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回响》 第1章 Chapter 1 九月的天气还是很炎热，教室里老掉牙的古董空调“嘎吱嘎吱”运行了一个早读，终于积攒了点凉气。 早读下课铃声一响，班里倒了一片人开始补觉。 撩刘海，摘掉眼镜，脱外套，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夏未沫打了个哈欠，“扑通”一下栽倒在校服里。 但下一秒—— “醒醒醒醒！别睡了快看！”一只手伸过来，同桌唐卓璇硬是把夏未沫拽起来。 “干什么……”夏未沫眼都没睁开，迷迷糊糊被拎起，靠着唐卓璇的肩膀又沉沉睡去。 “高岭之花！不开玩笑！高岭之花！”唐卓璇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 “我靠！他他他，他怎么开窗了！”唐卓璇二话不说，一把拉起夏未沫，自己趴到桌子上开始装睡。 “嗯？”夏未沫被她巨大的动静折腾醒了，她睡眼惺忪地抬起眼，老旧的窗户咯吱响，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窗口探进来，伸手敲了敲前桌男生的桌子。 好不容易凉快一点的教室又涌进来一股热浪，前桌爆了句粗口，但抬起头看见男生，“嘿”了一嗓子，伸手勾住他脖子。 男生眉骨高，显得眼眶深邃，密密的睫毛似鸦羽，在脸上打下一片浅浅的阴影，清晨的阳光很好，亮堂堂的，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明亮的光线里，却没有一丝暖意。 夏未沫的目光与男生短暂接触了一下，他没什么波澜地移开目光，任由前桌勾着，俯下身继续说话。 夏未沫的前桌仗义，颇有江湖侠气，整个高二高三就没有人不认识他，名声响亮得连刚入学的高一都有所耳闻，经常有别班同学来找他，夏未沫也见惯不怪。 旁边的唐卓璇一动不动，但藏在臂弯里的眼睛一闪一闪，目不转睛地盯着男生。夏未沫戳了她几下依然不动，势必装睡到他走。 “高岭之花”终于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他接过前桌递来的一本书，嗓音微凉：“晚自习还你。” “都行都行，只要不要被老师拿走就行，我就这一本答案，没了我作业怎么办。” “高岭之花”轻笑了两声：“放心，肯定不会的。” 修长的手指按在玻璃上，窗缓缓合上，唐卓璇“诈尸”般弹起。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很帅就去追啊，他有女朋友了？”夏未沫戳了一下前桌，“李黑，刚刚那位有没有对象？” “刚刚那个？那可是我们这届的大帅哥，但肯定没有，我敢打包票。”李黑胸脯拍得啪啪响，他疑惑地扫了眼两人，“你们想干什么？” “认识一下……”唐卓璇嘴快抢答，她有点留恋地看了一眼窗外，“我需要他的微信。” “行，放假的时候发你。”李黑随口应下，又想起什么，冲着唐卓璇摊开手。 “怎么了？” “我笔没水了。”李黑理直气壮。 李黑人义气，但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整个学校上到校长下到小卖部阿姨，没有一个他聊不起天的。 唐卓璇从笔袋里掏出一支笔扔到桌上：“给给给，这次必定拿下。” 唐卓璇的上一任情史是毕业的高三学长，当时还是高一的唐卓璇在篮球场一见钟情，追上去厚着脸皮要联系方式。之后天天去篮球场看学长打球，给学长送水。结果学长一毕业，转头就和同届的学姐在一起了，给唐卓璇气得不轻，怒发十几条语音抨击后火速拉黑。 夏未沫重新趴回桌子上，想酝酿一下遗失的睡意，结果下一秒，上课铃犹如催命符一样响起，气得夏未沫从桌上弹起。 “唐卓璇！我的补觉时间！就被你白白浪费了！” “哎呀抱歉抱歉，下节课再睡吧。” …… 回忆戛然而止，夏未沫从漫长凌乱的记忆中回过神，脸上迎面扑来熟悉的热浪，耳边是聒噪的蝉鸣。 夏未沫伸手撩了撩垂到眼前的长发，难以置信地仰起头，呆呆地盯着眼前耳根通红的男生，他的眉眼逐渐与记忆中窗口的男生重叠在一起。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高岭之花’？你……这是……表白？！” “我……” 实在是太过震惊，夏未沫垂下头，没注意到男生听到她喊“高岭之花”时眼底的失落。盯着眼前的花束，她咽了几口唾沫，终于弱弱地开口。 “男神，嗯你叫什么来着？我我我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聊一下。” 