壮的终曲。 黑河谷,这片干涸的河床已然化作了吞噬生命的巨大漩涡。 阳光惨白地照在遍布尸骸、兵器和断旗的土地上,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光。 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几乎凝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咸腥。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金属撞击声、临死前的哀嚎声交织成一片。 仿佛地狱的挽歌,在河谷间反复回荡,撞击着每一个幸存者的神经。 薛丁山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在这片血与火的炼狱中战斗了整整一个轮回。 他手中的方天画戟每一次挥舞,都像是从粘稠的泥沼中拔出,手臂酸麻沉重,几乎失去了知觉。 那杆曾经光华流转的神兵,此刻戟刃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缺口,被一层又一层暗红发黑的血垢覆盖,早已不复往日锋芒。 他身上的明光铠多处凹陷破裂,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鲜血,将银色的甲叶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 他周围的楚军将士更是伤亡惨重。原本还算严密的圆阵,此刻已被压缩到了极致,如同暴风雨中随时可能倾覆的一叶扁舟。 还能站立的士兵寥寥无几,人人带伤,甲胄破碎,凭借着最后一股不屈的意志和对统帅的信任,死死抵着盾牌,用卷刃的刀枪机械地格挡、劈砍。 每一步后退,脚下踩到的都是同泽尚且温热的尸体。 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蔓延,每一次唐军和蝎族联军发起的冲击,都像是巨浪拍击着即将崩溃的堤坝。 “保护将军!” 一名亲卫嘶哑地喊着,用身体挡在薛丁山侧翼,随即被数支长矛同时洞穿,壮烈牺牲。 薛丁山目眦欲裂,画戟狂扫,将那名持矛的唐军校尉连人带甲砸飞出去,但他自己也因力竭而一阵踉跄,险些栽倒。 他拄着画戟,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角滑落,迷蒙了他的视线。 望着周围层层叠叠、仿佛无穷无尽的敌人,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难道今日,真要葬身于此? 王忠嗣立马于远处高坡,冷静地俯瞰着整个战场。 楚军的抵抗已然到了强弩之末,那面残破的“薛”字旗帜虽然依旧在顽强的飘扬,但显然支撑不了多久了。 薛丁山的勇武确实令人惊叹,但也仅此而已了。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个人的勇武终究无法扭转战局。 他微微抬手,准备下达最后的总攻命令,彻底碾碎这支顽强的敌人。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地面,开始传来一种异样的震动。 初始极其微弱,混杂在战场震耳欲聋的喧嚣中几乎难以察觉。 但很快,那震动变得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密集,如同夏日暴雨前的闷雷,从遥远的天边滚滚而来,并且迅速靠近! 不仅仅是王忠嗣,战场上许多经验丰富的老兵都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动静。 厮杀的节奏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不少人下意识地朝着震动传来的方向——河谷的东南侧望去。 只见地平线上,先是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黑线,紧接着,那黑线迅速扩大、变粗,化作一片汹涌奔腾的浪潮! 无数骑兵的身影在扬起的漫天尘土中若隐若现。 他们盔甲鲜明,刀枪如林,一面赤红色的朱雀战旗在队伍最前方猎猎作响,迎风狂舞!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 一个眼尖的楚军士兵用尽最后力气嘶吼起来,声音中充满了绝处逢生的狂喜。 这声呼喊如同星火落入枯草原,瞬间点燃了所有幸存楚军将士心中的希望! 原本濒临崩溃的士气奇迹般地为之一振,残存的士兵们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奋力将逼近的敌人稍稍逼退。 那支骑兵速度极快,蹄声如雷,震得整个河谷都在颤抖。 为首一员大将,身材魁梧,手持一柄厚背砍刀,正是朱雀军团中以勇猛著称的郭锋! 他率领着一万朱雀军团精锐骑兵,如同天降神兵,以无可阻挡的气势,朝着唐军和蝎族联军的侧翼狠狠撞了过来! “报——!”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到王忠嗣马前,脸色煞白,声音急促得变了调。 “启禀大帅!东南方向发现大队楚军骑兵,兵力约万余,打朱雀旗号,距此已不足五里!” 王忠嗣的脸色在听到“骑兵”二字时,瞬间变得阴沉无比,之前的从容与胜券在握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死死盯着那片越来越近的骑兵浪潮,握着马缰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骑兵……竟然是骑兵……”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冰冷:“昨晚来了一万步卒,如今又是一万骑兵。” “朱雀军团,竟然能同时派出两万援军驰援黑河谷。” 一个极其不祥,甚至可以说是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他的脑海,让他周身泛起一股寒意。 他猛地转头,看向落霞山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 “赫连无咎他那四万人马,恐怕……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第1993章 优势的时候退兵? 赫连无咎的四万人没了! 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明为何冯木兰敢于,并且能够接连派出如此规模的援军,尤其是这支需要快速机动的骑兵! 这意味着,落霞山方向的战事很可能已经结束,而且是以楚军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朱雀军团主力,极有可能已经腾出手来,正朝着黑河谷扑来! 