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月亮》
1. 初相识
清集镇。
“亲爱的乘客,本次旅程目的地已到达,欢迎下次乘坐。”
机械的女音在大巴车内想起,周围开始响起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和脚步声。
何满摘下眼罩,一下子接触到光源还有些不适应,索性待在原位缓了一会儿,等其他乘客走.光了才慢慢悠悠地起身。
八月底的阳光还是有些辣,哪怕下午四点多钟都带着燥热。
何满打开遮阳伞,背着小包走出汽车站。
清集镇没有机场和高铁站,她从京市过来,需要飞机转高铁再转大巴。
路途太波折,何满嫌提着行李麻烦,索性用快递邮了过来,甚至比她还早了半天到,待会儿刚好可以顺路从快递站取回去。
何满按着导航慢吞吞走到最近的公交站牌旁边。
高德地图没显示还有几分钟到站。
何满认命地叹了口气。
清集镇是个小地方,早些年是极为落后的小镇,也因此带了“镇”字,随着近几年经济发展,才逐步成了小县城。
但仍然和她过去生活的京市完全不一样。
京市节奏快,走在路上永远是车水马龙,导航会实时更新公交信息,打工人的脸上永远挂着一丝急迫。生活在这样的城市中,很少有人能有松弛感。
而清集镇……
何满甚至连公交什么时候到站都不知道,只能靠等。
偶尔有骑着电动小三轮路过的行人,脸上也是放松和悠闲。
一旁坐在长凳上等公交的奶奶看起来更是习以为常。
何满盯着公交站牌上“每15-20分钟一辆”的字样,也坐到另一条长凳上,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着这座近乎陌生的城市。
清集镇是她妈妈夏茗珺的老家,外婆住的地方。
何满的外公去世早,早些年她小的时候,他们一家还会在过年的时候回清集镇看望外婆,再后来,就是把外婆接到京市去住。
所以何满对清集镇的印象几乎为零。
而她将要在这里度过一段……不知道期限为多久的日子。
何满等的实在无聊,恰在此时,微信视频来电的铃声响起。
何满从包里掏出手机,发现是外婆任素英。
“外婆。”何满按了接听键,眉眼弯弯地率先开口。
“阿满到了没有?”任素英在视频里笑得慈祥。
“嗯,在等公交,待会儿去快递站拿上行李就可以回家了。”何满乖巧说道。
外婆年事已高,家又离得汽车总站远,何满便没用她来接自己。
“好,外婆给你做好吃的。”任素英把手机的摄像头转了一下,给何满展示摆的满满当当的厨房。
“谢谢外婆。”何满嘴甜,笑得更甜。
很奇怪,明明她和外婆几乎没有单独相处过,关系也算不上亲密,但此刻却没有丝毫隔阂。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何满远远看着驶来的“32路”,便和任素英道了再见:“外婆,我先上车了,待会儿回去咱们再聊。”
“好好好,外婆在家等你。”任素英看向何满的眼睛里满是疼爱。
车上人不多,何满上车后付了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靠窗,可以看见外面的风景。
何满头抵着车窗,有些出神的看着路边一闪而过的小店面。
每每静下来的时候,她还是会有些不适应,一下子从繁华的大都市来到哪哪都明显落后的小县城,心里肯定会有落差。
父母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甚至没和她商量,只是云淡风轻地告诉她,需要去清集镇住一段时间。
她心如明镜,面上却没有丝毫异样,只看着父母说:“好。”
没有反抗,也没问为什么。
何满静静坐着,把父母脸上的惊诧和讶异尽收眼底。
……
公交车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把何满从过去的回忆里拉出来,她听着广播里的路线播报,起身到按铃旁边按了一下,提醒司机师傅在下一站停车。
她发现了,清集镇的公交车并不是每站都停的,如果没有人按铃,站牌处又没有人,公交车便会呼啸而过,和京市不一样。
要想下车,要么提前按铃,要么提前和司机师傅说。
等到广播声音再度响起的时候,何满从后门下了车,四处环望了一圈,找到快递站的位置。
她报了手机尾号,等工作人员把她的行李找出来。
“小姑娘,这行李有些沉啊,你能行吗?”工作人员一边拖过来两个大纸箱,一边问何满。
何满犹豫了一下,说:“应该可以的——请问有刀吗?我拆一下快递。”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爽快地说:“有,你等我去给你拿。”
不到十秒钟,工作人员拿着一把快递刀回来。
何满接过,三下五除二把外面的包装纸箱打开,露出两只三十寸的行李箱。
“请问垃圾放哪里?”何满手指了一下纸箱,问。
“啊,我来处理就行。”工作人员看着面前超大号的行李箱,有些不确定,问:“姑娘,你……确定能拿动么?”
何满试探着提了一下。
重。
确实是重。
不过她用点儿力气的话,还是能抬起来的。
估计也就上公交的时候可能麻烦点儿,其余时候她拖着在路上走,问题应该不大。
“可以的,谢谢您了。”何满和工作人员道了谢,拖着两只大行李箱离开,一步一步挪到公交站牌处。
这次赶了巧儿,何满刚站没一会儿,到外婆家的公交车便停在她面前。
等32路的就何满一个人,她费了好大劲儿,把两只行李箱分别提上去。
好在司机师傅很有耐心,一个劲儿叮嘱她:“慢点儿啊姑娘,不着急,别磕着了。”
“好嘞,谢谢。”何满拿手背按了按额角的汗,付过钱后坐下。
何满研究了一下站点,发现从快递站到外婆家还要大概四十分钟的路程,便设了一个提醒自己下车的闹钟,又从包里摸出耳机,准备稍微休息会儿。
……
路程过半的时候,何满被一阵连耳机都压不住的笑声吸引住视线,她忍不住抬头,望向声源处。
前门上车处站了四个人,三个男生,一个女生,瞧着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
为首的男生正哈哈大笑,像是提到了格外有趣的事情,跟在他身后的另外三人也都笑得开怀,只是声音不及他大罢了。
何满只看了一眼便垂下视线,重新给自己切了一首歌。
四人上车之后像是被加了封印,声音骤然变小。
何满想,不在公共场合大吵大闹,挺好。
安安静静过了一路,广播里传来站点播报的女声:“下一站,西华街,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何满正要起身按铃,却见先前四人中的一人早已起身,她便止住了动作。
两个站点之间大约只需要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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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广播女声再度响起:“西华街,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携带好个人物品,安全下车。”
这一站下车的除了何满,就只有那四个人。
何满提着行李箱站起来,想等他们下去之后自己再慢慢把箱子挪下来。
最初为首的男生最先下车,他站在车门外,等其余三人下来,眼光忽然定在何满身上。
“嘿!”男生朝何满招了招手。
何满下意识抬头,发现确实是在叫自己,便问:“怎么了?”
“你一个人?”男生看了看她的行李箱,又看了看何满,问。
“嗯。”何满点头,摸不清男生要干什么。
说话间其余三人早已下车,男生便重新往前走了两步,提过何满的一只行李箱:“我们来帮你吧——懿哥、荡哥,搭把手啊。”
前一句是对何满说的,后一句是对他身后的两个男生说的。
穿着白T恤灰色运动短裤的男生抢了先,温润笑道:“我来吧。”
两个行李箱被顺利搬下车,何满不住道谢:“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着急赶路么?我请你们喝奶茶?”
“不用!远来是客,要请也是我们请——看你这两大箱,是过来避暑么?”一直没开口的女生问她。
何满迟疑了一下,说:“嗯,不是的,我会这里上学。”
刚开始帮何满搬行李的男生眼睛亮了一下,说:“嘿!新同学!你家住哪儿?你要去哪所学校?你上高中吗?再读几年级?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温致繁,这是我姐,温乐繁,我们两个再开学都是高一年级的。”
介绍完自己和身边的女生,温致繁又拍了拍白T恤的男生的肩膀,介绍道:“这是我们懿哥,裴承懿,他马上升高三,是我们四个里最大的。”
裴承懿微笑着和何满打了个招呼。
而何满甚至来不及做出回应,温致繁已经介绍到了最后一个人:“这是我荡哥,秦荡,开学高二,我们都是清集中学的,住在西华街。”
何满的视线随着温致繁的介绍停在秦荡身上。
这么热的天,秦荡穿了一身黑,甚至穿的还是长裤,何满都怕他吸热太多在路上晕过去。
他看起来既不如温乐繁、温致繁姐弟热情,也不如裴承懿温和,整个人身上带着点冷,还藏着何满非常非常熟悉的一种气质。
颓。
不过倒还算礼貌,听见温致繁介绍自己,抬了抬眼,和何满打了个招呼:“你好。”
何满下意识和他摆了摆手,又和其余三人也打了招呼,紧接着开始介绍自己:“你们好,我叫何满,我住在外婆家,也是西华街的,开学会去清集一中,是准高二。”
“啊呀!这不巧了吗?走走走,你外婆家住哪?我们帮你把行李箱送过去!”温致繁立马热情说道。
温乐繁也凑到何满身边,说:“太好了,你以后要和我们一起上下学吗?我们家应该都离得挺近的。”
何满见状,笑道:“好啊,谢谢你们,我外婆家是256号。”
温致繁又一拍掌,手中的行李箱也被滑出去,还是秦荡眼疾手快接过,避免了箱子跌到马路上的风险。
“太巧了!真的太巧了!你外婆家是西华2号街,和荡哥住一条街,我们是3号街,懿哥是1号街,都是挨着的,方便得很!”温致繁冲何满比了个大拇指,兴冲冲地笑道。
何满也觉得巧。
一路沉默的秦荡忽然出声,问何满:“你外婆是任素英任奶奶吗?”
2. 今日生
何满不解其意,点头:“嗯。”
温致繁又在一旁拍脑门:“哎呦!我说这么熟悉呢!原来256号是任奶奶家啊!我们和任奶奶可熟了!走走走!”
何满看着温致繁的动作,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想法。
他说话身体应该挺疼的。
-
加上何满,一行五人浩浩荡荡到了西华2号街256号。
何满敲门的手刚伸出来,温致繁已经扯着嗓子喊了:“任奶奶!猜猜谁来了?”
何满挑了挑眉,收回手。
秦荡余光瞥到何满的动作,在温致繁肩上拍了一巴掌,本想提醒他有点眼力见儿,又想到何满毕竟还和他们不熟,得给温致繁留几分面子,到嘴边的话就这样硬生生咽下去。
温致繁不明所以,转过头来看着秦荡,双眼里满是单纯:“咋啦?”
秦荡黑沉沉的眼睛里没有波澜,叹了口气:“没事儿。”
何满瞧着两个人的动作,心里疑惑。
这秦荡看起来和其余三人完全不一个性格啊,怎么会玩这么好?
毕竟秦荡看起来……不太喜欢交朋友的样子。
她虽是在心里想着,却一点儿没表露出来。
门内已经传来任素英的声音:“哎呦繁繁来啦?”
话音刚落,门被打开,看清门外站着的五个人,任素英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上前两步,本想直接抱住何满,像是想起来什么,又募地停住,只双手叠在身前,笑容满面:“阿满来啦——你和他们认识?”
何满心思细腻,早就瞧出来任素英在担心什么。
她怕这么多年两人一直都算生疏,贸然拥抱吓到何满,也怕自己身上的油烟味呛到何满,更怕从京城过来的何满嫌弃她。
何满手上没拿行李,主动抱了抱任素英:“外婆。”
怀里的身体明显一僵,随后后背传来轻轻的抚摸感:“好孩子,以后和外婆住一起,外婆疼你。”
顾着还有其他人在,两人没抱太久,松开后,何满主动解释:“他们和我同一辆公交,我的行李还是他们帮忙拿下来的呢,一路上都很照顾我。”
任素英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一朵花:“来来来!都进来,正好啊,今天我做了特别多好吃的,一起来吃!”
秦荡和裴承懿两人拖着何满的行李箱走进去,压根儿没给何满自己拖的机会。
何满抿了下嘴角,拽着自己斜挎小包的包带跟着走进去。
任素英在院子里开垦了一小块土地,何满扫了一眼,大概是种的蔬菜,周围围了一圈花盆,里面的花开的正艳。
她初来乍到,对一切都有些陌生,倒是剩下四个人熟门熟路,有拿碗筷的,有搬板凳的,有抬桌子的,有端菜的……
何满站在院子中心,想了想,也准备到厨房去帮忙。
她先到了正厅把包放下,又走进东侧厅。
温致繁正提着凳子往外走,何满侧了侧身,让他先出来。
待门口没了人,何满往里走了一步,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里面就剩下外婆和秦荡。
外婆正在炒最后一道菜,闻言说道:“阿荡,看看阿满能做什么?”
任素英没说让何满到一旁待着什么都不用做,因为她知道,这看起来的“偏爱”只会让何满无所适从,让她快速适应这里的办法就是无差别地对待,让她真正融入进来,知道自己不是外人。
秦荡听到任素英的话,略一思索,从桌上端起两盘菜:“把这个摆过去吧。”
何满正高兴自己能干点儿什么,又听见秦荡问:“能拿得了么?”
刚在路上,温致繁早把何满问了个底朝天,秦荡也“有幸”得知面前的女孩是京城来的,看那一身行头,估计还是个大小姐,一看就没干过粗活儿重活儿,估计今天那两个大行李箱就是她提过最重的东西了。
何满:?
她的手一顿,说:“为什么不能?”
秦荡一侧的眉毛挑了挑,不作声儿地递给何满。
他的手大,一手一个盘子毫不费劲儿。
何满从他手中接过来的时候,总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盘子摔了,因此一步步走得小心翼翼。
秦荡抱着双臂,看着何满的背影,还是出声提醒了一句:“小心点儿。”
“知道啦。”何满稍提了提音量,没回头,仍是紧紧盯着手中的盘子。
……
除了露天烧烤和野营,何满先前一直是在室内吃饭,这是她第一次在小院子里吃饭。
小桌子是长方形的,被摆在院子正中间,何满和外婆坐一侧,温乐繁和温致繁坐对面一侧,秦荡和裴承懿分别坐在两头。
夏天蚊虫多,温乐繁找出一盘蚊香点上,一点猩红便贴近地面忽明忽灭。
电风扇立在地上呼呼吹着风,让人不觉得热。
任素英在院子里扯了一根灯泡线,暖黄.色的灯光从头顶倾洒下来,驱散了略有些暗的天。
照得人心里也亮堂堂的。
何满的心忽然松下来。
踏上车时的紧张,路途中的疲惫,好像都在这一瞬间消散了。
何满想,大概是西华2号街256号有什么特殊的魅力吧。
六个人热热闹闹吃过晚饭,已经接近八点钟。
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车马鸣笛声,也没有喧嚣的叫嚷声。
只有出了门,才会发现坐在家门前或胡同口那棵大梧桐树下乘凉的人们,夹杂着一句两句闲谈。
西华街一共有五条,是老片区,住在这里的大都是老人,年轻人大都去了发展相对较好的东城。
偶有年轻人留在这里,无外乎两个原因。要么家庭条件不好,要么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对这里有了感情。
四个人帮着任素英把碗洗好,又把院子收拾立整,便挥手告别。
温乐繁凑到何满身边,说:“你明天有空吗?我和你去县中心玩儿!”
何满想了想,确实可以熟悉熟悉,顺便采购一些生活用品,便答应下来:“好呀。”
温乐繁得了肯定答复,一蹦一跳往外走:“温致繁!等等我!”
任素英在她身后叮嘱:“慢一点啊乐乐,别摔倒了!”
“知道啦任奶奶!您早点休息!”温乐繁回头,朝任素英笑了一下,很快隐在夜色里。
送完人,任素英从西侧厅里搬出两把藤条椅来,递给何满:“来,阿满,陪外婆说会儿话。”
何满乖乖坐到任素英身边,声音乖软:“好呀外婆。”
谁真心待她好,她分得清。
“阿满,你告诉外婆,第一次自己来这里,紧张不紧张?想家不想家?”任素英声音里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慈祥。
何满听着她的话,脑子里却突然开了小差。
其实她已经十七岁了。
之前在京城,父母经常以“你已经长大了”为开头,从她十三岁那年就开始了。
所以何满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可是在清集镇,在外婆家,她有一种自己还可以做一个孩子的感觉。
“阿满?”
何满正出神着,耳边又传来任素英的唤声。
她回过神,朝任素英笑了一下,摇头,说:“不紧张,嗯……也没有很想家。”
想了想,她又补充:“以后清集镇也是我的家啊。”
任素英闻言,像是高兴,然而下一秒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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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笑容又敛去几分:“哎,你爸爸妈妈也真是的,高中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说让你来小县城就让你来小县城呢?教育资源跟不上,乍一换环境,课程也跟不上。这么大的人了,想一出是一出。”
何满本来在轻轻晃着摇椅,听到这话,动作顿了一下。
任素英不知道她为什么来清集镇,何擎宇和夏茗珺的托词是怕何满在京城压力太大,让她来清集镇过一段时间。
然而没有人问何满的意见,也没有人知道她压力到底大不大。
何擎宇和夏茗珺也自以为是他们瞒过了何满。
何满重新晃起摇椅,避重就轻地说:“清集镇也很好呀,我已经快要爱上这里了。”
话落,为了逗任素英开心,何满故意打趣,问:“外婆,难道你不欢迎我吗?”
任素英手里拿着一把手工编织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扇着,说:“外婆怎么会不欢迎呢?外婆高兴还来不及啊,只是——这样对你不好啊。你说一个孩子,正好好儿上着学呢,突然到另一个地方,这行吗?哎,老啦,跟不上年轻一辈的思想。”
何满胸口像压了块儿大石头,眼睛也忽然发酸。
她抬起手背,狠狠压住眼角。
任素英说自己思想落后,可大爱无言,她对何满的爱和挂念是真的。
“外婆,天不早了,您赶紧回屋休息吧。”
为了不被察觉出异样,何满偷偷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开口说道。
任素英忙活了一下午,大抵也是累了,便任何满挽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
……
安顿好外婆,何满从行李箱里找出毛巾和换洗衣物,到浴室简单冲了个澡。
等一切收拾完回到床上的时候,也不过九点半。
何满呈“大”字形躺在床上,脑袋有些放空。
要是在京城的话,这会儿她估计还在和朋友们玩着呢吧?
