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状元郎:从书童开始逆袭》 第一章 一定要科举 漏风的草料棚。 发霉的草料味弥漫在鼻腔里,身子下面的草垫子不断摩擦着翻来覆去的身体,留下一道道的红印子。 一个英俊的少年郎,并未抱怨眼前的环境,反而感慨着穿越以来的人生,“幸好当时老子眼疾手快,一个回首掏,不然守了两辈子的后庭花,岂不是遭了大罪!” 这个穿越的小帅叫宋冕。 前世的宋冕是个虽然穷,但是在情场浪地起飞的家伙,将吃软饭发挥到了极致,干过销售,总监,小说作家,太多了记不清,最后一不小心撞了大运。 不知道是不是哪个爱而不得的妹子报复自己,送自己上了西天。 反正再一睁眼,他就成了一个记忆中不存在的陌生大一统朝代梁朝香山县士绅陈老爷家公子的书童。 跟自己浅薄的历史知识记忆不同的是,崇祯皇帝确实自挂东南枝了,但最后是汉家建立的江山,因为明廷降将比较多,且在统一中立下的功勋比较多,整体沿袭了明朝的制度。 大梁的读书风气很浓郁,连挑粪工都能吟诗作对,看话本小说。至于科举风气更是夸张得要命,像是范进这般的狂魔哥,不在少数。 陈家是香山大族,陈老爷更是以五十六的高龄中举,一朝得势,作兴旗扁,地主结交,各种来钱的道多了,家业也兴隆了不少。 便花重金给儿子挖来一个俊俏书童充门面侍奉,也期望儿子好好科举,光耀门楣。 原主就是这样被挖走的,毕竟论读书能力可能不咋地,但这幅相貌却生的只比读者老爷差那么一丢丢,出落的唇红齿白、目秀眉清,比那傅粉何郎还要白上三分。 刚穿越来的宋冕看着眼前的大鱼大肉,以及锦缎衣裳,感觉这条件也不错。 比上一家主家强不少,少爷也呆呆的好糊弄,家里的漂亮小丫鬟也一个赛一个漂亮,关键是老爷还不让少爷破身碰她们,这岂不是更美了自己。 宋冕当即过上了调教小丫鬟的日子,每日葡萄有人投喂,沐浴有人更衣,好不潇洒。 却没发现大少爷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 就这样快活了七天。 这一日,他刚褪了香香妹妹的罗裙,便被憨憨的少爷按住了后背,幸好他一计回首掏,差点挤碎了对方的鸡胗,逃出升天。 可宋冕也惹了大麻烦,幸好陈老爷刚刚中举没多久,在乎面子,只是将他揍了一顿,发配回家,不然就要呜呼哀哉了。 不过,这回家的日子不好过,除了大哥、大嫂之外,这一家子几乎都对自己冷眼相待,饭菜啥的,也是从天堂直接到了地狱。 其实,宋家的日子在香山县也不算底层,祖上做过官,跟弗朗机人做过买卖,也算是古典主义走狗买办,最繁华时,在蚝镜雇了三四十弗朗机红毛鬼,大宅子十几处。 可太祖爷登基,实行过一段时间海禁,家族跟着受牵连。 官职丢了,生意没了不说,祖上还添了个不能生育的毛病,直到某位天才老祖散尽家财,将祖产全都送人,这血脉才传承下来。 不过家族却彻底衰败了,虽然家族世世代代供养子孙读书,但到了他这一代,他家属于爹不疼,娘不爱的二房,好处都是大房家的。 尤其是,倒霉老爹,信了同乡的忽悠,跟着一起下南洋,杳无音信之后,家里一切表面上由祖母做主,但具体的事情,变成了大房操持。 二房的日子也变得更加凄惨,没两年宋冕的亲娘也去世了。 宋冕的回归无疑是让这个小家雪上加霜,毕竟多了一张嘴,大房的冷言冷语也多了起来。 这不,天一亮,外面就开始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祖母对着大嫂训斥,“孙媳!人是你男人接回来的,总不能天天让他在家闲着吧?弗朗机人如今牛气起来了,想要找个跑腿的,小冕是个伶俐孩子,要不我托托关系,送过去试试。” “总是在家里躺着,不得把家业吃垮了?” 宋冕起身顺着窗户往外瞅了眼,就见祖母任大伯母搀着,跟大嫂朝着他房间走来,嫂子瘸着腿,赶忙跟着往前走。 头前的祖母,老太太将近七十高龄,却浑身精致,头上戴着银簪,大伯母,也是穿着半新的绿萝褶儿,脚下细底的陈桥鞋。 人家一家子活脱脱的电视剧里的地主做派。 相比之下,自家大嫂就惨了,看起来比大伯母还要老不说,衣服上也打满了补丁,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宋冕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事情不好,刚想起身出去应对。 就听大嫂直接呛声道,“娘,咱们家多少代才摆脱了给蛮夷当狗的帽子,怎么到了我们这一代人,就必须重新戴上?不戴活不了么?” “再说了,我小弟做了七八年书童,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前些日子让贵人打了,受了伤,总该让他将养将养。” 宋家的地都让祖上散了,家里的地倒是不多,可一大家子要吃饭,总归得找活计干。 宋冕被陈家送回来之后,倒是也去镇上找过活,可人家一看宋冕白白净净的,吃不了苦,用不了三五日就送回来。 兼之吃了一顿板子,身体还没恢复,就在家歇了几天。 大嫂孙氏也心疼小叔子,舍不得让他干活。 谁曾想,就三五日的光景,大房那边儿不乐意了。 还找来祖母给壮大声势。 见大嫂开口,大伯母齐氏脸色瞬间不好看,“侄媳妇,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小冕今年十四岁,那么大个老爷们,总不能天天在家躺着吧?不挣钱,怎么养家糊口,怎么娶妻生子?” 宋冕心里窝火。 老子娶不娶媳妇,关你们屁事? 孙氏一点不怂,直接驳了回去,“大伯娘,您要是怕我们家小冕说不到媳妇,那就从你指甲缝里,流出点银钱来啊。你们家,一直吃家里喝家里,科举却也一点动静都没有,浪费了多少钱?” 宋冕闻言,眸子里闪过了一道精光,这大嫂好啊。 来了这个家有些日子了,一直靠性格泼辣的大嫂撑着,不然二房早完蛋了。 家里的地少,大哥整天在地里拼,也没有多少收成,大嫂便将头发剪了,装成老爷们的模样,混上渔船,混点鱼获或者铜板回来。 脚也是前两天跟南洋渔民打架时,被人家用鱼叉捅的。 可大房一脉呢,愣是每个人跟神仙一样,连吃饭都懒得端个碗。 大伯母齐氏作势就要动手,大嫂一瞪眼,将拳头攥的紧紧地。 老太太咳嗦了一声,齐氏这才作罢,不过依然讥讽道,“你一个粗人懂什么?不读书,宋家只能当一辈子老百姓!若是我夫君,亦或是我儿思忠中了,咱们家也就跟着发迹了了。你看看那陈老爷家,才中举多久,大宅子修了,地也有了,日子过得多快活。” 对于赚钱供养他们大房读书这事儿,二房一直有怨言,甚至二房的儿媳妇,不止一次朝着说分家。 都被老太太给压下了,要是他们真的分家了,大房一脉拿啥科举? 大嫂孙氏哼了一声,“占便宜也要有个限度,我们不愿意占你们未来的光,你们也少欺负人,尤其是别拿小冕说事。” “还去给弗朗机人做狗,我看你们的心肝坏了,不行就抓紧去看看大夫。” 大伯母齐氏仰着头,一副为家里考虑的模样,“你祖母是觉得,你们两口子,一个种地,一个打鱼实在是太辛苦,这才想着让小冕找个营生,分担分担。” “再说,他都十四岁了,你们自己出去听听,外面都传他什么?” “都说他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喝家里血,是窝囊废,谁家要是把闺女嫁给他,就白瞎了!” 孙氏喉咙难受,当初公公下海前,嘱咐自己,要他照顾好小冕。 可如今大房这么欺负人,男人靠不住,她一个妇道人家,除了骂两句,又能怎么办?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奶,汉奸走狗我干不了,我准备科举,光耀门楣。” 孙氏闻言一惊,扭头就见丰神俊朗的宋冕,直挺挺地站在她身侧。 大伯母齐氏和祖母,都是颇为嫌弃的看着宋冕。 之前宋冕在陈家当差,家里每天都有银子拿,他这一回来,好日子就断了。 “混账,你都十四岁了,还读什么书?科举是要看天分的!” 大伯母直接急了。 她可是很会算计,家里并不宽裕,读书可是要花很多钱的,笔墨纸砚,给先生送礼,这花销如果用在宋冕身上,自己那夫君和孩子怎么办? 再说了,她今日发难,就是为了让宋冕出去干活,增加家庭收入。 宋冕直接白了对方一眼,疑惑道,“你的意思是,我伯父和堂兄两个人考了那么多年,就有天份了?没那个本事,就别站着茅坑不拉屎。” “我大嫂说得对,我爹娘都没了,早该分家了。没必要自己辛苦,养你们一大家子蚂蟥!” 孙氏惊呆了。 自己小弟性子不是一直柔柔弱弱的吗? 大伯母愣了半天,半晌之后,气得颤颤巍巍道,“你个不孝的孽畜,你说什么?” 宋冕挺直腰身,冷声道,“这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就赶紧分家,谁自己过谁自己的!要是一起过,也不是不可以,大房也出人赚钱,供养的两个读书人,大房、二房各一个!” 这可是封建社会,只有考公才能改变命运。 他这辈子重生,可是要给人家当供血包的。 “你疯了!你一个靠卖屁股的书童,也想读书!”齐氏尖叫着,“家里让你进门就不错了,你还想读书?” 第二章 要给自己争 “混账!小冕也是我宋氏子孙,你再胡说八道,撕烂你的嘴!”祖母闻言,勃然大怒,瞪了一眼大伯母。 别看老太太年纪大了,一发火,还颇有几分威势。 吓得大伯母直接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再度看向宋冕,愁眉不展道,“小冕啊,奶也是为了你好。” “给弗朗机人做事,虽然名声不好,但起码有银子赚,能接触新鲜事物长本事。我打听了,现在大梁认可了弗朗机人,以后他们跟咱们是合作关系。” “你想想,你要是干上个两三年,没准还能找几个夷人老婆呢!我跟你说,别看她们金发碧眼,但是身强力壮,比咱们汉人女子骨架都大,去地里拉犁肯定是好手。” 宋冕心道,你是不知道她们花期有多短啊。 当下面色不变道,“奶,这么好的事,让给我那大伯亦或是兄长去多好?我就想踏踏实实读书,继承祖业!” 祖母摇头叹气不语。 齐氏间宋冕不听劝,非得读书,直接面目狰狞,瞪着一双眼睛,看向大嫂孙氏道,“你就是这么教这个孽畜做人的?” “回来吃家里的,喝家里的,还想拿钱去科举供他逍遥?那你大伯和思忠怎么办?咱们还怎么科举,光耀门楣?” 孙氏下意识地撸起袖子,她一个妇道人家,讲道理太难了,刚想动手,就听宋冕道,“那咋啦?我嫂子教我教得好,所以我才更要科举。我要是考中状元,嫂子养的那条大黄,我都高低给整个诰命来!” “嫂子,别听大伯母忽悠你,想要过好日子,我给你跟大哥挣,不用指着大伯一家。” 孙氏眼眶有些湿润。 自己也是嫁过来才发现自己的男人是个哑巴,当时自己这小叔子没少帮衬自己。 可后来他被卖出去做书童,她却一点都没帮得上。 如今自己这小叔子,竟然说要给自己养的狗都整个诰命,一股愧疚感夹杂着浓郁的亲情,瞬间从心底涌起。 自己上次没保住他,让他去了大户人家做书童,受尽了委屈。 这一次,说什么也得护住他。 大嫂佝偻的身躯,下意识地就挡在了宋冕的近前,呲着牙看向盛怒的大伯母,一字一顿道,“奶,伯母,小冕说得对,这伺候弗朗机人的好事,我们二房不要,但书必须读。” “他当初为了家,去外面做了书童,受尽了委屈,这是他应得的。” “再说了,弗朗机人吃幼童,贩卖少年,人尽皆知,你们这哪里是好事,分明是把小冕往火坑里推。” 孙氏挺直了腰板说道。 齐氏气得脸色潮红,一双眸子能喷出火来。 她以前觉得,老二家连当娘的都没了,就剩下两个小的好拿捏。 今天才发现,孙氏也是个狠人啊。 可自己男人是家族的长子长房,手握一切财政大权,她能怕了一个小辈? 只是刚想骂人,却发现被自己叫来帮场子的老太太,目光严厉的盯着自己。 她意识到,自己今天言语有些过分了。 齐氏很快冷静下来。 只是嘴巴却不肯输一点,“你大伯现在是一边儿做事,一边儿读书,他也没少往家里拿钱,让他去给弗朗机人做事,那肯定不可能!” “思忠读书七八年了,学识一直不错,连夫子都夸赞多次,也不可能中途不读书,去谋什么营生。” “侄媳妇,小冕他不懂事,在外面看花了眼,你也是瞎的吗?他出了样子好看,他有一点出息吗?他要是真的好,能被东家们,卖来卖去?” 那居高临下的嘲讽和蔑视,让大嫂孙氏气愤难当,却也清醒过来不少。 小冕给人家做书童好几年,她常去打听,这孩子很调皮,还带坏了好几个少爷,这才被卖来卖去。 要不是长得俊俏,一直有人收,估计早就被赶回来了。 这要是读书,能成么? 宋冕无奈地摇头,知道原主不靠谱,让家人缺乏信任。 但他更知道,大房是实打实的好处都占了的,如今父母都不在了,没人为他们小辈发声,他们就只能被人家欺负。 尤其是在科举这核心利益上,对方是肯定不会让步的。 他刚回家,出了门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而且自己一走了之,哥哥、嫂子就只剩下吃苦了。 所以必须团结哥哥、嫂子一起抗争。 最好再把老太太拉拢过来。 吃软饭有风险,这一辈子要想过得舒坦,就只有科举做官这一条道。 未必非得是进士,只要中个举人,便能拥有大量的土地奴仆,够自己舒舒服服过一辈子,连带着哥哥、嫂子也能不受欺负,跟着自己享福。 宋冕目光越发的坚定。 重活一世,该爽还是得爽,该争更得争。 见孙氏没有开口反驳,齐氏洋洋得意,瞥了一眼宋冕,“侄媳妇,你要是腿脚好的差不多了,就赶紧去赶海去,家里整天没有荤腥怎么成?” “至于小冕啊,你还是省省心吧,即便是不去弗朗机人手底下做事,总该要有人营生,家里肯定是不养闲人的。” “你你你!”孙氏被人家说的气势越发的弱小,着急之下连话都说不利索,宋冕刚要开口。 忽然感觉眼前一阵狂风奔来,接着一条汉子挡在了宋冕和大嫂面前,“啊吧,啊吧,啊吧....” 是大哥。 大哥身材高大,却因为常年劳作,身材瘦削,刚才跑得急,还掉了一只鞋。 看着忽然冲过来,死死攥着拳头的大侄子,齐氏嘴里一箩筐恶毒的话咽了回去,脸上挤出些许笑容,“大侄子,你别急,没欺负你女人,也没欺负你小弟,只是想给你小弟安排个营生。” “总不能让你小弟在家里整天闲着吧?” 大哥听完对方的话,又看了一眼祖母,气势瞬间也弱了下来。 祖母看了一眼哑巴孙子,又看了一眼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知道冒什么坏水的宋冕,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摇了摇头,说道,“营生的事,回头再说吧。” 说完,扭头扯开大儿媳的手,回了自己的屋子。 待人走后,夫妻二人带着宋冕回了草料棚。 大哥神情稍微缓和了些,趁着没人注意,将一个湿乎乎带着腥气的肉团子塞进了宋冕的嘴里。 是生蚝! 宋勉咧嘴,刚想傻笑。 就见大哥从裤裆里掏出一个潮湿的袋子,打开之后,拿出整整一大团生蚝,献宝似得给了自己媳妇。 嘴里还阿巴阿巴的说着,示意让媳妇吃。 孙氏瞪了他一眼,“小冕正受着伤呢,你让我吃,都给他。” 大哥瞬间急了,指着她受伤的腿,示意她必须吃,然后一巴掌将宋冕给拍到了一边儿去了。 宋冕瞬间头晕目眩,心中暗道:力道够猛,是亲哥无疑。 孙氏立刻狠狠的拧了一把大哥,小心翼翼的将大哥不知道在哪儿搞来的生蚝,分出一半,递给了宋冕。 “阿弟,一起吃。” 宋冕将自己的那一份,拿出来一半推给了大哥。 然后大口大口吃起来,这东西确实滋补,但是他这个年纪吃多了,似乎不太好。 看到媳妇和阿弟吃了自己弄来的生蚝,大哥咧嘴傻笑着了一阵。 然后又阿巴阿巴比划起来,宋冕抬头一脸疑惑。 大嫂却熟稔地解读道,“你大哥说,咱们爹娘不在了,让咱们家里安生些,别触怒他们!” 大哥听闻,连连点头,嘴里发出一阵嗯嗯声。 大嫂直接开骂,“嗯个屁!咱家小弟凭什么被人欺负?再说了,那弗朗机鬼子是好伺候的?” 说完,当着宋冕的面,就踹了大哥一脚。 大哥又是一阵比划,宋冕挠头,大嫂叹气一声,又解释道,“你大哥说,你当书童的时候,有机会都不把握,现在说读书,十有八九得打水漂。” 翻译完,大哥点点头。 高大的身躯,也有些佝偻,宋冕看得清楚,大哥孩子都没有的年纪,已经有了白发。 宋冕知道大哥担心什么。 家里的条件很一般,现在家里有十几亩地,交了皇粮勉强够家里的开销。 大伯虽然名义上读书,其实只是心里还有念想,现在也开始在外面给有钱人家做账房。 家里全力供养宋思忠读书。 即便是如此,二房、三房也被压迫的厉害,甚至自己拿少少言寡语的三大爷更是被逼着一家人走了自己便宜父亲的老路,拖家带口的下南洋去了。 自己这个时候,想要读书,肯定比登天还难。 但宋冕却偏偏是个不肯服输的。 从来都是他吸别人的血,凭什么别人吸他的? 当下,掀桌的念头,越发的浓郁。 “大哥,我有一计,可使咱们家兴盛发达,你跟嫂嫂只需.......”话还没说完,便被大哥的无情铁手给推了出去。 再推门,已经被插死了。 第三章 阿爷给我托梦 生蚝这东西好归好,但是不能多吃。 像是大哥这种浓眉大眼的,吃了几个之后,就青天白日的将宋冕给赶了出去。 宋冕走到院子外面,站在家门口,正好一览仁厚村的风光,东面是绵延的丘陵,西面是大面积的盐碱地。 香山这个地方很穷,一连多朝都是下等县之中的下等县。 去年闹台风,村里绝大多数人家都房倒屋塌,农田歉收。 根据宋冕的记忆,这里不缺雨水,但是台风很多,洪涝也很多,光指着种地肯定是没出路的。 宋冕叹气。 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一下子穿越古代就算了,竟然还穿越到了苏轼都不愿意来的地方...... 不过,既然当初他能吃软饭吃到爽,那这辈子,也能在这糟糕的地方,安身立命吧。 他深吸一口气,计算了一下大哥的时间,准备回去。 一抬头正看见去县城做工的宋有福回来吃饭,身边儿还跟着宋思忠。 宋有福手里太提着一小袋生蚝。 爷俩看宋冕的眼神都很是嫌弃,宋冕也没自讨没趣。 齐氏怕二房偷吃,亲自下厨,做了米粥,快熟饭的时候,将剥好的生蚝放进去,这就是传说中的蚝羹。 对于海边儿人来说,美味算不上,起码对身体不错。 不过宋冕更喜欢苏轼的吃法,将带壳的生蚝直接放在炭火上,待蚝壳受热自然张开,汁水沸腾。再会撒上一点盐,或者倒入一点酒。 不过自己刚回来有的吃也就不错了,宋冕也没想争取什么。 只是一上桌,宋冕就不乐意了。 盖因,他跟哥嫂的碗里,米粒都很稀少。 而对方不仅米粒几乎能插筷子,上面还飘着一个个肥美雪白的生蚝。 大房的人时不时的夹一口生蚝,美的摇头晃脑,还时不时夹一口,只摆放在他们眼前的腌黄瓜。 大哥和大嫂在家里让人家欺负惯了,再加上刚才做贼心虚,这会儿埋头喝着稀粥,仿佛腌黄瓜和生蚝跟他们没啥关系。 就连老太太碗里的生蚝也不多。 一切都是如此的理所应当。 宋冕两口就把碗里的粥喝完了,然后起身直接走到锅旁,抖动着小手,将一只只剩余的生蚝全都抖到自己碗里。 再众人一脸错愕的表情之中,一仰而尽。 “呃!” 然后美美的打了个饱嗝。 “你疯了?”齐氏愤怒的起身,直挺挺地指着宋冕。 锅里剩下的粥和生蚝是给自己男人和孩子,晚上温书用的。 宋冕摆了摆空荡荡的碗底,“我这也是奉命所为。” 齐氏先是去锅灶那看了两眼,见竟然一个生蚝都不见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奉的谁的命?你可知道,你大伯和堂兄每日读书都多么辛苦?他们需要吃肉补身子。你天天躺在家里享福,你抢什么抢?” 大哥拉了拉宋冕的胳膊,疑惑地看向了他。 宋冕仿佛没听到齐氏的愤怒,而是看向坐在一旁同样皱眉的祖母,“奶,我今天下午梦到我爷了,他说我是读书的料,让我在家里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将来肯定能中状元。” 祖母是无条件站在大伯一家的,在分家之前,要想在这个家里有话语权,就必须拉拢老太太。 而拉拢老太太的方法,其实很简单,让死掉的老爷子站出来就好了。 古代又极重孝道,自己只要让老太太信了,大房也不敢过分地造次。 宋冕猜的没错,当他提到阿爷的时候,老太太拿着筷子的手,下意识地抖了抖。 “胡说八道什么?你爷都死多久了?你连你爷的面都没见过,你不会是中邪了吧?”齐氏瞪着眼睛,仔细打量着宋冕。 “大伯娘,孩子就是吃了两口生蚝,你不至于这么说他吧?”听了齐氏的话,大嫂瞬间急了,这年头在村里,要是被认定为中邪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轻者被跳大神的一顿折腾,重者有可能就直接扔海里去了。 连大哥都放下手里的筷子,愁眉不展起来。 “他如果没中邪,怎么敢拿他爷说事?还好端端的把生蚝都抢了吃了?”齐氏现在看着自己男人在身边儿,心里有了底气,想着白天受的委屈,准备找回场子。 好好教训二房一家子。 “够了!吵什么吵!家和万事兴!”老太太第一次没有偏袒大房,而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宋冕,“小冕啊,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爷长什么样?” “娘,你咋能听他胡说?要梦见他爷,也肯定是我们家思忠梦见啊,就宋冕这游手好闲的样子,他也入他梦也得气死!”齐氏感觉不对劲,立刻皱眉反击。 宋冕想了想说道,“梦里的我爷可年轻了,还很好看。尤其是左眼眼角还有颗痣。” 说着,用筷子沾了点米汤,在桌子上画了起来。 宋冕上辈子学过素描,专门用来取悦于富婆,没想到这辈子竟然用上了。 老太太起初也有些不信,可看到宋勉笔下的素描影子的时候,瞬间捂嘴哭了起来。 因为宋冕画得太像了,就连他爷嘴角的那道疤都跟记忆中的如出一辙。 大伯的眉心都抽了抽,震撼的说道,“这确实是父亲的样子!” 听到这话,齐氏也熄火了,一双眼睛恨不得能喷火,心里开始焦急地琢磨着该如何反击,不让宋冕占了便宜去。 “我阿爷还说了,让阿奶您好好的活着,他在下面好好经营,等您下去的时候,就能住大房子了。” 听着宋冕的话,又看了看逐渐在桌面上干涸的倒影,老太太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既然你俺也允你的,吃了便吃了吧。” 等到画迹干涸,老太太擦了擦眼泪说道。 农家的饭桌瞬间安静。 宋冕指了指剩下的生蚝,可怜兮兮地道,“阿奶,我还是没怎么吃饱,能不能把剩下的也煮了!” 齐氏瞬间闹了,一拍桌子,“还吃!你是饿死鬼投胎的怎么的?别以为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你阿爷的模样,画出来,你就在这装腔作势。” 宋冕撩起眼皮看了眼齐氏,“听人家说,就能画出来吗?那你画一个?” 其实齐氏还真的说对了,他之所以能画出阿爷的模样,是因为在一任主顾家,见到过阿爷的小像。 只是宋家人不知道而已。 宋思孝这会儿也站了出来,“那也不行,我爹辛苦赚钱,怎么能便宜了你!” 大房除了十五岁的宋思忠在科举外,还有个才十一岁的孩子宋思孝。 与整日读书的,井底之蛙一般的宋思忠不一样的是,宋思孝打小就是村里的混子,被惯坏了。 见宋冕几下把老太太给说服了,还想吃剩下的生蚝他当然不能忍了。 大嫂也拽了拽宋冕的袖子,他不理解,明明今日大郎带回来的生蚝比今晚的都大,宋冕为什么还要争。 “哦?爷爷说的话不管用,那怎么就聊聊别的。我想问问,凭什么我大哥、大嫂种地要供养大家一起吃,供你们科举。你们有肉了,就不能让我吃呢?” “要不咱们找村长掰扯掰扯,把家分了,谁自己过谁自己的得了。” 宋冕今天晚上就是冲着大伯一家来的。 连老爷子都压不住你们,不如就直接分家吧。 宋有福一拍桌子,喝退了自家的老二,沉着脸,“分什么家?把你们两个小的分出去,岂不是让外人看咱们宋家的笑话!” “还有你们,别趁着我不在,就欺负他们兄弟俩!” 宋有福一开口,众人瞬间都老实了。 宋有福盯着宋冕看了片刻,眸子一转,扭头对齐氏道,“既然我爹都开口了,就把剩下的生蚝都给小冕煮粥喝了。” 明面上必须给当家的面子,齐氏便是再难受,还是把剩下的生蚝煮了,扔到桌子上。 宋冕看了眼一脸正派的大伯,并未自己独享,而是先给了老太太大半,然后又给了大哥大嫂一人一些,最后自己碗里只剩些米粥。 嘴里说道,“奶,大哥、大嫂,我虽然没吃饱,但你们刚才也没怎么吃,这些给你们吃。我喝点汤水,溜溜沟就成。” 老太太闻言先是愣了愣,旋即笑眯眯的说道,“小冕长大了,懂事了,你也多吃点,听你爷的话,好好补补!” “对对,小冕,听爷爷的话,好好补补。”大嫂也从碗里夹出好几个生蚝,塞进了宋冕的碗里。 齐氏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三人你来我往的一幕。 不是?你们拿着我男人弄回来的生蚝,互相培养感情是吧? 你们能不能要点脸? 心里越想越气,而自己男人的不作为,更是让他难受。 宋有福也是一脸震惊,本想着借着新煮的粥,让老太太,让宋冕的大哥、大嫂看清楚这小子自私的嘴脸,怎么结果变成了这幅样子? 这顿饭吃的齐氏心如刀绞,心里默念着,宋冕这小兔崽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留了。 饭后,本来想去棚里美美睡一觉的宋冕,再次被大哥无情的铁手推了出来。 无奈之下,只能在院子里溜达着看星星。 齐氏气的,摔门回屋,指着宋有福就开骂。 而宋冕听着还挺有意思,刚想出门,就看到门口一个弗朗机人,正垂头丧气地拿着一副玻璃镜子离开。 老太太一脸得意,“哼,真当老婆子我是蠢的,拿个破玻璃来当琉璃镜子卖!有病!” 宋冕一脸震惊,心想这老太太还挺有见识啊。 老太太也听到宋冕的脚步,转身笑了笑,拉着他的手道,“小冕,过来跟奶说说你爷托梦的事。” 第四章 老太太睁眼看世界 “奶,我爷他.......”宋冕并不怯场,开始胡编乱造起来。 天色一黑,村里人大多数都准备上床休息了。宋冕跟老太太坐在家门口,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海风。 不远处的杨桃树上开满了粉红色的小花,随着咸腥味时不时地摇晃着身子,仿佛在默默倾听一老一小的口中的故事。 宋冕一边儿努力编造着梦境,一边儿观察着老太太。 岁月是无情的,老太太虽然很精神,但是皮肤已经干瘪,身上的肉不多,连衣服都支撑不起来了。 老太太听着宋冕的胡编乱造,表情有些痴了。 从腰间解下了烟锅子,从烟袋里掏出些烟丝放进去,用拇指撵了撵,宋冕从腰间下意识地掏出洋火,帮老太太点燃。 淡黄色的火花伴着刺鼻的二氧化硫的味道,呛得宋冕不停地咳嗦。 老太太满意地嘬了一口。 宋冕抖了抖手里的洋火,感觉自己这不是穿越了,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的农村。 他模糊地记得,穿越之前的小时候,他会用皮筋和铁丝加上火柴棍制成火柴枪和小伙伴们对射。 “奶,您最近身体不舒服吧?得多喝点热水。”宋冕看了听了半场,正意犹未尽吞云吐雾的老太太。 老太太自顾地抽着烟,“怎么说?” “我看您抽烟,都一个鼻孔出气了。”宋冕挠了挠头,关心的说道。 老太太闻言抬头,看了眼挠着头的宋冕,浑浊的眸子亮了亮,笑着说道,“你小子在外面混了这几年,确实学会了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这几日在家里,可还习惯?” “娘,时候不早了,该歇了。”大伯母来喊人了。 宋冕还没说话,老太太就摆手道,“我抽袋烟!你们歇着就成!” 说完,老太太又仔细地打量着宋冕,“看着确实比刚回来的时候强点,你嫂子和大哥不容易啊,没少偷着给你好东西!” 宋冕还想着怎么编梦里的老爷子,老太太似乎却已经听腻了,根本不听他开口,话题转到了弗朗机人身上来, “你说你这傻孩子,老婆子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给你找了弗朗机人的关系呦,就前阵子隔壁村那小竹子,就去跟着弗朗机人,没有三个月,就能当通事了!虽然大家背地里看不起,但是想买弗朗机人的好东西,谁不得塞点钱?” “我的老天爷,现在世道跟之前不一样了!读书确实是条出路,但是走弗朗机人的路子未必不成,人家海外地盘大着呢,未必比咱们大明小。” “科举当官又咋样?咱们祖上当的官小吗?明末的时候,再南直隶那也是叫得上名号的,可结果呢?新皇登基,一道诏书,差点就满门抄斩。”老太太抽着烟,唾沫星子横飞。 宋冕心里默默地吐槽:不是说古人看不起蛮夷么.....怎么我这阿奶对于给满意当狗一点负罪感都没有啊! 他耐着性子听着,等到老太太说累了,抽两口烟歇歇,赶紧插话,装作好奇的样子问道,“奶,您天天在家里,竟然知道那么多外面的事儿.....人家不都说咱们大量是天朝上国吗?难道这弗朗机人真的比咱们大梁好厉害?”他故意装出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还天朝上国?嘿!” 老太太果然被宋冕的问题给勾起了兴致,一拍干瘪的大腿,“屁的天朝上国!真的是天朝上国,咱们这些老百姓能吃不饱饭?我也是听你太奶说的,他老人家说,咱们大梁就是坐井观天,现在这些蛮夷可了不得啊,那可是真了不得!” “他们的船跑得比咱们的船还快!他们的地盘比咱们的大量还大!他们的大官,比咱们的官员还要气派!他们赚的银子,堆满了船舱!他们卖的东西,跟咱们大梁也不一样了,衣服、武器、吃食.....那叫一个便宜!比咱们大梁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竟然是这个样子......” 宋冕在心里盘算着,他之前是在贵人府上做书童,对外界了解的并不算多,他继续装作充满求知欲的样子跟老太太套着话,“那他们那么厉害,不欺负咱们吗?” “嗨!早晚的事儿!人家船快炮响,为什么不欺负你?”老太太摆摆手,“当初明朝完蛋的时候,人家红毛番不就把夷州给抢走了么?” 夷州?莫不是常凯申跑过去的那个夷州? “夷州?夷州?当归啊!”他重复着,脸上却是懵懂的样子,“咱们大梁就不把这些地方收回来吗?我听说夷州也是个好地方呢。” “嘿!那肯定是好地方那个啊!”老太太来了精神,嘬了两口烟,“我听你太奶说,那里是沃野千里,当初大明覆灭的时候,延平王就想攻占此地作为根基之地呢。” “没想到出了咱们大梁朝的太祖爷,那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收服了不少南明降将,端着火铳,骑着快马,愣是把北边儿的蛮子都赶走了!” “自然而然的,就顾不上南边儿这些边边角角!” 