冷汗,悄无声息地浸湿了王忠嗣的后背。 此刻,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两条路,每一条都充满了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 第一条路,是赌! 赌能在郭锋这一万骑兵彻底冲乱本方阵脚之前,不惜一切代价,强行攻破薛丁山的最后防线,将其斩杀! 若能成功,至少斩杀了薛怀德独子,重创楚军士气,勉强算是为此次战役挽回一些颜面,对上对下也算有个交代。 但是,万一失败呢?薛丁山部已是困兽犹斗,临死反扑必然惨烈,而郭锋的骑兵转瞬即至。 一旦被这支生力军缠住,等到朱雀军团后续的主力部队赶到…… 那他王忠嗣和麾下这数万大军,极有可能步了赫连无咎的后尘,被彻底包围,葬送在这黑河谷! 第二条路,是撤! 趁现在郭锋的骑兵还未完全切入战场,阵型尚未大乱,立即下令脱离战斗,全军后撤。 这样可以保全大部分兵力,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 但是,这意味着之前所有的牺牲和努力付诸东流,坐视薛丁山被救走,功亏一篑。 他王忠嗣兴师动众,联合蝎族,最终却损兵折将,一无所获,甚至可能损及他在军中的威望和朝廷对他的信任。 继续强攻,风险巨大,可能全军覆没。 立即撤退,保全实力,但颜面尽失,战略失败。 杀伐决断,就在一念之间。 王忠嗣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越来越近的烟尘,朱雀战旗的赤色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又看了一眼在核心圈中,因为援军到来而重新焕发斗志、奋力厮杀的薛丁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缓慢而又无比急促。 黑河谷内的厮杀声依旧震耳欲聋,但那股属于楚军的绝望气息,却因东南方向那滚滚而来的烟尘与雷鸣般的蹄声,为之一变。 希望,如同暗夜中骤然点燃的火炬,驱散了濒死的阴霾,让每一个残存的楚军将士眼中重新燃起了灼热的光芒。 薛丁山拄着方天画戟,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 他望着那面越来越清晰的朱雀战旗,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终于微微一松。 但身体却因为这片刻的松懈,几乎要瘫软下去。 他强行支撑着,知道此刻仍是生死关头。 与楚军士气大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唐军与蝎族联军中弥漫开来的惊疑与不安。 那支高速突进的骑兵,就像一柄烧红的利刃,即将狠狠捅入他们的侧肋,彻底改变战场的力量对比。 高坡之上,王忠嗣的脸色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沉静。 但那紧蹙的眉心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挣扎,揭示了他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关乎着数万大军的生死存亡。 他脑海中飞速权衡着那两个同样沉重的选择:是赌上一切,在敌军骑兵赶到前不惜代价斩杀薛丁山? 还是果断放弃,保全实力以图后计? 郭锋率领的骑兵洪流越来越近,马蹄践踏大地的轰鸣声已经压过了战场大部分的喧嚣,甚至能隐约看到骑兵前锋那雪亮的马刀和狰狞的面容。 王忠嗣的目光最后扫过那片如同磐石般,在绝境中竟隐隐有反扑迹象的楚军残阵。 又掠过侧翼那即将被骑兵浪潮冲击的本方兵马,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鸣金!” 王忠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清晰地传入身边传令官的耳中。 “将军有令!鸣金收兵!” “铛——铛——铛——!” 清脆而急促的鸣金声骤然响起,穿透混乱的战场,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唐军士兵的耳中。 这声音对于久经战阵的他们而言,意味着攻击的停止和撤退的开始。 原本汹涌向前的攻势,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堤坝,瞬间为之一滞。 “什么?鸣金?” 正在前线督战,杀得性起的蝎族首领突兀金闻声猛地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豁然转头,看向中军帅旗的方向,虬髯戟张的脸上瞬间被暴怒充斥。 眼看就能将薛丁山和这支顽强的楚军彻底碾碎,在这个节骨眼上撤退? 他无法理解! “王忠嗣搞什么鬼!” 突兀金怒吼一声,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拨马头,带着几名亲卫,如同一阵狂风般冲向王忠嗣所在的高坡。 他一路粗暴地撞开正在执行撤退命令、显得有些混乱的唐军士兵,径直冲到王忠嗣马前,双目赤红地厉声质问: “王大将军!为何下令撤退!” “薛丁山已是瓮中之鳖,再加一把力就能将他剁成肉泥!此时退兵,岂不前功尽弃?!” 王忠嗣面对突兀金的怒火,神色依旧冷静,只是眼神更加深邃。 他抬手一指那已经近在咫尺,甚至能感受到其冲锋带来的凛冽杀气的朱雀骑兵,沉声道: “突兀金首领,你看清楚了!来的是一万骑兵!” “冯木兰先是派出一万步卒,如今又是一万精锐骑兵来援,这意味着什么?” 他不等突兀金回答,便一字一顿,说出了那个冰冷的猜测: “这意味着,落霞山方向的战事,极有可能已经结束了!” “赫连无咎首领和他的四万大军,恐怕……已经全军覆没了!” “什么?” 突兀金如遭雷击,狂怒的表情僵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赫连无咎的四万人马全军覆没? 这消息太过震撼,让他一时无法消化。 王忠嗣继续冷静地分析,语气急促而不失条理:“朱雀军团主力若已腾出手来,下一步会做什么?必然是全力支援黑河谷!” “我们若此刻被这一万骑兵缠住,等到冯木兰亲率大军合围,你我还能走得了吗?” “届时,恐怕就不是能否杀掉薛丁山的问题,而是我们能否活着离开这黑河谷的问题了!” 第1994章 及时! 王忠嗣顿了顿,目光转向落霞山的方向,语气愈发沉重: “况且,根据之前情报,薛怀德正猛攻我落霞山大营。” “既然赫连无咎已败,我们在此地与薛丁山纠缠已毫无意义,反而可能被楚军内外夹击。” “当务之急,是立刻回师,确保大营不失,稳住我们的根基!” “否则,一旦大营有失,你我便是无根之萍,后果不堪设想!” 