“朋友”两个字一闪过,何满突然想起来她来清集镇的事儿就只告诉了几个玩得好的,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和别人说。
何满从床头捞过手机,一按亮屏幕,显示微信有好几条未读消息,最上面一条是来自“妈妈”的,下面一条是来自“爸爸”的。
何满打开微信,先看了看其他人的消息,基本都是问她到了没有,过得怎么样的。
估计是找她没找到,便折中去问了和她关系近的朋友。一传十十传百,便都知道她来了清集镇。
何满一个一个回了,这才磨磨蹭蹭打开和夏茗珺的对话框。
妈妈:「小满,钱够用吗?还适应吧?」
何满指尖戳着屏幕,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只留下四个字:「够用,适应。」
想了想,觉得这样发出去不妥,何满又添了几个字:「嗯嗯够用的妈妈,外婆很好,我很适应。」
又补了张表情包:「抱抱.jpg」
回完夏茗珺,何满打开和何擎宇的对话框。
爸爸:「小满,爸爸又给你打了一点钱,不够了再和爸爸要。」
何满划拉了一下短信,果然显示二十七分钟之前银行账户多了一笔二十万的转账。
其实来之前何擎宇已经往她卡上打了一百万,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这才一天没过,又给她转了一笔。
何满重新点回去,斟酌着敲下一行字:「谢谢爸爸,钱我收到啦。」
仍旧是一张表情包:「送花.jpg」
回完两个人,何满把手机一扔,看向窗外。
毕竟是小县城,空气污染没有那么严重,还能看见夜幕中的满天繁星。
何满就这样盯着窗外,一动不动放空着。
划破安静的是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
3. 昨日死
何满没看是谁,直接划了接听键。
“喂,小满?”夏茗珺的声音顺着电流传进何满的耳朵。
何满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拿到耳边:“妈妈。”
语气轻快。
“小满,在清集镇还适应吗?”夏茗珺问道。
何满闭着眼,说:“嗯嗯,外婆对我很好,今天还认识了新朋友。”
“那就好,我一会儿把学校和老师的信息发到你手机上,你开学就自己去学校吧,我已经帮你打点好了。”夏茗珺又说。
何满仍是闭着眼,她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好的妈妈。”
“行,那就这样吧,挂了啊小满。”说完,夏茗珺像是想起来什么,又补充道,“对不起啊小满,公司实在是太忙了,要不然爸爸妈妈一定会去送你的。”
何满很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又反应过来夏茗珺看不见,复又说道:“没事儿,你们早点休息吧。”
“好,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电话传来嘟嘟声。
很快又传来微信的消息提示音。
大概是夏茗珺把她上学的相关信息发过来了。
何满不想看,举着手机的胳膊无力地垂下去。
“对不起啊小满,公司实在太忙了……”
“对不起啊小满……”
……
夏茗珺的话一遍又一遍在何满脑海里回放着。
何满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任眼泪无声落下。
真的忙吗?还是只是不在意?
何满想起去年夏天她在商场里看到的一幕。
彼时她在卫生间,正准备推开门,听到一个小女孩稚嫩的声音。
“妈妈,我先出去找哥哥啦!”
紧接着是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慢一点哦,不要摔倒了。”
何满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告诉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怎么可能是夏茗珺?
不知道一股什么样的力量促使着何满把厕所的门打开一条小缝。
女人正洗完手往外走,狭窄的缝隙里,何满看到了她的侧脸。
一张和夏茗珺一模一样的脸。
那一瞬间,何满先前所有的猜测、质疑,全部成立。
至于何擎宇……何满无声苦笑了下。
除了给钱,有多久没陪过她了?
人的心是有限的,装下新的人,就装不下旧人了。
窗外是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何满脸闷在被子里,哭的发热。
她坐起身,把窗户打开。
带着一丝凉的夜风涌进来,把眼泪吹成泪痕。
何满在窗台上趴了好一会儿,直到困意上涌,她朦朦胧胧地倒在床上,脑子里终于没有余地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
第二天何满是被温乐繁叫醒的。
何满揉了揉眼,坐起身,听到温乐繁银铃一样的笑声在院子里响起。
“几点了?”何满打开窗户,问她。
“八点半啦!”温乐繁从任素英身边跑到她面前,“快洗漱吃饭!他们三个马上就来!”
何满随手把头发拢起来,问:“你是说——你弟弟、秦荡和裴承懿也要去吗?”
“对呀!不然谁替我们拎东西!”温乐繁情绪看起来很高涨,说话都快了许多。
何满动作也不自觉加快,她边坐在饭桌面前,边想,这年头,竟然还有男生心甘情愿去逛街吗?
何满心里想着,嘴里不自觉就冒出第一个音节。
她觉得这样问不礼貌,及时刹住接下来的话,奈何温乐繁耳朵尖,已经凑到她跟前,眨着大眼睛问她:“你说什么?”
何满咬了口小笼包,摇头:“没有。”
想了想,她又说:“我就是……觉得很幸运,刚来清集镇就遇到你们。”
温乐繁摆了摆手,说:“哎呀,其实按道理来讲呢,我是不会随便和谁就成为朋友的,但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这人特别漂亮,特别面善,后来又知道你是任奶奶的外孙女儿,那这朋友我就交定了!”
说完,温乐繁又补充:“对了,你应该还不怎么了解我们吧?我简单介绍一下,剩下的等你慢慢发现。温致繁这人呢,是见谁都热情——你应该见识到了。懿哥吧,人特好,我就没见他发过脾气——不对,是轻易不发脾气。荡哥呢——嗯,他看起来有点冷漠,但我们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他其实人挺好的。”
说到这里,温乐繁凑近何满,压低声音:“最最最重要的一点,不要问荡哥任何关于家庭或者亲人的问题,不要拿这两方面开他的玩笑,要不然我们三个也救不了你。”
何满听出来这里面有隐情,正想再问一句,听到由远及近的笑声,压下心底的疑问,比了个OK的手势。
“好了吗两位?”温致繁刚打开大门,声音便传进何满和温乐繁的耳朵。
“好了好了,马上。”何满一边说,一边喝了一口豆浆,从桌上抽出一张卫生纸,边擦边往外走,“等我进去拿个手机。”
秦荡和裴承懿跟在温致繁身后,慢悠悠地。
何满三步并作两步走进自己房间,从衣架上拿下自己的包,余光扫到挂在上面的棒球帽,也一并拿到手中。
“外婆,我们去一趟县中心。”何满向刚遛弯回来的说。
“去吧,看看想买什么就买。”任素英朝他们挥了挥手。
“任奶奶再见!”其余四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公交车站在一号街旁边,十字马路上。
五个人本来在慢悠悠地走,温乐繁忽的拉起何满就往前跑,边跑边喊:“啊啊啊快走快走!”
“怎么了?”温致繁不解,问。
“你自己看啊!”温乐繁空出来的手指了指前方。
32路车刚好到站,而他们距离还有200米。
“啊啊啊啊师傅!”温致繁立马撒开腿,边跑边挥手,甚至喊了出来。
尽管司机师傅可能看不见更听不见。
五个人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终于在车门合上的前一秒上了车。
最后一排刚好五个座位,温致繁先付过钱坐下,温乐繁和何满紧随其后,秦荡和裴承懿依次入座。
何满左手边是秦荡,右手边是温乐繁。
说实话她和秦荡最不熟,只好有话没话地和温乐繁聊天,顺便有意无意地往温乐繁那边凑。
“乐繁,清集中学离西华街近吗?”何满问。
“可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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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都是走读生,坐公交车十五分钟就能到。”温乐繁挑了挑眉,说,“你准备住校还是走读?”
何满笑:“我也走读。”
“太好了!”温乐繁眼睛一亮,“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上下学了!”
说着,她忽然察觉到不对劲,问:“不是,阿满,你都走读了,你难道没有意识到清集中学离西华街很近吗?”
何满本来就是没话找话,这个话题就是随口扯的,眼下轻易被戳破,她的耳朵瞬间爆红,连脖颈上都蔓延了淡淡的红色。
她只顾着尴尬,没注意到左侧投过来的似有若无的带了笑的目光。
何满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我妈妈只告诉我要通校,但是她没告诉我具体有多远,所以我问问。”
说着,还肯定地点了点头。
温乐繁半信半疑,倒也不再问。
……
清集镇的新城区在东边,从西华街过去要半个小时。
何满为防尴尬,和温乐繁刷了一路的视频。
旁边的秦荡也不知道是真困还是假困,仰靠在座位上,没一会儿就闭了眼。
到的时候是九点半,五个人直奔清集镇最大的、集吃喝玩乐于一体的达万城。
何满借口接电话,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四个人在原地等她,等了一会儿,温致繁趁机提议先去电玩城。
“温致繁!你脑子里就想着玩儿是吧?”温乐繁一巴掌拍在温乐繁肩膀上。
温致繁捂着肩膀故作疼痛:“那不然呢?要不是你非拉着我们三个来,我们早就打游戏去了!”
温乐繁一叉腰:“我让你来,我没让荡哥和懿哥来啊。”
温致繁气得跳脚:“你你你!你无耻!我不让懿哥和荡哥来,我不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温乐繁双手一摊:“那就不是我的事儿了。”
何满回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两个人最后几段对话。
她了然,果然,温致繁这是迫于姐姐的“淫.威”,不得不来,“临死”之前拉了两个垫背的。
何满边在心里乐,边看向秦荡和裴承懿。
前者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脸无所谓。
后者倚在墙上,脸上仍挂着清淡的笑。
嗯,看起来只有温致繁最急。
“我买了奶茶,请你们喝。”何满走到温乐繁姐弟身边,举了举手中的五个纸袋。
温乐繁和温致繁同时出声:“原来你刚刚不是去接电话?”
温致繁接着问:“你什么时候下的单?为什么这么悄无声息?”
温乐繁也跟着说:“怎么能让你请客呢?多少钱?我转你。”
何满眉眼弯弯地:“不用,我请你们喝的,很高兴认识你们——我点了五杯不一样的,你们自己挑一下。”
温致繁不再客气,拿了一杯万里木兰。
拿完,他看向秦荡,犹犹豫豫地问:“荡哥,你喝不?”
何满疑惑转头,看向秦荡。
“你……不喜欢喝奶茶?”何满试探着问。
“荡哥不喜欢任何甜的东西。”温致繁在一旁解释。
何满点了点头,早有预料般拿出一杯咖啡,举到秦荡面前,说:“生椰拿铁不加糖,要喝吗?”
4. 半日闲
秦荡盯着何满的笑脸,想,笑得挺甜的。
“谢谢。”脑海里闪过的想法不过半秒,他很快接过,道了声谢。
“不客气。”何满想,秦荡的声线比手里的多冰奶茶还要凉。
“不是,你怎么猜到荡哥不喝甜的?”温致繁冲到何满面前,一只手搂住秦荡的肩膀,另一只手比了个大拇指。
何满眨了眨眼睛,乌黑的睫毛也跟着轻颤:“其实不是我猜到他不喝甜,我只是怕有人不喝甜,这其中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懿哥和——秦荡。”
她跟着温乐繁等人叫裴承懿“懿哥”毫无心理压力,毕竟裴承懿是他们之中最大的,但秦荡和她同龄,叫“荡哥”有点奇怪,跟着裴承懿和外婆叫他“阿荡”更奇怪。
犹豫不过一秒,何满还是喊了秦荡大名。
“真细心啊。”温致繁比了个大拇指,啧啧称叹。
何满又把奶茶递到裴承懿和温乐繁面前。
“你们先拿吧。”裴承懿温和道。
何满弯起眼睛:“乐繁,你拿一杯。”
温乐繁边拿了一杯花田乌龙,边和何满比心:“谢谢啦。”
何满又把剩下两杯递到裴承懿面前:“你拿吧懿哥,我都可以的。”
裴承懿闻言,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没挑,很随意地从何满手中拿了一杯。
分完奶茶,温乐繁和温致繁仍然就先逛还是先玩争执不下。
“阿满,你来说。”温乐繁把问题抛给何满。
“啊?我都可以。”何满说。
谁先谁后都行,能在回家之前买完需要的东西就可以。
“这样,群里投骰子吧,单数先逛,双数先玩。”温致繁一拍掌,说。
何满瞄了一旁老神在在的裴承懿和秦荡一眼。
两个人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压根儿不参与。
“行!对了阿满,还没加你微信呢。”温乐繁把手机掏出来,说。
何满一想,干脆把自己的二维码调出来:“你们扫我吧。”
温致繁第一个扫完,何满刚通过,便被拉进一个群聊中,群聊名很别致,叫“睡务局”。
很能从中窥探出一星半点儿爱好特征。
其余人已经把骰子投完了,何满也来不及给大家改备注,匆匆忙忙通过好友验证之后也在群里投了一个。
最终结果是单二双三,温致繁左边眉毛一挑:“走吧。”
迎接他的是温乐繁幽怨的眼神和一记拳头。
“温乐繁!你再这样小心找不到男朋友!”温致繁一边跑一边喊。
“就你这种不知道礼让的人,铁定找不到女朋友!”温乐繁跟在他后面,放言道。
“他们两个性子活泼,慢慢你就习惯了。”冷不丁地,裴承懿温和的声音响起。
何满本来走在他和秦荡前面,闻言转身,笑道:“已经习惯了。”
裴承懿唇角勾起,又举了举手中的奶茶杯:“很好喝,谢谢。”
何满稍稍倾斜了一下自己的奶茶杯,和他碰了一下:“不用客气。”
注意到一直沉默的秦荡,何满主动问:“你的生椰拿铁怎么样?”
“挺好的。”秦荡点了点头,评价挺正面的,只是从他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满意的表情来。
裴承懿又替秦荡解释:“阿荡性子有些慢热,你别介意。”
何满面上笑容丝毫未减,感同身受般点了点头:“感觉出来了。”
裴承懿搂着秦荡的肩膀,说:“阿满不是外人,这可是任奶奶嫡亲的外孙女儿,自己人,你别这么惜字如金啊,得亏阿满脾气好。”
何满其实多少也能感觉出来,秦荡和她说话,把她当朋友,都是看在外婆的面子上,对她和对裴承懿等人的态度还是有区别的。
不过裴承懿说她脾气好,何满不认同。
其实她只是懒得在乎秦荡的想法罢了。
恰如此刻她懒得解释。
实在没必要。
何满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形成了一种只有她自己清楚的行事态度。
不必费尽心思揣测别人的真实想法,不必血淋淋地揭穿真相,不必语言苍白地解释,也不必深究笑脸面具的背后到底是悲伤还是獠牙。
……
秦荡耳边听着裴承懿的话,又看见何满的笑容,垂下眼,说:“谢谢。”
心里想的是,她怎么这么爱笑。
裴承懿:……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真是——哎——”
何满适时出声打断:“不客气——我们快走吧。”
她伸手指了指距离不远的拐角处,温乐繁和温致繁正在那里边闹边等他们。
秦荡忍不住又看了何满一眼。
还在笑。
有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值得一直笑?
好像印象里她就没有不笑的时候。
秦荡垂下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跟着两个人往前走。
“快点儿!我们去电玩城玩一会儿,吃过午饭再去买东西。”温致繁朝三个人招手。
电玩城就在拐角后的第二家店,离得很近。
一进门,温致繁刚要去兑游戏币,何满拉住他:“我来吧。”
何擎宇给她打了那么多钱,就是用来花的。
“那怎么能行呢?不能一直你花钱啊!”温致繁义正辞严地拒绝。
何满刚要说什么,裴承懿抢先一步开口道:“还是我来吧。”
何满知道他的想法。
这里面裴承懿年龄最大,他也就自觉担任了照顾人的角色。
但何满视力2.0,能看出来几个人家境都一般。
至少于她而言。
何满想了想,说:“那咱们AA吧。”
这时候她再和裴承懿争执,肯定要浪费时间,而要是直接说“我钱多我来”,总免不了让人觉得有点装。
“行,AA吧。”温致繁说。
何满落在最后面,听着温致繁对工作人员说:“你好,兑50个币。”
说完,他又回过身来,神色纠结:“50个还是100个?”
温致繁明显想兑100个,但大概是兑游戏币就和扔钱没什么区别,兑100个就像扔了100块钱,温致繁还是有点舍不得。
“兑50个呗,不够再说。”温乐繁说。
裴承懿和秦荡一向游离于讨论之外,只听结果。
一个想法浮上何满的心头。
她趁着温致繁兑币的时间,说:“我去下厕所。”
刚要抬步,温乐繁喊住她:“诶,你知道厕所在哪儿吗?我陪你去吧。”
何满连连摆手:“没事儿,都有指示牌呢,你们兑完了直接去玩儿就行。”
笑话,要是要人陪着,那她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何满溜到洗手间,在里面待了将近五分钟,这才重新回到电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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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我兑500个币。”何满边扫二维码边说。
“好的,现在有活动,满500送500。”服务员一边给何满盛币,一边说。
“行。”何满一挑眉,想,刚好。
她最开始是想兑1000个来着。
温乐繁在群里发了消息,说他们在大富翁那里。
何满拿着满满的两个小篮子,走得小心翼翼。
好在大富翁离收银区不算远,何满以龟速挪过去的时候,四个人正围了四个面在“以小博大”。
秦荡看起来懒懒散散的,没有其他人那么专心致志,有点兴致缺缺,又有点气定神闲的样子。
他最先瞧见何满,拿胳膊肘碰了碰温致繁。
“咋啦?”温致繁没抬头,问。
“何满来了。”秦荡看着何满手中的东西,说。
“哦哦!快让她也来——耶耶!出来了出来了!”温致繁盯着出口,跟着数,“一,二,三……六,七!爽!”
秦荡看着温致繁兴冲冲的拿着用一个币博来的七个,提醒:“你要不先抬头呢?”
何满已经走到机子旁,温致繁匆匆抬头,刚要招呼她,看见她端着的两个小篮子,嘴里像被装了消音设备。
“你你你……你怎么搞这么多?”消音三秒,温致繁终于指着何满手上的小篮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何满把两个小篮子放在机子上,摸了摸鼻尖,说:“付款的时候不小心多点了个0,服务员跟我说满500送500,我就没退。”
说完,怕他们给她转钱,何满又补充:“咱们抓紧玩吧,这是连老天都让我请客啊。”
见状,温致繁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揉了揉头发,说:“谢谢啊。你老请客——让我们怪不好意思的。”
何满和他开玩笑:“你当我交保护费呗,我刚来清集镇人生地不熟的,不得多贿赂贿赂你们啊。”
温乐繁摸着小篮子里的游戏币,一本正经地问:“阿满,你家里有矿吧?”
