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真爱当成替身后,他后悔了》 第1章 入京 北风凛凛,路上行人稀少,唯有两辆破旧的马车在官道上慢悠悠地走着。 前头那辆马车的帘子突然被一双冻得通红的手掀开,“小哥,咱们还有多久到府上?”小丫鬟被冻得抖抖嗖嗖的,话音发颤。 赶车的小厮裹着厚厚的袄子,全身上下被包得只剩下两只眼晴,听到问话头都没抬,“早着呢!”说完假模假样地在马屁股上轻轻挥了一鞭。 马儿跟被挠痒痒似的,甩了甩马尾,嘚嘚的马蹄声连节奏都没变分毫。 小丫鬟对着小厮的后脑勺气得牙痒痒却又无计可施,气愤地放下车帘回到车里。 马车角落里,坐着一妙龄女子,穿着一件薄薄的袄子,外面罩着一件单披风,压根不顶事。 马车壁透进来的寒风似要带走她身上的所有热气,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而今被冻得毫无血色,嘴唇更是冻得发紫,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小丫鬟转头看到小姐的可怜样,想到方才看见的小厮都穿着厚厚的袄子,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回到甄远韵旁边,拿起她同样冻得通红的手,慢慢搓着。 “明明小姐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却被他们如此对待。奴婢先前可是看见后面马车抬了炭盆上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主子呢!”小丫鬟一边搓一边替自家小姐鸣不平。 甄远韵冻得发僵的手被小丫鬟慢慢搓出了一点知觉,细细密密的疼痒自指节传来,让她忍不住蜷了蜷手指,“失势的主子还不如奴仆。我无依无靠的,她们背靠夫人,自是不能比。” 小丫鬟听了心里难受,不忍再说自家姑娘的伤心事。她握紧了小姐的手,继续搓着,甚至还加了一点力,“小姐忍着点,若是不搓开生了冻疮,后面才难受呢。” 小丫鬟不知道,甄远韵幼时在庄子上生过一回冻疮,那滋味着实不想再体会第二次,她忍着手上的疼痒任由小丫鬟施为。 只是,手上的僵冷尚且可以靠小丫鬟搓一搓来缓解,身上的冷却无计可施,即使裹紧衣物,还是冷得发抖。 只希望快一点,快一点结束这漫长的煎熬,可是嘚嘚嘚马蹄声就像专门和她作对,这种走法,也不知何时才能到。 后头马车上,两个膀大腰肥的嬷嬷分靠在马车壁上,中间固定了一个炭盆,烧得正旺。 薄薄的马车壁阻挡不住寒风,左侧的嬷嬷总感觉后背漏风,又从包袱里掏出了一件披风挡在腰后。 她放好披风,朝后沉了沉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把手往前伸到炭盆上方烘着,朝前面努了努嘴,“真不管她?看她瘦弱得狠,万一冻出病了,咱们会不会挨罚?” 右侧的嬷嬷穿得更厚些,裹着一件灰色的鼠毛披风,肥胖的身子缩在披风里,脖颈上的肥肉都缩了进去。 听了左侧嬷嬷的话,她眼皮子都没抬,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怕什么?她命硬着呢,庄子上那么多年都没事儿。再说了,下半晌就到府上了,都冻两天了,不差这一会儿。” 左侧嬷嬷抿了抿唇,“万一呢?” 胖嬷嬷终于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万一?病了就病了呗,养在庄子上的姑娘,病歪歪的不是很正常?她被接回来是因为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怕有人给她出头不成?” 左侧嬷嬷一听,想到那位的处境,还有府上夫人的手段,乖乖闭了嘴。胖嬷嬷的耳根子清净了,裹在暖和的毛披风里打起了盹儿。 冰窖似的马车里,小丫鬟桃汁的胳膊都搓酸了,可是只要一慢点,姑娘手上的那点暖意就会消失。 甄远韵看她咬牙支撑,收回了自己的手揣进袖中,“桃汁,别搓了,我已经好多了。”她把小丫鬟拢到了的身前,用薄披风把两人裹住,“陪我呆会儿吧。” 小丫鬟桃汁是甄远韵十岁那年在路边捡到的,捡到的时候哭声和小猫儿似的,养到这么大,在她心里和妹妹差不多。 她靠着桃汁,抬手摸了摸小丫头细软的发顶,有些发愁,“前两日叫你走又不走,现在和我一起受冻,往后还不知道是何光景。” 小丫头头发软脾气倔,闻言气哼哼的,“小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小姐休想赶我走。不论未来怎样,桃汁都要陪着小姐。” 没完全固定好的马车帘子被寒风掀开了一条缝,冷冽的寒风吹得甄远韵一激灵,说到未来,她清亮的眸子不禁蒙上了一层愁绪。 前两天刚看到甄府来人时,她其实是欢欣的,她以为爹爹终于想起了她。 而今,她搓了搓僵冷的指尖,也不知这受冻的煎熬是悲惨的开始还是结束。 但愿是结束吧,甄远韵眉间轻拢,心中尚存着一丝希冀,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再怎么样都是爹爹的亲生女儿,现在这样一定都是府上的夫人背着爹爹搓磨人。 若是不这么想,怎么保留住心中的那一丝暖意,在这凛冽寒冬中撑下去呢? 难受仿佛会把时间无限拉长,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终于有了除了马蹄声以外的其他声音,桃汁从车帘缝隙里远远看到了巍峨的城楼。 她年岁尚小,立马开心起来,“小姐,快到了!” 甄远韵拢了拢桃汁的鬓发,温柔交代,“府里突然接我们回去不知是为何,进了府里一定要谨言慎行,尤其是你独自一人时,遇到什么事情隐忍为上,知道吗?” 桃汁满心想着受冻的时日马上就要结束了,并未窥见甄远韵这段话中包含的爱护和不安,笑盈盈地答道,“知道了,小姐!” 到得城门前,后头马车的胖嬷嬷下马车给了路引,城门士兵例行查看马车。 怪了。 前头马车一掀开,内里极为简陋,还跟冰窖似的,中间坐着的人看起来又像是小姐,玉做似的冰美人,见到他眼睫微垂,并无反应。 后头马车一掀开,暖意扑面而来,还有刚刚熄灭的炭盆摆在中央,侧旁却又坐着一个面脸褶子,看到他就讨好地笑的老嬷嬷。 士兵心里犯嘀咕,看来这管家小姐也不好当。不过这并不是他一个小小士兵该操心的事儿。 例行检查完,核对好身份,士兵放行,甄府一行人入了城门。 城里城外就像是两个世界,一过城墙便听见了各类商贩叫卖的声音,马车外的鼎沸人声似乎也给车内带来了一点暖意。 桃汁把车帘掀开了一点缝隙,惊奇地看着外面的人,“小姐,京都这么冷的天还有这么多人呢!咱们庄子上,这个天大家都踹屋里了。” 赶车的小厮翻了个白眼,“瞧你这没见识的样,别瞎看,把帘子放下来。” “你!” “你什么你?咱们府上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当街掀帘子像什么样子!” 桃汁不服气,还要争辩,甄远韵伸手把她拉了回来,“以后日子还长,慢慢看。” 桃汁暗啐了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主子呢。小姐,我就是气不过他们这么对您!” “我知道,你是为我鸣不平。但我早先听说过,京都这边礼教严些,他说得也有理。” 桃汁嘟了嘟嘴,有些委屈地看着自家小姐,“他若是好好说,我会听的。” “好,知道桃汁最乖了。” 横杆上的小厮听着车内的低语,撇了撇嘴,她主子都自身难保了,好歹知道夹起尾巴做人,一个小丫鬟,还敢在小爷面前摆脸色。 他一甩马鞭,马车朝甄府行去,竟比在城外时还走得快上几分。 甄府坐落在东城二环上,马车一行到东城区,方才的喧闹声顿消,而且越走越静,耳边只剩下车辙声。 甄远韵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弄得心中惴惴,偷偷把马车侧边的帘子掀了一丝缝隙。 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写着甄府二字的大宅子,鎏金大字光彩夺目,门前硕大的石狮子向来人展示着主家的气势和富贵。 竟然已经到了,甄远韵立马放下帘子,不敢多看。 马车却未停下,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还转了个弯,方才停下。 “小姐,到了,请下车。”马车外响起了胖嬷嬷的声音,带着早先没有的谦卑。 桃汁先掀帘走了下去,转身搀扶甄远韵下马车。虽说这城内不比城外风大,一下马车,少了一层遮蔽,甄远韵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胖嬷嬷见状赶紧把鼠毛披风披在了甄远韵身上,“小姐可得保重身子。” 甄远韵瞟了一眼强披在她身上的鼠毛披风没做声,现在情况不明,不是发难的时候,有了这披风,身子好歹有了些暖意。 胖嬷嬷假模假样地虚扶着甄远韵,一边带着她向前走一边说道,“小姐,老爷此时正在府中,咱们先去给老爷问安。” 甄远韵随着胖嬷嬷入了甄府侧门,起初倒没什么特别的景色。过了垂花门,精巧的山水庭院映入眼帘,虽是冬日却不显凋敝之色。 东南侧是一座假山,山石奇巧生趣,边上有松柏相映。 中央一个月牙形的湖泊,中心突出一点,建了一座观景亭,湖的东侧栽了一排树木,大抵是柳树,冬季虽没有垂柳之景,却也别有一番意味。 西侧圈起了一小片面积,应当是花园,不知春夏季是何等的美景。 这地方对比她自小长大的破败庄子,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甄远韵掐了一下手心,压住心头的酸涩,随着胖嬷嬷继续往前走。 穿行过雕花长廊,到了正房外,胖嬷嬷入屋禀报,甄远韵带着桃汁站在廊下等候。 廊下挂着的灯笼在寒风中微微晃动,就像是她未卜的命运一般,没有着落。 新文求收藏求评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入京 第2章 做妾 屋内似乎隐约响起了儒雅的男声,“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一位穿着秋香色如意缠枝兔毛比甲的丫鬟走了出来,对甄远韵屈膝行了一礼,“见过大小姐,请随奴婢进来。” 