突兀金张了张嘴,还想反驳,但王忠嗣逻辑严密的分析和眼前越来越近的骑兵威胁,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大部分的怒火。 他虽然鲁莽,但并不愚蠢。 赫连无咎全军覆没的可能性,以及被朱雀军团主力包饺子的危险,让他不得不正视现实。 继续打下去,或许能杀了薛丁山,但自己和麾下这些黑狼部勇士,很可能要赔在这里。 这代价,他付不起。 “哼!” 突兀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甘的闷哼,脸色铁青,但终究没有再坚持。 “既然如此,那就快撤!别让楚军的骑兵咬上尾巴!” 他调转马头,大声呼喝着本部兵马,开始有序后撤。 随着鸣金声的持续,唐军和蝎族士兵如同退潮的海水般,开始脱离与楚军的接触,向后收缩阵型,准备撤离。 虽然依旧保持着基本的秩序,但那匆忙甚至略带慌乱的步伐,显示出他们并非从容退却。 看着敌人如潮水般退去,身上压力骤减,薛丁山一直强提着的那口气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他只觉得浑身剧痛如同潮水般涌上,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若非用画戟死死支撑,早已瘫倒在地。 就在这时,郭锋率领的骑兵前锋如同一阵钢铁风暴,轰然撞入了原本唐军占据的区域。 虽然未能拦截住主力后撤的敌军,却彻底驱散了残敌,稳稳地停在了楚军残阵之前。 郭锋翻身下马,大步走到薛丁山面前。 看着这位年轻将军浑身是血、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立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敬佩,拱手道: “薛将军,郭锋奉娘娘之命前来支援,幸不辱命!” 薛丁山艰难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感激的笑意,声音沙哑得几乎难以分辨: “郭……郭将军,及时雨……薛某……代麾下将士……谢过……” 他强忍着眩晕,急切地问道:“郭将军……娘娘那边……战事……如何?赫连无咎他……?” 郭锋脸上露出了畅快而自豪的笑容,朗声道:“薛将军放心!” “娘娘亲自坐镇指挥,赫连无咎所部四万人马,已于昨日夜间被我朱雀军团尽数歼灭。” “赫连无咎本人授首!张巡亦被阵斩!我军大获全胜!” “好……好……太好了……” 薛丁山闻言,心中最后一块大石轰然落地。 他完成了父亲的任务,赫连无咎这个心腹大患已除,朱雀军团大胜。 所有的担忧、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极度的疲惫和重伤带来的虚弱,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意志的堤坝。 他嘴角那丝笑意尚未完全展开,便觉得眼前猛地一黑。 所有的声音和景象都迅速远去,紧握着方天画戟的手终于无力地松开。 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一般,直挺挺地向前倒去,彻底晕死过去。 “将军!” “快!医官!医官在哪里!” 郭锋和周围的楚军将士见状大惊,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扶住薛丁山,焦急的呼喊声在黑河谷的血色夕阳下回荡。 这场惨烈至极的黑河谷之战,终于以楚军的惨胜和薛丁山的力竭昏迷,画上了一个带血的休止符。 与此同时,落霞山前,战云密布,杀声震天。 薛怀德身先士卒,一杆方天画戟舞动如轮,所过之处,唐军士卒如割麦般倒下。 他胯下战马嘶鸣,蹄下溅起混合着血水的泥泞,那身玄色铁甲早已被敌人的鲜血染成暗红。 每一次挥戟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死死压制着唐军营寨的防线。 楚军将士在主帅如此悍勇的激励下,亦是前仆后继,如同不断拍击堤岸的狂潮,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唐军营垒。 箭矢如蝗,在空中交错飞掠,巨石滚木从寨墙上轰然落下,不断有士兵惨叫着跌落壕沟。 但后续者立刻填补上空缺,攻势未有片刻停歇。 战事已然陷入胶着。 唐军依仗营寨之利,拼死抵抗,尽管在薛怀德不要命般的猛攻下摇摇欲坠,却依旧顽强地支撑着。 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需要付出惨烈的代价,空气灼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汗水混合的刺鼻气味。 就在这胜负悬于一线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后方由远及近。 一名风尘仆仆、身着锦绣飞鱼服的锦衣卫缇骑,以精湛的骑术穿梭过层层兵阵,无视耳边呼啸的流矢,径直冲到薛怀德近前。 随后,勒马急停,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报——!启禀薛将军,娘娘八百里加急,飞鸽传书至!” 缇骑声音洪亮,双手高高举起一封插着羽毛的火漆密信。 薛怀德闻声,画戟一个横扫,将两名试图趁机偷袭的唐军悍卒拦腰斩断,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毫不在意,反手将画戟顿在地上,伸出那只戴着铁护腕、沾满血污的大手,一把接过信件。 他迅速撕开火漆,目光如电,扫过信笺上那熟悉的娟秀却力透纸背的字迹。 刹那间,薛怀德虎躯一震,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 紧接着,一阵酣畅淋漓、如同雷霆炸响般的轰然大笑从他胸腔中迸发出来,瞬间压过了战场上的喧嚣!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冯娘娘!干得漂亮!” 他高举信笺,运足丹田之气,那浑厚充满狂喜的声音如同滚滚雷声,传遍了整个前沿阵地: “儿郎们!听见了吗?冯娘娘已于黑河谷方向,大获全胜!” “赫连无咎所部四万敌军,已尽数被我朱雀军团歼灭,赫连无咎、张巡等贼酋授首!娘娘正亲率得胜之师,朝我落霞山驰援而来!” 第1995章 绝不能坐以待毙! 这石破天惊的捷报,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了一瓢冷水,瞬间点燃了所有楚军将士的血液! “娘娘千岁!” “朱雀军团万胜!” 刹那间,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楚军阵中爆发出来。 原本因久攻不下而略显疲惫的士气,如同被注入了一股狂暴的力量,陡然攀升至顶点! 每一个士兵的眼睛都亮得吓人,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狂热和必胜的信念! 