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恋是天下第一》 第1章 弥山火 李安安又一次在深夜醒来时,身侧的被褥已经冰冷。受过潮的木头在黑夜里被烘烤出难闻的气味,桌面上残留的弱水气息感知到危险凭空而起,四周照明的火烛熄灭,伸手不见五指。 两种气息无声对峙,剑拔弩张。 李安安默默裹紧了厚重的棉被坐起身,从身侧的枕下摸出一只小小的竹笛抵在唇边,颤抖着双唇轻轻吹奏。笛声滞涩,断断续续的吟奏久未得到回应。她吹奏得越来越急促,笛声尖利,越发衬托出夜的诡谲。 山风猎猎。 女孩手脚冰凉,亮起的咒符在窗外火焰的攻击中逐渐化为灰烬。火舌从消失的咒符中嚣张地爬出,极高的温度裹着浓浓杀意照亮了少女紧绷的稚嫩面容,李安安强作镇定,手指颤抖着抬起,霎时间少女身影隐入浓烟,被熊熊烈火吞没。 大火燃烧着少女的皮肤与长发,裹挟着她穿过黑暗的江面。 李安安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高温烧灼到枯竭,几乎撕裂的痛苦让她来不及思考,每一寸皮肉筋骨都被难以抵挡的蛮横力量烧干血肉与力气,人本能的反抗与挣扎在□□尽毁的痛苦面前被深深压倒。 李安安痛到昏迷前,最后看到的就是冲天的火光。娘亲的身影和自我意识逐渐模糊,她的大脑几乎停止思考,只能感知到抽筋剥皮般的剧痛。 在被难以忍受的温度包围的那一刻,李安安就意识道,这是专门为她而来的火焰。 山外镇,罗氏第。 一团黑雾吞没了罗氏的主屋,带着令人难以呼吸的温度。 一团焦黑如碳的物体被黑雾扔进池塘,发出滋滋的响声。罗何抬手驱散黑雾,不耐烦道:“这孽种,竟如此命大!”黑雾盘在男人身边,如犀利的蟒蛇伸出滑腻的蛇信舔舐着男人的面容。罗何微微眯眼,手掌心骤然化出尖锐利刺直冲黑雾。 “我罗氏家事,你如此有兴趣?” 男人掀了掀眼皮,冷淡眉目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黑雾扭曲着挣扎,骤然间利刺穿透黑雾,徒留一阵令人牙酸的痛苦嘶鸣。 池中焦黑的物体浮出水面推开涟漪,男人抬手将那难辨人形的物体包裹进手心金光中。 在金光注视下,焦黑逐渐退去,显出一个不完整的人模样。那人年纪很小,紧紧地环抱着自己,俨然是刚面对了极大的痛苦。面目被那可怖的火焰灼烧到扭曲变形,看不出半分原本面貌。 “还真是那样的血脉,”罗何有些厌恶地撤去力量,“既然不死,那也决不允许离开罗家半步,以免魏氏的狗寻不到人,只知上门乱吠。” 女孩的身躯被重重摔在地上,她还没有任何意识,但身体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修复骨骼与血肉,重塑她的身躯。 淡淡蓝色光晕在她身侧打转,血脉传承的力量常人难以想象。 李安安知道,娘亲出自弱水的隐族,自弱水中诞生起就有着不为任何术法所伤的天赋。即使看上去已是残躯尸身,只要天尽头的弱水还在流淌,生生不息地供养万物生魂,便不死不灭。 一室黑暗与寂寞中,女孩睁开了眼睛。 李安安醒来的时候,方才修复的身体还无法控制,意识却已经清醒。 她不害怕死亡,但对这样的剧痛感到深深恐惧。 她幼时接受了来自娘亲的传承,自那之后就从未尝过受伤的滋味。 但她知道,那火不是普通的邪物。 是面灵火。娘亲告诉过她,那是天地间第一团火燃烧人邪念的残灰,唯一可以克制弱水气息并令弱水血脉痛不欲生的存在。 夜里空旷的房间难以视物,那样清晰真实的痛感却仍令少女精神紧绷。 她猜到会有人在娘亲离开后来找麻烦,却不料来得如此之快,又能精准找到她的弱点,以至于她毫无还手之力,只余对死亡本能的反抗。 罗府正堂的假山挤压着风声,如鬼怪哀嚎。李安安听到自己骨骼重接,血肉生长的声音,感受着强大的传承修复带来的奇痒。地板上渐渐生出女孩指甲的抓痕和血迹,黑夜的时间被延长。 李安安不知道自己何时感受不到痒和痛的,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女人推开门时,只见到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蜷缩在地,身下血迹斑斑。 女人眼中带着不解与童真,笑眯眯地问罗何:“宁宁怎么睡在这里?” “宁宁畏热,”罗何摸摸她的头,“想是昨夜贪凉贪玩才睡在地上。” “宁宁乖,”女人靠近李安安的脸,“不可以睡在地上。”罗何手指轻动,李安安被迫对上女人近在咫尺的双眼。 “听你阿娘的。”罗何淡淡发话。 第2章 罗氏女 李安安艰难地抬头直视女人的眼睛,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懵懂清澈。 她对着女人眨了眨眼,女人则伸手要来扶她。 罗何将女人拉到身后,手心展开流露出金色的光晕,女人眼神一瞬变得呆滞,动作僵在半空。罗何弯下腰,抱起李安安。 刚修复的皮肤与布料的摩擦让女孩痛得瞬间清醒。她发不出声音,但眼前的一切在疼痛的刺激下似乎都更加清晰。 李安安被安放在室内一张小床上,那张床的尺寸极不适宜,却很柔软。 “宁宁,”罗何似笑非笑看她,“梓娘这样叫你,你就睡这里吧。” “明日魏氏会来人看你,”男人接着道,“明日你在魏狗面前,只需自称罗氏幼女,他们验清了你的身份自己会滚。”