宋冕心里飞速地捋着:这是明朝之后的朝代,不过貌似就争气了一代人,连弗朗机人和红毛番都没赶走。 他想起了穿越者神器,赶紧问道,“奶,那咱们为啥不种棒子和红薯啊?我当书童时,在一本杂记里,了解到这两种庄稼,都很高产的。” 老太太磕了磕烟杆,笑着说道,“难怪你小子要科举,是真的学了点东西,咱们大梁朝太祖爷当初下了圣旨,让全国各地种棒子来,还有啥红薯和土豆,都是从弗朗机人他们手里弄来的种子。” “啧啧啧,傻孙儿啊,你是不知道啊,这东西大家都不会种啊,那些年饿死了多少人。那些当官的,可不管咱们会不会,强行改稻为棒,改稻种薯,一下子饿死了老多人了!要不是太祖爷能耐,这江山没准儿又翻了。” 宋冕听完人都傻了。 引进了高产农作物,结果没有推广,老百姓不会种,还差点引起大规模的叛乱? 这是什么穗宗操作? 听完老太太的讲解,宋冕并未被老太太口中强大的弗朗机人给吸引,反而越发的觉得,自己必须科举。 既然老天爷让自己来了这么个时代,自己总归要做些什么。 他思考了片刻,继续问道,“奶,你能支持我科举吗?我爷都支持我了。” “你爷懂个屁!”老太太一愣,旋即笑了笑,“傻小子,你爷要真有本事,能让咱们家落得今天这个样子吗?” “别听你爷瞎咧咧!”她掰着手指,对宋冕说道,“咱们就说读书,你做过书童,但是也没学啥真本事吧?是不是得重新蒙学?蒙学最少要拿三两银子,你想让谁拿这个钱?” “我自己去......” 宋冕的话还没说完,老太太继续说道,“这只是开蒙的钱,笔墨纸砚呢?咱们大梁人都想考官,一刀纸最便宜的,也得大几十文。” “墨、毛笔,也是钱,这些东西就算是都花了,也只是认字而已。”老太太又狠狠地嘬了一口,“我算是看出来了,读书对于咱们这些寒门小户来说,太难了!” “你大伯他们,每次科举考试,要花报名费、保结费、住宿费,几十两银子一眨眼就没了,为啥我不想让你读书,现在绝大多数科举的钱,都是你大伯母变卖嫁妆和你大伯赚来的。” “要是加上你,这钱就得翻倍。” “再说,刚才那些只是童生的钱,后面还有府试、院试,就算都过了,也只是个穷秀才!” “更别说秀才上面的举人了,老婆子我都不敢想。” “有那冤枉钱,你砸在弗朗机人身上,让他们给你几条枪,弄几条船,出去开块地,自己都能称王封官了,折腾这个干啥?” “孩儿啊,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读书科举未必是条好路子。”老太太收起烟杆,拍了拍宋冕的肩膀,转身回了院子。 老太太走后,宋冕的思绪越发的混乱。 大梁朝.....太祖重新恢复汉人江山.....蛮夷在海外兴起.....大争之世。 读书千难万难,可能折腾了一顿什么都没有。 给弗朗机人当狗,或许第二天就能吃饱饭。 这些信息,在宋冕的脑子里不断地碰撞。前方的道路,并不难选择,对错每一个后世之人,心里都有数。 但沉重、几乎压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现实,又沉重地拦在自己面前。 得闲吃饱饭,得先想办法吃饱饭! 第五章 大伯的心思 宋冕一转身,就见大嫂一瘸一拐的,背着个竹篓,手里拿着铁耙子往外走,时不时地还皱着眉头,催促手里拿着鱼叉的大哥快点。 “大嫂,大哥,时候不早了,就别去赶海了吧,明天还得下地!”宋冕皱着眉头劝说道。 大嫂孙氏被坐在门口的宋冕吓了一跳,示意大哥等等,然后蹲在地上问道,“是不是你阿奶欺负你了?” “她要是再欺负你,说什么读书不好,你就跟她说,我们自己筹钱读书。大哥大嫂以后有时间就去赶海拾贝,说什么也得让你读上书。” “大嫂给你说,老天爷饿不死家雀儿,这潮水退去,潮池里,鱼虾有的是,什么蛤蜊、蛏子也有很多,只要肯下力气,肯定能赚到钱的。你想读书,大嫂绝不亏着你。” 宋冕心里清楚,大嫂这是让自己闹读书闹的,心里着急了,又怕自己受了委屈,便笑着说道,“大嫂,莫要担心,祖母是问我祖父的事情呢。” 孙氏摇摇头,撇个嘴都能上天,“你祖母这人,我可太清楚了,你不用替她遮掩。别看她年纪大了,大道理一箩筐一箩筐的,你大哥就是让她给按住的,不然早就分家了。” 说着,大嫂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知道去给弗朗机人做事能赚钱,咱们家也有这个基础,关键是凭什么这事儿,让你去?你看千万别动那心思,你大嫂就算是累死,你不能让你犯这错误!” “我小弟要是读书,未必不能没出息!” “也就你大哥傻,我要是他,今天非得把翻桌子掀了。喝个粥,还搞出三六九等来了,真当自己是官太太了。” 宋冕点了点头,“辛苦嫂嫂了。” 言毕,又看向了大哥。 “大哥,我在外面当书童的时候,老爷们都夸我聪明,将来能有大出息呢。”宋冕看得出来,大哥对于自己读书这个事儿,缺乏信任,自己现在也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就先画了张大饼, “我要是考上了状元,那锄头我都给你弄个金的!” 大哥眼睛亮了亮,嘿嘿的傻笑起来。 不过他并不好忽悠,开心了一会儿,就吭哧吭哧地比划起来,宋冕瞧了半天,总算是明白他的意思,“能够活着就不错了,想读书太难了。” 祖母说得没毛病,现在家里供着一个半读书人,就已经掏空家底。 经常要让大伯母补贴了。 家里实在是拿不出钱来。 也就是大嫂是个能耐人,知道大房靠不住,经常去找点事情做。 不然就大哥这大块头,估摸着早饿毁了。 宋冕也知道,大哥劝自己,一来是觉得自己读书没啥用,十有八九考不上,毕竟自己已经十几岁,年纪不小了。二来也是现在家里科举的钱,大头都是用的大伯母的嫁妆,他心里没底气。 宋冕道,“大哥,我去科举不光是咱哥俩的是事,等到你跟嫂子有了娃,也这样下去吗?” “咱们世世代代靠赶海耕田度日,出最大的力气,还让人看不起?” 大哥皱着眉头,比划起来,意思无非是,“毕竟是一家人,万一他们科举中了,肯定会照顾咱们家的。” “大伯一家都让你们住牛棚了,平日吃饭也不给咱们吃好的,你觉得他们万一走了狗屎运,考中秀才举人什么的,会对咱们好吗?” 宋冕心里太清楚了,现在吃个生蚝粥都区别对待。 将来即便是他们家发了,能给他们什么好处? 要知道,现在可是他们家要科举,需要二房出力的时候。 宋冕压低了声音看着大哥,“你别整天听祖母洗脑,祖母考虑的是全家,而不是咱们小家,只要血脉延续下去,家族兴盛,她的任务就完成了。可咱们的死活她老人家是不管的。” “大哥你想想,总不能因为咱们父亲不在跟前,咱们这小家就都不当人了吧?” 大哥听得神色复杂,他第一次用看大人的目光看着宋冕。 见宋冕说的自己男人也不比划了,孙氏推了推宋冕,“好了小冕,你大哥脑子轴,今天先让他吸收吸收,我们去赶海,捡点算点,总归是能卖点钱的。” 说着,扭头看了一眼月光下,大房居住的大瓦房,以及屋内闪烁的烛火。 而自家则是黑漆漆的牛棚,心里很不得劲。 宋冕想跟着去赶海,却被大嫂告知,夜里还风大,怕他身子骨还没好,再受了风寒,便让他在家里呆着,给牛洗刷洗刷。 宋冕提着水桶就去干活了,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老太太跟他聊完,回屋就睡了,而大伯母和大伯父这会儿还在小声议论着。 大伯父宋有福听齐氏絮叨烦了,呵斥道,“人家小冕之前去做书童,寄回家的月钱,咱们也花了,今天又拿我爹说事,你让我怎么办?非得逼死他们哥俩?” “谁说让你逼死他们了?我是让你想想办法,他们今天敢抢粥喝,明天就敢抢我嫁妆,换钱去读书。”齐氏声音压得很低,但却很是尖锐,一脸的不爽。 她越看宋冕越有气,之前乖乖巧巧随意摆弄的小娃子,怎么出去做了几年书童,就变得如此大胆了呢? 之前孙氏还是忍气吞声的,他这一回来,孙氏都要敢跟自己动手了。 再这样下去,大房的地位怕是要保不住了。 “小冕这孩子有几分脑子,他要是真的能踏踏实实读书,我把我的这一份读书的机会让给他,也未尝不可,尤其是这小子今天画我爹时候那样子,颇有几分洋人画的意境,说明这小子有点东西。” “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咱家思忠、思孝本事也就那样,不如让二房那边儿也试试。” 宋有福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这小子在外面当了那么多年书童,耳濡目染的总归是能学到点东西的,若是自己供他读书, 兴许是真的有机会。 不过这小子据说心术不正,给人家当书童,差点把人家丫鬟给睡了。 他自己也有点担心宋冕的人品。 齐氏愣了下,“你疯了,你想扶持他科举?他今天都敢跟我闹,他要是长了本事,肯定得反了天!” “反了天就反了天,他真长了本事,咱们求上门去,他能不管?”陈有福瞪了齐氏一眼。 他读了这么多年书,科举一直没希望,自然知道这条路有多难。 “不过科举可不是简单的事情,那是要争命的,千军万马过那一条独木桥,他要是连我这一关都过不去,可就别怪我不帮他了。” 陈有福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宋冕为什么要读书? 归根结底就是在大户人家做书童,长了见识。 见识这东西是把双刃剑,他能让人回不到从前,不愿意吃苦。 也会激发人的斗志。 可老宋家不一样。 在人家大户人家做书童,那是大鱼大肉,绫罗绸缎,这些东西宋家都没有。 宋有福看着齐氏那满脸不悦的样子,摇了摇头,“夫人,你过来,我交代你两句,明日起,这般这般.......” 齐氏听完,脸色复杂,但还是咬牙道,“听你的,但是得先按我说的来。” 第六章 大娘出招 翌日,二房的待遇骤然提升了。 虽然还是米粥,但米粒多了,大哥和大嫂吃得直打嗝。 一脸震惊的看着宋冕,以及坐在不远处的大伯和大伯母。 老太太也是一脸疑惑,不知道这夫妻俩要出什么幺蛾子。 倒是宋思忠和宋思孝脸上写满了不乐意,但都被宋有福凶巴巴的眼神给制止了。 不过到了宋勉这里,成了来者不拒。 别管东西南北风,吃饱肚子再发疯。 吃饱饭,大哥便拽着嫂子一起下地了。 齐氏也不跟先前一样催着宋冕去找活计了,反而和颜悦色地找宋冕聊了起来,“你堂哥思忠最近读书挺卖力气的,估摸着离中举不远了。等到他来年中了秀才,大娘就也花钱让你去读书,到时候咱们一门俩秀才公,不知道多气派呢。” 宋冕不知道大伯和大伯母夜里聊了什么,他听着这话的意思,无非还是让自己等等。 他坐在院子里的大石头上,附和着大娘的大面饼。 心里琢磨着,对方这是拿自己当大傻春呢。 他已经十几岁了,再托几年,就算是想努力,也未必能读出什么来了。 大伯今日上工晚,听着两人说话,见宋冕沉吟不语,上前笑着说道,“家里确实没银子了,你想读书,也不能着急,即便是你堂哥这几年都考不上,到时候咱们银子攒下来了,也供你读书。” 宋冕蹙眉,心想一个人画饼不够,得两个人组团忽悠我吗? 关键是,你们这饼画得也不香啊。 昨天跟老太太聊了好一会儿,宋冕知道了大梁科举有多变态。 即便是考中了秀才,也没多少福利,顶多是自己不用服徭役,见官不贵,可以去做个西席先生之类的,赋税该交都得交。 想往好处走,还得考举人的。 就这家庭,还想供应两个秀才考举人?分明是拿自己当傻子忽悠。 自己可不能让他们忽悠了,想让自己等等,那得拿出好处来。 “大爷、大娘,你们说的都有理。”宋冕知道,现在的处境,而且人家今天又是让他们吃饱饭,又是客客气气的过来谈话,自己再张牙舞爪,就显得不识抬举了。 所以言语间也客气了许多。 齐氏见宋冕一开口,就有些得意地看了宋有福一眼,似乎再说,“你看你多心了吧,这傻小子能有什么心眼?” 结果宋冕接下来的话,让齐氏的心咯噔一下子。 就听宋冕说道,“现在家里科举,确实不容易,我要是想占个名额,确实有些过分,毕竟大伯正是拼的年纪,又拼了那么多年,我抢这个读书的机会也不合适。” “可是我大哥、大嫂也不容易,他们两个没日没夜地干活,连饭都吃不饱可不成。” “为了交钱给家里,他们晚上都得出去赶海,也太辛苦了,肚子里得有油水啊!” “我可不是为了我自己......” 宋冕话还没说完,就见大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齐氏不满的打断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今天全家都喝的一样的米粥,怎么就没劲儿干活了?” “油水那东西是想有就能有的吗?地主家也不是天天见荤腥。” 宋冕摇头,“读书和种地能一样吗?读书用的是手腕子,种地动的是腰杆子。吃不饱,没油水,腰杆子就不硬。咱们家穷,也不用买猪肉,大娘能不能弄点鸡蛋来给我大哥、大嫂补补身子,我也跟着恢复得快点。” “既然暂时不能科举,我也希望早点恢复,去找份活干。” 还是那句话,你们玩拖延战术可以,得拿出诚意来。 大伯笑了笑,看着吃瘪的妻子,心想,到底是做过大户人家的书童,让你几顿饭就收买了,也显得他太蠢了。 “你这臭小子,还想吃鸡蛋?你看我像不像鸡蛋!”齐氏的这两句话,仿佛在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 宋冕的眸子炽热有神,“大娘,今天早上我大哥、大嫂卖海货的钱,都让你拿走这个事儿,我是知道的,买鸡蛋足够了。” 齐氏顿时吃瘪,他没想到,这臭小子那么难摆弄。 昨天自己刚信誓旦旦的跟宋有福吹了一顿,这要是让这小子三言两语给打发了,还薅了一波好处过去,那心里也太难受了。 而且这臭小子也太分不清轻重了,张嘴就要吃鸡蛋,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当下齐氏便要发怒,但却被宋有福的眼神给制止了,似乎再说,昨晚咱俩怎么商量的? 只能无奈道,“好,让你大伯去城里买,正好老太太身体有恙,也跟着补补。” 她就不信了,一个整天只知道伺候人的书童,真的能跟自己男人说的一样,有啥本事。 到时候自己把这小兔崽子伺候美了,找不到北了,也就断了科举的念想了。 宋有福见夫人吃瘪,笑着摇摇头。 仔细端量了宋冕片刻。 就见着小娃娃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眸子里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精明,若是不让他读书,确实算是明珠蒙尘。 当下眉头皱了皱道,“小冕啊,你想吃好的,喝好的,大伯都依你,但你也不能闲着吧?” 宋冕疑惑地看向大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伯,您有什么吩咐?” 宋有福点了点头,“你既然想读书,就得提前做准备,这支毛笔你拿着,先练悬笔。” 说着,拉着宋冕到了院子的书桌前,温声道,“读书人都有个好手腕,据说颜真卿能悬肘如松,咱家没那么多条件,你既然干不了活,就先把身形站好,对,就这样站着,每天先站两个时辰。” 几乎话音刚落,齐氏的声音就陡然响起,“宋有福,你干什么?!” 那声音大到震得宋冕耳朵都疼。 宋有福瞥了齐氏一眼,又看向宋冕,声音忽然严肃,“能做到吗?” 宋冕不知道宋有福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似乎记得某个夫子,教过公子哥们这个法子,但是没有用,自己伺候的公子哥都懒。 自己当时更懒。 不过想来,自己从回来,似乎在一直提要求,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估摸着大伯就有理由,直接否了自己读书的念头。 当下点点头道,“大伯,我能做到。” “成,那大伯去上工了,若是我知道你偷懒了,今晚就别吃饭了,以后也别跟我提读书的事。” 说完夹着个包,晃晃悠悠地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悲愤不已的齐氏,狠狠地瞪着宋冕。 齐氏对宋有福轻而易举地就教宋冕东西心里自然是有怨气的。 不过看着这小子站了一会儿就脑门冒汗,手腕也抖得厉害,心里就异常得意。 当下冷笑道,“有些人,真的以为读书是什么轻松的事儿了。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读书人的辛苦,也一样不少。你大伯说的没毛病,你要是熬不过这一关,快找个地方上工去。” 宋冕也没想到,读书竟然这么辛苦。 他就按照大伯的动作站了没有半柱香的功夫,感觉嗓子眼都是甜的。 别管大伯是怎么想的,但眼前看着大伯母得意的样子,宋冕心里就来气,当下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大娘,我大伯都让我练字了,我也不求科举跟我堂兄争抢,您给我拿几张纸,临摹一二总归可以吧?” 刚要了鸡蛋,又要纸,齐氏气得牙根都疼,胸口也剧烈地起伏,但一想到自家男人的交代,还得把话咽回去。 “要的屁的纸,悬笔就够你受的,完事要是还有力气,自己打盆水,在桌子上练!” 齐氏说完,就抱来一盆衣服,一边儿干活一边儿监视着宋冕,生怕这小子偷懒。 脑海里时不时地浮现宋冕这臭小子今早喝粥的样子。 感觉亏大了。 可一想到,侄子和侄媳妇干活那利索劲,心里就又舒缓了些。 瞥了眼宋冕,见着小子身子骨打颤,就跟狂风暴雨下,随时要倒地的小树苗一样。 就得意洋洋的跑到屋里给老太太泡了碗粗茶,吹着热气,故意大声道,“娘,喝点茶水,有些人要是累了,绷不住了,就过来喝点水。” 老太太也跟着帮腔,“是啊,小冕,受那洋罪干啥?人家现在洋人都用鸡毛笔,不比用那破毛笔省事!” 宋冕其实自己也难受极了,尤其是大太阳升起来以后,晒得人发晕。 他真的没想到,读书竟然那么辛苦! 第七章 大娘傻眼了 穿越者小说看多了,难免心浮气躁。 想想那些大佬,动不动就横扫天下,总是觉得自己也行。 可是等到事儿到了自己身上,就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宋冕就感觉一会儿的功夫,咯吱窝都钻心的疼,更别提手腕了。 不过这悬笔也有好处,戳在这一动不动,很多之前原主听教书先生耳濡目染的话,也浮现在脑海里。 其中就有一条,心正则笔正,笔正先腕强,不过他记得教书先生说了,这玩意基本上都是一年起步,自己都十四岁了,总不能光练个人家能看得入眼的毛笔字都得一年吧? “人不狠,站不稳,大伯别光动的什么心思,起码这路子没毛病,想要读书科举,毛笔字这一关起码得过,不过我当了这么多年书童,也没啥基础,这悬笔一时半会按照他这个样子,一时半会肯定成不了,得加码。” 宋冕脑海里,浮现起小时候电影里,红军战士们练习端枪,枪杆子上挂砖头的事儿,心一横在脚底下捡了块垫桌子的石头,系在了手腕上。 手腕本来就不舒服,宋曼又加码,眨眼之间就红了。 宋冕只能不断做着深呼吸,调整身体的姿势,并且尽可能地发散思维。 还别说,读书人的事情,确实能磨人性子,就跟钓鱼差不多,感受着徐徐吹拂来的海风,虽然烈日当头,转眼间就不那么热了。 大脑的思维也活跃起来。 自己想要科举,最起码要先有读书的机会,然后中童生、秀才、举人。 虽然说秀才可以进入府学,甚至国子监学习,成为贡生,但是这东西要么论资排辈,要么花钱,才有机会。 而且贡生想当官,也是要经过多种渠道的,诸如岁贡、恩贡、优贡、拔贡、副贡,齐氏也是千军万马再挤独木桥。 举人则是可以直接当官,不论是截取,还是大挑,起码有个官当,前朝的海瑞就是举人之后,直接做的教谕,大体上只是相当于一个教育局局长,但也迅速改变了命运。 有了骂死嘉靖,卷死同僚的机会。 宋冕觉得秀才做官,像是拥挤的公交车,你挤半天不一定有机会挤上去,上车的人还琢磨怎么踹你一脚,让你下来,而举人则像是有了一张为官的站票,虽然累点苦点,但起码想上车,不算特别难了。 真正的卧铺,则是进士。一旦成为进士,三甲都是观政之后,知县起步,更不要提一甲前三名,那是彻彻底底的坐飞机了,人家直接任命翰林院,从此平步青云。 宋冕有些惊讶,这死脑子平日里木木的,真的放空了,竟然能回忆起那么多东西。 看来自己这些年耳濡目染,还真的学到过不少东西。 只是自己整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将它都还给了孔夫子。 “举人进士太远,科举还得从认字开始。” 大脑一回归现实,手腕和身体的疼痛,又开始钻心了。 “我要是连这点痛苦都承受不了,还不如去给弗朗机人当狗。”宋冕思考道。 “我前世之所以可以屡屡吃到软饭,除了长得帅之外,能够吃苦,懂得欣赏花语,是另外一个核心因素。” “归根到底还是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当初自己班上的学霸,每一次都说自己下课之后回去打游戏,其实他每天回去都得学到凌晨十一二点。” “既然老天爷让我穿越了,给了我重头再来的机会,我就必须踏实下来,才能有机会再者世道争一争。” 想到这,宋冕不由的叹息一声。 不仅怪自己前世光想着泡妞,没学点真东西,也在叹息自己的运气真的不错,竟然能重来一次。 而且一开局,就是如此灿烂的世界。 虽然现在依然是封建社会,但是全世界除了大梁都在蒸蒸日上。 套用秦朝君主的一句话,那就是,大争之世,列国伐交频频,强则强,弱则亡。 这种时代,看似一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 但若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类似于张居正的位置,真正做到了为一个时代逆天改命,想想都刺激。 “跟家里闹一闹,争取点权益,让大哥、大嫂不受气倒是不难,难的还是怎么搞到钱,手中无钱难为人,手中无钱难读书。” “后世和现在其实都一样,后世拼搏一辈子,也就是个寻常二本出身,可是人家家里有钱的父母,直接一个科举移民,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甚至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搞各种兴趣班,七八岁就搞各种科技模型,十几岁就开始写论文了。没有钱,” “读书人,也是资源堆出来的,而资源的最直接表现,就是银子。” “没有银子,最大的归宿也就是个小镇做题家,去了好大学,甚至也会因为动手能力太弱,外语不会口语,被强制退学。” 这些东西,都是宋冕进入社会才慢慢领悟的,其实这古代也一样,没有资源的堆砌,即便是撞大运考上科举,做了官,也是个任人摆弄的货色,甚至干不几年,就抗雷蹲大狱去了。 可是怎么搞来银子呢? 就拿他们家来说,一大家子从年头忙到年尾,风调雨顺,大伯月银发的及时,一年也就攒个五六两银子。 自己必须多搞点钱,才能安心读书。 宋冕不由的想起了那些穿越小说,人家一穿越就是造玻璃、肥皂,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没啥意义。 玻璃港口市场有的是,肥皂人家英机黎也在卖,他在少爷家就见过。 而且自己就算是想搞大梁品牌,以老宋家的底蕴,也十有八九把握不住,得让那些乡绅大佬们,眨眼间吃干抹净。 大佬张謇也是先考状元,再做买卖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家都懂。 要不试试写小说和科普读物? 大明朝的时候,各种话本就已经风靡起来了,到了如今的大梁,更是盛行的厉害。 他在少爷家就看过不少小说,什么鲁滨逊漂流记,格列佛游记,少爷还挺爱看的。 至于科普读物,也非常有市场。 大梁其实也知道西方厉害,现在科举除了传统的四书五经之外,还考明算和常识。 明算就是数学,而常识基本上就是天文地理,物理化学。 刚才神游的时候,他想起来了,那些夫子每每传授这些知识的时候,总是忍不住骂两句大逆不道,胡说八道,匪夷所思,自己都不信的样子。 但是科举又考,他们便不得不教,学生们还学不会。 这也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宋勉觉得自己可以搞一个《月球殖民地》,在别的地方不好说,起码在沿海地区肯定能大火一波。 不过在他的记忆里,这本小说烂尾了。 但是自己可以改一改,加入一些男主角用烟锅子在月球烫外星人屁股的桥段。 当想到这本书如果发酵开来,对世人的冲击力,宋冕有些沉默。 因为很多人到现在都觉得,月球上住着的嫦娥,大梁对月球有着不可争议的主权。 可现实是,人家全世界各国列强,已经开启大航海时代,科技飞速发展,要不是西方对华夏现在还有一股子盲目崇拜,估计都打进来了。 要知道,昨天祖母还说了一个八卦,英机黎是查理皇帝在死之前,还给崇祯皇帝写过求援信,想让大明帮忙平叛,结果信让大梁的太祖爷给收到了。 太祖爷一封信送到西方,吓得那些蛮夷是瑟瑟发抖。 不过祖上的荣光,也庇佑不了后世子孙多久。 琢磨了一会儿,宋冕开始构思剧情。 这部小说在后世也挺火,说的是龙孟华坐着气球,空中旅行,遍寻美、欧、非,最后在印度洋的小岛找到自己女人。最后儿子龙必大,带着造访地球的月球人一起出现,全家团员,共赴月球环形山游学的故事。 现在市场上经常会出现一些洋玩意,大家对各国都很好奇,好奇洋人到底是啥样的。 这小说一经问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了解海外,爆火的可能性很大。 宋冕的脑子胡思乱想,时间一晃,两三个小时过去了。 起初大娘和祖母还会念点耳旁风,后来觉得这小子是疯了,也就没在打扰他。 宋冕不知道的是,他在练习悬笔的时候,齐氏刚刚趁着洗衣服的间隙,检查了宋思孝的三字经。 宋思孝年纪小,家里也穷,一直没有蒙学,但齐氏一直没有懈怠对他的教育。 可这孩子太顽皮,没少挨板子。 这练字的本事,自己的夫君也教过这小子,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一眨眼就跑出去完了。 这不,这一次检查,又是人之初,性本善,越打老子越不念,气得齐氏打了一顿老二的手板,并且逼着他去墙角站着。 一扭头,发现宋冕背着对自己站着,身体一直在发抖,却没有偷奸耍滑的样子。 齐氏有些好奇,但是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他心里怄气,不肯服输。 坚持不了两三天,等到她扫院子的时候,一扭头就发现这小子满头大汗,时不时地甩袖子擦一擦。 还疼得呲牙咧嘴,发出一阵阵嘶嘶声。 齐氏不免得意地摇头,自己刚才还担心他真的坚持下去,转眼间他就不行了。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于是扭头又开始忙活手底下的活,将家里的野菜挑选出来,晚上煮粥喝,还能节省点粮食。 正在构思小说的宋冕自然不知道大娘的心里活动,他现在一门心思搞飞机上月球,烫外星人屁股呢。 秦氏扫完院子,收拾完野菜,又开始淘米准备做饭,路过宋冕不远处时,再次忍不住看了下这小子的脸。 视线中,这小子闭着眼睛,时不时嘴角咧出奇怪的笑意,好奇之下,齐氏担心这孩子莫不是真的疯了。 就急匆匆地凑了过来,宋冕这会儿正在研究什么姿势用烟锅子烫人呢,并没有感觉到齐氏的靠近。 齐氏靠近之后,才发现宋冕不仅坚持下来了,手腕上还捆着个好几斤的石头,手中按照自己男人交代的姿势握着毛笔,丝毫没有携带。 这小子坚持得很卖力,汗水不停地顺着衣领往下流淌,毛笔都被打湿了。 这跟自家的老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造成了严重的视觉冲击。 秦氏手里捧着的米盆瞬间跌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声响。 都是姓宋的,凭什么差距那么大? 宋有福这张臭嘴可真说中了,这小子搞不好是块璞玉啊。 第八章 万事俱备 米盆落地摔得四分五裂,巨大的声响吓了宋冕一跳。 让他直接回了神。 白花花的米粒溅了一地。 这可是在自己抗争之后,家里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米。 往常都是过节才舍得吃的稀罕物。 他一脸疑惑地看向了大娘,这一惊一乍的是想干啥? “大娘您没事吧?”宋冕主动上前搀扶着齐氏坐下,然后赶忙心疼的将洒在地上的米,小心翼翼地捡起来。 齐氏脑袋嗡的一下子,人都直接懵了,自己都干了啥? 怎么好端端地将金贵的大米撒了一地。 这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不得当场抽自己一顿鞭子。 对对对,是这臭小子太有韧性了,吓着自己了。 娘来,这宋冕这小子莫不是真的要如自己男人所说,改变家族门楣吧? 宋冕好不容易把米粒全都收拾起来,用衣服兜着,又找来陶盆清洗干净,这才一脸坏笑,开口道,“大娘,你也不想....” 话到嘴边儿,连忙摇头,语气不对劲,表情也有些太狰狞了。 所以赶忙换了副面孔,“大娘,刚才练习悬笔的时候,我似乎在朦胧中听到了祖父的教导,他老人家让我加快进度,您能给我些纸张吗?” 这是宋冕第二次提及此事,因为想要写小说,没有纸肯定不行的。 齐氏的胸口起伏不定,一口气憋在心里难受。 一是宋冕这臭小子,竟然这么能坚持,一看就比自家的臭小子要强,二来,自己兢兢业业给人家做儿媳妇那么多年,一直没出过错,今日竟然在这臭小子面前,丢了那么大的人。 一时间,齐氏羞臊的脸都要红了。 自己若是坚持不允他,这小子还不把自己把米盆撒了的事情,喊得人尽皆知。 不就是些许纸张吗? 给他! 万一这臭小子真的有点门道,涨了本事,自己就算是撒泼打滚,也能沾得上光的。 自己男人不会有错,都是一家子,扶持扶持他也未尝不可。 不过自己男人又说了,若是连家人这一关都过不去,他就不配科举。自己该刁难他,还是得刁难他,不然这小子一帆风顺了,肯定又得给之前在大户人家一样飘起来。 别看齐氏平日里刀子嘴的厉害,还总是欺负二房。 但人还颇为夫宝,丈夫叮嘱的事情,从来不敢违背。 齐氏回到屋里,一口气拿出来百十张纸,一脸心疼的样子,最后咬咬牙,又给了一块墨锭。 宋冕被大娘的大方给震惊了,满腹狐疑道,“大娘,你一口气给我那我多,不会要诬我偷盗吧?孩儿给您说,咱们打断骨头连着筋,终究是一家人,不至于啊。” 齐氏被宋冕一句话差点没气死。 