男生直起身子，他身上有种淡漠的气息，即使有点害羞，但沉默不语地望着她，浓密的睫毛显得他眸色沉沉，还是令人不免生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 夏未沫抿着嘴，把掌心的虚汗往裙子上摸，巴眨着眼求助地看了看周围。 昨天刚结束高考，今天是毕业典礼，坐在报告厅里面听着校长语重心长的话，夏未沫心不在焉，盘算着该如何去好好利用这个暑假。 结果还没等夏未沫和好朋友煽情一下三年美好的情义，就在走廊被一个高瘦的身影拦住。 有几个人躲在转角处偷偷观察，其中还有夏未沫的好同桌唐卓璇和好前桌李黑，两人为了抢最佳位置差点还打了一架，唐卓璇半个人都压在李黑肩上，伸张脖子探着脑袋看八卦。 虽然唐卓璇早就对这个高二时候痴迷的高岭之花没兴趣，但是现在主角是夏未沫！这是什么概念！高中整整三年，夏未沫一朵桃花都没开，一毕业竟然遇上朵顶级霸王花。 新手玩家遇上顶级魅魔……唐卓璇脸上的姨母笑快藏不住了。 在夏未沫第三回擦掉手心里的虚汗，以为自己把话谈崩的时候，“高岭之花”开口了。 “好啊，学校边上有一家咖啡馆，要不……我请你喝一杯？”他的声音很温柔，但听上去有点沙哑，男生微微偏过脑袋，阳光勾勒着他的半边脸，他的眼里不自觉染上一丝暖意。 夏未沫舒了口气，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欢快的笑容。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夏未沫还伸手拉了拉“高岭之花”的衣角。 “你……慢点。” “高岭之花”僵硬的背影顿了一下，他放慢了脚步。 现在不是假期，毕业典礼也结束了，大部分人走出校门依依惜别，然后各奔东西。高一高二也已经开始上课，咖啡馆里几乎没什么人。他们挑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夏未沫瞥见唐卓璇他们在马路对面探头探脑地打探情况，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唐卓璇的消息。 夏未沫端起茶杯，喝了口免费的开水，伸手划开页面。 “不行太远了我看不见，等着我换个位置观察，夏夏加油，拿下‘高岭之花’！我将我的恋爱秘诀发给你！” 紧接着唐卓璇马不停蹄地发来一个视频，标题为《三句话让男人为你花18万》。 “噗咳咳咳！”夏未沫被这个标题惊呆了，一口水呛在喉咙里面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你没事吧，呛到了吗？” 修长的手指递来一张纸，骨节分明，在阳光下白得耀眼。 夏未沫接纸，低声道了声谢，擦擦嘴。目光一不留神黏着他的手，直到手动了动，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你喝什么？” “我……！”夏未沫回过神，随手划了下手机屏幕，想退出聊天框，结果手一抖，直接点开了视频！ 更倒霉的是，夏未沫忘记关音量了，视频里中年妇女的声音直接贯穿整个咖啡馆。 “三句话如何让男人为你花18万！这条视频你一定要看！” 夏未沫手忙脚乱地摁灭屏幕，脸涨得通红，简直要被自己蠢笑。耳边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声，夏未沫感觉自己的脸“呼”地热起来。 服务员是个圆脸的小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听到声音差点没忍住，慌忙别过脸。 夏未沫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也不敢看对面的表情，捂着脸快速扫了一眼菜单，随口报了一个。 “好。”他声音倒是淡淡的，带着点笑意。 但其实到这一刻，当时的夏未沫依然不明白，为什么大名鼎鼎的“高岭之花”突然向她表白，他们之间有过交集吗？ 夏未沫其实有点脸盲，认人困难而且记不住名字，不太熟悉的人向她打招呼，夏未沫要跟他们唠两句才能从话里推断出是谁，又心惊胆战地报出一个姓或者名，确认自己的记忆没错才长舒一口气。 即便“高岭之花”这张脸长得这么令人过目不忘，夏未沫刮肠搜肚地寻找了一圈，发现只有窗口那一眼她还有模糊的印象，其他时候遇见的统统记不住。 想到这，夏未沫心虚地瞄了眼对面的男生，他正低着头平静地在看消息，仿佛刚刚尴尬的瞬间似乎没有发生，男生坐姿很端正，背挺得笔直，头发有点乱蓬蓬，有几缕还不服贴地翘起来。