走到正房门帘前,丫鬟掀开门帘,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冻得久了,甄远韵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气烘得鼻尖发痒,险些失仪,好险忍住了,憋得眼儿通红。 转入内室,只见一名蓄着美须的男子斜靠在花开富贵大引枕上,另有一衣着华贵的夫人端坐在另一侧,听到她进来的动静,两人都抬眼望了过来。 甄远韵垂着眼睫上前行礼,错过了对面两人见到她容貌时的那一抹满意之色。 “起来吧,这几日车马劳顿,你母亲已经把西厢房收拾好,待会儿直接过去住下便是。” “多谢父亲、母亲。”甄远韵蹲身谢过。 甄远韵的礼行得并不标准,但她仪态好,看着便赏心悦目。 甄老爷满意地捋了捋胡须,”这里没什么事儿了,你下去吧,好好养着,有什么想要的叫人传话给你母亲便是。” 桃汁听到这话,眼睛里浮现出猝不及防的迷茫,这么快就走了? 甄远韵压下心头的失落和酸涩,行礼告退。 走出房门,寒风似乎比早先进去时更强了,甄远韵裹紧了身上的鼠毛披风,跟着领路小丫鬟往西厢房走去。 领路小丫鬟把甄远韵带到了西厢房最西头的那间,“大小姐,到了。” 走进房门一看,屋子倒是挺大的,用屏风隔出了内室和外室,屋内摆件也一应俱全,就是里头并无炭盆之类的取暖物件。 “小姐,这屋子这么冷,怎么住人?”桃汁转了一圈,小声嘟囔。 甄远韵走进内室,看见床上的厚褥子松了一口气,好歹还有褥子,“今晚先将就将就,明日去正房请安再问夫人要。” 夜里,甄远韵和桃汁挤在一个被窝里,桃汁小小的身子挨着她,带来一股暖意。说来好笑,这偌大的府邸,能给她带来温暖的竟只有身侧这个小丫鬟。 桃汁年纪小,心里不藏事儿,已经睡着了,甄远韵的眼前却似蒙着层层迷雾,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今日见到爹爹,不冷不热的几句寒暄,对她过往十几年在庄子上的生活毫不在意,脱掉鼠毛披风后单薄又破旧的衣衫在他眼中也毫无存在感,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因为想念她,急匆匆接她进京的慈父。 他的语气那么温和平缓,可是甄远韵听在耳中却只察觉到无尽的寒意,甚至还比不上庄头训斥自己小闺女时来得温情。 既然并不思念她,对她也没有感情,为何要接她入京? 心中有些不好的猜测呼之欲出,甄远韵的素指忍不住揪住了身下的床单。紧接着,她又轻摇螓首,不会这样的,毕竟是官宦人家。 不知熬了多久,甄远韵总算迷迷糊糊睡去,桃汁倒是一夜好眠,精神抖擞地打了洗脸水来唤甄远韵起床,“小姐,快些起床,咱们还要去正院问安呢。” 夜里思虑良久,脑子昏昏沉沉,但今日是头一日问安,不可懈怠落下把柄,“再去给我弄点凉水来。” 这寒冬腊月的,桃汁急了,“小姐,可不能伤了身子!” “我有分寸,你快拿点过来,别误了时辰。” 桃汁虽心有不愿,撅着小嘴还是按照甄远韵的要求接了点凉水端过来。 沁凉的水一沾到脸上,甄远韵被冻得一激灵,瞌睡虫彻底跑了。 甄夫人并未给她准备换洗衣物,甄远韵只能穿着从庄子上带来的旧衣。先前在马车里冷得慌,几件旧衣全都在身上裹过。 昨日尚可以说车马劳顿,来不及收拾,今日再穿难免有些腌臜。 她穿上又脏又旧的衣服后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桃汁昨日倒是在管事妈妈那儿领得了两套丫鬟的冬装,虽然有些不合身,但保暖又干净,“奴婢昨日领了两身冬装,不若姑娘先穿一身?” 甄远韵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即使腌臜,她也不能穿府里丫鬟的衣服,不然这辈子都别想在甄府抬起头。 “走吧。”她裹紧了鼠毛披风,尽可能地遮住内里的衣服,朝正院走去。 到得正院门口,却听见里面有欢笑声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略带撒娇地说道,“娘,你看爹爹,尽会笑话我。” 紧接着,昨日听见的儒雅男声朗声大笑,“晴儿长大了,知道害臊了。” 另一道柔和的女声略带嗔怪,“老爷~” 仅仅只是听声音便能知道,屋内此刻是多么地温馨又美好。甄远韵前行的脚步突然就僵住了,此时进去,她可真是个多余又讨厌的人。 穿着腌臜破旧的衣物,脚上的鞋甚至带着庄子上的泥,裹着仆妇穿过的披风,顶着空荡荡的头顶,站立在寒风中的她,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是,她已经在这里了。 甄远韵咬了咬唇,咽下心间的酸涩和自卑,控制好面上的表情,对门口的丫鬟笑道,“劳烦姐姐代为通传一番。” “老爷,夫人,大小姐来了。”通传声一响起,不出所料,屋内和谐的气氛瞬间消弭。 甄老爷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声音略低了些,屋外的甄远韵听不真切。 过了片刻,通传丫鬟出来了,让甄远韵进去。 她上前几步,门帘被丫鬟掀起,热气如昨日一般扑面而来。 她提步迈入正房,掐了掐手心,咬咬牙,抛弃自己苦苦守护的羞耻心,脱下了鼠毛披风。 穿了三天的衣物甫一露出来便散发出与屋内温软好闻的熏香完全不相称的味道,虽说不臭,却也不是什么好闻的味道。 甄老爷直接皱起了眉头,甄夫人眉间轻蹙,甄远晴就直接多了,立马嚷了出来,“你这穿的什么?一股破落户的味道!” 甄远韵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她方才想得很好,露出这身衣物,惹人注意甚至是被人问询,然后顺势提出自己要东西的要求。 可是,此刻被甄远晴这么一问,羞耻和不堪彻底淹没了她,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里还险些不争气地飙下泪来。 她微垂着头,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又不想让眼泪淌下来,只能努力地睁大眼睛,眼睛睁得发酸发胀,脏兮兮的鞋面上还是出现了一滴湿痕。 上首的甄老爷轻咳一声。 甄夫人和他夫妻多年,知道他这是不悦了。心里恨得暗暗咬牙,这小狐媚子,落泪的功夫倒是厉害。 她不自在地笑了笑,起身拉过甄远韵的手,引着她到旁侧坐下,“瞧我,昨儿忙忘了,忘记给你准备衣物了,晴儿有口无心,韵儿别往心里去。” 说完又转头训甄远晴,“晴儿,快来给姐姐道歉!” 甄远晴却是个自小被娇纵长大的,比不得甄夫人心机深沉,“什么姐姐?我才没有这么寒酸破落的姐姐!”说完便冲出了房门,竟连行礼告退都忘了。 甄老爷把茶盏往桌上一放,抬头瞪了甄夫人一眼,“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儿!”说完也出了正房,拂袖而去。 甄远韵已经记不清当时如何收场,又如何回到的西厢房。她木愣愣地坐在桌旁的圆凳上,看着不断搬进屋子的炭盆和各式各样的衣物、鞋袜、首饰,毫无反应。 她的脑海里一直回放着早晨当她脱下鼠毛披风时,屋内众人的反应。 甄远晴嫌弃她,直接嚷了出来。 甄老爷嫌弃中带着气愤,他是那间屋子里和她关系最亲近的人,气愤她那般模样丢他脸了。 甄夫人是情感最丰富的,表面和善,内里嫌弃中带着丝忌惮。 甄远韵苦笑一声,她有什么好忌惮的,不过一个庄子上来的破落户罢了。 就连正房内的丫鬟,当时都面露嫌弃之色,只是碍于身份,险险地压了下去。 甄远韵甚至想,或许早上穿上桃汁那身衣服都好一些,虽然是丫鬟的衣物,总归是干净的,不是? 送东西来的是胖嬷嬷打头,看甄远韵坐在那儿,一会笑一会儿愁的,瘆人得紧。 这小姑娘入府以后怎地变得可怕了些? 而且,这位今日在正房可是大获全胜,老爷发了好大一通火。即使心里鄙夷她,也万不能表现出来,指不定就被这小妮子在老爷跟前上了眼药。 没见夫人今日都吃了挂落,她们可比不上夫人。 胖嬷嬷摆放好一应物件,微缩着身子来到甄远韵跟前,“禀大小姐,这是今日送来的物品单子,请大小姐过目。” 甄远韵没应声。 胖嬷嬷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夫人怕桃汁姑娘一人伺候不过来,还给您指了两个丫鬟,以后跑腿洒扫之类的粗活,都交给她们来做便是。” 眼前的木头美人还是没反应,空洞洞的眼神还有些吓人。胖嬷嬷不再多做纠缠,行了一礼,带着身后的丫鬟仆从急匆匆地走了。 屋内空了,周遭没了其他人,桃汁赶紧扶住甄远韵瘦弱的身子晃动起来,“小姐小姐,您可别吓奴婢!” 甄远韵听到桃汁的哭声,骤然回神,想到自己方才的做派,竟连打赏都没给,岂不是又在丫鬟仆从们眼中添上了破落户的名声? ”桃汁,快!你去妆台上看看,方才好似见他们送了银子来,去送点打赏过去。” 桃汁不想去,被甄远韵硬推着出去了。 却不想,桃汁这一去竟直到暮色四合方才回来。 甄远韵早已从先前的情绪退了出来,在这陌生的京都,只有桃汁尚能给她一丝温暖,若是桃汁也不在了,她可怎么办。 就在甄远韵打算自己出去找她时,却见桃汁阴沉着脸从远处跑来,完全忘记了她早先叮嘱的规矩礼仪。 桃汁绷着一张小脸,面上的神色活像要去杀人,眼眸深处又带着深深的害怕和不安。这是甄远韵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神色。 她奔到甄远韵面前,拉着她进了屋,眼里立马淌下泪来,“小姐,我们回庄子上吧。” 甄远韵以为她遇到了什么事情,赶忙查看她的身周,却见除了脚上和裙摆上多了一些泥,并无其他异样。 可这丫头如此伤心,她急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桃汁一下子扑进甄远韵的怀里,边哭边说,话音断断续续,甄远韵却连蒙带猜听明白了,“他们…呜呜…他们要把…小姐…把小姐送去给…送去给怀王…做妾…呜呜——” 甄远韵如遭雷击,彻底瘫坐在地上。 第3章 入府 耳边,桃汁的声音还在不断地响起,甄远韵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做妾二字慑住了她全部心神。 她的母亲虽然出身商户,又因早些年的匪事与家人失散,独留一人,却带了无数家财,是父亲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是父亲八抬大轿迎进来的。 