何满想也不想,直接摇头,也一本正经:“没有,京城不让挖矿。”
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弯了腰。
十六七岁的年纪就是这样,本来觉得无趣的事情,两个人凑在一起就能笑个不停。
温致繁现在成了真正的“大富翁”,吆喝着秦荡和裴承懿去投篮。
温乐繁推了个小推车,挽着何满去抓娃娃。
“我技术特别差,几乎次次抓空。”温乐繁边投币边说。
何满动作快她一步,已经开始动摇柄了,闻言说:“嗯……至少我们抓到了快乐。”
起初温乐繁以为何满技术好,这样说是在安慰她,然而五分钟后,温乐繁否定了五分钟之前的自己。
看着空空如也的小推车,温乐繁叹了口气:“阿满,快乐之后,怎么有点空虚呢?”
“短暂的快乐也是快乐。”何满看着被两个人抓过一圈但娃娃一个没少的娃娃机,说。
两个“难姐难妹”正准备愈挫愈勇再来一次,听到温致繁的声音:“你俩一个也没抓到啊?”
何满和温乐繁投给他一个幽怨的眼神。
“荡哥来啊,荡哥拿手。”温致繁推了推身旁的秦荡。
莫名的,何满看向秦荡。
秦荡也恰好看向她。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又快速移开。
“想要哪个?”秦荡站到娃娃机前,问。
5. 良宴会
“阿满先选。”温乐繁对何满说。
何满伸手指了指一只小白羊,说:“这个吧。”
其实她更喜欢另一个娃娃机里的棕色小狗,但秦荡站在这儿,她不好意思让他再挪。
也不知道秦荡是窥探到了她的真实想法还是怎样,一边操控着摇杆,一边问:“有更喜欢的?”
何满下意识眨了眨眼。
见秦荡的神色没有不耐烦,何满点头,伸手指了指另一个娃娃机,说:“那个里面有一只小狗。”
她话音刚落,娃娃机里传来物体降落的声音。
何满正要弯腰,秦荡先她一步,已经把小羊从出口拿出来。
“喏。”秦荡递给何满。
他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拿着毛绒小羊有一种莫名的反差感。
“谢谢。”何满接过,朝秦荡掩饰性的笑了笑。
她可不想被人瞧出来刚刚对着秦荡的手欣赏了好一会儿。
秦荡折了个身,朝刚刚何满指的娃娃机走过去。
“这个吗?”秦荡指尖点在玻璃上,问何满。
何满站在他身边,两个人靠的有些近。
“嗯。”何满点头,目光不自觉又悄摸摸落到秦荡的手上。
没办法,对一个不折不扣的手控党来说,一双漂亮的手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好看么?”秦荡看着小狗顺利掉进出口,忽的出声问。
何满一惊,白皙的耳廓笼上一层粉红。
她看的这么……明显吗?
“我——在看这些毛绒玩具。”何满轻咳了声,说。
“不然呢?”何满不敢直视秦荡的眼睛,垂着头,便听见秦荡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
闻言,何满闭了闭眼。
她刚刚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没什么——好看的。”何满的声音听起来蔫蔫儿的。
秦荡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眼睛里不自觉浮了点光。
“还要别的吗?”秦荡把小狗拿出来,问她。
“谢谢。”何满接过来,摇了摇头,“不要了,给乐繁抓吧。”
何满说着,折过身来找温乐繁。
她和温致繁大概是在比赛谁先抓到,还在先前的位置停留着。
裴承懿也在一旁抓娃娃,看起来颇有闲情逸致。
“乐繁。”何满喊了一声。
温乐繁扬声道:“等一下啊阿满,我们还剩几局。”
何满有些忍俊不禁,便靠在娃娃机上等他们。
“真没有想要的了?”秦荡也靠在一台娃娃机上,问。
何满抿了抿唇,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秦荡:“那你再帮我抓两个呗,只要别太丑,哪个都行。”
秦荡似是从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只是时间太短,何满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行。”秦荡边说,边走到第一个娃娃机处,“把小推车推过来吧。”
啧,还挺自信。
何满在心里想着,还是推着小推车滑到秦荡身边。
说是哪个都行,等秦荡真正抓开了,何满还是忍不住在旁边“指点江山”。
“秦荡,你能抓到这个吗?”
“秦荡,帮我抓这只鹅呗。”
“秦荡秦荡,想要这只小绵羊。”
……
秦荡按着何满的“指示”抓了一只又一只,不知怎的也生出说话的欲望来:“刚刚不是抓了一只羊?”
何满摇头:“不一样的,那只是四脚着地的,这只是坐着的小绵羊,哎呀你就抓嘛,你这么有天赋,不用简直是浪费。”
“待会儿店长就把你赶出去。”秦荡把小绵羊递到何满手中,开玩笑道。
何满眨巴眨巴眼,说:“你抓的,要赶也是赶你。”
秦荡看着何满,忽然觉得自己也想笑。
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在抓娃娃的过程中,无形拉近了一点。
他刚要开口,温乐繁和温致繁终于结束“比拼”,和裴承懿一块儿走了过来。
三个人加起来抓的还没有秦荡一个人抓的多。
温致繁啧啧称叹:“荡哥,你做二手倒卖吧,你这相当于成本是一块钱一个,你就算卖十块钱一个,都有九块钱的利润呢。”
秦荡从小推车里捡起一只熊砸到他身上,说:“你去。”
温致繁撇撇嘴:“我要有这天赋,我早就去了。”
温乐繁看到躺在小推车里的恐龙,惊喜道:“荡哥,你竟然还抓了这只恐龙!”
秦荡朝何满抬了抬下巴:“何满让抓的。”
何满笑道:“你不是想要这只嘛,喏。”
温乐繁最开始就看中了这只小恐龙,奈何两人水平实在有限,还是靠秦荡才“得偿所愿”。
“你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秦荡抓了好多只。”何满手里抱着她最钟意的棕色小狗,对大家说。
温致繁毫不客气,挑了一只丑萌丑萌的小黄鸭,说:“这玩意儿放我房间,绝配。”
裴承懿对毛绒玩具不感兴趣,不仅没拿,还把自己抓到的两个也放进了小推车。
温乐繁又挑了一个自己喜欢的。
“你多拿两个呀。”何满从小推车里又拿出几个来,说,“这些你不是都挺喜欢么?”
温乐繁在离何满两厘米的地方“吧唧”了一口,说:“完了,阿满,我要彻底爱上你了。”
何满打趣道:“那你未来男朋友可要小心了。”
说完,她看向秦荡:“你也挑一个呗,大功臣。”
秦荡看着小推车里的毛绒玩偶,摇了摇头:“没什么合适的,你都拿着吧。”
何满“啧”了声,从里面挑出一只灰白相间的小藏獒,举到秦荡面前:“谁说没有?这个就很合适。”
秦荡看着面前纤细白皙的手,鬼使神差地,接过那只“很合适”的小藏獒。
“谢谢。”秦荡感受着指尖的柔软,说。
“这么客气的话,那我得和你说多少遍谢谢?”何满开玩笑,说。
……
因为游戏币足够,一行五个人在电玩城几乎玩了个遍,一直待到十二点,温乐繁提议去吃饭。
正是饭点,达万城人流量又大,何满从美团上看的几个餐厅都需要排号。
“就这家吧。”温致繁抬手指了指面前的招牌。
比起其他餐厅前排成长龙的队伍,这家烤肉餐厅可谓是门可罗雀,门前孤零零立了个“新店开业”的招牌。
从外面向里看过去,只有零零散散的三两桌客人。
“行啊,说不定就好吃呢。”裴承懿道。
其余人闻言,也点了点头。
因为是新店,客人又少,服务生们便格外热情,拿着菜单挨个给他们介绍。
五个人分别勾了几道招牌,何满把菜单重新递给服务生,说:“就这些吧。”
围在桌前的一共有两个服务生,其中一人拿着菜单离开,另一人留在原地,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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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东侧,说:“小料区在那里,大家可以自己去调。”
“好的,谢谢。”五个人异口同声道。
他们先后起身,等再回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了四碗南瓜粥,服务生正端着另一碗朝他们走过来。
“好不好吃另说,服务是真周到啊。”温致繁看着服务生的动作,感叹道。
服务生有些腼腆,笑了笑,说:“我们家很好吃的。”
说话间,先前离开的服务生已经把菜品一一端上来:“各位请慢用。”
说完,他也不走,就站在桌子旁,和另一个服务生一块儿给他们烤肉。
何满是习惯了的,但温乐繁觉得有些不自在,小声问:“那个……你们要一直在这里吗?”
其中一个服务生反应快,说:“是的,当然,如果需要我们回避的话,我们会离开。”
温致繁摆了摆手,说:“谢谢你们啊,我们自己来吧,你们休息着吧。”
其余人没有意见。
两位服务生见状,便一前一后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贴心叮嘱:“有需要随时喊我们。”
“果然,人少服务就周到啊。”何满感叹道,“尝尝他家的味道如何。”
她说完,舀了一小勺面前的芝士薯米。
味道意外的不错。
“好吃,你们尝尝。”何满眼睛亮亮的,说。
她喜好一切甜品,和秦荡恰恰相反。
温乐繁尝了一口,也连连称叹:“确实可以诶,估计就是新店开业,很多人怕踩雷不愿意尝试。”
何满点头,很快把自己的一小份芝士薯米吃了个见底儿。
秦荡和裴承懿正在烤肉,何满无所事事,很想帮忙。
可惜她过去吃的烤肉都是带服务生服务的,自己确实没怎么动过手,只能盯着烤盘,等着秦荡或者裴承懿让她递点儿什么工具。
“你还吃芝士薯米吗?”募地,秦荡看了何满一眼,出声问。
“我吗?”何满看了一圈,发现只有她的芝士薯米吃掉了,便指着自己问。
“嗯。”秦荡应了声。
“你不吃吗?”何满反问,说完才想起来他不爱吃甜。
芝士薯米甜且软糯,简直是在秦荡的味蕾雷区蹦迪。
秦荡腾出一只手,把自己面前的芝士薯米递给何满:“喏,我这份也给你,不过记得留点胃给烤肉。”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倒是方便。
“谢谢。”何满漂亮的眼睛弯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秦荡勾了勾唇,没做声。
何满认真吃着面前的芝士薯米,也不知道什么心理作祟,她咬着勺子,悄悄看了秦荡一眼。
秦荡正垂着头烤肉,神色看起来还是有些淡,仿佛刚刚笑的人不是他一样。
像是有心理感应一般,秦荡募地抬头,何满躲闪不及,和他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在一起。
“怎么了?”秦荡手下动作不停,问。
“没。”何满偷看被发现,耳朵尖儿爆红,她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我就看看肉烤好了没。”
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
看烤肉能看到秦荡脸上去?是准备把他一块儿烤了吗?
秦荡倒没揭穿她,只说:“很快了,再等一会儿。”
“好。”何满低低应了声,头几乎要垂到桌子下面。
秦荡看在眼里,默不作声笑了笑,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之后又迅速压下上扬的嘴角。
6. 花灼灼
整顿饭基本都是秦荡、裴承懿和温致繁在烤肉,何满和温乐繁盘子里的肉一直保持着一种增长的态势。
吃到最后,何满的盘子里竟然还冒了一个小尖尖。
“实在是太多了。”何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温乐繁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揉了揉肚子,看着面前的一盘肉发愁:“温致繁,谁让你给我夹这么多肉的?”
温致繁两手一摊,表示无辜:“我不知道啊,我看荡哥给满姐夹,我就给你夹啊。”
秦荡和何满坐对面,温致繁和温乐繁坐对面,裴承懿挨着温致繁坐在最外侧。
因此秦荡和温致繁无形中自觉承担了给何满和温乐繁分烤肉的任务。
听到温致繁的话,秦荡手下动作一顿,说:“这点倒学的挺好。”
温致繁:……
裴承懿笑:“谁也别说谁,低头看看自己的盘子,谁是干净的?”
温乐繁下意识低头。
嗯。确实是比温乐繁的少,但并不意味着他的盘子里就是一干二净的。
五个人点的确实是有些太多了,见状,何满道:“那要不咱们就结账吧。”
反正吃不下了。
“行。”温乐繁点了点头,说,“咱们可以把这些打包,带给陶爷爷的小狗们。”
“陶爷爷?”何满挑了挑眉。
温致繁在一旁解释:“陶爷爷也住西华街,他在5号街,507号,养了很多只小狗。”
何满了然,说:“那我去结账,顺便拿个打包袋回来。”
裴承懿止住她:“我去吧。”
何满笑道:“这次我不请客,你们到时候A给我好吧?”
“那也行了。”温致繁嘴快应下来,没多想。
“我去吧。”一向不参与此类话题讨论的秦荡忽然出声。
温致繁惊异地看着他。
怎么回事儿?
何满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秦荡为什么要开口,只见他已经走远了。
秦荡到前台,报了桌号,负责结账的服务生告诉他:“今天店内全场八折,你们这桌是二百七十六。”
“好。”秦荡接过账单,把钱付了,又问服务生要了两个打包袋,折过身往回走。
电玩城的时候他就觉出不对劲,趁裴承懿和温致繁比投篮的时候悄无声息去兑换区问了工作人员。
“你好,请问今天是充500送500吗?”秦荡问道。
“嗯是的。”工作人员记得他,说,“不过你们刚刚不是已经兑换过了吗?而且有一个小姑娘兑了500块钱的啊,玩这么快的?”
秦荡眉头微微蹙起:“你是说,她主动兑了500?不是付钱的时候多按了一个零?”
工作人员眼睛微微睁大,道:“不是啊,她直接要求兑500个币的,不过她一开始确实不知道满500赠500。”
秦荡一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朝工作人员道了谢,面上毫无异色的回到投篮区。
心里却拿定主意绝对不能再让何满一个人去付钱了。
……
一行人打包好烤肉,找了个寄存点,复又折返到二楼商超区。
达万城一共五层。
一楼衣服箱包鞋饰,二楼日常商超,三楼餐饮,四楼玩乐,五楼是奢侈品专柜。
一逛商超,温致繁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儿吧唧的,走两步就喊累。
温乐繁毫不客气的把手中的手提袋塞给他:“刚吃完饭不运动运动怎么行?”
温致繁认命接过,叹了口气。
“我帮你拿吧。”裴承懿走到何满身侧,说。
何满一偏头,正好和裴承懿对上视线,她看了看手中唯二的两个手提袋,说:“没事儿,我自己来就行。”
里面就装了一点东西,实在不用麻烦裴承懿。
裴承懿还想再说,何满笑道:“我提不动的时候肯定会找你帮忙的。”
她和裴承懿刚认识两天,关系不像温乐繁和温致繁那样亲密且有着血缘关系,自然不能随意把他当“行走的人形挂件”。
何满从京城过来的时候带了大部分的日常用品,只有一些小物件没拿。她列了清单,买起来倒也快。
其余的人要买的东西更少,前后花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已经买完了。
在外面待了将近一天,一群人都累得不行,温致繁也不嚷着继续玩儿了,五个人一致同意立即坐车回家休息。
“谁愿意自告奋勇去陶爷爷家送烤肉?”温致繁瘫在座椅上,问。
何满喜欢小狗,听了温致繁的话后就一直想去,但初来乍到,陶爷爷还不认识她,一个人去难免有些尴尬。
“我去不了,我回去之后得去我妈店里一趟,帮她看店。”裴承懿爱莫能助的摇了摇头。
他父母开了一家不大的水果店,平时裴承懿没事儿,就会去店里帮忙。
恰好待会儿他爸妈要出去送货,店里离不开人,就由他顶上。
温乐繁和温致繁看起来兴致也不高,何满正要举手,决定鼓起勇气自告奋勇,秦荡先她一步开口:“我去吧。”
何满一听,眼睛亮起来:“我和你一起。”
秦荡像是有些诧异,挑了挑眉,应下来:“好。”
温致繁摆了摆手:“行,那就你俩去吧。”
几人在十字路口下了公交,何满跟着秦荡朝5号街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没什么交流。
等到了507号门前,秦荡扣了扣大门上的门环。
“来啦。”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伴随着几声狗叫。
门一打开,见是秦荡,陶爷爷惊喜道:“阿荡来啦?”
等看到秦荡身后的何满,眼睛睁大,说:“呀,这个小姑娘是哪家的?怎么没见过。”
像是想到另一种可能,陶爷爷看向秦荡,笑问:“还是你谈朋友啦?”
何满连连摆手,自我介绍道:“不是的爷爷,我叫何满,我外婆是任素英。我刚来清集镇,和秦荡认识不久。”
陶爷爷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任花匠的外孙女儿啊!快进来快进来!长得真水灵!”
听到最后一句话,秦荡看向何满。
她长得确实好看,是那种乍看过去不带任何攻击性的甜美乖巧。漂亮的荔枝眼里永远蕴着光泽,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很难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漂亮、有趣、有钱、大方,是秦荡对何满的初印象。
何满不知道秦荡在想什么,凑到他身边,小声问:“为什么我外婆叫任花匠?”
乍然的靠近带起一阵风,秦荡闻到何满发尾的清香。
他偏了偏头,说:“因为任奶奶特别喜欢种花,水平很高,甚至能起死回生妙手回春,周围街坊邻居经常找任奶奶帮忙。”
何满了然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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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点头。
陶爷爷一共收养了七只流浪小狗,加上他自己养的两只,一共有九只。
数量太多,陶爷爷一个人养活他们有些吃力,多亏了邻居们经常投喂。
这次何满他们带来的烤肉,也就够小狗们吃一两顿。
何满感受到脚边传来毛茸茸的触感,垂头一看,是一只纯白小狗,正绕着她的腿蹭,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看。
何满蹲下身,一边轻轻摸着它,一边问:“它叫什么名字啊?”