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开口道,“混账小子,你大伯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家里虽然这两年不能供你科举,但是也不能懈怠。” 话说出来,想起这臭小子满脸怀疑自己的样子,心里那口气又上来了,言语难免又有些刻薄。 “这些纸也是对你的考验,你若是不能合理利用,以后就别在家里提科举的事情。” “真的是吃饱了撑的,鸡窝里还能飞出金凤凰不成?一家子,还都吵着科举!要我说,给弗朗机人做事,不比劳什子做官要强!” 宋冕挑眉,他心里清楚,大娘这是这些年补贴大伯和堂兄他们科举,心里有怨气。 当下将纸张和墨锭收起来,甩了甩已经麻了的手腕,“燕雀亦应有鸿鹄之志,夫.......” “滚滚滚,你个臭小子,别跟我掉书袋!”大娘狠狠的瞪了宋冕一眼,转身离开。 “娘,给我几张纸,我要叠大船!”被罚站的宋思孝见老娘忽然那么大方,竟然将珍贵的纸给了堂哥,咧着嘴就要。 结果就是齐氏在澡堂里拿出棍子,对着屁股一顿猛抽,“我叫你要纸叠大船,我看你像是漏水的大船!” 砰砰一顿揍,小院里瞬间响起了宋思孝的哀嚎。 宋冕的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要是把纸浪费了,大娘会不会也这样抽我? 宋冕急匆匆拿着纸去了草棚,转身又回了院子。 先是将打翻的陶罐捡起来,扔到院子外面,这会儿后知后觉的才发觉,胳膊、手腕,身子都疼得厉害。 斜睨了一眼,瞪大了眼睛,傻乎乎的看着自己一脸不服气的宋思孝,宋冕转身去了老太太的房间。 别看老太太年纪大了,耳不聋眼不花,穿针引线忙得热闹。 嘴里还哼着茉莉花,老太太还挺时髦。 “奶,词错了,什么猛抬头,见茉莉花在两边排。将手儿采一朵花儿来戴。花儿采到手,花心还未开。” “您这样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宋冕不由的哼哼起来。 宋冕唱的是后世版本,老太太唱的是民间小调,各有韵味。 但老太太却觉得离经叛道。 “你懂个屁....”老太太骂人的话,刚到嘴边儿,就看到宋冕有些红肿的手腕,赶忙放下手头的活,从床头柜里翻弄了半晌,拿出些药粉要给宋冕擦拭,嘴里絮叨着,“哎呦,你这臭小子,你跟你大伯和大娘较什么劲?” 别看昨天老太太带队逼迫自己去弗朗机人手底下做事凶巴巴的,这会儿看到大孙子如此可怜,可心疼坏了,眼泪说流就流。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跟倔驴一样。在人家贵人家里做事,被人家赶出来,在家里闲着,能伤了手腕。等我没了那天,到了下面,你爹不知道怎么埋怨我呢!” 宋冕瞪眼道,“奶,别这么说,没准我爹在海外逍遥着呢,只是海上风浪大,没机会来接我们。” “屁!这年头下南洋,有几个能活着回来的,你爹也是昏了头!”说着强行给宋冕擦了药,又上下打量了半天,见宋冕站在自己面前,身体不断地发抖,最后叹息一声道,“我先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子那么倔!读书有啥好的?这才开始,就伤了手腕,你要是真的开了蒙,不得再伤了脑子?” 宋冕哭笑不得,心想这老太太的想象力是真丰富,当下将自己的意图说了说。 “要钱?你看我这个老太太像钱吗?” “你这才消停几天?就想坑我这个老太太的棺材本?” 声调一下子抬高了好几度,震得宋冕的耳膜都嗡嗡作响。 别看老太太刚才还是一副心疼的样子,一听到钱,脸色立刻就变了。 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眼里的警惕就跟刀片一样,恨不得劈了宋冕。 “奶,您不是说弗朗机人厉害吗?孩儿准备拿这钱,去弗朗机人那里碰碰运气,万一赚了钱,总比给他们做工要强?”宋冕说得理所当然,他其实内心的想法是去弗朗机人那里看看有没有铅笔、鹅毛笔之类的工具。 其实就鹅毛笔来说,自己也能做,但是这东西使用性能差,他想看看弗朗机人有没有金属笔尖的鹅毛笔。 他现在连毛笔字都不会写,真的等学会毛笔字,再去写小说,黄瓜菜都凉了。 他可不觉得大伯一家的绥靖政策能持续多久,搞不好哪天“好心”就断顿了,万事还得靠自己。 大哥那两口子也只能保证自己不太受气,想让自己当家做主,显然很困难。 不仅仅是大哥,就连大嫂都私底下劝自己,“毕竟是一家人,血亲,只要不是太过分,就不要计较。谁家祖母还活着的,就闹分家的。咱们父母虽然不在,但是孝道还是要遵守的。” 宋冕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别说古代了,就算是现代,爷爷奶奶只要活着,这一大家子就不算散。 想要掌握主动权,就得徐徐图之,先把钱赚了再说。 老太太对于宋冕要钱这个事儿很不乐意,但是听说要去弗朗机人那里长长见识之后,还是沉默了。 想到这个家在自己手里越发的破败,再想想大房科举这么多年一直没啥建树,再想想自己拿托梦回来的老头子,老太太将宋冕赶出房间,没多久就从小布包里,掏出了一小块银子,约莫着能有两钱左右。 “你小子给我省着点花,钱是一文一文赚的,那可是全家人花了大力气的。要是打了水漂,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去找弗朗机人做事,别再整什么幺蛾子,要读书啥的。” 最近身边儿的人,动不动就说,别读书之类的话,宋冕的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 他直接见怪不怪了。 给老太太行了礼,将钱揣进口袋,便大步出了院子。 人人都觉得我不行,我偏偏要证明给你们看。 弗朗机人是吧,小爷先会会你们。 第九章 蚝镜见闻 香山离着蚝镜很近,穿过朝廷设置的寨墙,就能看见东望洋山和西望洋山。 在大山之间有成片的西式建筑和军事堡垒,甚至还有教堂,这就是弗朗机人租借的土地了。 虽然这片土地允许弗朗机人居住,但主权还握在大梁手中,每年需要缴纳四万两白银,而且每盖一座房子,都要缴纳高昂的地金。 岛上的弗朗机人在朝廷官员面前,一个个夹着尾巴做人,谄媚的不行,缴纳赋税,帮忙出兵打击海盗,都很积极,可还是动不动就被抓起来关进大牢,将其货物私吞。 可亚洲的弗朗机人,依然对这片热土趋之若鹜,据说现在居住在蚝镜的弗朗机人有两三万之多,搞得收钱收到手软之余,也很是头大,索性就当成一个土司来管理。 宋冕一口气走了十几里路,着实有些腰酸背痛,但直接找弗朗机人买东西,总归比去香山县城里便宜,而且他也对弗朗机人比较感兴趣。 想看看这个时代的海上霸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港口有不少蜈蚣船停靠,街道上人很多,水手们兴冲冲的跑到酒馆里喝酒,玩邂逻女人。 这个时候,有胆大的汉人小贩,背着筐子,在街道上叫卖。 “卖包子,卖包子,四文钱一个的大肉包子。” “卖鸡蛋勒,便宜卖勒!” 到处都是吆喝声,不过因为朝廷刚刚放宽了对弗朗机人的政策,懂得弗朗机语的汉人寥寥无几,弗朗机人也是懵逼,看着跑过来卖东西的汉人,一个劲儿的比划,双方折腾半天,也难以达成交易。 宋冕在街道上看了一会儿,这里的弗朗机人是真多啊,很多留着大胡子,带着红帽子,穿着裤袄,一手拿着串,一手拄着拐杖的“绅士”在街上瞎溜达,有些比较富有的弗朗机,身边儿还簇拥着年轻貌美,戴着耳环玛瑙,皮肤白皙的洋妞,看的宋冕都有些流口水。 心里感慨,这些狗日的弗朗机吃得不错。 我们就是天朝上国太久了,就不知道进口点洋妞进来么?大梁多少年轻人娶不到媳妇! 宋冕迈步进入了一家华人杂货铺,铺子里东西挺齐全的,一搭眼就看见了一些做工精致的鹅毛笔,他开口问,“掌柜的,鹅毛笔怎么卖的?” 掌柜的看了一眼相貌俊俏的宋冕,亲切道,“哪里来的公子,怎么跑到蚝镜来了,也不怕弗朗机人抓你去阉了做火者(太监牌奴仆),这鹅毛笔五十文一支,是弗朗机产的,挺皮实耐用的。” 宋冕表情尴尬,“.........” 果然比毛笔便宜不少,不过也有点贵,老太太拢共给了自己那么一点钱,可舍不得一口气全都花了。 他退而求其次,“有没有便宜些的?” 掌柜的无奈道,“这已经很便宜了,你要是想再便宜,就只能去弗朗机人的店铺。” 宋冕无奈,记住了这家店的位置,又跟东家在门口聊了会儿天,期间得知,这家伙为了做生意,还加入了教会,还问宋冕加不加入,可以定期领鸡蛋不说,隔三岔五还管饭。 要是不想加入教会也成,愿不愿意来他这做个伙计。 宋冕摇了摇头,转身出了铺子。 掌柜的一脸惋惜,这么俊俏的少年郎,若是愿意留下帮忙,还不得迷死那群男人上船的弗朗机妇人。 宋冕准备再转一转,看看有没有法子不花钱就买到自己需要的物资,顺道还赚点。 很多铺子他没进去,就站在门口看了看,里面有各种精致的商品,确实比传统的大梁商品要好看。 他选了一家门面稍小的弗朗机杂货铺,准备进去聊一聊,正准备抬脚的,扭头就看见一个卖大力丸的老者,正蹲在街角唉声叹气。 宋冕有些惊讶,没想到卖包子、卖糖人的过来折腾也就算了,连卖大力丸的都过来了。 时不时地有人过来,老头一顿比划,人家一看是个红色小药丸,闻着味道还怪怪的,扭头就走。 偶尔有两个华人路过,也是一脸的嫌弃。 宋冕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他上前笑呵呵道,“大叔,要帮忙不?” 那老头一脸沮丧,“他娘的,这弗朗机人不认识咱这宝贝啊!我自己都不行,你就能卖出去了?” 宋冕坏笑道,“屁的宝贝,你这大力丸骗不了大梁人,这是来弗朗机人碰运气了,装什么装?” 听宋冕这么一说,老头瞬间不乐意了,“小伙子,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咱这是正经的大力丸,吃一粒管三宿,吃三粒管半个月呢。天竺高僧吃了都说好呢。” “那你咋不吆喝呢?”宋冕问道。 “哎,咱不是不会弗朗机语吗。”老头摊摊手,无奈道。 “这样大爷,东西我帮您卖,赚了钱咱爷俩二一添作五怎么样?”宋冕指了指他的大力丸。 “真的?小伙子,我可卖了一天了,一粒都没卖出去。”老头惊奇道。 “让我试试呗。”宋冕笑道。 “成。正好我也歇歇。”老头抱着有一搭没一搭的目的,递给了宋冕,并嘱咐那些是真的大力丸,那些吃了没多大用处,属于残次品。 宋冕跑到刚才的华人杂货铺,买了些纸张,用小刀裁剪成小方块,将大力丸一粒粒包起来,看着起码干净一些。 然后就在街道上吆喝起来。 “两克鲁扎多!” “两克鲁扎多!” 克鲁扎多是葡萄牙货币,大梁叫他们十字钱,跟朝廷的银子几乎等价。 之所以老太太敢让宋冕去弗朗机人手底下做事,就是因为宋家人之前做过海商,多多少少都会些弗朗机语。 而宋冕上辈子干过销售,怎么拉客户,他也门清。 满脸的笑容,正儿八经的弗朗机语,大声的吆喝起来。 老头瞪大了眼睛,心想,这小伙子可以啊。 在宋冕的吆喝下,终于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是个身穿云彩绸缎,戴着皮手套,踩着皮革的三十多岁的弗朗机人。 他盯着宋冕手里的纸包,好奇地开口道,“用弗朗机语卖东西的大梁人还是第一次见,奇奇怪怪的,你卖的什么?这么贵,开口就是两克鲁扎多。” 宋冕保持着商业的微笑,“这位英俊的绅士,这是龙虎丸,乃是宫廷秘药,只有皇帝陛下才能吃的宝贝,吃一粒可以让夫人夜里嗷嗷叫,吃两粒你就能横扫千军!” 弗朗机人一脸的质疑,“这里穷乡僻壤的,怎么可能有宫廷秘药。” 宋冕笑眯眯的开口,“前朝覆灭,从金陵流传出来的,您要是不信,可以尝一口,要是不管用,我肯定不要钱。” 说着,宋冕很有眼力地从纸袋里掏出老头给自己的真大力丸,递给了弗朗机人。 是有些红色的丸子,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华夏之余西方一直有一股神秘的色彩。 男人也没多想,几乎一口就将药丸子吞了下去,宋冕想说你掰碎了,嚼一嚼都来不及。 两个人又在路边儿聊了一会天。 几乎几分钟的功夫,弗朗机人就感觉一股从内而外喷发而出的炽热。 血液似乎从心脏顶到了太阳穴,然后下腹不听使唤的开始怒吼,刚刚下船的疲惫,在这一瞬间仿佛一扫而空。 他舔了舔舌头,惊讶地问道,“这叫什么来着?” “龙虎丸,两克鲁扎多一粒,吃了让您如同龙虎一般威猛。”宋冕指了指手里的袋子,“您要是要的话,我看您英俊可以多给您一些。” 男人本来还有些犹豫,两克鲁扎多他可以买很多东西了,就买一粒药丸,有些愚蠢,可是效果真的是杠杠的,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可以一晚上打十个女人。 这东西吃进去见效快,男爵夫人再也不会说自己是个废物了。 男人果断地掏出一大把十字钱,“我要十粒,还有就是配方你卖吗?” 第十章 开局将大力丸卖给神父 宋冕苦笑道,“大明都没有了,上哪儿去找配方去,这是当初从宫廷里流出来的,用一粒少一粒的。” 弗朗机人一听,示意宋冕别走,去了一趟奢华的院落,不一会儿又拿出来一大把钱,塞给了宋冕。 “再给我多来一些,我准备将这宝贝献给男爵大人。” 宋冕微微一笑,说道,“我祖上做过宫廷御医,等我回去研究研究配方,没准儿能复原出来,到时候还来联系您。尊贵的绅士。” 弗朗机人满意地点头,“我就知道,不多花点钱,你是不会给我这个机会的。” 说完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地址,拍了拍宋冕的肩膀道,“有机会来我们家玩,这东西如果研究出来,绝对是个大生意。” 老头等到弗朗机人走后,抓了抓后脑勺,“不是,小伙子,他想要配方,你就胡编乱造一个给他呗,好不容易找到个大傻子,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宋文启摇摇头,这不是骗不骗的事儿。 他扭头对老头说道,“以后我不在这,你可以继续卖你的大力丸,如果我卖了方子,让他知道是假的,他这买卖肯定就坐不下去了。” “拿着这些钱,以后弄点好材料,全都卖真的。这些弗朗机人漂洋过海,上岸的时间有限,对你这宝贝需求很大的。” 老头表情有些尴尬,凑到宋冕耳根旁小声道,“这玩意天天吃真的,不得吃死人啊,我这大力丸里还加了鸦片,我怕毒害乡亲们,这才跑到弗朗机人这里卖。” 宋冕下意识的看了老头一眼,竖起大拇指,惊叹道,“大爷,您是真牛啊!没事儿,反正不是在大梁人,您使劲儿卖就行。他们自己都往咱们大梁卖,让他们自己享受享受怎么了?” 宋冕说完,就继续吆喝。 不过他发现,卖完这一单之后,不论自己怎么吆喝,都没有人靠过来了。 毕竟二两银子的价格,不是谁都能出得起的。 而且这些弗朗机人漂洋过海,玩的是命,把这些金银看得重,想让他们掏出来可不容易。 他脑海之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却没抓住。 他扭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儿亦步亦趋的老头,说道,“大叔,你按照我的口号,接着喊,我得琢磨琢磨,接下来怎么卖。” 老头有些害怕,“小伙子,咱们已经赚了很多了,不行就算了。” 宋文启义正言辞道,“那怎么行?坑这些弗朗机鬼子的事情,多少都不算多。” 老头对于刚才宋冕三言两语就坑了那么多钱的事情很是羡慕,听了宋文启的话,打定了主意,开始扯着嗓子没命的喊。 果不其然,又有几个人过来试吃大力丸,不过试吃之后,愿意买的没几个。 只有个修女羞红着脸,偷偷地买了几粒回去。 老头重新陷入沮丧的神态,自己这也不行啊,看来以后不能来了。 这会儿天快黑了,偷偷来这里做生意的大梁人,都准备回去了。 路上的弗朗机人也在变少。 老头有些筋疲力尽的坐在一边儿,从腰间抽出旱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时不时地还偷瞄一眼坐在不远处沉思的宋文启。 “小伙子差不多了。”老头安慰道,“不行咱们就把钱分了,各回各家吧,赚的也不少了。” 老头见宋文启不语,则继续道,“刚才我都卖给他们那个劳什子修女了,妈的,那外国老娘们长得也还不错,把灯吹了,也能嘿嘿......” 宋文启的眼睛蓦然亮了起来。 他终于有了主意,自己可以试试神父啊。这弗朗机人的品性不咋样,他们控制下的教会能有什么好人? 他记得上学的时候,不少人也是欺压百姓,欺男霸女。 这时候他们蜷缩在蚝镜,不代表他们就不邪恶了。 他就不信,神父老爷每天守着那么多如花似玉的修女,心里就没有任何波澜。 宋文启笑着说道,“大爷,收拾收拾,咱们去教堂试试运气。” 在街上溜达卖东西的时候,他也听罗马人议论了,说这里的神父挺有本事,靠自己一个人净化了很多无知的灵魂,皈依了教会。 那些新入会的修女,一个个都可虔诚了。 宋文启带着老头摇摇晃晃的去了教堂。 弗朗机人的势力扩展,离不开教会的支持,这会儿看起来富丽堂皇的教堂,竟然又要扩建了,百十个黑奴,正在哼哧哼哧地干活。 戴着十字架的神父,正在太阳底下监工,看着有两个大梁人靠近,立刻就来了精神。 “两克鲁扎多一粒!” “宫廷御药,免费试吃,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神父正在往这边儿赶,冷不丁的挺宋冕在那儿吆喝,听到免费试吃,瞬间来了精神。 “你懂我们弗朗机语?你是感受到了主的光辉,所以前来拜见我的吗?”神父温和地笑着说道。 宋冕操着蹩脚的弗朗机语,好久没用了,都有些生疏了,“我听到了一个金发碧眼的老者,很和气地跟我说,这里有一个辛劳的神父需要用药。” “哦?”神父惊讶道,“他老人家说弗朗机语,还是大梁语。” “自然是大梁语,当然也可能是他老人家全知全能的缘故。” 神父见宋冕长相英俊,谈吐不凡,兼之以汉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这让他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 所以对他越发的客气,看着他手里的药丸,忍不住问道,“被主选中的子民,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药?” 宋冕微笑着说道,“此乃宫廷秘药,龙虎丸,吃了之后可以让人龙精虎猛,可以让那些让人感受到神力,如同骑士一般强壮。” “哦,我能试试吗?”神父更加好奇。 “当然,可以,尊敬的神父。”说着宋冕拿出一枚药丸递了过去,“此物,配着圣水服用,效果更佳哦。” 神父果然照做,命一名修女拿来了所谓的圣女。 他吃起来自然没有刚才那位大买主粗鲁,而是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吃完之后,神父不免又开始试图度化宋冕,宋冕也开始跟他聊原罪,救赎,洗礼,听得神父是如痴如醉。 修女也颇为诧异,没想到一个东方少年,竟然如此懂得他们的教义。 他们都感觉自己眼前不是什么年轻的华夏少年,而是一个披着华夏外衣的忠诚牧师。 刚想跟少年郎再聊一聊皈依的问题,忽然感觉浑身燥热,那干涸许久的物件,忽然有了反应。 脑海里不由的浮现出那些漂亮修女的美妙身子。 浑身也有一股说不出的力气。 再看向修女的眼神也不一样了,他恨不得一把抓住修女娇弱的身体,并且撕碎她。 他咽了咽口水,“这,这,此物竟然如此神奇,我感觉我年轻了二十岁。” 宋冕适时道,“主的子民,经过冲冲封锁,将这神秘的宫廷秘药送到您手中,您现在已经试吃了一颗,请问您要不要再买一些呢?” 此时此刻,图穷匕见。 虽然你是主罩着的,但是你想要,也得花钱,老子是花了大力气送过来的。 神父连忙叫人拿来了大把的钱,递了过来,“你有多少,我都买了!” 第十一章 来的时候好好地,结果回不去了 “好嘞!” 宋冕看了一眼,那些在教堂里无忧无虑的修女,心中暗叹,“你们接下来可遭老罪了!” 接着,赶忙将所有的药丸拿了出来,神父看着眼前的神药,再感受着内心的澎湃,忍不住赞叹道,“你这药是好东西,你什么时候再来,咱们一起讨论主的光辉。” “包的,包的。”宋勉见钱眼开,说话也越发的客气。 他心里想的是,你最好天天吃,吃的你欲望不能,早死几年,省的你坑害我大梁百姓。 老头一共剩下了三十六粒大力丸,其中特效的七八粒,剩下的都是寻常的。 一股脑都被神父给豪爽地买走。 两个人揣着钱走在大道上,老头感觉自己跟做梦一样,半晌之后才开口道,“全卖出去了,咱们赚了一百二十两银子?” 老头越说越是震惊,“我卖大力丸,一辈子都没有卖那么多,我这是要变财主了。” 宋文启:“.......” 这位老同志,能不能收起您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宋文启没好气道,“刚才卖东西的时候,我打听了。来的时候,莲花径是随意通过的,但是回去可是要交税钱的。” “您确定这么多钱,你能顺利带回去?” 老头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所谓莲花径,就是朝廷设置的一道封锁蚝镜的关隘,别看蚝镜的弗朗机人多,可生死全都握在大梁手里,因为地方官一念之间,就能封锁关隘,断了他们的粮食。 蚝镜数万人,想要生存,就要定期找大梁买粮食。 这也是官府谋财的一种手段,当然也方便控制住弗朗机人的命脉。 同时官员也会通过关隘,收取赋税。 宋冕见老头沮丧着脸,又加了一把火道,“那些关隘的兵丁,都是些流氓无赖,你觉得他们会只是抽税那么简单吗?” 两人悄悄地站在关隘处看了一会儿,只见陆陆续续有小贩折返,被人家扒了裤子,光着屁股搜得干干净净。 稍微反抗,就是一顿暴揍。 这些小贩的钱财,往往会被洗劫一半以上的钱财。 甚至有些不配合的,直接杀了,脑袋挂在寨墙上。 老头都吓傻了,皱着眉头道,“这群兵痞,也太狡猾了,我刚才还想用屁股夹着。” 宋冕将钱放好,“先回去吃点东西,然后再说。” 老头只好收拾东西,无可奈何地跟他往回走。 汉人虽然陆陆续续走了,但街上依然有不少本土汉人出来游荡,宋冕感觉肚子有些饿,便找了一家面馆坐了下来。 老头瞪大眼睛,拽了拽他,“我出门带了饭哩,这里那么贵.......” “让您吃,您就使劲吃,不吃得饱饱的,怎么混过去!”宋冕看着眼前的老头有些发愁,“等咱们吃饱饭,看我操作。” 老头只好坐下来。 老板很快就端来两碗肉面,那香味伴着芫荽和葱花一飘,老头和宋冕的口水瞬间就流出来了。 宋冕自从回家之后,就天天跟着喝粥吃咸菜,肚子里都淡出鸟来了。 他趁着老头眼珠子焊死在面条上,赶紧用袖子擦了擦。 然后道,“今日合作愉快,赶紧吃吧。” 接着就跟老头一起埋头吃面,两个人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吃饱了之后,又要了两碗面汤,也都喝得干干净净。 这场面,宋冕自己都看不下去,但控制不住啊。 吃饱之后,打着嗝,宋冕扭头对面摊老板搭话,“大哥,我看到今天有读书人坐着小轿来这边儿,进了一处颇为宽敞的建筑,上面写着圣保禄,莫非是来这读书的?” “嗨,那哪是来读书的,那是鬼佬请的教书先生,弗朗机人在这开办了一处圣保禄学堂,去年本土的夫子得了麻病没了,汉语就只能从外面请人。”老板压低了声音说道,“现在好多人把自家的孩子送到蚝镜来读书,学习洋鬼子那一套,想着将来方便出海,跟鬼佬打交道,也方便些。” 宋冕咧嘴一笑,这不机会转眼之间就来了吗? 他隐隐约约的记得,自己之前做事的一家主家,就将公子送到了蚝镜来读书,叫的就是什么圣保禄初级学院。 他心里瞬间有了成算,又问道,“那些来这读书的少爷们,都是寄宿在蚝镜吗?” “咋可能,都说弗朗机人吃小孩儿,谁不怕自家孩子在这出事儿,他们每天放学都得回去,这不,再有半个时辰就差不多放学了。” 宋冕谢过老板,付了高昂的五十文的面钱,然后带着老头跑到圣保禄学堂门口蹲着。 这会儿都快天黑了,街道上人逐渐变少了,但是圣保禄学堂这边儿人却非常多,而且轿子、马车、人力车各式各样的都有。 只看了一眼,宋冕就就发现了华点,这些前来接少爷的小厮或者奴仆,多多少少在他们的交通工具里,都夹带了私货,也就是准备走私。 他就不信,这些权贵之家的奴仆,会老老实实地交税。 老头左右看了半天,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他是第一次来蚝镜发财,他如何也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大梁人如此多的地方。 宋文启并没有贸然过去,而是先习惯性地看了眼圣保禄学堂附近的商店,里面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各种新奇的西方玩意,甚至还有自鸣钟和火铳,不过价格都不便宜,估计一般人也买不起。 她一扭头,就看见一家铺子门口,一个妇人跪在地上,边上是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也就四五岁的样子。 在他们旁边儿,还有些倭奴,黑奴,高丽奴。 那妇人眼泪不断地掉,看着过往的行人,只要是汉人,就上前磕头,“贵人,您行行好,我们是被弗朗机人抓过来的,求求您把我们买回去.......” 那小男孩儿哭得声嘶力竭,一双大眼睛时不时地四处张望,眼睛里全是惶恐。 宋冕看完之后,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该死的奴隶贸易。 如果他到了这般境地,他肯定不会让这些狗日的异族好过的,不弄得他们生不如死,那都不叫人。 随着异族人持续来大梁贸易,被偷盗、卖掉的女人和孩子肯定越来越多。 尤其是女人,这群异族光棍,会想尽办法搞女人回去给他们暖床,甚至为奴为婢。 宋冕收回目光,步履沉重地带着老头继续往前走。 他其实很是嫌弃这些权贵,他们属于第一批挣开眼睛看世界,甚至学习到先进知识的人,却没有起到很好的引导作用。 甚至很多人,在人家地盘学了知识之后,心甘情愿地做了他们的走狗。 他们是怎么视若无睹看着自己的同胞被欺负的?还是说,他们压根不拿这些人当人? 两个人驻足停靠在学院不远处,刚才在商店里打听了,这座学院竟然创建于大明嘉靖年间,到现在已经有了一百五十年以上的历史,虽然经历过战火曾经被毁坏过,但这些年随着大梁的政策逐渐开放,又重新兴盛起来。 这两年,愿意将孩子送到这里读书的汉人权贵不在少数。 也就是说,在这里读书的人,要么是家长相对比较开明,起码跟家里老太太一样,对这个世界有一定清晰的认知,要么就是家里不缺钱,最起码也是个做海商生意的。 圣保禄学堂门口,也有些华人小摊子,大多数都是卖文具的,还有些卖西洋书的,给人一种民国影视剧的感觉。 宋文启跟老头这边儿刚驻足,就有老板好心提醒道,“二位,这些少爷一个个娇纵跋扈,不是谁都能占他们便宜的,你们要是想让他们带你们出去,还是别动这个心思。” “免得提前被揍一顿。” 宋文启眉头一挑,没想到自己并不是第一个想到这一点的。 “谢谢提醒。”宋文启笑道,“来都来了,不试试岂怎么行?” 第十二章 弹琵琶啊,弹琵琶 老头也撅着嘴,“那群兵丁脱裤子,还要掰开瞅一瞅,实在是有辱斯文。” 老头蹲在宋冕旁边儿,不住地挠着头,不知道这年轻人,还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 不一会儿,学堂里传来了钟声。 钟声响起,门口的华人老板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站直了身体,准备迎接贵客。 不多时,便有汉人学生三五成群地走了出来,他们都穿着名贵的华服,看过去一水儿的俊俏少年,甚是养眼。 还有几个不开眼的倭国学生,被几个汉人学生生拉硬拽出了学堂大门。 “干你老母,你不是天皇伟大吗?你接着伟大啊!” “狗日的,还舔弗朗机人当爹,在我们大梁的的街上,我们才是爹!” “给我使劲儿揍!” 几个挨揍的倭国学子,哀求道,“看在主的面子上,别打了!” “放屁!上帝能管着这里?这里是妈祖说了算!接着打!” 宋冕看得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群娃娃学得怎么样暂且不说,这打小鬼子的手速是挺快的哈。 “粗糙!” “粗鄙!” “打人也是一门艺术,都是同窗,打死了人,回头学堂追究起来怎么办?” 宋冕大步上前,旁边儿几个华人老板顿时目瞪口呆。 这里是圣保禄学堂,是人家弗朗机人的地盘,打人的是一群公子哥,你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穷鬼,你怎么敢挑头的? 这些在这做生意的,都是小本生意,一个个讲究谨小慎微,那些公子哥根本不会看他们一眼。 小贩们默默的在心里给宋冕烧了纸,今天是他们第一次在蚝镜见到这个少年,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他们都觉得,这少年会被沉海。 然而!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这群正在打人的公子哥,竟然真的让开了一条道路,让宋冕走到近前。 圣保禄学院有学员五百多人,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八岁,基本上都是嚣张跋扈的公子哥。 这些公子哥平日里飞鹰走马,正是热血沸腾,讲究义气当先的年纪。 “粗鄙,这些倭狗拳打脚踢能有多大的痛苦?”宋冕一脸嫌弃道,“给我五十文,我帮你们来一套前明诏狱审讯大法,让这些小鬼子,感受下极致的痛苦。” 正在一边儿看热闹的老头,心里咯噔一下子。 之前不是宫廷御医吗?咋换了个地方,就成了大明锦衣卫了? 本来就回大梁都难,再在蚝镜惹出祸事来,不得死在这? 就在老头愁眉苦脸的时候,只听得哗啦啦一阵阵声响,一大堆铜钱扔到宋冕手里的包裹上。 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大手一挥,“我就是看这群小鬼子不爽,但是咱们一起往死里弄他们确实容易出问题。