她是父亲正经的嫡长女,即使在庄子上长大也改变不了她的身份。甄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怎能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 甄远韵的眼角沁出泪来,她还是不敢相信,“桃汁,你在何处听见的?” 桃汁努力收起哭腔,“先前小姐让我去给他们送打赏,奴婢心有不愿便磨蹭了一会儿,后来追上他们时恰好走到了假山拐角那处。 奴婢正准备叫他们呢,听到金嬷嬷和身边的丫鬟编排小姐。那些话听得奴婢不开心,便在假山另一边缀着,不想出去给他们送赏。 没想到,便听见金嬷嬷和身边的丫鬟说,没过多久小姐就要被老爷和夫人送去给怀王做妾,得意不了多久。 我被吓得够呛,腿软得不行,险些跌进湖里,缓了半天才从假山侧旁转出来。 这金嬷嬷是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奴婢想着这八成是真的。” 甄远韵听到桃汁说险些掉进湖里,赶忙抓住小丫头的手,“下次万万不可这么犯险了,万一真掉进了湖里,可如何是好?” 说到这事,桃汁也有些后怕,哭着点了点头,“奴婢知道的。小姐,咱们现在怎么办?不若,咱们逃吧。正好他们送了这些过来,咱们拿着连夜走!” 听到桃汁天真的话语,甄远韵苦笑,逃?怎么逃? 他是父亲,是官员,她是女儿,是普普通通的在室女,连身份地位都是靠他才有的。 甄远韵的声音满是无助,“逃不掉的。而且,既然他们有了送我出去攀龙附凤的打算,又怎会没有防备?而今,唯有一条路可以走。” 第二日,甄远韵早早地跪在了正房里,瘦弱的脊背笔挺,脸上是整夜未睡的憔悴,眼下的青黑在白皙的小脸上被衬得愈加分明。 “父亲,母亲,昨日女儿听到了一些流言,实在是骇人听闻,今日特来请求父亲和母亲严查流言,以证府内风气。” 甄夫人身边的金嬷嬷心口一跳,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面前的冰美人说出了她昨日因为心中不忿逞的那点口舌之能。 “女儿竟听见有人说,父亲和母亲要把女儿送去怀王府做妾,此等骇人听闻的言论,实在有损咱们家的名声,还请父亲和母亲整治!”说完,甄远韵叩首在地,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此话一落,满室俱静。 “叮!”的一声,甄老爷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了桌上,他抬手捋了捋胡须,看了旁边的甄夫人一眼。 甄夫人心领神会,“你们都下去吧。” 丫鬟们鱼贯而出,屋内很快只剩下甄老爷夫妇和甄远韵三人,连桃汁都被人拉了出去。 甄远韵还保持着叩首的姿势,屋内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她紧张地舔了舔嘴唇,等着上首的人开口。 “瞧大姑娘这架势,和我们生分了不是?”今日最先开口和稀泥的还是甄夫人,她真是生了一把温柔的好嗓子,就算说的话是刀子,划在人身上也能称一句温柔刀。 “母亲说笑了,女儿对父亲和母亲满是孺慕,今儿只是想要父亲和母亲惩治刁奴,怎地就与你们生分了?” 甄夫人僵着一张脸,知道这死丫头揣着明白装糊涂,怕不是还指望着她爹给她做主。 她心里暗啐一口,就是你爹要把你送出去的。面上却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看向甄老爷。 甄老爷看着面前的大女儿,她生得如花似玉,最关键的是还与那位有几分相似。 怀王虽说性情差了点,但是手握大权,若不是托了夫人娘家亲戚的关系,找机会把画像送进了王府,她想进去都没这个机会。 甄老爷早已下定了决心的事情,自然不会因为女儿的几句哭求便改变,而且怀王府也不是他们这种门第能得罪的。 “好了。”甄老爷的声音带着坚决和不容更改,“虽说不知你从何处听来的,但我们打算送你去怀王府确有此事。” 甄远韵撑着的那口气,抱着的那点子希望彻底散了,他承认了,他竟然厚着脸皮直接承认了! “我们正不知如何同你开口,既然你自己知道了,就在家中好好养着,过两日,怀王府的吴总管便会派人来接,到时候,你可别失了分寸。”甄老爷的语气四平八稳,彷佛在说今晚吃什么那般寻常的事件。 甄远韵简直要被气笑了,她今儿算是亲眼见证了何谓道貌岸然,何谓衣冠禽兽。她还想哭求,甄老爷却已经不想再和她多说,提步向外走去。 今日已是图穷匕见,若是就这么让他走了,怕是直到她被送出去都见不到他了。 甄远韵立马爬起身,抱住了甄老爷的腿,苦苦哀求“父亲,女儿身上也流的是您的血,你就真的忍心让我去做妾吗? 再者,咱们甄家是官宦人家,若是出了个做妾的女儿,以后还有谁家还愿意同咱们家联姻?” 甄老爷的脚步略一停顿,看了甄夫人一眼,甄夫人立马上前帮忙抱住甄远韵,甄老爷趁机挣脱,提步往外走。 甄远韵趴在地上,甄夫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尖锐的指甲刺到了她胳膊内侧的软肉上,甄远韵对着甄老爷渐远的身影大声喊道,“爹——” 这回,甄老爷连停顿都没有,直接出了房门。 屋外,桃汁听到自家小姐凄厉的喊声,心如刀绞,正打算跑出去拦路,被旁边已经混熟的橘鲜拉住,直到甄老爷走远,才放开她。 “你可千万别犯傻,大小姐那么哭求都没用,你方才出去撞到老爷枪口上,大小姐都救不了你!” 大小姐哀戚的哭声不断传出来,尤其是方才那声凄厉的喊声,橘鲜听着都难受,夫人尚且不论,老爷这个做亲爹的竟能无动于衷,着实心狠。 屋内,甄远韵趴在地上,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甄夫人已经放开了她,金嬷嬷也进了屋里。 甄夫人坐在上首,饮了一口茶,“我劝大小姐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这件事已成定局。至于甄家其他孩子的嫁娶”,甄夫人轻笑一声,“韵儿不会真的以为晴儿叫你一声姐姐,别人就知道你是甄家大小姐吧?” 甄夫人轻柔的声音仿佛恶魔的低语,“若是大小姐伺候得好,哪日升了侧妃,咱们甄府出个侧妃是天大的好事。 若是伺候得不好,我们过几日送出去的是大小姐还是表小姐甚至是好心收留的亲戚,还不是由我们说了算? 大小姐进了怀王府,伺候好王爷就是了,外面的风风雨雨就别瞎操心了。” 竟是连她的身份都想要一并抹去?甄远韵震惊又怨愤地抬头望向甄夫人。 甄夫人对甄远韵的眼神毫不在意,她垂首欣赏起手上的丹蔻,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本来是想让你开开心心过两天,有些话是打算送你上轿的时候再说的。 既然你提前知道了,免得你人小不经事,冲动之下干蠢事,误了大事,只好现在提前告诉你了。” 甄夫人像欣赏落水狗一般看向甄远韵,“咱们甄家枝叶繁茂,祖坟日渐拥挤。 若是你在怀王府乖乖的,把怀王伺候得好,惠及咱们家,姐姐生你有功,虽说这关系不能摆到明面上来,咱们自家人心里清楚,自然不会亏待她。 但若是你干了蠢事,给咱们甄家带来了祸事,就只好委屈姐姐挪个地儿了。” 甄远韵听得目眦尽裂,人说入土为安,这毒妇话里的意思竟是要让母亲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自甄府京城来人后的种种遭遇自眼前滑过,想到自己在寒风中僵冷的身体,破旧又脏污的衣衫,还有他们无耻的计划,甚至还以母亲的安身之地逼她就范。 甄远韵不再按耐心中的怒气,干脆破罐破摔地骂道,“你们!你们这对奸诈小人!我母亲是父亲明媒正娶进来的正头夫人,合该葬在甄家祖坟,你们竟敢如此对她!” 甄夫人似乎很是欣赏她气急又无力的模样,起身慢悠悠地走到甄远韵跟前,蹲下来,看着她愤怒到极致的双眼,轻笑道,“大姑娘说笑了,姐姐以后如何不是全凭大姑娘选择吗?” 她美眸一转,似是突然想到一般,低语道,“我记着你母亲李家那边似乎没人了吧。是让你母亲成为孤魂野鬼,还是安安稳稳地待在甄家祖坟里,享后世香火,就全看大姑娘如何做了。” 甄远韵像被抽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地。 选择?如何选择?她能如何选择? 他们没心没肺,她却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娘亲最终葬身荒野。 两日后,一顶小轿停在了甄府侧门边。一面白无须的老总管被甄老爷夫妇恭敬地送至垂花门口,夫妇二人笑得十分谄媚,“如此,咱们家姑娘就托付给吴总管了。” 吴总管笑得跟弥勒佛似的,早先这姑娘的画像可是难得让王爷松了口,说不得就有大造化,“甄大人、甄夫人客气了,咱家这便回去复命了。” 甄远韵盖着粉色的盖头,穿着水红色的嫁衣,在桃汁的搀扶下跟在后头。 听着外面那对奸人令人作呕的声音,想到他们的无耻,本以为已经流干了泪的双眼竟又沁出泪来。 她真的要做妾了,一个卑微上不得台面的妾。 不仅如此,听闻怀王性情古怪,凶狠暴戾,后院里虽没女人,却经常有人看见怀王府抬人出来。 她今日入府,也不知能撑多久,会不会也像那些人一般,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甄远韵行尸走肉一般上了轿,想到这两日打听到的怀王的传闻,听着外面稀稀疏疏的喜乐,看着自己身上水红色的嫁衣,眼中的泪越淌越多。 终是没忍住,小兽一般呜咽起来,抽抽噎噎地一路哭到了怀王府。 “甄小姐,宝华院到了,请小姐下轿——” ========== 赵辰轩回府时已是掌灯时分,同户部那群老头子吵了一天的架却没有结果,他难受地捏了捏眉心,北地越来越冷,再不筹出军资运过去,北地可就难过了。 走到通往沧辰院的岔路口,却见伺候他多年的吴总管抖抖索索地站在路边,见到他立马迎了上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这模样一看就有事儿,赵辰轩问道,“今儿有风雪来,怎地候在此处?” 吴总管白胖的脸笑得满是褶子,"老奴今儿接了甄府的姑娘进来,怕王爷忙忘了,回头又得受累走过去,特地候在这儿的。" 