他俯身,“李清浅有没有告诉你,你是谁?” 淡淡金光蔓延上李安安的眉心与咽喉,“你是罗何,”女孩机械地开口,“你很危险。” 男人死死盯着少女散焦的眼睛,忽而大笑出声。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罗氏女。”男人收拢掌心金光,“做罗氏女,才能活。” 男人背对少女,牵起夫人的手,笑意温柔:“阿宁还小,让她多休息。我带你去选选衣裙可好?” 大门关上,少女眼中划过清明。她不止知道男人是谁,还知道更多。比如,罗何是她的父亲,魏氏是娘亲的母族。再比如,罗何精审判道,刚才对她使用的秘术“破诳”会听到她真实的回答,同时更改她的部分记忆。 但罗何不知道,李安安恰巧会破解“破诳”。 少女缓缓坐起身,七八个时辰的修复足以让少女催动力量对付只用了一成功力的罗何,罗何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个刚恢复出人形的孩童有反抗的能力,但李安安本就不是普通的少女。 她飞速思索着,魏氏为什么特意来找她?娘亲失踪,究竟与魏氏有关,还是与罗何有关?这些事虽然要紧,但眼下她必须抉择的是:是否要做罗氏女。 魏氏掌天下姓名,修识人道。若在魏氏面前承认自己叫罗宁,她从此就不再是李安安,寻找娘亲难度也层层加大。若不承认…少女轻轻攥拳,只怕罗何会用审判道更多难以抵挡的秘术逼她承认,然后真的杀了她。 得想办法在魏氏为她定名前,彻底打消罗何的想法。既然罗何面临魏氏的压力,她不妨借魏氏的手撕下罗何的面具,为自己谋一线生机。 少女勾起唇角,她可以做罗氏女,但绝不是罗夫人的女儿。 魏氏兴许不知罗何与李清浅有孩子,来的人只是为了给罗宁定名的普通弟子。普通弟子不可能认识李清浅,不可能帮她,但弱水气息难以掩盖,即使罗何特意请来面灵火灼烧她以暂时掩盖气息,但娘亲留下的短笛里还保有一滴弱水,只要这气息被魏氏的人察觉,一定会有认识李清浅的人前来调查,她绝无可能再被草草定名罗宁。 李安安试着调动体内所有力量,弱水传承微弱而连绵地在她体内流转,面灵火锁住了气息,本应徐徐流淌的力量得不到释放,在少女体内横冲直撞。 李安安忍着痛将力量汇聚在眉心,无论如何,不可以被罗何的审判术控制,只有神智清明自控,她才有逃脱的机会。 从正午到子夜,少女额头渗出薄汗,身体摇摇欲坠。 她在黑夜里睁开双眼,弱水传承运转为她眼眸附上盈盈蓝光。如乳虎抬眼,令百兽震惶。 第3章 下山 天青细雨,群山没于云。 青年执伞匆匆,踏过山石铺就的长阶,一把推开大殿厚重的门,沉重道:“掌门,山下生变。” 大殿上高坐的女人轻轻撩开薄帐,露出一张颇威严的年长面容。“仔细说说。”女人朱唇轻碰。“临近第六峰的小山起了大火,火势汹汹,整座山都焦黑了,”青年抿了抿唇,“但是奇怪的是,并没有百姓伤亡。” 女人轻轻眯眼,青年略作思考又道:“那只是座人烟稀少的小山,这样怪异的黑火绝不可能是凡人误放,不伤凡人却烧黑草木,七门九道都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秘术。”话罢,女人起身走下玉座,淡淡道:“邪火而已,意不在我南花。” 青年眸色掠过深沉,“施邪火必遭天诛,谁人敢在我南花面前撒野!”女人轻提唇角,指尖轻动,一股不容拒绝的灵力托起青年的下巴:“世人皆知我南花不容邪术,你以为,此事该怎么做?”青年定定望着女人,道:“当查,当诛。”女人满意地点头,青年补充道:“先查清邪火因由,再诛杀放火小人。” 女人轻轻摇头,细长明亮的眼眸流露出一丝杀意:“不必诛杀,自有天罚。”说着褪下腕间一道红色细绳,“这样的邪火,应是为了克制血脉传承而出世。放火不及我南花,那人未必料到会有人追查。你只需,”女人轻轻停顿,青年对上她的双眼,“查,传承之人何在,将他带回。” 青年喉结上下一滚,垂下头,“弟子明白,即刻就去。” 满山雨潺潺。青年退出殿外,抚摸着腕上红绳,笑意明灭,眸中晦色渐渐消失。再执伞时,已是满目清明。 南花群山绵延千里,七座主峰属于南花门内门,掌门居第二峰,内门弟子居第三峰。二三峰遥遥相望,此时却同被笼罩于雨幕之下,同是清清冷冷模样。青年慢慢走着,又是往日从容的模样。 推开第三峰的山门,青年抬眼看到一抹纯白。“师兄。”那抹白回身,是一个极俊秀的少年,身姿挺拔劲瘦,宽大白袍被架在挺拔的身姿上随风轻晃,如松如玉。皮肤在雨幕里几乎透明,瞳孔颜色深如墨玉,乌黑长发高束,一派谪仙姿态。此刻唇边若有似无的笑让少年的面容显出不同常人的出尘。身后绿竹在雨里摇曳,白衣少年风姿翩翩,身姿清正。 他父亲曾是整个大陆最负盛名的美男子。很早就有弟子私下议论,少年完全继承了父亲的好相貌,白袍麻衣也自有仙风道骨。 青年偏头看他,少年深黑眸中划过一丝坏笑,一只桃子在青年回头刹那从树上掉落,眼看要正正砸到青年头顶时被青年灵活躲过,“还得再练。”青年转瞬移至少年身后,拍拍他的肩。 “我娘跟你说什么了,你这么高兴。”少年轻笑,“她肯让你出去了?” “嗯,”青年不在意地摇摇头,揽过少年肩膀,“跟我一起下山?” “不去,”少年一把拍开他的手,“不想杀人。” “杀什么人,咱们宗门向来以和为贵,”青年不恼,笑眯眯撑开纸伞,“是去找人。