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魅狂拽菜》 第1章 第 1 章 第一卷:浪子变娇娥,梁山求生记 卷首语: 一觉醒来,世界天翻地覆。肌肉变成了软玉,兄弟变成了“障碍”,昔日浪子,今朝“菜鸟”。在这满是汗味与义气的梁山泊,我的求生之路,从如何不被一个好兄弟的拥抱勒断肋骨开始。 --- 第一章我成了冷魅狂拽菜? 引语: “别人穿越是王侯将相,我穿越却连性别都丢了!更要命的是,全梁山的好汉都觉得我只是……变得有点娘?” --- 头痛欲裂,像被一整个施工队在里面敲敲打打。 燕青(现代版)还没睁开眼,就先被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酒精、汗臭以及某种……嗯,可能是隔夜肉膻味的气息呛得差点背过气去。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喧哗,粗犷的笑声、碗碟碰撞声、还有人扯着嗓子在划拳。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从模糊逐渐清晰。 入目是粗大的木质房梁,昏黄的油灯摇曳,照亮一个……极其宽敞,但陈设粗犷的大厅。她正趴在一张油腻的长条木桌上,身下是硬邦邦的长凳。周围,是满满一屋子……古装壮汉。 一个个膀大腰圆,虬髯满面,穿着粗布短打,腰间别着家伙什儿,正吆五喝六,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那豪迈的气氛,几乎要凝成实质,把她这个刚醒的“弱女子”给冲个跟头。 弱女子? 燕青一个激灵,猛地低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腹带着薄茧,是一双习武之人的手。还好,看起来还算正常。她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想拍拍胸口压惊。 然后,她的手就拍在了一片……异常平坦,甚至略带肌肉线条的胸膛上。 等等,平坦? 她僵住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从头浇到脚。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带着某种赴死般的决心,缓缓向下探索。 劲瘦的腰身……紧实的小腹……再往下…… “轰——!” 大脑彻底一片空白。 没了!真的没了!陪伴了她二十多年的女性特征,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空荡荡的结构! 她触电般缩回手,心脏狂跳得像要挣脱胸腔。她猛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触感光滑,下颌线条似乎比记忆中硬朗些。又慌乱地抓向头发——束在脑后,长度及肩。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藏青色的窄袖劲装,布料粗糙但结实,典型的古代男性服饰。 “我……我变成了……男人?” 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炸开。 “小乙哥!醒啦?莫再装睡了,来来来,再饮三碗!” 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伴随着一只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她的后背上。 “噗——!” 燕青差点被这一巴掌把魂拍出来,呛得直咳嗽。她扭过头,看到一个黑塔般的壮汉,环眼虬髯,正咧着嘴对她笑,手里端着两个能把她脸埋进去的海碗。 小乙哥?这是在叫我? 燕青(现代)的脑子飞速运转。这场景,这称呼……小乙哥,浪子燕青?!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社畜,爱好是宅家看小说吐槽,居然穿进了《水浒传》?还成了那个吹拉弹唱、相扑箭术无一不精、情商超高、号称“天巧星”的浪子燕青?! 可问题是……书里的燕青,是男的啊!她现在这身体……虽然没了女性特征,但胸前这微妙的柔软感,以及身体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都在 screaming 一个事实——这不是单纯的变性,这更像是……性转?!灵魂是女的,身体被强制改造成了……一个不那么彻底的男性?或者说,是一个被微妙地女性化了的燕青? 混乱!无比的混乱! “铁牛,休得胡闹。小乙脸色不佳,怕是真醉了。”一个温和醇厚的声音传来。燕青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相貌堂堂、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正关切地看着她。此人正是大名府玉麒麟,她(原主)的主人兼义兄——卢俊义。 卢俊义一发话,那黑旋风李逵悻悻地缩回手,嘟囔着:“小乙哥往日酒量没这般差哩……” 燕青强迫自己冷静。她继承了原主的部分记忆碎片,知道眼前这些人是谁,知道这里是梁山泊聚义厅,知道大家正在庆贺上次行动的胜利。但更多的细节一片模糊,尤其是关于这身体的具体情况。 她试着清了清嗓子,想开口说点什么。发出的声音清越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润,不像周围汉子们那般粗嘎,但也不是女子的娇媚。这声音……倒是挺好听,就是让她自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兄长……无妨,只是头有些沉。”她学着记忆里的样子,对卢俊义拱了拱手,动作略显生硬。 卢俊义微微颔首,眼神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他总觉得今日的燕青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依旧是那副俊俏容貌,只是眉宇间少了几分往日的洒脱不羁,多了几分……拘谨?甚至可以说是……扭捏? “既如此,早些回去歇息吧。”卢俊义温言道。 燕青如蒙大赦,赶紧起身。这一起身,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脚步虚浮。她这才深刻体会到“冷魅狂拽菜”中那个“菜”字的含义——这身体,不仅性别存疑,还特么是宿醉状态!原主到底喝了多少? 她强撑着,尽量维持着“小乙哥”应有的风度(虽然她也不知道现在该是什么风度),朝着厅外走去。所过之处,兄弟们纷纷打招呼。 “小乙哥,这就走啦?” “燕青兄弟,明日校场切磋相扑啊!” “小乙,哥哥新得了一管好箫,回头与你品鉴!” 燕青只能僵硬地点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巨人国的侏儒,周围都是荷尔蒙爆棚的雄性生物,那浓烈的体味、豪放的动作,都让她神经紧绷。 尤其是一个叫石勇的汉子,热情地过来想搂她肩膀,被她下意识地、近乎惊恐地侧身躲开了。 石勇的手僵在半空,愣了一下,随即挠头笑道:“嘿,小乙哥今日怎地这般见外?跟个娘们似的怕人碰?” 周围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 “怕是真醉狠了!” “瞧那小脸白的,快回去躺着吧!” 燕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已经把各路神仙佛菩萨都问候了一遍。娘们?老娘本来就是娘们!灵魂是!现在这身体也他娘的不对劲!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聚义厅。 初夏的夜风带着微凉,吹在脸上,稍稍驱散了那股让她作呕的酒臭和体味。梁山泊的夜景其实不错,星垂平野,灯火点点。但燕青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情。 她凭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了属于“燕青”的独立小屋。推门进去,反手插上门闩,背靠着门板,她才终于敢大口喘息,仿佛刚刚逃离了龙潭虎穴。 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墙上挂着弓箭、弩箭,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和几张乐器,角落里还放着石锁和棍棒。一切都彰显着原主的多才多艺与武艺高强。 燕青跌跌撞撞地走到屋里唯一一面模糊的铜镜前。 镜中映出一张脸。 眉如墨画,目似朗星,鼻梁高挺,唇红齿白。确实是书中描绘的那个“一身雪练也似白肉”的俊俏郎君。但……仔细看,那眉眼似乎过于精致了些,皮肤好得不像话,在油灯昏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到毛孔。原本属于男性的硬朗线条,被一种柔和的光晕微妙地中和了。再加上她此刻惊魂未定、眼神闪烁的模样…… “这……这哪里是浪子燕青?这分明是个女扮男装还没扮像的西贝货啊!”燕青对着镜子,欲哭无泪。 她解开束发,让头发披散下来,又凑近镜子仔细端详。没有了发型的修饰,镜中人的脸部线条更显柔和。她尝试着压低眉毛,瞪起眼睛,想做出一点“凶悍”的表情,结果镜子里的人只显得……奶凶奶凶的。 “完了……”她瘫坐在椅子上,感觉人生一片灰暗。 穿书就穿书吧,好歹给个正常身份啊!穿成潘金莲她都能琢磨着毒死武大郎赶紧跑路,穿成李逵她也能抡起板斧砍出一条生路。可穿成这个不男不女、还顶着“浪子”名头的燕青,算怎么回事? 不会武功(原主的肌肉记忆似乎完全没继承),不懂规矩,身边全是火眼金睛的江湖好汉……这掉马甲不是分分钟的事吗?到时候怎么解释?说燕青练功走火入魔变性了? 她想起刚才李逵那能拍死牛的一巴掌,想起石勇那铁钳般的手臂,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在梁山,没有武力值,你就是盘菜!而她现在,就是那盘看起来“冷魅狂拽”,实则一碰就碎的“菜”!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求生的本能让她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首先,得搞清楚这身体的真实状况。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仔细检查。 皮肤确实变得极其细腻光滑,触感好得让她自己都脸红。肌肉线条还在,但似乎软化了些,力量感大打折扣。声音可控,只要刻意压低,还能糊弄一下。最要命的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又摸了摸喉咙。 没有明显的女性第二性征,但也没有突出的喉结!这简直是个薛定谔的性别状态! “怪不得那帮粗神经没立刻看出来……”燕青苦笑,“他们顶多觉得我‘娘炮’了,绝不会想到‘变性’这种离谱事上去。”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正胡思乱想间,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卢俊义的声音:“小乙,睡下了吗?” 燕青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卢俊义!他怎么来了?!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她手忙脚乱地把头发重新束好,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然后才走过去开门。 “兄长,您怎么来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卢俊义站在门外,手中端着一碗醒酒汤,目光温和地打量着她:“给你送碗醒酒汤。今日见你精神不济,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燕青的脸庞、脖颈、束起的头发。燕青感觉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在他的注视下无所遁形,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没、没有。”她接过碗,手指有些发颤,“只是昨夜没睡好,加之酒饮得急了些,让兄长挂心了。” 卢俊义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小乙,我与你名为兄弟,实有父子之情。若有任何难处,定要告知为兄。” 他的语气充满了真诚的关切,但听在燕青耳中,却如同催命符。她是不是哪里露馅了?是动作?是神态?还是……这身越来越显女气的皮囊? “兄长放心,小乙省得。”她低着头,不敢与卢俊义对视,生怕对方从自己眼里看出属于现代女性的灵魂。 卢俊义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关上门,燕青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手里的醒酒汤差点洒了。与卢俊义这短短几句对话,比她刚才在聚义厅应付一屋子人还要累。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她看着手里那碗浑浊的汤水,又想起聚义厅里那令人窒息的气味,兄弟们那热情过度的肢体接触,以及明天可能到来的“校场切磋”……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要不然……跑吧? 趁着现在还没完全露馅,找个机会溜下梁山,天高任鸟飞?反正原主聪明机敏,野外生存能力应该不差……吧? 可是,梁山守卫森严,她能轻易跑掉吗?跑掉之后呢?在这个陌生的乱世,她一个“不男不女”的现代人,能活下去吗? 无数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翻滚,最终都化作了镜中那张俊美却写满茫然无措的脸。 “冷魅狂拽菜……”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菜是原罪啊……” 长夜漫漫,属于燕青(女版)的梁山求生记,才刚刚拉开噩梦般的序幕。 --- (第一章完) 第2章 第 2 章 第二章相扑?相扑! 引语: “校场相扑,无异于公开处刑。当李逵那铁塔般的身躯向我冲来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现在装死,还来得及吗?” --- 清晨的号角如同催命符,穿透薄雾,也穿透了燕青脆弱的神经。 她几乎一夜未眠。脑子里反复播放着穿越以来的种种惊悚片段,以及对于未来无尽的忧虑。那碗醒酒汤放在桌上,早已凉透,她一口也没喝下去。镜子里的人影眼圈泛着淡淡的青黑,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孱弱。 “小乙哥!小乙哥!快些,校场点卯了!”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和熟悉的粗嗓门,是李逵。 燕青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校场点卯?还要晨练?!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双曾经敲键盘、如今却要尝试舞枪弄棒的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磨磨蹭蹭地打开门,李逵那张黝黑的大脸立刻凑了上来,带着憨直的笑容:“小乙哥,你可算起了!昨日说好的,今日校场切磋相扑,俺可等着哩!” 相……相扑?! 燕青眼前一黑,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晕厥。 原主燕青的相扑功夫,那可是连“擎天柱”任原都能放倒的绝技,是他在梁山安身立命的本钱之一。可她呢?她连大学体育课的仰卧起坐都做得勉勉强强! “铁牛兄弟……我……”她试图寻找借口,“我今日身子实在不爽利,头还晕得紧……” 李逵把眼一瞪:“诶!小乙哥莫要推脱!往日你身子骨最是健朗,些许酒水怎能放倒你?定是许久不活动,筋骨锈了!走走走,活动开便好了!”说着,那蒲扇般的大手不由分说,直接抓住了燕青的手腕,拉着她就往外走。 “等等!铁牛!我……”燕青还想挣扎,但李逵的手如同铁钳,她那点微弱的力气简直如同蚍蜉撼树。被强行拖行在前往校场的路上,燕青内心一片悲凉。