赵辰轩一愣,他确实忘了。这老货,是怕他反悔不愿幸那姑娘吧。 今日因朝中之事心中烦乱,若不是他来了这么一遭,待回了院子还真就不愿再跑。 吴总管十分了解自家主子,面上笑得愈加谄媚。 罢了,毕竟是母妃身边的老人,那姑娘也是他看过画册以后点头了才接进来的,赵辰轩终是领了忠仆的情,“带路!" 一行人转道朝右侧的岔路走去。 宝华院里,甄远韵下轿后已经在床上坐了大半日,身子都快僵住了。万幸王府的人尚算仁慈,容桃汁给她喂了几块糕点,没让她空着肚子硬挨。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当黑暗降临,屋内掌起了灯,最初的害怕被熬成了另一种焦躁。 如此硬邦邦地枯坐着等待未知的命运,还不如让怀王赶紧过来,给她一个痛快,总好过这般不上不下地一直悬在半空。 上天似乎听见了她的祈祷,屋外响起了请安的声音还有脚步声,其中有一道脚步声尤为重些。 接着,房门被推开,甄远韵知道,怀王来了。 果然,下一刻,一道低沉的男声在屋中响起,"传膳吧。盖头就免了,自己掀了过来,一会儿用膳。" 甄远韵被嬷嬷轻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后半句是对她说的,她的心里微微有些酸涩,她是卑微的妾室,连盖头都是自己掀开的。 这是怀王府,那是在朝中大权在握的怀王,容不得她矫情。她压下心底的酸涩,微垂着眼睫掀开了盖头。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甄远韵忍不住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却见身前投下了一道阴影,自己正处在阴影之中。身前几步之远,玄色下裳微漾,甄远韵捏紧了身上水红色的喜服,有些忐忑地抬眼望去,不期然撞进了一对黑沉的双眸。 第4章 初次 来人穿着一身玄色织金蟒纹圆领袍,金线在烛火下流转着暗涌的光,腰间束九孔蹀躞玉带,悬双瑜玉佩,尽显贵气。 偏他又生了一副薄冰般的相貌,眉峰如淬墨刀锋斜飞入鬓,眼窝深邃却似凝着寒潭静水,鼻梁陡直,嘴唇微抿出一道冷峻的弧线,纵使不言不语亦透出亲王威仪。 甄远韵本就忐忑不安,而今在来人摄人的目光下更添几分胆怯,不敢多瞧便立马垂下眼来。 这般威仪之人,她就算想尽心伺候怕是也伺候不来。 她的心像小鹿一般跳个不停,短暂地闭眼让她并未发现,怀王看到她时,眸中划过的那一抹惊愕与欣喜。 虽说看过画像,早已对画上之人与那人有几分相似有了心理准备,真见到人时,怀王还是觉得心被狠狠地拽了一下。 看到眼前人的一刹那,那人早些年的美好和最后分别之时无情的眉眼好似都浮现在眼前。 怀王忍不住上前几步,走到了床前,却撞入了一双怯生生的杏眼,让他陡然冷静下来。 眼前人大抵是不愿意来此,狠狠哭过。此刻,她杏眼泛红,甫一对上他的目光便错开了。 怀王的心中冒出了另一种情绪,酸酸的,胀胀的,让他有些难受又不舍撇去。这感觉此前从未出现过,与他而言着实新奇。 他细细打量起眼前之人,只见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坐在床沿,像一尊被红绸裹住的玉雕。 脸上有泪痕残留,胭脂在腮边被泪水糊开,仿佛被雨水打残的海棠,唯有唇上一点口脂还倔强地守着出嫁时的体面。 头上的银丝珍珠冠分量颇重,压得她微微低头,垂落的碎发黏在湿漉漉的脸颊,可怜之中又添了几分诱惑,让人想抬手替她拂开。 卷翘的长睫毛犹带湿意,显得愈加黑亮,此刻正如同受惊的蝶翅般轻颤。 交握的小手在宽大喜服里似在微微发抖,指尖把绣着鸳鸯的衣料揪出褶皱。 “过去用膳吧。” 怀王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知是不是错觉,甄远韵感觉他的声音似乎比方才温和了一些。 屋内众人也仿佛重新活了过来。秦嬷嬷收起眼中的惊奇,上前帮甄远韵拆下最重的发冠,扶着她坐在了桌旁。 坐到怀王身侧,甄远韵立马清晰地感受到他体格高大,比她大了许多。 想到昨日在甄家被老嬷嬷教导的事情,她眉间微蹙,有些发愁,这么高大的体格,也不知她受不受得住。 说来,哪个少女不怀春,甄远韵及笄以后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夫君的模样。 他定然体格合适,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会温柔地对她笑,还会爱护她,宠溺她。 眼前的怀王明显和她以往的憧憬截然不同。甫一见面,被他黑沉的眸子盯着,她已是大气不敢喘。而今坐在他身侧,她更是动也不敢动。 怀王看着身侧的人,她的眼睫还在微微颤动,让他手心发痒,甚至想要去摸一摸。小姑娘的嘴角微微向下撇着,带着几分委屈。 这股子委屈可怜劲儿一出,和那人更不像了,那人出生高贵,历来是个刚烈的。 膳食上来了,色香味俱全的满满一桌。甄远韵今儿饿了一天,按理说,面对这么好的膳食,应当吃得不亦乐乎。 而今,却有些食不下咽,实在是身旁那人存在感太强,让人无法忽视。 甄远韵秀气地吃了小半碗饭菜,便放下了碗筷。 旁边的男人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甄远韵暗松一口气,要是这人说她,怕是她吃不进去也得硬撑着往下咽。他不曾说她,倒是省得她硬塞。 不过,这口气并未松太久。甄远韵一放下碗筷,身边这人吃饭的速度陡然快了许多。 看着没有破了规矩礼仪,却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结束了用膳。 “撤了吧。”低沉的声音响起,高大的身影已经起身去了净房。 净房里很快便有水声传来。甄远韵在这样的水声中坐立难安。 昨儿被逼着看的一些东西不受控制的钻进脑海中,她不安地坐在圆凳上,局促地绞着帕子。 净房里的水声响在耳边,让时间显得格外难熬,格外漫长。但当水声停止,那人穿着白色的中衣,龙行虎步地走出来时,甄远韵又觉得,怎么这么快,她希望对方再进去多洗洗。 屋内众人可不知道甄远韵的小心思,见到怀王穿着白色中衣出来便心中有了章程。 秦嬷嬷扶着甄远韵朝净房走去,握在手里的腕子细楞楞的,又见她顶着一对兔儿眼,她这年近半百的老婆子心中也添了几分怜意。 净房里,丫鬟们早已换好了水,雾蒙蒙的热气在房间内蔓延。浴桶旁满是水渍,甄远韵脚下穿着软缎绣鞋,没走几步便被怀王早先弄到地面上的水渍沁湿了,一想到这些水可能流过那人的身体,甄远韵觉得自己的脚趾头都微微发烫起来。 秦嬷嬷看到这些水渍却是眉头一拧,这些惫懒的丫头,得好好紧紧皮了。 甄远韵可不知道身旁嬷嬷的想法,濡湿的绣鞋很快被脱下,身上的喜服也被嬷嬷和丫鬟们一左一右褪了下来 明明那人不在眼前,想到接下来要和那人发生的事情,甄远韵也羞得恨不得蜷缩起来。 这羞意在她侧眼看到山水屏风上水红色的嫁衣时,又像被冷水兜头浇下,如云烟般散去。 这件水红色的喜服,是怀王府昨日送去甄府的,是她过往十几年的生命中穿过的最华美的衣服,上面缀了不少珍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分外好看。 可是,它却是她成为妾室的屈辱象征,甄远韵赶忙移开被刺痛的双眼。过了今日,她永远都不想再看见水红色的东西了。 嬷嬷和丫鬟们轻柔地给她褪衣,随着衣服被一件件褪去,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在热气的蒸腾下渐渐染上一点浅粉。 她坐在浴桶中,任由怀王府的人给她清洗,再抹上香膏,穿上薄透的寝衣。甄远韵低头一看,微一皱眉,真讨厌,又是水红色的。 桃汁站在一旁,看着怀王府的嬷嬷和丫鬟们利落的手脚,束手束脚地完全插不进来。 甄远韵看了一眼无措的她,她今日自顾不暇,险些没顾上她,“桃汁,你先下去吧,烦请嬷嬷指个人带带我这丫鬟。” 秦嬷嬷是怀王府经年的老人,别人看不出来,她却能看出来王爷对眼前的姑娘有几分兴致。 她眉眼一弯,极好说话地听从了甄远韵的吩咐。“二希,带桃汁姑娘下去歇息。” 薄透的寝衣并不御寒,好在怀王一来,这屋子早已烧起地暖,走出净房也不觉得冷。 只是,再次被怀王黑沉的眸子一盯,薄透的寝衣仿佛不复存在,无尽的羞耻感险些将甄远韵彻底淹没。 她在他的注视下慢慢走近,好像要走到山穷水尽。王府里的下人们极有眼色地纷纷退下,整间内室很快只剩下他们二人。 赵辰轩有些分不清他看的到底是谁。面前的人眉眼低垂时,和那人尤其相像。就好比现在,她微垂着头,慢慢走向他,这个角度仿似梦中那人出现在了眼前。 可是,当她怯生生抬眼看过来时,那分相像又弱了许多,她们的眼神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云裳出身高贵,不论何时,眼神总是带着睥睨天下的贵气和高傲,像巡视领地的兽王。 眼前的姑娘却像是林间的小鹿,走动间总是带着忐忑和不安,每一次抬眸都在观察他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 有趣的是,虽说她抬眼望来时不像云裳,他却并不觉得讨厌,甚至觉得她这模样惹人怜爱。 真难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也有了不讨厌的女人,甚至心里还多了几分以往不曾出现的情绪。 再怎么慢,这段路也走到了尽头,甄远韵走到了床前。薄透的寝衣让她很是羞窘,两只白嫩的小手在身前不自觉地微微搅动。 白嫩的手指在水红色寝衣的衬托下跟玉似的好看,让人想要把她乱动的手指擒在手中,免得它们再动来动去惑人心。 被惑的人不是个委屈自己的性子,抬手便握住了她的手,伸手一拉,面前的姑娘便倒在了他身上。 两只手被握住,她只能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还是面对面的姿势。温软和坚硬一相碰,自是**一发不可收拾。 屋外,秦嬷嬷听着内里的动静,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的眼中甚至带了几分晶莹,“老伙计,咱们以后,也算是有脸去见惠妃娘娘了。” 吴总管亦是老怀甚慰,他抬头看向天空,“娘娘在天有灵,保佑咱们王爷以后顺顺利利的,来日想开了再迎个主母回来,整个活泼伶俐的小世子。” 