找个天才。” “多大的天才,她这么看中,”少年撇嘴,“是容貌上的天才吧。” “谁能有你觉得自己天才,”青年略带嫌弃地向外撤了一步,“不去也行,别给我添乱。” “别求我去救你,”少年眯眼,“到底什么天才?” “应该是比你天才的天才,”青年摇摇头,把伞扔给少年,两三步跨上台阶,抓过自己院内的佩剑与令牌转身下山,“偷摸来的是狗。”青年冷哼一声,抬手欲关山门。 “滚。”少年先一步跨出山门,“天才还得天才来找。”少年回头,桃花般的眼眸里带笑,“后找到的上山不许用法术。”话音未落,少年抬手唤剑,白袍清清冷冷未沾一滴雨水,完美得如琢如磨的面容带着坏笑,一道青色屏障瞬间拉开二人的距离,待青年回神时少年已然踏剑而去。 “叫你汪你还真是狗了,”青年骂骂咧咧踩上佩剑,“到底谁是师兄!” 次日,罗氏第。 月辉尽散,金乌负日。 少女坐在镜前,柔软干净的面容被打扮得多了几分娇蛮,粉黄绸裙带着不可忽视的俗气,却因为女孩干净如泉水的气质而平添了三分贵气。她看着镜中满头珠玉的姑娘,俨然是人间贵族世家的乖女儿模样。 李安安收回目光,谨慎地再次运转传承之力,那滴弱水在她神识中微弱而兴奋地回应着她。她心下一定,回身推开卧室大门。 罗何在门外等她。等李安安从门内走出,只淡淡瞥她一眼,“宁儿今日似乎心情甚好,”他不阴不阳地道,“可记住今日要说些什么?” “父亲说什么?”李安安回头,笑意单纯,“宁宁一切都听父亲的。”少女乖顺的垂头,浅浅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杂质。 “乖,”罗何摸摸她的头,金光淡淡流转,他满意地笑了。 李安安咬牙默默与审判术对峙,面上一派乖巧和谐。 “走吧父亲,”少女退开一步,牵起男人的手,“宁宁会听话的。” [亲亲][亲亲]新人求看[猫头][猫头][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下山 第4章 命运 南花山上种种,外人尽不知晓。然而此时罗氏府中,又是一番新的博弈。 “这可是罗小姐,”魏氏的录名官淡淡地注视着从门外走来的父女二人,毫无起伏地开口,“罗小姐今日可方便录验了?” 那人语气不阴不阳,罗何淡淡看他一眼。魏氏录名官最广为人知的便是其冷漠的作风,据说魏氏门人都会自灼情脉以换得掌旁人姓名的能力,因此其能力也不断强化,魏氏的传承拥有千百年的积淀成长,几乎无懈可击。因此罗何不惜请邪火也要将她带来,想来即使遭受天罚,也比被魏氏传承凝视压制的感觉好些。 李安安心里哂笑,罗何自诩审判道大拿,面对真正审判道的家族却避之不及,世间血脉压制一物降一物,不过如此。 “姓名,父母,生辰。”录名官毫无起伏的声音传来。一卷竹简悬停在少女面前,随少女呼吸慢慢展开,从罗氏先祖到罗何,再到崭新的一行。 少女站起身,静静看着光滑平展的竹简。 “我是罗氏罗何唯一的女儿,”少女淡淡开口,竹简上金光闪烁。 “我叫,罗宁。”少女不咸不淡地开口,竹简上光线跳动却没有出现字迹。 名录官皱眉,双指抹上眼睛,面前的少女身体骤然透明,灵力在她体内缓慢流淌,却呈现出不同于审判道的金光。名录官暗觉不对,立刻抽手闭目,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再睁眼已是满目猩红,脸上挂着道道血痕,黑色瞳仁暗淡扩散。 窗外鸟雀呼晴。昨夜雨洗净庭院,今日竟是入冬来难得的好天气。 “爹,大人这是怎么了?”少女语气恐慌,然而淡色的瞳孔清澈得仿佛一眼见底的山泉,平静无一丝涟漪。 “你不是审判道,”录名官语气笃定,“你是谁!” “我当然…是是阿爹的女儿呀,”女孩声音颤抖,小步挪到罗何身后。 罗何半转过身,正对上姑娘静若秋水的眉目。李安安抬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嘴角提起一丝弧度。 “魏大人,”罗何回头,“我女儿天赋生来与我不同,魏氏掌录名,不会不知亲缘不传道的道理吧。” 子女论道向来遗传父母,父母间谁的血脉更加纯正强大,孩子便更有可能入谁的道。亲生父女间道不相同的不在少数,但以罗何的强势,居然女儿也没进审判道么? “大人是不是弄错了,”少女细细的嗓音传来,“我阿娘…很厉害的哦。” 罗何瞬间低头,目光死死盯着李安安干净乖巧的脸。整个山外山都知道,罗夫人是不入道的凡人,她的女儿罗宁若不是凡人,那就只可能是审判道术士。然而李安安这话,则是明里暗里在提醒录名官:她的母亲不是罗夫人。 淡淡金光缠绕上少女脖颈,一阵难以言喻的被凝视感几乎让李安安汗毛倒竖。还是太虚弱了,她想,若是换做从前,有弱水传承与咒决术保护,审判道的普通密术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压迫她。 “我阿娘的厉害,大人没听说吗?”李安安声音带笑,“看来大人的修行还是不到家,为我录名还能被反噬。”笑意烂漫,端的是小女儿童言无忌。 “小女无知,大人莫怪。”罗何嘴上致歉,语气却森冷。“我夫人不是术士,宁儿还未到 论道的年纪,许是来脉之眼错判了宁儿身份,才看不透天机。大人将名录予我来写即可。”男人不容拒绝的态度让李安安默默捏紧了拳头。 “这世上,我魏氏来脉之眼看不透的人,只有孤魂野鬼。”录名官失明的眼里看不清情绪,“寻根究底,录人本名是魏氏本职。即便我学艺不精,也不能假手于人。”他从袖中掏出一只竹鸟,辅一侧头便在竹鸟上落下一滴血。竹鸟瞬间穿过罗府重重结界展翅飞去。 “明日午时,仍在此地。”