不知道看到什么消息，他的脸上露出点厌倦，皱了皱眉把手机屏幕摁灭。 夏未沫紧紧攥着手，踌躇着怎么打破沉默，刚做的美甲掐进掌心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们的咖啡来了。”服务员打破了僵局，经过刚刚的尴尬瞬间，她放咖啡时眼睛忍不住偷偷瞄了两眼，笃定是对小情侣，眼里八卦的光芒藏都藏不住，扑闪着大眼睛溜到柜台后面看热闹。 “这杯是你的。”“高岭之花”将其中一杯推给夏未沫，后者喝了一口，听到耳边传来略带无奈的声音。 “夏未沫，你真的不知道我叫什么？” 夏未沫一阵心虚，圆溜溜的杏眼转了几圈，最后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如果唐卓璇看见的话一定会惊呼“你这个骗子，不许装乖！”，但面前的人不是唐卓璇，却露出一个和唐卓璇一模一样的表情。 “那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砚川。”夏未沫挑挑眉，抬起眼，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 陆砚川？陆砚川！ 大概是夏末沫愣住的表情太好玩了，陆砚川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终于想起来了？” 夏未沫刚刚堆砌起来的一墙心理建设轰然倒塌。 肯定是刚高考完脑子罢工，夏未沫一脸悲壮地端起咖啡猛灌一大口，试图呛死自己。 明明是物化生战神，却以英语常年稳定130 的成绩被人熟知，但夏未沫整个高中生涯没经历过暗恋别人，只是一味地沉迷看别人恋爱，对各科顶尖学霸的名字都只是略有耳熟。 至于陆砚川，要不是唐卓璇高二那年花了三个月在夏未沫耳边念叨，夏未沫估计连名字都没印象。 第2章 Chapter 2 话说高二的时候，唐卓璇如愿从李黑手里拿到“高岭之花”的微信号，便厚着脸皮开始与陆砚川聊天，每次放假都给他发消息，东拉西扯聊个一会。不过这次唐卓璇吸取前车之鉴，在网上聊的同时还不忘尝试和“高岭之花”偶遇，终于在两个星期后，唐卓璇成功在走廊上堵住刚打完球的陆砚川给他送水。 但透过对方礼貌又疏落的话语，唐卓璇发现对方连她姓什么都没记住。 事后夏未沫听唐卓璇絮絮叨叨发了一整个晚自修的牢骚，为了帮唐卓璇，夏未沫还帮着她骂了几句陆砚川，但李黑不堪其扰，因为唐卓璇也拉着他吐槽，为了兄弟情谊，也生怕这姑娘一哭二闹三上吊，李黑就斥巨资请她喝了杯奶茶才消停。 之后经过唐卓璇连续几周的缜密观察和推理，拍定他就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 “你知道吗，过去那一周，至少有三个女生过来跟他聊天，三个！他每次都是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唐卓璇痛心疾首，觉得他白长得这么好看的脸，聊天技术简直为零！ “活该追他的女生不少，却还是没脱单！” *** 那现在这是……开窍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向我表白啊，你……喜欢我？”陆砚川也不知从哪知道她喜欢吃甜品，还给她点了份提拉米苏。夏未沫也大大方方地道了声谢，喜滋滋地挖了块塞到嘴里，托着腮帮子问他。 陆砚川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夏未沫的眼睛，沉默许久后，一字一句坚定地说：“喜欢。”他似乎觉得不够，又补充了一句。 “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喜欢你。” 本来吊儿郎当的夏未沫被他这么突然这么正式的话惊呆了，脑袋嗡嗡响，有几秒都没反应过来。 夏未沫愣愣地举着勺子，嘴角还沾着点巧克力粉，但脸已经肉眼可见又一次泛红。 她赶紧低下头，又挖了一大勺蛋糕塞进嘴里。 沉默几秒，夏未沫咬着勺子继续追问：“喜欢……喜欢我什么啊？” 陆砚川坐直身体，认真地想了想：“不需要什么理由，我……” 他脸有点红，接下来的话没说完。 此时的夏未沫没经历过青春伤痛文学的毒打，也没有言情偶像剧的觉悟，军师唐卓璇也不在身边，她被这段话扰得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夏未沫虽然苦着脸但嘴没停，三两下把提拉米苏扒拉进嘴里。她盯着陆砚川，犹豫许久。 说实话，她实在不忍心去浇灭陆砚川的真挚，但她没法骗过自己。 她根本不喜欢陆砚川，即使他们之前认识，夏未沫也不会喜欢他。 