这哪里是去活动筋骨,这分明是赶着去投胎! 梁山校场,旌旗招展,煞气腾腾。 此刻正是晨练时分,数百名精壮汉子赤着上身,或舞枪弄棒,或捉对厮杀,呼喝之声震天响。古铜色的皮肤在晨曦下泛着油光,汗水与尘土混合成一股浓烈的、极具侵略性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 燕青一踏入这片领域,就感觉像是掉进了蒸笼,呼吸都变得困难。她下意识地屏住气,眼神躲闪,不敢去看那些晃动的、肌肉虬结的躯体。 “卢员外!哥哥们!快看,我把小乙哥拉来了!”李逵兴高采烈地嚷嚷着,声音压过了校场的喧嚣。 顿时,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宋江抚须微笑:“好!往日只见小乙吹弹唱曲,难得今日有雅兴活动筋骨。” 吴用摇着羽扇,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小乙兄弟的相扑技艺,乃是我梁山一绝,今日正好让新上山的弟兄们开开眼。” 卢俊义也站在一旁,目光落在燕青那明显僵硬的身体和苍白的脸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并未出声阻止。 武松、鲁智深等一众高手也投来感兴趣的目光。燕青的相扑小巧功夫,讲究四两拨千斤,他们也是佩服的。 燕青感觉自己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而且是一只即将被送上烤架的猴子。她恨不得脚下有个地缝能立刻钻进去。 “来来来,小乙哥,俺老铁皮糙肉厚,你尽管放手来!”李逵已经迫不及待地踢掉了鞋子,扯开上衣,露出毛茸茸、黑黝黝、如同花岗岩般结实的胸膛,咚咚地拍了两下,摆开了架势。 那架势,在燕青看来,跟一头即将发起冲锋的野牛没什么区别。 她站在原地,手脚冰凉。脑子里疯狂搜索着原主关于相扑的记忆碎片——什么“鹁鸽旋”、“守命扑”……名字听着挺唬人,可具体该怎么发力,怎么躲闪,怎么借力打力?一片空白! “小乙,还等什么?”卢俊义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督促。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燕青硬着头皮,学着李逵的样子,慢吞吞地脱掉了外衫和靴子。当只剩下贴身的短打衣物时,那纤细却不失力量感的肢体,那过于白皙光滑的皮肤,在周围一群糙汉的对比下,显得格外扎眼。 不少弟兄都看得愣了一下,交头接耳。 “啧,小乙哥这身皮肉,比娘们还嫩……” “真是奇了,往日虽也白净,却不似这般……” “怕是真病了?看着没二两力气。” 这些议论如同细针,扎得燕青浑身不自在。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场中,模仿着电视里看过的相扑动作,微微蹲下,双臂前伸,摆了一个自以为很“专业”的起手式。 然而这姿势软绵绵、虚浮浮,下盘不稳,重心飘忽,落在卢俊义、武松这等行家眼里,简直是破绽百出。 李逵可不管这些,见燕青准备好,大吼一声:“俺来也!”如同蛮牛般低头冲撞过来,带起一阵恶风! 燕青吓得魂飞魄散,脑子里那些“技巧”瞬间忘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求生本能。她“啊呀”一声惊叫,不是沉稳的呼喝,而是带着明显女气的尖细,下意识就想往旁边躲。 可她脚步虚浮,动作又慢了一拍。 李逵虽然莽撞,但冲锋起来势大力沉。燕青本想侧身闪避,再用个什么“鹁鸽旋”绊他一下,结果脚下拌蒜,非但没绊到李逵,自己反而被那巨大的冲势带得一歪! “噗通!” 在全体梁山好汉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号称“相扑天下无对”的浪子燕青,被李逵一个照面,轻轻松松地……带倒在地,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 尘土飞扬。 校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李逵收势不住,又往前冲了几步才停下,扭回头,看着坐在地上龇牙咧嘴的燕青,黑脸上满是茫然:“小……小乙哥?你咋不使力哩?俺还没使劲呢!” 燕青屁股疼,尾巴骨更疼,但都比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烧灼感。她恨不得当场社死,就地掩埋。 “我……我脚下滑了一下……”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 宋江和吴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卢俊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亲自教导燕青武艺,对其相扑技巧再熟悉不过。方才燕青那一下,绝非“脚滑”能解释,那根本是毫无章法,如同全然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再来!”李逵是个直肠子,以为真是意外,又吼了一声扑上来。 这次燕青学乖了,不敢硬接,全靠躲闪。可她动作笨拙,步伐凌乱,在李逵狂风暴雨般的扑击下,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好几次都是堪堪避开,姿态狼狈至极,哪还有半分昔日“浪子”的潇洒从容? “咦?”鲁智深摸着光头,瓮声瓮气道:“燕青兄弟今日这身法,怎地如此滞涩?如同换了个人也似!” 武松也沉声道:“下盘虚浮,气息紊乱,不像装的。”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 “小乙哥这是咋了?” “莫非真是病了?” “我看不像病,倒像是……武功尽失?” “武功尽失”四个字如同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燕青听着这些议论,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再这样下去,掉马甲是迟早的事。情急之下,她想起原主似乎还有个绝招,叫什么“守命扑”,是贴身缠斗的功夫。 眼看李逵又一次张开双臂抱来,她把心一横,不退反进,试图钻入李逵怀中,用巧劲锁拿。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她确实钻进去了,但李逵那雄壮的身躯如同铜墙铁壁,她感觉自己撞在了一堵山上。预想中的锁拿技巧完全使不出来,反而因为贴得太近,被李逵那浓烈的汗味和体味熏得一阵头晕眼花,手脚发软。 李逵只觉得怀里多了个温香软玉(?)般的东西,下意识地双臂一合,如同铁箍般将燕青紧紧抱住。 “嘿!抓住了!”李逵得意地大叫。 燕青被他勒得差点背过气,那巨大的力量挤压着她的胸腔,让她呼吸困难,更是清晰地感受到了双方力量上令人绝望的差距。她徒劳地挣扎着,那点力气对李逵来说跟挠痒痒差不多。 在旁人看来,这景象就极其诡异了。俊俏非凡的燕青被黑熊般的李逵紧紧抱在怀里,奋力挣扎却无法脱身,脸上因为窒息和羞愤泛起红潮…… “咳咳!”卢俊义实在看不下去了,沉声喝道:“铁牛!放手!成何体统!” 李逵这才悻悻地松开手。 燕青一得自由,立刻踉跄着后退好几步,弯下腰,扶着膝盖大口喘息,脸颊绯红,眼角甚至因为刚才的挤压而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惹人怜惜? 校场上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众人看着燕青的眼神,充满了疑惑、惊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小乙,”卢俊义走到燕青面前,声音低沉,“你随我来。” 燕青心中叫苦不迭,知道“审讯”时刻到了。她低着头,不敢看卢俊义的眼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跟在他身后,逃离了这片让她丢尽颜面的校场。 身后,是无数道探究的目光和压低的议论。 “浪子燕青……竟如此不济了?” “怕是得了什么怪病吧?” “唉,可惜了那一身好本事……” “冷魅狂拽菜”的名号,经过这一早晨的“公开处刑”,恐怕是要彻底坐实了。 而燕青的梁山求生之路,似乎从一开始,就走向了绝境。 --- (第二章完) 第3章 第 3 章 第三章员外,你听我狡辩! 引语: “被诬陷与主母私通,放在原著里是燕青被逐的导火索。如今落在我这个‘假男儿’身上,更是百口莫辩。挨打事小,暴露女儿身事大,我这满脑子的现代心眼子,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 卢俊义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燕青垂手站着,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校场上的狼狈尚未完全消退,此刻又被卢俊义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目光笼罩着,她只觉得背脊发凉。 卢俊义没有立刻发作,他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指缓慢地敲击着紫檀木的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燕青紧绷的神经上。 “小乙,”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近日庄内,有些风言风语,传到了我的耳中。” 燕青心头一紧,强自镇定道:“兄长,不知是何谣言?小乙行事光明磊落,定是有人搬弄是非。” “光明磊落?”卢俊义冷哼一声,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射向她,“有人说,你趁我不在庄中之时,频频出入后宅,与夫人……过往甚密。” 果然来了!燕青脑子里“嗡”的一声,原著中李固勾结贾氏陷害燕青的情节,竟提前上演了!只是如今她顶着这副不男不女的身子和全然不会的武功,处境比原著那个真燕青还要凶险万分! “兄长明鉴!”燕青立刻躬身,语气带着被冤枉的急切,“小乙对兄长忠心天日可表!绝无此事!定是那起子小人见兄长待我亲厚,心生嫉妒,构陷于我!是李固!一定是那厮!”她毫不犹豫地把矛头指向了原著中的罪魁祸首。 卢俊义眼神微动,但并未全然采信。他盯着燕青,继续道:“哦?李固?他为何要构陷于你?即便此事存疑,那你告诉我,你近日为何举止大变?武艺生疏,躲避弟兄,连性情都显得……阴柔了许多?这又作何解释?” 来了,终极难题。身体的变化和技能的丢失,是无法回避的破绽。 燕青心念电转,知道硬扛不过去,必须兵行险着。她脸上瞬间露出一种混杂着屈辱、愤怒和一丝决绝的神情,猛地抬头,声音带着颤音: “兄长既然问起,小乙……小乙也不敢再隐瞒!”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兄长可还记得,月前我独自下山,去沧州替兄长办事?” 卢俊义眉头微蹙,点了点头。 “就是在回来的路上!”燕青语速加快,带着后怕,“我遭遇了一伙极其诡异的贼人!他们手段阴毒,不劫财货,专伤人根基!我一时不察,中了他们的暗算!” “暗算?”卢俊义身体微微前倾。 “是!”燕青重重点头,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痛苦和羞惭,“他们用的是一种极为阴寒的掌力,打入我体内,不仅损了我苦练多年的内力根基,更……更伤了我……伤了肾脉元气!”她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似是难以启齿。 “肾脉元气?”卢俊义是武学大家,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肾主藏精,乃人体阳气之本,元气之根。若肾脉受损,确实可能导致阳气衰弱,精力不济,甚至……出现一些阴柔之态。而内力根基受损,武功尽失也就说得通了! “此事……此事关乎男子尊严,小乙实在无颜告知兄长与各位兄弟!”燕青适时地表现出巨大的羞愧,眼圈都有些发红,“故而近日才疏远弟兄,生怕被看出端倪……至于出入后宅,”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委屈而坦荡,“乃是因夫人心细,察觉我面色有异,关怀询问。我……我心中苦闷,又无人可诉,便偶尔向夫人求些温补的方子,绝无半分逾越之心!兄长若不信,可唤夫人前来对质,亦可查问为我抓药的仆役!” 这一番说辞,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内力尽失、肾脉受损是假,但将其归咎于“诡异贼人”的“阴毒暗算”,完美解释了武功丢失和身体呈现阴柔之气的原因,更将“躲避兄弟”和“接触主母”的行为合理化,甚至反过来衬托出自己的“忠心”和“隐忍”。 卢俊义沉默了。他仔细打量着燕青,见她神情激动,不似作伪,尤其是那提到“肾脉受损”时的羞愤难堪,不像装出来的。结合她近日确实面色苍白、举止异常,这番说辞,竟严丝合缝,逻辑自洽。 更重要的是,燕青主动提出与贾氏对质、查验药方,显得底气十足。若真有私情,断不敢如此。 书房内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卢俊义眼中的冰霜开始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释然,有同情,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竟有此事……”卢俊义喃喃道,语气缓和了许多,“你为何不早说?平白受此委屈,还让我……”他还想说“错怪了你”,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身为家主的威严让他无法立刻低头。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燕青耳尖,似乎听到了李固那略显尖细的嗓音在与人低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机会来了! 燕青心下一横,决定再添一把火。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 “兄长!小乙身受暗算,武功尽废,已是无用之人!若兄长觉得小乙留在庄内碍眼,或信不过小乙,小乙愿即刻离去,绝无怨言!只求兄长明察,莫要中了那构陷之人的奸计,寒了忠仆之心,也让……也让真正的宵小之辈得意!” 她句句泣血,看似自请离去,实则以退为进,字字句句都在点明“有人构陷”、“宵小得意”。 卢俊义看着跪在地上、身形单薄、眼圈泛红的“燕青”,再想起他昔日风采,心中不禁一软,那点残存的疑虑也烟消云散。他起身,亲手将燕青扶起: “小乙,是为兄……错怪你了。起来说话。” 他叹了口气:“你为我卢家尽心尽力,如今遭此大难,我岂能弃你于不顾?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为你讨回公道!” “多谢兄长信任!”燕青顺势起身,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知道这关算是暂时过去了。 卢俊义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你方才说,是李固?” “小乙不敢妄言,但近日庄内流言,多出自他门下仆役之口。且……”燕青压低声音,“我受伤归来那日,曾隐约见他在庄外与几个形迹可疑之人交谈,当时未曾在意,如今想来,甚是可疑!” 这自然是燕青根据原著和眼下形势的即兴发挥,真假掺半,目的是引导卢俊义的调查方向。 卢俊义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李固是他提拔的管家,若真是他勾结外人,暗算燕青,又散布流言,其心可诛! “好个背主求荣的奴才!”卢俊义怒哼一声,“小乙,你且安心养伤,此事我自有分寸。” 他看向燕青的目光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甚至带了几分怜惜:“至于你的身子……莫要灰心,天下能人异士众多,总能找到医治之法。” “是,兄长。”燕青低头应道,掩饰住眼底的情绪。危机暂时解除,但她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李固不除,后患无穷。而她自己这“伤病”的幌子,也需要一直演下去。 