薛怀德趁热打铁,猛地拔出顿在地上的方天画戟,直指前方依旧在负隅顽抗的唐军营寨,声如洪钟,下达了总攻的最终命令: “传本将军令!所有预备队,全部压上!弓弩手覆盖射击,步卒随我破寨!” “两个时辰!本将只给你们两个时辰!日落之前,务必踏平此营,用胜利迎接娘娘凯旋!” “踏平唐营!迎接娘娘!” “杀——!” 军令如山,斗志如虹! 留守后方的生力军如同开闸的猛虎,咆哮着投入战场。 箭雨变得更加密集,如同死亡的乌云笼罩唐营。 薛怀德再次一马当先,挥舞着方天画戟,身先士卒冲向寨墙。 在他身后,是无数被捷报激励得双眼赤红、悍不畏死的楚军勇士。 唐军的防线,在这股携大胜之威、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总攻面前,开始剧烈地颤抖,崩溃似乎已在眼前! 落霞山,唐军营寨。 原本还算有序的防御体系,在楚军如同狂涛怒浪般的总攻之下,已然显露出崩坏的迹象。 寨墙多处出现破损,来不及修复的缺口处堆积着双方士兵的尸体,成为了血腥的绞肉机。 箭楼的射击频率明显下降,储备的滚木礌石也消耗殆尽。 楚军士兵那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仿佛带着一股不同以往的疯狂与决绝,一浪高过一浪,不断冲击着守军本已紧绷的神经。 望楼之上,留守主将公孙韦与副将刘弘基并肩而立,两人的脸色都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们居高临下,将整个战场的态势尽收眼底。 楚军不再保留任何实力,连最后作为战略预备队的生力军也全部投入了战场,如同压上所有筹码的赌徒,发起了不计代价的猛攻。 这种反常的疯狂,让两位经验丰富的将领心中同时升起了强烈的不祥预感。 公孙韦猛地一拳砸在面前的木栏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音因焦虑而显得有些沙哑: “刘将军,情况不对!薛怀德这是要拼命了!” “连预备队都悉数压上,攻势如此癫狂,完全不留余地……除非……”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骇然:“除非赫连无咎那边已经出了天大的变故,甚至可能……已经全军覆没了!” 刘弘基闻言,身躯也是微微一震。 他死死盯着下方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楚军,特别是那杆在万军丛中左冲右突、所向披靡的“薛”字大旗,缓缓点头,语气沉重无比: “公孙将军所言极是。楚军此刻士气如虹,定是得到了足以扭转全局的利好消息。” “再看他们这不顾一切的架势,分明是想在我军得知确切消息、军心动摇之前,一举踏平我营!”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眼下绝境:“如今楚军兵力数倍于我,攻势又如此猛烈,寨墙多处破损,军械消耗殆尽,将士们已是疲敝不堪。” “照此情形,莫说坚守待援,恐怕连一个时辰都支撑不住,营寨便要宣告易主。”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刘弘基转头看向公孙韦,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公孙将军,眼下我们只有两条路可走。” “其一,履行军人之责,死守此地,与营寨共存亡,直至最后一兵一卒,其二……”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立即集结所有能战之兵,放弃营寨,趁楚军合围未完全收紧之前,强行突围,或许还能为大军保留一丝种子。” “死守?”公孙韦几乎是咬着牙重复了这两个字。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在楚军猛攻下苦苦支撑、面带惧色的士兵,又望向营寨后方那可能永远也不会出现的援军方向,脸上掠过一丝惨然, “赫连无咎的四万大军若真已覆灭,王忠嗣大将军在黑河谷想必也陷入了苦战,甚至可能自身难保。” “我们在此地死守,意义何在?不过是无谓的牺牲,将这近万儿郎的性命,白白葬送在这座即将陷落的营寨里!”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不!绝不能坐以待毙!我军乃是陛下亲统的劲旅,岂能因为赫连无咎那个蠢货的败亡,而在此地毫无价值地流尽最后一滴血?” “突围!必须突围!趁着现在还有一口气在,杀出去,与王大将军主力汇合,方是上策!” “正合我意!” 刘弘基重重颔首,两人目光交汇,瞬间达成了共识。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任何的犹豫都是致命的。 决心既下,命令便以最快的速度传达下去。 呜咽的号角声取代了代表坚守的战鼓,在营寨上空凄厉地回荡。 这是集结突围的信号! 尚在抵抗的唐军士兵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主将的意图,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厮杀的狂热,开始且战且退,向营寨中心预定的突围区域汇聚。 整个过程充满了混乱与血腥。 楚军显然察觉到了唐军的意图,攻势更加凶猛,试图在他们完成集结前将其彻底分割歼灭。 许多唐军士兵在撤退途中被楚军追上,惨叫着倒下。 寨墙防线迅速瓦解,楚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多个缺口涌入营寨,与正在集结的唐军绞杀在一起。 “不要恋战!向我靠拢!长枪在前,弓弩断后,随我杀出去!” 公孙韦翻身上马,挥舞长刀,声嘶力竭地大吼。 刘弘基则组织起一批最精锐的甲士,充当突围的锋矢箭头。 很快,一支以骑兵为核心、步兵紧随其后的突围队伍勉强成型。 第1996章 悲壮!断后! 唐军选择了楚军兵力相对薄弱的西侧作为突破口,因为那边靠近山林,一旦突入,便有借助地形周旋的可能。 “大唐的勇士们,随我——突围求活!” 刘弘基一马当先,长枪如龙,率先撞入了西侧的楚军阵中。 公孙韦紧随其后,刀光闪烁,奋力劈砍。 “杀——!” 求生的欲望激发了唐军残兵最后的勇气,他们红着眼睛,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跟随着主将的脚步,如同一个巨大的楔子,狠狠凿向楚军的包围圈。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亡命冲锋,没有任何阵型可言,只有最原始的杀戮和对生存的渴望。 楚军显然没料到唐军会如此果断地放弃营寨选择突围,西侧的防线在唐军这决死一击下,顿时被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箭矢从后方追射,不断有唐军士兵中箭倒地,但前面的人根本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向前冲杀。 