秦荡跟着蹲下来,说:“汤圆。”
“和它还怪贴切的嘞。”何满笑道。
“嗯,陶爷爷会根据每只小狗的特点给它们起名字。”秦荡撸了小狗一把,话变多了不少,“它是只流浪小狗,陶爷爷发现它的时候奄奄一息,那时候它还很小,浑身脏兮兮的。”
何满抿了抿唇,轻声唤:“汤圆。”
汤圆又往她怀里拱了拱。
夏茗珺对狗毛过敏,所以她从来没养过狗,只是时不时往狗咖跑。
大概是看何满很喜欢小狗,秦荡说:“你要是喜欢它,可以每天来看它,我有陶爷爷家的钥匙。”
何满闻言,下意识开口:“哇,你和陶爷爷关系这么铁的啊。”
她注意力都在汤圆身上,没看到秦荡脸上一瞬变换的表情。
“嗯。”许久后,何满听到秦荡低低应了一声。
何满没察觉到不对,专心逗着怀里的汤圆。
……
在陶爷爷家待了将近半个小时,何满才和秦荡离开。
两个人住同一条街,又是顺路。
秦荡仍然话少,比何满快半步。
何满背着手,想,要是等秦荡先开口,估计要等到下辈子了。
她大踏一步,和秦荡肩并肩,主动开口问:“清集中学怎么样?”
“挺好的。”秦荡没犹豫,回答的倒是快。
何满:……
难道秦荡按字收费么?
何满想问问他为什么话这么少,又觉得两个人关系没这么近,只好憋住了。
“管的严吗?”
“不严。”
“老师怎么样?”
“还行。”
“食堂好吃吗?”
“不好吃。”
“那你们中午一般去哪吃?”
“溜到外面。”
……
两个人一来一回,何满实在忍不住了,问:“秦荡,你为什么这么言简意赅?”
没成想秦荡认真给她道歉:“抱歉,习惯了。”
何满摸了摸鼻尖,说:“倒也不用道歉,我就是问问。”
何满不知道,要是温致繁在场,肯定要大呼小叫问秦荡为什么这么多话了。
毕竟秦荡懒得回答一切没话找话的问题。
5号街到2号街很近,何满先到家,心里松了口气,想,终于结束这段尴尬的路程了。
不过一天近距离接触下来,其实还是能明显感觉到她和秦荡的关系比之前又进了一步。
“我先回家了,拜拜。”何满站在大门处,朝秦荡挥了挥手。
“拜拜。”秦荡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进去。
-
何满和任素英吃完晚饭后,照例在院子里乘凉。
何满仰躺在摇椅里,想起秦荡来,忍不住问:“外婆,秦荡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7. 俱少年
任素英像是愣了愣,半晌才问:“怎么突然想到要问阿荡?”
何满回想起白天的种种以及温乐繁的话,说:“我觉得他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不是自卑,也不能说坏,就是有一种——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感觉。”
任素英叹了口气,说:“想当年,阿荡也是我们西华街出了名的骄傲啊。”
何满意识到外婆接下来的话包含着她想知道的答案,下意识放轻了呼吸,静静听着。
“阿荡的父母一直在外地打工,阿荡和他哥哥就跟着他们奶奶在西华街住。阿荡六岁的时候,阿荡奶奶去世了,阿荡哥哥年长他七岁,从此便担起了照顾阿荡的任务。邻里也都照应他们两个。
“阿荡哥哥成绩很好,当年是以县第一名考进初中的,后来阿荡又以县第一名考进清集中学的附属中学。街坊邻居哪家不羡慕?
“那时候阿荡还不像现在这样,性子活泼,也爱说话,考进初中后年年第一名,听说学校光荣榜上次次都是第一个。
“再后来,阿荡哥哥大学毕业,正好阿荡中考完。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年。”
说到这里,任素英沉沉叹了口气。
“当初阿荡哥哥带着阿荡去城里玩儿,回来的时候却是阿荡和他父母,带着阿荡哥哥的骨灰盒。
“没人知道阿荡哥哥是怎么死的,这时候风言风语还少,大家都只是惋惜这么优秀的孩子竟然就这么离开了。
“自打那天起,阿荡就不怎么爱说话了。
“阿荡父母回来的时候,说等开学就把他带到两个人打工的地方,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总不见人来。
“大概是开学前一天吧,西华街来了两个陌生人,还是向我问的路呢,当时我就在门口坐着,其中一个男人问我,秦家是哪一家。
“我多嘴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另一个人告诉我说夫妻两个车祸死了,听说他们有个儿子,来找他处理后事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正中午,太阳烈着呢,我却觉着透心凉。
“我一路瞧着阿荡跟着那两个男人上了车,离开了西华街。过了约摸有一周,阿荡突然回来了。
“自那以后,阿荡就和变了个人一样,再不见他的笑模样,话也越来越少,几乎不说。渐渐的,就有人传他是个扫把星,专克亲人的,克完奶奶克哥哥,克完哥哥又克父母,虽说是在私底下说,可难免传进阿荡的耳朵啊。
“西华街的人传的还少,东华街那边的人才过分,几乎就差指着阿荡的脊梁骨骂。那时候,阿荡基本都忍着,任凭别人怎么骂他都不回嘴。
“你想想,一个十五六的孩子,刚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又被人这样嚼舌根,心里能好受吗?
“他一个孩子,生活肯定不方便,我见过好几回他从小卖部买一个馒头干啃。我看不下去,就让他来家里吃饭,乐乐、阿致和阿懿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家里的大人多少也照应他,大多数时候,阿荡是跟着隔壁5号街的老陶一块儿过。
“老陶是收废品的,阿荡没少替他捡瓶子——就这件事儿,被不少人嘲笑,还有人对老陶说风凉话,说小心阿荡把他克死。
“老陶是真心把阿荡当自己的孩子,风凉话说到自己面前,没忍住和人家打了一架——他年纪大,被打得鼻青脸肿。
“也是从那时候起,阿荡开始学会了打架,谁骂他,骂我们这些和他走的近的,他就和谁打,打到对方哭也不肯停。
“慢慢地,又有人说阿荡是个没教养的野骨头,见人就咬,可这些人不想想,是谁把一个孩子逼成这样的?
“再后来啊,听说他在学校也不认真学习了,一放假就去找活干,挣了钱就自己交学费,多出来的就给老陶。
“西华街曾经最聪明最耀眼的孩子,就这样一步步被磨平了意气。”
何满只猜到秦荡的家庭可能不好,但万万没想到糟糕到了这种地步,她听得心里发堵,又听见任素英说了一句。
“阿荡啊,是个好孩子。”
“可惜命不好。”
何满揉了揉眼,把眼泪揉掉,说:“外婆,我困了,想回屋睡觉。”
“快去吧,玩儿了一天,也该累了。”任素英的声音比往常多了一分沧桑,大抵也是被往事勾起了情绪。
-
何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睡不着,满脑子都想着外婆说的话。
扪心自问,要是她处在这种情况,早就一了百了了。
秦荡还能活到现在,估计是不想辜负亲人的期望,不想辜负自己在嘲讽中收到的那些仅有的关心和爱吧?
所以……他是不是只是看起来很冷淡,实际上是像外婆说的那样——是个好孩子呢?
曾经的秦荡,还在吗?
或者说,还能回来吗?
何满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个场景。
年幼的男孩跟在哥哥后面,意气风发地对哥哥说这次又考了一百分。
又或者四个年龄相仿的小孩子凑在一起,笑声能冲到街口那棵梧桐树的顶端。
……
迷蒙中,何满想,也许,她和秦荡是一类人。
都太会伪装自己。
-
何满来得晚,在清集镇没待几天就到了开学这一天。
任素英本来要送她,何满没让。
“那你和阿荡顺路吧?你们一起。”任素英站在大门口,说。
高一年级开学晚,高三年级开学又早,只剩下同是高二的秦荡和她同一天开学。
何满捏着书包带,说:“他肯定走了呀,没关系外婆,我自己过去——”
她话还没说完,外婆手抬了抬,对着何满身后招呼道:“哎呀哪走了,这不是阿荡么?阿荡——来。”
何满眼睛一亮,转过身,看到一身校服,单肩背着黑色书包的秦荡。
“任奶奶。”秦荡走到何满身边,站住。
“哎,阿荡。”任素英笑眯眯地说,“阿满第一次去学校,难免有不熟悉的地方,你能不能和阿满一起走?”
秦荡应的爽快:“好。”
“那路上慢一点啊。”任素英朝两人挥了挥手。
何满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外婆放心。”
她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方向感太差。
更不用说初到清集中学,什么楼什么路她完全陌生,找起来肯定费劲儿。
要是能有秦荡一起,那她就可以节约许多时间。
至于秦荡话少……没关系,反正她话多,能回答问题就行。
清集中学早上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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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都会有校车在固定地点等待接送走读生,两个人一块儿走到十字路口处的校车上,何满从书包里摸出手机,找出夏茗珺给她发的消息,问身旁人:“秦荡,你知不知道崇华楼在哪里?”
秦荡坐在她身侧的座位上,正垂眸刷手机,闻言“嗯”了声:“我带你过去。”
何满一想,这也太麻烦他了,便拒绝道:“没事儿,你到时候大体给我指一下哪栋楼就行。”
秦荡终于舍得把眼睛从手机上挪开,他看了何满一眼,说:“我也在崇华楼。”
何满睁大眼,说:“这么巧啊——你在几班?”
“49班。”秦荡重新低下头,说。
“诶?我也在49班。”何满边说边难以置信地摇头,“我的天,太巧了。”
说完,她突然感觉不对劲。
夏茗珺给她安排的是清集中学最好的火箭A班,但昨晚外婆刚说了秦荡不学习,那他怎么能在火箭班待下去的?
她咽下满肚子的疑问,意识到也许这里面还有隐情。
-
开学日的清集中学人声鼎沸,秦荡和何满到的时候正是人最多的时候,不少住宿生在家长的帮助下把行李放进宿舍。
大人、学生、小孩、车辆、行李,所有这些凑在一起,显得学校格外拥挤,格外热闹。
秦荡带着何满穿了条小路,边走边说:“每个年级有两幢教学搂,裴承懿在崇学楼,温乐繁和温致繁在崇德楼——剩下的,你到时候慢慢记就行。”
何满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秦荡接着说:“食堂有四个,B餐是高二年级的,不过你也可以去其他餐厅吃饭,但是别去D餐,D餐是初中生的。我们一般会去东门,外面有一排小饭馆,性价比比较高。”
何满又点头,想,真是难为秦荡说这么多话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崇华楼,秦荡又带着何满走了人比较少的侧楼梯。
“你是不是要先去找老师?”秦荡问。
“嗯嗯,你先去班级吧。”何满说,“对了,你知不知道老师办公室在几楼吗?”
“49班在五楼,办公室在四楼。”秦荡脸上又挂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仿佛刚刚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的不是他一样。
“好。”何满朝秦荡挥了挥手,说,“那我先去找老师。”
她刚要从包里摸出手机,突然顿住动作,问:“清集中学查手机查得严么?”
秦荡看她的表情有些微妙:“全国统一。”
这话一出,何满心里就有了数,她朝秦荡比了个“OK”的手势。
两个人在四楼分开,按照秦荡指的路,何满先经过了几个班级,再穿过大厅,果不其然瞧见了一溜挂着学科牌的办公室。
何满站在“语文办公室”面前,敲了两下虚掩着的门,随后走进去。
“请问欧阳婧老师在吗?”何满站在门口,礼貌开口。
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应声站起,看了她一眼,说:“何满是吧?你的基本情况我了解过了,正好我要去教室,走吧,先带你过去,顺便找两个男生过来帮你搬教材。”
“好的,谢谢老师。”何满眉眼弯弯,和欧阳婧道谢。
她跟在欧阳婧身后,朝五楼走去。
8. 待花期
欧阳婧见到何满的第一面就很喜欢她。
虽然说是从京城来的,但身上没有丝毫傲气,长得漂亮性格好,一身简单的白衣黑裤,低调不张扬,档案上成绩优异,这样优秀的尖子生,很难不得到老师们的喜爱。
欧阳婧一头齐肩短发,走路说话都极其干练,临进入班级前,她对何满说道:“虽然是火箭A班,但是咱们的班级氛围还是比较轻松的,同学们都很好相处,你刚来,不要有太大压力,相信以你的实力,很快就能适应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就和老师说。”
“嗯嗯好的,我明白,谢谢老师。”何满落后半步跟在欧阳婧身后,乖巧应道。
五楼是典型的尖子生聚集地,包括火箭AB班,实验AB班。
火箭A班是理科班,B班是文科班,每班各三十人,可以说是清集中学最有代表性的六十个人,学校年级光荣榜上的常居者,冲击清北等一流大学的最佳选手。
实验班相对火箭班来说实力弱一些,分为文科AB班、理科AB班以及一个化生地组合的班级,每班四十人,基本都以985、211为目标。
更可怕的是,火箭班和实验班是流动制。比如在火箭班,一旦连续两次大型考试成绩在年级六十名以外,就会被踢到实验班,再由实验班的人补进火箭班。因此火箭班和实验班以及普通班之间会有极其明显的断层差距。
清集中学实行3+3选科制,早在高一下半年就分出了各个组合。
何满还听说当初在火箭A班的,如果不选物化生组合,就会被踢到火箭B班或者实验班,若是选的组合实验班中也没有,就只能回到普通班。
想到这里,何满更好奇秦荡是怎么在火箭A班稳如泰山岿然不动的。
不过五楼也并不像何满预想中那样安静。
也许是开学第一天,走廊上人声喧嚷,不少人走来走去,或是和老同学打招呼,或是忙着整理教材,地面上散落着搬书过程中掉下来的废纸片。
有人瞧见何满,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不知是因为面生还是她长得太过出众,毕竟五楼一直是同一群人,大家相处一年,基本上都对彼此有印象。
何满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些尖子生们几乎从高一入学就在一层楼,甚至在一个班级。
她即将面临的,是一个团结的、每个人都互相熟悉的班集体。
她是作为一个完完全全的外人插.入进去的。
她念头刚起,欧阳婧已经推开了49班的门,里面的声音安静一瞬,看清门口来人,教室里迅速响起一阵拖拉板凳的声音,紧接着归于完全的安静。
欧阳婧站到讲台上,说:“行了别吵了啊,升入高二,就要有作为准高三生的自觉性。”
大概是面对的学生太优秀,所以她的话里并没有苛责的意味,更像是一种提醒。
何满站在教室门外,听到里面传来响亮亮的应答声:“好嘞老师!”
其中一道男声格外突出:“年底一定让您评上优秀班主任!”
一听就知道师生关系很好。
安顿好纪律,欧阳婧又说:“新学期,咱们班也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一下。”
说完,她朝何满招了招手。
何满背着书包走进去,与此同时响起一阵掌声。
“和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欧阳婧笑看着她。
何满略一扫教室,瞥见了坐在最后一排的秦荡。
他正倚靠在墙上,坐也坐不正,一副懒散模样。听到欧阳婧的声音,才堪堪抬起眼皮。
何满在和他对视之前收回视线,说:“大家好,我叫何满,何妨的何,小满胜万全的满。”
言罢,她微微鞠了一躬。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欢迎新同学!”
紧跟着响起不算稀疏的应和声:“欢迎新同学!”
何满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看起来没有太排斥她。
至少明面上、整体上是这样。
她心里明白,在这个关头从别的学校空降过来,还是最好的班级,肯定会惹人猜测。
不是成绩太好,就是家庭背景关系太硬。
哪一种,都有可能让一小部分人不高兴。
“行了,那个——商子安,卓越,你们两个过来,帮忙给何满搬一下书。”欧阳婧抬手,随机点了两个男生,又对何满说,“你先跟着他们去搬书,我需要按照上学期的成绩给他们调一下位置,然后你再找个空位坐下,月考完我们会再调。”
说完,她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每次换座都是按成绩来的,你刚来,老师不好特殊对待,你理解一下。”
何满扬起一个笑来:“没问题的老师。”
其实欧阳婧这样做,对她反而是最好的。
如果一上来就给她安排一个好位置,难免会引起更多人的不满。
商子安和卓越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来。
前面一个留着板寸,浑身上下带着一种不务正业的痞气,实在是很难和好学生联系在一起。他朝何满笑了笑:“你好,我是商子安。”
他一开口,何满听出来和先前教室里那道格外突出的声音是一个主人。
“你好。”何满回以落落大方的一笑。
后面一个气质看起来比商子安内敛一些,微分碎盖稍稍遮住了眉眼,何满分出神来想,难道清集中学对头发的长度没有要求吗?还是说这是好学生的特权?
“你好,我是卓越。”他朝何满伸出一只手。
架势不像新同学见面,倒像领导人会晤。
“你好你好。”何满虚虚握了握他的指尖。
“行了,招呼也打完了,赶紧去吧。”欧阳婧在一旁站着,见状,说。
“得嘞。”商子安打了个响指。
何满跟着两人下楼梯,商子安问:“你领校服了吗?”
何满摇摇头:“没有,老师只让我领课本。”
“哎呀,一块儿领了吧。”商子安看起来很高兴,“能在外面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何满没忍住,笑出声来。
不想回教室大概是每个学生的共通点。
“诶,你有微信没有?咱们加个好友啊。”商子安话多,简直和秦荡是两个极端。
“好啊。”何满道,“回去我把微信号写下来给你。”
“我们先去老张办公室,看看校服在不在他那。”商子安一边说一边下到一楼,在挂着“主任办公室”标牌的办公室门前停下。
“咚咚咚。”
商子安敲了三下门,把半颗脑袋探进去。
“主任!”他喊了一声。
何满站的靠外,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听到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来:“商子安!你不好好在教室待着又出来乱跑什么!”
商子安嘿嘿笑道:“我有正事儿,领我们班新同学来拿校服,主任你知道新校服在哪儿领不?”
办公室里响起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紧接着年级主任的声音再度响起:“哦哟,是那个叫——叫何满的是吗?哎哟,你小子,不早说!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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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过来,我和她说两句。”
商子安目瞪口呆:“主任,你态度转变这么大的?”