活着,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梁山,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至少,她凭借急智,又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点宝贵的时间。 --- (第三章完) 第4章 第 4 章 第四章菜鸟的生存法则 引语: “武功尽失,强敌环伺。在这梁山好汉堆里,我这点现代小心思,就是我最硬的‘拳头’。李固,你想玩阴的?那就看看谁更会挖坑。” --- 卢俊义书房内的风波看似平息,但燕青知道,暗流依旧汹涌。 李固不是蠢人,他能从一介浪子混成卢府大管家,心机和手段都不缺。自己那番“肾脉受损”的说辞虽暂时唬住了卢俊义,但难保李固不会从中嗅到异常,再次发难。更何况,一个“武功尽失”的燕青,在李固眼中,恐怕更是砧板上的鱼肉。 “必须主动出击,不能坐以待毙。”燕青在自己的小屋里踱步,眼神闪烁。她不会武功,但脑子没坏。现代职场里那些明争暗斗、信息博弈,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武器。 首先,她需要信息。原主的记忆碎片关于李固的细节不多,她必须重新收集。 次日清晨,燕青换上一身干净的青布衣衫,刻意将脸色弄得更加苍白几分,脚步也放得虚浮,开始了她在卢府的“病号巡视”。 她没有去找那些往日与“燕青”交好的头领,那些人过于耿直,玩不来心眼。她的目标是府中那些看似不起眼,却消息灵通的小人物——厨房采买的婆子、马厩负责喂草的老军、还有几个平日里受过“小乙哥”小恩小惠的伶俐小厮。 “王妈妈,今日的菜蔬好生新鲜。”她倚在厨房门框,声音有气无力,顺手将一小块碎银子塞进掌管厨房的王婆子手里,“我这几日身子虚,劳烦您每日给我单炖碗鸡汤,用些温补的药材。” 王婆子捏着银子,脸上笑开了花:“小乙哥太客气了!您放心,包在老婆子身上!唉,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给歹人害成这样……”她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李管家前几日还嘀咕,说小乙哥您这病来得蹊跷,怕是……唉,瞧我这张嘴!”她自知失言,连忙打住。 燕青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凄然:“李管家……他竟如此说我?也罢,谁让我如今是个废人了呢。”她叹了口气,状若无意地提起,“说起来,我受伤那日回府,恍惚见李管家在侧门与几个生面孔说话,那些人看着不像本地人,穿得倒是体面,莫非是李管家的旧识?” 王婆子眼神闪烁了一下,左右看看,声音更低了:“小乙哥您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是有那么回事!那几个人看着眼生,李管家对他们客气得很,后来还亲自把他们送出庄去了……神神秘秘的。” 第一条线索,确认。李固确实在她“受伤”期间与不明身份的外人有接触。 接着,她又“虚弱”地晃到马厩。 “张老,我那匹雪花骢近日精神如何?”她递给老军一壶劣酒。这张老军嗜酒,往日燕青没少接济他。 “小乙哥!”张老军接过酒,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来,“您的马好着呢,就是……就是李管家前日来看过,说您如今……骑不得马了,想把雪花骢调给新来的教头骑,被我借口马儿认生,暂时拦下了。” 夺马?这是开始试探着削减她的资源和地位了。燕青心中怒意升腾,脸上却不动声色:“有劳张老了。李管家也是为我着想……只是,”她话锋一转,压低声音,“我那日恍惚听李管家与人说,他在大名府外似乎另有一处产业?也不知是真是假。” 张老军抿了口酒,咂咂嘴:“嘿,小乙哥您消息灵通。是有这么个说法,庄里有人私下议论,说李管家在外头养了个外室,阔气得很!就在东门外十里坡那片儿。” 第二条线索,李固可能存在的经济问题和不臣之心。 几天下来,燕青用类似的方法,像织网一样,将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李固近期与沧州方向的客商有过密接触(与她编造的受伤地点吻合);李固的心腹曾私下抱怨卢员外待下严苛,不如李管家大方;李固最近正在暗中拉拢卢俊义手下几个不得志的庄客头目…… 证据链虽然还不完整,但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 时机差不多了。 这天夜里,燕青没有点灯,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约莫三更时分,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她的屋子,正是平日里负责给她送药、机灵过人且对李固早有不满的小厮——福安。 “小乙哥,您吩咐的事,我打听清楚了。”福安的声音带着兴奋和一丝恐惧,“李管家他……他今晚亥时三刻,约了人在庄外土地庙见面!我偷听到,好像是要商量……商量怎么坐实您和夫人的‘罪名’,还要把您彻底赶出卢家,甚至……”他咽了口唾沫,“甚至要对您下黑手!” 燕青眼中寒光一闪。果然狗急跳墙了! “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 “听口音,像是沧州来的!带着家伙!”福安补充道。 沧州!与她编造的受伤地再次吻合!李固这是要制造“贼人”再次袭击,坐实她受伤的“真相”,并趁机除掉她这个心腹大患! 好毒的计策! 燕青深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她凑到福安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福安先是惊讶,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亥时三刻,庄外土地庙。 月光被乌云遮住,只有破庙里一点如豆的灯火摇曳。 李固搓着手,有些焦躁地踱步,对面是三个穿着夜行衣、眼神凶悍的汉子。 “几位,事情办妥,卢员外府上的金银,少不了你们的!”李固低声道,“待会儿按计划,等那燕青出来,你们就……” “我们就怎样?”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庙外传来。 李固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卢俊义面色铁青,在几名心腹庄客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脸“惊魂未定”的燕青,以及刚刚溜去报信的福安! “员……员外!”李固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那三个沧州来的汉子见势不妙,刚要动手,却被卢俊义身后如狼似虎的庄客瞬间制住。 “李固!你好大的狗胆!”卢俊义怒不可遏,指着李固的鼻子骂道,“我待你不薄,你竟敢勾结外人,暗害小乙,还敢污他清誉,图谋我卢家家业!” “员外饶命!员外饶命啊!”李固磕头如捣蒜,“是……是燕青!是他诬陷小人!他根本没什么伤,他是装的!” “装的?”卢俊义气极反笑,看向燕青。 燕青适时地咳嗽了几声,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苍白,她虚弱地开口,声音却清晰:“李管家,事到如今,还要攀咬我吗?你与这几位沧州的好汉在此密谋害我,人赃并获。你在大名府外十里坡购置田产,养着外室,钱财从何而来?你暗中拉拢庄客,又是意欲何为?莫非真当我兄长可欺吗?” 她每说一句,李固的脸色就白一分。这些他自以为隐秘的事情,燕青竟然全都知道! 卢俊义越听脸色越是阴沉,他原本还对燕青的“伤病”存有一丝疑虑,此刻见李固罪行累累,甚至连外室和拉拢庄客的事情都被燕青查了出来,那点疑虑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对李固滔天的怒火和对燕青“忍辱负重”查证的心疼。 “来人!”卢俊义暴喝一声,“将这背主求荣的狗才,连同这几个歹人,一并捆了!押回庄去,严加审问!” 处置完李固,卢俊义看向燕青,目光复杂,充满了愧疚和赞赏:“小乙,委屈你了。是为兄糊涂,险些听信谗言,害了你。” “兄长言重了。”燕青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疲惫,“为兄长分忧,是小乙本分。” 回到卢府,燕青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这一仗,她赢了。凭借信息差、人心把握和一点点运气,她成功扳倒了李固,暂时稳固了自己的地位。 但她没有丝毫喜悦。 李固的倒台,并不能解决她根本的问题——她依然是个“武功尽失”、“肾脉受损”的“病号”,依然要在这强者为尊的梁山小心翼翼地伪装下去。 身体的异样感越来越明显,束胸带来的束缚感也让她呼吸不畅。卢俊义虽然信了她,但那怜悯和带着审视的目光,依旧让她如芒在背。 “活着……真累。”她轻轻叹了口气,将脸埋入冰冷的掌心。 前路漫漫,她这只失去了利爪和尖牙的“菜鸟”,还能扑腾多久? --- (第四章完) 第5章 第 5 章 第五章智破离间局 引语: “扳倒一个李固,如同掐灭一颗火星。但这梁山之上,忌惮‘浪子’之名的人,从不止一个。当新的流言指向卢俊义本人时,我才明白,真正的生存游戏,刚刚开始。” --- 李固被处置,如同在卢家庄这潭深水里投下一块巨石,涟漪久久不散。庄客们私下议论纷纷,有拍手称快的,也有兔死狐悲的,更有不少人对那位看似弱不禁风、却能一举扳倒大管家的“小乙哥”生出了新的敬畏。 燕青的日子似乎好过了些。卢俊义心怀愧疚,待她愈发宽厚,饮食用度皆按上宾标准,也不再催促她练武强身。兄弟们知晓她“身负暗伤”,虽惋惜其武功尽失,但明面上的挑衅和试探倒是少了。 然而,燕青心头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她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固倒台,空出来的权力位置和卢俊义的信任,本身就是新的靶子。更何况,她这个“伤患”的理由,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这日午后,燕青正靠在窗前,假借翻阅书册,实则琢磨着如何“自然”地让自己的“伤势”有些起色,既不引人怀疑,又能适当恢复些行动自由,屋外传来一阵嘈杂。 “小乙哥!小乙哥!不好了!”福安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煞白,“庄里……庄里都在传,说员外他……他暗通曾头市,有背反梁山之心!” 燕青手一抖,书册差点掉在地上。曾头市?那是梁山泊的死对头!这顶帽子扣下来,比私通主母要命一百倍! “怎么回事?细细说来!”燕青沉声道,心脏却已狂跳起来。这流言恶毒至极,直指卢俊义的根基! 福安喘着大气:“就……就在刚才,不知从哪儿传开的,说有人亲眼看见员外的心腹带着重礼悄悄去了曾头市,还……还说员外对宋江头领占据主位早已不满,暗中积蓄力量,欲借曾头市之力……” 话音未落,只听院外脚步声杂乱,一名庄客神色慌张地跑来:“小乙哥,员外请您速去前厅!宋江头领、吴学究带着几位头领过来了,脸色……很是不好!” 该来的终究来了!燕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这流言来得迅猛而精准,绝非空穴来风,定是有人精心策划。目标不仅是卢俊义,恐怕也包括她这个刚刚“证明”了忠诚的“病号”——若卢俊义倒台,她燕青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衫,依旧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但眼神深处已是一片冰寒。想用这种方式把她和卢俊义一起拖下水?那就看看谁更快! 前厅之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宋江端坐主位,面沉如水。吴用轻摇羽扇,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厅内众人。武松、李逵、刘唐等一班重量级头领分立两侧,个个脸色不善。卢俊义站在厅中,面色铁青,拳头紧握,显然已是怒极。 “卢员外,”宋江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近日寨中有些风言风语,关乎梁山安危,关乎兄弟义气,宋某不得不问个明白。” 卢俊义强压怒火,拱手道:“哥哥明鉴!卢某上山,承蒙哥哥与诸位兄弟不弃,委以重任,岂能做那等背信弃义之事?此必是奸人构陷!” “构陷?”李逵忍不住吼道,“人都说你家庄客带着金子往曾头市跑了!俺铁牛虽浑,也知那曾头市是俺们死敌!” “铁牛兄弟!”卢俊义又急又气,“绝无此事!我卢俊义顶天立地……” “兄长。”一个清越却带着几分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燕青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地走了进来,她先是向宋江、吴用等人艰难地行了一礼,然后走到卢俊义身边站定。 “小乙,你身子不好,出来作甚?”卢俊义皱眉。 燕青微微摇头,目光却看向宋江和吴用:“宋江哥哥,吴学究。小乙虽卧病在床,但也听闻了些许流言。此事关乎兄长清白,更关乎梁山安定,小乙不得不来。” 吴用眼中精光一闪:“哦?小乙兄弟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燕青咳嗽两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小乙只想请问,这流言起于何时?源于何人之口?那所谓‘亲眼所见’之人,现在何处?所送‘重礼’,又是何物?可有凭证?” 她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条理清晰,直指要害。厅内一时安静下来。 宋江与吴用对视一眼。流言传播极快,源头已不可考,所谓人证物证,更是虚无缥缈。 燕青见状,心中稍定,继续道:“此等关乎山寨存亡的大事,若无真凭实据,仅凭几句空穴来风,便怀疑一同生死的兄弟,岂非令亲者痛,仇者快?”她目光扫过在场头领,“小乙敢问,若今日被疑者是武松哥哥,是李逵哥哥,诸位又当如何?” 武松眉头微蹙,李逵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再者,”燕青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兄长上山不久,根基未稳,若真有异心,何必在此时行事?更何必用自家庄客,授人以柄?此等拙劣伎俩,分明是有人欲行离间之计,乱我梁山根本!其心可诛!” 她句句在理,将流言的逻辑漏洞一一指出,更将其拔高到“离间山寨”的高度。 卢俊义听得心潮澎湃,感激地看了燕青一眼。 吴用沉吟片刻,缓缓道:“小乙兄弟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流言汹汹,若不查个明白,恐寒了众兄弟之心。” “学究所言极是。”燕青接口,她等的就是这句话,“既然要查,便需查个水落石出!小乙虽不才,愿为兄长,也为梁山,查清此事!” 众人都是一愣。一个“武功尽失”、“肾脉受损”的病人,如何查案? 燕青不理会众人疑惑的目光,看向卢俊义:“兄长,请您立刻下令,封锁山庄各门,许进不许出!同时,请宋江哥哥派人协助,盘查近日所有出入山庄的生面孔,尤其是与曾头市方向有关联者!” 她又对吴用道:“吴学究智计无双,烦请您仔细推敲,这流言传播路径,最初是从哪些人口中传出?这些人,平日里又与谁交往过密?” 最后,她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带着一丝决绝:“若查实确是兄长之过,小乙愿与兄长同罪!若查实是有人构陷,”她眼神一冷,“也休怪小乙,不讲往日情面!” 她这番安排,有封锁、有排查、有推理,更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哪里像一个病弱之人?倒比许多健硕的头领更显魄力。 宋江见状,心中疑虑去了大半,点头道:“便依小乙兄弟所言!卢员外,你看如何?” 卢俊义自然无有不从。 接下来的两天,梁山泊暗流涌动。在燕青的居中协调(主要是动嘴皮子和利用卢俊义、宋江的授权)下,排查迅速展开。 很快,线索浮出水面。吴用通过梳理流言源头,锁定了几名最初散播消息的庄客,顺藤摸瓜,发现他们都与一名新近投山的头目——“险道神”郁保四过往甚密。而封锁盘查之下,也发现郁保四的一名心腹,前几日曾鬼鬼祟祟下山,方向正是曾头市! 一切指向了郁保四!此人原是青州强人,上山不久,地位不高,却有野心。