咖啡馆很安静，放着舒缓的英文歌，咖啡杯与玻璃桌之间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夏未沫沉默了很久，沉默到陆砚川以为她做不出决定后，她才像是鼓足了勇气般缓缓抬起头，郑重地望向陆砚川。 “陆砚川，我想了一下，我…对你真的没有感觉，我们即使在一起也…也不会开心的……” 夏未沫磕磕绊绊说了几句，嘴巴笨拙地像在打架，看到他脸色不太好看，知趣地闭嘴。 陆砚川那双深邃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他的耳根变红了。 “没关系。”陆砚川抱起凳子上的花，又重复了一遍，“没有关系，我……这束花你收下吧……” 他低头盯着花看了几秒，自嘲似的轻笑起来，伸手轻轻放进夏未沫怀里。 “就当做是......毕业礼物。”他笑得温和，但难掩笑容背后的失落。 “对不起，我……”夏未沫于心不忍，感觉像做错事一般慌忙道歉。 但陆砚川立马抬起手打断她的话。 “你不必道歉，是我失礼了。”他的口气变得礼貌又疏离，之前脸上的羞涩感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漠，仿佛刚才的情绪是昙花一现，之后又重新被层层叠叠的花瓣覆盖住。 “嗯……祝你毕业快乐，那我...就先走了。” 他俩凑的有点近，陆砚川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扑了她一鼻子，让夏未沫原本冷静下来的情绪又一次波动起来。 陆砚川快步走出咖啡馆，忽而停下脚步转头看了夏未沫一眼。夏未沫不明所以，有些茫然地盯着他。 陆砚川抿紧嘴唇，消失在转角处。 服务员本以为自己应该吃到一嘴狗粮的，结果看到陆砚川把花塞给夏未沫就潇洒地走了，差点惊掉下巴。 夏未沫埋头闻了闻花，抬眼瞧见服务员的表情像是遭雷劈了一般，想到人家看了全过程，本想见证一段美好的爱情，结果让她失望了。 夏未沫倒是没什么，她没皮没脸惯了，冲着服务员摇摇手里的花，带着歉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她站在路边，一晃眼就看见唐卓璇和李黑两人并肩坐在旁边奶茶店，两人一人端着杯奶茶，看上去心情不错。 唐卓璇正叼着吸管和李黑一起打游戏，她起初不放心，又是发消息又是观察，但凭借她丰富的理论和实际经验，唐卓璇确定“高岭之花”不是图谋不轨，而是真的喜欢她家夏夏，就放心地拽着李黑去奶茶店。 “新品上市，抹茶生椰麻薯……”奶茶店正反复播放着新品宣传，门口的帘子被揭开，夏未沫抱着一束花春风拂面地走进来。 “这杯是给我的吗！”夏未沫一屁股坐在唐卓璇身边，毫不客气地拿过桌上未拆封的奶茶，插上吸管咕噜咕噜开始喝。 “夏未沫！你不是刚喝了杯咖啡又吃了蛋糕吗！还要喝！这么大个姑娘少吃点甜品，小心发胖！”李黑放下手机，语重心长地说。 而夏未沫吸了满满一大口，毫不客气地白了李黑一眼。 “又没关系，我还没吃早饭，急需补充能量。还有李黑，你怎么越来越婆婆妈妈了。话说都毕业了，怎么没人向你表白啊李黑？” 杀人诛心，李黑掏出皇帝的新手绢装哭起来：“谁知道那群没良心的家伙，陈乐那家伙高考前口口声声说，毕业就抬个大花轿来风风光光地娶我，结果呢！人呢！跑去找他的宝宝去了！刚还发照片给我炫耀呢，我真是又被骗财又被骗色啊……” 李黑这家伙满嘴跑火车，虽然这个故事不假，但夏未沫和唐卓璇还是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活该！ 唐卓璇也放下手机，凑过来抱起花好好一番欣赏。 “怎么样啊夏夏。” “我拒绝了他。” “啪！”唐卓璇怀里的花一下子掉到腿上，李黑伸手想去拿桌上的奶茶，闻言愣在半空。 “怎么回事啊夏未沫！”唐卓璇恨铁不成钢，气得直接从座位上弹起来。 “这是‘高岭之花’啊！大名鼎鼎的‘高岭之花’啊！”唐卓璇的尖叫声把店员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夏未沫赶忙伸手阻拦她。 “冷静冷静......先听我说......我对他确实没兴趣啊……” “管他呢，长这么帅不谈白不谈，我跟他唠了两星期，结果发现人家连我姓什么都没记住。”唐卓璇终于被拽回座位上，猛吸一口奶茶气鼓鼓地吐槽，“而且这回是他记得你，而你竟然！拒绝了他！你错过了什么！” 唐卓璇长长的美甲戳着夏未沫的脸，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还跟你提过好几次！