秦嬷嬷点点头,转念想到屋内那姑娘,心中又浮起一抹同情。 不过,转念一想,甄姑娘有那样一对爹娘,若是服侍王爷得力,来日挣个侧妃名头,倒是一番大造化了。 好凉好凉,路过的小天使求个收藏QA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初次 第5章 次日 屋内,甄远韵有些受不住,她先前的担忧果然没错,怀王这体格确实让她十分难捱。 她学着老嬷嬷教的放软了身子,还是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不知是疼还是其他,兔儿眼中再次涌出两行清泪。 怀王并未察觉,他只听得细碎的声音自眼前人嘴中传出,让他越听越兴奋,恨不能一直听下去。 时间久了,疼痛散去,甄远韵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意味,她忍不住蜷起了脚趾,嫩白的脖子却又如天鹅般高高扬起。 怀王似是被鼓励到,动作越发激烈。甄远韵感觉好似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遇上了海上风浪,只能被迫承受着这狂风骤雨,随风飘零。 不知过了多久,可算是结束了。甄远韵松一口气,刚刚她几乎以为自己会小小年纪驾鹤西去。 她瘫在床上,身上黏腻得紧,却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怀王拉响了床头的挂铃,丫鬟婆子鱼贯而入。甄远韵脸皮薄,不愿让人看见她这副模样,强撑着爬起来。 “放下水和巾帕出去吧。”怀王的声音犹带余韵,比平时多了几分磁性。 甄远韵不愿多想,心里却又忍不住冒出一点小欢喜,怀王是在体贴她吧。 待甄远韵好不容易强撑着酸软的身体洗漱穿戴好,怀王又唤了丫鬟婆子们进来换了被褥,竟已折腾到后半夜。 可算能睡觉了,甄远韵困得忘记了对怀王的害怕,偷偷打了个小哈欠。 她缩在新换的褥子里,轻轻蹭了下柔软的被衾,正打算入睡,没想到身边那人又把手伸了过来。 一直强忍着不敢反抗的甄远韵吓了一跳,她实在忍不住,祈求地唤道,“王爷——” 这嗓子一出来,其间的娇软甜腻把甄远韵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何时讲话变成这般了? 她一愣之间,对方的大掌距离她已是咫尺之间。 甄远韵来不及再多想自己的声音变化,急忙恳求道,“王爷,妾身有些…有些受不住,可否明日再来?” 娇娇软软的小娘子着急,手扶住了他的大掌,隔开了他原本想去的地方,嘴里也是说着他不想听的话。 方才体会了人间极乐的赵辰轩却十分宽容,虽然略有遗憾,却好脾气地收回了手,声音微哑,“睡吧。” 说完便真的收回了手,规规矩矩地睡下了。 身侧的人很快入睡,方才还困极了的甄远韵却有些睡不着了。 靠窗的桌案上摆了一对龙凤烛,那是今日这场婚事里唯一的大红色。 龙凤烛的烛光自床帐透进来,给帐内添上了几分暖意。 或许在怀王的眼里,今日压根不算什么特殊的日子,她是一个连盖头都不配由他掀起的人。 可是,在她的世界里,今日就是她的婚期,怀王已是她的郎君。 这府里却除了这对龙凤烛,没有半点真正成婚的模样。 甄远韵抬起手悄悄拭去了眼角沁出来的泪,多想无益,而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转头看向怀王,这人虽在外名声骇人得紧,今日却看到了她的不自在,又应了她的祈求,或许,也不是那么可怕。 第二日,甄远韵醒来时,腰侧传来不同于以往的重量。她一惊,睁眼后看到怀王刀削斧刻的侧颜,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入了怀王府,昨日还和怀王行了夫妻之事。 躺在床上,怀王那双摄人的眸子安静地闭着,甄远韵总算敢细细打量他了。身侧之人虽然名头吓人,却生了一副好相貌。 浓黑的长眉斜伸入鬓,双眼紧闭,其上覆了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构成了侧颜最显眼的脊线,再往下是唇线分明的薄唇,时人常说薄唇之人薄情,也不知此话是真是假。 继续往下是轮廓分明的下颚线,脖颈间的喉结十分明显,甄远韵看着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平滑而温软。 男人和女人同样都是人,身体上怎么就能有如此大的差别。 甄远韵盯得入迷,却见那显眼的喉结突然上下滑动了,她视线上移,就见喉结的主人已经睁开了黑沉的眸子。 只是多了一双眼眸,怀王整个人的气质就变得摄人起来,床帐内的气氛也不复方才的安逸。 甄远韵偷看被抓包,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尬笑道,“王爷,您醒了。” 甄远韵话音刚落,对方已经翻身而上,她的一声惊呼尽数被对方堵住,又是一番**。 屋外,听见动静的吴总管一愣,想不到王爷早上还能有如此兴致,看来甄姑娘确实合了他的心意。 合了怀王心意的甄姑娘却在方寸之内的床帏里有苦难言,眼前这人明明才是出力的,却仿似不知疲倦,把她的精气神全都榨干了,还不罢休。 甄远韵再次醒来时,怀王已经不见了踪影,床帐内也被彻底清理了。若不是身上青青紫紫的全是印子,尤其是那处印子多得没法看,昨晚和今晨的事已经找不到痕迹。 见她醒来,昨日打头伺候她沐浴的嬷嬷笑盈盈地走上前,“姑娘,您醒了。”她轻柔地将甄远韵扶起身,和丫鬟们一起耐心地伺候她梳洗更衣。 甄远韵身上乏累得紧,任由她们摆布,只是在丫鬟们拿了衣裳过来时,让她把水红色的外裳换成了月牙白。秦嬷嬷看到眼神一暗,倒也未曾说什么。 用完早膳,甄远韵斜靠在引枕上,望着窗外。昨晚来了一场风雪,外头已是银装素裹,以前在庄子上,她这时早已和桃汁跑出去打雪仗。 秦嬷嬷自外间进来,身后跟了好几个人,见甄远韵竟开着窗子吹冷风,赶紧上前说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天寒地冻的,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甄远韵一笑,“不妨事的,外面这景瞅着好看。” 她早已看出来秦嬷嬷身份不低,说不定她这个没名没份的妾室在这府上还顶不上人家。却没想到她坚持如此,秦嬷嬷虽然念念有词却也依了她。 甄远韵心里有了计较,脸上扬起了笑脸,“不知嬷嬷前来,所为何事?” 说到正事,秦嬷嬷收了方才的念叨,让身后八人一字排开,“娘子,桃汁姑娘年纪尚小,仅她一人怕是伺候不过来。这八位丫鬟您看看,哪几个合眼缘的,留下来伺候您。” 八位姑娘都穿着王府统一制式的衣服,身高也相差不多,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有左侧第二位的姑娘,见甄远韵看过来,怯生生地朝她露了个笑脸,嘴角的梨涡格外讨喜。 “便她吧。”甄远韵抬手指了小梨涡。 “奴婢半淳见过娘子。”小梨涡是个机灵的,立马跪下谢恩。 甄远韵指了一个便没了动静,秦嬷嬷做主给她配了四个二等丫鬟,下半晌又给她送了六个院子里干粗活的小丫鬟。 “娘子,往后您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差人来寻我。这些丫鬟要是有用得不趁手的,也只管告诉老奴,老奴给您换上趁手的。” 甄远韵看着跪在身前的丫鬟们,知道秦嬷嬷是一番好意,若是不经这一遭,直接派人伺候,这些丫鬟便不会认她这个主子。 她虽然身上乏累,脑子里却清明得紧,诚心诚意地谢过秦嬷嬷。 “娘子无需言谢,您是王爷头一个房里人,您能让王爷开怀便是整个王府的幸事。您诚心诚意待王爷,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话,甄远韵听过便罢,妾室能有什么好日子。或许就像甄家那对豺狼所说,哪日混成上了名谍的侧妃,倒算是能摆上台面了。 秦嬷嬷走后,甄远韵直接把半淳叫到了跟前,这是她选出来的大丫鬟,也是这府上与她最休戚相关之人。 半淳很自觉,自知比不上桃汁亲近,虽同为一等丫鬟,未经传唤时却乖乖候在外间。 听到主子传唤,她垂着头走进内室,蹲身行礼,“见过娘子。” 甄远韵腰酸得紧,近似躺在美人榻上,“起来吧,你为何今日想来伺候我?” 半淳不意她会如此直接想问,当场愣住了,“娘子何出此言?” 甄远韵微垂着眼,“你是王府的家生子,在选人的时候对我这个妾室示好,难道没有什么缘由?” 半淳慌道,“娘子误会了,奴婢就是觉得您面善。所以想到您跟前,真的没有二心!” 甄远韵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罢了,你既不愿说,我也不问了,既然到了宝华院便好好当差,望你明白,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半淳跪伏在地,“奴婢明白!” “先与我说说秦嬷嬷和吴总管吧。”甄远韵漫不经心地吩咐道。 半淳所说与甄远韵的猜测差别不大,秦嬷嬷和吴总管都是自怀王在宫里时便跟在身边伺候的,是怀王母妃给的人。王府里尚且没有女主人,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目前都是秦嬷嬷和吴总管管着的。 尤其是吴总管,曾经救过怀王,在怀王心中分量不轻。 说到这儿时,半淳抬眼望了望甄远韵,“娘子其实无需在意秦嬷嬷和吴总管,只要王爷喜欢您,这两位就会喜欢您。” “哦?那你觉得王爷会喜欢我吗?” 半淳眼眸一亮,“当然!王爷当然喜欢您!” 甄远韵着实不知她为何如此有信心,“为何?” “您是王爷的第一个房里人,这自来便是不一样的。不论以后王爷有多少女人,你都是独一份儿!” 甄远韵总觉得眼前这姑娘没说实话,不过有信心总比没信心好,对她有信心才会听她的话。 掌灯时分,丫鬟们在廊下点了灯,甄远韵穿着狐裘披风站在廊下,看着昏黄的烛火渐渐亮起,驱散逐渐降临至宝华院的黑暗。 突然想起刚回甄府那一日,她站在甄家正方门前,穿着单薄的旧衣,披着仆妇霸占过的披风,站得双脚冰冷,等着里面人召唤。 还有那一日,她撞破了甄家那对豺狼的诡计,他们用母亲身后的安宁威胁她,让她痛不欲生,却又不得不按照他们的想法继续往下走。 而今这日子,虽也如这廊下的灯笼一般随风飘摇,晃晃悠悠没有着落,但比起那时,已是好上许多。 