若能扳倒卢俊义这“空降”的二把手,他这类资历浅的头目便有更多上升空间! 证据确凿,郁保四无从抵赖。在宋江主持的公审上,他对散布流言、意图离间之事供认不讳。 一场足以引发梁山内乱的风波,在燕青看似病弱、实则精准的操控下,迅速消弭于无形。 风波平息,卢俊义对燕青更是感激涕零,视若股肱。宋江、吴用等人再看燕青时,目光中也多了几分真正的重视和欣赏。这“浪子”,虽失了武功,其心智谋略,却比刀剑更为锋利! 夜深人静,燕青独自坐在灯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郁保四倒了,但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张保四、李保四?梁山这艘大船,内部派系林立,暗礁处处。她这个异类,如同走在钢丝上,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不能再这样被动防守了。”她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李师师……那个在原著中曾与燕青有过交集,如今可能成为她破局关键的名字,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 或许,是时候主动创造机会,去接触一下这位身在东京的“故人”了。 --- (第五章完) 第6章 第 6 章 第六章青丝惹疑云 引语: “我以为藏好了所有破绽,直到卢俊义捡起我掉落的那根长发。那一刻,时间凝固了。在一个男子皆蓄短发的时代,这根青丝,比任何刀剑都更致命。” --- 扳倒郁保四的余威尚在,燕青在梁山泊的处境有了微妙的变化。无人再敢明着挑衅这位“病弱”却手段凌厉的小乙哥,连李逵那般浑人,见了她也收敛几分,只是那铜铃大眼里时常透着不解——怎地昔日能摔得他找不着北的兄弟,如今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燕青乐得清静,借着“养伤”的名头,深居简出。她知道自己最大的破绽在于身体,那些细微的变化,瞒得过粗心汉子,却未必瞒得过日夜相对的卢俊义。她必须更加谨慎。 这日,卢俊义召她至书房议事,说的正是郁保四遗留部众的安置问题。阳光透过窗棂,映得书房内光影分明。卢俊义坐于主位,燕青则恭敬地站在书案前,垂首聆听。 卢俊义说着话,目光不经意扫过燕青低垂的头顶。因“伤病”之故,燕青近日不曾精心束发,只松松挽了个髻,几缕碎发垂落颈侧,在日光下泛着鸦青的光泽,衬得那截露出的脖颈愈发白皙细腻。 卢俊义心中莫名一动,只觉这小乙伤后,不仅肤色更显莹白,连这发丝似乎都较往常乌黑柔软了许多。他并未深想,只当是病中气血亏虚所致。 正凝神间,燕青因抬手去指摊在案上的山寨布防图,宽大的袖口往下滑落一截,露出一段纤细的手腕。卢俊义眼尖,瞥见那腕子不仅白得晃眼,线条更是柔美异常,竟无半分男子应有的筋骨棱角。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恰在此时,燕青因低头凑近图纸,脑后那松垮的发髻被动作带得微微一荡,一根细长的青丝,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不偏不倚,正落在卢俊义搁在案上的手边。 那根发丝,长近三尺,柔韧光泽。 卢俊义的瞳孔骤然收缩! 时下男子,即便不似军中那般定期剃发,也多是蓄发至肩背便定期修剪,一则便于打理,二则行动利落。似这般长近三尺、几乎及腰的长发,唯有闺阁女子才会悉心养护!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炬,直直钉在燕青脸上。 燕青尚不知大祸临头,正专注于图纸,忽觉气氛有异,一抬头,便对上卢俊义那惊疑不定、锐利如刀的眼神。她心下一慌,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他手边那根属于自己的长发。 刹那间,燕青浑身血液仿佛冻结!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完了! 室内落针可闻,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让人窒息。 卢俊义的手指,缓缓捻起那根长发。丝滑的触感,与他记忆中燕青往日那略显粗硬的发质截然不同。他目光沉沉,看着燕青瞬间煞白的脸,看着她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恐,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唇瓣。 “小乙,”卢俊义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惊涛骇浪,“你这头发……何时蓄得这般长了?” 燕青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她能怎么解释?说受伤后体质突变,连头发都长得快了?这种鬼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卢俊义站起身,绕过书案,一步步向她走来。他身材高大,投下的阴影将燕青完全笼罩。那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她瘫软在地。 “还有你的手腕,”卢俊义的目光在她裸露的手腕和纤细的脖颈上逡巡,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冰,“你的肤色,你的举止……小乙,你告诉我,那‘阴寒掌力’,究竟把你变成了什么模样?” 他的怀疑,如同出鞘的利剑,终于指向了那个最核心、最禁忌的秘密。 燕青步步后退,直到脊背抵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卢俊义的眼神太可怕,那里面不再是兄长的关切,而是家主审视异常的锐利,甚至……带着一丝被欺瞒的震怒。 “兄长……我……”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脑疯狂运转,却搜刮不出任何一个能解释这头发的合理理由。生理特征的差异,是任何谎言都无法弥合的鸿沟! 就在卢俊义的手几乎要触碰到她肩膀,那审视的目光即将化为实质的探究时—— “报——!”厅外传来亲兵急促的呼喊,“员外,宋江头领有紧急军情,请诸位头领速往聚义厅议事!” 又是军情! 卢俊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死死盯着燕青惊恐万状的脸,又看了一眼指间那根刺眼的长发,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 最终,那滔天的疑虑和怒火,被突如其来的军情强行压下。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探究欲狠狠摁回心底。 “你……”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将那根长发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在此等候!哪里也不准去!” 说完,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尚未平息的寒气,大步流星地离去。 书房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内外。 燕青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浑身脱力,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冷汗涔涔。她双手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入其中,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差一点……只差一点…… 那根头发!她怎么会如此大意! 卢俊义不是李固,也不是郁保四。他对原主燕青太过熟悉,任何一点细微的差异,在他眼中都会被无限放大。这次是头发,下次呢?下下次呢?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暴露的利剑就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 不能再抱有侥幸心理了。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残留着惊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决绝。 梁山,已经成了她的囚笼。卢俊义的关切,如今也变成了最危险的审视。 必须离开。 不是像之前那样只是想想,而是必须立刻、马上付诸行动! 她挣扎着爬起来,走到窗边,望向东京的方向。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厉。 李师师……无论前路如何,去见这位名动京华的李大家,已是她唯一的生路。 她需要一场“功绩”,一场足以让她光明正大、远离梁山核心,前往东京的“功绩”。 --- (第六章完) 第7章 第 7 章 第七章金铃索 引语: “当卢俊义将那串代表过往功勋的金铃推到我面前时,我明白这是最后的试探。铃响,人需归。可我只想让这铃声,成为我远走高飞的开场锣鼓。” --- 卢俊义带着一身未散的肃杀之气从聚义厅回来时,暮色已沉。书房内,燕青依旧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垂首立在墙角,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看不真切神情。 那根惹祸的长发,早已被卢俊义紧紧攥在手心,汗湿了,揉皱了,却像一根毒刺,扎得他心神不宁。军情紧急,是曾头市那边又有异动,方才议事,宋江已决定不日再次发兵征讨。可卢俊义的心思,大半还系在这书房之内,系在这个变得无比陌生的“兄弟”身上。 他挥退了左右,沉重的木门再次隔绝了内外。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走到书案后坐下,目光沉沉地落在燕青身上,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难以言喻的复杂: “小乙。” 燕青心头一紧,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依旧低着头:“兄长。” “方才聚义厅决议,不日再打曾头市。”卢俊义道,“你……有何看法?” 燕青心念电转,卢俊义不提头发,反而问起军务,是暂时按下不提,还是另一种更深沉的试探?她稳住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曾头市屡犯我境,自当讨之。只是其势大,需周密谋划,力求一击必胜,免再生枝节。” “嗯。”卢俊义不置可否,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那沉闷的“笃笃”声,敲得燕青心慌意乱。他话题一转,忽然问:“小乙,你随我多少年了?” “自大名府时起,已近十载。”燕青谨慎回答。 “十年……”卢俊义长叹一声,目光似乎穿透了时光,回到过去,“我记得你初入府时,身手便已不凡,尤其那一手相扑小巧功夫,连我也时常称赞。这十年来,你为我,为卢家,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书案下的暗格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条编织精巧的五色丝绦,上面系着七枚小巧玲珑的金铃。丝绦已有些旧了,颜色不复当初鲜艳,但那七枚金铃却擦拭得锃亮,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燕青的记忆被触动,这是“雁翎金铃索”,原是卢俊义心爱之物,后来见燕青办事得力,便赐予他,曾言“铃响七声,无论千山万水,汝需归来”。这既是信物,也是羁绊,象征着燕青是卢俊义最信任、最倚重的心腹。 “这金铃索,你可还记得?”卢俊义将索链拿起,金铃相撞,发出清脆却沉重的声响,叮叮咚咚,如同敲在燕青的心上。 “小乙……不敢忘。”燕青喉咙发干。卢俊义此时拿出此物,用意何在? 卢俊义站起身,走到燕青面前,将那串金铃索递到她眼前。他的目光深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也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希冀? “你伤势未愈,此番征战,本不该让你劳心。”卢俊义的声音低沉,“但我身边,不可无人参赞军务。这金铃索,你且收回。” 燕青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金铃,心脏狂跳。收回?这意味着卢俊义至少在明面上,依旧选择信任她,依旧将她视为最核心的臂助。这无疑是眼下最好的局面。 但,这何尝不是一道最紧的枷锁?铃响人归,她若接下,便意味着她仍是那个对卢俊义唯命是从、生死相随的燕小乙。她若有任何异动,这金铃便是催命符! 接,还是不接? 不接,便是心中有鬼,方才头发的疑点立刻坐实,卢俊义绝不会再容她! 接,她便要继续困在这梁山,困在卢俊义日渐增长的疑心之下,直到某一天彻底暴露! 电光火石间,燕青脑中闪过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不是感激,而是浮现出一种混杂着屈辱、激动和决绝的神情,她没有去接那金铃索,反而“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 “兄长!”她声音带着哽咽,却又异常清晰,“兄长厚爱,小乙万死难报!但这金铃索……小乙……小乙愧不敢接!” 卢俊义眼神一凝:“这是何意?” 燕青抬起头,眼圈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小乙身负暗伤,已成废人!昔日能为兄长冲锋陷阵,如今却只能龟缩庄内,连束发之力都觉勉强!”她刻意强调了“束发”二字,留意到卢俊义眼神微动。 “此番征战曾头市,凶险异常!兄长身边,需要的是一如既往、能征善战的燕青!而非如今日这般,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拖累兄长的累赘!”她语气激动,带着深深的自责和痛苦,“小乙若此时接下这金铃索,随兄长出征,非但不能助兄长,反而要让兄长分心照看,若因此致使兄长有丝毫损伤,小乙百死莫赎!” 她以退为进,将“不敢接”的理由,归结于对卢俊义的“忠心”和“自责”,归结于自己已是“累赘”。 卢俊义愣住了。他预想了燕青的各种反应,或感激涕零,或惶恐不安,却独独没想到,她会因自惭形秽而拒绝!这理由,合情合理,甚至……符合一个骄傲武者沦为废人后的心态。 看着燕青跪在地上,单薄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那苍白脸上滚落的泪珠(燕青暗中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卢俊义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是了,小乙心高气傲,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心中苦楚,远非常人所能想象。自己方才因一根头发便心生疑虑,是否……太过苛责了? 那根被他攥得温热的发丝,此刻似乎也不再那么扎手。或许,真是伤病所致?毕竟那“阴寒掌力”如此诡异…… 燕青捕捉到他眼神中的松动,心中稍定,知道火候已到,该抛出真正的目的了。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坚定: “兄长!小乙虽不能随军征战,但亦不愿坐享其成,徒耗山寨粮饷!小乙愿为兄长,为梁山,另辟蹊径,做一件旁人做不来的大事!” “哦?”卢俊义挑眉,“何事?” 燕青抬起头,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小乙愿只身前往东京!借昔日些许薄名,设法接近那能上达天听的名妓李师师,探听朝廷动向,若能……若能寻得门路,为梁山招安大业,铺垫一二!” “李师师?”卢俊义瞳孔微震。招安之事,宋江与他私下确有此意,但尚在秘而不宣的阶段。燕青此时提出,可谓正中下怀!而且,此计若成,其功劳,绝不亚于阵前斩将! 更重要的是,燕青此刻“伤病缠身”、“手无缚鸡之力”,派他去执行这等需要玲珑心窍、而非武力的话,岂不是正合适?