“一边儿去!别废话!”说话间,一个中年男人已经站在了何满面前。
“何满是吧?”年级主任倒背着手,笑得慈祥。
何满微鞠了鞠躬,说:“嗯,我是,主任好。”
主任姓张名正真,个子不高,但身上浸染着常年做年级主任的威圧感。
“好好好,你的情况校长和我说过,不错,我看好你,以后就是清集中学的一份子了,希望你多多为学校、为自己争荣誉,生活上、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及时和任课老师、班主任或者我反映,好吧?”张正真拍了拍何满的肩膀,说。
“好的主任,我尽量。”何满干脆利落地说道。
张正真早就看过何满的资料,国内大大小小的比赛参加过不少,金牌更是家常便饭,听说已经代表学校参加了IMO数学竞赛预赛,如果她继续留在原学校的话,将代表原学校参加联赛,但现在她来到了清集中学,代表的就是清集中学。
这么天资聪颖的好苗子愿意从大城市来到这儿,张正真自然是高兴都来不及。
因着何满在,张正真对商子安的态度也温和了不少:“校服在隔壁教务处,你们带何满去领了,黄老师那里都有登记表。”
“得嘞。”商子安打了个响指,扶着张正真把他扶回办公室,“您赶紧去歇着吧啊。”
教务处和主任办公室紧挨着,商子安对何满说:“你去找坐着的那个老师就行。”
“好。”何满点了点头,走进办公室。
两分钟后,她手里拿着两套校服走出来。
“好了,咱们去拿书吧。”卓越说道。
三个人进了办公室,走到一张大桌子前面,商子安和卓越看起来熟门熟路,一人一侧,开始拿书。
“我拿哪些?”何满站在两人身后,一时感觉自己有些插不进手去。
“没事儿,全班的书一半都是我俩搬的,这活儿我们熟得很。你歇着就行。”卓越一边说,一边从桌面上捞过一本又一本。
何满看着除了课本之外的一本本教辅习题试卷,有些头疼:“要做这么多题吗?”
“那倒也不是了,主要是大家刷题速度快,没事儿刷两道,备下这么多题不至于题荒。但是老师们不会强制大家都刷完的,一般就是挑一些重点,剩下的就是看自己了,想刷哪部分刷哪部分。”商子安解释道。
何满了然,不禁感叹,果然,尖子生还是能看出来不一样的。
……
回教室的时候,班里同学正好调完位置。
欧阳婧站在讲台上,对何满招了招手,说:“现在还有几个位置,你挑个坐下吧。”
欧阳婧把位置分成了三列,前后一共五排。偌大的教室里就放三十张桌子,其实能看出来比较空旷。
窗台沿儿上摆了整整齐齐的绿植,教室最后面放了一个立式书橱,上面用标签贴了每个人的名字,再往左有一个储物间,往右是一个衣架。
总的来说能感觉到一种紧张里的松弛感。
剩下的位置都在最后一排,一共三个。
不知道三尊大神怎么想的,每个人都是单人单桌。
何满打眼一看,秦荡竟然还坐在原来的位置纹丝不动,身旁仍然是空的。
她随手一指,对欧阳婧说:“老师,我坐那儿吧。”
其余同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心里倒抽一口凉气。
好巧不巧,怎么偏选秦荡做同桌?
9. 好时节
何满明显感觉到有目光聚集在她身上,一旁的商子安不知道是重心不稳还是手抖,手里的书洒出去几本,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连欧阳婧都顿了两秒,才开口说:“行。”
何满忍不住在心里想,秦荡在49班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为什么大家反应这么大?
欧阳婧还有会要开,安排好何满的位置便急匆匆离开了,临走前叮嘱学习委员管好班级纪律。
商子安把书放到最近一个同学的桌子上,一边手忙脚乱地弯下腰去捡掉在地上的书,一边无声哀嚎:刚刚怎么就忘了提醒何满别离秦荡太近!
何满接过卓越手中的书,又对商子安说:“同学,辛苦你帮我把书搬过去吧。”
“啊,好。”商子安还处在一种石化状态,脸上的表情管理没做好,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呆。
众目睽睽之下,何满走到秦荡旁边的座位上,眉眼弯弯地和她的新同桌打招呼:“你好,秦荡同学。”
此话一出,不少人在心里感叹:难道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么?
还有人又是捡笔又是系鞋带,借着各种小动作掩饰自己望向后面的眼神。
于是就看见——
秦荡慢条斯理地把自己原本堆在另一张桌子上的东西拿走,还贴心地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桌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开口说道:“坐吧。”
周围的同学:?
画风怎么不太对?
没有预想中的不同意,也没有预想中的针锋相对,秦荡的态度平静到让人从中感觉到一丝丝和谐。
尽管这和谐中透着让49班同学坐立难安的诡异。
商子安紧跟在何满后面,见状脚下又是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稳住。
秦荡什么时候这么平易近人了?
何满露出笑来:“谢谢。”
她把书放在桌面上,对商子安说:“你放在这里就好了——今天麻烦你了,真的谢谢你。”
“啊——没,没关系。”商子安把书放下,说,“那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和我说。”
“好。”何满说着,从书包里摸出一板AD钙拆开,递给商子安两瓶,说,“喏,你一瓶,麻烦给卓越一瓶。”
她指了指商子安的斜后方。
卓越已经回位坐下了,离何满的位置很近。
“行,那我先走了。”商子安说完,走到自己位置上。
他离何满更近,是中间倒数第二排,卓越是他前桌。
何满总觉得商子安一下子内向了不少,身上的痞劲儿都像是收了起来。
何满拉开凳子坐下,颇为熟练地递给秦荡一瓶AD钙,低声说:“他们看起来有点怕你?”
秦荡转笔的手一顿,说:“不知道——我不喝这个。”
何满的手又收回来:“哦,忘记你不喝甜了。”
说完,她又皱眉:“不是,AD钙也不是纯甜啊,这也不喝?”
“不喝。”秦荡似乎也觉得自己答的太简短了,又补充,“不喜欢。”
“行吧。”何满自己插上吸管,感叹道,“你得错过多少人间美味啊。”
不小心听到两人对话的前桌:?
新来的插班生不一般啊,竟然能跟秦荡有来有回的聊天。
和秦荡做了近半个学期的前后桌,他俩都快忘记后桌有人说悄悄话的感觉了。
上课铃声适时响起,何满小心翼翼的把书进行分类,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看着旁边的秦荡把笔往桌上一放就开始埋在臂弯里睡觉,何满有些难以置信。
就……睡了?
斜前方的商子安轻咳了一声,何满刚一抬头,他就扔了一个小纸团过来。
小纸团按照商子安预设之外的路线直直砸向秦荡的脑门。
商子安瞬间瞳孔地震,恨不能发出尖锐爆鸣。
他不断在心里祈祷秦荡千万不要感受到。
然而人往往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秦荡摸了把头发,有些懒散地直起身,眉头蹙在一起。
何满从他桌上拿起纸条,用气声说:“给我的,不小心砸到你了,不好意思啊,你继续睡吧。”
于是商子安眼睁睁看着秦荡又一言不发的睡了。
没有设想中的暴怒。
他悄悄朝何满比了个大拇指。
何满打开纸条,上面写了一句话:「你微信号多少?」
何满写了一串数字上去,把控好力道扔在商子安脚边。
下一秒,她看见商子安从桌子一侧的书包里摸出手机来,直接开始比着纸条搜索。
何满:?
不是全国统一的严查手机么?这么光明正大的?
她正要拿出自己的手机准备通过,余光瞥见后门处站了个略有些熟悉的人影儿,紧张地咳嗽了两声,随手翻开一套卷子假装思考。
商子安全然未觉,还回过头来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何满背挺的比墙壁还直,手里的笔在习题册的空白处胡乱划拉着,希望能给商子安传递那么一点儿有用的信号。
功夫不负有心人,商子安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假装弯腰,试图顺便把手机塞回包里。
紧接着,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色运动鞋。
完了。
商子安心里有个声音响起。
他生无可恋地抬起头,和张正真对上视线。
“藏的什么?”张正真下巴扬了扬,指向他的书包。
“主任好——没藏什么啊。”商子安面上一点儿不显,企图用单纯而无辜的笑容蒙混过关。
“把书包给我拿过来。”张正真不吃他这一套,直接道。
商子安磨磨蹭蹭扭扭捏捏地拿起书包,不情不愿地递过去:“主任,您就这么不信任我啊。”
张正真手在书包里摸索着,闻言冷笑一声:“你在我这还有可信度吗——啊?这是什么?刚开学你就给我整这出是吧?商子安!”
他把“缴获”的手机在商子安面前晃了晃,说:“今天放学前做不够十套试卷别想拿回来!”
“知道了。”商子安有气无力地趴到桌子上,活像刚被人剥夺了心头所爱。
“还不快点儿起来做试卷!”张正真拿着手机拍了拍商子安的脑壳儿。
商子安在他的催促声中慢慢吞吞地直起身来。抽出一本试卷册开始刷题。
收拾完商子安,张正真又走到何满身边,见她正在认真做题,不免欣慰地笑了笑。
转学第一天就能沉心静气地做题,不愧是好学生里的好学生。
何满感受到张正真的目光,紧张得手心冒汗。
天知道她这几分钟里压根儿没做进去,解题过程写得潦草又凌乱。
好在张正真并没有细细研究她做的题,而是在她桌上轻轻敲了敲:“何满。”
何满停住手中的笔,脸上挂着刚摆好的认真神色:“主任好。”
主动问好,有礼貌。
张正真在心里赞叹,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好,要是学习上有什么不会的问题就及时问,需要帮助的地方就尽管和——秦荡同学,或者班里的其他同学开口。商子安虽然皮了点儿,但成绩还说的过去,人品也勉勉强强及格,你有事儿找他准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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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子安听到张正真夸他还非得贬两脚的言论,在自己位置上对张正真做出拳击的动作。
“嗯嗯好的主任。”何满擅长和老师、长辈们打交道,此刻俨然一副乖学生模样。
关怀完何满,张正真看向她的同桌,秦荡。
早在他没收商子安手机的时候,秦荡就已经醒了过来,但他也不做题,就随手翻开一页盯着出神。
“秦荡,多和何满同学交流交流。”张正真眉宇间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忧愁,“看着同桌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搭把手。”
“好的主任。”秦荡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散漫,以至于他在下保证的时候也让人难以完全相信。
“你正经点儿行不行?”张正真走到秦荡身边。
秦荡被迫直起身子:“是,主任。”
何满:怎么有种我强.迫他的感觉。
不过,她似乎隐约察觉到秦荡和张正真之间的关系不一般,否则以秦荡的性子,不可能这么“听话”。而他能留在49班,也许和张正真有关系。
张正真见状,也不知是真信了还是假信了,踱着步子在班里又转了一圈,这才离开。
商子安在座位上捶胸顿足,发出无声怒吼:我的手机!我的手机!
何满憋住笑,示意他快点做题。
秦荡还醒着,何满想了想,拿笔戳了戳他。
秦荡侧头,用眼神问她怎么了。
何满随手扯下一张草稿纸,在上面写:「商子安经常被没收手机吗?」
「嗯。」秦荡龙飞凤舞地在上面写。
他的字极为张扬凌厉,倒和他本人略显颓丧的气质不太符合。
相比秦荡,何满的字要秀丽许多,两人唯一的相同点大概是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自信。
何满又在上面写:「我刚刚听主任说,写十套试卷就可以拿回手机,这是所有人通用的吗?还是只针对商子安?」
「不是,只有火箭班能用试卷换手机,被抓次数少试卷就少。」秦荡写完,推给何满。
何满读了一遍,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其实还是尖子生的一点点特权。
成绩足够好,在某些规则方面就可以稍微宽松一些。
何满不再给秦荡传小纸条,准备自己预习一下课本。
京城的教材和清集镇不太一样,她还是得提前自己看看。
……
一上午基本都是在自习,只在最后一节课临近下课的时候,欧阳婧手里抱着一摞材料走进来。
她把三份材料分给前排的同学,让他们帮忙分发下去。
“现在给大家发三份材料,一份是教材征订,一份是走读申请,还有一份是防溺水需要大家签一下字。”欧阳婧说道,“这学期走读的同学利用中午时间把表填好,下午交到我办公室。剩下两张表班长负责收一下。”
安排完基本事项,材料也刚好发完,欧阳婧又敲了敲桌子,说:“剩下时间我简单开个班会,强调一些事情。”
何满坐的笔直,看起来是在认真听讲班会内容,实际上手下演算的笔一停没停,典型的一心二用。
班会内容实际上都大同小异,无非就是要注意安全,不要让自己受到不必要的伤害,以及新学期要好好努力认真学习再创辉煌等等等等。
何满大体听了听,正要放下心来,又听见欧阳婧说:“明天会安排开学测验,没把握的今天抓紧复习,考试安排待会儿班长去我办公室拿一下。”
什么时候?抓紧干嘛?
明天?复习?
何满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求助般看向秦荡。
10. 是清欢
何满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下课铃声响起,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凳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外面走廊上是脚跺地震天响的“咚咚咚”的跑步声以及高昂亢奋的交谈声。
何满被这架势吓住,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边人就少了一大半,欧阳婧也夹着自己的文件夹慢悠悠离开了教室。
“不是,什么情况?”何满看向端坐着的秦荡。
整个教室不受影响的人不多,除了秦荡只有三五个。
秦荡把自己的笔一根一根放回笔袋,说:“去食堂,排队越早选择越多,没见过?”
何满把习题册合上,摇头道:“没有,我之前学校的餐厅是那种很多店面排在一起的,有点类似于小吃街,不存在——呃——选择多少的问题。而且我一般回家吃。”
秦荡不知想到什么,轻轻浅浅笑了一声。
何满敏锐捕捉到,一边和他并肩往外走,一边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秦荡敛住笑。
“我不信,你就说说嘛,肯定和我有关系。”何满追问。
因为已经把秦荡当做朋友了,所以她语气很轻松,不像刚认识时那样热情中带着一丝拘谨。
秦荡瞥她一眼:“确定想知道?”
“嗯嗯。”何满小鸡啄米般点头。
秦荡便如实开口:“我在想,你这算不算千金大小姐来体验生活了。”
何满步子不明显的一顿,她压下眼底的情绪,笑道:“你才千金大小姐呢!”
“不是吗?”秦荡难得染上笑意。
“不是。”何满斩钉截铁地否定。
“行吧,你说不是就不是。”秦荡单手拿着校服外套,说,“先去找温致繁他们。”
“去哪?”何满好奇地问道。
“一般在东门集合。”秦荡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消息,说,“温致繁和温乐繁下课早,他们已经选好餐馆了,我们直接过去吧。”
“好。”何满点头,又想起来在教室里被下课铃声打断的问题,问,“不是,刚刚班主任说明天考试,抓紧复习?”
“嗯。”秦荡点头,像是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主动解释道,“这是火箭班和实验班的惯例,开学第二天考试。”
何满皱了皱眉,又问:“那就是考上一学期学的内容?”
她刚来第一天,上学期的学习内容一遍都没有浏览完,怎么考试?
然而秦荡接下来的话更是一盆冷水。
他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说:“你这么说的话也没问题,因为上学期确实学了一些高二年级的内容。”
“什么意思?”何满缓缓转头,像是不想相信自己的猜测,看着秦荡,问。
“今天领教材你也看到了。”秦荡耐下心来解释,“比如数学吧,发的是必修三,实际上这学期再学是学选修一。火箭班进度快,基本上高二上学期结束就能把教材基本过完一遍。”
何满差点原地石化。
她原来的学校并不一味求快,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按部就班的,现在一下子告诉她跨过必修三和必修四直接学选修一,饶是她天资聪颖,也不可能在一晚上学会全部知识点,更何况不止数学一门课,而现在的教材和她原来学习的不一样更是雪上加霜。
“你可以借裴承懿的笔记看看,他成绩好,应该都有。”秦荡出声提醒。
“行吧。”何满生无可恋地说道。
有总比没有好。
自从知道了这个天杀的消息,何满就有点精神不振。
她是享受解出答案的快感,但绝对没有受虐倾向。
两个人按着温致繁给的位置过去坐下,温致繁和温乐繁已经在等着了,裴承懿下课晚,还没到,在群里发消息说帮他点一份番茄米线。
他们似乎是这家店的常客,和老板很熟。
“你吃米线还是朝鲜面?”温乐繁坐在何满对面,问。
她和温致繁坐一起,何满便和秦荡挨着。
“米线吧。”何满抬头看向墙壁,“嗯——拿一份素米线吧,少放一点辣。”
餐馆没有菜单,种类都在墙壁上用一张大海报张贴着,每个桌上放着一摞便签和一支笔,客人自己写好要什么后送给老板娘。
温致繁点头,重复道:“一份素米线少放辣,葱和香菜要么?”
何满略一想,说:“嗯,少放一点吧。”
温致繁在便签上写下,说:“懿哥是番茄米线不要葱,温乐繁和我吃朝鲜面,荡哥你吃什么?还是原味米线么?”
“嗯。”秦荡闲散靠在椅背上玩着手机,应道。
温致繁把便签递过去,裴承懿在第一碗米线上桌之前赶到。
他坐到秦荡身边,说:“诶,你们分班了吧?都在几班?”
温致繁一脸庆幸:“终于不和温乐繁同班了,我俩隔壁,我45她46。”
两个人都是实验班。
温乐繁翻了个白眼,一脸无语,说:“搞得和我多么想和你一个班一样。”
温乐繁和温致繁是典型的姐弟互相嫌弃日常互怼版,谁也没服过谁。
裴承懿笑了笑,说:“挺好的,阿荡和阿满呢?”
“一个班。”秦荡开口。
“同桌。”何满补充。
两人一唱一和,竟也默契又和谐。
“哇!这么巧!”温致繁瞪大眼,说,“荡哥这是不是你唯一一个同桌?”
何满听到这话,有些诧异。
秦荡似是认真回想了一下,说:“不是,高一刚开学有一个。”
何满好奇地问:“也是49班的么?”
秦荡正在玩微信小程序里的弱智闯关小游戏,闻言顿了一下,说:“曾经是。”
何满正想问是不是转班了,又听秦荡开口:“后来被我打走了,去了实验班。”
?
何满实在没料到还有这一层,她想起任素英说过的话,隐约猜到大概是和秦荡的家庭有关,以及为什么49班的人看起来那么怕他。
而按照上一个同桌的下场,她就相当于主动坐到了活阎王的身边。当初同学们或多或少惊讶的眼神也就不难理解了。
何满在心里悄悄舒了口气。
幸好有外婆这个“保护伞”,她不至于戴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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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镜去评判秦荡,秦荡也不会对她拳脚相向。
秦荡不知道何满在想什么,只以为她被吓住了,想了想,说:“放心,我不会打你的。”
略为沉默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温致繁和温乐繁哈哈大笑,连裴承懿也挂上浅笑。
何满朝秦荡扯起一个极为敷衍的笑容:“谢谢秦大佬高抬贵手。”
……
小餐馆里人流量大,基本都是清集中学的学生,一大片校服中偶尔穿插着工人或过路人。
老板娘送面的时候,瞧着何满眼生,笑道:“带新朋友过来啦?”