若她想要过得更好,甚至让甄家那对豺狼付出代价,她还得再努力一点才行。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了请安的声音,“参见王爷!” 怀王回来了。 第6章 害怕 外头的风雪似乎都因怀王的到来变大了,想到怀王的名头,甄远韵忍着疼,迈步朝院门口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一行人已经走了进来,打头的怀王龙行虎步,玄色大氅翻飞,几步便到了跟前。 甄远韵赶紧迎上前去,虽说昨夜与眼前之人已经那般亲密,而今青天白日地站在他面前,却又像是生疏得紧。 她福了一礼,小声唤道,“王爷回来了。” 说完又为自己说了一句废话而懊恼地咬住了唇瓣。 甄远韵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做宠妾的天赋,她古板无趣,连说几句好听的话都不会。 下一瞬却被一双大掌握住手扶了起来,“下回风雪大就不用迎了。”说完便把鼻尖微红的玉人儿牵进了屋里。 甄远韵努力弥补自己笨拙的唇舌,并未让丫鬟们上前,而是抬手亲自解大氅。 他自风雪中来,大氅上沾了不少雪,雪粒摸在手上粗糙又冰冷。 怀王站在门边,仰着头方便甄远韵替他解颈间的系带。 待她转身把大氅挂上,又自然地抬平双手。 甄远韵立马反应过来,忍着腰间的不适,垂首微弯腰给他解腰带。 男子的腰带与女子不同,甄远韵虽然在甄府那几日恶补了一番,却还是解得手忙脚乱。 尤其是怀王威势慎重,甄远韵在他面前难免有些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解完腰带,这位大爷还是没有动弹,甄远韵正打算蹲身给他脱靴子,秦嬷嬷看不下去了,王爷可真是个愣头青,一点也不知道心疼女人。 她上前接过给王爷脱靴子的活计,甄远韵松了口气,顺势后退。 她今儿一天都腿儿发颤,蹲下去脱靴子,怕是一个不好便会摔在地上。 怀王对于秦嬷嬷的代劳没什么反应,实际上他也没指定这些事一定得甄远韵做,只是她自己上来做,他便配合了。 就这一会儿,吴总管已经催促人摆好了膳食。 怀王换好轻便的衣物和鞋袜,抬脚朝膳桌走去。 甄远韵站在怀王侧旁,用她恶补过的半吊子布菜能力给怀王布菜。王爷看了哪道菜,她便赶紧夹到他碗里。 怀王看着碗里刚被夹进来的秋葵,眉头一皱,他不爱吃秋葵。 这道秋葵是小厨房那边为了讨好甄远韵,特地打听后加的一道菜,上桌的时候摆在角落里,想着布菜的人心中有数,肯定不会往王爷碗里夹。 却不想怀王无意间扫过它,被甄远韵这个不知道怀王习性的夹进了他碗里。 屋内众人都替甄远韵捏了一把汗,秋葵黏腻腻的口感是怀王最讨厌的东西,早几年有个不懂规矩的弄了秋葵上来,立马就被夺了差使。 “你爱吃这个?”怀王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 甄远韵瞄了一眼周围众人,个个都像鹌鹑,她知道八成是出错了,被怀王一问,垂首照实答道,“是的,妾身爱吃。” 怀王把碗筷直接挪到了甄远韵面前,“我不爱吃这东西,你吃吧。”这话配上怀王冷冰冰的语气,听起来问责的意味十足。 甄远韵赶紧跪下请罪,“王爷恕罪,妾身不知。” 吴总管赶紧给怀王换了一副碗筷,又给怀王夹了两道最爱吃的菜。 怀王看着眼前的女子,他心里没什么火气,只是她这般跪着,墨发批身,让他想到了某些场景,嘴里有些发干。 “起来吧,布菜的事不用你,一起用膳吧。” 甄远韵为怀王的轻轻揭过而诧异,按照以往听到的传言,她现在被拖出去罚跪都是轻的,打板子抽鞭子甚至都有可能的。 她第一次意识到,怀王可能跟传说中不太一样。 “谢过王爷!”她的声音带了一点雀跃,郎君不像传言中那般动不动就让人横着出府对她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 用完膳,怀王立马去了净房,洗漱的声音传来,和昨日一样的情景重现。 想到昨晚的遭遇,甄远韵不自在地动了动腿,她那处现在还有些疼,眼见着怀王今晚是又有了想法,甄远韵不禁面露难色。 水声停息,甄远韵赶紧调整表情,怕被怀王看出端倪,这是她未来安身立命之人,万不能惹恼了。 虽是忧心忡忡,身上疼着,心里怕着,甄远韵还是乖乖地洗干净躺在了怀王身侧。 当怀王侧身靠过来时,甄远韵虽然怕他,为了少受点苦,还是怯生生地求道,“王爷,一会儿轻点好不好?” 猫儿般的声音响在耳侧,怀王的动作一顿,他低沉地应了一声,放缓了手上的动作。 可惜并未持续太久,当温香软玉握在掌中,怀王兴头渐起,到最后又没轻没重起来。 甄远韵躺在床上仿似在遭受酷刑,尤其是怀王体格大得慌,原本就有些不匹配,昨日将将破瓜,连着承受,那处每一下都一阵剧痛。 可是,她的每一声痛呼似乎都被他当做了欢愉的回应。 直至最后,她才从这无尽的疼痛中体会到点别样的快乐。 虽说这快乐确实**,可是她真的太疼了,这跟受刑有何差别? 第二日,当甄远韵睁开双眼时已是辰末,天光大亮,身侧的被子早已凉透,昭示着主人已离开许久。 甄远韵缓了一会儿才从迷蒙中苏醒,她左手撑床,慢慢起身,墨发随之散开,十分美丽。 只是,美人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昨晚怀王着实过分,她一动弹便是无尽的酸软和不适迎面袭来。 万幸,秦嬷嬷是个妥帖的,着人找止痛化瘀的药膏送来。 丫鬟们给甄远韵把身上酸软的地方好好按摩了一番,她又忍着羞意,自己偷偷将那处也抹了一些,药膏清清凉凉的,确实舒服不少。 午间,风雪散去,宝华院的院落被丫鬟们打扫干净,已经看不出风雪的痕迹。 甄远韵靠在窗侧的美人榻上解乏,心里发着愁,要是怀王今晚还来,她可如何是好?要不,就大着胆子拒绝一回。 再怎么小意奉承,小命可不能丢。 在庄子上时,甄远韵曾无意间听见乡间妇人们说荤话,说要死在床上了。 她以为是夸张,毕竟那妇人一直活得好好儿,说话的语气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今时今日方知,原来竟是真的! 怀王每每行那事都仿佛要把她给折腾没了。 才短短两晚,她现在靠近内室那张床都会心生惧意,生怕怀王突然冒出来,又拉着她做那事。 下半晌,桃汁突然喜气洋洋地跑进来,“娘子,我有个消息,你保准喜欢!” 小姑娘不知人间疾苦,甄远韵又乏累又发愁,眼睛都未睁开地随口敷衍道,“什么消息,你说来听听。” 桃汁附耳上前,“秦嬷嬷传话过来,王爷外出公干,今日不过来了。” 甄远韵立刻睁开了双眼,眼睛里满是喜色,“当真!?” 桃汁喜滋滋地点头,“比真金还真,秦嬷嬷总不会诓我们吧。” 若不是不合规矩,甄远韵险些喜得要去外面放两挂鞭炮,苍天保佑,实在是太好了,可算是可以歇歇了。 她真不是不愿意伺候怀王,入了这王府,怀王对她越感兴趣越好,她就是想歇一歇,实在是太痛太累了。 夜里,甄远韵喜滋滋地去了净房,再不是昨日那般内心沉重表面还得强颜欢笑。 她享受地泡了一个花瓣浴,头一次用心地感受着丫鬟们手法颇好的按摩,还有浴后丫鬟们给她做的身体护理,整个人十分放松,竟有了几分早先在庄子上称霸王的感觉。 头一次在王府里独自安睡,没有了怀王在身侧,甄远韵第一次感受到身下的被子是如此地柔软,枕头是如此地合适,床帐跟轻纱似的,拂在脸上让人忍不住跟着动。 甄远韵在温暖的被子里翻了个身,愉快地闭上美眸,嘴角微翘,她今日一定能睡个好觉。 却不想,半夜三更,王府后侧突然传来凄厉的喊声,把甄远韵从睡梦中吵醒。 甄远韵尚且不习惯王府的丫鬟守夜,今日怀王不在,她由着自己的性子只留了桃汁睡在外间的榻上。 起初她不忍吵醒桃汁,自己在被子里硬挨着。 后方凄厉的喊声却越来越明显,甄远韵忍不住惊惧地喊了桃汁。 桃汁立马眼泪汪汪地奔了进来,看到甄远韵犹如看到了主心骨,还跟小时候一样叭地一下扑在甄远韵怀里。 敢情这孩子早就醒了,只是不敢打扰甄远韵,自己一个人在外间的榻上硬挨着。 甄远韵抱着小姑娘微微颤抖的身体,桃汁比她还要害怕,也是个不顶事,二人只能拥在一起瑟瑟发抖。 那凄厉的喊声持续了许久,最后由强转弱,直至消失不见。 凄厉的喊声没了,主仆二人却更加不敢睡了。 两双满是惊惧地眼睛一对视,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外界关于怀王的传言。 “怀王性情暴戾,喜怒无常,仗着圣上的宠爱无法无天,满朝文武就没有不怕他的。” “怀王私设牢狱,滥用私刑,王府里时不时就会抬人出去。” “怀王府可是京都第一大龙潭虎穴,数不清的人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听闻怀王府不远的河里全是剁碎了的尸体,下游还有村民捞起来过。” “怀王发怒的时候,从王府流出来的河水都是红色的,吓人得紧!” 以往听过的传言在脑子里轮番播放,桃枝抖抖嗖嗖地在被窝里小声问,“小姐,你说,你说方才那人,是不是,就是要横着出去了?” 甄远韵没有回答,只是把小桃汁抱得更紧了些,屋外安静的冬夜竟比方才还要吓人。 第7章 你怕我? 卯时三刻,寂静的宝华院渐渐有了动静。 粗使丫鬟二希和三顺是起得最早的那批人,她们要在主子和管事嬷嬷睡醒之前把院子打扫干净。 晨曦微露,混着窗外沙沙的扫地声,甄远韵和桃汁的惧意可算是消退了些,渐渐睡了过去。 午时,半淳带着一众二等丫鬟端着梳洗的物件,在紧闭的房门外面面相觑。她抬头看了一眼日头,眼底浮现出一抹担忧。 前两日,娘子再怎么累,至多巳时便起身了,今儿怎么睡到了这个时辰,莫不是王爷不在身边,思虑过多?白日里这般睡下去,只怕会坏了身子。 床帐内,甄远韵卷翘的长睫终于像蝴蝶般微微扇动起来,她从睡梦中睁开了双眼,一双琉璃般的猫儿眼却无神得紧。 怀里,桃汁抱着她正睡得香甜。 甄远韵抬手按了按额头,寝衣自袖间滑落到肘部,雪白的肌肤比羊脂玉还要白皙丝滑。 她难耐地微蹙起眉尖,夜间苦熬过后的钝痛感实在是难以散去。 屋外隐隐约约传来半淳和其他丫鬟小声商议的声音,侧首一看,窗缝的阳光已经缩到了窗边不远的矮塌上,昭示着她的贪睡。 “桃汁?桃汁?”甄远韵赶紧轻拍小丫头的脸侧,却没想到小丫头没被唤醒,屋外先听到动静,有了应答,“娘子,您醒了吗?奴婢等人可能进来伺候?” 怀里的桃汁还睡得人事不省,甄远韵赶紧扬声制止,“且等片刻。” 怀王府的人耳聪目明又守规矩,当真乖乖候在了门口。 