既能发挥其才智,又可让其远离危险战阵,全了兄弟情义,更能为梁山立下大功……简直是一举数得! 至于那根头发的疑虑,在这“忠义”与“大计”面前,似乎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卢俊义看着跪在地上,眼神恳切而决然的燕青,沉默了良久。书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 终于,他弯腰,亲手将燕青扶起。 “小乙……”他长叹一声,将那份疑虑深深压入眼底最深处,脸上露出复杂而欣慰的神色,“难为你……有此忠义,有此谋略!” 他没有再强求燕青收回金铃索,而是将其轻轻放在书案上。 “东京路远,龙蛇混杂。你……一切小心。”他拍了拍燕青的肩膀,力道不重,却让燕青心中一凛,“待你功成归来,这金铃索,为兄再亲自为你系上!” 这是承诺,也是警告。 燕青心中巨石落地,知道计划已成大半。她躬身,郑重道:“必不负兄长所托!” 退出书房,走在清冷的月光下,燕青才发觉,自己的内衫早已被冷汗浸透,夜风一吹,冰凉刺骨。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书房,卢俊义的身影映在窗上,依旧挺拔,却似乎笼上了一层看不透的迷雾。 金铃未系,却比系上更沉。 她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东京,李师师……她来了。 --- (第七章完) 第8章 第 8 章 第八章客舟夜雨 引语: “离了梁山,如同鸟出樊笼。可这笼外天地,风雨更骤。当那艄公浑浊的眼睛在我脖颈间逡巡时,我才明白,弱肉强食,是这世间唯一的法则。” --- 三日后,一叶扁舟离开了梁山泊水域,顺流而下,直往东京方向而去。 燕青立在船头,看着身后水寨的轮廓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烟波浩渺之中,心中百感交集。有逃离樊笼的轻快,有对前路未卜的茫然,更有一种孤身闯入未知世界的凛然。 卢俊义亲自相送,临行前又殷殷嘱咐了许多,眼神里的关切与那一丝深藏的审视交织,最后化作一句:“早去早回。”宋江、吴用等人亦来相送,言辞间对她这“抱病立功”之举多有勉励。唯有李逵,扯着嗓子喊:“小乙哥,到那花花世界,莫忘了给俺铁牛捎些好酒!” 她如今的身份,是前往东京“探亲访友、顺便寻医问药”的富家公子。卢俊义为她备足了盘缠,衣物用具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几封伪造的、大名府旧识的荐书,以备不时之需。行囊中,那串未曾收回的“雁翎金铃索”被她用油布仔细包好,深藏箱底。此物是卢俊义的念想,也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剑。 船公是个五十来岁的干瘦老汉,寡言少语,眼神却透着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练就的精明。他见燕青衣著光鲜,面容俊俏得过分,行动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文弱气,只当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游历的娇哥儿,便存了几分轻视。 起初两日,风平浪静。燕青大多时间待在狭小的船舱内,一方面是不愿多与船公打交道,以免言多必失;另一方面,则是她开始有意识地“熟悉”这具身体,并尝试进行一些极其轻微的恢复性活动。 她对着舱壁上模糊的铜影,练习控制面部表情,压低嗓音说话。她悄悄拉伸筋骨,感受着这具身体柔韧的极限,以及那隐藏在纤细外表下,似乎并未完全消失的、属于原主的一点微弱底子。她不敢有大动作,生怕被船公察觉异常。 然而,麻烦终究还是找上门来。 这日傍晚,天色骤变,乌云压顶,顷刻间便下起了瓢泼大雨。河水变得浑浊湍急,小船在风浪中颠簸起伏。船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船摇到一处偏僻的河湾避雨。 夜雨潇潇,敲打着篷顶,更显得四周荒寂。船舱内,油灯如豆,光线昏暗。 燕青正就着灯火翻阅一本闲书,忽觉一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她抬起头,正对上那船公浑浊的双眼。那目光不再是最初的轻视,而是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贪婪和觊觎,在她脸上、脖颈,以及放在一旁的行李上扫来扫去。 燕青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将书本合上,淡淡道:“老丈辛苦了,明日若雨停,早些赶路,船资少不了你的。” 船公嘿嘿干笑两声,露出一口黄牙:“公子爷说的是。只是这雨大风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老汉我摇了一天的橹,实在是饥渴难耐啊……”他搓着手,眼睛却盯着燕青放在手边的水囊和干粮袋。 燕青会意,将干粮袋和水囊推过去:“老丈自便。” 船公也不客气,抓起干粮就啃,目光却依旧在燕青身上打转。几口冷硬的饼子下肚,他似乎有了些底气,凑近了些,一股混合着汗臭和河水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公子爷,看您这细皮嫩肉的,一个人出远门,家里人也放心?”船公咧着嘴,试探道。 燕青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不适,往后靠了靠,语气微冷:“家中自有安排,不劳老丈挂心。” “嘿嘿,”船公见她退缩,胆子更大了些,目光落在她因为躲避而微微敞开的领口,那截白皙的脖颈在昏暗光线下尤为刺眼,“公子爷,您这模样,可真比画上的仙女还俊……老汉我跑船几十年,还没见过这般人物……” 他说着,那只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竟朝着燕青的脸颊伸了过来! 燕青浑身汗毛倒竖!若是原主在此,只怕一招就能将这龌龊老儿扔进河里喂鱼!可她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在这荒郊野外的河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恐惧如同冰水浇头,但比恐惧更快的,是一股从心底窜起的狠厉!她不能暴露女儿身,更不能死在这里! 就在那脏手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燕青猛地侧头躲开,同时右手快如闪电(或许是危急关头爆发的潜能)地抓起手边那本厚厚的线装书,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船公伸来的手腕狠狠砸去! “啪!”一声脆响,伴随着船公“哎呦”一声痛呼。 那书角坚硬,正中腕骨,船公吃痛,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燕青趁机猛地站起,虽然船舱低矮让她直不起腰,但站姿终究带来了一丝气势。她手中紧握着那本书,如同握着一把短匕,眼神冰冷锐利,死死盯着船公,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决绝: “老匹夫!安敢无礼!你可知我是何人?我乃北京大名府卢员外府上亲信!此去东京,乃有要事在身!你若敢动我一根汗毛,莫说卢员外麾下豪杰,便是这黄河两岸的绿林好汉,也断然容不得你尸骨无存!” 她疾言厉色,抬出卢俊义和梁山的名头。卢俊义名震河北,梁山泊更是声威赫赫,等闲人物绝不敢轻易招惹。 那船公果然被镇住了。他捂着手腕,惊疑不定地看着燕青。只见这“娇哥儿”此刻柳眉倒竖(虽然他以为是愤怒),凤目含煞,虽然脸色苍白,但那股骤然爆发的气势,竟让他这老江湖也心生怯意。再看其行李装备,确实不像普通人家。莫非……真踢到铁板了? 贪念与恐惧在船公脑中交战。最终,对卢俊义和梁山泊的忌惮占了上风。他悻悻地后退一步,嘟囔道:“公子爷息怒,老汉……老汉只是一时糊涂,多喝了几口冷水,昏了头了……您大人大量……” 燕青心中稍松,但依旧不敢大意,紧握着“书匕”,冷声道:“滚到船头去!今夜若再敢踏进船舱一步,休怪我不客气!” 船公不敢再多言,灰溜溜地爬出了船舱,缩在船头小小的雨篷下,与风雨为伴。 燕青缓缓坐倒,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湿,心脏狂跳不止,握着书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舱外,雨声未歇,敲打得人心烦意乱。 她靠在冰冷的船壁上,望着摇曳的灯火,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脆弱感席卷而来。 这才离开梁山几日?便遭遇如此险境。前路漫漫,不知还有多少明枪暗箭。她空有现代的灵魂和些许急智,在这真正弱肉强食的世道里,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武力……她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渴望拥有自保的力量。哪怕只有原主的一成,不,半成也好! 可是,这具身体…… 她低头看着自己这双依旧纤细的手,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李师师……那个名字,此刻成了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见到她,就能找到破局的希望吗? 燕青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 客舟夜雨,孤灯如豆。一个异世的灵魂,在这陌生的时空里,开始了她真正意义上的,独自求生。 --- (第八章完) 第9章 第 9 章 第九章樊楼惊鸿 引语: “踏入樊楼的那一刻,脂粉香盖过了汗臭味,丝竹声取代了喊杀声。我以为来到了天堂,直到发现这里的规则,比梁山更加吃人不吐骨头。” --- 旬月之后,风尘仆仆的燕青,终于站在了东京汴梁的街头。 眼前的繁华,让她这个见惯了现代都市的人都感到一瞬的窒息。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叫卖声、车马声、说唱声混杂成一片鼎沸的市井交响。楼阁店铺鳞次栉比,飞檐斗拱,绣户珠帘,无处不彰显着帝都的富庶与奢靡。 与她一路行来所见的村镇凋敝、民生多艰,恍如两个世界。 她按照计划,先在城内寻了一处中等客栈住下,换上了一身更为精致的月白儒衫,头戴方巾,手持一柄泥金折扇,将自己打扮成一个游学至此的翩翩公子。对着房中那面清晰的铜镜,她仔细端详。 镜中人,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因连日赶路略显清减,反而更添了几分文弱风流的气韵。只要她不刻意做出豪迈姿态,不与人近距离肢体接触,这身打扮和气质,足以迷惑绝大多数人。 “第一步,先探探这樊楼的虚实。”燕青深吸一口气,将折扇“唰”地展开,掩去眸中一丝紧张,踱步出了客栈。 樊楼,并非一座楼,而是由五座三层高的主楼通过飞桥栏槛相连而成的庞大建筑群,雕梁画栋,气势恢宏。未至近前,先闻得一阵阵混合着高级脂粉、熏香和酒菜的馥郁香气,耳边是缥缈悠扬的丝竹管弦之声,与街市的喧嚣隔绝开来,自成一方温柔富贵之乡。 此刻华灯初上,樊楼门前车水马龙,达官贵人、文人墨客络绎不绝。燕青定了定神,摇着折扇,故作从容地踏上台阶。 立刻便有衣着干净、眼神活络的帮闲迎了上来,见她气度不凡,虽眼生,却也未敢怠慢,堆着笑道:“这位公子爷面生得很,是头一回来?可要小的为您引荐几位姑娘?” 燕青用折扇轻轻抵住那帮闲欲要过分靠近的身形,模仿着记忆中世家子弟的做派,下巴微抬,语气带着三分疏离:“久闻李师师大家芳名,特来拜会。” 那帮闲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变得更为谄媚,却也带着为难:“哎呦,公子爷,您可真是好眼光!只是……李大家她……寻常是不轻易见客的,尤其是生客。您看……” 燕青早有准备,从袖中摸出一小锭雪花银,不着痕迹地塞到帮闲手中,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某乃河北卢员外门下,慕名而来,只为求见大家一面,聆听仙音。还请行个方便,通传一声。” “卢员外?”帮闲捏了捏手中的银子,又听是河北巨富卢俊义的门下,态度立刻又恭敬了几分。卢俊义的名头,在东京的富贵圈子里也是响当当的。“原来是卢员外府的贵人!失敬失敬!只是……”他依旧面有难色,“李大家的规矩……” “规矩我懂。”燕青打断他,又加了一锭银子,“若大家实在不便,某也不敢强求。只求将名帖递到,说明来意即可。”她递上一份早已备好的、措辞谦恭雅致的名帖,落款正是“河北燕青”。 帮闲看着手中沉甸甸的两锭银子,又掂量了一下“卢员外”的分量,终于一咬牙:“得嘞!公子爷您稍候,小的这就去试试!成与不成,可不敢打包票!” “有劳。”燕青微微颔首,心中稍定。钱能通神,在这销金窟里,更是硬道理。 她被引至一座偏厅等候。厅内陈设极尽雅致,香炉里燃着不知名的香料,清幽淡远。墙上挂着名家字画,案上摆着古琴瑶筝。与她想象中青楼的莺歌燕舞不同,这里更像是一个高级文化沙龙。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也足够燕青手心沁出细汗。她不断在心中预演着见到李师师后该如何应对。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名帮闲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表情,恭敬道:“燕公子,李大家……请您楼上雅间一叙。” 成了!燕青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同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她整理了一下衣冠,随着帮闲,穿过曲折的回廊,踏上铺着软毯的楼梯。 越往上走,环境越发清幽,喧闹声渐不可闻。最终,帮闲在一扇雕花精美的门前停下,躬身道:“李大家就在里面,公子请。” 燕青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室内光线柔和,布置得如同大家闺秀的绣房,书卷气远浓于风尘味。临窗的软榻上,倚着一位女子。 只一眼,燕青便觉得呼吸一窒。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浅碧色长裙,未施过多粉黛,墨玉般的长发松松挽起,斜插一支简单的玉簪。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肌肤莹润如玉,气质清冷如月下幽兰。她手中正执着一卷书,闻声抬眼望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清澈如山涧寒潭,却又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万千心事与洞悉世情的智慧。没有寻常风尘女子的媚态,只有一种疏离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这便是李师师。能让宋徽宗流连忘返、让周邦彦写下传世词章的奇女子。 “河北燕青?”李师师开口,声音如同珠落玉盘,清越动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漠,“卢员外门下,我倒是听过。却不知,寻我何事?” 她的目光在燕青脸上停留片刻,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这少年郎君,好生俊俏,只是……这俊俏里,似乎少了些男儿的英气,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柔媚。 燕青稳住心神,拱手行礼,姿态不卑不亢:“久慕大家芳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在下冒昧求见,一是代我家兄长卢员外,向大家问安;二来……”她顿了顿,迎上李师师探究的目光,坦然道,“在下身负暗疾,久闻大家交游广阔,或识得杏林圣手,故特来请教,并无他意。” 她将“求医”作为首要借口,合情合理,也能降低对方的戒心。 李师师闻言,眼中讶色更浓,却并未立刻接话。她放下书卷,纤纤玉指端起一旁的青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姿态优雅至极。 “燕公子倒是直爽。”她唇角微扬,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只是,我这樊楼,并非医馆。公子若要求医,怕是找错了地方。” 她的拒绝在意料之中。燕青并不气馁,反而上前一步,目光诚恳:“大家误会了。在下并非求大家亲自诊治。只是久闻大家见识广博,或能指点一二迷津。况且,”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落寞,“在下这伤病,颇为古怪,非寻常郎中所能解。一路行来,身心俱疲,听闻大家善解人意,故冒昧前来,若能得聆清音,一舒胸中块垒,于愿足矣。” 她这番话说得极为漂亮,既表明了“求医”的初衷,又隐含了对李师师才情与善解人意的赞美,更流露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孤寂感。 李师师眸光微动,重新打量起燕青。这少年言辞得体,不似寻常纨绔子弟那般轻浮,眼神清澈,带着真诚的恳切,还有那眉宇间挥之不去的、与她某些时刻心境隐隐共鸣的郁色…… 她沉吟片刻,并未立刻下逐客令,而是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公子请坐。” 燕青心中暗喜,知道第一步算是成功了。她依言坐下,姿态依旧保持着文雅。 “不知公子所患何疾?竟连河北名医也束手无策?”李师师看似随意地问道,实则开始了她的试探。 真正的交锋,此刻才刚刚开始。 --- (第九章完) 第10章 第 10 章 第十章弦外之音 引语: “我以为是我在接近她,却不知每一步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当李师师的指尖划过琴弦,也划开我层层伪装时,我才惊觉,这樊楼最危险的,从来不是那些寻欢客。” --- 雅间内,熏香袅袅,将李师师那张清丽绝伦的面容氤氲得有些朦胧。她的问题看似随意,那双清澈的眸子却如镜湖映月,清晰地倒映出燕青每一丝细微的神情变化。 燕青心知这是第一道关卡,回答稍有差池,之前的所有铺垫都可能付诸东流。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思绪,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郁与一丝难以启齿的羞愧: “不敢隐瞒大家。月前遭歹人暗算,中了一种阴寒掌力。”她刻意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仿佛仍心有余悸,“不仅一身微末功夫尽付流水,更……更损了肾脉元气,以致阳气衰微,体弱畏寒,连带着……形貌举止,也渐生异状,不似从前。” 她将“肾脉受损”与“形貌异状”联系起来,这是她能想到的、对自身女性化特征最合理的解释。在这个时代,肾主元气,关乎男子根本,此等隐疾,足以让任何男人羞于启齿,也正好解释了她为何气质大变,甚至显得有些“阴柔”。 李师师闻言,秀眉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她阅人无数,达官显贵、文人骚客,乃至江湖豪杰,见过不知凡几。燕青此刻流露出的羞惭与颓唐,不似作伪。尤其是那“肾脉受损”之说,结合他过于俊俏柔和的眉眼、略显单薄的身形,以及行动间那份不自觉的拘谨……似乎,说得通? 然而,李师师并非寻常女子。她能在天子脚下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稳坐这樊楼头把交椅,靠的绝不仅仅是容貌。她敏锐地捕捉到燕青话语中一丝极细微的不协调——那份羞惭之下,似乎隐藏着另一种更深沉的情绪,一种……与“武功尽失”并不完全匹配的、属于弱者的警觉与坚韧。 “原来如此。”李师师语气平和,听不出信或不信,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身旁案几上的一张七弦古琴,发出几个零星的、清越的音符,“江湖险恶,公子受苦了。” 她话锋一转,不再纠缠于病情,反而问道:“公子方才言道,代卢员外问安。卢员外大名,妾身亦是久仰。却不知员外近来可好?河北之地,听闻也不甚太平。” 来了。燕青精神一振,知道真正的戏肉开始了。李师师在试探她与卢俊义的关系,以及她此行的真实目的。 “劳大家挂心。”燕青坐直了身体,神情变得郑重,“兄长一切安好,只是……唉,”她适时地叹了口气,“如今世道,奸佞当道,民不聊生。兄长虽有心庇护乡梓,奈何独木难支,常感力不从心。此番命我前来,一是寻医,二来,也是让我这无用之人,出来见见世面,或许……能另觅一番机缘。” 她话语含糊,却巧妙地将卢俊义的“困境”与对“世道”的不满联系起来,更暗示了“另觅机缘”的可能性。这既符合卢俊义一方豪强的身份,也隐隐投合了李师师这类身处权力边缘、却又洞悉时局之人可能存在的某种心思。 李师师抚琴的手指微微一顿。她抬起眼,再次仔细打量燕青。这少年,言语机锋,不露痕迹。看似在诉说主家困境,实则却像是在抛出一个诱饵。卢俊义,梁山泊的二当家……他派这个“伤病缠身”却又言辞敏锐的心腹来东京,真的只是为了寻医和“见世面”? 她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卢员外雄踞河北,义薄云天,乃当世豪杰。这机缘嘛……”她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若有深意的缥缈,“世间机缘,玄妙难言。有时刻意寻求,反而不得其门;有时无心插柳,却能绿树成荫。” 她的话如同禅语,让人琢磨不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一个侍女的声音响起:“大家,赵官人遣人送来新茶,请您品鉴。” 李师师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淡淡道:“知道了,搁在外间吧。” 燕青心中却是一动。赵官人?在这东京城内,能被樊楼的人如此称呼,又轻易给李师师送东西的“赵官人”,其身份几乎呼之欲出!宋徽宗赵佶! 李师师似乎不愿多谈此事,她将目光重新投向燕青,忽然道:“听闻燕公子精通音律,吹拉弹唱,无所不精?不知今日,可有雅兴,与妾身合奏一曲?” 燕青心头猛地一跳!原主燕青确实多才多艺,吹箫唱曲乃是一绝!可她……她这个冒牌货,别说吹箫,连五线谱都认不全!她脑子里瞬间闪过自己大学时在音乐课上把竖笛吹出放屁声,被全班嘲笑的悲惨经历。 危机骤临!若在此处露馅,之前所有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她急中生智,脸上瞬间堆起十二分的“惭愧”与“虚弱”,用手捂住嘴,发出一连串做作的咳嗽:“咳咳咳……大家……咳咳……盛情相邀,本不应推辞……只是……咳咳咳……”她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身子也配合着剧烈颤抖,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只是这伤病未愈,中气不足,喉间时常腥甜,实在……实在是力不从心,恐怕……咳咳……污了大家的仙音妙律……” 她一边咳,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瞄李师师的反应,心里疯狂吐槽:妈的,装病真是万能挡箭牌!就是演技要求太高,差点真把自己呛死! 李师师显然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看着眼前这“病美人”咳得满脸通红(憋气憋的)、眼角带泪(呛出来的),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饶是她心思玲珑,一时也有些无语。她微微蹙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既如此,公子还是好生将养为要。” 燕青心中暗喜,正以为蒙混过关,却见李师师目光一转,落在了她随身携带的、卢俊义为她准备的行李上——那里,赫然露出一支做工精巧的洞箫! “……”燕青的笑容僵在脸上。完了!道具穿帮了! 李师师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公子虽不能吹奏,但这洞箫,倒是极品。” 燕青脑子“嗡”的一声,急得差点原地爆炸。她干笑两声,一把将洞箫塞回行李最深处,动作快得像是在藏赃物:“啊……这个……这是……这是我兄长听闻大家善音律,特意……特意让我带来,准备……准备寻个合适时机,赠予大家的!对!是礼物!”她感觉自己编得舌头都要打结了。 李师师看着她手忙脚乱、语无伦次的样子,眼中的探究之色更浓,却也没有戳破,只是淡淡道:“卢员外有心了。” 燕青刚松了半口气,李师师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音律不成,诗词亦可。久闻河北燕小乙文武双全,不知可否即兴赋诗一首,让妾身开开眼界?” 燕青:“!!!” 救命!原主会不会作诗她不知道,但她这个理科生,毕生文学素养巅峰就是高中必背古诗词!现在脑子里除了“床前明月光”就是“锄禾日当午”! 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额头冷汗涔涔,眼神开始飘忽,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治疗,准备胡诌一句“天王盖地虎”的时候,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汴梁城的夜景,以及楼下隐约传来的、属于这个时代的喧嚣。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穿越以来的惶恐、孤独、挣扎,以及对眼前这位奇女子复杂境遇的某种模糊共鸣。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几分真实的茫然与慨叹: “万家灯火……扰人眠。” 话音刚落,燕青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什么破句子!狗屁不通!完了完了,这下彻底暴露文盲本质了! 她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时间倒流。 然而,李师师却沉默了。她重复了一遍这短短五个字:“万家灯火……扰人眠。”她抬起眼,望向窗外那片璀璨而虚幻的繁华,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涟漪。 这句子,毫无辞藻可言,甚至算不得诗句。可偏偏……在这满楼风月、一片升平之中,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清醒与疏离,一种身处繁华核心却感受到的彻骨孤寂。 这感觉,她太熟悉了。 她再次看向燕青时,目光中的审视淡了些,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公子……倒是与众不同。”李师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燕青:“???” 这……这居然蒙混过关了?还得到了“与众不同”的评价?她看着李师师那双仿佛看透了一切却又似乎什么都没说的眼睛,第一次觉得,这位名动天下的李大家,心思比梁山的地形还要难以捉摸。 --- (第十章完) 第11章 第 11 章 第二卷:京城遇知己,青楼藏乾坤 卷首语: “东京的繁华迷了眼,樊楼的暗流乱了心。我带着梁山的尘土气,跌入这软红十丈。本以为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接近,却在她那句‘我认得你’中,彻底偏离了轨道。原来,知己二字,远比阴谋更难招架。” --- 第十一章我认得你 引语: “当她看着我的眼睛,笃定地说‘我认得你’时,我差点以为穿越者的身份暴露了。结果她说的却是——‘你和我一样,都是被困住的魂’。” --- 燕青那句“万家灯火扰人眠”脱口而出后,雅间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熏香依旧不急不缓地袅袅升腾,将两人之间的空气晕染得愈发微妙。 李师师没有再提诗词音律之事,也没有深究那支洞箫的来历。她只是静静地望着燕青,那目光不再是最初的审视与疏离,反而带着一种……探究,甚至是一丝极淡的、遇到同类般的兴味。 燕青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里七上八下,刚才急中生智(或者说狗急跳墙)的勇气早已泄光,只剩下社死般的尴尬和生怕被拆穿的恐慌。她低下头,假装研究自己袍角上精细的绣纹,恨不得把那句不过脑子的话嚼碎了咽回去。 “公子似乎……很不习惯这里?”李师师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越,却少了几分之前的飘渺,多了一丝近乎平和的质感。 燕青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对上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眸子。她抿了抿唇,决定继续贯彻“伤病虚弱 心思郁结”的人设,低声道:“让大家见笑了。在下……自幼野惯了,这般精致所在,确实有些……拘束。”这倒是半句实话,比起梁山聚义厅的大碗酒大块肉,这里连呼吸都得计算着分寸。 李师师唇角微弯,似乎觉得她这窘迫的模样有些意思。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扇支摘窗。初夏夜晚微凉的风瞬间涌入,吹散了满室馥郁的香气,也带来了楼下街市隐约的、充满烟火气的嘈杂。 “你看这汴京城,”李师师背对着燕青,望着窗外,声音平静无波,“万家灯火,亮如白昼,歌舞升平,恍若仙境。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钻进来,以为这里是极乐净土。” 燕青看着她窈窕却透着一丝孤峭的背影,没有接话。 李师师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燕青身上,那眼神锐利得像能剥开一切伪装:“可公子方才却说,‘扰人眠’。为何?” 燕青心脏漏跳了一拍。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这灯火通明让她想起现代社会的光污染,加上心里有鬼所以失眠吧?她搜肠刮肚,试图找些符合这个时代文青风格的矫情说辞:“这个……浮华之下,难免……心生躁意。且光芒愈盛,阴影愈深,照不见之处……恐有蝼蚁啼饥号寒。”她觉得自己这波发挥勉强及格,至少押韵了! 李师师却摇了摇头,她走回座位,重新坐下,直视着燕青的眼睛,语气笃定得让人心慌:“不。你不是在悲天悯人。” 她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声音,那清冷的面容上竟浮现出一抹近乎犀利的了然:“你说那话时的眼神,我认得。那不是旁观者的慨叹,而是……身陷囹圄者的烦躁。” 燕青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李师师看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和瞬间失血的脸,知道自己猜对了。她轻轻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共鸣:“这樊楼,金丝笼罢了。外面的汴京,大一点的笼子。你从河北来,想必……也有自己的笼子。”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燕青的心上:“燕公子,或者说……无论你是谁。你和我一样,不过都是……被困住的魂。” “轰——!” 燕青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她……她知道了?她看出我不是原装货了?不可能!这太离谱了!可她那句“困住的魂”……分明意有所指!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只能凭借本能强撑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家……大家说笑了……在下……在下听不懂……” “听不懂么?”李师师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也带着几分看戏的玩味,“无妨。就当是妾身胡言乱语罢了。” 