既然有人愿意出头,我就替大家花这个钱。” “兄台,说的是哪里话,真弄死他们也没啥,顶多回去让我爹打一顿!” “是啊,是啊!” “诶,有手套不用,为何要自己玩命?”少年看向宋冕,“兄台,敢问祖上是谁?手艺行不行?” 锦衣卫作为前朝的特务组织,即便是到了如今的大梁,依然在人们心中留下深深的印记。 宋冕一抱拳,昂然道,“家祖北镇抚司小旗官!” 众人一听,不仅是锦衣卫,还是个小旗官,瞬间满脸崇拜之色。 刚才那玉树临风的少年更是大手一挥道,“请!” 这群倭奴本身就已经被走得筋疲力尽,宋冕招呼道,“老头,把他们双手捆了,衣服扒了,仰面扔在地上。” “对了,用他们的足衣,把他们的嘴堵住。” 老头瞬间打了鸡血,因为沿海百姓,就没有不讨厌倭奴的。因为从明朝开始,这群畜生就经常跑到内陆抢劫。 很快宋冕从一个仆从手里借来了一把刀,他掂了掂刀,眉头微蹙,似乎对重量不甚满意,但随即手腕一沉,刀背便精准地落在一个倭奴的肋部,开始来回地弹拨。 嘴里还哼唱起了小调,“弹琵琶呦,弹琵琶。 百斤倭奴弹成八十八呦。 活倭奴弹成了死倭奴呦。 弹完了琵琶,小倭奴要回家。” 起初,公子哥们还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戏谑,但当他们看到宋冕的手法并非胡乱抽打,而是精准的打击到肋骨上,并且嘴里还哼唱着有意思的曲调,少年们的表情从戏谑瞬间变成了目瞪口呆,乃至热血沸腾,全神贯注。 几乎每个人,对于倭奴都是发自肺腑的厌弃。 再看宋冕的表情那叫一个敬仰。 宋冕只是弹,还没剜他们的肉,但这些细皮嫩肉的小鬼子一样受不了。 瞬间汗雨如下,瞳孔放大,身体不住地抽搐起来。 这种疼,不仅仅是撕心裂肺的痛苦,还包括非常残忍的痒。 宋冕只是每个倭奴弹了十几下,这些人就表现出了生不如死的惨状,身体如同弯曲的河虾,不断地再地上抽搐,弹动。 “这真的是锦衣卫的手段,这不是弹琵琶吗?” “哎呦,真的是哎,我在一本话本上看过。” “看这群倭奴吃了老祖宗的手艺,就跟大夏天喝了冰饮一样畅快。” “本来还觉得不能手刃这群倭狗心里难受,如今看这位兄弟的手艺,顿时感觉心情舒畅。” “兄弟,我能不能来几下,我看你弹得不够狠啊!” 说着,一群公子哥直接忘记了刚才找宋冕做手套的事情,一人手里拿着一把仆人腰间的刀,有样学样地在倭奴身上弹了起来。 嘴里还整齐的跟着哼唱,“弹琵琶呦,弹琵琶......” 甚至还有些无师自通,用刀剑在他们的琵琶骨上一点点往下扣血肉下来。 不多时,又有不少华人学子出来,都一脸超爽地看着挨揍的小鬼子。 宋冕蹲在地上数着铜钱,老头负责时不时将倭奴嘴里吐出来的足衣重新塞进去。 时不时的有公子哥跑到宋冕面前,留下名刺,邀请宋冕去府上做客。 旁边儿做买卖的小贩,一个个目瞪口呆。 他们在这边儿做生意,有些年头了,一天能卖出去点东西,让这些少爷们赏赐点钱就不错了。 可这个衣衫穷困的少年郎,来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赚了一大把铜钱。 而且还博得了这群公子哥的好感。 一看就知道,今天多半不用被官府的差役掰屁股了。 宋冕将钱数的差不多了,照例分给了老头一些,然后拍拍手道,“诸位,差不多了,夕阳都要落山了,还不回家。” “真的等学堂的人出来阻止,面上就不好看了。” 差不多了,看见小鬼子爽一把,可不敢真的死人,到时候添麻烦,现在是利用这群公子哥过关的时候了。 第十三章 对方很贱,并且向你道歉 “打!” “使劲儿打!” “不要停!” 纨绔学子们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宋冕的喝止被彻底淹没。 宋冕的表情有些尴尬,他发现自己失算了。 本以为露了那手“弹琵琶”的绝活,就能镇住这群公子哥,让他们盲目崇拜,进而结交一两个公子哥,达到带自己平安出去的目的。 可他忘了,这群被家族扔到圣保禄学堂的纨绔,多是科举无望的主儿,平日最不缺的就是惹是生非的胆量。 此刻热血上涌,拳脚夹杂着对倭奴积压的鄙夷,越打越是癫狂,根本停不下来。 再看看那些皮开肉绽,奄奄一息的倭奴,宋冕头皮一阵发麻。 他来这一趟可没少打听关于倭奴、弗朗机、马六甲等诸国的情报。 尤其是倭奴,听在码头过来的汉人水手说,大量的欧洲货物途径澳门之后,会抵达长崎,同时收购回大量的金条和生丝。 这导致长崎的经济异常的活跃而繁荣,当地的年轻人也接受不了不少新思想。 而弗朗机人也意识到倭奴的重要性,便发展他们成为重要贸易伙伴和传教对象。 他们甚至还邀请倭奴人去欧洲参观,参加了教皇西斯托五世的就职仪式。 这些倭奴还个这些使者取了个特别装逼的称呼,叫天正少年团。 别看现在群殴倭奴,弗朗机人不管,那是他们故意挑拨倭奴和大梁人的关系,免得汉人和倭国人合伙起来做生意,将他们踹了。 但若是真的死了人,麻烦肯定不少。 宋冕这边儿头疼不已,那边儿又有几个学子从学堂出来,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立刻跑过来,排队吆喝,“再弄他们两下!” “我还没排上队呢!” “都让让,下一刀会比较帅!” 宋冕有些着急了,这样下去可不了,全校的汉人学子,一人揍一顿这小倭奴,不是打死人那么简单了?那是得剁成肉酱啊! 真的弄死人,自己即便是能够平安回大梁,也少不了去官府吃一顿鞭子。 几个没见过如此凶恶阵仗的倭奴贵女,跳着脚,操着蹩脚的汉语,哀求道,“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们不要再打啦!” 宋冕的目光在这群公子哥上逡巡,这个时候,得找一个说话管事的人。 而人群之外,刚才花钱买凶的玉树临风公子哥,正瞪大眸子,一脸赞赏地看着宋冕。 虽然在他看来,宋冕刚才惩罚倭奴的手法有些粗糙,但是却给大家打开了思路,让一群小鬼子痛不欲生,并且还能及时抽身于外,足矣引起他的注意了。 蚝镜什么时候出的如此厉害的人物? 真的是小母牛探亲,牛x到家了。 宋冕明显也发现了公子哥,他穿越人群,走到金近前低声道,“没想到这位兄台有如此影响力,让那么多学子前赴后继地教训倭奴,真的是让人钦佩啊。” 那玉树临风公子哥闻言,略带羞涩的抱拳道,“一般般,还是兄弟你教得好。你休息过来了么,再去打两个倭奴爽爽?” 宋冕见状,苦笑道,“教训一二就够了,真的闹出人命来,又在蚝镜,弗朗机人难免偏袒,到时候派一队黑鬼过来干涉,大家伙难免吃亏。我劝兄台,赶紧勒令大家停手。” 公子哥闻言,这才反应过来。 打小鬼子虽然解气,可刚才给钱的是自己,原则上是买主啊。 这要是出了大事,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差不多可以了,想杀人,机会有的是!”一道公鸭嗓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周围的学子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宋冕有些诧异,这公子哥可以啊! 见这少年郎开口。 刚刚排上队,使劲儿凌辱倭奴的少年,殷切地笑道,“原来是阮少爷,失敬失敬!您说不打就不打,咱们暂且饶了这群倭奴的狗命!” 阮少爷淡淡地“嗯”了一声。 公子哥趾高气扬地踢了两脚倭奴,“今日之事,权当给你们长点教训,再仗着弗朗机人的关照胡作非为,老子就弄死你们!” “今日之事,是我等的不对,谢阮公子手下留情,我等感激不尽。”为首一个鼻青脸肿的倭国少年走了过来,言辞恳切地朝着宋冕和玉树临风拱手致谢。 玉树临风冷哼了一声,“谢我做什么,是这位兄台给你们求情。” 那倭奴赶忙再行礼,“谢过这位公子。” 宋冕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倭奴,淡笑道,“倭国人皮糙肉厚,名不虚传。” “我看诸位学子打得很爽,你们回去也好好练练,下次有机会,大家可以再来一场。” 闻言,倭奴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两下,差点没骂出声来。 皮糙肉厚? 打得很爽? 八嘎,是你们打我们打得很爽吧。 宋冕懒得搭理小日子,转身看向身边儿的玉树临风,笑眯眯道,“兄台,事情结束了,赶紧回家吧,太阳都要下山了。” “没问题。”说完又嫌弃瞪了一眼倭奴,“还不滚!” 倭奴们逃得屁股尿流,走之前又是一顿行礼,眼神之中满是畏惧和惊惶,甚至还有些崇拜。 宋冕皱眉,这小倭子什么贱脾气,老子弹他们琵琶骨,他崇拜老子做什么? 难道本性就是贱? 就在这时,那些围观的商贩,也纷纷议论起来。 “竟然是阮家的少爷!” “难怪这么有影响力,一开口就制止了所有人。” “阮家可是昔日南明的抗鞑子的忠臣呢,听说这些年还出了不少秀才和举人,在官场影响力也越来越大。” “看样子应该是新来入学的,拿这些倭狗立威呢。不过看一群少年郎痛殴倭狗,真的是让人舒服,我都想过去踢两脚了。” 阮家? 这会儿宋冕也反应过来。 别说是香山县,纵观整个广东那也算是世家了。 看来这玉树临风的小胖子不仅有钱,家里还有权啊。 宋冕承认,这一刹那,自己心里很是酸楚。 自己奋斗一辈子的终极目标,可能真的只是人家的起点。 而刚刚展现出莫大影响力的公子哥,则掐着腰,示意大家赶紧散了。 玉树临风自己也要离开,却不料不远处突然蹿出一个汉人夫子,拽着玉树临风的衣襟,就是一通臭骂。 唾沫星子喷了玉树临风一脸,他也不敢有丝毫反抗。 骂了一顿,夫子还不解气,又砰砰给了玉树临风两拳,疼的玉树临风呲牙咧嘴,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周围的公子哥都吓坏了,纷纷催促仆人赶紧带着他们离开。 宋冕看的一脸惊诧。 待夫子走后,这位树临风瞬间emo,沮丧着脸,独自坐在校门口不远处的石头上,也不搭理仆人,神色恹恹。 刚才的快乐消失不见了。 几个看热闹的商贩老板,本以为宋冕抱上了大腿,都一脸的羡慕,这会儿却发现,事发突然,他根本没坐上车,纷纷忍不住笑了起来,众人小声议论,甚至有人还跟卖大力丸的老头聊了起来,眼神之中颇有几分嘲笑之色。 “老兄,你跟这个孩子胡闹什么?” “那些公子哥是那么好巴结的?” “是啊,你看看,得罪了倭奴不说,最后还是出不去。” “我建议你,赶紧弄点水,洗洗屁股,一会儿官兵检查的时候,也少些麻烦!” 众人议论之下,老头也有些惆怅,但想到宋冕今日卖大力丸的手段,以及痛殴倭奴的畅快,往不远处一蹲,“我自是信他,你们还有脸嘲笑他。刚才打倭奴,孩子都动手了,你们就知道看着。” “呸!” 第十四章 彩虹屁大学士 嘲讽的声音,宋冕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他完全没往心里放便是了。 他刚才其实是有机会走的,但他没有上车。 因为他从那暴力夫子那恨铁不成钢的训斥声中,听到了崭新的机会。 一个接近阮家公子哥的机会。 玩就玩大的。 小鱼小虾没有意思。 看着不远处被夫子训的公子哥落寞地坐在石头上,嘴里念念叨叨的样子,再联想到刚才的残暴夫子,宋冕就猜到了对方的处境。 要么在学校里惹祸了,要么考试不及格,回家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但是不回去,又不太可能。 毕竟汉人学子几乎不会留宿在这里。 眼下,只能在这里无助地拖延时间。 这种时候的公子哥,最容易洗脑,不对,最容易结交了。 思路打开,这就是无痛穿越寨墙,改变命运的大好机会。 科举是一条通天羊肠小道,攀登之难,让人望而生畏。 但是这种人相当于自带登天电梯的,自己可以蹭一蹭啊。 像是科举必须的资源、人脉,人家这边儿都不是事儿。 甚至为官后的施政方略,人家在家里,就已经耳濡目染了。 宋冕思索了片刻,他今日既然出来了,就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 他迈步走了过去,在小胖子身边儿坐下,双手出言安慰,而是拿着一本刚才打架的时候,不知道是谁从包里掉出来的《几何原本》,很是随意的翻着。 阮少爷正百无聊赖,心情烦闷,瞧见宋冕过来,还坐在自己一边儿。 下意识地往旁边儿挪了挪。 起初,他没在意对方。 可将近半盏茶的时间过去,身边儿人仍保持着看书的姿势,还时不时的啧啧称奇。 阮少爷狐疑的转身,仔细端详这个刚才收了自己钱,且当着大家面痛殴倭奴的英俊少年。 挑剔的目光在宋冕身上扫视了好几圈,公子哥有些垂头丧气。 比自己还好看,真的讨厌。 察觉到软公子的视线看过来,宋冕故意装作一副十分投入的模样,随意地在地上画着书籍上的符号和斜线。 阮少爷皱了皱眉。 他感觉对方在装逼,没好气地开口道,“你怎么还不走?装什么装?这玩意那么高深,乃是前朝大学时徐光启翻译过来的,后来又经过弗朗机夫子们的增删,很是玄奥,你能看懂?” 跟这种小屁孩构建关系的第一步,勾起他的好奇心。 就在刚才夫子痛殴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想好了如何给对方洗脑了。 所以,宋冕佯装有些不悦,将书摊平,笑道,“有笔吗?” 软公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文具盒,里面有满满当当的一盒双瓣合尖竹管笔,这玩意应该是钢笔的前身,比寻常的羽毛笔容量更大一些,缺点就是耐用性差。 有些竹管笔上,还镶嵌了亮晶晶的钻石或者金丝纹路。 宋冕微微皱眉,很是妒忌地在心里暗骂:真是差生文具多。 阮少爷本来表情有些得意,可一瞥之间看到了宋冕的嫌弃。 然后一脸不爽道,“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也嫌弃我,整天买那么多笔,连算术题都不会做?” 宋冕压低了声音,煞有介事道,“人再笨还学不会几何原本吗?” 其实,华夏人没有很多后世之人想象的那么落后。 诸如九九乘法表,勾股算术这些数学问题,前朝就已经非常流行了,甚至还有些高端的算数,诸如一元多次方程,天元术等高端数学会玩的人也大有人在。 但几何原本这东西,宋冕看了看,这确实并非是徐光启时代的译本,而是梁朝时期的译本,看起来确实有些抽象。 对于眼前阮公子这样的纨绔来说,确实有些过于艰难了。 骤然听到宋冕的话,阮少爷显然是吃了一惊,随后不屑嘲笑道,“你莫不是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在这胡吹大......” 还还没说完,就见宋冕用他的笔沾了些墨水,在纸上很是随意的写了一个答案。 “看看,这道题是不是等边儿三角形。” 嗯? 哦哦。 阮少爷的话被打断,下意识的开始演算。 宋冕看着他手忙脚乱,叼着笔头愁眉不展的样子,“你不会连等边儿三角形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阮公子见状,高声道,“胡说八道,我是圣保禄学堂,那是最厉害的汉人学子!” “哦,那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几何题都不会?” 看不起人!看不起人是吧! 公子哥虽然纨绔,但绝对不是真的不学无术。 被宋冕几句嘲讽,学着宋冕的样子,在书上歪歪扭扭写了好几行文字,然后大手一拍,“诺,是不是证出来了?” “你以为就你会啊!” 说完,这位阮少爷得意扬扬地看向宋冕,等着他气急败坏。 未曾想宋冕竟然拿起他写出来的答案,煞有介事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认真且诚恳的点头,“不错,真不错,我纵横江湖多年,见识过不少青年才俊,你是第一个写得如此工整详实的,尤其是这条辅助线简直是神来之笔,绝了,啧啧啧,真的是绝了。” “兄弟,你将来必成大器。徐光启精通算数,做到了内阁大学士,我看你也不差嘛。” 宋冕见对方发呆,拍了拍他肩膀道,“靠打几个小倭奴成不了大事,但这算数如果学明白了,火炮的威力就能变大,射程就能变远,一炮下去就能死千千万万个小倭奴,那才是大本事。” 阮公子被宋冕的话惊呆了,瞠目道,“兄弟,我是什么货色我清楚,你说我能成大器?” 宋冕眼神坚定,目光欣赏,“自然,向你这样上进有为,敢于积极接触新鲜事物,并充满了热血的年轻人,肯定能成为拯救这个时代的英雄的!” “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公子哥,又有谁知道,咱们大梁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呢?” “洋人的学问,武器,贸易,方方面面都在快速前进,而我们却在止步不前,甚至后退,这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所以请你不要气馁,不要被一两次的批评打击倒下,家族的兴旺需要你,国家和百姓也需要你。” 阮公子被宋冕这一波直白的彩虹屁给吹爽了。 脸蛋白里透红,浑身酥麻,甚至有一种人生遇到了知己的畅快感。 这世道,终于有人看出他的阮惊海的不凡了。 于是,这位阮公子面颊微红,白皙的手指有些扭捏地搓着手中的笔,低声道,“其实,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好,我上课也总是走神的。” “我还经常偷看过修女洗澡。” 宋冕见阮公子这般姿态就知道,差不多了。 哪个少年郎,心里没有个英雄梦呢。 即便是再受宠的公子哥,其实在他的家里,也缺乏尊重,也缺乏父母把他当大人的机会。 他想趁机给这位公子哥再加点猛料。 结果那公子哥看了看天色,摇头道,“兄弟,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大梁了,你是本地的华人,还是香山县的?我欲与你同行,你再给我讲讲几何原本如何?” 宋冕心里一喜,嘴上却淡淡道,“我自己也能出去的,毕竟向我这么.....” “来嘛,来嘛,贤弟的马车不错的,里面还有糕点,刚才打了倭奴,想来你也累了。”说着,就拽着宋冕往车上跑。 宋冕有些尴尬道,“我还有个老仆!” “哎,既然是老仆,就让他跟我的仆人一起吧,你放心,那些狗兵不敢欺负我的人。” 说着便不管不顾地拉着宋冕上了马车。 看热闹的华人老板,看着宋冕被请上了车,就连老头也安稳的坐在了一架牛车之上,跟这仆人们有说有笑,瞬间傻了。 当下有人嫉妒道,“凭什么啊?他们这就是不用交税了吗?” “我错过了什么?刚才如果我去痛殴两拳小鬼子,是不是也能跟公子哥们结伴而行?” 见自家公子终于上车了,老管家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去四处打听打听,刚才给咱们家公子讲算数的小哥是谁家的,平日里在这里都做些什么。” 老管家看着屁颠屁颠在车上傻笑的少爷,由衷感慨道,“刚才那小哥的算数水平之高,怕是比那些洋夫子都厉害,若是施恩得当,没准公子以后也能多个帮手。” 第十五章 噩梦 与此同时。 就在宋冕坐在奢靡的马车上,意气风发的给阮家公子哥讲解算术的时候,结束了一日繁忙工作的大伯宋有福终于有时间,将自己辛苦打磨的文章,交给了东家的教书先生。 他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更像是个读书人。 教书先生是个秀才公,只是看了个开头,就气愤的将文章揉成一团,扔在了一边儿。 宋有福的心态直接崩了。 教书先生见宋有福着实可怜,又没少给他送礼,便咬牙将文章重新摊开,耐着性子指点起来。 可宋有福却感觉听天书一样,脑袋混沌成了一片。 时代再变,文章的风气和内容也再变。 就拿前些日子花重金买来的前些年的考卷,看的他脑仁都疼,诸如,威廉三世继任之初,签署权利法案而国以日强,试详言其得失利弊策。 讨论蚝镜和长崎贸易线对沿海经济的影响。 他都不知道权利法案是个啥,更不知道长崎在哪儿,还有那些刁钻的算术题,更是要命,他自认为自己在外面也是个账房,算盘子打的挺溜的,可就是搞不懂那些奇怪的符号。 终于教书先生耐不住宋有福的朽木不可雕,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宋有福揣着他的文章出门。 老先生摇头无奈,刚才他说了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对方能听懂,就有鬼了啊! 宋有福出了主家大门,买了些鸡蛋,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潮,内心酸楚。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变化飞快的世道,他是没指望了。 但好在,小冕回来了,这小子脑瓜子灵活,要是肯吃苦的话,没准就能在科举上大放光彩了呢。 宋有福深吸一口气,整体好仪态,读书人可以跟不上时代,但礼不可废,仪态不可废。 回去路过猪头肉摊子的时候,他一咬牙,又买了二斤猪头肉。 至于他自己,饿了就随口吃了两口夫人给自己烙的大饼。 等到快到家的时候,宋有福脸上的阴沉和不悦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往日的严肃和自信,俨然是一副封建大家长的模样。 ...... 阮公子奢靡的马车,穿越了寨墙上孚威戴德四个大字。 见到阮公子的车队,正在痛殴汉人商贩的官兵都下意识的停了手里的活,过来点头哈腰的问好。 宋冕皱了皱眉头,而阮惊海则是一副早就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笑着问道,“兄弟,你啥时候再来蚝镜,今日你辅导我算术,我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 在马车下面随行的书童,也笑着说道,“而且宋大哥你做事情有手段,有热血,大家都喜欢你呢。” 宋冕笑了笑,“最近比较忙,准备出一部书,忙完了肯定还得去蚝镜的。” 阮惊海闻言,一脸的惆怅,但还是从怀里掏出文具盒,从中拿出一把精致的硬笔,“既然暂时不能相见,那我便将这些刚才你教我时,用过的硬笔送给你。” “这样,当你写书的时候,就能想到我了。” 宋冕的视线在对方身上扫过,发现对方竟然眼角都红了,心道,果然真情最少年,最苦是离别。 其实他也蛮喜欢阮惊海这少年郎的,起码出手阔绰,而且挺有少年的热忱的。 当下收下对方的硬笔,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着说道,“等我书出来,给你弄一本,让你也开开眼。” 阮惊海嘿嘿道,“看书就算了,下一次打小倭奴,你给我掌掌眼就行。” 阮惊海掀开车帘,与宋冕一起看了看大梁的大好河山,与蚝镜恍然是两个世界。 ........ 宋冕与老头分了钱才离别,也知道了老头叫宋老蔫,跟宋冕也算是本家,住在他们邻村的望北村。 等到宋冕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他没想到,大伯比自己回来的还晚。 不过今天宋有福回来没有吭声,而是先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老太太正在饶有兴致地听一个福建来的游方大夫讲解养生长寿之道,还花了五文钱买了一副方子,而夫人也没有做饭,而是正饶有兴致地听邻居讲解弗朗机人推出的低息借款,说对科举有多大帮助,而且可以先还利息芸芸。 至于两个二个儿子,一个抱着书在那儿打瞌睡,一个正捏着嗓子在院子的角落里唱戏。 唯独宋冕那小子,竟然绑着一块石头,在桌子上练习悬笔。 宋有福的脸再次绷不住地阴沉下来,咳嗦了一声,整个家的气氛就压抑了,外来的客人一眨眼都跑没了影。 大哥和大嫂在一边儿干活,这种压抑的氛围,他们早就习惯了,反正挨揍的不是他们。 大伯先去将鸡蛋和猪头肉递给了大娘,两个人眼神交汇,大娘一脸的不悦,尤其是看到猪头肉的时候。 大娘拉着大伯去屋里嘀咕了半天,还伴着小声的争吵。 等到大伯出来的时候,脸黑的跟锅底一样。 “老大、老二、宋冕过来,考校一下学问。” 宋冕今日上午练悬笔,下午跑到了蚝镜折腾了一天,整个人累的不行,等到听到要考校自己学问的时候,脑袋嗡嗡的。 怎么还有自己的事儿。 大嫂哼着了一声,一脸的不满,但还老老实实将切好的猪头肉,递给了老太太一大块,老太太吃了一小口,然后又去厨房,切成了三小块,分给了三个孙子。 宋思忠和宋思孝瞬间眼睛放光。 老太太笑道,“快吃,一会儿挨揍的时候,就没心思吃了。” 包括宋冕在内,瞬间如丧考妣。 因为宋冕自己也不懂四书五经,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考校什么,又该怎么回答。 结果让宋勉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拿出一副坤舆万国图来。 宋有福指着其中一个国家问道,“这个国家叫什么名字?” 宋冕瞪眼瞅了瞅,“这不是后世的巴西么?按照从大明延续下来的说法应该叫苏木。” 老大宋思忠皱眉道,“爹,孩儿不知。” 宋有福又指了指拜占庭,问道,“这是哪里?君主是谁?” 宋思孝再摇头,宋有福无奈的看向老二宋思孝。 宋思孝直接跪下了,把屁股一撅,“爹,您别问了,问孩儿也不知道。要打孩儿出气,您就直接打,不用找理由的。” 结果就是老太太不知道啥时候把笤帚疙瘩拿了过来,在旁边儿漫无目的地扫地,然后被大伯一把夺了过去。 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看这哥俩被脱了裤子,啪啪啪地打屁股。 一边儿打还一边儿教训道,“我出门怎么跟你们说的,除了四书五经之外,还要了解寰宇各国,最起码叫得上名字!你们这一天都在家里做什么?” “这里是苏木,这里是奥斯曼,这里是弗朗机,这里是英吉利,记住了吗?” 打一下,教一遍。打一下,教一遍。 两个十几岁的孩子,被打得嗷嗷直叫,流着鼻涕痛苦地说道,“苏木,奥斯曼,弗朗机,英吉利,爹别打了,记住了。” 尤其是宋思孝,更是诚恳道,“爹,真的别打了,我真记住了,我要是再记不住,我就畜生娘养的!” 畜生?宋冕一口气差点被呛到,你还真的挺有种。 果不其然。 就见大娘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副鞋底子,夫妻二人开始了混合双打。 噼里啪啦,声势震人。 大哥、大嫂都被吓坏了,今天大伯怎么那么残暴。 下意识地上前,拽着宋冕就往回走。 大伯冷哼一声,“走?他不是想读书吗?不让我考校学问,就想读书?就想科举?” “大伯,宋冕刚回来,没啥基础,就先别打了吧?”大嫂满眼心疼道。 话音刚落,宋思孝先急了,咕噜一下子站起身来,捂着屁股,嚷嚷道,“大嫂,凭什么?凭什么只有我们挨打?宋冕可是当过好几年书童的,这点东西怎么也该懂吧?” 说着,还得意扬扬地看了宋冕一眼,仿佛在说,“哼,你不是整天吵着要科举,要读书嘛,你的报应来了。” 宋有福瞪了宋思孝一眼,“你懂什么?你四哥比你认真多了!你个废物!” 说着看向宋冕因为悬笔,红肿的手腕,声音逐渐温和下来,“既然你大嫂给你求情,今日的考校就免了,不过你记住,既然你要科举,就不能懈怠。即便是晚几年考,也要奋进!今日悬笔做得不错,明日继续。” 话音刚落,宋冕便从大哥、大嫂的保护下挣脱而出,“大伯,孩儿想试试。” 第十六章 考校下展示学识 “装什么大尾巴狼,之前你在富贵人家当书童,我和奶去偷着看过你好几次,不是在大吃大喝,就是带坏人家公子,你能懂这些新奇的东西?”大伯家的宋思孝一脸的不屑道。 宋冕懒得搭理这个刚十岁出头的小屁孩,只是一脸认真地看向大伯。 “小冕,你逞什么强,你身体还没好。”大嫂见宋冕站了出来,心里着急得厉害,哑巴大哥更是想直接将宋冕拽回去。 宋冕扭头看了一眼担心的大哥、大嫂,不由得扬起俊朗的面庞,“大哥、大嫂,放心吧,我没事。” 见宋冕如此自信,大哥、大嫂这才放心一些,但大嫂还是忍不住嘀咕,“你之前那么不学无术,能懂什么。” 而宋有福见宋冕主动站了出来,神色更是一暖,但旋即还是严肃下来,开口道,“若是考校,错了可是要挨打的,你可清楚?” 宋冕行礼,“孩儿明白。” 不蒸馒头争口气。 自己既然想读书,想科举,就得表现出自己的能力。 反正后世自己也是学过地理的,起码的地图还是会看的。 “好。”宋有福刚想指向英格兰,就被大娘制止了,她看着一脸自信的宋冕很是不悦,建议道,“刚才问过好几遍的问题,怎么还问。换个别的。” 她可不像自己的儿子就被这样比下去。 话音落下,大嫂瞬间眸子喷火,恨不得过去跟大娘拼杀一番,就连老太太都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可大娘仿佛跟没事儿人一样,低着头,心疼地看着自己挨揍的两个儿子。 大伯仿佛觉得大娘说得有道理,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小国,“这是哪里?” “和兰。”宋冕不假思索道,“人称海上马车夫。” 闻言,大伯有些愣神,他只是随手指的,当下拿开手指,仔细看了看,只见上面果然清晰地写着和兰。 “这里呢?”宋有福觉得宋冕可能是蒙的,或者自己刚才指地图的时候,他看到了,所以迅速滑动手指,指向了另外一个国家。 “罗斯国,老祖宗叫他们罗刹国。”宋冕毫不犹豫道。 “嘶!”宋有福这回真的有些震惊了,下意识地问道,“他们的君主是谁?” 宋冕沉吟了片刻说道,“应该是彼得一世。” 宋有示意大家都停下,自己跑回屋里,屋里一阵噼里啪啦的急切翻箱倒柜声,这一下子,震惊的不仅仅是宋有福了,家里人都有些发懵。 挨了揍,面壁思过的宋思忠,扭过头频频地偷看宋冕。 至于宋思孝更是捂着屁股,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嘴里下意识到,“不是,老四啊,你真会啊!” “混账东西!人家会,你什么都不会,还好意思说!”大娘见宋冕回答得如此之快,而且还惊得男人回屋翻阅资料,对于自家娃娃的不满情绪直接飙升。 直接拽过来宋思孝,按在桌子上,掏出鞋底子就打。 宋冕看着宋思孝屁股上的红印子,往旁边儿靠了靠,低声道,“大娘,换一块地方打,快出血了!” “啊!老四你畜生啊!”宋思孝痛苦道。 