结果你转头就不记得他了，要不是我说，你这脸盲该去看看医生了！” “没事。”夏未沫弱弱地捏住唐卓璇的手，“只是脸和名字有点对不上罢了……况且我还没忘唐唐你啊……” 眼看着唐卓璇喋喋不休地开始念叨，夏未沫抢先一步打断她的话，生硬地切换话题。 “走走走，吃饭去！小玫她们已经在商场了，李黑！赶紧！打个车！” “有你这么命令人的吗？” “那……李总？小江总？打个车行不。” 李黑本名叫江白，班上男生觉得这个名字过于大气，与李黑气质不符，觉得他颇有李白的豪情，再加上这哥们皮肤黑，唐卓璇锐评他可以去代言黑人牙膏，就改叫“李黑”。 喊着喊着就喊顺口了，高三三班李黑无人不识。但江白这个大名却没被人记住。 “已经打了。”李黑扬了扬手机，“江总还是挺靠谱的。” 三个人同时爆发出笑声，向着路口走去。 *** 陆砚川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一闭上眼，就能想到夏未沫脸色复杂拒绝他的场景。 没想到预想了这么久，结果还是这样。陆砚川其实知道她大概率是不会答应的，但总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而现在，最后一丝幻想也消失了。 他的视线散乱地掠过窗外，街上的孩童在追逐打闹，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坐在树荫底下，手里捧着一盒冰激凌，你一口我一口吃得眉开眼笑。 他出神地盯着他们，一瞬间有些恍惚。离目的地还有好几站，旁边女生躲躲藏藏的眼神实在炙热得过分，陆砚川已经见过无数回了，面无表情地把脸转回去，留给女生一个冰冷的侧脸。 公交车的车速缓缓变慢，准备进站，身边的女生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走下车。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剧烈震动起来，显示是陌生来电。 陆砚川心无由地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喂。” “不好了川哥！”手机里传来邻家小哥的变调的喊声，背景音里是嘈杂的争吵声和剧烈的碰撞声。 “出事了你快回来！” 第3章 Chapter 3 清晨的阳光从未拉严实的窗帘缝隙里投进，明晃晃地照在夏未沫熟睡的脸上，她被刺得不舒服，迷迷糊糊醒来想翻个身，却感到自己的脑袋胀得厉害。夏未沫睁开眼，试着想从床上爬起来，根本使不上劲，又一头栽倒在枕头上。 怎么回事？ 夏未沫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盯着天花板，睡得有些麻木的大脑艰难转动，思索着昨晚究竟干了什么。 高考完太放肆了，夏未沫整天泡在外面完，逛完商场又转场KTV，一直到很晚才回家，看来是高估自己的身体了。 夏未沫摸摸自己的脸和额头，感觉烫得吓人，应该是发烧了。 家里没人，父母全都去上班了，夏未沫没力气起来，在床头摸出手机想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却发现昨晚忘记充电已经自动关机了。充好电打过去也没接，估计工作太忙又关了静音。 夏未沫见惯不怪，重新躺回床上蒙好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 睡眠可以短暂缓解难受，直到十点多，妈妈终于忙完给夏未沫打了电话。 “喂。” “未沫，什么事啊，刚才你给我打电话我没听到。” “妈，我……发烧了。”电话那边传来高跟鞋的“噔噔”声，妈妈似乎在走路。 “发烧了？严不严重？我中午工作脱不开身，你先找点药吃，我下午早点下班回来怎么样。” “好。” 挂断电话，夏未沫觉得自己比早上好一些，就强撑着爬起来给自己泡了药喝，躺床上还好，一站起来夏未沫就感觉自己头晕目眩，胃还难受得不行，大概是饿了。 夏未沫打开外卖软件迅速点了碗粥，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继续昏睡。 ……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但夏未沫没有一丝要醒的意思，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就埋头继续睡。 这也不怪夏未沫，毕竟那药确实有点嗜睡的成分。 但骑手倒是孜孜不倦，又进行第二番电话轰炸，终于把夏未沫从昏沉的梦境里拉出来。 “谁啊？”夏未沫怒火中烧，伸手捞起手机，强撑开眼看看到底是谁。 是个陌生号码。 夏未沫睡蒙了以为是骚扰电话，瞬间挂掉，结果他又孜孜不倦地打过来。 夏未沫烦得不行只好接通电话。 “喂，谁啊？”她的嗓子已经哑得不行，低沉得像个男人在讲话，对面听到声音明显愣了一下，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确认信息，又小心翼翼地开口。 “请问，您是唐女士吗？” “？我姓夏？”夏未沫十分不满，刚想骂怎么这么没素质，但混沌的大脑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当时和唐卓璇一起，点外卖随手设置了一个ID名，好像确实叫唐唐。 额…… 电话那边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核对信息，再一次开口，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惶恐：“可是，可是订单上的信息显示的就是……” “不好意思啊，我记混了，就是我，外卖到了是吗？我来了。”夏未沫有气无力地打断了他的话，挣扎着爬下床。她双脚踩在地上都感到自己好像站在甲板上，平地起浪一般，晃得她路都走不稳了。 夏未沫吃力地推开门，外卖小哥站在门外，伸手把塑料袋递给她。夏未沫伸手想拿。 手伸到一半，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剧烈地疼起来。视线模糊的瞬间，夏未沫看到一双很眼熟的眼睛。 我认识他吗？夏未沫还未想清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个感觉，铺天盖地的晕厥感让她双腿发软，彻底站不住了。 夏未沫整个人不自觉向前扑，用尽最后的力气伸手去捞小哥的衣角，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去，完了，不会以为我是碰瓷的吧！ 然后她就彻底失去意识。 陆砚川也没有想到，自己开局送的第一单就遇到一个“碰瓷的”。 昨天家里出了点意外，等陆砚川赶到已经鸡飞狗跳乱成一团了，果不其然又招来警察。这倒也不算什么，他已经习以为常这种烂摊子。 上午帮着妈妈一起摆好摊，打算出来送几单外卖挣点钱，没想到还没开始送，就碰到昏倒在门口的夏未沫。 不是吧，这么倒霉！ 陆砚川心里暗暗骂了一声，此时他还没有认出夏未沫，因为她不仅嗓子哑了，整个人还蓬头垢面，头发挡住了她大半张脸，这架势也就亲妈来能认出来，但夏未沫要是醒着一定会吐槽，她亲妈也大概率认不出她。 当然，这是后话，我们之后再讲。 陆砚川没法见死不救，夏未沫只穿着睡裙，光着脚，大半个身子扑在陆砚川怀里烫得吓人，像抱着一个小火炉。 他指尖颤抖，哆嗦着掏出手机想打120，又下意识想看一眼她的具体情况。 陆砚川小心翼翼撩开她脸上沾粘的发丝，看清她的脸后，陆砚川脸色突变，他抬头看了看周围，这是老居民楼，每层只有两户人家，对面的大铁门紧紧闭着，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动静。 陆砚川收起手机，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打消打120的念头，把粥放在门口，伏身抱起夏未沫，小心地往上搂了搂，确定不会滑下去后才小心翼翼地走下楼。 夏未沫从无梦的沉睡中惊醒。映入眼帘的是亮着白灯的天花板。 周围的环境都带着层白色的模糊轮廓，耳朵里充斥着难以分辨的嗡嗡声。 夏未沫睁着眼愣愣地发呆，感到整个人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一样，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被子重重地压在身上，舒服到极点。眼睛的酸涩让她忍不住闭上眼，但又感到涩涩地生疼，泪水不自觉从眼角滑落。 她翻个身，准备继续入睡，但左手传来略带刺痛的牵扯感令人感到不适。 夏未沫用右手挡着刺进来的光线，重新睁开眼。视线依然模糊，酸涩感让她只能眯着眼看向手背。 瘦削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一根针扎进血管里，使得手背都有些肿胀。夏未沫试着动了动指尖，感到针尖刮着血管的刺痛感。她的目光顺着透明的输液管缓缓向上，液体已经见底。 