她没有再逼问,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公子方才提及,欲寻名医。妾身倒是认得一位老太医,医术精湛,尤擅调理疑难杂症,只是性情有些古怪,等闲不愿出手。”她目光扫过燕青纤细的脖颈和手腕,“公子这‘伤病’,或许……他能看出些门道。” 峰回路转!燕青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砸懵了。前一秒还觉得自己要完蛋,后一秒就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这位李大家的心思,简直比六月的天变得还快! 但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既能合理接触李师师,又能为自己这具身体寻找“官方认证”的绝佳机会!只要那位太医能“确诊”她的“阴寒掌力、肾脉受损”,那她所有的异常就有了最权威的背书,连卢俊义那边都能彻底稳住! “当真?”燕青努力压下心中的狂喜,尽量让语气显得只是适当的惊喜,“若大家能引荐,在下感激不尽!无论成与不成,此恩必报!” 李师师看着她眼中瞬间点亮的光彩,心中那份猜测又笃定了三分。这反应,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伤患该有的。她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算计得逞的满意:“举手之劳。三日后,还是这个时辰,公子再来此处。届时,我再告知公子具体如何行事。”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 燕青立刻识趣地起身,郑重行礼:“多谢大家!大恩不言谢,燕青铭记于心!” 退出雅间,走在樊楼灯火通明却又寂静无声的走廊里,燕青的心还在砰砰狂跳。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 李师师最后那几句话,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里回荡。 “困住的魂”…… “无论你是谁”…… 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燕青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心悸。这个李师师,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得多。她不像梁山那些好汉,心思写在脸上。她的危险,藏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深处,藏在那些看似随意的言语机锋之下。 自己真的能驾驭与她的接触吗?会不会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那位老太医,是她眼下必须抓住的救命稻草。 三日后……燕青握紧了袖中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无论前方是机缘还是陷阱,她都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 (第十一章完) 第12章 第 12 章 第十二章太医署的荒唐诊断 引语: “我以为太医署是救命稻草,结果发现是社死现场。当那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颤巍巍指着我说‘此乃阴阳失调之兆’时,我只想原地爆炸。” --- 接下来的三日,对燕青而言,简直是度日如年。 她既期盼着那位老太医真能有些本事,为她这诡异的身体状况提供一个“合理”的解释,又深深恐惧于诊断过程中可能发生的、任何超出控制的意外。她在客栈房间里坐立难安,反复演练着见到太医后该如何描述“病情”,甚至连对方可能问及的、关于“阴寒掌力”的细节都编造了数个版本。 期间,她也未曾闲着,利用卢俊义提供的充裕银钱,在东京城内小心打探消息。她需要了解朝廷对梁山的最新动向,也需要熟悉汴京的势力分布,尤其是与李师师、乃至那位“赵官人”相关的信息。然而她人生地不熟,又不敢过于张扬,所得甚为有限,只愈发觉得这帝都水深似海。 第三日傍晚,燕青准时再次踏入樊楼。 依旧是那间雅室,李师师已等候在内。今日她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襦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少了几分那夜的慵懒,多了几分干练。 “公子来了。”她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递过一张折叠好的纸条,“按此地址去寻,便说是我让你去的。记住,莫要声张,亥时之前,他都在。” 燕青接过纸条,入手微凉,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一个地址,位于城西,并非她想象中的太医署官邸。她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郑重收好:“多谢大家。” 李师师看着她,目光在她过于紧绷的肩膀上停留一瞬,淡淡道:“陈太医年事已高,脾气……有些特别。公子多担待。” 特别?燕青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按照地址,燕青穿街过巷,来到城西一处颇为僻静的院落前。院墙斑驳,木门虚掩,若非确信李师师不会戏弄她,她几乎要以为找错了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院内倒是整洁,种着些寻常花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苦涩的药香。一个须发皆白、穿着洗得发白旧道袍的老者,正背对着她,佝偻着身子,在一个小药碾子里费力地捣着什么。 “请问……可是陈太医当面?”燕青拱手,声音放得极轻。 那老者动作一顿,慢悠悠地转过身。他脸上皱纹密布,如同干涸的土地,但一双眼睛却并未浑浊,反而透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好奇与审视,上下打量着燕青。 “李丫头让你来的?”他声音沙哑,像是破旧的风箱。 “正是。”燕青连忙将李师师的名帖(李师师提前给她的信物)递上。 陈太医接过来,随意瞥了一眼,便丢在一旁,目光依旧黏在燕青身上,绕着她走了两圈,鼻子还轻轻抽动了两下。 燕青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感觉自己像砧板上的鱼肉,正在被评估新鲜度。 “手。”陈太医终于停下,吐出两个字。 燕青依言伸出右手。陈太医那布满老年斑、干枯如鸡爪的手指搭上她的腕脉。他的指尖冰凉,触感粗糙,让燕青忍不住微微瑟缩。 时间一点点过去,陈太医闭着眼,眉头越皱越紧,时不时还发出“咦?”、“唔……”之类的鼻音。燕青的心也随着他的表情七上八下,几乎要跳出胸腔。 良久,他松开手,示意燕青换左手。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终于,他睁开眼,盯着燕青,眼神古怪至极,缓缓道:“小子,你这脉象……甚是奇特。” 来了!燕青屏住呼吸。 “浮取似有阳刚之气,沉按却显阴柔之象。”陈太医捋着胡须,摇头晃脑,“时快时慢,时强时弱,阴阳交错,紊乱不堪……绝非寻常外伤或内损所致!” 他猛地凑近燕青,几乎要贴到她脸上,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说!你是否接触过什么至阴至寒之物?或者……练过什么邪门功夫?” 燕青被他吓得后退半步,硬着头皮按照准备好的说辞回答:“并……并未接触特殊之物。只是月前被歹人以阴寒掌力所伤……” “放屁!”陈太医毫不客气地打断她,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她脸上,“什么阴寒掌力能伤出这种脉象?这分明是……是先天根基动摇,后天又遭外力引动,导致的……阴阳失调,五行逆乱之兆!” 阴、阳、失、调?! 燕青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厥过去!这老头用最学术、最严肃的语气,说出了最接近真相、也最让她社死的诊断! “太医……您、您确定?”燕青声音发颤,试图垂死挣扎,“只是……阴阳失调?”这词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更年期综合征或者内分泌紊乱?! “老夫行医数十载,岂会看错?”陈太医颇为自得地哼了一声,又围着燕青转了一圈,目光在她喉结(几乎没有)、胸口(平坦但线条微妙)、腰臀(过于纤细)处扫过,喃喃自语,“难怪……难怪李丫头让我来看……确实稀奇……” 燕青:“!!!” 李师师到底跟这老头说了什么?! “那……那可有医治之法?”燕青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如果能“调理”好,是不是就能变回“正常”男人?虽然她内心是女性,但这具身体的状态实在太尴尬了! 陈太医摸着下巴,沉吟半晌,才道:“医治?难,难啊!此乃根基之变,非药石所能轻易扭转。老夫只能开些方子,帮你调和一下气血,稳住当前状况,莫要再继续……嗯……‘失调’下去。” 他走到一张堆满杂物、落满灰尘的书案前,抓起一支秃笔,在一张废纸背面唰唰写下一个药方,递给燕青:“按方抓药,每日一剂,先吃一个月看看。切记,期间戒躁戒怒,清心寡欲,尤其……切忌行房!”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格外语重心长,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燕青一眼。 燕青接过那张墨迹斑斑、仿佛鬼画符般的药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感觉自己这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尽了! “多……多谢太医。”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道谢,将那张价值千金的“社死诊断书”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怀里。 “诊金,李丫头付过了。”陈太医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走吧走吧,莫要打扰老夫捣药。” 燕青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让她身心备受创伤的小院。 回到客栈,燕青对着那张药方和“阴阳失调”的诊断结果,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事?一个穿越导致的身体异变,被古代太医诊断为“阴阳失调”?从某种意义上说,这诊断……还挺精准? 但无论如何,这份来自“专业人士”的诊断,成了她最好的护身符。至少,在卢俊义甚至梁山众人面前,她这身变化,总算有了一个“科学”(?)的解释。 只是……李师师。她介绍这位陈太医,是真的好心,还是……别有深意?她是否已经从这离奇的诊断中,窥见了更多的真相? 燕青看着窗外汴京的夜色,心中那份对李师师的忌惮,又深了一层。 这位困于青楼的奇女子,其手段和眼力,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可怕得多。 --- (第十二章完) 第13章 第 13 章 第十三章胭脂水粉暗藏锋 引语: “我以为递来的是一盒普通的胭脂,直到打开后发现里面藏着淬毒的银针。李师师轻描淡写地说:‘东京的见面礼,总是别致些。’” --- 陈太医那“阴阳失调”的诊断,像一块滚烫的烙铁,既让燕青感到难堪,又诡异地给她提供了一层保护色。她将那鬼画符般的药方仔细收好,这将是应对卢俊义和梁山众人质疑的“权威证明”。 然而,李师师那边,却像一片深不见底的静湖,投下石子后,只泛起几圈涟漪,便再无动静。接连几日,燕青按捺住性子,没有再去樊楼。她知道,过于急切只会显得可疑。她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等李师师主动抛出下一个信号。 她利用这段时间,继续熟悉东京。她逛遍了御街两侧的繁华店铺,在州桥夜市品尝各种小吃,也混迹于茶坊酒肆,倾听三教九流的议论。她像一个海绵,贪婪地吸收着关于这个时代、这座都城的一切信息。 她听闻了当今官家(宋徽宗)如何痴迷书画金石,如何宠信蔡京、童贯等“六贼”;也听到了市井小民对花石纲、生辰纲的怨声载道;甚至隐约捕捉到一些关于南方方腊起义的零星消息。这让她对北宋末年“丰亨豫大”表面下的危机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同时,她也更加留意与李师师相关的传闻。这位名妓不仅是皇帝的红颜知己,与周邦彦等文人墨客交往密切,似乎……与一些身份微妙、并非纯粹文人或官员的“朋友”也有来往。这些信息碎片让她心中的李师师形象更加复杂难明。 这天下午,燕青正在客栈房中,对照着陈太医的药方,研究上面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材名(试图判断这药喝了会不会拉肚子),房门被轻轻叩响。 她警觉地收起药方:“谁?” “燕公子,小的是樊楼来的。”门外是一个略显稚嫩的男声。 燕青心中一动,打开房门,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眉清目秀的小厮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个制作精巧的锦盒。 “小人是李大家身边伺候的,名唤墨竹。”小厮行礼后,将锦盒奉上,“大家吩咐,将此物交予公子。” 燕青接过锦盒,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淡淡的木香。“李大家可有话交代?” 墨竹摇摇头:“大家只命小的将东西送到,并无他话。”说完,便躬身退下了。 燕青关好门,回到桌边,仔细端详这个锦盒。紫檀木质地,雕刻着缠枝莲纹,做工极为考究。李师师突然送来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里面并非她预想中的书信或文玩,而是……一整套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 玉簪粉、蔷薇硝、碧玉膏、胭脂片……各式瓷盒玉罐排列整齐,色彩缤纷,香气馥郁。在最上面,还放着一把精致的犀角梳和一面小巧的靶镜。 燕青愣住了。 送她胭脂水粉?李师师这是……什么意思?嘲讽她“阴阳失调”,女气十足?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试探? 她皱着眉,伸手想去拿起那盒看起来最鲜艳的胭脂片仔细看看。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细腻的瓷盒边缘,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不对。 陈太医的诊断,李师师必然已经知晓。以她的玲珑心窍,绝无可能用这种直白甚至带点侮辱意味的方式来表达。这不合她的风格。 那么,这盒胭脂水粉,必有蹊跷。 燕青屏住呼吸,动作变得更加轻缓。她没有去动那些显眼的脂粉,而是先拿起了那把犀角梳。梳齿细密光滑,并无异常。她又拿起靶镜,镜面清晰,背面的雕刻也寻常。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些脂粉盒上。最终,定格在那盒看起来最普通、颜色也最不起眼的玉簪粉上。这盒粉放在最角落,白色的瓷盒没有任何纹饰,与周围那些精美器皿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她轻轻拿起那盒玉簪粉,分量似乎比预想的要沉一些。她尝试着旋转打开盒盖,却发现盖得极紧。她加了点力气,只听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盒盖弹开了一条细缝。 一股极淡的、不同于脂粉香的、带着一丝金属腥气的味道逸散出来。 燕青心中一凛,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撬开盒盖。 盒内,上层确实铺着一层细腻的白色香粉。但当她用梳子尖端轻轻拨开那层薄粉时,瞳孔骤然收缩! 粉末之下,并非她想象的暗格或纸条,而是……整整齐齐排列着三根细如牛毛、长约寸许、闪烁着幽蓝色泽的银针!