“嗯嗯。”温乐繁迫不及待拿起筷子,说,“想让她尝尝您家的手艺。”
老板娘乐成一朵花,说:“好吃常来,今天给你们半价。”
裴承懿连连摆手:“没事儿阿姨,我们按原价付就可以。”
老板娘忙着招待其他客人,临走前坚持道:“半价啊。”
何满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夹起米线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怎么样,好吃吧?”温乐繁问。
“嗯嗯好吃。”何满点头称赞。
但她胃口本来就小,天气又热,再加上心里还被考试烦着,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一整份米线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
裴承懿隔着秦荡看了她一眼,问:“阿满饱了?”
“嗯,不怎么饿。”何满点头,问裴承懿,“懿哥,你还有高二时候的笔记吗?”
说完,她觉得这样说太笼统了,又问秦荡:“秦荡,我们数物化生都考哪些啊?”
秦荡停下筷子,说:“每年老师们的进度都大差不差——懿哥,你高二的笔记都借何满看看吧,明天考试。”
裴承懿爽快点头:“可以,那你今天下午来——算了,大课间的时候我给你送过去吧。”
何满连连摆手:“没事儿没事儿,我去拿就行。”
高三生时间宝贵,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实在不能让裴承懿为了这种小事浪费时间。
“我怕你不知道路。”裴承懿道。
何满扬起一个笑来:“秦荡今上午给我大体介绍了一下,你们的教学搂我还是能找到的。”
温致繁闻言插了一嘴,说:“荡哥咋这么勤快啦?”
温乐繁一巴掌呼他脑门儿上:“没点儿眼力见儿,就你会说话?”
温致繁炸毛:“啊啊啊温乐繁你不准打我头!本来知识就不多全被你砸出来了!再说了我问问还不行嘛!”
温乐繁往他碗里扔了一个丸子:“吃吧你,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何满眨眨眼,看向秦荡。
秦荡被她看的不自在,轻咳了一声,说:“问题不大,不用在意这些小事情。”
“哦。”何满果真不再问,又对裴承懿说,“懿哥,我自己去拿就行,真的。”
她眼神太过真诚,裴承懿见状便不再坚持,说:“那行,我在49班,你到时候来找我。”
何满点头应下,想,懿哥一个理科生,看起来还这么有书卷气。
五个人吃完饭,正要去公交站牌处,何满的微信视频铃声响起。
11. 烂熳游
何满看了一眼,是她在京市的好朋友童蕴。
“喂,童——”何满按了接听键,嘴里的话还没说完,看着镜头里出现的脸,不太明显地皱了皱眉,问,“怎么是你?”
“怎么?何小满,见到我就这么失望吗?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我都快想死你了!”对面的人说道。
何满瘪了瘪嘴角,问:“你找我有事儿?”
童蕴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辛凯元跟有病一样非得让我给你打个视频,我真服了。”
“去去去,一边儿去,用你的手机何小满才会百分百接啊。”辛凯元在镜头里扒拉了两下,作势让童蕴离远点,随后,他看向何满,问,“何小满,我那天说的话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何满咬住唇,说:“辛凯元,我从来就只把你——”
她话没说完,被辛凯元打断:“哎哟哟我突然想起来有点儿事儿没干,你先好好考虑考虑,我下次再打给你啊。”
说着,视频被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断。
何满盯着和童蕴的聊天界面,叹了口气。
“怎么啦?”温乐繁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
刚刚何满没戴耳机,所有对话他们都听的一清二楚。
“一点小问题。”何满看起来深吸一口气,说,“没事,走吧。”
她想了想,点开和辛凯元的聊天框,输了一行字进去:「辛凯元,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其余的关系从来没想过。」
她知道辛凯元肯定看到这条消息了,只是不想回。
他这人就这样,不回复,就当没发生过。
何满被这一通电话搞得有点心烦意乱,一路上话都有些少,好在她一直努力挂着笑容,倒也没被其他人觉察出什么。
-
下午何满去崇学楼问裴承懿要他的笔记,她站在后门望过去,看见一个女生在他桌子边上,大概是在问题。
“你好同学,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叫一下裴承懿?我找他有点事情。”何满拦住一个正要往班里走的同学,说。
“行。”那同学走到裴承懿身边,手指了指后门,“裴哥,有人找。”
裴承懿停下手中的笔,回头看了一眼,从桌上拿起一摞笔记本走出来。
何满眼睛一下子变亮,她唇角漾起好看的弧度:“谢谢懿哥。”
裴承懿忽然心神一动,他忽略掉心脏处一瞬的异常,笑道:“嗯,好好复习,有不会的问我就行。”
“好嘞,那我先走啦。”何满朝裴承懿摆了摆手,声音欢快。
毕竟这笔记本于她而言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一样的存在。
“好。”裴承懿站在原地,答应道。
……
自从拿到笔记本,何满就尽量让自己忘记中午辛凯元的那一通电话,专心投入到学习中。
她天赋高,悟性好,配上裴承懿的笔记,“复习”速度倒也算快。
而和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下午都看起来无所事事的秦荡。
他也不打扰别人,就自己安安静静在位置上睡觉,下课就把校服外套蒙头上,上课就手支着下巴做样子。
自习课老师管得松,他竟也没被查住。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何满已经把两本数学书大体学了一遍,她数学本就极好,在京市的时候也自学过后面的内容,如今虽然课本不太一样,但总有相通之处,再加上裴承懿的重点,何满估算着考120左右没问题。
秦荡在下课前五分钟醒过来,时间拿捏得倒是准。
教室里已经开始躁动。
何满忍不住小声问他:“秦荡,你一直睡觉怎么睡得着啊?”
秦荡随手摸过桌上的一本习题册翻开,边浏览边说:“睡不着。”
何满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态度一噎,说:“那你为什么要一直睡?”
秦荡眼睛从习题册移到她身上,问:“有一个词,叫消磨时光,听过没有?”
何满:……
“那你……”何满刚一开口,又紧急刹住,“为什么不学习”六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她自认为还没有和秦荡熟到可以揭开他伤疤的地步,绞尽脑汁终于把话接上:“那你能不能帮我买个饭?我微信转你钱。”
前面传来两道极为响亮的清脆的板凳磕地的声音,何满和秦荡同时抬头。
两人的前桌转过身,脸上挂着笑,同时说:“不好意思,没坐稳,你们继续。”
何满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前面两个人已经紧贴在自己桌子上,看起来恨不能离她和秦荡越远越好。
何满:?
她当然不知道前面两位自从她搬过来就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空闲时间听她和秦荡聊天已经成为两人的必选项。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班里“呼啦”涌出去一大群人,秦荡不急着走,说:“不吃饭对身体不好,也不差这一会儿。”
何满坚定摇头,说:“二十分钟足够我做一道物理大题,说不定这道题就是明天要考的。”
秦荡轻垂的眼睫颤了颤,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下去,最终只是说:“吃什么?”
“帮我买个面包吧,除了巧克力的都可以。”何满双手合十看着他,一双漂亮的荔枝眼里像盛了星星一样亮。
她的脸沐在西斜的阳光里,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秦荡不自觉跟着牵起嘴角:“行。”
他想,大概是何满的笑太有感染力。
-
“同学同学。”
何满正在翻裴承懿的物理笔记,听到头顶响起一道声音。
她抬头,撞进一双笑眼。
“嗯?怎么啦?”何满停下笔,唇角弯起,问。
那女生在何满前桌的位置上坐下来,双手撑住下巴,说:“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每年都会有金秋艺术节?”
何满眼睛亮起来:“艺术节?没听说过诶。”
“嗯嗯对。”女生看起来也很激动,“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咱班的文艺委员,叫沈月宜,主要就是负责大大小小的文艺活动,这次艺术节也是我负责。”
何满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每年文艺节以及其他大型活动都会要求每班出三到五个节目去参加海选,包括男生组,女生组,和一个男女混合组,单人多人不做要求,但你也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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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咱们班加上你一共就四个女生。”说到这儿,沈月宜的脸皱成一团,“我们基本每次都是上台演话剧,虽然演的确实还行吧,但别班老叫我们话剧班子。”
虽然沈月宜没直说,但何满听懂了她的意思,便主动问:“月宜,你是不是想问我参加不参加。”
沈月宜疯狂点头:“嗯嗯,你长这么一张脸,不好好利用简直是浪费!”
她手捂住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何满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可以,我没问题,你们有需要我的地方直接告诉我就好,我能上的就上。”
沈月宜看起来很高兴,她说:“太好了!这样的话咱们那个男女混合组还是演话剧吗?或者你有更好的建议吗?”
说到这儿,她又自己把自己否定了,说:“算了,这个不重要,反正是保留节目,主要是咱们女生组的这个,你有什么想法?或者你有什么擅长的吗?”
何满点了点头,说:“唱歌、舞蹈、钢琴、古筝我都可以,咱们女生组一般都准备什么节目?还有就是校领导审核严不严格?就是必须要那种又红又专的么?”
沈月宜的眼睛里已经要冒星星了,她满脸崇拜:“哇!何满你简直一个人就可以扛起我们女生组的大旗啊!我们之前就唱歌,但是你也知道,唱歌是竞争最激烈的,我们肯定比不过人家专门的音乐生啊,所以每次都被淘汰。”
“至于节目本身……其实没那么严的,毕竟主要就是为了娱乐学生嘛,上一年她们舞蹈生跳了一个街舞——叫什么我忘了,反正可燃了,当时现场气氛特别好。”沈月宜说到这儿,隐约露出一点儿羡慕的表情。
何满敏锐捕捉到,说:“那咱们今年跳女团舞怎么样?”
沈月宜看起来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退缩:“这……我们能跳好吗?从来没跳过,要不还是算了,你来个个人节目吧。”
何满多少能理解沈月宜的想法。
清集镇是小县城,思想观念远没有那么开放,大多数家长潜意识里仍然认为学生阶段就只需要关注学习,像化妆、穿漂亮的衣服、跳女团舞这些都是不被赞同和认可的,更有些家长会因为这些与学习“格格不入”的“毒害思想的东西”打压、讽刺、辱骂自己的孩子。
在这样的大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大多数学生,尤其是被寄予厚望的好学生、尖子生们,往往会压抑自己的想法,第一次直面这些的时候,也是下意识的抗拒。
“没事儿,试试呗。”何满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到上课时间了,便说,“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可以一起讨论一下。”
沈月宜问:“今晚怎么样?”
何满有些迟疑,说:“嗯……要不明天考完试怎么样?我还有很多内容没学。”
她比了一个哭脸。
沈月宜一脸抱歉:“哦哦哦没事没事!今天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等你有空我们再讨论就行。”
教室里陆陆续续有同学回来,她站起身来,说:“那我先回去了,拜拜!”
她刚说完,看见秦荡慢悠悠走进教室,手里提了个学校超市的方便袋。
吃瓜本能让沈月宜的步子不自觉慢下来。
12. 这一夏
“喏,看看喜欢吃哪个。”秦荡把方便袋放到何满桌子上。
沈月宜耳朵悄悄竖起,脚下和粘了502一样走不动路。
什么情况啊?何满和秦荡早就认识吗?要不然怎么这么熟?还没见秦荡给谁买过东西呢!
何满看着摊在桌面上的一大包零食,大惊失色:“你怎么买这么多?”
她只是想吃个面包垫一下,谁能告诉她为什么秦荡买了这么多?
各种各样的面包就算了,这些五颜六色的小饼干和卤味是怎么回事?甚至还有软糖硬糖?不知道的以为她要在教室住一辈子呢。
何满有点怀疑秦荡没听她的话,然而仔细翻翻,确实没有巧克力味的,不仅面包没有,连那些小饼干也没有。
秦荡靠在墙上,说:“买一个不合口味怎么办?多买点儿,总有一个能吃。”
沈月宜下巴都要惊掉了,然而她再不走就太明显了,只好一步三顿,慢吞吞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脑子里还在回放着秦荡的话。
何满“唉”了一声:“谢谢你,我的好同桌。”
“不客气。”秦荡看起来心情不错。
何满随手拿了一个牛角包,说道:“我可真是沾了外婆的光,能让你给我买面包不说,还能买这么多。”
秦荡没做声,何满扭过头去看他。
“你说得对。”秦荡和她对上眼,开口说道,表示赞同。
何满在袋子里挑来挑去,问:“你要不要吃点儿——我怎么感觉你买的都这么甜啊。”
“你不是喜欢吃甜?”秦荡反问。
何满没答,终于挑出来一盒薄荷糖,她把外包装打开,递给秦荡:“喏,这个吃不吃?真不甜,你尝尝呗。”
秦荡看了她两秒,伸手接过,给自己倒了一颗出来,说:“谢谢,你要不要?”
何满举了举手里的面包,说:“不吃了,我吃面包呢。”
她咬了一口面包,想起来什么,问:“多少钱?”
秦荡把糖塞到方便袋里,说:“不用给。”
何满眉头皱起:“那怎么行呢,你告诉我,我转你。”
秦荡随口说:“1块。”
何满被他这吊儿郎当的态度气得不行,作势抬手打了他一下:“秦荡!”
她第一次觉得什么冷漠什么严谨都是秦荡装出来的,这人可会开玩笑了。
秦荡岿然不动,道:“你最好赶紧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否则待会儿老张来巡班全给你没收了。”
何满指了指自己的桌洞,说:“这么多,你让我往哪儿放?”
她身体后仰,瞧见秦荡的桌洞里空空的闲了一大半,说:“放你那里。”
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行不行?”
秦荡移开半个身子,说:“放吧。”
何满塞到一半的时候,袋子被卡住了。
秦荡见状,主动把自己的书包打开:“放这儿吧。”
何满把多出来的一个个拿出来,见秦荡的书包也空荡荡的,忍不住问:“秦荡,你的书都在哪?”
她眼尖,看到秦荡捏着书包的指尖蜷了一下,后悔自己一时嘴快。
好在秦荡没发火也没沉默,回答问题也快:“家里。”
何满没再追问,在心里感叹,他能在49班待下去,肯定是救了哪个老师的命。
秦荡看着何满的书还停在他走前的那一页,甚至还空了大半页,开口道:“怎么没去吃饭,一道题也没看完?”
何满皱了皱小脸儿,说:“刚刚和月宜讨论了一下艺术节的事情。”
秦荡手中转了支笔,说:“你看吧,该休息的时候就应该休息。”
何满趴到桌子上,盯着秦荡,问:“秦荡,艺术节一般在什么时候?”
秦荡一低头,就能看见何满乌黑顺直的长发和精致的五官,他挪开眼,说:“国庆节放假的前一晚。”
心里想的是,她这样趴在……有点可爱。
何满一算,差不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她点点头,重新爬起来,开始和物理对抗,剩下半个面包随手放到桌子一侧的收纳袋里。
“你饱了?”秦荡有些难以置信。
他猜到何满胃口小,但也不能这么小吧?难道是他买的还是没有合胃口的?还是她刚来清集镇水土不服?
何满点头,问:“啊,怎么了?”
“没事。”听到这个回答,秦荡默默收回所有的猜测。
-
晚自习一共有四节,第一节40分钟固定练听力,何满听了十分钟,见秦荡仍然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拿笔戳了戳他。
秦荡把身子歪过来,用眼神问她怎么了。
何满在随堂听力卷上写下一行字:「如果有巡班的老师你能不能提醒我一下,我要看物理了。」
秦荡从桌上捞起自己的笔,借着她的纸写:「?好学生也会这样吗?」
「我这叫合理高效利用时间。」何满一着急,字就会变得潦草,带了规整时不会有的野生感。
秦荡不再逗她,写:「好。」
何满放下心来,把物理笔记垫到听力试卷下面,开始“阳奉阴违”。
刚下课,何满还在和一道大题奋战,听到前排一个男生的声音响起:“大家从后往前把试卷收一下。”
何满猛地抬头,随后不可思议地看向秦荡:“你怎么不说会上交?”
秦荡眨眨眼:“不交也行。”
何满才不信他的鬼话,他不交是可以,她刚来第一天怎么不交?
她和秦荡是最后一排,不过看她前桌熟练起身准备收试卷的样子,估计秦荡平时既不写也不交,更别提收了。
像是突然想起来自己后面还有一个人,何满前桌转过身来,问:“何满,我来收吧,你把你的交给我就行。”
何满支支吾吾的:“啊,谢谢,那个你先交吧我待会儿——”
她话还没说完,秦荡拿起自己桌上的试卷,递给何满前桌:“辛苦。”
试卷正上方的“姓名”后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何满。
每个题目前面的括号里都写了选项。
不止何满前桌愣住了,何满自己也愣住了。
两个人同时看向秦荡。
秦荡下巴一抬,示意了一下英语课代表的方向,说:“快去吧,课代表急着要。”
何满前桌如梦初醒,压下心底的汹涌波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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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收其他人试卷了,留下何满一个人在原位凌乱。
一旁看完全程本来想给何满念自己答案的商子安:???
何满把身体掉了个个儿,完完全全正对着秦荡,目光如炬:“你交什么?”
秦荡看着她又圆又亮的眼睛,再看看她那带着一丝紧张的小表情,说:“我不交啊。”
何满又问出第二个问题:“你的答案靠不靠谱?”
秦荡气定神闲:“我抄的商子安的,他英语好。”
时刻关注着这边动态的商子安:???
秦荡这能算借花献佛吗?!
何满注意力一时跑偏:“你视力这么好的?”
秦荡摸了摸鼻尖,说:“他的字比较大,想不看清楚都难。”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要上交?”何满又把先前的问题问了一遍。
“你不是说要合理高效利用时间?”秦荡反问。
何满:……
好像没毛病。
她简直对秦荡佩服的五体投地。
她现在信了外婆的话,秦荡小时候一定是一个话特别多的开朗小男孩,随机应变能力还超强的那种。
秦荡从书包里摸出一盒威化饼干,对何满说:“把这个给商子安吧,不能白抄。”
何满接过,说:“你人还怪好的嘞。”
“嗯。”秦荡大言不惭的应了声。
“商子安,商子安。”何满连着叫了商子安两声,商子安才从一堆书里抬起头来,端的是认真学习的模样。
然而实际情况是,商子安为了掩饰自己在偷听,故意选择性耳聋,以伪造一种沉迷于钻研题目的气氛。
“咋了?”商子安双目清澈的回过头来。
“这个给你,刚刚秦荡抄了你的听力答案。”何满把手里的饼干递过去。
商子安故作惊讶:“什么?你说谁?”