若是被人看见桃汁睡在她床上怕是会被责罚,甄远韵顾不得其他,伸手捏住了桃汁的小鼻子。 鼻子被捏,出气不畅,小丫头眉头一皱,可算是从梦里醒了过来。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明显的青黑和憔悴,昨晚真是吓惨了。 桃汁赶紧翻身下床,回到外间,把美人榻整理一番,方才走过去开门。 半淳得了甄远韵的首肯,带着一众丫鬟端着洗漱物品入内服侍。 双方一打照面,半淳立马发现了甄远韵的困倦和疲惫,一看便是没有休息好。好在半淳是一个极为善解人意的丫鬟,虽然心有疑问,却并未多言,省了甄远韵想说辞搪塞。 迷迷糊糊地梳洗完,甄远韵没睡好,眼皮一直耷拉着。 早膳摆上来,明明全是她爱吃,也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两口便搁下了筷子。 半淳有些着急,这可是王爷第一个房里人,秦嬷嬷吩咐她得好好伺候着的,被她伺候瘦了可如何是好。 “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娘子可有什么想吃的?奴婢吩咐厨下做来。” 甄远韵怏怏地摆摆手,“没有,只是头脑昏沉得紧,没胃口。” 半淳是个尽心尽责的好丫鬟,上前说道,“奴婢学过一些推拿之术,为娘子按一按,解解乏,可好?” 甄远韵确实有些难受,听她这般说便允了她的自荐。 本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这姑娘确实有两把刷子,她的指尖柔软中又带着力量,缓缓游走间便让她的钝痛消了许多。 甄远韵十分惊喜,“你倒是好手艺!” 头上的钝痛缓解,困意却无法消除。 今儿是风雪后难得的晴天,冬日暖阳普照。 来了几日还未在怀王府中转悠过。正好,今日困倦得紧,将将起床没多久,不好立马就歇,出去晒晒太阳,夜里也好睡些。 “半淳,你带我在府里转转。” “是。”半淳蹲身行礼,受命走在最前头,甄远韵带着桃汁跟在她后面,后头还跟着几个二等丫鬟。一行人从宝华院出发,朝翠月湖行去。 走了片刻,半淳伸手指向前方,“娘子,您看,这处便是翠月湖,是王府最大的湖,夏日里有一大半开着荷花,娘子若是有兴致可泛舟湖上,体会采莲之乐。” 甄远韵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一片望不到对岸的湖泊映入眼帘,湖水在暖阳下波光粼粼。 当日在甄府看到的那片小湖泊在这翠月湖面前,怕是连个边角都比不上。 她走到湖岸边,伸手向前。半淳不意她突然如此,惊呼一声,“娘子小心!” 甄远韵却已经摸到了湖水,果然不似寻常湖水那般刺骨寒冷,这是用了温水,不让湖面冻结起来。 这般偌大的一片湖,也不知每日要花多少人力多少柴火却维持它不结冰。 半淳心惊胆战地把甄远韵扶开湖边,“娘子想要摸湖水,咱们去前面的小石亭,那里有专门修好的台阶,不似这处滑得紧。 甄远韵随之朝左前方望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小石亭,亭子下面是延伸至水里的石阶,其上干干净净,不见青苔杂草,亦不见淤泥尘土。 甄远韵为王府的豪奢而咋舌,忍不住问了出来,“这湖,每日里维护得花费多少银子?” 半淳一愣,“娘子何出此言?” 她这般反应倒像是另有隐情,甄远韵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却不想,半淳听完捂嘴一笑,“娘子误会了,这湖不结冰是生来便如此,这府邸便是圣上见它奇异特意赐给王爷的。” 她再伸手指向石阶,“至于这石阶,府里有许多跟随王爷上战场受伤后退下来的老兵,入王府当差后总觉得受了王爷的恩惠,一心想要报答王爷,硬缠着吴总管分配差事,这打扫石阶的事足足有上十个老兵争抢呢! 别说这翠玉湖只有六个石阶,就算有十个石阶,也会被他们每日里擦得干干净净的。” 甄远韵愣住了,原来如此,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想岔了。” 听她这般一说,怀王和传言中的形象又相去甚远,想到昨晚的惨叫声,甄远韵有心想要问个明白。 话到嘴边打了个转,还是咽了下去。甄远韵实在是不知如何去问,再者,问丫鬟他主子的错处,对方即使知道也不好说。 甄远韵咽下话头,继续往前走,一片小竹林出现在眼前。 半淳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娘子,冬日里最有生机的便是这片竹林和西边的梅林了。 若是风雪刚结束时前来,竹林的翠绿和梅林的艳丽与雪白相映,美不胜收。 娘子日后若是想临雪煮茶,散心抒意,竹林和梅林都是个好去处。” 甄远韵看着眼前青翠的竹子,随着半淳踩在林中的石阶上缓行,有暖阳自竹叶的缝隙洒下,即使没有白雪相映,此处亦是甚妙。 继续往前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转过一道弯,豁然开朗,便遥遥望见远处的朵朵梅花,应当就是方才半淳提到的梅林了。 甄远韵正打算提步走过去,领略一番梅林风光,半淳突然停了下来,垂首在路边行礼不动。 她顺着半淳跪着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穿着铠甲的人带着一队人快速走来,不过片刻便走到了近前。 是个眼生的小将,年岁不大,生得浓眉大眼,带着点憨直,看到她后的眼神一瞬间有些奇怪,仔细看去却又仿佛是错觉。 甄远韵正愁对方身份不明,不知该如何应对,对方却先对着甄远韵颔首行了一礼,然后快速越过了她们一行人,着急忙慌的模样活像有人在后头撵他。 小将后头跟着的男人们个个都垂着头,走得极快,个子高高大大的男人们挤挤挨挨在中间一块,显得十分怪异。 甄远韵好奇地朝他们看去,在人群的间隙中,看到了他们围在中间抬着的担架,上面盖着白布,尚能看见未干涸的血迹。 外界对怀王的流言和昨晚听到的惨叫声再次袭上心头,甄远韵双腿一软,叭地一下摔到了地上。 冬日里衣服厚,摔在地上毫发无伤,甄远韵却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 桃汁在甄远韵身后,并未看清前方状况,看自家小姐摔在地上,立马上前去扶她,“娘子,娘子,你怎么了?” 甄远韵被吓得小脸煞白,半淳知道她是被吓着了,都怪她思虑不周,忘记这个点梅林这条路是王府抬人出府的路了。 她面有愧色,“姑娘,且在路边歇上片刻。” 甄远韵腿软,脚上也没力气,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扶到路边的树上靠坐着,双眸微阖,方才对竹林和梅林的喜爱和期盼早已荡然无存。 半淳和二希一人一边给甄远韵按摩双腿,“姑娘,可有好点?” 甄远韵微微点头,站起身来,往前一迈又软了下去。 险些再次滑落在地时,腰间突现一只铁壁,轻轻松松往上一捞,她便止住了下滑的趋势,甚至脚后跟还被掳得微微踮起。 这两日已经有些熟悉的味道袭来,甄远韵人是站稳了,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 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王爷?” 怀王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甄远韵没想到外出公干的人竟会出现在此,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惧意,娇弱的身子微微颤抖。 怀王抬手摸了一下她披风下的指尖,温软的触感袭来,怀王忍不住顺势搓了搓,怀里圈着的人立马抖得更狠了。 本以为她是冷的,而今看来却不是。怀王看着怀里垂着眼不敢看他一眼的小姑娘,冷硬又不带情绪的声音响起,“你怕我?” 第8章 生病 甄远韵被怀王箍在怀里,微垂着头,轻摇螓首,“妾身没有。” 怀王感受着怀里微微颤抖的娇躯,“既如此,为何颤抖?” 甄远韵一噎,小小地挣扎了一下,怀王的铁壁纹丝不动,“王爷误会了,妾身只是方才不小心摔了一下,还有些后怕罢了。” 怀王不知是真信了她的说辞还是懒得追究,“既如此,早些回去歇着吧,这两日府里有些杂乱,待我空闲了再亲自陪你逛梅林。” 说完,腰间的铁壁松开,怀王大步朝外走去,片刻之间,便消失在道路尽头。 甄远韵提着的一口气可算是松了下来,她放任自己靠在了桃汁和半淳身上,缓了许久才重新有了力气。 半淳扶着甄远韵,捡了最近的道往宝华院走去。 半途经过了翠玉湖的另一侧,甄远韵却已经无心欣赏,一心只想躺到屋子的软榻上缓缓。 另一边,带着人埋尸的赵井被底下人七嘴八舌地烦得不行,“头儿,方才那位就是王爷新进的房里人?” “是,以后见着那位绕着点儿,王爷难得有个可心人。” 赵井回忆了一番方才那姑娘的模样,那般相貌,也难怪能在一众女人中脱颖而出,入了王府。 “头儿,她方才脸都被吓白了,咱们不会把人吓坏了吧?”众人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心虚和愧疚。 “叫你们围密一点,围密一点,一个个留那么大缝隙,可不就被看到了!” 另一个有点脑子的属下挠了挠头,弱弱地说道,“头儿,咱们一个个的这么大块头,挨挨擦擦地围着,其实也挺诡异的。” 还有没眼色,继续添油的愣头青,“不仅脸吓白了,我走在最后头,回头悄悄瞄了一眼,她都摔了!” “摔了?竟然被吓摔了!” 蒙着白布的担架被他们抬得摇摇晃晃,几个人凑到方才说话的那人身边,叠声询问,“怎么摔的?真是咱们吓的呀?” 赵井实在忍受不了他们这乱七八糟的模样,喝道,“住口!一个个都闲得慌是不是! 别以为抓住了关键线索就万事大吉,瞧瞧你们这惫懒的模样,咱们接下来可是要抓大鱼的人。赶紧跑起来把尸体埋了!” 几个愣头青被头儿一凶,赶紧止住话头动起来。等底下人都乖顺了,赵井自个儿反而愧疚起来,那姑娘娇娇弱弱的,被他们吓成那样,晚上不会做噩梦吧。 沧辰院书房里,赵辰轩看着赵井递上来的东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这些蛆虫,有了证据都是软脚虾,生怕卖得慢了摘不出来自己,减不了刑。” 赵井站在一旁,想到自己方才看到的内容,“王爷,这些人干的事可是险些要了千千万万个将士的性命,咱们还要给他们减刑吗?” 