录名官的声音依旧平淡如死,“罗氏幼女,请录其名。” 话落,那魏氏弟子推开门踏剑而去。李安安一颗心归于平静,垂下的眼底带着得逞的笑。无名鸟是魏氏仅传内门弟子的法器,既然这位录名官已经被弱水烫瞎了眼睛,那作为内门弟子,他接下来叫来为她录名的人绝不可能仅仅是管事。如他所说,来脉之眼可堪破所有人体内灵气的流动,且其本身就以燃烧自身福运或寿元为代价,绝无反噬可能。罗何所谓反噬,不过是佯装不知从而拖延时间。 下一次来的人,也许是长老,也许是普通弟子。她只能赌,赌来人认识李清浅,赌罗何无法真的杀死她。 其实最贪心的赌徒,会为自己赌一条最好的出路。但李安安舍弃不了那么多,她无法舍弃娘亲,无法舍弃弱水传承,无法在看到生父对自己的冷漠时无动于衷。她不能成为罗宁,更不想让罗何如愿。赌上自己的一切,然后等命运宣判。 李安安突然觉得,也许罗何遗传给她的,只有被审判的命运。 金光漂浮,注入少女心口。审判道秘术,问罪。捏碎弱水带来的灼烧感还未褪去,皮开肉绽般的痛苦令李安安几乎跪地。 世人都说,审判道是最无情的一道。审判道秘术带来的痛苦是精神与□□的双重折磨,蛮横霸道,这样的痛苦会长久地伴随被施术者,直到体内连最后一丝审判道气息都无。 这样的痛苦,被一个父亲毫不留情地施加在他久别重逢的女儿身上。 罗何蹲下身,神色温和。然而身边盘旋的金光波动极大,出卖了他滔天的怒火。 “谁给你的胆子骗我,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激怒魏氏?”男人语气里透着深不见底的寒凉。“你不愿做宁儿,那便罢了。” 罗何站起身,金光的压力撤走。李安安跪伏在地上,如濒死的鱼大口喘息,面色青紫。 “从此你就是我罗氏家奴。”罗何推开门,将管家的令牌随手扔给身边人,“这女奴初入罗氏,不懂规矩,你多教教。” 那人接过钥匙,激动得快要昏厥。管家之权轻易到手,其他下人纷纷投来目光,或嫉妒,或仇视,或不甘。 李安安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彻底失去了意识,再睁眼时,是以极不舒服的姿态。手脚被捆,双眼被遮,冬日寒气一阵阵从身下的地面蔓延到躯壳的每一寸。 这是罗何的惩罚,惩罚她的欺骗。李安安默念咒决,催动身体渐渐变得温暖。罗何还是太轻视她,才让她有了放手一赌的机会。如今也一样,将她扔给下人欺辱蹉磨,却想不到李安安不止有一滴弱水,还有卓绝的咒决术。 莫说凡人,术士也难以轻易伤害她。 不过,罗何想看她被折磨到失去希望后乖乖顺从的样子,她大可以陪他演下去,说不定抓住更多机会,赌局的胜算也能多几分。 就算胜败只能交给命运去审判,李安安也绝不是任人宰割的孩童。 我真的不虐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命运 第5章 铺路 捏碎那滴弱水居然会灼伤魏氏录名官的眼睛,李安安自己也是意料之外。踏水族人生在弱水,终生受弱水保护,她本意只是暴露自己的血脉,却不曾想会有这样的效果。魏氏命木制成的族简在弱水压制下根本没写上罗宁的名字,自己这一步走的有惊无险。 因此,无论罗何怎么折磨她,都并没有打乱她的计划,反而将一切都往前推了一步。 疼痛对李安安而言,除了邪火那样不可抵挡的压迫性伤害,其他几乎都可以用咒决默默化解。但历经了面灵火的灼烧,她几乎是刚从鬼门关爬回来,体内弱水流转太慢,修复力远不如前。况且踏水族人从来如此,致命伤一夜化解,小伤轻易缠绵半年。为了做戏,她不能用咒决挡下太多,只有让罗何看到她受伤后屈服的模样,她才有更多机会逃走或反抗。 不过凡人,能如何折磨她?再怎样也不会比邪火灼烧更痛了。李安安想着,催动咒决带来的温暖舒适令她满意地眯了眯眼。 南花群山,第六峰。 “公子,这火确实蹊跷。”童声稚嫩,一个梳着圆圆总角的小儿严肃地站在少年面前,肉圆的面容上两只眼睛如北疆产的葡萄,很是可爱。 “嗯,我看到了。”少年回答,语气淡淡。 “公子!”那小儿皱起眉头,“花望公子。我第六峰虽未受邪火波及,但这邪火断了山中百姓的生路,日日有人哭求我第六峰收留。公子此次前来,不打算认真查清么?” “查。”花望垂头看着小儿,俊秀面容里是不容忽视的认真。“但这邪火还没有燃尽,兴许近日又会重燃。我要先去追到那抹邪火,至于调查的事,待我师兄来做吧。” 花望抿了抿唇,接着道:“百姓山居本就不易,劳烦离师弟你多费心。” 离锦似乎被花望如此正式的态度惊到,肉圆脸上两颗黑葡萄更加圆亮。花望公子想来少下山,身负奇才之名,为人却风流狂傲。而眼下的少年分明语气和缓,逻辑清晰,看来传闻真的不可尽信。“那就好,”离锦重重点头,“这邪火的蹊跷在于其似乎是被压制着的,只是为了克制某种气息,意不在伤人。然而经过克制,还能如此霸道地火烧弥山,这也绝非普通的邪火可以做到。” “离师弟有心,”少年不在意地笑笑,抬起头,“不论什么邪火,他敢来我南花,都该灭了。” 离锦心下一震,再抬头已不见花望踪影。少年轻狂语气里对邪火毫不掩饰的轻蔑让人莫名心安,似乎觉得少年一定有这样的能力。也许真的有吧,离锦想,毕竟是掌门亲子,少年天骄,也许那样的话不止是狂言。 离锦走后,一抹白袍从山石后走出,墨发黑瞳如写意画的人此刻面上挂着恶劣的笑,抱臂居高临下看着青年一步步爬上山顶。 “如深师兄怎么亲自爬山呢,”花望顺手摘了树上一只果子,“不能用法术吗?” “我离开第三峰就会被限制用灵力,”那叫做如深的青年笑眯眯地回答,“毕竟掌门很难全然相信秦氏。” “汪汪,逗离锦师弟有意思吗?” “?”花望不可置信地瞪眼看着秦如深,“秦虞你他妈叫我狗名?” 谁都知道,南花群山守山大爷的爱犬叫做汪汪。花望公子长到这么大,即使这个绰号早已风靡整个内门,但还没人敢当面这样叫他。 “秦虞,我才说了我不想杀人。”少年身随意动,转瞬间已将佩剑架在了秦如深的脖颈上。 “师弟别生气,”秦如深依旧好脾气地回他,只是一道道碧色的藤蔓已经极快地爬上了少年的剑锋,代表主人意志的佩剑发出警示的嗡鸣,却被一道道看似温和无形的清风削去了声音。“这是报你给我设屏障的作弊之仇。” 花望顿觉不妙,欲抽剑时才发现自己除了剑柄都被藤蔓牢牢包裹。 藏锋道秘术,断流。这秘术威力不高,施用时也容易被发觉打断,因此并无解法。它不会对武器产生不可逆的损害,但器灵会在十二个时辰内昏睡,无法接受任何灵力的注入,武器与朽木凡铁无异。 “你再那样叫我,就算破玉被你封了我也一样砍你。”花望挑眉,“师兄说话,可不能太没品。” “谁先玩不起出阴招的,”秦如深也收了笑容和灵力,“别废话。我封破玉不是怕你砍我。” “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即刻出发。你一出手所有人都会发觉是我南花弟子,破玉这样出鞘见血的神武不能用。在凡间用神武伤人,武氏第二天就又要上山来敲诈,”秦如深指了指自己,“你若遇险,必要时我会出手。你先去找传承之人,我来追杀这邪火。” “这是我娘的意思?”花望一把拍开他的手,好看的眉头紧皱,“脏活归你,名声归我?” “她没说,”秦如深浑不在意地耸耸肩,“她没想让我给你铺路,是我自己想多干点。秦氏欠南花的太多,早日还清,我才能长久留在南花。” 少年依旧修眉不展,捏着破玉剑柄的手收紧。 “别替她说话,”少年一向冷淡平静的声音更加冰寒,“我会带传承之人一同去明业楼销你的罪。别为我娘做那么多脏事。” “谢谢关心。”秦如深背过身去,笑着解下腕间红绳,用潺潺灵力催动。 红绳应声而断,秦如深伸手去接,那断掉的红线静静躺在青年宽厚的掌心,断口指西。秦如深默默攥紧红线,眼中晦暗不明。当年,她也是这样找到阿娘和自己的吗?他暗暗思考,面上却丝毫不显。 “在西面,”秦如深回身笑着看花望,“我先去了。你记得感应传承,尽快回第二峰复命。” 花望深色不明地“嗯”了一声。 “别把掌门想得太狠心,”秦如深一边抽剑一边看着他说,“她其实…” 青年话音未落,只见那向来一幅风流不羁模样的人微微抬头,目光冷淡。 “闭嘴。” 啊啊啊我不是故意要水的。没推太多情节但是埋了一些伏笔……嘻嘻嘻希望以后看到的读者可以猜到~[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铺路 第6章 罗羊 花望没再看他,手提破玉淡淡转身。 “你向西吧,”白衣公子背对挺立如松的青年,将佩剑抬至面前,手指轻轻抚上剑锋。山风料峭,血珠滴落。 “你多留心,”秦如深一脚踩上佩剑,“你是要招揽一个身负传承的天骄,别动手。有损山门形象。” 少年淡淡看他离去的背影一眼便收回视线,目光停在浮沉的血珠上。世间身负传承之人本就稀少,既然此处曾有过那人的踪影,他的血一定会有反应。破玉色泽不如往日鲜亮张扬,花望手指擦过的血痕昳丽,映出少年轻轻挑起的好看眼尾。 “天骄还是废物,”那双向来风流光华的双眼抬起,极黑的瞳孔却如古井深不见底,“见了才知道。” 李安安是被冻醒的。 有咒决护体,她这一夜睡的极其安稳。再睁眼时,面前是幽深的一片黑色。温度的骤降让她失去了咒决的保护,湖水从四面八方包裹她的身体,舔湿沉重的锦衣,拽着少女不断下坠。踏水族生于弱水,天性避水。然而冬日水寒尤甚,难以抵挡的阵阵冰冷逼迫她迅速清醒。 不能再动用咒决,李安安想。罗何不知她有一滴弱水才让她有了机会,如今罗何尚不知她有咒决之能,不能轻易暴露。况且,要做戏,总要留一些伤痕才更可信。 一双苍白的小手探出湖面,惊破圆圆涟漪。这双手拼命地挣扎,不时有些气泡浮出水面,水中枯荷被少女拼命的挣扎折断许多,在冰冷的湖面剧烈晃动。 岸上观赏的人放声大笑,甚至模仿那双手的挣扎动作互相嬉笑。他们冲着浮满虫尸与垃圾的湖面吐唾沫,然后指着湖面哈哈大笑。 李安安双手卖力地挥动,不时吐一口泡泡。在听到岸边传来的嬉笑声后,心里暗暗“啧”了一声,双手佯装脱力沉下。 嬉闹声减弱,有人惊叫“死人了”,有人则若无其事地抓起捕网朝少女套来。 “死了也无所谓。主君说就是个家奴,罗府这么多家奴,死一个不打紧,明年开春多买几个好活的回来。” “可不能这么说。你看她的衣裳,主子可不会允许咱们穿。” “再金贵,现下不也是在水里泡着?”一个面目平常,眼睛细长的举起了手中的管家令牌,“现下我来掌家,主子让我教训谁,谁就不能轻易死了。” 方才嬉笑的人群骤然安静,有人低下头,悄悄瞪了那管家一眼,嫉妒和怨毒默默蔓延。 几个衣着破旧的下人半拉半拽地把李安安拖上岸,李安安则乖乖配合着睁开眼,假装咳嗽。湖泥染脏了她一身本来明亮的衣裳,难以忽视的湿臭笼罩在少女身上。 “既是家奴,可有本名?”管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细长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恶劣与轻蔑,“从前的名儿不能用了,知道吗?” 