刀枪碰撞,血肉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公孙韦和刘弘基身先士卒,浑身浴血,不知斩杀了多少拦路的楚军,自己也添了数道伤口。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一定要冲出去! 然而,薛怀德岂能让他们如愿? 在发现唐军意图后,他立刻调遣兵力围追堵截。 突围的唐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这场突围,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条用尸体铺就的血路。 能否真的杀出重围,尚未可知,但至少,他们选择了战斗到最后一刻,而不是坐以待毙。 落霞山通往东北方向的官道上,烟尘滚滚,蹄声如雷,一场残酷的追击与逃亡正在上演。 从唐军营寨中勉强突围而出的残兵败将,此刻已顾不上什么阵型体统,如同被狼群驱赶的羊群,沿着道路拼命奔逃。 队伍中夹杂着伤兵的哀嚎,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在人群中惊慌乱窜,丢弃的兵甲旗帜随处可见,一派兵败如山倒的凄凉景象。 主将公孙韦与刘弘基并辔而行,不断呼喝着,试图收拢一些溃散的士兵,维持最低限度的秩序,但收效甚微。 身后,那杆代表着薛怀德和死亡威胁的“薛”字大旗,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楚军骑兵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马蹄践踏大地的震动清晰地从背后传来,敲击在每个逃亡唐军的心头。 “这样下去不行!” 公孙韦猛地勒住战马,回头望去,只见远方尘土冲天,薛怀德率领的楚军精锐骑兵正如同一把不断逼近的锋利镰刀,眼看就要追上这支混乱不堪的败军。 他脸上血污与汗水混杂,眼神中充满了焦灼与决绝:“我们的速度太慢,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必须有人留下来断后,阻滞追兵,否则谁都走不了!” 刘弘基闻言脸色一变:“公孙将军!你我同为主将,岂能让你独自犯险?要留一起留!” “糊涂!” 公孙韦厉声喝道,一把抓住刘弘基的缰绳,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刘将军!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你的统兵之能在我之上,只有你才能带着更多的人活着回到王大将军麾下!” “这些弟兄是我大唐的种子,不能全都折在这里!断后之事,我来!” 他不由分说,猛地调转马头,面向溃逃而来的士兵,用尽全身力气嘶声高喊:“愿随我公孙韦断后者,留下!不怕死的,跟我来!为袍泽,杀出一条生路!” 他的声音在混乱的官道上空回荡,带着一种悲壮的感染力。 一些原本惊慌失措的士兵停下了脚步,一些溃散的军官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他们看着主将那决绝的背影,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一股血性被激发出来。 很快,大约三千余名士兵,其中大部分是原本隶属于公孙韦的部曲亲兵以及一些自愿留下的悍卒,迅速脱离了大部队。 他们在公孙韦身后集结成了一个略显单薄却异常坚定的阻击阵型。 “公孙兄!” 刘弘基虎目含泪,他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也是公孙韦用生命为他、为这两万残军争取的时间。 “快走!” 公孙韦头也不回,只是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刀,指向追兵来的方向。 “告诉王将军,我公孙韦,没有给他丢脸!” 刘弘基不再犹豫,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朝着前方溃逃的队伍声嘶力竭地大吼:“全军听令,加速前进!不要辜负了公孙将军!” 残存的唐军主力如同被鞭子抽打一般,更加拼命地向西北方向逃去。 而公孙韦,则率领着这三千决死之士,迅速利用官道旁一处略微隆起的高地和一个废弃的土围子,仓促布下了防线。 长枪手在前,弓弩手占据土围子残垣,骑兵则分散两翼,准备做最后的反冲击。 他们都知道,留下,就意味着死亡,但他们的眼神中却燃烧着一种平静的疯狂——用他们的命,换更多人的生。 几乎就在他们刚刚站稳脚跟的瞬间,薛怀德一马当先,率领着楚军骑兵的先锋已经杀到! 如同黑色的铁流,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狠狠撞向了这道单薄的防线! “放箭!”公孙韦声嘶力竭。 稀稀落落的箭矢从土围子上射出,射翻了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楚军骑兵,但根本无法阻挡这钢铁洪流的冲击。 “杀!” 薛怀德目光冷冽,瞬间就锁定了敌军主将公孙韦的位置。 他手中方天画戟化作一道夺命的寒光,直接朝着公孙韦所在的中军冲杀过来。 对于这个敢于断后、阻碍他扩大战果的唐将,他必杀之而后快! “保护将军!” 公孙韦的亲兵们红着眼睛,奋不顾身地迎了上去,用血肉之躯试图阻挡薛怀德。 然而,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勇气显得如此苍白。 薛怀德的方天画戟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公孙韦的亲卫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撕碎,非死即伤。 公孙韦自知今日难以幸免,反而激起了全部的凶性,他怒吼一声,催动战马,挥舞长刀,主动迎向了薛怀德! 第1997章 战死,噩耗 “铛!” 刀戟相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公孙韦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从刀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长刀几乎脱手飞出,整条手臂酸麻无比,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他心中骇然,薛怀德之勇,果然名不虚传! 薛怀德冷哼一声,画戟一抖,如同毒龙出洞,戟尖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绕过公孙韦格挡的刀锋,直刺其胸口! 