针尖在窗外光线的映照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淬毒银针! 燕青倒吸一口凉气,手一抖,差点将盒子扔出去!她猛地盖上盒盖,心脏狂跳不止。 李师师……她竟然送来一盒暗藏杀机的胭脂?! 这是什么意思?警告?威胁?还是……另类的“见面礼”? 惊魂未定之际,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锦盒内部,忽然发现,在放置胭脂的丝绒衬垫边缘,似乎卡着一角极薄的、与衬垫颜色相近的纸片。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她定了定神,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纸片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裁剪得极其工整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娟秀而熟悉的小字: “脂粉迷人眼,银针醒心神。东京路滑,公子慎行。” 没有落款。 燕青捏着这张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纸条,缓缓坐倒在椅子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她明白了。 这盒胭脂,既是提醒,也是示威,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接纳? 李师师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我看穿了你的伪装,知道你处境微妙(甚至危险)。东京这地方,表面光鲜,内里杀机四伏,就像这盒胭脂,粉饰太平之下,暗藏锋芒。她送出这份“别致”的见面礼,是在点醒她,也是在向她展示自己的力量与……某种程度上的“诚意”? 毕竟,如果李师师真想对她不利,完全不必用如此迂回的方式。 “东京路滑,公子慎行……”燕青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 这位李大家,当真是一次比一次让她……“惊喜”。 她将那张纸条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然后,她重新盖好锦盒,将它小心翼翼地锁进了自己的行李箱最底层。 这盒胭脂,和里面的淬毒银针,将成为她在东京的第一个秘密,也是她与李师师之间,一条看不见的、危险的纽带。 她知道,自己与这位青楼奇女子的纠葛,才刚刚开始。而前方的路,果然如李师师所言,遍布滑腻的陷阱。 --- (第十三章完) 第14章 第 14 章 第十四章千金买马骨 引语: “我以为用梁山的名头能换来敬畏,结果李师师只是轻笑:‘江湖义气,在东京抵不过一斛明珠。’她随手赏了报信小厮一颗金瓜子,告诉我这才叫规矩。” --- 藏好那盒暗藏玄机的胭脂,燕青在客栈中又蛰伏了两日。她需要时间消化李师师传递来的复杂信息,也需要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走。直接再上樊楼?显得过于急切。等待对方再次召唤?又太过被动。 就在她权衡之际,一个偶然听到的消息,让她看到了机会。 这日她在汴河沿岸闲逛,路过一处颇为气派的勾栏瓦舍,听得里面喝彩声震天,便随着人流进去瞧个热闹。只见台上一个杂耍班子正在表演,吞刀吐火,顶竿走索,技艺精湛,引得观众阵阵叫好。尤其是一个表演硬功的汉子,运气之后,任由同伴用粗木棍猛击胸腹,砰砰作响,却毫发无伤,更是将气氛推向**。 燕青本是看个新奇,目光却无意间瞥见台下前排几个穿着体面、像是富家子弟模样的人,正对着台上指指点点,言语间颇为轻佻。 “……瞧着身子骨倒是结实,不知禁不禁得起小爷我拳馆里教头三拳?” “王兄,这等江湖把式,也就看着热闹,真动起手来,怕是银样镴枪头。” “不如叫上来问问,若是肯来府上做个护院,赏他碗安稳饭吃,强过在这卖艺……” 那表演硬功的汉子下台时,恰好经过这几人面前,其中那个被称作“王兄”的锦衣青年,似乎酒意上头,竟伸出脚想去绊那汉子。汉子反应极快,脚步一错便避开了,但回头瞥向那几人的眼神,瞬间带上了属于江湖人的冷厉。 锦衣青年被那眼神一刺,顿觉失了面子,勃然作色:“兀那汉子!什么眼神!给小爷站住!” 他身边几个豪奴立刻围了上去,场面顿时紧张起来。班主慌忙上前打躬作揖,连连赔罪。那汉子双拳紧握,额角青筋跳动,显然在极力忍耐。 燕青在远处看着,心中一动。她认得那汉子的眼神,那是曾在底层挣扎、不甘受辱却又不得不隐忍的眼神。她想起自己初到梁山时的格格不入,想起被船公欺凌时的无力感,一种物伤其类的情绪涌上心头。 更重要的是,她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既能施恩于人,又能借此向李师师展示她并非全然依赖梁山背景、也有自己行事方法的机会。 她整了整衣冠,摇着折扇,踱步上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场中:“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几位何故与一个卖艺的苦哈哈为难?” 那锦衣青年正在气头上,见有人出头,还是个看起来文弱俊俏的陌生面孔,更是火大:“哪里来的酸丁,敢管小爷的闲事?滚开!” 燕青不气不恼,折扇“唰”地一合,指向那汉子,对锦衣青年笑道:“这位兄台一身好筋骨,乃是真本事。阁下府上的教头固然厉害,但江湖之大,能人辈出,何必非要争一时意气?”她话锋一转,“在下燕青,初到东京,最爱结交四方豪杰。今日见此好汉,心生敬佩,愿出纹银五十两,请诸位喝杯水酒,全当交个朋友,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五十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数年用度。锦衣青年虽然家世不错,但五十两也不是随手可扔的小数目。他看了看气度从容、出手阔绰的燕青,又掂量了一下“燕青”这个陌生的名字,一时有些踌躇。他身边的同伴也低声劝道:“王兄,算了,看这人打扮不像寻常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燕青不等他回答,已从袖中(实则是从空间想象中,她提前备好了银票和碎银)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那班主,温言道:“老丈收好,给诸位兄弟压惊。这位好汉的技艺,在下佩服得很。” 班主和那汉子都愣住了,没想到峰回路转,遇上这么一位豪爽的公子。那汉子看向燕青的眼神,充满了惊愕与感激。 锦衣青年见对方钱都掏了,场面话也说了,自己再纠缠反而落了下乘,只得冷哼一声,带着人悻悻而去。 风波平息,围观人群渐渐散去。那汉子走到燕青面前,抱拳躬身,声音粗犷却带着真诚:“多谢公子解围!在下‘石敢当’石秀,感激不尽!这银子……” “石秀兄弟不必客气。”燕青扶住他,笑道,“萍水相逢,即是有缘。些许银两,不足挂齿。我看兄弟一身本事,屈居于此,实在可惜。” 石秀叹了口气:“混口饭吃罢了。让公子见笑了。” 燕青没有再多说,只是留下自己客栈的地址,道:“石秀兄弟若在东京有何难处,可来寻我。”她此举并非一时冲动,这石秀看着是条血性汉子,若能收为己用,在这东京城也算多个耳目和帮手。这便是她“千金买马骨”之计,不仅要买石秀这匹“马”,更要让潜在的、如李师师这般的“观马者”看到她的行事风格与“诚意”。 事后,燕青并未刻意宣扬此事,但她知道,这等发生在热闹场所的事情,定然会传入某些有心人的耳中,尤其是关注着她动向的李师师。 果然,次日傍晚,墨竹再次来到客栈,依旧是送来一个小锦囊。 燕青打开,里面并非胭脂水粉,而是……一颗黄澄澄、打造精美的金瓜子。 墨竹垂首道:“大家说,公子昨日行事,颇有古侠士之风。这颗金瓜子,是大家赏给那报信小厮的。大家还说……”他顿了顿,模仿着李师师的语气,“江湖义气固然可敬,但在东京,有些时候,这东西,”他指了指那颗金瓜子,“比名头更好用。这叫……规矩。” 燕青捏着那颗沉甸甸、冰凉的金瓜子,心中豁然开朗,同时又泛起一丝寒意。 李师师不仅知道了昨天的事,甚至细节都一清二楚。她赞赏燕青的手段,却也在提醒她,梁山的名头在真正的权力和规则面前,未必管用。在东京,金银开道,利益交换,才是更直接有效的“语言”。她赏下金瓜子,既是示范,也是一种无声的告诫和……进一步的接纳? 她是在告诉燕青,她欣赏她的“投资”行为,但在这帝都,需要更精准、更符合此地规则的“投资”方式。 燕青收起金瓜子,对墨竹道:“回去禀告大家,燕青……受教了。” 送走墨竹,燕青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汴京城的万家灯火。 李师师像一位高明的老师,在用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一点点剥去她身上属于梁山的草莽气息,将她推向一个更复杂、也更危险的舞台。 而她,似乎已经开始适应这种教学方式了。 --- (第十四章完) 第15章 第 15 章 第十五章醉仙楼夜宴 引语: “我以为李师师的邀约是风雅之事,直到踏入醉仙楼看见满座朱紫公卿。她将我按在琴案前柔声道:‘弹一曲吧,这里没人当你是个好汉。’” --- 石秀之事与金瓜子之训后,燕青在客栈中静思了几日。她开始调整思路,不再仅仅将自己视为梁山派来的密探,而是尝试以更独立的身份,在这东京的棋局中落子。她动用卢俊义提供的资金,在城内置办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院,作为更隐秘的落脚点,并设法与石秀建立了更稳定的联系——这位“拼命三郎”对燕青的仗义疏财感激涕零,虽未明言投效,但已表示愿供驱策。 就在她初步稳住脚跟时,李师师的第三次“信号”到了。这次并非通过墨竹,而是一封措辞雅致、以李师师私人名义发出的请柬,邀她三日后赴醉仙楼夜宴。 醉仙楼,东京七十二家正店之首,非达官显贵、豪商巨贾不得入内。李师师将宴席设在此处,意味非同寻常。 燕青握着那张散发着淡淡馨香的请柬,心知这绝非一场简单的饮宴。这更像是一次考核,一次将她正式引入某个圈子的“入门仪式”。她必须赴约,而且,必须表现得体。 三日后,华灯初上,燕青换上了一身最为贵重的湖蓝色织锦长袍,玉带束腰,发束金冠,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真正的世家公子。她对镜练习了许久,确保步履姿态不会露怯,方才深吸一口气,登上雇来的马车,前往醉仙楼。 醉仙楼的气派,远非樊楼偏厅可比。飞檐斗拱,灯火辉煌,门前车马簇簇,仆从如云。在通禀姓名后,立刻有衣着华美、态度恭谨的知客将她引至三楼一间极为宽敞华丽的雅阁。 推开雕花木门的瞬间,燕青呼吸微微一滞。 阁内灯火通明,熏香馥郁。并非她预想中的丝竹曼舞、莺莺燕燕,而是设着数张独立的矮几,几后坐着的,多是身着朱紫官袍、气度威严的中年人或老者,间或有几位看着便是富贵逼人的商贾。他们或低声交谈,或含笑举杯,气氛沉静而凝重,带着一种无形的权力压迫感。 李师师并未坐在主位,而是在靠近窗边的一张几案后,她今日穿了一身素净的月白道袍,未戴钗环,墨发仅用一根木簪松松绾起,在这满室华服中,反而显得格外出尘,如同误入凡间的仙子。她正与身旁一位身着深紫色官袍、面容清癯的老者低声说着什么。 燕青的出现,引得数道目光投来。那些目光带着审视、好奇,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她这过于俊俏年轻的容貌,在这群久居上位者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引路的知客将她带到靠近门边一处相对偏僻的几案后坐下。位置不算好,显然在这些贵人眼中,她这个“河北来的燕青”分量尚轻。 燕青心中了然,也不以为意,只是垂眸静坐,暗中观察。她认出那位与李师师交谈的紫袍老者,似乎是当朝太尉,位高权重。其余几人,虽不识具体官职,但观其气度,也绝非等闲。 酒过三巡,气氛稍显活络。有人提议行酒令,有人谈论起最新的书画珍玩,话题始终围绕着风雅与权势打转。燕青谨言慎行,只在必要时附和一两句,言辞得体,不卑不亢,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然而,她心中那份属于“浪子燕青”的江湖气,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憋闷感,却在一点点累积。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强行塞进精美鸟笼的山雀,浑身不自在。 就在这时,一位微醺的胖官员,许是觉得燕青沉默寡言好拿捏,将目光投向她,带着几分戏谑开口道:“这位……燕公子,听闻来自河北?卢俊义员外麾下,皆是豪杰,想必公子亦是人中龙凤。今日盛会,何不展露一二才艺,让我等也见识见识河北英杰的风采?” 他话音一落,几道目光再次聚焦在燕青身上,带着看好戏的意味。在这些文人雅士、高官显贵眼中,所谓的“河北豪杰”,不过是些粗通文墨的武夫,让他们表演“才艺”,无异于让猛兽学作揖。 燕青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一股怒意混杂着屈辱涌上心头。她可以忍受轻视,却无法忍受这种将她与梁山兄弟视为俳优般的戏弄。 正当她思索着如何不失体面地回绝时,李师师却忽然站了起来。 她莲步轻移,在众人略带诧异的目光中,径直走到燕青的几案前。她俯下身,一股清冷的幽香瞬间笼罩了燕青,挡住了那些探究的视线。 “燕公子,”李师师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传入燕青耳中,也清晰地传遍整个雅阁,“诸位大人想听曲,不如……由你为我抚琴,我为你清歌一曲,如何?” 她不等燕青回答,便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握住燕青的手腕。那指尖微凉,力道却不容抗拒,将她从席间拉起,引至阁中早已备好的一张七弦古琴前。 燕青浑身僵硬地被按坐在琴凳上,大脑一片空白。抚琴?她连宫商角徵羽都分不清! 李师师站在她身侧,衣袖拂过琴弦,发出几声零丁的脆响。她微微弯腰,凑到燕青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轻柔却如冰锥刺骨: “放松,随便拨弄即可,出声便成。”她的气息吹在燕青耳畔,带着一丝淡淡的酒香,“在这里,没人真在乎你弹得如何。他们只想看看,卢俊义派来的人,是不是个只会舞刀弄棒的莽夫。” 她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洞悉和安抚: “放下你那些江湖傲气,燕青。在这里,没人当你是个‘好汉’。弹吧,出了丑,我与你一同担着。” 这番话如同冷水浇头,瞬间熄灭了燕青心头的怒火,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清醒和难以言喻的屈辱。她明白了,李师师是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逼她认清现实,撕下她最后一点属于梁山的自尊和伪装。 在这权力与风雅交织的盛宴上,她燕青,不是好汉,甚至不是男人,只是一个需要证明自己“有用”、且懂得“规矩”的……工具或者合作者。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的漠然。 她伸出那双曾经挽弓射箭、如今却白皙纤细得过分的手指,按照李师师所言,没有任何章法地,随意拨动了琴弦。 “铮——嗡——” 不成调的、甚至有些刺耳的噪音,在雅阁内响起。 满座皆静。几位官员皱起了眉头。 然而,李师师却仿佛听到了仙乐一般,唇角微扬,展开歌喉,清越的嗓音如同山涧清泉,流淌而出,竟硬生生将那不成调的琴音,裹挟进了一曲婉转悠扬的江南小调之中。 琴音拙劣,歌声绝妙。 这奇异的组合,让在座众人面面相觑,随即,有人露出了了然于心的笑容,有人则意味深长地看向坐在主位的那位紫袍太尉。 燕青低着头,手指机械地拨动着琴弦,感受着那一道道目光如同细针般扎在背上。她听不见李师师的歌声有多美,只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以及那不成调的琴音,如同她此刻混乱而冰冷的心绪。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与梁山,与过去那个“浪子”的身份,已经隔着一道深深的鸿沟。 而李师师,正站在对岸,微笑着,看着她在这边挣扎。 --- (第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