李安安哆哆嗦嗦的抱着湿重的衣服坐起身,打湿的碎发一缕一缕贴在面颊,冰冷的湖水顺着发丝滴在她的眉睫,她半低着头,一幅倔强模样。 骨头是要一点一点弯的,她不能表现得太过易驯。罗何多疑,她不妨多给这些人一点时间。 管家普通的面容片片龟裂,面上肌肉抽动。“难怪主子让我好好教训你,你这骨头还挺硬。”那人挤出一个可称诡异的笑容,“再烈的狼,到我手下,早晚是哀哀求饶的羊。” 他转身面对人群,“她以后,就叫罗羊。” “既然是只羊,多放放血吧。”然后转身一把将女孩抽起,湿重的外袍滑落,骤然接触到空气的内层衣物温度如冰。细长的眼睛逼近少女盛满恐惧的眼,将她重重摔进泥地。“上刑吧,先打鞭子,边打边涂点药喂点水,别晕过去。什么时候愿意跪下回话,什么时候停。” 李安安面朝着泥地,眉头几不可见地皱起。她没想到,这些凡人折腾她的手段这么麻烦。凡物的鞭伤于她而言难以愈合,虽不觉剧痛,但频繁流血的眩晕感和极端寒冷的颤抖让她内心极为不耐。她还是低估了凡人的恶。 她闭眼抬头,努力平复心绪。睁眼时却见高墙外有一抹人影。那人坐在树上,白衣飘飘。几缕碎发在面前轻晃,佩剑抱在怀中,脚踩树枝,一动不动地紧盯她。这样丢人的一幕被人尽收眼底,何况对方的纤尘不染更衬得她此刻形容狼狈,李安安颇觉得丢人。被人架走前,她低下头,任由湿漉漉的头发遮住自己的脸。阿娘不在,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虚弱的样子。 坐在树上的少年看着破玉剑身上消失的血痕微微眯眼,她是传承者。各家的传承之人都被如珠如宝地供起来,这位就算再弱,家族也不能没眼光到这样折腾她吧。 冬日午后的暖阳格外柔软。山外山镇距第六峰不远,只隔着一条窄江。 花望一路感应着附近传承之人留存的气息,气息很淡,与从前他见过的传承之人都不一样。淡得感觉随时会消散,却长长地绵延着,应是被人刻意地用咒决保存着,似乎在等待人来寻找。邪火焚烧的轨迹停在山外山,传承气息却一路伸进罗府。 破玉虽然沉睡,然而自己的血和感应绝不会出错。那个看起来惨兮兮的少女,应该就是传承者。花望抿了抿唇,居然真的有这么弱的传承者,能被凡人欺辱到这种地步。况且,他可眼睁睁地看着,有一小簇如微尘细小的邪火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那姑娘。 花望随手捏了个决,带着他的血直冲那被拖行的少女飞去。以血为锁的保护咒,除了施咒者本人没人能解开。邪火需找到其本身才能诛灭,邪火不诛,他无法平安带走这个身负传承的柔弱姑娘。 “不说是天才吗,邪火跟着都没发现。”咒决落在李安安身上的瞬间,邪火瞬间熄灭,发出一声凄厉而短促的哭嚎。李安安惊异回头,却只看到一片虚无。难以忍受的寒冷慢慢缓和,落在身上的鞭刑也在少女使用咒决前就被化解疼痛。李安安心下疑惑,然而还是配合着落下的鞭子高声哀嚎。 来晚了!初见咯嘿嘿[好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罗羊 第7章 过去 鞭子渐渐变得粗粝,鲜红的血从鞭上倒刺滴落,李安安甚至觉得有几分无聊。血和汗糊住了她的眼睛,嗓子在一声声哀嚎中逐渐发不出声。 那些下人似乎是打累了,任由她在冰天雪地中自生自灭。也许还有什么别的招收拾她吧,李安安无奈笑笑,失血过多的眩晕让她不得不挂在刑架上。看不清物,说不出话,只能听见自己体内血液和灵力潺潺流动的声音。 当一切归于宁静,李安安缓缓呼吸,想起很多从前。踏水一族自来身负弱水传承,而传承向来是代代相传,大多名门会选择在孩子长成后再进行交接。但李安安六岁那年,在那小小的木屋里,就被迫承受了弱水血脉的选择。 面容姣好的女人缓缓渡气给她,女孩反复昏迷又清醒。一身骨骼打断重塑的痛令她至今难忘,女人的眼睛流出晶莹的泪,和手上流动的弱水力量一样。 对一个六岁孩童而言,接受传承还是太痛苦了。还未长成的身躯难以承受来自一个族群千百年的积淀,女人流着泪为她修复被撑爆的皮肤和五脏,她的身体逐渐选择接纳这样庞大的力量。 那也是一个冬天,雪落在无名的山峰。李安安在女人的怀里醒来,在女人的引导下缓缓感受力量的存在。女人含着笑意告诉她从此她可以不畏惧任何伤害,永远有力量保护。李安安强撑着想要再次晕倒的感觉,通透的眼睛明亮,仿佛是真心的欣喜。然而女人还是只摸了摸她的头,推门离开前回头对着她一笑,笑容里有解脱。 “安安,好好照顾自己。”阿娘的笑容里没有留恋,她眉眼弯弯。 木屋的门被合上,李安安的面容隐没在跳动的烛光里。小小的女孩子垂下头,眼泪大颗大颗滑落。她还饿着,甚至一口水都没有喝。 阿娘总是这样,短暂而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让她有一种浸泡在母爱里的错觉,然而离开时却毫不留情,毫无留恋。她恳求过阿娘带她走,可阿娘却冷漠地告诉她不可以。甚至她想过阿娘是不是真的有事情要去做,可是每次她离开前的笑容都那样开怀,每次回来时推开门看见她还会不紧不慢地变出一根糖葫芦。小小的她总在等待,等待阿娘温暖的怀抱,等待那根脆甜的糖葫芦。阿娘说,那是她特意从远方带回来的,这里吃不到。 阿娘教了她很多很多。