他一下离开自己的位置,凑到何满的桌边,脸上仍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吸了口气,假装若无其事地问:“秦荡,你为什么偏抄我的啊?”
天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和秦荡闲聊,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毕竟秦荡大魔王的名字他初中听了三年,每次物理竞赛都惜败于他手下,作为慕强批,商子安的梦想之一就是和秦荡成为好哥们儿。
可惜他们初中不同校,好不容易高中分一个班级里了,秦荡还因为家庭原因不再参加竞赛,脾气也和之前大相径庭,整个学校的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商子安实在是有贼心没贼胆,不敢贸然和他聊天。
现在有了何满这个中间桥梁,他也算是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托商子安的福,何满又体会了一把秦荡惜字如金的状态。
“你英语好。”秦荡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下意识摸出那盒薄荷糖,给自己倒了一颗。
“你吃吗?”秦荡把糖举到何满面前。
何满顺手让秦荡给自己倒了一颗出来:“谢谢。”
一旁的商子安:?
他看到了什么?
谁说的秦荡不吃糖?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直接且强烈,秦荡看了他一眼,问:“你也来一颗?”
13. 得自由
“可以吗?”商子安看起来有几分不敢相信。
秦荡:?
他看商子安的眼神更不敢相信:“为什么不可以?”
“那来一颗。”商子安咧开嘴,笑道。
秦荡给他倒了一颗,商子安又问:“你怎么知道我英语好的?”
秦荡像是无语凝噎了一瞬,说:“我现在有点怀疑。”
商子安:?
他总感觉秦荡的眼神里有点关爱儿童的感觉,但他没有证据。
“为什么?”商子安缓过神来,追问。
何满第一次觉得商子安像十万个为什么。
“我不瞎也不聋,每次上课你的试卷必定是示范卷,考完试每次都有人吆喝你的英语又是年级第一。”秦荡觉得他真是有病才会费这么多口水和一个完全不熟的人解释。
哦,不对,也不能说完全不熟。
这哥们儿之前每次在考场上见到他总和狗见了骨头一样两眼放光。
尽管这个比喻不太恰当。
商子安悻悻地摸了摸后脑勺,身上那股痞劲儿又消退下去,和他长相完全不符的憨劲儿冒上来,简直像大型狼狗驯化现场。
课间总是短的离谱,商子安还没在何满这儿待够,预备铃声已经响起。
他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何满的位置。
何满凑近秦荡,说:“我怎么感觉商子安对你有一种……念念不忘的感觉?”
秦荡正喝水,被“念念不忘”四个字搞得呛了一下:“注意用词。”
这样显得他很像那什么渣男。
还是个弯的。
天地良心,他比电线杆都直。
何满还想再说什么,门口一位老师喊道:“何满同学是哪个?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何满不明所以地走到门口,和先前说话的老师打了个招呼:“老师好。”
那老师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戴着一副最普通的黑框眼镜。他朝何满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骆鹏云,是49班的数学老师,早就听说转过来一个数学天才,一直没来得及见。”
何满闻言,又礼貌鞠躬问好:“老师好,您过奖了。”
骆鹏云看起来很激动,还没到办公室,在路上就已经说了起来:“听说你在京城的时候代表学校参加了IMO预赛并且拿到了复赛资格,可惜现在报名时间已经截止,不能再添加参赛成员了,不过十月中上旬会有一个咱们五县联合的数学竞赛,你有没有意向参加?”
何满没想到骆鹏云找她是为了这件事,愣了一下,说:“我都可以的老师。”
她其实对参加竞赛没有特别执着,不能参加就算了,她到时候自己找真题来做一下也是一样的。
“那好,从今晚起你就跟着队伍一起训练,白天正常上课,晚饭过后开始数学集训,可以吗?”骆鹏云问道。
“今晚吗?”何满一想到明天的考试,就有些痛不欲生,怎么想复习就这么波折呢?
“嗯,怎么?你不方便?”骆鹏云坐到办公椅上,给何满拉过来一个板凳。
何满如实说道:“嗯,我想复习——啊不对,预习一下明天考试的内容。”
骆鹏云没想到是如此“朴实”的回答,她笑了两声,说:“行是行,不过明天的考试就是一个开学小测,不用太紧张。”
何满抿了抿唇,说:“老师,那我还是考完试再开始吧。我落下的课程实在是有些多。”
骆鹏云点头同意,表示理解,他从一侧的小桌上拿起一摞资料,递给何满,说:“行,这是一些竞赛题,你拿回去做一做,有不会的及时问。说实话你进队有些晚,不过你天赋高,应该能赶得上。”
何满接过,礼貌道谢:“好的谢谢老师。”
“行,那我先带你去我们的竞赛自习室看一下吧,认一认都有哪些同学。”骆鹏云重新站起来,说。
何满不太好意思再拒绝,只能在心里默默把晚上睡觉的时间又往后挪了挪。
竞赛队伍的自习室不在崇华楼,而在单独的一个实验楼上。
骆鹏云边领着何满走,边说:“我们所有学科的竞赛队伍都在实验楼,包括任何大小赛的赛前训练、准备也是在这栋楼,在这里你可以认识很多和自己差不多水平的朋友。”
何满小心记着路,还要分出神来听骆鹏云说了什么。
骆鹏云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加上你的话咱们这次一共选出来了七个人参加竞赛,49班除了你还有一个,叫闻博,你认识吗?他应该就做你旁边的那个位子上。”
何满仔细想了想,好像不记得她旁边有人,便尴尬地笑了笑:“我没怎么注意到。”
骆鹏云一拍手,说:“我记起来了,他今天一直在自习室,应该没回教室。”
他带着何满来到一间自习室前面,门上挂了一个牌子,写着“五县联合数竞自习室”。
骆鹏云打开门,里面没有一个人抬头,仍旧笔下不停,一位坐在讲台上的老师站起来,走到两人身边。
“我们班新来的转校生,数学天才,何满。”骆鹏云低声对那位老师介绍完,又对何满说,“这是负责这次联合数竞的杨老师。”
“老师好。”何满鞠躬打招呼。
“嗯。”杨老师年纪看起来比骆鹏云要大不少,整个人也沉稳且话少,很有威圧感,他问,“今晚就开始跟队训练?”
“不,今天主要是带她来记一记路,认一认队员。”骆鹏云说着,给何满指了指她未来的六位伙伴,“最左边三个是高三的,中间这个就是我提到过的你的同班同学,闻博,最右边那两个是高一的小孩。”
何满大致扫了一圈,基本就记住了他们大体的模样。
“行,没事儿就先回吧,认识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认识。”杨老师在一旁说道。
骆鹏云点了点头,果真就示意何满往外走。
何满:?
原来是这么“认识一下”的?
那和不认识有什么区别?连一句话都没说。
整栋实验楼都有一股严肃紧张的气氛,等出来以后,骆鹏云才解释道:“本来还想让你们互相认识认识的,不过杨老师在,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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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眉一挑,听见骆鹏云继续说:“不过你别介意,杨老师对数学的态度真的非常严谨非常纯粹,对你也绝对没有什么排斥的心思,他平等的欣赏且爱护每一个数学天才。”
“嗯嗯好的老师,明白。”何满听到这话,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搞小团体针对她就可以,目前看来那位杨老师只是不想浪费各位数竞生的时间。
“你自己回去吧,我去一趟文印室。”骆鹏云在一个路口处停下来,说。
“好。”夏夜的天黑的晚,去的路上,何满趁着略有些暗的光线把回去的路记了个大概。
-
“老骆叫你干嘛去啦?”何满还没坐下,商子安就低弓着腰转过身来问。
何满捂着嘴悄声说:“竞赛的事儿。”
商子安比了个“了解”的手势,又指了指他的后桌,也就是闻博的位置,说:“闻博也在,他这人特别轴,你到时候可千万别和他杠。”
何满点头,说:“先别聊了,下课再说吧。”
商子安于是重新转过身去,顺带瞅了一眼他今晚刚认识的“新朋友”秦荡同学在干什么。
被看的人正把一本课外书光明正大摊在桌上阅读。
想想不久之前他竟然抄了自己的英语听力,商子安就觉得离谱又梦幻。
想到这里,商子安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要是秦大佬没有那些悲惨经历,物理大魔王的名号简直非他莫属,哪有隔壁那群人张牙舞爪的份儿。
何满坐在位上,刚要接着之前的题目继续做,突然发现习题册有了很明显的变化。
原本干干净净的题号前面有几道被打了很重的五角星。
何满侧头,看着淡定看书的秦荡,低声问他:“你帮我划的题目?”
秦荡看起来看得很投入,隔了两秒才抬起头,看了一眼何满手中的习题册,“嗯”了一声。
何满狐疑地盯着他:“你从哪搞来的重点?”
秦荡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猜的。”
何满恨不能把习题册拍他脸上。
不过这一天下来确实没见他学习,外婆之前也说过他上了高中就不怎么学习了,难不成是真的?
「你别骗我。」何满怕继续说话打扰到其他同学,在本子上写道。
「问商子安要的。」秦荡在何满递过来的本子上龙飞凤舞的写下一句话。
得,又是商子安。
不过他怎么会纡尊降贵问商子安要重点?
何满更怀疑了。
这个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的答案简直经不起任何推敲。
大概是她脸上的不信任太过于明显,秦荡又写道:「真的。商子安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了,我告诉他真这么担心你就说一下这次物理考试可能出的题目,裴承懿那本太全面了,你一时半会儿肯定复习不完,后面还有物理和生物等着你呢。」
何满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又敏锐的意识到一个问题:秦荡不学习,怎么知道裴承懿的笔记太全面?
他身上好像有很多……自相矛盾的事情。
14. 人间事
何满压下心底的疑惑,写:「谢谢啦。考完试请你吃饭。」
「行。」秦荡写完,何满从他手中抽过自己的本子,颇有几分“无情”的意味。
……
高一、高二、高三年级的放学时间都不一样,高一年级是10:00,高二和高三依次往后延十分钟。
等下课的时候,温乐繁和温致繁已经在49班门外等着了。
何满收拾好书包,把生物和化学笔记塞进书包里,又挑了两本习题册,准备熬夜硬战。
时间太紧迫,她实在来不及复习语文和英语,明天只能靠平时积累来拿分了。
四个人和裴承懿碰头后,一起朝校门口走去。
因为晚上放学时间晚,公交车早已停运,走读生有一大部分是坐校车回去的。
他们到的晚,座位都已被坐满,只能站着。
秦荡总是慢悠悠的,何满只顾着复习,也不着急上,两个人几乎落在人群最后面。
温乐繁和温致繁上得早,被挤在另一侧,裴承懿更惨,被迫顺着人流走到了最后面。
好不容易站上车,秦荡下意识护在何满身后,说:“小心脚下。”
何满脑子里还在给化学配平,乍一听到秦荡的声音,“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和他道谢:“谢谢你啊。”
秦荡抿了抿唇,双手拉住拉环,把何满和拥挤的人群隔开:“背吧。”
何满眼睛里倒映着路边的灯光,她仰头看秦荡,说:“你怎么知道我在复习?”
秦荡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两个字,只是看到她的表情脑海里突然就蹦出来一句话,她还在学习。
“猜的。”秦荡表情淡淡的,和晚上说物理重点是猜的时一模一样。
何满看了他好几眼,最后因为一直仰头太累而放弃。
没办法,秦荡目测比她高二十厘米,不抬头总感觉听不清他说什么。
校车在宽阔空旷的马路上平稳行驶,中途不断有人下车,秦荡眼快,一把捞过半垂着眼的何满,把她半摁到座位上。
“你不坐吗?”何满被他这大动作弄得回过神来,问。
“你坐。”秦荡说,“小胳膊小腿儿的,再站就要倒了。”
何满:……
大哥我有这么脆弱吗?
她看了看四周,小声问秦荡:“我们这是不是超载啊?”
秦荡“嗯”了声:“今天另一辆校车好像出了点故障,被送去维修了,一般是分两辆。”
何满拖长声音“哦”了一声,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开始复习。
时间宝贵,决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何满简直想不起上一次自己这么没有把握是在什么时候。
-
何满和秦荡住一条街,五个人先后分开,何满跟在秦荡身边,跟得有些紧。
秦荡觉察出来,问她:“怕黑?”
西华街的小巷子里是没有路灯的,家家户户又睡得早,几乎透不出光亮,只有疏朗的月光洒在地上,能勉强看得清人影。
“还好,就是有点看不清脚下的路。”何满说,“秦荡,你能开一下手机的手电筒么?我手机没电了。”
秦荡早在问话的时候就从包里摸出手机开了机,他打开手电筒,不算太亮的光照亮了两人脚下的一小段路,两个人的影子被拉长,时而会碰在一起。
秦荡家是259号,何满站在256号门前,和他挥了挥手:“秦荡,明天见。”
“明天见。”秦荡的大半身影隐在黑暗里,连声音都像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
何满本以为任素英早已睡下,摸着黑儿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意外发现任素英就在客厅正中的沙发上,大概实在是困得很,她看起来已经睡着了,只余茶几上一盏小小的灯照亮一方角落。
也说不清为什么,何满鼻子忽的一酸。
大概是她早就习惯了放学后一个人回到精致而空旷的家,乍然看到一抹暖黄的灯光,心里便波澜翻天。
“外婆。”何满走到任素英身边蹲下,轻声喊她。
任素英一下子惊醒过来,她睁开眼,看清是何满,说:“阿满回来啦?饿不饿?我给你煮了酒酿圆子,走,我去给你盛一碗。”
何满揉了揉眼,深吸一口气,说:“谢谢外婆,不过以后您早点休息就行,不用管我。”
任素英不赞同道:“你们现在放学晚,压力大,又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一定要跟上。”
说着,她从保温锅里给何满盛了一碗酒酿圆子,问:“怎么样,在新学校还适应吗?”
何满点点头,说:“嗯嗯,同学们人都挺好的。对了外婆,我和秦荡一个班,我们两个还是同桌呢。”
任素英笑道:“哎哟,那可真是巧了,哎呀,缘分啊。诶,要不以后你把阿荡叫来,一起吃夜宵?这么晚回家,他家里也没个人照应,反正我做一个人的是做,做两个人的也是做。”
何满抬起头,眨巴着眼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按道理秦荡是绝不可能同意的,但对面的人是她外婆……何满还真说不准秦荡的态度。
“我明天问问他。”何满往自己嘴里送了一颗酒酿圆子,说,“外婆你快去休息吧,我待会儿把这里收拾一下。”
任素英闻言,又叮嘱了她两句,这才离开。
何满又吃了几颗,把剩下的用保鲜膜封起来放进冰箱,收拾完一切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从书包里摸出手机充上电,想起来还没给秦荡转钱,便一边看选择题一边等手机开机。
她刚打开微信,还没来得及点开和秦荡的聊天框,顶部先弹出来一条好友申请。
「清集第一大帅比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何满看到这个昵称愣了一下。
谁给自己起了个这么……幼稚且离谱的名字?
申请栏里“清集第一大帅比”的下面有一行小字:我是商子安。
何满“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吧,是商子安能干出来的事情,不过他顶着那么一张野痞的帅脸给自己起这么中二的微信名也是没谁了。
何满点了通过,把他的备注改成了“49商子安”。
紧接着,手机一阵连环震动响,商子安不断发过来新消息,全都是加群邀请。
何满发了个“谢谢”的表情包过去。
趁商子安还没回消息,何满点开和秦荡的对话框,给他发了个200的红包,附带一句话:「你赶紧收了吧,你不收我是不会放弃的!!!」
又发了一张颇具威胁意味的“小狗拿刀”的表情包。
发完,她把手机静音,开始抱着笔记本和化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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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磕。
-
凌晨十二点半。
何满伸了个懒腰,把生物和化学塞进书包里。
内容实在是太多了,到后面她只挑出自己认为的重点来看,才勉强学完一遍。
手机明明又灭灭,她刚刚学习太投入没注意到,放松下来才发现消息页几乎铺满了整个手机屏幕。
何满:?
她什么时候业务这么繁忙了?