这边儿,大伯已经回来了,手里攥着他手抄的零零散散的《寰宇志略》,指节有些发白。 “真的是罗斯国,彼得一世……都对,都对啊!”他喃喃自语,再看向宋冕时,眼神里迸发浓浓的欣赏之意,以至于刻意压制的严肃都有些失控。 “小冕,你……你如何得知这些内容的?”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宋冕眼珠转了转,“听了祖母教诲,今日孩儿去了一趟蚝镜,了解了一下西洋诸国的知识,虽然不愿意为弗朗机人做事,但是听夫子们提起过,我大梁乃是汉人王朝,兼容并包,从皇爷到士大夫都在推进西学东渐,多了解些海外知识,对科举有所裨益。” 宋有福点了点头,“偶得学识,便能如此,很不错。不过蚝镜那里很危险,我听说弗朗机人贩卖农奴,小心抓你去外国种地。对了,你还知道那些外国的知识,给大伯说一说,今日算你过关了。” 大哥和大嫂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双方眼里都写满了吃惊。 随即,一种难以抑制的喜悦和扬眉吐气的神色在他们脸上漾开。大嫂更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仿佛挨打受气多年,今日终于靠着小叔子挣回了一份脸面。 至于宋思孝,捂着屁股,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看看宋冕,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舆图,脸上混杂着疼痛、震惊和一种“凭什么”的强烈不甘,嘴里下意识道:“不是,老四啊,你……你真会啊!” 见宋有福已经让宋冕过关了,还想继续问,老太太拿了一把果脯过来,递给了宋冕,“孩儿啊,下去歇着吧。” 然后瞪了一眼宋有福,一点面子都不给道,“自己不懂,就去学,在一个孩子身上套什么话,小冕今天很累了,让他歇一歇。” 宋冕刚才一句听祖母的教诲,让老太太非常赞赏,尤其是刚才宋冕回来,不仅将自己借给他的钱还回来了,还给了她一柄做工不错的木梳,一看就是知道孝顺人的。 不由得老太太看宋思忠和宋思孝都不怎么顺眼了。 “好吧。小冕你下去休息,你们两个过来,为父在教你们一会儿。”宋有福召唤了两个儿子。 院子里瞬间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不远处,大哥和大嫂继续去忙了,家里的小院开垦了菜畦,大哥和大嫂正在浇水,宋冕坐在地头歇着,百无聊赖地吃着老太太给的果脯。 “娃,人家刚才送了个大力丸,你吃两个补补身子。”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 宋冕看着熟悉的药丸,心态炸裂,但还是收下,嘴里说道,“谢谢奶。” “我刚才吃了一颗,浑身有劲儿哩,孩儿啊,你身子骨弱,快吃啊。”老太太见宋冕往怀里放,连忙在一旁劝道,“老祖宗传下来的,也是有好东西的。” 宋冕哭笑不得,连忙低声道,“奶,今天这梳子,就是孩儿用大力丸换的,等我再拿到蚝镜去换,给您买猪肉吃。可以换钱孝敬您的东西,孩儿舍不得呢。” 老太太闻言,感动地拍了拍宋冕的肩膀,“真的是好孩子,奶给你道歉,不该非得让你去给弗朗机人做事。” 说完,不待宋冕开口,老太太就兴冲冲地拿着小板凳去看热闹去了。 嘴里还时不时地说道,“老大,你没吃饭吗?打人都没力气,不多用点力气,他们能记得住吗?” 宋冕摇摇头,吃了一个果脯,奶奶给的,清香甘甜,让人回味无穷。 过了不知道多久,哭喊声终于结束了,大娘狠狠地松了口气。 点起了油灯。 夫君终于不打孩子了! 在昏暗的灯光的辉映下,宋有福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角看向宋冕的时候却多了一丝笑意,但在大娘的眼神试一下,又逐渐收起了笑容,逐渐变得严肃。 宋思忠和宋思孝一人手里捧着一份舆图,不敢出声。 大嫂也放下手里的农具,“我去庖厨做饭了,夫君你去歇一歇,晚上去赶海。” 庖厨,大娘第一次没有咆哮着指着大嫂干活不麻利,反而温声道,“你忙了一天了,就坐着烧火吧。” 大嫂有些微微出神,连忙蹲下身子,拿起了吹筒。 她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在这个家里,大娘的第一次尊重,不是自己男人挣的,反而是自己的小叔子给自己的。 院子。 宋冕默默地看着摇头晃脑读书的大伯和两个堂兄弟,心想,今天大伯、大娘今日的表现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们似乎在慢慢接受自己的身份,从纯粹拿自己当外人,到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了。 那这个家还分不分了? 第十七章 开窍大法好 宋冕这边儿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不过有一点非常明确,那就是得继续挣点钱。 写书的事情要抓紧,指着坑蒙拐骗赚不了几个钱。 而且弗朗机人那边儿挺危险的,整天往蚝镜跑也不安全。 这个家实在是太穷,勉强温饱,即便是大房不偏心,压力也很大。 还有就是阮公子这边儿,后续该怎么利用起来,通过跟大伯父交谈,与宋冕自己对科举的认知,大梁的科举,与自己了解的科举有明显的区别。 不仅四书五经要娴熟,能够写一手漂亮的八股文。 还要对时事,地理,算数,乃是物理化学有一定的了解。 简直就是后世公考的plus版,自己想要从千军万马之中杀出来,肯定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也需要更多的资源支持。 缓缓的再菜畦起身,打定先溜达几圈,顺道琢磨琢磨剧情,当然主要目的是,今天下午吃了东西,得运动运动,好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也能多吃俩鸡蛋。 他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宋思孝正在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然后猛地扑了过来。 “四哥,你怎么忽然那么牛了?别跟我说什么你去弗朗机人的地盘学习,我才不信,就你那脑子能有那么厉害?” 尼玛! 猛地蹿出来,吓人一跳。 刚才脑海中的思绪也被打断,这让宋冕心头很是不悦。众所周知,每一个即将写书的人,最讨厌思绪被打断了。 不过看着对方眸子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宋冕的眸子转了转,忽然有了个坏主意。 反正饭钱闲着也是闲着,可以用智商调戏调戏对方。 自己在这个家,不仅要改变长辈的思维,同辈的认知也得改变。 最起码得让宋思忠和宋思孝这哥俩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接着宋冕拿出一根空心的竹竿,假装没听见对方说话的样子,对着脑壳轻轻的敲打起来,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四哥?” “四哥?” 接下来大概差不多十分钟的时间里,就见宋冕像是机器人一样不停的敲打脑壳,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音,对于旁边儿的宋思孝视若无睹,仿佛聋了一般。 就在对方不耐烦的时候,宋冕忽然停下身形,蹲下来,用手在地上画出奇怪的图形,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压低了嗓音说道,“祖父果然没有说错,这样可以开窍啊。” 宋思孝正是十岁出头,对万物好奇的年龄,加上今日自己被打,宋冕却一点事儿都没有,让他心里羡慕,自然而然地被吸引了,蹲下来认真的“偷听起来。” “四哥,你在开窍?”当听到宋冕的低声呢喃的时候,宋思孝像是抓住了什么宝贝线索一般,猛然间又靠近了几步。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宋冕紧张地摇头,“我才不会将祖父跟我说,用竹棍敲打头部,可以开窍的事情呢!我怕疼,万一比你们开窍慢了,就坏了。” 然后,就见宋思孝忽然跑到院子角落,拿了一根棒槌过来,砰砰砰对着自己的脑壳就打。 宋冕急了,立刻加大了竹竿的频率,不过这个时候,不是往脑袋上磕了,而是砸向不远处的墙面。 表情也变假装的无比的焦急,“宋思孝,你无耻,你偷听我的法子。” 虽然头很疼,但是见宋冕这副样子,宋思孝喜上眉梢。 “哼,你是二房的,我是大房的,肯定不能让你反了天!” “我打!” “我打!” “死头,快开窍啊!” 宋冕的竹子敲打的力道也越来越大,表情也越发的狰狞。 “怕了吧!怂了吧,祖父教你那么好的法子,你竟然拿根竹竿自欺欺人!” 咦! 自己打自己一头包,还那么开心! 大娘是怎么想的,平日里还教这孩子读书认字,这不是典型的吃饱了撑得。 直到大娘发现了这边儿的动静,一脚将宋思孝踹飞。 “你疯了!好端端地拿棍子敲打自己的头干什么?”大娘恼火地提着宋思孝的裤子,又是一顿暴揍。 宋思孝这会儿还不信邪,昂着头道,“这是祖父传给宋冕开窍的法子,我要比他先开窍!我要爹爹喜欢我,认可我!” “认可你个大头鬼,这臭小子是在耍你!” 大娘再找宋冕,却发现这小子早就溜了,这会儿正在老太太屋里说话呢。 哎,她是真想把机会都给自己人,可是有句话说得好,不怕敌军太强力,就怕队友爱拉稀啊! 大娘的脸色阴沉的,将宋思孝拽到了屋里,听完宋思孝的解释之后,黑着脸道,“你笨死了,你见过谁,用棍子敲打自己的脑袋就会变聪明的!” “宋冕啊,他若是没有法子,怎么可能忽然那么厉害?”宋思孝指着窗外说道。 宋冕这会儿在老太太跟前,都快笑得肚子疼了。 真是愚蠢的弟弟啊。 大娘都快被儿子气得抓狂了,“真是笨死了,娘还指着你跟宋冕争一争科举的机会,你倒好,自己拿棍子敲自己的脑袋!” “你给我出去好好反省,不许再给我惹乱子!” 大娘气不打一处来,又打了宋思孝屁股两巴掌。 母子这才出了房间,结果一出来,就听到饭桌前,准备吃饭的老太太夸奖宋冕,“小冕啊,你这脑子真的是越来越快了。” “原来大力丸是那么骗人的,你还能骗到弗朗机人!” 于是乎,宋思孝扭过头,气愤道,“娘,这法子八成就是真的,你看看奶都夸四哥呢!是不是我打得不用力!” 说着,眼珠子就朝着棍子看去。 真的是败给你这个蠢蛋了。 当初怎么没让你爹,把你甩在墙上呢! 这是大娘此时的心声。 大娘看看儿子那愚蠢的小脸,再看向宋冕在老太太面前侃侃而谈,实则有些隐隐嘲笑自己儿子的模样,大娘的生气就越发的厉害了。 宋思孝看着娘亲生气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因为宋冕在老太太面前表现好儿生气呢。 于是,他就生气地说道,“娘,您别生气,我叫我大哥跟我一起开窍,肯定比过他。” 说着,就挣脱大娘的束缚,去找坐在一边儿温书的大哥。 大娘咬了咬牙,这么丢人的事情,她实在没法开口喊人。 宋冕看着拿着两根木棒去找大哥的宋思孝,然后又看见宋思忠犹豫了片刻,举起棍子对着头也要打。 宋冕实在是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妈啊,大娘就是为了这样的材料,阻挠自己科举吗? 我靠! 宋冕这畜生使诈! 宋思孝看着笑得直不起腰的宋冕,终于反应过来。 刚想叫大哥一起去找宋冕麻烦,就听耳边砰的一声,接着就是人摔倒的声音。 大娘的脸瞬间黑锅了包公,转身回屋,将门摔得砰的一声巨响。 她背靠着门,无力地滑坐下去,门外是两个儿子的蠢叫和宋冕的笑声。 这一刻,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累了,毁灭吧。 就这两个混账小子,自己怎么阻止宋冕争抢家里的科举资源? 宋思孝哆哆嗦嗦地摇醒了大哥,哭丧着脸说道,“大哥,你真打啊!还打那么狠!” “你看你都把娘给气着了啊!” 宋冕暗暗地同情了一把这哥俩,估计今天晚上没有好果子吃喽。 摇摇头,刚想说点啥,就听到庖厨发出了掀锅盖的声音。 热气腾腾的猪头肉的味道,弥漫而出。 宋冕狠狠的吸了两口,一转头就见大娘正在房间的窗子后面,瞪着一双眸子气呼呼的看着自己。 大娘今日起码给了自己纸张,大伯又从多方面要培养自己的样子,秉承着尊重长辈的原则,宋冕很是温润地上前,敲了敲窗户,“大娘,饭要熟了,快出来吃吧。” 第十八章 饭桌风云 今日有猪头肉,有鸡蛋,自己说什么也得好好吃上一场。 大哥和大嫂已经主动把饭菜端到了院子里。 当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米饭和猪头肉上了桌的时候,整个院子都飘散着一股浓郁的香气。 老太太坐在上首,跟坐在一边儿的儿子小声讨论着,“儿啊,我看你总是捶腰,小冕说这大力丸是忽悠人的,要不你试试?” 大伯的脸如同吃了苦瓜,愁眉不展道,“娘,是药三分毒,这东西不能乱吃。” 二房依然坐在角落里,不过大伯却主动将几个鸡蛋放在了宋冕他们眼前,宋思忠和宋思孝以为他们也有份,刚想伸手却吃了筷子。 接着剩余的鸡蛋,就被大伯送到了大哥和大嫂眼前。 就连猪头肉也靠近了宋冕的位置,不再是之前,全都给大伯和宋思孝吃。 大娘瞪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看着戏弄自己儿子的宋冕,乘米饭的勺子使劲儿往下压,似乎蹂躏着宋冕一般。 而宋冕则视若无睹,直接看向摆着鸡蛋却跟敬神一样舍不得吃的大哥和大嫂,“大嫂,吃啊,这鸡蛋里面软软的,滑滑的,可好吃呢。” 大嫂下意识地看了眼怒气冲冲的大娘,发现她的脸色虽然很不好看,但是却没有阻止的意思,咬牙剥皮递给了自己男人一个。 宋冕瞥了一眼,说道,“大嫂,你也吃。” 他这话一出,不仅仅是大娘,就连老太太都有些不高兴。 大嫂感激地看了宋冕一眼,接着说道,“我一个女人家,不需要吃这些东西!” 往常即便是有些好东西,她也舍不得多吃的。 而且今天还有猪头肉,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吃那么多好东西,有点浪费了。 宋冕看向宋有福,“大伯,咱们家有女人不能吃鸡蛋的规矩吗?” 宋冕看向宋冕,神情温和,“自然没有,咱们家女人也干活,不兴那么老规矩。” 宋冕又问,“那堂哥堂弟怎么没有?” 宋有福嫌弃,恨不得当场揍人,但还是压着性子,“两个混账东西,不事生产,课业也没有精进,不配吃。” 大娘的表情很是委屈,嘴巴也撅了起来,但终究是没有发生。 大哥和大嫂则对视了一眼,双方的交谈,让他们很是惊讶。 老太太也诧异地看了儿子一眼,神态有些恍然。 “大嫂,大伯都发话了,你使劲儿吃。不吃饱了,喝足了,哪里有力气干活,怎么养身子,给咱们老宋家传承子嗣。”宋冕再次推了推鸡蛋。 大嫂被宋冕的动作惊得回了神,赶忙磕了磕鸡蛋,剥皮起来。 看着大哥和大嫂终于吃上鸡蛋,宋冕将自己的那一份也推了过去,“大哥、大嫂,你们晚上赶海,这两个鸡蛋留着晚上吃。” “娘!我也想吃!”宋思孝馋坏了,一个劲儿推着他娘亲的胳膊。 就连比宋冕年长的宋思忠,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大娘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怒气道,“谁是你娘?我没你们两个那么蠢的儿子!” “你爹平日里怎么教你们的?你们怎么就是记不住?那三字经,我都倒背如流了,宋思孝你记住了吗?还有你,宋思孝,那算术题,都过久了,还十道所五道,就这点脑子,你拿什么科举?” 大娘骂骂咧咧地起身,转身去庖厨拿了两小碟咸菜,扔给了二人,“吃咸菜!以后不长脑子,就天天给我吃咸菜疙瘩。” 哥俩求救似地看向宋有福,结果大伯冷哼了一声,“你们娘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不吃就回房间读书!” 宋冕是极其反对在饭桌上教育孩子的。 可是当被教育的人不是自己,而且饭菜还那么香,就不一样了。 他推了推大哥和大嫂,示意他们赶紧吃。 大哥和大嫂在地里干了一天活,早就又饿又累了,尤其是大嫂腿受了伤,需要多补充营养,哪里抵挡得住鸡蛋和猪头肉的诱惑。 之所以先前不敢,完全是多年形成的规矩观念在作祟罢了。 宋冕也是一样,大块猪头肉下肚,再来一口干饭,给个神仙都不换。 大哥不会说话,但是他也知道好坏。 这鸡蛋吃进肚里,再来几口猪头肉,肚子里,嘴巴上全都是油腥味,整天刀子割肚皮的那种痛苦瞬间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脑袋晕沉沉的幸福感。 大哥看向宋冕的神色也有些变化,自己这个小弟似乎长大了。 老太太也眯缝着眼睛,看着一大家子大口朵颐,心里开心。 尤其是孙媳妇,那可是家里的主力,吃得饱,吃得好,下地干活就有劲儿了。 小冕吃得慢条斯理,那仪态一看就是读书人的好苗子。 可惜啊,老宋家穷,根本养不起读书人啊。 老太太心里惋惜,将自己碗里的猪头肉夹给了宋冕。 老太太这一番操作,可瞬间惹了宋思忠和宋思孝两兄弟。 宋思忠扭过头去,偷偷地擦眼泪。 宋思孝直接跳脚,“奶,你往日都是给我和大哥的,今日怎么给他!” “你之前还教育我,说不要跟宋冕学,他做个书童都胡作非为,搞不好将来是要砍头的。” “你变了奶!” 众人的动作一顿,纷纷看向宋冕。 宋冕放下碗筷,温声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前的我可能确实不好,但是我知道改过自信,不像是某些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不让人省心。” 大伯见两个儿子吃瘪,心里反而有些开心。 两个儿子平日里享受着家里尽可能给他们提供的待遇,在读书一事上却没有寸进。 如今宋冕的出现,会瞬间让他们感受到危机。 如此以来,他们哪怕是仅仅为了吃饱饭,也不得不努力。 他在考验宋冕敢不敢争,怎么争,自然而然地也在考验儿子,希望他们去争,去上进。 接着,宋有福给了夫人一个眼神,大娘瞬间反应过来,拍了拍桌子,“谁让你们读书不努力的,你们自己不争气,还怪你奶!” 都说,小孙子,老人家的心窝子。 平日里,老太太可是对宋思孝非常宠溺的。 今日失宠,直接让他受不了。即便是被娘亲和爹爹教训,也忍不住闹腾起来。 就连宋思忠也心里难受,平日里祖母都是想着他的。 毕竟他是家里出了爹之外,真正的读书人,可如今因为宋冕的出现,也变了。 大娘气急了,拽着宋思孝就又进了屋子,“哭,你接着哭,今天只是少你几口肉,明日不争气,连读书的机会都没了,包括你大哥。” “从就今天起,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读书识字。” “人家没爹没娘都那么努力,你凭什么天天玩?” 大伯的表情瞬间就僵硬起来。 连忙咳嗦了两声,老太太气急了,“蠢妇,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没爹没娘!” 说着,提起棍子气冲冲的去揍大娘去了,大伯见状赶忙去劝阻。 桌子上只剩下宋冕、大哥和大嫂。 刚才大娘别管是有心还是无心的话,让大哥和大嫂心里都很难受。 尤其是大哥,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出来了。 宋冕只是愣了愣,他清楚,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就没把他们当一家人。 这个家,早散晚散都得散。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起身给大哥和大嫂添了米,“大哥、大嫂,别想那么多,先吃饱了再说。” 第十九章 洋布冲击,急转直下 大嫂温柔地给大哥擦了擦眼泪,“吃,吃饱了有力气干活!” 大哥狠狠地点了点头,看向这个家的眼神,也越发的陌生。 祖父没有了,爹娘去世了,这个家也越发的不一样了。 王冕的大哥宋晁虽然语言能力有些问题,但是却不傻,人情冷暖还是分得清的。 二人很快将碗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以往宋家就算是农忙时分,夫妻两个人下地干再多的活,家里也是喝粥,很少改善伙食。 而且锅里的米粒,往往也是大房的人多捞,给他们剩下些汤汤水水。 下地干活,本来就消耗体力,再喝一肚子水,干不了多久就饿得难受。 每每这个时候,大嫂孙氏就会找机会跟着下海,去捕鱼,赚一些钱,亦或是弄点小鱼小虾回来补贴一下。 可自从小冕归来,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生蚝他们能吃上了,肉也能吃上了。甚至连大米饭,都是硬实的。 这让两个人感觉跟做梦一样,吃饱饭没多久,就急匆匆地揣着鸡蛋去赶海拾贝去了。 宋冕跟着去了一趟,刚穿越的时候,他也想过赶海发家,可是等到了海边儿才知道,想都别想,潮水刚退,沿海的百姓就跟发了疯一样往大海冲去,为了巴掌大的鱼,就能厮打起来。 拿鱼叉互扎,都是常规操作。 不过别看大哥在家里老实巴交的,在外面却是个凶煞的汉子,拿着鱼叉往那一站,基本上没人敢过来抢。 看了一会儿之后,宋冕就抓紧回家构思小说了。 不过也没写几页,宋冕就将小说给撕了,通篇简体字,这玩意能卖出去就有鬼了。 今天赚的克鲁扎多都被宋冕藏了起来,大娘的态度,让他不准备将钱拿出来。 眼下这种情况,将来万一分家,自己和大哥、大嫂也不至于露宿街头。 藏完钱,宋冕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大哥和大嫂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一连三天一晃而过,宋冕每日都是悬笔练字,中间去找了趟望北村的老头,让他去澳门的书铺,买一本大梁词典。 宋冕的学习天赋,让大伯格外看中,往日里都是只考校宋思忠和宋思孝的学识的。 这些日子,每日都会考校宋冕,先从三百千开始,要求宋冕开始背诵、书写,每一句都教授得非常认真。 宋冕也不让其失望,进步神速,这让大伯每每看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格外的不顺眼。 而鉴于大伯认真传授,宋冕也不小气,选择了投桃报李。 背诵文章和练字之余,便会邀请望北村的老头一起去各处捡破烂,一来了解地方的风土人情,二来收来一些不值钱的老物件,让他背着高价卖给弗朗机人。 弗朗机人之中有些人对于华夏的传统文化是非常痴迷的,一些不起眼的老旧碗筷、桌椅板凳往往也能卖出不俗的价格。 赚的钱宋冕一部分藏起来,一部分拿出来补贴家用。 不过好日子并不长久,这一日,宋冕刚刚起床,就听到了一个崭新的噩耗。 大伯所在的铺子,因为受洋布的冲击,经营不善,需要做一休一,月钱减半。 坚持了几天的好伙食,瞬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比之前更薄的米粥。 期间,大娘跟大伯还激烈地争吵过几次。 宋冕理解,家里的顶梁柱赚不来钱,家里的女人着急是必然的。 他没想到,大娘的竟然敢顶撞大伯。 不过他没有参与其中,更没有为难宋思忠和宋思孝,毕竟大伯在教导自己写字上,确实用了心了。 同时宋冕该上交的收破烂的钱,也从来没有听过,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那就是哥嫂彻底看清大娘的嘴脸。 当然,看在大伯在难,也坚持传授自己学识的份上,宋冕也期间建议大伯,在休息的日子,可以去教一些去蚝镜的小贩说弗朗机语,顺道赚点外快。 毕竟这年头懂得弗朗机语的汉人不算多,这也算是一桩堵门的生意。 小商小贩为了去蚝镜做生意方便,也舍得花这个钱。 却被大伯拒绝了,他骨子里还是读书人的老旧思想,觉得跟那些人打交道是掉了身份。 还跟宋冕说,家里只是暂时困难,不必担心,让他安心练字便是。他最近会找一份高月钱的工作,来增补家用。 即如此,宋冕也不多言,每日练完字,便回到自家棚子。 对照着字典,进行自己的小说大业。 前世的宋冕就不咋会写字,这一世更难,再加上所谓的硬笔,跟后来的钢笔区别很大,所以进度很慢。 等到前十章写完,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 不过这一周的日子可真的是够操蛋的,宋冕每日交钱,大哥、大嫂也不少交钱,可伙食越来越差,便是老太太的身子骨都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更不要提大哥和大嫂了。 这一夜,宋冕正点着烛光,趴在一块木板上飞速写着小说,却隐隐约约听到帘子另外一边儿有抽泣声。 走过去一看,就见大哥正赤着上本身,在任凭大嫂包扎伤口。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宋冕能清楚看到大哥的胸口附近青一块紫一块,肋骨附近还流了不少血。 大嫂一边儿收拾,一边儿小声埋怨着抽泣。 宋冕听了一会儿,就明白过来了。 大伯的月钱减半,大哥着急得厉害,除了白天下地,晚上赶海拾贝之外,下午还去码头帮人家扛麻袋。 管事的嫌弃他是哑巴,少给他钱。 大哥肯定不乐意,争执起来,便被人家按着打了一顿。 大嫂心疼自己男人,就埋怨大房不争气,还把持着科举名额浪费钱粮,搞得一家人吃不饱,逼得大哥那么拼命。 大哥比划着许久,大嫂才看明白意思,“明日我去蚝镜,小冕能去,我也能去,听说那些弗朗机人比较大方。” 宋冕连忙走过来,摇头道,“肯定不行,弗朗机人比汉人还狡猾,到时候就不是赚不赚到钱的事了,保不齐还得送到外国去挖煤。” “而且家里收入是少了,可大房那边儿待遇可没差多少。今天我还看见大娘就因为宋思孝背了几句三字经,就赏了他一大个肉饼,老香了。” 大嫂听完气得手一哆嗦,把大哥往旁边儿一推,气道,“你赶紧去蚝镜吧,正好死了之后,我改嫁!” 大哥今天在外面干了一天活,还受了伤,被大嫂这么一推,疼得嘶嘶嘶地抽凉气。 若是以往,大嫂孙氏会心疼,今天却觉得疼死他得了。 “大伯好歹算是个人,起码愿意教小冕点东西,可大娘太不是东西了,前些日子说咱们没爹没娘,这些日子又在吃食上偷工减料,不给咱们吃点正经东西。” “咱们夫妻这些日子可没少干活,小冕还出去收了两趟破烂,换了点钱回来呢。” “我合计着,咱们家贡献的钱财,可不算少了,比起大伯之前收入多的时候,也差不了多少,可这伙食一天比一天差。” “咱们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第二十章 小家夜话 见孙氏恼火,大哥宋晁忍着疼痛,比划着安抚,嘴里急得还能磕磕巴巴发出点声响,意思表达的很明显,“小冕进步的时候,大伯也赏了鸡蛋和猪头肉,大娘做母亲的,心疼自己孩子也正常.......” 宋冕继续加码道,“大哥,你在家的时候少,不知道,咱们之所以越来越差,是大娘偷着给了他娘家五十斤大米呢。” “你现在不仅仅是供养大房,还要供养大娘她娘家哩。” 大哥的手忽然比划不动了。 “大哥,我收点破烂,你跟大嫂干活,咱们这一家可不少赚钱,可是吃的实在是太差了。” “你看看大嫂腿上的伤,这都多久了,还没好利索。” “现在你也伤了,万一你们两个拖的病情厉害了,到时候可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摆布了。” 宋冕没说一句,大嫂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等到宋冕说完,大嫂孙氏瞪着大哥,“当家的,小冕说得对,咱们现在手脚麻利他们都这样虐待咱们,万一,我说万一,咱们身体坏了,还不得死在这?” 宋晁的神色凝重。 这让他怎么说? 总不能说之前磕磕碰碰,受点伤,咱俩都是苦熬过来的,现在跟之前没啥区别? 以前是苦日子过习惯了,没有小冕挑头,两口子天天喝粥吃咸菜,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儿。 可自从吃过了干饭,吃过了鸡蛋和猪头肉,就完全不一样了。 肚子里天天馋的难受。 这忽然之间,大伯收入减半,家里的支出收紧,他也很难受。 最后犹豫了半晌,想比划比划,说点什么安慰安慰妻子,却发现妻子捂着受伤的腿,哎呦了一声,他的喉咙立刻发苦。 老婆嫁过来之前,身子骨也算是丰腴,人又很能干,比起许多男子也不差。 甚至这些年,被家里逼得,比一些男人还要强。 越是如此,越显得他无能,按理说,嫁过来那么久,早就该有个孩子了。 可她却无论如何都怀不上,就整天吃那么点东西,能怀得上就有鬼了。 “娘子,是我没本事,让你跟着我吃苦了。” 宋晁愧疚的低下了头,孙氏的眼眶也是热热的,看着男人身上的伤痕,便下意识的准备再给收拾收拾。 宋冕好不容易挑起来的战火,可不能让他们两个互相安慰两句,就给掐了。 随即开口道,“我若是科举成了,可舍不得让大嫂吃这等苦。” 孙氏的脸上的温柔凝滞。 “大嫂你也看见了,大伯那么傲气的人,也夸我学东西学得快,我才回来没几天吧,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我都背过了。” 说实话,打小跟着家里,就能学上几句弗朗机语,而且一下子能记这么多年,这幅身体的脑子能差到哪里去? 之前在人家当书童,那纯粹是这幅身体的灵魂在摆烂。 眼看着夫人的神色越来越难看,宋晁头皮发麻,嫌弃地看了宋冕一眼,示意他赶紧滚出去。 宋冕却完全不顾大哥那沙包大的拳头越攥越紧,继续道,“之前家里总是说我好吃懒做,可我现在也给家里进贡了啊?也没耽误学业啊。那为什么宋思忠和宋思孝都老大不小了,却整天在家里闲着?” “呵!” 大嫂冷笑一声,“小冕这么一说,我是真来气,村里十多岁的孩子,谁家不下地干活?他们家那哥俩呢?