比如,她的父亲叫罗何,是一个被驱逐的术士,在凡间生活;比如她们踏水一族的天敌叫做面灵火,但她不会死去。李安安一直告诉自己,阿娘比那个没见过面的罗何爱她爱得多。从前阿娘隔几日就会回来,后来就变成了月余,甚至在李安安获得弱水传承的那个冬日以后,每每秋叶变黄,她才能见到阿娘一面。 山中独居的岁月枯燥而漫长,李安安给自己种了一片菜田,还学会了采摘野果,捕鱼猎兔。阿娘不允许她到旁边紧挨的山头去,也不允许她下山。她一向乖巧。直到有一年大雪封山,阿娘迟迟不归,李安安偷偷下了山。山下小镇的一切都让她新奇,她学着农户的样子卖些野果野菜,总有人怜惜她一个幼童而买下。她给自己买了御寒的衣服,是干净新鲜的草绿色。那是她难得开心的时候,甚至还和一个乞儿交了朋友,她带那些孩子去她的木屋里休息,带他们看山顶的日出。 她告诉乞儿,她和阿娘一起生活,阿娘每年都会回来。 “阿娘不许我下山,到时候,我就说你是上山摘野菜的小孩,她很温柔哦。” “你阿娘会不会赶我走呀?” “当然不会了,她每次回来都给我带糖葫芦,到时候我可以分给你一颗哦。实在不行,她赶你我就去送你。” “咱们镇子上就有卖糖葫芦的呀,只是他不在这一面摆摊,改天我带你从山后下去你就看到了。” “骗人!阿娘说,这里是吃不到的!” 争论的结尾,以李安安亲眼看到山下摆摊人手里那些一模一样的糖葫芦而结束,她被乞儿拉着,听那摆摊人告诉她,总有一个貌美女子在他快收摊时随便来买一只便宜糖葫芦带上山。那女子很好心,甚至会看他可怜而多付些钱。 李安安那时才知道,阿娘也是会骗她的。那晚她愣愣地爬上山,推开门就看到阿娘的满面怒容。 “去哪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能下山吗?” 那是阿娘第一次打她,她声嘶力竭地哭嚎,母亲的咒决却越落越急。“让你好好长长记性,再不敢偷跑!” 那日之后阿娘留下来陪了她几天,甚至给她被咒决灼烂的皮肤上药。阿娘还给她买了几本书,关于咒决,关于弱水,关于七门九道的特点规则,杂七杂八。“这些书留给你解闷吧,不许再下山了。” 这次阿娘临走前,设下了结界。李安安再也没有见过那乞儿,再也没有换过新衣裳,每日要么是枯坐看无趣的山景,要么就是对着书学习咒决。她对着满山的木叶生灵练习,有一次还放倒了一颗大树。她很高兴,学着书上教的雕了一个丑丑的鸟,把它当作了新的朋友。给她捣碎叶子做饭,天冷还为他添衣。 在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阿娘。 第一年,李安安看完了所有的书,养了一只小木鸟。 第二年,李安安学会了咒决,从此她终于可以安全地狩猎。 第三年,李安安的咒决已经可以撕开阿娘的结界。她又一次偷偷下了山,只是没有再去山脚下的小镇找乞儿。她买了一根糖葫芦,爬上了另一座山。那座山和她一直以来居住的野山不一样,温度适宜,风景如画。 她遇见了一个很憔悴的美艳女人。和阿娘不一样,女人的气场拒人于千里之外,在她刚走近的那一刻就警惕地看向她。女人唇色苍白,坐在山石后面,周身灵力运转。 李安安抬手,一抹蓝色的灵力带着咒决点在女人额间,女人瞬间抬头:“李清浅?” 淡淡蓝光让女人舒服地眯了眯眼,目光中是淡淡的审视:“你怎么会有弱水传承,李清浅死了?” 李安安收回手,摇摇头。“没有。她给我的。” 女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抬手要探她的额头,却被李安安用咒决拦下。 “她居然真的敢…”女人并不恼,只是呢喃着自嘲一笑,“罢了,如今我们又有什么两样。” “为什么救我?”女人问她,语气听得李安安皱了皱眉。 “我和你娘可是…死敌。你却救了我,你娘会放过你吗?”女人双手撑在身后,美艳的面容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狐狸一般上挑锋利的眼睛似乎要把小姑娘整个人都看透。 “我是自学的咒决,平日里救救花草鱼鸟。你是我这三年见过的第一个活人,我想试试救活人。”李安安却平静的对上那双眼,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能感觉到,女人对她没有恶意。 今晚是两章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哈哈 回忆感觉有一点水,所以多往后推一点剧情~[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虽然没什么人看,但我还是要说:安安女鹅就是这样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过去 第8章 助你脱困 女人笑意微妙,眼前的女孩的模样很像故人,幼嫩干净的面容,微微透红的鼻尖,不合身的衣裳,竟然让她也有几分心疼。这孩子天赋极好,长得也讨喜,可惜缺了几分明媚与活泼。不过,这么小就接受了传承,李清浅又长年累月地不在她身边,这咒决和领悟力却丝毫不逊同辈天骄,不得不让女人高看她一眼。 “那谢谢你了,”女人的笑里带着说不出的风情,甚至让李安安看得呆了一呆,“往后你娘不管你,我也会替她照顾你的。” “多谢,”李安安拢了拢领口,“希望你能帮到我。” 女人似乎被这直白单纯的话逗笑了。