夏未沫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挣扎着伸手摁响了床头的铃。 一个满面倦容的护士从门外匆匆走来，熟练地拔掉她手上的针，冲着门外喊了一声。 “11号床醒了。” 过了几秒，门被推开，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大步走进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眼眶很深，眼底还带着不明显的青黑色，脸上带着医用口罩，挡住了他大半张脸，但依然令人难以移开眼。 夏未沫虽然脸盲，但前几天刚见的人还是没有这么快忘掉。 “陆…陆砚川！？”夏未沫挣扎着坐起来，护士已经帮她处理好了，还贴心地把床升起来方便她靠着。夏未沫伸手按住手背上的创口贴，抬起头看向陆砚川。 直到开口夏未沫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好多了，虽然还有点沙哑，但至少不疼了。 “我……是你把我送过来的？”夏未沫语无伦次，脑袋嗡嗡的，扑闪着眼盯着眼前沉默不语的少年，对于昨天的事，夏未沫也只是感到有点羞愧，但也没有过多纠结。 但陆砚川那张脸臭得可以，夏未沫有些不安，懵懵地盯着他，还没想明白自己怎么惹到他了，一只手抓着手机凑到她眼前。 “打个电话给你家里人，你拿外卖开门就晕倒了，烧成这样了还不去医院，等着给自己烧糊涂吗？”陆砚川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夏未沫不吭声，从他的口气不难听出他现在的心情差得可以，她低头默默输着妈妈的手机号。 铃声响了好久才接通。 妈妈那边有点吵，使得夏未沫不得不提高嗓门说话，但她的声音稍微大声一点就发不出声音，像个漏气的气球一般，只能在嗓子里发出“嗬嗬”声。 夏未沫有点尴尬，拘谨地瞥了眼陆砚川，他倒是很有礼貌，远远站在窗边背对着她，对这边发生的事充耳不闻。 “喂？是未沫吗？”夕阳已经从没拉紧的窗帘缝隙里照进来，撒在有点发黄的被子上。 夏未沫默默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 “你不是说早点回来吗。” 妈妈掩住话筒低声对旁边人说了什么，过了十几秒才带着点歉意地回答夏未沫的话。 “不好意思啊未沫，妈妈刚才有工作实在太忙，我让爸爸回来照顾你吧。” “不用了。”夏未沫硬邦邦地说，怒火中烧，使得她心里想说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 “我现在在医院，指望等你们回来那我岂不是得烧傻！” 夏未沫抬起眼，陆砚川听到怒气冲冲的发言，脸上表情有所缓和，没忍住扬起眉毛瞥了她一眼，两人视线在半空中碰撞，又瞬间移开。 电话那边传来妈妈倒吸冷气的声音：“夏未沫！怎么说话的！怎么回事？你给我讲清楚！怎么突然在医院了？！” “发烧烧到四十度，要不是有好心人把我送到医院，我早就凉透了。”夏未沫没好气地胡扯，她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的情况怎么样，但还是往夸张了讲。 她早就料到妈妈会忘记，但夏未沫总是忍不住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期许，她挂断电话，赌气地往床上一躺，拎起被子一下子蒙住脑袋。 陆砚川静静地看着正在耍小孩子脾气的夏未沫，嘴唇翕动着欲言又止。 但没过几分钟，夏未沫一把揭开被子，胡乱撩开脸上凌乱的头发，露出一双通红带着点湿润的眼睛。 “陆砚川。”夏未沫瓮声瓮气地开口，“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真的......” 她话没说完，红着眼别过脸。 陆砚川垂着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眼底大半的情绪。 “没什么，你人没事就好。” “医生说你这是病毒引起的重感冒，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好了。” 他从旁边桌上拎了一袋东西放到夏未沫床上，“给你点了碗粥，趁热赶紧喝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陆砚川说着向门口走去，但这时门“砰”的推开，陆砚川下意识看向门口，脸色一下子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