除了抱着书本打瞌睡,就是在村里溜猫逗狗,合着就他们家的人是人,我们家的就是牲口呗?” “要我说,就该赶紧分家,咱们三人赚的钱,顿顿肉都够了。” 这话说得大哥一点辩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有,你看看人家住的是什么环境,咱们家住的是什么环境?虽然说是咱们爹不争气,惹恼了祖父,可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还住这破棚子,我是怎么看上你的,跟你吃这等苦!” 往常没有提还好,今天宋冕一提,大嫂的怨气就跟黄河破了大堤一般,根本收不住,“咱爹娘将小冕交给咱们,当家的,你忍心让他那么好的苗子荒废了吗?” 宋冕有些惊讶地看向嫂嫂,看到她眼底的泪花,宋冕心底涌出了一股子温情。 回家没有多久,宋冕其实跟大哥、大嫂,乃至祖母、大伯都是没有多少亲情,这些人都像是他的npc,需要他争取的对象。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宋冕自己大错特错了,不论是祖母,还是嫂嫂,乃至大伯,那种细微之间能够感受到的情绪,真的时时刻刻在影响自己。 宋冕收拢了一番情绪,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是大哥。 这一次不是霸道的铁拳,而是粗糙的手掌,摩挲了他的脸蛋。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这支大手里澎湃的力量,因为常年的劳作,手心里是厚厚的老茧,硬邦邦的,割的脸颊生疼。 但他却能清晰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温热。 大哥看了看宋冕,跟他比划起来,宋冕有些着急,因为大哥情绪比较激动,比划得太快,他看不懂。 大嫂情绪复杂,解释道,“你大哥说,你是他的兄弟,在外面当书童,吃得好,喝得好,他不用操心,如今回家了,他就有责任照顾你,让你不跟他一样过苦日子。” “哪怕累死了,也心甘情愿。但是累死了,还没让你过上好日子,他不愿意。” 月光洒在宋晁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仿佛笼罩着一股庞大的怨气。 一直为了大伯一家当牛做马,宋晁心里怎么可能不难受。 他自幼就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因为当初爹爹哭着跟自己说,若是自己能说话,他拼死也得赚钱养活他读书。 即便是没有当官的机会,爹爹当初做些海上的小生意之余,也是要教自己读书写字的。 只是爹爹为了改变命运,下了南洋,杳无音信了。 不然爹爹肯定会想办法支持弟弟读书的。 自从爹爹不在了之后,他别说跟之前一样读书识字了。 连口饱饭,连一件新衣都没有。 每天就是起早贪黑的干活。 大伯整日不在家,大娘自己一个人说了算,要不是老太太看着,他们的日子肯定会更难。 之前有一次,夫人在渔船上落海,在家养了些日子,大娘就没有给好脸色。 夫人也是有骨气的,在床上歇了没几天,便再次跟着自己下地,跟着上渔船打渔。 甚至还因为捕鱼,经常跟外人打架,受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些事情他都知道,可是他一个哑巴,他没有勇气去单挑一个家,去单独过日子。 可今日妻子和阿弟的话,彻底点燃了他心底的怒火。 如果阿弟没有天资也就算了,阿弟这么聪明,怎么能在这个家里耽搁了。 “你也想让阿弟去读书了?”大嫂语气有些急促。 宋冕也紧紧的看着大哥。 屋子里安静下来。 许久,大哥慢慢的比划,“我最近每天去抗麻袋,都会偷偷地攒下三十文钱,想着凑够了,就让小冕去读书。” “我不图他回报我,只求他别跟我一样苦。” 说着,悄悄地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满满当当的藏着大哥赚来的铜钱。 宋冕心头一震。 原来根本不需要他提,他大哥就已经有了托举他的想法。 宋冕沉默了许久,哑着嗓子说道,“大伯赚不到钱,家里供不起那么多读书人的,每天三十文,也不够读书的。” 大哥的神色越发的挣扎。 大嫂一拍大哥的胸口,“她骂咱们没爹没娘,还吃了咱们那么多钱,凭什么?当家的,分家吧!” 第二十一章 偷吃被老太太发现了 宋晁的神色挣扎。 “祖母待我们不错的,她老人家还在,分家传出去不好。” 提到老太太,大嫂孙氏也有些蔫了。 说到底,这个年代讲究一个孝字大于天,而且大哥这房媳妇,当初祖母可是花了大力气的。甚至嫁过来这些年,大嫂一直未有身孕,外人没少戳老宋家脊梁骨,老太太都是毫不迟疑地骂过去,从来没有找过大嫂麻烦。 古代不比现代,还讲究什么婚姻自由,不生孩子就是大不孝。 就这一点,大哥和大嫂心里就念着老太太的恩情呢。 宋冕低下头,眸底是一抹闪烁的精光。 大伯确实有几分家主的样子,但说到底他们是要经常跟大娘打交道的,大娘的心都偏到大海里去了,他们继续在这个家里呆着,就只能享受穿不尽的小鞋。 所以分家是必须要分的。 但在这之前,必须搞定祖母。 提起老太太,就不得不说老太太最近痴迷的大力丸。 大哥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一粒粉红色的药丸,“咱奶怕我干活太累,还给了我大力丸,吃了真管事呢。” 宋冕一脸的尴尬,从大哥手里抢过大力丸,然后放进一个从乡下收来的小瓷瓶手里,皱着眉头道,“这东西回头我卖给弗朗机人,可以换肉包子吃。” 说起吃来,宋冕忽然感觉肚子饿了。 不仅仅是宋冕肚子饿得难受,就连大嫂的肚子也发出了咕噜声。 大哥挠着头,比划道,“夫人,家里有吃食么?俺饿了。” “赶紧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大嫂白了他一眼道。 “我有吃食。”说着宋冕折返回自己的那一片位置,在草堆里抠抠搜搜,不一会儿的功夫,拿出一个用牛皮纸的包裹的纸包,打开之后里面是十几个金黄色的鸡蛋糕。 说起鸡蛋糕,还有着悠久的历史,相传是元末,陈友谅和朱元璋打仗的时候,陈友谅的夫人为了解决军粮问题,用洪湖水和鸡蛋研制出来。 自此在民间风靡推广开来,宋冕有的时候下乡收破烂,饿得厉害,就吃几个。 本以为宋冕是在家里偷了点吃食,哪想到宋冕竟然一口气拿出了十几个香喷喷的鸡蛋糕,两个人都吓坏了。 大嫂拽着宋冕的袖子,“小冕,你这是偷偷地藏了多少钱,要大房看见了,那还了得?” 宋冕嘿嘿笑道,“我不找他们麻烦就不错了,他们还敢找我麻烦?大哥、大嫂一起吃。” 大哥连连摇头,嫂子也说道,“这东西一看就不便宜,听村口的婆娘说,皇爷也好这一口,想让鸡蛋糕做皇家贡品呢,我跟你大哥挺一挺就不饿了。” 宋冕摇头,坚持道,“你们要是先我一步倒下了,这个家可就没人护着我了。” 大哥和大嫂的情绪瞬间翻涌。 吃! 这可是小冕的一番心意! 那么金贵的东西,吃进肚子里,肯定大补。 大嫂去院子里烧了一锅热水,小家三口人,就喝着热水,跟吃鸡蛋糕。 听到外面的动静,大伯出来看了看,见侄媳妇饿得煮水喝,里面还放了野菜,转头弄来一大碗米倒进锅里。 “辛苦你们两个了,这米是大伯给的,你们使劲儿吃,不够家里还有。” 说完就回屋了,没过多久,屋里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宋冕听得清楚,大嫂声嘶力竭道,“现在你挣不来钱,我家也遭了灾,咱们没了进项,你还不知道节省,这日子可怎么过?” “那也不能苦了我兄弟的孩子!你个短视的妇人!” 大房的方向激烈的争吵,大哥看着大伯给的大米,有些不好意思吃了,却被大嫂白了一眼,“大伯再好,他能一直看护我们吗?咱们今天多吃一碗米,明天大娘就能让我们一天不吃饭!” 大嫂犹豫了一番,还是将鸡蛋糕吃进了肚子。 三个人美滋滋地喝着米粥,就这鸡蛋糕,吃得那叫一个肚圆。 最先发现二房偷吃的是老太太。 老太太听见动静,穿戴整齐,先去敲了敲大房的窗户,骂了两句,屋里瞬间消停了。 等到来到棚屋,第一时间看到了大哥嘴角的碎屑。 宋勉和大嫂擦得虽然快,但是嘴角也都是油腥。 宋冕见藏不住了,一翻身去草堆里,又拿出一个牛皮纸包,“奶,你也吃!” 老太太迈着她那矫健的步伐,上前拽住了宋冕的耳朵,气呼呼地压低声音道,“小兔崽子,有本事赚点钱,不知道偷偷地攒着娶媳妇,你还偷吃上了!?” “小树不修不直溜,小人不揍哏赳赳,今天老婆子豁出去你记恨我,也得让你长长记性!” 宋冕疼的直抽冷气,头便往老太太方向凑,想给耳朵施压。 没想到老太太眼疾手快,直接把另外一个耳朵给薅住了。 别看老太太年纪大了,手劲可是真的大。 老太太看着宋冕一直低声求饶,咬牙切齿道,“以后还乱不乱花钱了?你要是弄点糙米,奶也不说你,你竟然大手大脚地吃上鸡蛋糕了!那是皇爷都舍不得吃的玩意,你也吃?” 宋冕赶紧求饶,“奶,饶命啊,这整天就喝米粥野菜汤,谁顶得住?我这是饿极了啊!” “我也知道这鸡蛋糕金贵,平日里我也舍不得吃的。孩儿收破烂得雇人一起干,又不给人家钱,怎么也得有点拿得出手的吃食。” 听到宋冕这么一说,想到这孩子,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交一分钱,甚至比他大伯都多不少,可结果连一顿正经饭菜都没有,老太太手头的力道瞬间一松,旋即便是深深的叹气。 别的人家没有书生,下地干活,赚钱都是一起干。 他们家二房就是命苦,跟老黄牛一样干活,却连口饭都吃不饱。 她从始至终都觉得大房科举这套路是错的。 可就跟孝顺是古代的政治正确一样,科举也是金光闪闪的政治正确。 她要是拦着大房科举,死了估计连祖坟都进不去。 一旁的宋冕搓着生疼的耳朵,偷瞄了老太太一眼,见她愁眉不展,心里瞬间就有了主意。 她往老太太近前凑了凑,低声道,“奶,我大哥和大嫂,一个瘸了腿,一个腰间受了伤,这样下去赚的钱只能越来越少,而且大娘还不给吃饱饭,这样下去,我们二房这一脉,怕是要完!” “科举成不了,下去爷爷会怪你,可要是我们二房绝嗣了,怕是您哪天下去,跟爷爷也没法交代吧。” 老太太苍老的面孔抖了抖,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怨气,“齐氏越发的过分了,不就仗着卖了些许嫁妆,就敢在家里跋扈,我看她是欠收拾了。” “奶,怎么教育人,那是您的权利,可眼下我得想办法多赚点钱,给我大哥和大嫂补补身子。身上有伤,不吃点好的,肯定熬不住的。” 宋冕说着,从厚厚的草堆里翻了半天,拿出一个木匣,里面装着厚厚的草稿,“奶,把我写的小说卖出去,咱们就有钱了。” 第二十二章 准备进城 从下笔开始,宋冕就开始琢磨让人跟着自己一起进城了。 起先目标是大哥,毕竟大哥武力值超标,比起宋老蔫的那老头强上不少,不过眼下大哥已经改变了心态,老太太则成了宋冕新的要争取的目标。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如果老太太真的能争取过来,肯定能成为他的一大助力。 老太太看着宋冕手头厚厚的草稿,噗嗤一声笑了,“你这三百千刚背完,就能写小说了?” 从明朝开始,小说就开始在全国各地泛滥,像是什么《三国演义》《金瓶梅》等等,已经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 更有不少穷酸书生,科举无门,专门写一些不堪入目的小说出来,赚取稿费过活。 所以老太太倒是能听懂宋冕的意思,因为老太太也喜欢去大集上,听人家讲一些西厢记之类的故事。 “阿奶,您可别小瞧人。我去了那么多大户人家做书童,耳濡目染地肯听过不少好故事。毕竟这些年学好没怎么学到,这些小说之流的东西,我可是天天跟着公子哥们一起听的。” 扯旗的作用非常明显,一听到那些大户人家,老太太就信了几分。 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读书未必能有多好,但是说到玩,那可都是一等一的。 老太太看着宋冕的草稿,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她认字,但是却不多。 皱着眉头道,“你给我讲讲这是个什么故事。” 宋冕也不含糊,坐在一旁就开始给老太太讲起龙孟华因为复仇流亡海外,驾驶巨型孔明灯环游全球,寻找妻子的故事。 老太太起初听着感觉没啥,因为他之前也经常听一些因为得罪人,跑到南洋建国称帝之类的故事,可当宋冕讲到巨型孔明灯可以抵御海上风暴和火炮,机械假肢,点灯,电话之类的物品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逐渐震撼起来。 就连大嫂和大哥都沉浸在宋冕所描绘的世界里。 老太太的手臂都有些颤抖,这故事说得好啊,这小说里面的生活,怕是连皇爷都无比渴望啊。 “孩儿啊,这真的是你写的?还是你在蚝镜看到的?莫不是洋人,已经厉害到这种地步了?” 没办法,实在是宋冕说起那些科技物品的时候,惟妙惟肖,仿佛亲眼经历过一般。 老太太不得不怀疑,弗朗机人已经如此厉害了。 他老人家哪里知道,不论是机械臂,还是电灯,乃至热气球,都是他后世很常见的东西,而且他都用过。 他描绘起来,肯定比起那些没见过的人强很多。 “奶这确实是我写的,不过弗朗机人虽然厉害,还没到我所描写的地步。不过按照他们的发展速度,孩儿笔下的物品,用不了几十年应该就会有了。”宋冕解释道。 “这小说好啊,北边儿的读书人可能看不明白,但是咱们这边儿的读书人,可都是懂得!”老太太很是兴奋,他摆摆手道,“赶紧歇着吧,明天奶带你进城。” 宋冕笑着点头,“奶,您先别走,吃两块糕点!” 老太太停下脚步,掰了半块,其余都塞到了宋冕嘴里,“奶尝一尝味就成,好东西自己留着。” 说着,老太太就大步出了棚屋。 站在门外,感受着草棚里若有若无的味道,再回味着嘴里的蛋糕味,她老人家很清楚,分家只是时间问题了。 老太太没有去刻意的阻止什么,大房若是有心,收拾出来一间屋子,让给二房住,那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可他们没有这么做,这说明在大儿媳心里,从始至终没有将二房当做一家人。 自己再怎么弥补,都没有用的。 翌日,老太太将自己最近绣的手帕装好,带着宋冕就准备去县城。 宋冕昨天吃得有点多,这会儿正在茅坑拉肚子,惹得老太太不快,在茅厕不远处来回转圈,嘴里念叨着,懒驴上磨屎尿多。 “蹲那么久的茅坑,一会儿哪有力气上路呦。”老太太愁眉不展道。 宋冕脚踏黄河两岸,手拿废纸,嘴里念叨着,“奶,放心吧,咱们坐车去。孙儿怎么舍得让您走那么远的路,咱们舒舒服服的进城。” 老太太呸了一句,“混账小子,青天白日的做什么春秋大梦。你要是让奶坐上车,奶亲手给你缝个大高帽!” “嘿,这大高帽,我还非戴不可了。”宋冕在茅厕里有气无力道。 宋老蔫每日都照例在村口等着宋冕,身上背着个褡裢,正拦着车老板,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村子距离香山县不算远,走路也用不了一个时辰,村口平日里有牛车路过,只要大家花上两三个铜板,就能做牛车进城。 今天见牛车停在村口的大道上,不少乡亲拿着铜板准备蹭车。 结果全都被车老板给婉拒了,众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 村里有胆大的妇人推推搡搡,将王寡妇推到前面,“车老板,为啥好端端的生意不做,大家又不是不给你钱。” “我们东家已经把车给租下来了,你们要是想坐车,就等其他的牛车吧。”宋老蔫见大家不愿意走,有些着急的说道。 “谁知道什么时候再有牛车,你都停我们村口了,就载着我们呗。” “是啊,是啊,谁坐你车不是坐啊!”妇人们喋喋不休道。 车老板皱眉道,“那可不一样,人家东家给了五十文钱来,你们能给得起这么多钱?” 宋冕的大娘齐氏正端着一盆洗过衣服的水往外走,看到外面那么热闹,便跟蹲在地上玩耍的宋思孝问道,“那边儿干什么呢?” “听说是咱们村里一个有钱人,包了一辆牛车准备进城,大婶们想蹭车,车老板不同意。” “咱们村有钱人包车?”大娘一愣,狐疑地看着牛车,“咱们村谁家能那么大方花钱租牛车?村长和地主爷,平日里都舍不得租车啊。” “不对,四哥平日里出门收破烂,就是跟着一个老头一起坐牛车的,还说将来有钱要包车坐,。”宋思孝反驳道。 齐氏闻言一愣,旋即表情有些不悦起来,宋冕这小子藏钱了啊。 亏得自己前些日子,好吃好喝的让他享受着,这臭小子出门竟然敢坐车? 多走两步路怎么了? 没看他大伯每日上工,也都是早早地步行过去吗? 车老板这边儿,见宋冕一直没出来,也有些犹豫了。 想着万一包车的人没来,还错过了生意,那麻烦就大了。 赚不够钱,回家娘子还不得撕了自己。 这时,村东头的刘婶子,忍不住说道,“车老板,我们村的穷鬼我们能不清楚?谁能舍得花五十文租车?肯定是骗你的啊!” “是啊,我们村穷得连饭都吃不饱,谁吃饱了撑得,花那么多钱,租你一辆牛车?”有个赵老太太也开口了。 这两个妇人的话一出,现场瞬间沸腾了。 大家纷纷劝车老板别等了,肯定是有人吹嘘,骗他的。 “呵呵,这车老板真的是脑子不好使,他都跑了那么多年车了,哪个村谁有钱,他心里能没数?” “为了五十文,得罪了咱们村的人,我看他以后怎么办?” 齐氏将一盆水泼到门口,一脸的轻蔑和鄙夷。 之前自己就跟他谈过,说想让自己夫君坐他的车进城,跟他谈包月,愿意一个月出十五文钱,结果那抠门的车老板说什么都不同意,还对自己冷嘲热讽。 这会儿众人的议论,让车老板心里有些慌了,“老宋,你说有人租我车,到底是真的假的啊?” 宋老蔫严肃道,“我忽悠你做什么?你是觉得我没这个实力,还是我们东家没这个实力?” 第二十三章 宋家的情况被曝光 “车老板,你是不是瞎了?他叫宋老蔫,是望北村卖大力丸的。”王寡妇一脸嫌弃,“他说的话你也敢信?” 这话音一落,车老板不由得心里一惊。 他之前也奇怪,宋老蔫的名声早就臭了,哪里来的钱天天坐车? 细细琢磨下来,这才反应过来,对方以没有零钱为借口,已经有四五天没结车费了。 当下,车老板看向宋老蔫道,“老蔫,那五十文的包车钱咱们先不说,前几天的车费先付一下吧?” 宋老蔫一脸的鄙夷,心里暗道,“以后再坐你车,我就是你养的!” 不过人也没犹豫,当下伸手去袖子里拿钱。 结果发现,袖子空空,这才发现,今天早上把钱都藏在地窖里。 没办法,自从认识了小财神爷,他就没付过钱。 每天出出苦力,大把的钱财就赚回来了,导致他习惯不带钱了。 “你看,你看,连往日的车费都付不起,这一看就是忽悠人的。”众人一眼就看出了宋老蔫的窘境,当即就开始嘲笑起来。 而车老板的眼神,也从期待,开始变得恐慌起来。 对方莫不是真没钱? “对啊,谁不知道宋老蔫坑蒙拐骗,还说五十文包车,我第一个不信。”另一个人冷笑。 “这下车老板可傻眼了,五十文没了不说,之前的车费也要不回来喽。”有人摇头叹息。 “宋老蔫,赶紧给我钱,否则我可要报官了。”车老板的脸已经拉下来了,很不客气地说道。 “今天我出门急,没带钱,一会儿东家来了,肯定少不了你的。”宋老蔫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众人一片嘲讽。 “怎么样,我说的吧。”王寡妇脸上浮现起得意的笑容,“车老板,你现在要是便宜点让我们坐车,以后来我们村还能拉到人。” “不然以后,可别怪我们针对你!” "就是,就是,贪图包车,就不载我们,你这是活该赔钱!” “宋老蔫,我也是小本买卖,你别坑我!”车老板听众人议论,脸色越发的难看,看宋老蔫就像是个大骗子。 他这牛也是租的地主家的,要是亏了钱,家里肯定是要挨饿的。 “嘿嘿,我当怎么个事儿呢,原来他们开始坑蒙拐骗了,我就说就收个破烂,怎么能挣那么多钱。” “这下我看他们怎么收场。”大娘见到这一幕,结合儿子刚才说的话,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这个所谓包车的东家,十有八九就是宋冕。 这会儿闹起来,那么多人看热闹,最后宋冕拿不出钱来,名声可就臭了。 到时候他还有什么脸面在家里闹腾? 想到此处,齐氏的心里就如同三伏天吃了冰块一样,从头爽到脚。 刘婶子摇头说道,“何必呢,都是香山这穷地方的,谁不知道谁,装得那么热闹,只会让人笑话。” 这帮人越是说,车老板越是皱眉的厉害,心里没有底气。 他也没想到,昔日出手阔绰的二人,竟然是骗子。 见宋老蔫在袖子里摸了半天,一文钱都没掏出来,这让他心里极度失望。 在不远处看热闹的宋思孝却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有些着急。 身为宋家子,他能看得出父亲挣不到钱后,老四的努力。 “急什么?东家有的是钱,他一会儿就到。”宋老蔫再次开口,“你急什么,他人就在村子里,我去找找就是了。” “你去找找?”车老板一愣,狐疑的看着他,“你莫不是要跑啊?你这老小子坐了我那么久的车,最后坑我一把大的不说,想把前面的车费也逃了?” “宋老蔫,我跟你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可是知道你家在哪儿的!” “你口中所谓的东家是老宋家宋冕吧?”众人闻言望去,就见一个老宋家的邻居,一脸洋洋得意地走过来,颇有几分看热闹的姿态道,“他们家现在连饭都吃不饱了,还花五十文坐车?” “前些日子,宋家的齐氏还跟我打听借贷的事儿呢。” 这妇人话一出,现场更加热闹了。 大家以为只是宋家的小辈故意摆阔,最终无非坑一把车老板而已。 没想到,自诩书香门第的老宋家,竟然沦落到连吃饭都吃不饱的地步了? 齐氏闻言大惊。 刚才还开开心心的站在门口看热闹呢,这会儿看着那么多人扭头往自己家的方向看,羞臊得连盆都拿不稳就往家里跑。 他这么多年硬挺着让家里人读书,一来是为了光宗耀祖,希望改变门庭,二来也是为了体面。 可刚才邻居的一句话,瞬间戳破了她多年来的坚持。 她此时虽然躲在家里,但还是感觉羞臊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乐子大了,这车老板不光相信了宋老蔫,还相信了老宋家那无赖子宋冕。” “没想到啊,老宋家竟然落得连饭都吃不饱了啊。” “老宋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宋有福赚不来钱,日子过得难也就算了,家里的二房崽子,还是个骗子。” 此时大家的神色各异,有的嘲笑车老板上当受骗,有的则是鄙夷老宋家打肿脸充胖子。 这年头,村里人也是趋炎附势的。 如果说,你们家里有钱,读书人有出息,甚至将来考中秀才、举人,他们会拼了命的巴结你。 可你们家里,一旦漏了怯,甚至说读书读不下去了,村里人就开始冷嘲热讽了。 此时此刻,宋老蔫情绪有些紧张,他没想到,好端端的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坚信宋冕不会掉链子,但却不知道怎么解释,想走车老板还拽着自己,不让自己走。 关键时刻,齐氏一个没看住,宋思孝跑了出来,指着一群冷嘲热讽的妇人,就直接开骂,“你们一群蠢货,凭什么看不起我们宋家!” “我四哥牛气得很,别说包一回车,就算是天天包车也包得起!” 车老板一看来了个长得跟宋冕有几分相似的小孩儿,连忙问道,“小孩儿,你跟宋冕小哥是一家人吧。别人说什么我不管,我也不求你们家人天天包,赶紧把之前的车费结一下,还有今天包车的费用。” 宋思孝一听就懵了,连连摇头,“我哪里有钱,我还是个孩子啊!你竟然跟我一个孩子要钱,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车老板听完,脑门子嗡嗡作响,脸上青筋都冒出来了,“小孩儿,别以为我不敢打你,我也听说你们家是书香门第,又看宋冕长得好看,才愿意赊账的,你们不能坑我啊!” 车老板现在心里失望至极,心里觉得最起码,这五十文的包车钱肯定是没了。 但是之前坐车的车钱不给,他肯定是不能同意的。 “你打他干什么?直接将他抓起来,我就不信老宋家不送钱来。”有人幸灾乐祸道。 “是啊,早就看他们老宋家不顺眼了,仗着宋有福在外面有个活干,还读了两本破书,可把齐氏给牛气坏了,都不正眼看我们呢。” 众人看向宋思孝的眼神满是幸灾乐祸。 宋思孝当场就傻眼了,他只是不想让外人说宋冕不好,更不想别人侮辱宋家。 没想到自己反而要搭进去。 车老板闻言,大步流星的朝着宋思孝抓了过来。 宋思孝急得都要哭起来了。 宋老蔫暗自摇头,心想难怪宋冕要跟自己一个外村人合作,他们东溪村的人真的不行啊。 竟然鼓动外人,欺负自己人,真的是匪夷所思。 就在他准备出身,帮一帮宋思孝的时候,忽然他看到了一道锐利的眼神。 宋老蔫大喜过望,是宋冕来了。 第二十四章 宋冕的银币 “你动他一下试试?”率先开口的不是宋冕,反而是宋家的老太太。 众人听见声音,就见老太太搀扶着拉得几乎虚脱的宋冕,急匆匆的走过来。 人群如同潮水一般分开。 宋家的日子是一点点差下来的,这要是往回数几十年,这附近家家户户都是老宋家的佃户。 老太太刚加入老宋家的时候,日子还没有那么差劲。 那时候,谁见面不得客客气气地喊一句少夫人。 几十年过去了,即便是老太太平日里不摆架子,可是一发威,当年的气势还在,几乎所有人都畏惧地往后缩了缩。 老太太一双明亮的眸子扫视所有人,她的那份傲气,让无数人低头。 “哼,还当她自己是昔日的老宋家的少奶奶呢?”围观的妇人们,有人藏在人堆里冷笑。 旁边儿有人立刻捂住了她的嘴,“你疯了?咱们种的地,都是老宋家当初分给咱们的呢?而且宋老太太,当初还没少接济咱们呢?” “那也是之前了,现在怎么不接济了?”刚才说话的人声音有些软,但是也不敢再继续冷嘲热讽了。 “老夫人?” 见到老太太的那一刻,车老板的脸色也是一变。 因为他祖上是老宋家的奴仆,给老宋家赶过车。 一股不妙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他挤出一丝笑容,勉强地说道,“原来是您家的孩子啊,这可真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我一个在风烛残年的老婆子罢了,可不敢冒充什么夫人。”老太太冷哼一声,老太太平日里性格就比较清冷,很少有笑脸。 现在怒气上头,一双满是沧桑的脸上,仿佛能刮出冰花来。 “你是赵老赶的孙子吧,你还想抓我的孙子?” “你这小兔崽子,胆子够大啊!” “你爷没跟你说过,当初要不是我赏了他一碗米饭,他都饿死的事儿吗?” 听了老太太的话,车老板的脸难看至极。 他也没想到啊,这小家伙,竟然是这位老夫人的孙子。 这都几十年没来往了,谁能想到啊。 他连忙辩解道,“老夫人,我真的不知道东溪村的老宋家是您家,我以为您住城里呢。而且,也不完全是我不对,那个叫宋冕的小哥,欠了我好几天的车费了,今天还说花五十文包我车,结果一点动静都没有。” “贵村的乡亲们又对我冷嘲热讽,我能不着急嘛!” “奶!”宋冕想要上前,结果被老太太伸手拦住。宋冕眸子转了转,瞬间有了主意。 老太太上前,一把拽住宋思孝,“小五,没吓着你吧?” “奶奶来晚了,都怪你四哥,关键时刻跑肚拉稀。” 老太太对于小孙子,关键时刻敢于站出来维护家族荣誉,还是很满意的。 但看着周围落井下石的乡亲们,老太太心里却难受得厉害,要知道他们今天住的房子,耕种的土地,很多都是他们老宋家当初分给他们的。 他们今日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当然,心里也埋怨宋冕,没钱做个屁的车。 还花五十文包车,疯了花那么多。 自己绣手帕,三五天都未必能赚一趟包车的钱。 宋思孝看到老太太,张望了半天,发现娘亲没有出现,心里有些许失望,但还是摇头道,“奶,我没事,就是咱们家真的跟他们说的一样,已经穷成这个样子了吗?” “没事的,咱们家现在确实穷了,但只要肯努力,早晚能兴盛起来的。” 说着,他扫视了一眼车老板,平静的说道,“我孙子欠你的钱,我老婆子还。你说个数,我老婆子就算是去借,也还给你。” 车老板闻言心里一颤,这事儿要是传回家,祖父一顿鞭子是少不了了。 “别我看着给,我们宋家穷了,也不会占你便宜。” “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老太太说的轻描淡显,其实心里也是在滴血,宋有福最近赚不到钱,又买了不少东西。 尤其是教宋冕用的书,有福嘴上说,是自己用过的。 其实他那些东西都过时了,给小冕的都是新买的,甚至还在自己这里借了不少钱。 可是他又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他那媳妇。 自从赚的钱少了,家里对齐氏假装的依赖性更大了,要是让她知道,这种情况下,宋有福还那么舍得为宋冕花钱,肯定得闹。 一来二去之下,老太太差不多让宋有福给挖空了。 周围的乡亲们,看着老太太如此硬气,心里不由的感慨,真的是瘦死了骆驼比那么大,人家说看着给,他竟然要付全款。 这要是搁在他们身上,肯定是不给才好呢。 此时,车老板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算上前面坐车的钱,一共是一百二十钱,宋冕小哥跑的地方有点远,所以车钱有些多。” 虽然钱数说出来了,但是车老板心里打怵。 老太太登场的那一刻,他的心就扑通扑通地跳,之前他祖父带着他去城里谢恩,怕他吃人家东西,没让他进门,他远远地见过老太太。 他心里很清楚的知道,赵家欠着人家老宋家天大的人情呢。 可等到老太太说要给全款的时候,他人都麻了。 这下子,他真的会被人家戳脊梁骨了。 但还是忍不住开口去要,这可是一百二十文钱呢。 “才一百二十文,就至于这般张牙舞爪?”老太太嫌弃地说了一句,伸手就去袖子里摸,可摸着摸着表情就变了。 钱今天早上让宋有福给要去了。 一边儿的宋老蔫瞬间脸塌了下来,无他,老太太此时的表情跟自己刚才的表情如出一辙。 分明就是没钱。 车老板正一脸畏惧地看着老太太呢,见老太太掏了半天,没掏出东西来,心里的畏惧顷刻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鄙视的情绪。 