她苍白的面容氤氲出淡淡的血色。 “一定可以。” 往事如走马,姑娘静静垂头,泪水默默滑落。走近的白衣公子看得一怔,难道血咒也没保住命?他皱了皱眉,抬起了姑娘的脸。 小小的脸盘上,泪混着汗和血,模糊得几乎看不清。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李安安睁开眼,感受到面前站着的人,她下意识以为是罗何,脱口一声“爹。” 花望的手指瞬间僵硬,半晌才意识到,这姑娘兴许夜视不佳,又流了这么多血,大概是看不清他。“我不是你爹,”话落,脸上是淡淡的戏谑,“怎么有我的血咒还能受伤?你的传承呢?” 李安安顿住,来不及感受尴尬的情绪,她感受到面前人的陌生,心里弥漫上一阵强烈的紧张。“什么传承,我不过凡人,你问错人了。” “是吗,”李安安感受到少年的脸凑近她,一股寒气混杂着青檀香撞入她的呼吸,“我有传承,不抢你的。跟我走吧,流落凡间,看你过的也不怎么样。”花望的目光打量着遍身伤痕的姑娘,李安安莫名觉得耻辱。她是修士,不是凡人,却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花望的话直白,甚至让她觉得**。她没有太多选择的权利。 “你要带我去哪,做什么,”李安安尽可能清晰地说话,血和肿块侵占着她的口腔。 “要你做南花群山的弟子,”花望刻意咬重了话音,“为我南花卖命。”话一出口,少女手指轻轻颤动,四周的一切都在夜里显出死一样的寂静。 落雪了。今年的雪天来的格外迟,李安安平静地笑了笑。从前的每一个雪天,她都在思念阿娘。 阿娘不在身边,她只能自己保护自己。许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被别人的保护咒笼罩,第一次有可以短暂喘息的时光。也许是为了利用,也许是刻意为之。但李安安知道,罗府不是她的归处,甚至那座小山也不是。天地之大,她总要想办法给自己一个家,既然南花需要她效力,她未尝不可利用南花的人赢下这场赌局。身负传承,李安安知道自己的价值。南花决不敢逼迫她,她大可以在南花的庇佑下成长,但此后去留她绝不会由南花而定。 天地浩大,李安安的归处只由自己定。李清浅在野山上一顿毒打后舍下她的时候,她就不再是从前会抱着李安安轻轻摇晃的阿娘。而这些年在野山里活下来的,也许早也不是不舍得吃糖葫芦的李安安了。 “不问我来处,不限我归途,不逼我杀人,此番祝我成事。”李安安努力地想要看清少年的面容,“你答应,从此南花就多一位传承者。” 女孩嗓音粗粝,面目模糊。花望捏着她面容的手指收回,手指并拢,用指背托起她的下巴。本就俊秀的面容在夜雪里勾出一抹笑,仿若艳鬼。 “师妹想要我帮你什么?” 少年毫不犹豫的答应让李安安心脏错跳一拍。“我要魏氏发现我是罗何和李清浅的女儿,废掉罗何。”她一字一顿,语气却平静。她与罗何全无父女之情,从她出生时就是利用。无论是面灵火还是此番受刑,她绝不可能轻轻放过他。罗何被废,她就会引放邪火的天诛,能不能扛得过天诛,全看罗何引面灵火时对她有多大的恶念。天道反噬,因果相报。 花望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被自己的手背抬起脸颊的女孩,表面柔顺可欺,心还是挺黑的。废掉一个修士这样的话说的轻飘,他不禁笑了笑。这样的性格,想来在南花也不会吃亏。 “不难。不过,师妹的灵脉承自踏水李氏,按惯例应该在弱水录名,若在罗府录名,师妹可就要姓罗了。” “你知道李氏,”少女声音里是难掩的惊异,“你是谁?” 少年但笑不语,顶着她下颌的手指轻轻摩挲。 “不重要,”李安安毫不犹豫,“姓什么都行。”罗何不爱她,李清浅也一样。她不会是罗氏继承人,也不会在意什么踏水族。 花望笑意加深,这师妹比他想得有趣的多。 “他们叫你罗羊,你不喜欢吧。”花望半弯下腰,桃花目直直的盯着李安安模糊的眼睛,另一只手拂开她沾了汗和雪的乱发。“既然要姓罗,改名字吗?” 李安安抿了抿唇,这名字是瞎取的。硬说寓意的话,大概是李清浅希望她安定安宁吧。这的确是她所求,但她不再是困在野山上的孩子,那样所谓的安宁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秦地罗敷女,采桑绿水边,”少女嗓音低哑,语调却认真,“我叫罗敷。” “很衬你,”花望看着少女乱发下干净的面容和清澈的眼,竟一时失语。“珊瑚百尺珠千槲,难换罗敷未嫁身。”他语调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 “我会助你脱困,”花望转过身去,悄悄调整自己的呼吸,“邪火我已杀净了,你等我消息即可。” 雪地里少女的身躯被远处的烛火拖出长长的影子,她似乎轻轻点了点头,便脱力似的歪向了一边。花望有些紧张地回头,却发现她似乎是失血过多又过于疲惫才睡着了。少年轻叹一口气,向来风流张扬的俊脸在淡淡灯火里显出少见的平和安宁。 踏雪而去,公子无双。 要泪洒了 我是第一个爱上安安的人 安安宝贝以后的日子再也没有冬天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助你脱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