她从头到尾大体扫了一眼,发现基本上都是群聊消息,除此之外只有三个人和她小窗聊天。
最上面是商子安。
何满看着商子安头像旁边的红色“12”,果断跳过,先点开和童蕴的聊天框。
童童:「图片」
童童:「这哥们儿今天估计是被刺激到了,难不成他真是认真的?」
何满点开图片看了一眼,辛凯元趴在桌子上,看起来应该是醉了,背景像酒吧。
何满抿了抿唇。
她、童蕴和辛凯元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算得上深厚。三人里面她最小,童蕴长她一岁,辛凯元比她大五岁。
三个人家境都是一等一的优渥,辛凯元也养成了浪荡不羁的性格。
从何满有印象起,辛凯元身边的女朋友就没断过,经常隔一周就换个姑娘让她和童蕴喊嫂子。
何满曾经问他:“辛凯元,你为什么换女朋友这么快?感觉你都不认真的。”
彼时辛凯元反问道:“虽然我女朋友多,但我有对不起她们吗?不合适就分了换下一个呗。”
感情上辛凯元可能潦草了点儿,不知道真爱还是假爱,但确实没有出.轨劈腿给人戴绿帽子等不良行为,谈恋爱期间对女朋友也是出手阔绰,反正何满还没见他哪个前任找上门来骂他渣男。
而辛凯元对朋友也是好得没话说,只要有需要他的地方,他从来不推辞。
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浪子,在听到何满要来清集镇时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和她表白,态度认真诚恳到何满长这么大完全没见过。
但何满很清楚自己不喜欢辛凯元以后也绝无可能喜欢辛凯元,他们可以是朋友,是家人,但绝不会是恋人。
父母的前车之鉴让何满太难和一个拥有过很多前任的人谈恋爱。
“哥。”彼时何满直视着辛凯元的眼睛,时隔多年第一次喊他哥。
她想,辛凯元那么聪明,不会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话她还没说出口,就被辛凯元以临时有事搪塞了过去。
他总是这样,在知道结果不是他想要的前一刻就会自欺欺人地不去听。
……
何满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她慢慢在聊天框里敲下一行字:「也可能是一时兴起吧,估计就是乍一分开,他接受不了,总之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希望他能早点恢复正常状态。你也早点休息。」
平心而论,她希望辛凯元好,也希望辛凯元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否则她真的想不到这么多年的朋友要以何种方式收场。
回复完童蕴,何满又点开和秦荡的聊天框,他的微信名要比商子安低调很多,甚至可以说是单调——Q。
何满当时给他给备注改的早,就“秦荡”两个字,没加班级。
秦荡已经把钱收了,还附带了一句话:「这钱还能再给你买一次。」
15. 一杯酒
何满一直蹙着的眉头不自觉松下来一点。
小满胜万全:「那就麻烦啦。」
小满胜万全:「感恩.jpg」
她刚发出去没过两秒,秦荡的消息就弹了出来:「还没睡?」
小满胜万全:「刚复习完[大哭]」
秦荡:「赶紧休息吧,明天考试。」
何满在心底无声说,还有商子安的十二条消息没回呢。
她从表情包里挑了一个“晚安”发过去,等了十秒秦荡都没回复。
何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反应过来后退到和商子安的聊天界面,准备看看他到底发了些什么。
49商子安:「我拉你进一些群」
49商子安:「基本上清集中学的大小八卦、通知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49商子安:「诶我特别好奇你是和秦荡早就认识么?」
49商子安:「为啥你来看起来那么熟?」
49商子安:「我一开始还觉得你和他当同桌简直是误入虎穴」
49商子安:「没想到你俩竟然意外的和谐!!!」
49商子安:「我敢保证咱班有一大部分人都和我持有同样的疑问」
……
何满一眼扫下来,除了第一条是邀请她进群,剩下的十二条全部和秦荡有关。
也是这时候,手机顶端弹出来一条消息。
秦荡:「晚安。」
然而此时的何满因为商子安的话来了精神,哪有心情睡觉,坐在床上打字。
小满胜万全:「你们都很怕秦荡吗?」
她虽然这么发,倒也没指望商子安回,毕竟已经快凌晨一点,是个正常人都该睡了。
然而何满忘了,商子安并不是标准意义上的正常人。
她也不知道商子安俗称清集夜猫子,简直是熬夜战神。
她刚发出去,就看见顶上由“49商子安”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紧接着,聊天框里的消息开始一条一条往外冒。
49商子安:「其实也不能算怕吧——哎怎么说呢,大家还是挺忌惮秦荡的」
49商子安:「不止49班,几乎全校都听过他的丰功伟绩」
49商子安:「而且他也算我们学校的反面教材吧,毕竟刚考进高中的时候谁都听说过秦荡这两个字,那简直是横扫初中千军万马的大魔王」
49商子安:「结果一上高中发现他压根儿不学习,上课不听讲,考试也敷衍,甚至都有人怀疑他初中拿的那些奖有黑幕」
49商子安:「而且更离谱的是就这么个人竟然能占着49班的名额,肯定有很多人不服啊,背地里就说他怎么样的」
49商子安:「不过其实我们49班的很少蛐蛐他,因为大家也都算自己初中的尖子生,大部分都会参加竞赛什么的」
49商子安:「就比如我吧,就经常在考场上见到秦荡,哇,他那解题速度,那正确率,简直是碾压我们的存在,但凡和他同台竞争过的都不可能说出那种话,那群骂他的人真的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我都懒得喷」
何满想插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商子安手速快到像是语音转文字。
不过她算是看明白为什么商子安在秦荡面前那么“乖巧”了,原来是和男神说话不敢太嚣张。
好不容易她才打出一句:「听你这么说,你好像挺……崇拜他的?而且他好像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啊,不就不学习么?」
于是商子安又开始激情输入。
49商子安:「我当然崇拜他啊!没在他巅峰时期和他说话简直是我这辈子最最最后悔的事儿!你懂慕强批的痛吗!」
49商子安:「而且说真的,我感觉秦荡的实力根本没有衰退,就算他现在不学习,只要他一学,那绝对又会引起一片腥风血雨」
何满边看边想,看来商子安还是秦荡的死忠型迷弟,秦荡都摆烂成这样了他还如此相信他的男神会重回巅峰。
怪不得何满总感觉商子安遇上秦荡就有点儿降智,大概是太激动脑子不能好好工作了吧。
就这一晃神儿的功夫,商子安又弹过来几条消息。
49商子安:「不过说起来为什么大家都比较忌惮秦荡,还要追溯到高一上学期」
49商子安:「那时候刚分班,秦荡还有个同桌,叫饶斌,你应该不认识他,因为他被秦荡打去实验班了」
49商子安:「他这人吧,就特自大,还嘴贱,当初刚入学大家都很崇拜秦荡,结果第一次开学测试秦荡是班里倒数第一,而且是每科都考个位数的那种,然后饶斌就开始各种阴阳,说秦荡是关系户,说秦荡初中的成绩也有水分怎么怎么样的,这时候秦荡还没什么动静,估计也是懒得搭理他吧」
49商子安:「结果后来不知道这孙子从哪道听途说了点儿秦荡的家世,就开始大肆吆喝说他是扫把星,专门克自己亲人,说他有人生没人养天天打架,还说谁和他走得近就是眼瞎就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还债来了,反正就是怎么脏怎么骂」
49商子安:「于是在某一天的中午,放学之后吧,当时我有幸目睹了全程」
49商子安:「就下课之后,铃刚响,教室里就响起“砰”的一声,大家一回头,就看见饶斌被秦荡给摔地下了」
49商子安:「那是我们第一次直观面对秦荡的怒火,他真的,我的天,脑子那么好使就算了,武力值也爆表」
何满看到这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商子安真的,就连回忆往昔都不忘夸秦荡两句。
49商子安:「秦荡下手真的特别狠,那拳头一拳一拳往饶斌身上落,饶斌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49商子安:「你说到这时候就赶紧求饶吧,饶斌不,他非得嘴贱,被打了还骂,我们听着都恨不能上去揍他一顿」
49商子安:「打完之后秦荡就告诉饶斌说在49班见他一次揍他一次,饶斌就去告状嘛,告老张说秦荡发疯无缘无故打他,结果秦荡直接一个u盘扔过去,饶斌那张嘴说过什么话就全给抖擞出来了」
49商子安:「据说当时饶斌那脸色简直精彩,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协商的吧反正饶斌就给下放到实验班了」
49商子安:「秦荡应该背了个处分吧不过三个月一满就销了,老张大概也警告过他,自从那之后他没再打过人」
49商子安:「但就这一次就让秦荡彻底出名成了年级甚至学校里闻风丧胆的存在,饶斌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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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后见了他都是绕道走的,但嘴还是贱,反正他这人就挺招人讨厌的」
49商子安:「所以秦荡其实不惹事儿,他平时在我们班也不会故意为难人什么的,但就是那一次你懂吧,就让人不自觉的忌惮」
49商子安:「他就是那种人又冷气场又强大武力值还强悍的典型代表,我偶尔在路上碰到他和他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还能见他笑几次,但在班里我们基本都没见他笑过,可能也是不熟吧」
49商子安:「而且他也不学习,这后来几乎就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收试卷作业什么的也不收他的,慢慢地就泾渭分明了」
何满像是又揭开了秦荡的一点过往,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很久,最后也只发出去一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考试呢。」
49商子安:「行,本来还想问问你怎么和秦荡哥俩好儿的呢,明天再问吧」
何满看到这句话,没忍住笑出来:「好。」
-
第二天一早,何满从院子里把校服收进来准备换上。
清集中学的夏季校服很简单,白T加及膝黑短裤,领口和袖口处是黑色加两道白杠,简直普遍到像是全国最统一的样式。
秋季校服何满见过秦荡的,外套整体是黑白配色,没有什么创新之处,校服裤也有人穿,仍旧是熟悉的宽大肥配方。
这样的校服要是能被穿得好看,纯粹是衣服主人的脸和身材的功劳。
何满换上,对着镜子看了一下,大小还算合适,她身形又高挑,板正之余还能透出几分蓬勃感。
任素英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何满吃到一半的时候,秦荡背着包走进来。
“这么早?”何满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才5:50,考试比平时早读时间晚一些,是六点半开始的,六点从家走就完全来得及。
裴承懿今天也有开学测,而温乐繁和温致繁因为要军训的缘故,未来两周之内都是六点半到校。五个人还是同行。
“嗯,收拾完就过来了,你吃就行,不着急。”秦荡随手拉过一个板凳,坐在何满对面。
“你吃早饭了吗?要不要再吃点儿?”何满看秦荡干坐着,发出邀请。
“我吃过了。”秦荡闲闲散散地说。
任素英恰好走过来,闻言说:“阿荡,你要不以后来奶奶家吃早饭吧?反正隔得近。”
秦荡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后一秒就开口拒绝:“没事儿任奶奶,这样您太麻烦了。”
何满吃了一口鸡蛋,说:“我外婆还邀请你来吃夜宵呢。”
秦荡像是怔了怔,很快回过神,扯了扯嘴角,说:“这怎么行。”
何满一挑眉,说:“这有什么不行的?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每个月给我转两百块钱就行。”
她知道秦荡在顾虑什么,十七八岁正是自尊心强的时候,偶尔一两次没什么关系,但要是每天都来白吃白喝,谁心里也过意不去。
“两百够干什么?”秦荡被她逗笑,心里原本若有若无的一丝窘迫随之消散。
何满想了想,说:“嗯——剩下的就当我给你交保护费了吧,初来乍到,还得多靠秦大佬照应。”
16. 笑喧哗
“再说吧。”沉默了两秒,秦荡说。
何满想,行吧,慢慢来。
-
进教室的时候桌椅已经被拉成了整齐的单人单桌,何满和秦荡中间的空隙大到可以再容纳一个人通行。
何满坐在位置上,想到商子安的话,试探着问秦荡:“秦荡,你都没复习,怎么考试?”
秦荡喝了口水润嗓子,说:“交白卷。”
何满一噎。
其实她觉得秦荡就这样放弃学习不好,但是自己好像也没什么绝对的立场来管他。
“你有想法?”秦荡隔着半米的距离,主动问。
何满猛摇头:“我有什么想法?我能有什么想法?”
秦荡嘴角一抬,说:“行。”
何满:?
行什么行?
直到考试的时候,何满终于明白了秦荡那句“行”是什么意思。
因为是开学测,所以没有换位置,也没有固定老师监考,只十到十五分钟会有流动监考员来巡班,主要是靠同学们的自觉性。
第一门考语文,何满基本功扎实,其实答起来不算费力气,写完作文,何满左右环顾了一下。
闻博应该是在认真检查,神色严肃,斜前方的商子安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儿,她的前桌龚逸飞以及秦荡的前桌丁泉不约而同从桌洞里摸出其他科的习题册刷题。
何满视线由又到左逆时针落在秦荡身上,就见他的整张试卷答题卡上只有选择题部分是被涂黑的。
大概是感受到何满的视线,秦荡转过头,手指了指自己的选择题部分,用口型说:“不是白卷。”
何满:……
这人怎么感觉有点奇奇怪怪的小学生心理。
-
清集一中的小测时间安排都很紧张,每科之间只有十五分钟的间隔。
到晚上九点四十五就已经把六门全部考完,何满前一天学习效果显著,小三科估分基本都能在60分左右。
对于这个成绩,何满虽然不满意,但也没有过多的责怪自己,毕竟她刚学接着考,有些知识点难免会遗漏。
数学是她的强项,在商子安的软磨硬泡下,何满和他“集大成”的答案对了对,估计能考到130+。
至于语文和英语,何满不太担心,毕竟是积累性比较强的科目,她还是挺有把握的。
清集中学往往考完试就会直接放学,何满收拾好东西,问秦荡:“我们还要等懿哥吗?”
因为温乐繁和温致繁是新生,需要军训,每天九点半便可以离校,几人早已约定好军训期间晚上各走各的。
秦荡也背上包,说:“不用,裴承懿他们的考试时间和我们不一样,晚上还要上自习到十点二十。”
何满点头,说:“那我们走吧。”
秦荡跟在她后面,何满想起来考试时候秦荡的试卷,停下步子和他肩并肩:“你今天的试卷都只写了选择吗?”
秦荡“嗯”了声:“你又有想法?”
何满:?
她瘪了瘪嘴角,说:“想法想法想法我一天到晚哪有那么多想法?”
秦荡轻轻笑了笑,声音在喧嚣的人声里有些模糊:“早上问我的时候,你脸上的震惊都写满了。”
何满:……
她无语地说:“我是震惊你怎么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的,不是震惊你为什么交白卷的。”
秦荡:???
她是怎么顶着这么甜妹儿的脸做这么无语的表情的?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留啊。
何满第一次见他吃瘪,有些好笑,安慰性地说:“不过你今天写了选择,是非常大的进步,值得鼓励。”
秦荡:谢谢你的夸奖。
他和何满一前一后上了车,说:“谢谢小何老师。”
何满露出八颗牙齿朝他笑了一下,想,她和秦荡的关系不知不觉好像又……近了一点点。
-
清集中学考试快,出成绩更快,第一天考完,第二天早饭时间数学卷就被发了下来。
何满在家就已经吃过早餐,彼时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被人拍了拍肩膀。
她抬起头,面前站了一个很文静的女生,带着大大的黑框眼睛,说:“何满,你的试卷。”
何满接过来,道谢:“谢谢,辛苦了。”
“没事儿。”女生朝她绽开一个笑,说,“你好厉害,考了132分!”
何满顺着她的话去看答题纸,上面用红笔写了一个大大的“132”,底下还跟了一句评语:非常不错,继续努力!今晚开始到实验楼集训!
“谢谢,你也很厉害。”何满其实不认识面前的女生,但不影响她的称赞。
女生又朝她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试卷,面上闪过一抹犹豫,随后抽出那张试卷,也放在何满桌上,说:“你能不能——待会儿秦荡醒了的时候,你帮忙把试卷给他。”
何满一口应下来:“嗯嗯可以没问题。”
女生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说:“真的谢谢了。”
“没事没事。”何满礼貌笑笑,想,也许今天类似的情况要经历六次。
毕竟按照商子安的说法,秦荡之前都不交试卷的,这次不仅交了,还不是白卷,估计同学们一时都没想好怎么和他交流。
尤其是这尊大佛现在在睡觉,谁能保证他没有起床气?
何满拿着秦荡的答题卡仔细端详。
数学选择题满分六十分,秦荡拿了21分,对了三个单选,两个多选各对了一半。
纯靠蒙C拿的。
何满:……
这和交白卷有什么区别?
她抬眼看了一眼挂钟,还有六分钟上课,一分钟打预备铃。
第一节就是数学。
“秦荡。”何满拿笔敲了敲某尊校服外套蒙到头顶睡觉的大佛的胳膊。
“啊?”秦荡掀开校服,有点没睡醒的味道。
“猜猜你考了几分?”何满把他的答题纸正面朝下扣在桌上。
“21分。”秦荡趴在桌子上,睡眼惺忪地说。
“你怎么知道?”何满震惊。
“猜的。”秦荡一副懒洋洋的腔调。
何满:?
又是猜的?
“我叫你猜哥吧,猜猜猜你怎么这么会猜呢?”何满把他试卷推过去,不死心地又问,“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自己算准了会得21分还是真就刚刚猜的?”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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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秦荡拿过自己答题纸看了两眼,问。
“真的。”何满眼睛亮亮的。
“你猜。”秦荡把试卷压到胳膊底下,继续趴着和何满聊天。
何满:。
好好好,你不猜了让我猜是吧。
何满想到秦荡也许真的不想说,便换了个话题:“诶,你知道刚刚那个过来发试卷的女生叫什么吗?”
秦荡眼睛扫视一圈班级,问:“第几排?”
何满也看了一圈,说:“第二排那个留着齐肩短发,戴黑框眼镜的女生。”
秦荡看起来很认真的想了想,说:“俞书晴。”
何满点点头,默默在心里记下这个名字。
下一秒,何满的前桌龚逸飞转过头来说:“数学课代表叫邓希。”
何满:?
她转头看向秦荡,秦荡的表情看起来不像骗人。
他问:“那俞书晴是谁?”
龚逸飞有了上一次和秦荡对话的经验,这次看起来没那么紧张:“俞书晴是生物课代表。”
他指了指第三排的一个女生,也是齐肩短发。
“哦。”秦荡也没仔细看,不知道是真记住了还是假记住了。
何满记下她们的名字,问秦荡:“秦荡,你是不是脸盲啊?”
秦荡摸了摸下巴,说:“还好吧,她们发型一样,记起来当然容易混。”
紧接着又给自己找补了一句:“我平时都不怎么关心大家长什么模样的啊,记不住正常吧。”
何满:好好好。
眼看着快要上课,她又换了个问题:“数学老师上课什么风格啊?”
秦荡像是沉思了两秒,说:“嗯——不太像数学老师,倒像英语老师。”
何满:?
她正满头雾水,秦荡前桌丁泉也转过身来加入到聊天当中:“大鹏爱好之一是提问,因为大家错题比较少,所以基本是谁错谁讲,如果自己不会,就由前后左右的同桌担此重任。”
“哦——”何满拖长了调子应了一声,突然发现丁泉说完之后老瞥秦荡。
难不成怕秦荡把他生吞了吗?
看来秦荡当时真的给49班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啊。
按照商子安的说法,49班的大部分人应该对他都是又敬又畏吧。
一旁的商子安看龚逸飞和丁泉都能和秦荡“其乐融融”,恨不能自己也坐到他们旁边。
他把凳子拉出来一块儿,凑近何满的桌子,企图把四人局变成五人局。
下一秒,教室里响起一声暴喝:“商子安!都快上课了你在嘻嘻哈哈笑什么?”
前排齐刷刷地投来探究的眼神。
龚逸飞和丁泉光速回身,商子安脸上像安了笑容消失术,秒成严肃脸。
骆鹏云手里拿着试卷和教案,目的明确地朝他们这一片儿走来。
“你刚刚笑什么?”骆鹏云先在商子安桌子旁边站定。
商子安简直要被自己的运气差到哭死。
天可怜见的,他还没和秦荡上说一句话呢,嘴刚咧开就被抓住了。
他怎么命这么苦啊!
心理活动完毕,他抬起头,一脸诚挚地说:“老师,我天生微笑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