他也不知道,他凭什么鄙视人家,但是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快。 他淡淡的说道,“老夫人,若是拿不出来就算了吧,毕竟老宋家对我们家有恩。” “闭嘴!”老太太脸色一寒,直接怒斥一声。 周围的人,对着老太太指指点点。 老太太又扭头瞪了一眼宋冕,最后将心爱的烟锅子拿了出来,“年纪大了,抽不动了,这烟锅子上值些钱,你拿去当了当车费吧。” 说完,扭头看向宋冕,“小冕,记住,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唾沫一个坑,说出去的话,就一定做到,今日奶的宝贝,就是给你付出的代价。可以后再犯这种错误,奶可就帮不了你了。” 这会儿,大家伙再也忍不住,嗡嗡地议论起来。 “且,还以为这老太太有多大的本事呢,也是打肿脸充胖子。” “是啊,看她刚才那牛气劲儿,还真的以为自己是当年的少奶奶呢。” “都给我闭嘴!”一直没有说话的宋冕终于开口了,他其实刚才就能说些什么的,但是他没有说话,他其实在等,在等齐氏站出来。 毕竟老太太不光是帮自己,刚才之所以如此愤怒、冲动,是因为宋思孝险些被人抓住,是因为宋家的尊严受到了践踏。 他的目的很简单,要是齐氏能抓住这个机会,就证明她还有得救,这个家未必非得分。 可是她不抓这个机会,也无关紧要,他正好让老太太看清楚对方的嘴脸。 他又怎么真的能让老太太将烟锅子送出去呢? “车老板,你挺牛气啊!”宋冕出言冷声道,同时环视所有人,从怀里掏出一枚弗朗机银币,扔了过去,“咱们的交情,到此为止了。” 说完,看向宋老蔫,“老蔫,再去找一辆车,还有剩下的钱给我尽快让他找给咱,少一文钱都不行!” 当看到宋冕扔过来的十字钱的时候,车老板脸色瞬间灰白,直接摊在牛车旁。 这可是十字钱,一枚抵得上一千个铜钱呢! 他现在恨不得生撕了周围这群起哄的乡亲们。这不是害了自己吗? 而周围看热闹的乡亲们,则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老大,一脸羡慕的看着那枚银币。 那些刚才冷嘲热讽的人,一个个沉默无言,感觉一张大手抽在了自己脸上。 而偷偷关上了院子门,在门缝里偷看的齐氏,更是脸色铁青。 她并未反省刚才自己的躲避,而是心里怨恨宋冕刚才将自己的孩子置于危险的境地。 尤其是,她还发现宋冕忽然回头看了她这边儿一眼。 这一眼,如同笑话一般,化为一柄利刃,狠狠的刺穿了她的自尊心。 “这混蛋,竟然藏了那么多钱!” 等到宋冕跟老太太上了车之后,齐氏终于爆发出来,狠狠的一脚踹翻了桌子。 第二十五章 祖孙生意 “孩儿,这过日子要跟流水一样,细细着来。” “不能有点钱,就胡乱地花,你今天能赚到钱,你能保证明天也能赚到钱吗?” “你竟然还为了赌气,拿一枚银元出来,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老太太喋喋不休,在她心里,宋冕拿出一枚银元,好好的羞辱了一把车老板,让在场所有人都高看他们宋家一眼,固然让他浑身通畅。 可后续的麻烦也不少,尤其是自己那大儿媳妇。 宋冕呵呵笑着,“奶,我主要是看不惯他们那恶心人的嘴脸。” 老太太皱眉到,“看不惯也受着,一百多文钱拿去坐车,太浪费了,都够吃好几顿肉的了。” 一边儿坐着打瞌睡的宋老蔫安慰道,“老夫人,孩子的一片孝心,别人求都求不来,您就别说他了。” “再说了,这年头像是东家这么有本事的少年郎可不少,别人家的孩子,还哭着喊着找爹娘要钱买糖呢,他都能独当一面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这倒是实话,小冕这段时间变化很大,让她老婆子眼前一亮。 村子离着县城不远,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远远的可以看见磕碜到不行的城墙。 待祖孙二人以及宋老蔫到达城门口时,已经过了午时。 守城的官差刚吃过饭,这会儿正晕晕沉沉的迷糊着,看着很懒散。 见宋冕他们一行人过来,一名胡子花白的差役一挥手里的长矛,拦住了去路。 “懂不懂规矩?进城先交钱,一人两个大子。” 宋冕头一遭进香山县城,不知道这里竟然收钱,便看向江湖经验颇多的宋老蔫,“进个城,还得交钱?” 宋老蔫无奈道,“老黄历了。” 宋冕有些无语,就准备掏钱。 外国人进城要钱很正常,他一个正常大梁子民进城竟然也收钱。 宋冕瞬间想到了宋思忠,这小子几乎每日都进城读书,那岂不是每天都要花一笔钱出去? 老太太拍了拍宋冕的肩膀,连忙制止了他,陪着笑脸,“官爷,我们都是乡下的寒门小户,哪里有铜钱哦,您行行好。” 老差役皱了皱眉,“这是规矩,要是都不给钱,县尊大人如何绕我?” 宋老太熟稔地从腰间掏出一张手帕,递了过去,小声道,“给嫂子拿去用。” 差役扫了扫宋冕一行人,又看了看手里的手帕,手腕一抖熟练的钻进了袖子,挥挥手道,“赶紧走,以后可不兴这样了。” 老太太脸上都是堆笑,过了城门就哭丧着脸。 嘴里念叨着,“老婆子,我辛辛苦苦绣的手帕呦。” 说着还不忘瞪了宋冕一眼,“往日让你大伯进城就够了,你非得拉着我,今日若是赚不了钱,回去你等着。” 宋冕下意识的想到了几乎每日屁股开花的宋思孝,顿感压力不小。 老太太肯定不能白来,手里带了不少手帕,想着卖出去缓解家里的压力。 杂货和布料铺子在城西,而书坊在贵人云集的城东。 宋冕想去先推销自己的小说,可老太太坚持自己要先去卖手帕,宋冕知道老太太着急捡到钱,就只能跟着。 城西这边儿穷人确实多,衣衫褴褛,打着补丁做买卖的小商小贩挺多。 因为靠海,不少人赶海弄来些海货,沿街叫卖。 没吃过海货的,把这些东西当好东西,可是吃多了就会发现,也就那么回事儿。 老太太带着宋冕先去了几家布料铺子,里面来来往往的人不少,铺子里都是讨价还价的声音,老太太上去问了两嘴,就被人家轰了出来。 因为老太太做工好,要价自然贵一些。 可铺子不认这些,他们讲究一个低买高卖,赚差价,恨不得不给钱。 老太太脸上越发的愁眉不展,赚钱可太难了。 一连去了好几家,都没收,最后就在街道边上支了个摊,嘴里念叨着,“不能白来,我孙儿花了一百多文呢,说啥都得回回血。” 结果老太太是大户人家出身,蹲在地上不肯说话,好半天没人过来瞅一眼。 宋冕和宋老蔫对视一眼,立刻俩人就开始此起彼伏的喊了起来,“手帕,新绣的手帕,上好的手帕!” 这一老一少叫的比唱的好听,瞬间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穿着还算是不俗的妇人走了过来。 对方扫了一眼宋家老太太,啧啧了两声,“老夫人身上这衣服料子也不错,家里的日子不景气啊,都开始绣手帕补贴家用了。” “多少钱?” “三十文!” “呦,卖这么贵,铺子里才卖二十文呢。” 老太太叹了口气,就跟那妇人解释道,“咱这是棉料的手帕,都是从成衣铺子那边儿高价进来的边角料做的,上面还绣了花纹,您看看这蝴蝶、荷花还有这吉祥纹,多细致啊。” 为了赚钱,老太太也是豁出去了。 那妇人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这才竖起大拇指,“好东西,我全都要了。” “啥,全都要了?”老太太赶忙给人家包起来,八张手帕抛去成本,净赚八十文呢。 这下可把老太太美坏了,喜滋滋的。 结果那妇人笑吟吟道,“主要是这么俊俏的小哥,沿街吆喝,让人心疼呢。” “老夫人,您看看您家这孩子,眼神多亮啊,可别浪费了这么好的底气,该读书就得读书,别荒废了。” 说完,交了钱扭着身子走了。 老太太的脸瞬间拉了下来,她能不知道读书是好事吗? 可家里这条件,吃饭都成了问题,咋读啊? 与城西的人间烟火气相比,东城就要清幽不少。 与那边儿的人声鼎沸,喧哗,大多数人住在棚屋,身上打着补丁不一样的是,这里青石板铺路,干净整洁,两旁是白墙黛瓦的院落,偶尔有穿着长衫的读书人或衣着体面的商人缓步走过,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墨香和茶香。 这种强烈的反差,恍如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让宋冕更加坚定了科举的决心。 这里的铺子大多是前面卖书,后院印刷。 现如今还流行一种小报,大到国家大事,下面民间的趣闻,都有所涉猎,南来北往的商人会在上面寻找商机,茶馆则会买回来,让茶博士读给客人。 这让各大书坊的生意又好上了不少。 老太太跟着宋冕来了东城,看着人来人往都是些读书人,就有些打怵。 “孩儿啊,这里面都是贵人,咱们别进去凑热闹了。” “咱们穿的也不够体面啊!” 老太太知道这生意不好做,刚才卖手帕就看出来了,这做有钱人的生意,岂不是更难。 宋冕大手一挥,“奶,您放心,看我表现!” 第二十六章 接连受挫 “我孙有本事哩,当年这些书坊求我去,我都不去。现如今反而却不敢了。”老太太一脸欣慰地看着宋冕。 就见自己的宝贝孙子,选了一家最阔气的书坊,斗志昂扬地进去。 说了没两句,就被店铺的掌柜的扣着耳朵给轰了出来。 掌柜的,站在门口,一脸嫌弃的看着三人,“还科幻!狗屁的科幻!登月有啥好说的,人家嫦娥都登月多少年了。” “垃圾!这年头什么人都敢写书了!” “真的是世风日下!” 老太太和宋老蔫看着宋冕被轰出来,脸都有些发白。 尤其是宋老蔫,他没想到,往日里无往不利的宋勉,今日竟然开门没见红。 老太太叹气道,“哎,果然不是容易事,我年轻的时候,也爱看话本,这些书坊都有自己养着的写手,他们怎么愿意多花钱买咱们的。” 其实大梁的小说行业极其发达,凡是不错的故事,都能卖得出去。 但这有个前提,那就是卖书的人,最起码要有名气。 像是宋冕这种年纪轻轻的,一看就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还不能出口成章,人家能耐着他的性子听完就不错了。 “别慌,这里铺子很多,总有能发现金子的。” 首战失败,宋冕是一点都不着急。 前世追女神,琢磨着怎么吃软饭的开始,他也是从最漂亮的开始追,被拒绝后他就追对方颜值差一点点的闺蜜。 反正被拒绝多了,经验就有了。 而且等你追到手对方的闺蜜,女神甚至有些急眼,还会反过来追自己。 宋冕去了第一家铺子没成,就去了第二家,第三家,他自己没脸没皮,但是等到了第四家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心灰意冷。 就连宋老蔫都蹲在地上,一脸惆怅道,“这自己人,怎么比弗朗机人还难打交道。”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能够在城里有份营生的,那个不比猴子还精。你以为都跟那些漂洋过海的洋人一样,脑子里都是力气。” 从第四家出来,宋冕的脚底下,还多了一摊书铺东家的口水。 那东家骂骂咧咧道,“汝之娘病否?别人不要的东西,我就要了?” “什么狗屁环球航行,什么月球殖民,月亮是大梁的,我们大梁早就对月球有不可争议的权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懂不懂?” 宋冕站在门口在反思自己的话术,他对小说是非常有信心的。 主要是书坊的掌柜缺乏发现美的眼睛。 “孩儿啊,今天反正赚到钱了,不行咱们回吧。” 老太太垂头丧气道,因为除了这几家大的铺子之外,其他的都是些小铺子了。 而且自己的孙孙一直瞪着一家看起来就穷酸的要命的铺子看。 就那家铺子,连几个人都没有,那掌柜的不得脾气更大。 “奶,相信您孙儿,我敢花重金包车,就肯定不能让外人看笑话!”说完,宋冕大步流星的进了书房。 一进书坊,宋冕就皱了皱眉。 几个伙计,很没正行的在铺子中央摆了一张桌子,在那儿打马吊。 其他几家铺子都是琳琅满目的书籍,来来往往都是读书人。 可这家书铺,书架上空空荡荡,连四书五经的科考书籍都没有,倒是有一些画册。 宋冕好奇的拿起一本画册,随意翻了翻,“咦,太肮脏了。” “嗨,小孩儿,这种宝贝书,你这个年纪不适合看!”正在打牌的掌柜的,一拍手中的牌喊了句,“幺鸡!” “就是,就是,小哥,咱们这是主打春宫图的铺子,你还小,就别折腾了。” 宋冕小时候营养跟不上,个子不高,再加上白白嫩嫩的,人家都当他是小孩儿了。 宋冕眼珠一转,走了过去,看着他们正在打的马吊,扫了一眼桌面上的牌,在掌柜的耳边小声道,“下一个打八筒。” 那掌柜的扭头一看,瞧见宋冕正高深莫测的看着自己的这副牌,正好今天手气不好,一直输,就下意识的讲八筒打了出去。 “三饼!” “六条!” 宋冕后世,经常被女朋友逼着一宿宿的跟她们打麻将,这技术可是炉火纯青。 走了七八张牌,掌柜的兴奋的一拍桌子,“自摸!” 一群伙计一脸不善的看着宋冕,你这小孩儿哥,还不如去看春宫图呢。 你是魔鬼么? 我们大家伙好不容易赢掌柜的钱,让你一把自摸给赢回去了。 要不是看你长得还算俊朗,非得让你感受下,香山男人的铁拳。 掌柜的收了钱,一脸喜色的看着宋冕,“小兄弟,说说吧,你是来做什么的?” 外面的宋老太太和宋老蔫一直看着,见这一次宋冕没有直接推销他的小说,反而指点起人家打牌来了,瞬间又开始着急。 卖东西就卖东西,花费时间看人家打麻将干啥。 宋冕这才开始讲解自己的小说《月球殖民》,别看掌柜的是卖春宫图的,专业性还挺强,喃喃道,“故事性不错,期待感也很强,最主要是节奏很好,也挺有特点的。” “我觉得,这样的话,我们的客人,肯定会喜欢。” 宋冕一脸尴尬,我一个将来要科举的人,写小说就已经够掉价的了。 你如今还让我写八十日,玩遍全球,你这不是要我命吗? 我还考不考公了。 宋冕只能给老板解释,“文字不一定非得色情,才能打动人心。” 掌柜的摇摇头,“打不打动人心不重要,关键是得打动我。我自己都不喜欢的东西,怎么卖给别人?” 宋冕一听,就有些无奈,感觉这一家又要黄了。 “啥情况?好不容易休沐,还让不让本少爷睡懒觉了。” 书坊后院不知道什么时候,冲进来一个小胖子,身上穿着像模像样的纸做的铠甲,手里提着木头大宝剑,一脸不爽的走了出来。 掌柜的大惊,“少爷,少爷,您慢点。” 急忙之下,赶忙去伺候少爷,将宋冕撂到了一边。 那小少爷蹲在一张凳子上,一脸不爽道,“本来睡得好好的,让你们吵醒了,罢了,罢了,有没有好看的话本,给本少爷来一本,记得,不要大屁股的。” 掌柜的一脸茫然道,“少爷,咱们就是卖这种的,其他的也没有啊。” 说话间,其他一个伙计指着宋冕说道,“掌柜的,这位小哥不就是卖正经故事的吗?刚刚我听着他说的,挺有意思的,正好适合咱们少爷看。” 众人看向宋冕时,宋冕点了点头,“没错,这科幻小说,确实挺适合贵铺公子看。” 那掌柜的叹气一声,满脸为难道,“小哥,不瞒你说,你这东西好是好,但是跟我们的业务不搭边,我们就是卖春宫图的,就算是我们家少爷买了,也给不了你多少钱。” 外面的老太太听完,感觉天都塌了。 这浪费了那么长时间,还是卖不出去吗? 一想到今天进城坐车花了一百多文钱,老太太心如刀绞。 宋老蔫也是嘴巴张得大大的,不知道怎么办? 宋冕却不想就这么放弃。 如果这一家都不收,估计其他铺子就真的不收了。 他想再做做这位少爷的工作,从他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是喜欢看小说的。 就在这时候,那小哥却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擦了擦眼睛,跑到近前,“你是北镇抚司小旗官的后人,对不对?” 宋冕有些惊讶,连忙看向眼前圆滚滚的小胖子,一脸疑惑道,“你听说过我的故事?” 小胖子兴奋地上前,拽着宋冕的手,摇晃道,“少侠,你忘了我的吗?当时你弄小鬼子的时候,我是第十七个弹琵琶的啊!” “当时我还喊了,我叫卢凌风,我这一刀很帅呢!” 第二十七章 一百两 宋冕以手扶额,当时打小日子,装逼且兴奋的人那么多,我哪能记住你是哪一个? 不过他依然装出一副,颇为震惊的样子,“想起来了,在圣保禄,你的英勇身姿,真的是少年英雄呢。” 岂料,小胖墩果断地摆摆手,“肯定没法跟你比,你才是最厉害的,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 说着,主动上前,拉着宋冕的手说道,“写什么小说啊,浪费时间,就在咱们象山县,一砖头砸下去,能拍死十几个妄图靠写书赚钱的书生。” “大家写的东西都大同小异,穷得不行了,还要科举,在半路上遇到了妓女、虎女、狐女,反正就是个雌的,就得跟他们睡觉,给他们钱,让他们去科举,然后他们就中状元了。” “这不是扯淡吗?” “我这小说可不一般,比你看过的都好看,你不看那损失可就太大了。” 不就是想说么?小爷我看过那么多,还能写出花来? 小胖墩有些不服气,抬起高傲的下巴,“那我就看看你的宝贝小说。” 伙计们将麻将拿走,宋冕将书稿在桌子上摊开。 那胖墩公子本来想的是,揍倭瓜我不如你,但是论品鉴小说,我可比你强多了,也不看我家是干什么的。 他已经想好了,一会儿怎么继续劝宋冕迷途知返了。 可等到他的目光落在作品上的时候,他的眸子瞬间挪不开了。 之前他看的小说,基本上都是些穷酸书生的幻想,大体离不开情情爱爱,亦或是大明英烈,隋唐演义这种猛男秀肌肉。 可这本小说完全不一样,他是科幻小说,里面的东西都是畅想未来,是对科技的探索,很多东西都是光怪陆离的。 更甚至,很多东西,现在他在弗朗机人那里已经见过雏形了。 动脑子想一想,这玩意发展起来,还真的可行。 这小公子越看越带劲,不知不觉间已经喝了一壶茶,憋得都要尿裤子了,依然不愿意动地方,许久之后,满眼放光地抬头看向宋冕,仿佛满脸的肉都要蹦出来,“牛而逼之啊好哥哥!” 见到对方来了兴致,宋冕又拿出他靠回忆写的《大唐狄公案》,这本书是后世荷兰人高罗佩所写,拍得电视剧那叫风靡全国,在全世界也被翻译成十几种语言,被誉为东方的福尔摩斯。 这本书算是宋冕的备份,防止殖民月球火不起来,匆匆写了那么几章。 当宋冕拿出这本书来,不仅公子哥看的啧啧称奇,甚至连周围的伙计看了一会儿,也大呼过瘾,激动得挪不开眼。 原来小说可以写得如此吸引人。 少东家猛地抬头,对着宋冕说道,“一本书五十两卖给我怎么样?” 这会儿老太太和宋老蔫都凑到门口听着,当听到五十两这个数字的时候,老太太双眼激动的差点飞出去。 啥? 一本书五十两? 这要是省着点花,都够一般家庭花两三年了。 宋老蔫也心里暗自琢磨,这得卖多少大力丸啊! 掌柜的闻言,直接吓呆了,连忙拽着自家公子的袖子道,“少爷,万万不可啊,印刷一本书,成本极大,而且风险也很高,他这两本书咱们觉得好,外面人未必也这么觉得啊!” “尤其是咱们这书坊日子不好过,就靠那么几本春宫图撑着,万一赔了钱,很有可能就要经营不下去了。” 少爷却极其强硬,“你们懂个屁!有这两本奇书,肯定能大卖。等到赚了钱,我就可以让我爹给我找几个大洋马骑了!” 宋冕以手扶额,小小年纪,竟然妄想骑大洋马。 但还是虚伪的敷衍道,“少爷,好志向!大洋马好啊,大洋马得骑!” 少年有些羞涩的说道,“骑她们倒是其次,主要是为了学外语,我上次外语考试,又没及格,愁死了。” 宋冕道,“明白,明白,只有学好了外语,才能赚洋人的银子。” “对头,看那些弗朗机人在咱们大梁赚了那么多钱,我都快气死了。”小家伙掐着腰,扬扬得意道,“有了你的书,我就可以实施我庞大的商业计划了。” 听着自家公子哥已经开始吹嘘了,掌柜的急得脸都红了。 自家少爷平日里纨绔惯了,哪里懂生意上的事情。 这小说如果火了,果然赚钱,可盗版也厉害。 去年,他们接了一本不错的小说,结果刚开始印,就有无数人开始疯狂的盗印。 关键是人家的质量差,卖得也便宜,最后结果就是人家的都卖出去了,他们家的反而堆积了一库房。 老爷一气之下,才开始卖春宫图的。 毕竟春宫图这东西,粗制滥造肯定不行,要看细节,要看品质。 这个破书坊倒闭了倒是没啥,他们都是家族的奴仆,大不了回去继续伺候少爷去。 甚至铺面租出去,还能照样赚钱。 可是书坊的工匠们,都是跟着东家好多年的人了,万一铺子倒闭了,他们岂不是没了营生。 这些年受洋人的冲击,很多铺子不好干。 甚至连印刷行业也受到了影响,西方人的印刷术不漏墨,便宜,对市场冲击其实很大。 如果不是他们不懂中国话,有没有根底,估计早就把大多数铺子给卷死了。 掌柜的愁眉苦脸,“少爷,咱们铺子着两年经营不善,客人少了很多,而且目前的客人以喜欢春宫图的人为主,即便是将这两本书印刷出来,也未必好卖,您还是好好读书,别折腾了。” 这话落下,小胖子犹豫起来。 他知道,家里的生意最近不好做,不过他们家是靠着印书发的家,听老爷子说,在崇祯年间,就大量印刷小说了。 所以即便是生意不好做,也没舍得关门。 可是要是赔了大量的钱,老爹肯定不答应。 他爹愿意让他来这个书坊,就是因为他在弗朗机的圣保禄学堂读书,学了点新鲜玩意,想着让他学习管理生意。 可万一他把书坊给弄黄了,这一顿靴底子可少不了。 可是一看到眼前的书稿,他又舍不得让它们埋没。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听父亲说过,人这一辈子,也难得遇到一两次机遇。 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想到此处,这位胖公子咬了咬牙,当即道,“不用书坊的钱,小爷我自己出钱买!” 掌柜的这下子没法劝了。 小胖子又看向宋冕,“兄台,你觉得价钱如何?” 若是先前,宋冕肯定也得考虑考虑。 毕竟卖书这东西,谁不想待价而沽。 可连续被拒绝之后,他也知道,人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的。 以自己目前的名气,能够给一百两已经是极限了。 当即他点点头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两本书都是连载的,后面书火了,可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小胖子点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还盼着多给你钱呢,那就意味着我赚了大钱,多分给你点,是天经地义。” 说着,就跑到后院,一会儿的功夫拿来两张银票。 宋冕接过银票,连看都没多看,就塞进了袖子。 外面的老太太一脸的激动,起码二十几年没见过那么大额的银票了。 虽然那只是一张纸,可是后面代表的购买能力是真的高啊。 宋老蔫在那傻笑,东家发了财,自己肯定是有好处的。 至于宋冕也颇为满意,至少这一趟没白折腾。 不过他心里也希望这位公子哥,能够将这两本书卖出去,往后双方可以长期合作。 宋冕跟对方说道,“若是印出来,务必送他一些,我要送人。” “你这家伙,我已经开了那么高的价格了,你竟然还要让我送你几本?你知道这一本书,要卖多少钱吗?” 在商言商,当宋冕想要赠书的时候,这位公子哥立刻不乐意了。 宋冕却说道,“谁还没有几个好朋友了,你想想当初在弗朗机,我结实了多少好汉,我送给他们,让他们宣传宣传,你还担心书火不了?” 第二十八章 心态转变 “对啊!”公子哥恍然大悟,“不仅仅是你去送,我也要去送啊!” 前世一个写网文的,都知道把自己的小说转发一下朋友圈,抬高一下热度。 至于作品质量反而是其次。 毕竟只要热度起来了,多乱的书都有人买回去。 至于回去是仔细研读,还是当厕纸,就不一定了。 待宋冕带着宋老蔫和老太太来开之后,卢凌风立刻安排手下,准备刊印书籍。 “少爷,咱们前些日子不是印了些春宫图吗?咱们可以试着刊印一部分,给咱们的老主顾看一看,先了解下市场反应。” “万一火了,咱们再大规模刊印。” 既然刚才没有阻止少爷花钱,掌柜的就想办法将损失降到最低。 少当家当然不愿意,立刻道,“你懂个屁!万一有人拿着去刊印,咱们吃屁都赶不上热乎的!听我的号令,全力刊印!” 掌柜的一脸头大,看来还是得偷着跟老爷说一说啊。 如今书坊虽然说归少东家管,但是总不能看着他走上邪路。 …… 老太太这一路上眼珠子一直往宋冕身上瞟。 “奶,您棺材本都让我大伯薅走了,您确定这些钱能放到我娶媳妇?” 宋冕手里抱着几个大热包子,甩给了宋老蔫几个,又给了他几十文的赏钱,这才恭恭敬敬地将一个大肉包子,递给了祖母。 嘴上催促道,“奶,赶紧尝尝,据东家说,这是正宗的济南大肉包,孔夫子都吃过的。” 老太太摇头,“我这把年纪了,吃那么好干什么。” 说着将包子推了回去。 虽然刚才要钱大业失败了,但是老太太看这四孙子是越看越满意,简直就跟财神爷前面的小童子一样可爱。 就在家里写写画画,出门一趟就赚了一百两。 这要是拿出来,估计大房科举都够用了。 “呸!”老太太连连摇头,“人家小冕自己赚的钱,凭什么给大房科举用!人家又不傻,有这钱起个房子不好吗?” 宋冕抱着老太太的胳膊,“奶,我们这些当小辈的,赚了钱不就是为了孝敬你们的。当年您含辛茹苦的,将我爹养大,现在年纪大了,正该我孝敬您的时候。” “您要是不吃,我以后可就不赚这个钱了。” 宋冕这话一说,直接给老太太上强度了。 两本书就赚了一百两,这要是写二十本,岂不是能赚一千两? 一千两都能够运作运作,当个杂官了。 “不写怎么成?你有这个天赋,就得利用起来!”老太太赶忙接过大肉包,笑得满脸褶子跟秋花绽放一样,“奶也是享福喽,吃上宝贝孙子的肉包子了。” “奶再来一个。”宋冕又递过去一个。 结果老太太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太腻了,得吃个馒头解解腻!” 说着,跑到路边儿跟人家掰扯了半天,买了个杂面馒头,就着包子就吃了起来。 嘴里还不时地发出阵阵满意的哼哼声。 可宋冕清楚,一个大肉包子要三文钱,而一个杂面馒头却只要一文钱,老太太就是舍不得,想尽一切办法省钱。 之前大伯有稳定的工作,自己还没回家,老太太绣着花,大哥和大嫂拼命赚钱,老太太的日子过得还挺逍遥的。 如今却越来越抠搜,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瓣花。 不过宋冕也没多说什么,老太太今天这个样子,多少跟他宠溺长房有关。 虽然说,重视长房,培养长房是传承多少年的老习俗,可宋冕又不是古人,才不管那么多。 他习惯性的跟宋老蔫一起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吃着包子。 等到肉丸里的油汤滚到肚子里,浑身那个舒坦劲儿,就别提了。 吃了两口包子,宋老蔫又打来了三碗热汤,里面撒了辣椒和葱花,还有两滴香油。 老宋头也是有本事的,只要不是乡里乡亲的,他很快就能跟陌生人拉进关系,并且成为朋友一般的存在。 乡里乡亲的是没办法了,大家恨不得将他拽起来打一顿。 喝着热汤,宋冕又看向老太太,忍不住画饼道,“奶,等分家以后,跟着我吧,我能赚钱,咱天天吃包子,下饺子。” “傻小子,老百姓怎么能天天吃包子,吃饺子,人家算命先生都说了,李自成本来有十八年皇帝命,他非得天天吃饺子,结果一顿饺子一个年,十八年的江山十八天坐完了。” “咱们老百姓啊,可不敢想那么好的日子。” 老太太嘴上说着不敢享受,脸上却笑开了花。 宝贝孙孙年纪不大,却是个顶顶孝顺的。 自己出门,都是打顺道牛车,自己要跟着出门,他就包车,为了自己的面子,还甩出银币去。 刚才更不用说了,怕自己饿着,还给自己大肉包子吃。 自从老头子去世之后,家里人就没有人这么想过他,甚至还总是想抠搜她那点棺材本。 往常自己偶尔攒点好东西,也是偷摸着给了孙媳妇,让她将养身体,盼着她给自己赶紧生个重孙。 倒是这个宝贝大孙子,天天惦记着她,第一次出去赚了钱就给自己买了木梳,平日里出去收破烂,也总是给自己带些零零碎碎。 人心都是肉长的,宝贝孙子天天想着自己,老太太的执念自然而然的就松动了。 “奶,李自成那是本事不济,跟吃不吃饺子没关系。”宋冕笑呵呵的继续画饼,“等孩儿过两年考中举人,当了官,那还得给您挣个诰命夫人呢。” 刚才老太太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宋冕立刻趁热打铁,先将老太太哄高兴了。 “快别吹了,等你中了举人,祖母怕不是都进了阎王殿了。”人年纪越大,越需要关心和呵护,听着宋冕这么在乎她,老太太也笑得合不拢嘴。 同时心里也很是后悔,当初如果不送宋冕出去当书童,而是让他在家里发展,没准现在日子过得更好。 宋冕正要继续说什么,眼光却瞥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他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就见宋思忠跟着他大舅、二舅簇拥着一个穿着华贵的人,进了一家青楼。 “我靠,家里连饭都吃不起了,宋思孝这畜生竟然去青楼?”宋冕立刻气得咬牙切齿。 那穿着华贵之人,一看就是经常去青楼的,轻车熟路的就领着他们进去了。 宋冕测了测身子,挡住老太太的视线,他终究是没忍心让老太太看见。 祖孙二人吃得好,喝得也舒服,就都想到了宋冕的大哥和大嫂。 宋冕花钱大手大脚,下意识的就要带几个驴肉火烧回去。 老太太不答应,连连摇头道,“你大哥那大肚皮,得吃多少火烧才能吃饱?买点粗米回去下锅,再切点肥肉榨出油来。油留着炒菜,他们吃肉渣就挺好。” “娃,人要想富,就得细着来。” 老太太又开始了,而且还霸道地带着宋冕找到了一家粮食铺子。 一口气买了三十斤糙米,让宋老蔫扛着。 老太太以为宋冕得找家票号,将银票取出来,没想到这小子从袖子里一掏,就拿出一枚十字钱来。 老太太瞬间目瞪口呆,这小兔崽子,身上到底有多少银子? 宋冕嘿嘿一笑,再老太太耳边低声呢喃,“等到分了家,钱都归您管!” 老太太拍了宋冕屁股一下,笑骂道,“臭小子,满肚子坏心思!” 等到三人打到牛车,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大娘齐氏一脸不悦地看着扛着米回来的宋冕,“长本事啊,一个十字钱拿去包车,就换这么点东西回来?剩下的钱呢?” 第二十九章 天赐良机 老太太到底是通过宋冕今天得了面子。 又在宝贝孙子身上看到了希望,当即双眼一瞪,“人家孩子该交的钱都交了,剩下的钱准备读书考试,自己存着怎么了?” “你连一口饱饭都不给人家,还想着让人家都交上来?” “你偷着给你家娃吃肉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人家?” 老太太从来不主动跳出来揽这些事情的,今日一发威,倒是让齐氏吓了一跳。 