公孙韦奋力扭身闪避,戟尖擦着他的肋部划过,带起一溜血花,甲叶破碎。 剧痛传来,让他动作一滞。 就是这瞬间的破绽,决定了生死! 薛怀德眼中精光爆射,方天画戟借势回旋,以泰山压顶之势,自上而下,猛然劈落! 这一戟,凝聚了他全身的力气和沙场征战多年的煞气,快如闪电,势不可挡! 公孙韦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他勉力将长刀横举过头,试图做最后的格挡。 “咔嚓!” 精铁打造的长刀应声而断! 沉重的方天画戟毫无阻碍地劈开了他的头盔,势如破竹般继续向下,从他的额头一直斩落到胸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公孙韦的身体僵在原地,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 一道恐怖的血线从他额头蔓延而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大股大股的鲜血涌出。 “砰!” 这位选择断后、慷慨赴死的大唐将领,连同他胯下的战马,被薛怀德这石破天惊的一戟,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残躯轰然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主将战死,三千断后部队的抵抗意志瞬间崩溃。 残余的士兵在楚军的围剿下,很快便被屠杀殆尽,无一生还。 薛怀德勒马立于公孙韦的尸体前,方天画戟斜指地面,鲜血顺着戟锋滴滴答答落下。 他看了一眼西北方向,唐军残部已经逃远,追之不及。 他冷哼一声,虽未竟全功,但斩杀敌军一员大将,也算是一场胜利。 经此一役,公孙韦率三千将士断后,几乎全军覆没。 他们用生命为刘弘基和大约两万唐军残兵赢得了宝贵的逃生时间,让他们得以暂时摆脱了楚军的追击,朝着王忠嗣可能所在的方向仓皇遁去。 落霞山之战,至此才算真正落下帷幕,以唐军的惨败和楚军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薛怀德将手中方天画戟狠狠顿在地上,放眼望去,遍地尸骸。 但,那一杆写着“楚”字的大旗却迎风飘动。 相反,唐军的旗帜,此事已经被摔在了地上,破碎不堪!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下令:“立即清点战损,回营!” 一声令下,楚军开始打扫战场。 残阳如血,将西边的天际染成一片凄艳的橙红,也映照着一支狼狈不堪、丢盔弃甲的军队。 刘弘基率领着从落霞山营寨侥幸突围出来的近两万唐军残部,沿着崎岖的山道一路向西,亡命奔逃了两个多时辰。 人困马乏,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与失去袍泽的悲恸。 队伍拖得很长,伤兵的呻吟声、军官嘶哑的催促声、以及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失败的挽歌。 就在这支残军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时,前方道路上突然扬起了大片烟尘。 一支军容相对严整、打着大唐旗号的军队正朝着他们迎面而来。 为首的,正是面色沉凝、从黑河谷方向撤回的主帅王忠嗣,以及跟在他身旁,脸色同样难看的蝎族大将突兀金。 王忠嗣远远望见这支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溃军,心中便是猛地一沉。 待看清为首将领竟是本该留守落霞山大营的刘弘基时,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立刻催马迎上前去,厉声喝问:“刘将军!何以至此?落霞山大营情况如何?公孙韦何在?” 刘弘基见到王忠嗣,如同见到了主心骨,却又羞愧难当。 他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声音因疲惫和悲痛而颤抖不止: “王将军,末将……末将无能!落霞山大营……失守了!” 尽管心中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个噩耗,王忠嗣还是觉得眼前一黑,身形在马上晃了晃。 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冰冷如铁:“到底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刘弘基不敢隐瞒。 他将楚军如何突然发动前所未有的猛攻,如何连预备队都全部压上,攻势如何疯狂,他们如何判断赫连无咎部可能已遭不测,以及最终被迫决定放弃营寨、冒险突围的经过,快速而清晰地叙述了一遍。 当他提到公孙韦为了掩护主力撤退,毅然率领三千将士留下断后,阻击薛怀德的追兵时,声音更是哽咽难言: “公孙将军他……为了给末将和这两万弟兄争取生机,亲自断后,此刻……此刻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话音落下,场中一片死寂。 只有风声呼啸,吹动着残破的旗帜,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突兀金倒吸一口凉气,赫连无咎四万人马覆灭,如今连经营许久的落霞山大营也丢了,还折了公孙韦这样一员大将,这场战役可谓是一败涂地! 王忠嗣沉默着,骑在马上,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那张向来沉稳刚毅的脸上,此刻肌肉微微抽搐,眼底深处翻涌着滔天巨浪——是震惊,是愤怒,是痛惜,更有深不见底的挫败感。 公孙韦,他的臂膀,竟如此壮烈地战死了。 落霞山,这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支点,竟然在短短时间内易主。 这一切,都源于冯木兰那个女人,她竟然真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掉了赫连无咎! 失败的苦果如同毒药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但现在,不是沉溺于悲痛和懊悔的时候。 作为主帅,他必须立刻做出决断,带领这支汇集了败军与疲师的队伍,找到一条生路。 眼下,他面前摆着两条路,每一条都布满了荆棘,充满了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 第1998章 难道就这样算了? 王忠嗣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两条路都不好走! 第一条路,是赌上一切的的反击。 