而且最近做的事情终究是缺乏公平,再闹下去反而对自己不好。 齐氏便是再不甘心,也只能阴阳怪气一番。 “如今有福收入不济,娘您就算是心疼他,也该在学业上多管管,而不是纵容他到处乱跑。您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家里的活耽误了多少?” “我今天也出去赚钱了,累的头晕眼花的,一家子连个做饭的都没有。” “一会儿有福和思忠回来,家里连口热乎饭都没有。” 老太太一看锅灶都是凉的,家里老大回来连饭都吃不上,心里就有些着急,准备去做饭,就听宋冕开口道,“大娘,我的笔墨纸都不够用了!” 齐氏一听,气的脑仁都疼,你这臭小子明明都那么有钱了,还来扣我这点东西,当即反驳道,“笔墨纸砚都是很贵的的东西,你现在才悬笔练字多久,折腾那些东西做啥?” “大娘明天给你筛点沙子,你再沙子上练字就行。” “不行,不行,大娘要是舍不得给,明日我就去书院找思忠堂哥要。” 他就是想恶心大娘,前些日子写小说,稿纸用的差不多了,他故意没买新的。 家里今日遇到事情,被人家羞辱大娘不出来站一站场子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在他回来的时候,直接发难。 他要是不要点利息,感觉都对不起自己。 他就不信,齐氏愿意让他去书院闹一闹,给他儿子丢人。 齐氏气的脸颊一阵青色,一阵白色,最终没办法,回到屋子里拿了一刀纸,用力塞给宋冕,恶狠狠道,“折腾吧,你就折腾吧,我看你能折腾出什么来。” 好处拿到手了,宋冕开心的不行,至于齐氏具体说了些什么,他反而不往心里放。 老太太见到宋冕又有纸了,开心的不行,兴奋的把宋冕往自己房间推,指望着他多画几张,好多赚点钱。 今天向外贩卖小说,一口气跑了好几家书坊,虽然麻烦不少,也吃了不少窝囊气,但是却让宋冕有了崭新的想法。 那就是市面上的春宫图不少,但是此类的小说不算特别多。 而且这类小说,大多数都是市场上已经流传很多年了。 很多老色批已经倒背如流了,即便是印多少,也没有人买。 大家朋友之间传阅一下就足够了。 但是他不一样,他可是经历过新时代的好好少年。 别的不说,从上初中开始,看过的各类慧如之类的小说,数不胜数。 自己换个马甲,可以说信手拈来,而且想要购买的人应该很多。 到时候书坊也肯定愿意要。 既然准备赚钱了,就不怕寒碜,起码自己心里不能觉得寒碜。 宋冕准备给古代,没有经历过启蒙运动的朋友们,一点小小的震撼。 宋冕目露凶光,恨不得立刻将金鳞岂是池中物之类的小说,改编出来,然后此时天色已经漆黑一片,只能暂时按捺他那躁动的内心。 今天我晚饭很不丰盛,而且依旧是在院子里吃。 大伯陈有福的情绪很低,一点胃口都没有。 草草的喝了两碗粥之后,就坐在原地默默的看着所有人,似乎是准备等大家吃饱之后,说些什么。 大伯的情绪影响到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老太太。 每当儿子出现这种表情的时候,她的棺材本就要薄上一点。 宋冕也发现了问题,用手肘蹭了蹭老太太,老太太心领神会,准备跑路。 却被她大儿子咳嗦一声制止了。 齐氏则神采奕奕的看着自己的男人。 陈有福温声道,“大家先不用收拾了,我有点事情要跟大家说。” 宋冕连忙道,“大伯,家里的事情都是您做主,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说着,拉着大哥和大嫂,准备先撤。 大伯却摇头道,“宋冕,你也是家里的一份子,这件事情你有权参与。” 宋冕无奈,只能回身,心里暗道,“你这是让我有权参与么?你肯定没憋好气。” 这段时间的相处,宋冕对自己的大伯也有了些了解。 他对待家族的兴盛的欲望很高,而且也愿意承担一家之主的责任。 但是对自己的儿子也是非常喜爱,希望他能成龙的。 当然,还有一点,那就是大伯收入降低之后,不知道怎么的,非常惧怕媳妇。 似乎两个人的地位,一夜之间就发生了强烈的两极反转。 “马家的老太爷前些日子仙去了,马家的那位官爷本来是被皇帝夺情的,但是攻击他的人太多,最后选择回乡丁忧。” “不过失势只是暂时的,这位官爷前途无量。” “他前两年就做到了侍郎,管着一部的事情,虽然不是尚书,但是却也差不了多少了。” 宋冕瞬间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马家是前明的高官家族,在鞑子肆虐的时候,曾经拥立过南明皇帝,虽然被鞑子打的落花流水,但好歹也是抗争过很长时间。 后来又率众归附了本朝太祖,得了勋爵。 如今在江南发展的很好,在象山县这一支,是当初鞑子大军破扬州的时候,逃难到了香山县,隐姓埋名,随时准备前往蚝镜,通过蚝镜去南洋的。 只是没想到,太祖爷给华夏儿郎逆天改命,再造了河山。 当然,香山县马家这支,也因祸得福。 这些年盘踞在香山县,没少做海上贸易,可以说生意兴隆。 生意兴隆,自然而然的带动着仕途的发展。 老话说的好,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想要当官,在大梁你起码得有这个经济基础。 马家这几十年来,出过六位进士,举人更是高达二十几位,在香山县那可是响当当的官宦之家。 这样的家族,在朝中混得好,在地上却很容易出现纨绔。 所以马家花费了重金,在香山县办学。 而族学的建立,不仅仅是带动本家族的发展,也带动着地方科举的发达。 宋冕曾经侍奉过的好几个公子家的老爷,就是在马家学堂读书出去中举的。 当然,马家族学出来最厉害的科举认识,当属大伯父说的那位侍郎马宁远。 人家是新皇最信赖的新政大佬之一。 朝中很多关于开海的政策,都是马家帮忙再推进。 这样的家族,对于如今的宋家而言,那真的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我年纪大了,接触新鲜事物的能力太弱,以后只能指望你们几个小的了,小冕现在刚刚读书,缺乏经验和资历,所以咱们家现在主推的还是思忠。” “你们想想,如果思忠可以拜这些丁忧的侍郎大人为师,是不是以后前途无量。” “要知道,咱们家比起其他的士子而言,是有很大优势的,那就是咱们家懂得弗朗机语,而且对海上的那些事,比起一般人知道的多一些。” 说到此处,宋有福眼里满是兴奋和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家族兴盛的场景。 宋思忠的脊背挺直,脸上也写满了期待。 爹爹终于肯听娘亲的话了,一味的死读书,有什么出息。 还是得找靠山,找背景。 像是马侍郎这样的靠山就很好,很多士子一辈子都遇不到这样的机会的。 老太太闻言,忍不住摇头,“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咱们家是懂得一点弗朗机语,也懂一点海上的事情,可是这种情况在咱们香山县非常普遍。” “甚至有些人家,除了东弗朗机语之外,还懂得多门语言。” “这还不算,人家有些人家的孩子,年纪轻轻,就送到外国人的学校去读书了,洋人的事情人家也知道很多。” “这种情况,一个精通开海的大人物,怎么会愿意收咱们家的孩子?” 老太太的话,打击力度很大,大伯和宋思忠都愣了起来。 “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思忠天资聪明,学东西也很快,只要见到侍郎大人,就肯定有机会的。”齐氏忍不住说道。 今日之事,给齐氏的冲击很大。 村里人都开始公开说宋家不行了,她若是不能抓紧给孩子找个好机缘,以后岂不是得被这群人踩在脚底下。 “是啊,最近思忠的课业进步很大,坤舆万国图都掌握了,算数进步也很大,四书五经也比之前强了不少呢。” 宋有福之前是想培养宋冕不假,但是当宋冕这条鲶鱼爆发活力的时候,自己的儿子立刻开始拼命读书学习,而且屡屡有不小的进步。 这让宋有福看到了希望,甚至学堂的先生都屡屡夸赞自己儿子了。 这种情况下,侍郎大人怎么会相不中呢? “大伯,咱们家连个有功名的人都没有,马家的人怎么会见我们?”宋冕忍不住问道。 他觉的大伯在痴人说梦,自古宰相门前七品官。 侍郎不是宰相,但是人家门房也是鼻孔朝天的,岂是一般人相见就见得? 这个时候,轮到大娘得意了。 她兴奋的用手指垫了垫桌子,一脸的喜色,“这要说我娘家的大哥的本事了,他之前买菜,认识了马家府上的一个家生子。” “这家生子管着马家的不少事情呢,只要他愿意帮忙,找个机会让思忠跟大人碰面就成。” “凭借我儿子的天纵奇才,侍郎大人肯定愿意给个机会的。” 第三十章家族纷争开始 宋冕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么回事儿。 难怪见今天宋思忠跟着他舅舅神神秘秘的去了青楼。 不过仅仅是去一次青楼,人家就愿意帮那么大的忙? 不可能吧? 要知道侍郎可是忙碌的很的大人物,一个家生子可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这里面风险很大的,搞不好就要被赶出家门的。 怕不是这里面还有什么幺蛾子,不然大伯也不会把大家留下说那么多。 果然,大伯很快便将新的问题抛出来了。 “如今找这位马公子的人太多了,他也不好拒绝,所以最终要看谁家拿出来的诚意多一些。” “大伯,您的意思是?”大嫂察觉到了问题不对劲。 大房一直管着家里的钱,往往疏通关系的事情,并不会跟他们说。 大伯叹息一声道,“机会难得,对方也承担不小的风险,要二百五十两银子才肯帮忙。” “二百五十两?这事儿还用说吗?你脑子有病!” 老太太惊呼一声道。 大哥和嫂子的表情也麻了。 宋家的门道多,像是大哥种地之余,会去码头搬麻袋,大嫂能靠自己的关系,混到渔船上去打鱼,宋冕去收破烂,老太太懂一些中高端的刺绣,大伯在外面给人家做账房先生,就连大娘都能去大户人家帮忙干点咋活。 可这种情况下,一年撑死了也挣不来五十两银子。 而且还要供着大伯和宋思忠读书,一家人的吃饭。 一家能攒下七八两银子就得烧高香了。 二百五十两,如果不变卖祖产的话,要攒下三十多年。 这对于宋家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可家里的房子和土地都不能在卖了。 再卖就连吃饭和纳税都成了问题。 大哥着急之下,就要跟大伯比划比划,却被大伯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知道这个价格大家都很难接受,但是有一点,你们要明白,那可是马家,若是能够拜入马家门下,以后咱们家不论是谁科举,县令都得给几分面子。” “到了府试,也有人能照顾。” “到时候咱们家的人,中秀才,中举人,都很容易。” “咱们宋家这些年太落魄了,一定要抓住这个光耀门楣的机会。” 宋冕全程跟听笑话一样,不像是大哥、大嫂一样,情绪激动,他从始至终表情没有丝毫改变。 这事儿压根就没有任何希望,只要不被科举冲昏了脑子,就能想得明白。 就算是二百五十两银子,借贷也好,贱卖祖业也罢,给人家了。 让宋思忠见到丁忧的侍郎大人了,又怎么能保证宋思忠那蠢货被侍郎相中? 要知道,在宋冕看来,他们所言的宋思忠聪慧,学习东西很快,那都是出于自家人的爱护,是心理作用。 如果真的那么聪明,都十七八岁了,连个童生都考不上? 而且,科举一起步,就准备走捷径,这可就将路子都偏了。 还有一点,侍郎作为改革派,竟然被逼着丁忧,而没被夺情。 这就说明守旧派的力量很大,如今他不是侍郎了,人走茶凉之下,他那些关系还有多少能用的,也尚未可知。 所以宋冕一听,就知道这个钱十有八九要打水漂。 不过他没有开口,他最近在家里锋芒毕露,还是低调点好。 起码这件事情,最着急的不是自己。 果不其然,老太太率先开口,“二百多两银子,咱们去哪里找那么多银子?” 大伯没有开口,而是看向了大娘。 只见齐氏说道,“这些年,有福每个月都有月钱,加上咱们家积攒的银钱,我准备再借贷一些,按月还款,再变卖一半的土地,应该就够了。” 一听到要借贷,还要变卖土地,大嫂瞬间就急了,直接甩开大哥的手,怒道,“大娘,你说什么疯话?” “咱们家现有的土地,自家吃饭都不够,还要打工补贴,你还想往外卖?” “再说了,你借贷之后,每个月还款,你能保证每个月都还上吗?我可听说,那些借贷的庄家,只要一天还不上钱,就来拆房子,抓人往南洋卖!” “到时候怎么办?” “你急什么?等到思忠有了功名,这些还是问题吗?” “人生在世,连搏一搏的勇气都没有,还活个什么意思?” “被乡下人看不起吗?” “今天外面人怎么说咱们家,你没听说吗?”大娘面露不悦道。 “大嫂,您别急,咱们家付出点代价没什么的,我很聪明,只要侍郎大人肯帮我,别会是秀才,就是举人也轻而易举。” 这些日子,让宋冕撵得他脑仁都疼。 很多在父亲面前的优秀表现,都是娘亲帮着自己作弊才做到的。 他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 因为即便是知道考校的答案,提前去背诵也很累。 而且宋冕的进步太快了,如果自己不抓住这个机会,家里的资源很快就会被他抢走。 大伯并未理会大嫂,而是看向了大哥,“大侄子,如今只要二百五十两,就能买咱们家一个大好前程,让你们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你爹现在不在了,你就是二房的主事人,这件事情你同不同意。” 宋有福觉得,只要宋晁答应了,他这个侄媳妇即便是再刚烈,也没有用。 在大梁,就是男人说了算。 大嫂见状,死死的拉着大哥的袖子,“夫君!” 宋冕也盯着大哥看。 如果大哥屈服了,他就得想别的办法了。 大哥宋晁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媳妇的焦急,奶奶的担忧,大伯和大娘的志在必得。 最后落在了小弟宋冕的脸上,与他四目相对。 明明稚嫩的面庞,眼神却平静的吓人。 宋晁忽然觉得,如果自己答应了此事,自己这个弟弟没准都能不认自己了。 心里不由得一颤。 “大侄子,咱们家落魄太久了,从祖父开始,就一代代人努力科举,想着重新振兴家族。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摆在咱们面前,为什么还要犹豫呢?” “你看看咱们家如今是什么样子了?你再想想,你小时候咱们家是什么样子?” 大伯不停的pua这大哥。 他知道,家里的处境,也知道家里最痛苦的人谁。 其实他们一家子都在准备科举,包括自己即便是出去打工,也是很清闲的。 真正痛苦的是大侄子。 他改变命运的想法是最迫切的,因为他是真的要面朝黄土背朝天。 果不其然,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大侄子的表情很是悲苦。 宋有福长出了一口气,今天这个事儿算是要成了。 不过他觉得,有些人肯定会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 一旦他们长房这边儿科举出头了,他们肯定想办法提携二房。 他相信宋冕这小子也能理解自己,他脑袋灵活,到时候有了侍郎的助力,也不用等那么久再科举了。 “咱们家确实衰败的厉害,科举是必须的。”许久之后,大哥终于开始比划了。 大嫂一听,眼泪都掉下来了,一双手死死的拽着大哥的袖子,“夫君,你别犯糊涂。” 大娘齐氏一脸得意的看着宋冕。 还是自己有本事,轻而易举的就摆弄了自己的夫君,还给家族谋了一个大好的前程。 尤其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以后可以跟着侍郎读书,他就感觉很光荣。 有了这靠山,以后儿子就是举人,进士,甚至还能当县太爷,娶大官的女儿做娘子,那她的日子岂不是越来越美滋滋了。 陈有福也仿佛看到了家族的兴盛。 “但是家里的土地是祖上留下来的,不能卖!”大哥的手势,配合着他那磕磕巴巴的语气,让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僵住。 齐氏更是愤怒的尖叫道,“家里的产业都是归我们大房管,你不同意有什么用?” 大嫂见大哥站在自己这一边儿,立刻替他说话,毕竟看他比划太累了。 “家里是大伯和大娘当家不假,但是产业是祖宗留下来了,有我爹一份,如今我爹不在了,合该我们继承!” 大伯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他没想到那么好的机会,二房竟然拒绝。 他甚至有些心寒,声音冷冷的说道,“思忠若是能科举顺遂,咱们家族也能兴盛!” “那就好好读书,自己去挣个功名回来!小冕比思忠聪明多了,大伯你也知道,为什么不给他花这个钱?” 一向老实巴交的大哥,头一次反驳了大伯。 双手也比划的格外有力气。 “混账!说到底,你们二房就是想让宋冕这个阴损的小崽子代替我们家思忠读书,好叫我们大房供他!” “宋晁,你表面上看着老实巴交,齐氏肚子里也是一堆坏水!” 齐氏急了,直接指着大哥的脸就开骂。 这话实在是太难听了,大嫂直接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怒斥道,“大娘,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二房拖着你们大房科举那么多年,没说什么吧?怎么如今机会来了,只有你们家能用,我们家就不能用?” “反正又要借贷,又要卖地的,担那么大风险,凭什么可着你们家来?” 齐氏怒目圆睁,“你哥贱妇,你没来我们老宋家之前,我们家多和睦,你哥搅事精来了之后,就一门撺掇我们家大侄子跟我们离心,好让我们家散了才高兴!” 大嫂被骂了,胸口剧烈起伏,“你胡说八道,我撺掇我夫君跟你们离心?我拼了命的挣钱补贴你们,你们看不见?” “狗日的,齐氏,你他娘的要不要脸!给你几分面子,叫你一声大娘,不给你面子,你算什么东西!” “你见过那个女人,撺掇自己男人贱卖产业的?你见过那个女人,撺掇自己男人去借贷的?” “你光看着好,就不想想万一是骗局怎么办?万一不成怎么办?地没了,还欠一屁股债,全家人去跳海马?” “还有你,大伯,你别在那装好人!你都多大年纪了,科举一点希望都没有,还整天花那冤枉钱,如今还出这馊主意!” “万一钱花了,事儿没成,你考虑过吗?你现在已经糊涂了你,你要害的宋家家破人亡你!” 第三十一章 分家 “混账!” 宋有福一直觉得,父亲不在了,自己便是这个家的主人。 所以平日里,他总是一副庄重的模样。 即便是心里偏向自己的儿子,对待二弟家的娃的时候,他也总是尽可能的表现得一碗水端平。 甚至他还真的动了心思,扶持宋冕,供他科举。 可今日他再也忍不住了,气急败坏之下,将桌子拍得砰砰作响。 那些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被震的到处乱飞,散落在地上。 院子里的争吵声,瞬间停止了。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往日里温文尔雅的宋有福,竟然也能发这么大的脾气。 宋思孝更是吓得哇哇爆哭起来。 嘴里忍不住道,“爹,不靠科举不行吗?那么多钱,我也害怕!” “而且,我觉得,老四挺聪明的,为什么这种机会不让给他!” “我哥是个蠢得,他要是能考中科举就有鬼了。” “他前两天还拿棍子敲打自己的头呢!” 齐氏没想到,这个关键的时候,自己家的老二竟然拆他哥的台,瞬间拽过来宋思孝,对着屁股就打,“叫你胡说八道,叫你胡说八道!” “你们要反了天不成?”宋有福又惊又恐,“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二房对我这边儿有那么大的怨气!” 这一次大嫂没有开口,倒是老太太率先说道,“三房这些年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委屈,感情你一点都不知道?” 宋有福见老太太火上浇油,很是恼火的看向老太太。 他觉得老太太也变了,自从宋冕回来之后,变得偏心了。 老太太见状,瞬间笑了,表情甚至多了一丝嘲弄,不对是懊悔,“怎么,老婆子我生你养你那么多年,你还要跟我动手不成?” 若是搁在往常,老太太肯定就捏着鼻子认了。 可今日前脚自己的宝贝孙子在外面赚来真金白银,孝敬了他老人家,他还没跟任何人提一嘴呢。 后脚他的宝贝大儿子,就要贱卖祖业,甚至还要借印子钱。 就为了跟所谓丁忧的侍郎见一面。 见一面管不管用先得另说,单说这银子花了,人就一定能见到了? 她算是明白了,老大这是为了科举考官,彻底昏了头了。 要知道,老太太可是彻头彻尾的反对科举的人。 见儿子如今这一幅模样,她如何能忍。 结果宋有福根本没看出老太太的不乐意,还面色铁青的说道,“娘,我这是为了咱们宋家光耀门楣,您听不明白就别跟着添乱!” “放屁!我不懂!我执掌家业那么多年,你爹都没说我一个不字,你说我不懂!”老太太横眉倒竖,指着老大就开骂,“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蠢货,那是家业,那是咱们家安身立命的本钱,你说卖就卖!” 老太太越说越气,见儿子不见丝毫悔改之色,眼泪瞬间流出来了,“苍天啊,老宋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蠢货呦。” “你再这么折腾下去,这个家势必被你带进万劫不复之地!” 老太太越说越气,见儿子一点反应都没有,最后直接破口大骂。 可宋有福心里有自己的念头,这个世道变化太快了,不趁机赶紧科举谋个出身,这一辈子就毁了。 所以这一次,他不准备退让。 一时间,农家小院里乱作一团。 宋冕算是看明白了,所以从凳子上起身,腰背停止,朗声道,“别折腾了,分家吧!” “分家之后,大伯一家想怎么科举怎么科举,想怎么跟贵人搞关系,就怎么搞关系。” “想借钱没人拦着,想卖地也没人管,祖母您别怕,我们二房养着您!” 宋冕的话音落下,便将刚才的咒骂声、哭声悉数压下。 所有人都呆愣楞的看着他。 宋有福以为,自己这些日子对宋冕悉心教导,这孩子念自己的恩情,这个时候怎么也不会反对,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开口说分家。 当下一口老血差点没直接喷出去,捂着心口,怒不可遏道,“混脏东西,你说什么?” 宋冕直直的看着宋有福,“分家之后,大伯想卖地卖地,想借钱借钱,再也不会有人拦着您了。” “赶紧分家吧。” 大嫂停了宋冕的话,也一个咕噜起身,几步走到宋冕身边儿,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没毛病,赶紧分家!” “跟着你们受着窝囊气!” “想作死,你们自己去,别带着我们!” 宋有福被气的不停的跺脚,指着大哥宋晁道,“大侄子,这都是你的意思?” 宋有福喘着粗气,目光猩红的盯着宋晁。 宋晁死死的攥着拳头,看着眼前的妻子和兄弟,旋即昂着头,对上了宋有福,“对,大伯,过不下去,就别过了,分家吧。” “好好好,这可是你们自己放弃一步登天的机会的。”宋有福心灰意冷,嘴角含着冷笑,“分就分,你们别后悔!” 这个时候,反而轮到齐氏急了。 他之所以敢赌,就是相中了这一家人赚钱的能力。 尤其是宋冕,这臭小子竟然能赚来银币,万一事情没成,他总不能看着一大家子落难不管。 毕竟老太太还活着呢。 可万一分了家,事情最后没成,岂不是要他们大房自己承担风险? “闭嘴!既然老二家的孩子都觉得,自己能过好日子,我们拦着人家做什么?分了更好,咱们家发达了,也不必分心管他们!” 瞧见自己的男人,忽然面色狰狞,齐氏也不敢多说话。 宋思忠拉着齐氏的袖子劝道,“娘,他们哥俩是看扁了我,觉得我考不中功名,不愿意供养我了,您何必求着他们。” 齐氏一咬牙,恶狠狠道,“等我儿考中功名,光宗耀祖,你们别来沾光。” 大嫂孙氏冷笑一声,“以后我们就算是要饭,也绝对不会到你们家!” 如此一来,分家算是彻底定下! 剩下便是如何分这个家的问题。 宋冕原本盘算着,等到自己的收入稳定了,再分家。 甚至还想着,凭借着大伯的恩情,如果不出什么大乱子,将就着过几年再说。 谁料到,竟然会出现了这档子乱事。 大伯和大娘彻底疯了,竟然要将祖产贱卖,还要借贷,这是破釜沉舟不假,同时也是彻底断了宋家的后路。 说实话,如果说自己,没准儿可以勉强去试一试。 毕竟自己是后世之人,有些见识,但也只是去试一试。 人家侍郎那是什么风云人物,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人家即便是提携,那也是其他侍郎家的孩子,关他们这种寒门小户什么事儿? 市面上,流传的高官相中才子的事情不是没有,但你得起码是顶尖才子。 可宋思忠是什么东西? 他一个蠢货,连四书五经都背不全。 一旦他失败了,宋家想翻身可就难了,甚至还要牵连到他们二房。 这种邪路一旦走了,就没法回头。 你前面二百五十两银子花了,后面万一还让你花,你花不花? 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底洞。 既然要分家,大家自然是不欢而散。 大晚上肯定不能请村长了,这分家的事情就暂时搁置了。 这一夜,大房的灯一直亮到了后半夜。 大房的宋思忠在屋里响起了抑扬顿挫的读书人,格外的激昂。 二房没有点灯,大哥和大嫂早早的去外面干活了,宋冕自然早点睡了。 也许是尘埃落定,宋冕睡得格外踏实,天不亮他就醒了。 出门时,宋思忠正在院子里洗脸。 见到宋冕起床,一脸讥讽之意,“你以为分了家,你就能读书了,没有我爹的帮衬,你什么都不是。” 宋冕斜睨了他一眼,“现在需要你爹帮衬的人是你,不是我。我想读书,我自然会凭借本事去考,而不是和你一样。” 宋思忠冷笑,“别幻想了,凭借本事,全天下那么多寒门士子,谁不是凭本事?最后还是要靠外界的支持。” “你们家有啥?你大哥和大嫂都是废物点心,大字不识一个,他们能给你什么支持?” “还有,你们别觉得自己能赚钱有本事,没有我爹的照顾,你大哥和大嫂的东西能卖得出去?” 宋冕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你爹真的那么大本事,为何要贱卖祖宗留下来的产业?你爹那么大的本事,怎么自己连个稳定的活都找不到?” 宋冕虽然比起宋思忠小几岁,个子也不如对方高,但是气势却生生的盖过了对方。 若是宋思忠是因为往后不能让二房帮衬他们,让他读不了书,宋冕连搭理他都不会。 可是对方一开口,竟然觉得这些年,家里的所有一切都是他爹在背后支持。 没有了他爹,大哥和大嫂什么都不是,这才惹恼了宋冕。 就算是村里人,在见到大哥和大嫂,不分黑白的拼命干活,也得说一句,这小两口真拼命,家里人可沾了打光了。 可身为享受福泽的大房一脉,竟然视而不见,反而觉得自己自己的功劳,丝毫没有愧疚之意。 宋思忠语噎,将毛巾往水盆里一扔,“呵,那倒要看看,分家之后,你们家过什么好日子。” 不等宋冕开口,对方就直接回了屋子。 宋冕懒得搭理对方,直接去了厨房。 请村长这事儿,本来是宋有福去办,可宋有福要去县丞,事情自然落在了大哥身上。 因为人家侍郎家里的家生子不能等,所以当天傍晚村长就被请了过来。 村长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精神头很好,一身儒生装扮。 是村里的老童生了。 他老人家处事公正,在村里威望很高。 “你们家老太太还在,分什么家?一旦分了,这感情就淡了。” “尤其是你这个当大伯的,俩孩子即便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多担待啊!” 村长这话是对着宋有福说的,这让宋有福的脸色很难堪,当即说道,“是我大侄子坚持要分家,他们有自己的想法,我这当大伯的也不好拦着。” “不然外人得笑话我惦记他爹留下来的东西!” 老村长有些诧异,竟然不是宋有福要分家。 不等大哥这边儿表态,老太太率先开口,“按理说这家早就该分了,是我这老太太非得管着,可孩子们都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总不能一直拖累老大。” 老太太还在,就闹着分家,搞不好会挂上不孝的名头。 虽然已经闹到了分家的地步,可面子还是要留的。 村长看了老太太一眼,说道,“成,我也惦念着宋老爷子的恩情呢,外面的事情,我往好处说。” “你们呢,既然想分家,就跟我说道说道,怎么份吧。” 大房当了那么多年的家,但家里有多少底子,大家都很清楚。 宋有福也没有刻意隐瞒,“家里有农田二十亩,瓦房一栋,厢房两间,一间老太太住着,一间放草料,我大侄子住着。” “还有厨房,茅房,银子四十两。” “家里还有些锅碗瓢盆,爹爹死之前,让我尽心照顾弟弟们,如今我兄弟死了,但我也不能刻薄了他的孩子。” “孩子们怎么闹,我这个大伯都会多给他们一些的。” 这已经不是大伯第一次往大哥和大嫂身上泼脏水了,可大嫂还不能还嘴,不然就容易让人家说他们家是白眼狼。 没有外人的时候,老太太还能帮着二房说两句大房,可是当着村长的面,他还不好帮忙,不然就容易落下偏心的名声。 大人们顾虑重重,宋冕却不在乎。 宋冕站直了身子,对宋有福说道,“大伯,你别怪我哥,是我要科举,怕拖累了你这边儿。您要是不愿意,就帮我借钱去科举,到时候中了功名,我来还。” “我这边儿有门路,到时候可以跟某位大人搭上关系,肯定能中的。” 这话一出,宋有福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 村长瞪眼道,“胡说八道什么?还搭上关系!科举也得一步步的来!” 齐氏也恼了,他没想到宋冕竟然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当下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净想着走邪门歪道!” 宋冕平静道,“大娘,那人官阶不低呢,咱们家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碰上这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