趁着冯木兰的朱雀军团主力可能尚未完全抵达落霞山,薛怀德部经过连番激战也一定人困马乏、立足未稳之际,他立刻集结手中所有兵力。 包括从黑河谷撤回的部队和刘弘基的残部,掉头杀回去,尝试重新夺回落霞山营寨。 若能成功,不仅能挽回部分颜面,重新获得战略立足点,甚至可能打乱楚军的后续部署。 但是,这其中的风险巨大无比。 薛怀德并非易与之辈,营寨易守难攻。 自己麾下将士连续征战、士气低落,一旦反击受挫,或者冯木兰的援军及时赶到。 那他王忠嗣和这数万大军,极有可能被楚军前后夹击,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公孙韦的牺牲,也将变得毫无意义。 第二条路,是忍辱负重的撤退。 立即放弃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承认此次战役的彻底失败。 趁着楚军尚未组织起有效追击,带领全军迅速、有序地向后撤退,彻底退出落霞山乃至当前战区,与后方其他唐军部队靠拢,保存有生力量。 这样可以避免最坏的覆灭结局,为日后卷土重来保留火种。 但是,这意味着他将坐实败军之将的名声,损兵折将,丢失重要营垒。 朝廷的责难、政敌的攻讦必将接踵而至,他的声望和前途将蒙上巨大的阴影。 是冒险一搏,赌上国运和全军命运去争取那渺茫的翻盘机会? 还是壮士断腕,承受耻辱以保全实力等待将来? 夕阳的余晖将王忠嗣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眉头紧锁,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惶恐、疲惫而又带着一丝期盼的脸庞,又望向落霞山的方向,那里似乎还隐约传来胜利者的喧嚣。 时间,在沉默中一秒秒流逝,每一个呼吸都显得无比沉重。 他知道,他的决定,将关系到这数万人的生死,乃至帝国在此地战局的走向。 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只留下天边一抹暗红的余烬,如同战场上尚未冷却的鲜血。 荒野上,两支溃败的军队汇合一处,却弥漫着比夜色更浓的失败与沮丧。 王忠嗣麾下从黑河谷撤回的兵马虽建制相对完整,却也难掩疲惫。 而刘弘基带来的落霞山败军则更是凄惨,丢盔弃甲,伤痕累累,如同惊弓之鸟。 两支队伍加起来,人数虽仍可观,但那低落的士气,却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每一位将领的心头。 王忠嗣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些面带菜色、眼神惶恐的士兵。 又望向东南方向那片已被楚军旗帜覆盖的落霞山区域,那里仿佛还能听到楚军胜利的欢呼。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夜风,胸腔中充满了苦涩与无力。 赫连无咎的四万联军覆灭,落霞山大营失守,爱将公孙韦战死。 这一连串的打击,如同重锤,几乎将他多年的骄傲与自信击碎。 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传令全军,收拢部队,救治伤兵,清点损失。” “半个时辰后,拔营启程,脱离此战区,全军退往镇南关!” “镇南关?” 一旁的突兀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因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王忠嗣,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王忠嗣!你说什么?退往镇南关?” “我们吃了这么大的亏,赫连无咎的四万人马没了,连经营多年的落霞山大营都丢了!” “公孙韦将军也战死了!如此奇耻大辱,你竟然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像个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地逃到镇南关去?!” 他的咆哮声在暮色中回荡,引得周围不少士兵侧目,却无人敢出声。 突兀金胸口剧烈起伏,挥舞着粗壮的手臂,继续怒吼: “这口气,你咽得下去,我突兀金咽不下去!我黑狼部的勇士不能白死!我们必须杀回去,让楚军血债血偿!” 王忠嗣面对突兀金近乎失控的咆哮,脸色依旧沉静如水,只是那眼神越发冰冷锐利,如同北地的寒冰。 他等突兀金吼完,才冷冷地反问,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砸向对方: “杀回去?突兀金首领,那你告诉我,我们该怎么杀回去?” “是立刻掉头,去攻打现在由薛怀德重兵驻守、以逸待劳的落霞山营寨吗?” 他不等突兀金回答,便步步紧逼,语气中充满了冷静到残酷的分析: “薛怀德刚刚取得大胜,士气正盛,据营寨而守,我们这些疲惫之师,攻城器械尽失,士气低落,拿什么去攻?” “就算不顾一切猛攻,你猜冯木兰的朱雀军团主力,此刻在何处?” “他们既然能如此迅速解决赫连无咎,其兵锋之盛,战力之强,远超你我想象!” “他们此刻恐怕正星夜兼程,朝着落霞山赶来!” “一旦我们久攻不下,或者刚刚有所进展,冯木兰的大军从侧翼甚至背后杀到,与薛怀德里应外合……” 王忠嗣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惊醒梦中人的厉色: “到那时,等待你我的,就不是丢失营寨、损兵折将那么简单了!而是全军覆没!” “是你我,以及这数万将士,统统葬身于此!赫连无咎的下场,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你难道想让黑狼部最后的精锐,也一起陪葬吗?!” “我……” 突兀金被这一连串尖锐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涨得通红。 他想反驳,却发现王忠嗣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精准地剖开了他不愿面对的残酷现实。 他当然知道王忠嗣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但那股窝囊和愤懑却无处发泄,只能梗着脖子,喘着粗气低吼: “难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就算暂时无法夺回营地,我们也可以袭扰他们的粮道,攻击他们的据点,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就这么走了,我……我实在不甘心!” 第1999章 撤退,汇兵! “代价?” 王忠嗣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嘲弄:“成王败寇,输了就要认。” “在绝对的实力和不利的局势面前,无谓的纠缠和赌气,只会让我们付出更惨痛的代价,流干最后一滴血。” “突兀金首领,一时的意气用事,换不来胜利,只会带来毁灭。” “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虚无缥缈的报复,而是活下去,保住我们手中最后的力量!”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麾下的将士,语气坚定起来:“退往镇南关,与李敬将军的兵马汇合。” “依托关隘稳固防线,重整旗鼓,这才是眼下最理智、也是对大军最负责任的选择!” “只有活着,才有将来复仇的可能!” 说完,王忠嗣不再理会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的突兀金,直接对身边的传令官下令: “执行命令!全军转向,目标镇南关!派出斥候,密切监视落霞山楚军动向,防止追兵!” “得令!”传令官抱拳领命,迅速转身离去。 突兀金看着王忠嗣决绝的背影,又看看周围那些明显已经毫无战意、只求脱离险境的唐军士兵。 他知道,大势已去。 唐军主力一旦撤退,仅凭他手中这点残存的蝎族兵力,去攻打落霞山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尽管心中有无尽的怒火和不甘,但在冰冷的现实面前,他最终也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道充满怨气的命令,声音低沉而沙哑: “传令,黑狼部的勇士们,跟上唐军,撤退!” 这道命令,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颓然地低下头,跟着如同长龙般开始移动的撤退队伍,向着西方那未知的、却代表着暂时安全的镇南关方向,缓缓行去。 夜色彻底笼罩了大地,也掩盖了这支败军留下的无尽屈辱与无奈。 落霞山一役,至此以唐蝎联军的彻底败退,画上了一个沉重的句号。 与此同时,落霞山楚军大营,此刻已是一片欢腾的海洋。 尽管营垒内外仍残留着激烈攻防战留下的痕迹——破损的栅栏尚未完全修复,被投石砸出的坑洼随处可见,空气中依稀飘散着淡淡的血腥与硝烟气味。 但胜利的喜悦如同温暖的阳光,驱散了所有阴霾。 士兵们脸上洋溢着自豪与兴奋,他们清理着战场,收殓着同泽的遗体,也收缴着唐军遗弃的兵甲粮秣,虽疲惫,却干劲十足。 营门处,火把通明,照得亮如白昼。 薛怀德卸去了染血的战甲,换上了一身较为整洁的戎装。 虽眉宇间带着连日征战的疲惫,但那双虎目之中却精光闪烁,充满了大胜之后的昂扬之气。 他率领着一众将领,亲自站在营门之外,目光殷切地望向那条通往黑河谷方向的官道。 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一支队伍的身影出现在暮色苍茫的官道尽头。 他们行进的速度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缓慢蹒跚。 队伍中的士兵几乎人人带伤,衣甲破碎,旗帜也显得有些残旧,但那杆依旧高高飘扬的“薛”字帅旗,却以一种不屈的姿态宣告着他们的归来。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正是被亲兵搀扶着、骑在一匹战马上的薛丁山。 此时的薛丁山,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 那身曾经耀眼的银甲此刻已是黯淡无光,布满了刀砍箭凿的痕迹,多处破损处用布条草草包扎着,隐隐还有血迹渗出。 他显然虚弱到了极点,全靠一股意志力支撑着坐在马背上,但他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眼神虽然疲惫,却依旧清澈而坚定。 看到儿子这副凄惨却倔强的模样,薛怀德心中百感交集,有心疼,有后怕。 但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骄傲和激赏。 他大步迎上前去,亲自伸手扶住了正要艰难下马的薛丁山。 “父亲……” 薛丁山声音沙哑,想要行礼。 “不必多礼!” 薛怀德用力握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 他的目光在薛丁山身上那一道道伤口上扫过,虎目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色,但随即被更浓的赞许所取代。 他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褒奖,既是说给薛丁山听,也是说给周围所有将士听: “好!好小子!不愧是我薛怀德的种!” “黑河谷一战,以两万偏师硬撼王忠嗣五万精锐,鏖战昼夜,死战不退,壮哉!此战,你当居首功!” 周围的将领们也纷纷投来敬佩的目光。 黑河谷之惨烈,他们虽未亲见,但也能从这支归来队伍的惨状和薛丁山身上的伤痕想象出一二。 能以如此劣势兵力完成几乎不可能的阻击任务,这位年轻的将军,用他的勇气和鲜血,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薛丁山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并非因为父亲的夸奖而得意,而是因为激动和些许的赧然。 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然,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如同擂动的战鼓,由远及近,打破了营门前的喧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夜幕之下,一支骑兵队伍如同暗红色的铁流,风驰电掣般席卷而来。 队伍纪律严明,蹄声虽疾却不显杂乱,一股百战精锐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为首一骑,身姿挺拔矫健,穿着一套贴合身形的精制凤翅鎏金战甲,肩后一袭赤色披风在疾驰中猎猎作响,如同燃烧的火焰。 她面上依旧覆着那方标志性的白色轻纱,只露出一双清冷明澈、洞悉世事的眼眸,正是皇贵妃、朱雀军团统帅——冯木兰! 为首赫连无咎部之后,她便率领一直骑兵赶来此地! 她率军径直来到营门前,勒住战马,动作干净利落。 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被薛怀德扶着的、浑身是伤的薛丁山身上。 那清冷的眼眸中,瞬间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欣赏,更有一种对于惨烈战事的了然与凝重。 她翻身下马,步履沉稳地走到薛丁山面前。 仔细端详了他片刻,这才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