赵辰轩合上折子放在一旁,提笔写明日呈给圣上的奏折,“当然减,这些人原本犯得是死罪,他们这么快招出共犯,就给他们免了死刑,全家发配到西北军充军。” 赵井一听,立马心气顺了,“王爷英明!他们这些人连军粮都敢动,寒冬腊月的,西北军又流血又流泪,就让他们也去尝尝那滋味!” 赵辰轩正在写奏折,这次抓了不少蛀虫,保证了西北军的供给和北疆的安稳,兄弟们前前后后忙了半年有余,每日风里来雨里去,有两位追查中还被灭了口,能表的功都得表上。 他斟酌着措辞,既把事情说清楚,让圣上满意,又恰到好处地给底下人讨点福利,来来回回写了三份奏折,才最后敲定一版。 赵井在旁边看得分明,所有人都说王爷深受圣上恩宠,却不知王爷为了这份恩宠付出了多少。 宝华院里,甄远韵从掌灯时分便开始忐忑,时不时朝院外望去。 她忍不住猜想,怀王外出公干回来了,今晚是不是又会来这儿? 白日里他钳制在自己腰间的铁臂至今还余感尚存,想到昨晚的惨叫、白日里的尸体,想到怀王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手段,甄远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若是他今晚过来,她是万万不敢拒绝的。 可是,甄远韵以手撑额,眸间染上轻愁,她身上不爽利得紧,心里更是难以抑制对他的害怕。 白日里一吓,昨儿没睡好的头疼和困倦重新袭来。腿上不知是吓的还是累的,直打颤。 还有那处,即使上了药仍然隐隐作痛,一想到床榻之事,似乎痛得更狠了。 夜幕降临,丫鬟们逐次点上灯笼,甄远韵的忐忑和不安逐渐上升,就怕院子门口突然出现那道高大的身影。 随着时间推移,院子门口一片沉寂,半淳心里发急,王爷今儿在府里却没过来,才将将两日,王爷便倦了吗? 甄远韵的眸子却渐渐发亮,往日里他都是这个点过来的,今儿还没来,是不是又能缓上一日?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怀王还是没有来,夜风下,痴痴苦等,时不时朝院门口张望的甄远韵显得愈加可怜。 半淳她心有不忍,温柔劝道,“娘子,王爷今儿公务繁忙,说不定过会儿就来看您了,您先自己用点膳,可别饿坏了,王爷会心疼的。” 甄远韵一听,知道半淳误会了,不过这样也好,盼着怀王来才是合格的房里人,她压抑住自己内心的窃喜,故作失落道,“既然王爷公务忙,便传膳吧。” 夜渐深,直至院门落钥,怀王还是没有来。 甄远韵松了一口气,转身去净房洗漱,美美地泡了一个澡解乏,又让半淳给她按了一会儿头颈,再抹上香香的体膏,莲步轻移地走出净房。 却在走进内室的一刹那,看见那道高大身影时,笑脸僵成了苦脸,她赶紧垂首行礼,“妾身见过王爷。” 怀王抬步行来,刚刚沐浴过的清香传入鼻间,他直接把半蹲的甄远韵拦腰抱起,几步便来到了床前,将她放到床帏之内。 怀王看着面前那双自下而上凝望着他的双眼,黑亮纯真,里面全是他,想着记忆里的温软触感,不枉他本已睡下还顶着寒风走这一遭。 他覆身而上,顺心而为,让甄远韵哭哭啼啼直至三更天方停。 屋外,秦嬷嬷听着内里的啼哭声有些担忧,娘子娇娇弱弱的,今日更是面有倦色,王爷这般折腾,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自然是受不住的。 卯时,怀王翻身爬起,丫鬟和内侍们小心翼翼地进内间服侍,生怕吵醒榻上人。 挂好最后一块玉佩,怀王收拾停当,外面却还是漆黑一片。今日还有最后一场硬仗要打,懈怠不得。 怀王看了一眼床榻上睡得双颊微红的小娘子,眼角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宠溺笑意。 怀王走后,日头渐渐往上爬,内间却一直没有动静。 午时三刻,内间还是寂静一片,半淳带着一众丫鬟在外头候着,开始觉得不妥,“二希,你去请示一番秦嬷嬷,咱们可要进去看看?” 秦嬷嬷得了传讯,立马赶来,“里面一直没动静?” 半淳低声答道,“自王爷晨起后,便再没了动静。” 秦嬷嬷心下一沉,“赶紧进去看看,别是出了事儿!” 半淳毕竟年轻,一心只想着娘子贪睡,不能扰了娘子,完全没有往身体抱恙上想。 被秦嬷嬷一说急了起来,扬声唤道,“娘子!娘子!”屋内一片寂静,无人应声,秦嬷嬷立马推门入内。 一行人快速走到榻边,只见被子中间露着一张小脸,浓密的墨发铺开,占满了大半玉枕,本是一副美人安睡图。 可惜美人的脸上布满了不正常的潮红,眉间难耐地蹙着,昭示着主人的不适。 秦嬷嬷上前用手一探,娘子的脸蛋都可以蒸鸡蛋了,“快!快让王太医过来!” 半淳也知道情况不妙,赶紧叫了腿脚最快的小太监得顺出去叫太医,自己去厨下端了一盆凉水过来,“秦嬷嬷,要不先用凉水擦擦,给娘子降降温。” 秦嬷嬷赶紧弄了一个湿帕子搭在甄远韵额头,嘴里忍不住念叨,“天可怜见,也不知何时烧起来的,若是太久可就不妙了!” 王太医被得顺一路连拉带拽地弄进宝华院,衣襟都被扯乱了。 正准备整整衣衫,却被向来最守规矩的秦嬷嬷拽到了小娘子床前,“王太医,快给娘子看看,烧得都烫手了。” 王太医一看,病人满脸潮红,嘴唇焦干,搭手一探,脉相十分紊乱。 老太医皱着眉头,仔仔细细地诊完脉,洋洋洒洒开了一旬的方子,“娘子忧思过度,又受了惊吓,再加上身体上劳累不堪,便犯了急病。” 听起来吓人得紧,秦嬷嬷是积年的老人,直接问道,“可会留下病根?” 太医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先给屋内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先把烧退下来,再好好将养一段时间,应是无大碍的。” 众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老大夫的话还有后半截儿。 “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小娘子忧思过度,需得找到根源,开解顺当才好。 不然,终归是治标不治本,忧思过重易体虚,来日再受点风雨,怕是又要蔫了。” “忧思过度?”身后突然传来怀王的声音,“本王亏待她了?” 第9章 怀王,坏! “参见王爷”屋内众人听到怀王的声音,赶忙蹲下行礼,唯有床上那人昏迷着,一动不动。 无人敢回答王爷的问题,请安过后,室内一片寂静。 床帐内,甄远韵熟睡的小脸若隐若现。 怀王大步走近,掀开床帐一看,却见床上的小娘子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眼下有明显的青黑,细细的眉尖蹙着,平添几分可怜。 “怎地才一日便这般憔悴了?”怀王震惊。 听得出来,他是真的震惊。 桃汁在旁边听了简直想翻白眼,暗自腹诽,还不是拜您所赐。再者,小姐昨日上了妆,这人看不见小姐的憔悴,今日不过是露出了病容而已,哪里是一日便这么憔悴了。 怀王坐到了床沿上,挥挥手让丫鬟仆从们下去,桃汁不情不愿地被半淳硬拽出了门。 一直走到西厢房背面,半淳才虎着脸说桃汁,“你若是真心为你家小姐好就赶紧把你脸上对王爷的不满收起来!” 桃汁没说话,只是不服气地瞪着她。 半淳见她年纪小,瞪着她的双眼色厉内荏,都快蓄起泪花了,又放软了声音劝她,“你是你家小姐从娘家带来的,和她关系最为密切,现在王爷看中娘子自然不会因为你小小的冒犯惩罚你,但万一哪天王爷要惩处你,你说你家小姐是给你求情还是不给你求情? 娘子一身荣辱都系在王爷身上,身体不适也不敢忤逆王爷,你可不要不知轻重,毁了娘子辛辛苦苦才得来的恩宠。” 桃汁知道她说的有理,她就是气不过。为什么自从来了京都,她和小姐就没有一天平顺的。 在甄家被老爷夫人欺负,到了这儿,她倒是没人欺负了。可是,小姐…小姐都被欺负病了,她们还不能反抗,那可是比老爷身份还要贵重的人。 桃汁替自家小姐委屈,坐在西厢房的阴影里,默默地掉眼泪。 屋里,赵辰轩看着眼前的人,心里难得泛起了几份愧疚,这与他而言实在陌生。 他自小弓马娴熟,后来上来战场更是受伤如家常便饭,即使是云裳,也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 他何曾接触过这么娇弱的人,入府不过几日便病成这样,难道,他真的亏待她了? 有风自窗缝伸进来,将甄远韵的发丝吹到了颊边,她似乎有些不舒服,眉间蹙得更明显了些。一双大掌抬起,将这几缕调皮的发丝拨到了耳后。 正打算收回手的时候,却不想手中的小脸顺着指腹蹭了蹭,温软的感觉自掌心传来,让怀王想起了母妃在世时养的那只雪白的小奶猫。 可惜,母妃早逝后,小奶猫也不知所踪。 赵辰轩心里怜意更甚,干起了他从未干过的活计。他见甄远韵嘴唇干裂得紧,从桌上端了一碗温茶过来,用小帕子给她沾嘴唇。 眼见着床上小娘子的嘴唇润泽起来,赵辰轩心里涌现出一股满足感,没想到这伺候人的活计他竟然也干得不赖。 就在这时,床上的小娘子突然动了一下。 赵辰轩立马把茶盏放回桌上,老神在在地坐在床边,却不想,小娘子动了一下后便再没了动静。 原来只是翻下身,堂堂怀王还以为自己要被发现干了伺候人的活计。 他维持着坐在床边的姿势,看着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人,今日早朝和朝堂上那伙人吵得头疼,而今在这温暖的内室,鼻尖闻着不属于他的香气,就这般看着这温软又脆弱的小娘子,竟然让他心中产生了安宁平和之感。 他这样的人竟然产生了这种感觉,难不成真像军营里的老兵们所说,“男人不论在外多么威风凛凛,呼风唤雨,最后最想待的还是某一张温暖的床榻,渴望某一盏只为他而亮的烛火。” 他赶紧甩了甩头,把这个奇怪的想法甩出脑海,不可能,他才不会产生这种想法,他和那些老兵们绝对不一样。 “王爷,娘子的药熬好了。”屋外传来秦嬷嬷的禀报声。 隔了片刻,屋内才传来怀王并无起伏的声音,“进来。” “是。”秦嬷嬷低头称是,带着半淳和桃汁端药进来。只见王爷坐在桌旁,面色清冷,并未多看榻上的小娘子一眼。 桃汁走在最后,看到怀王冷着一张脸,无动于衷地坐得远远儿的,想到自家小姐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凄惨模样,心里对小姐的怜爱又多了几分。 这样一个心肠冷硬的郎君,也不知道小姐何时才能过上好日子。 秦嬷嬷接过半淳手里的药,轻柔地坐在床边,“半淳,给娘子垫个靠枕扶坐起来。” 半淳并非粗使丫鬟出身,力气偏小,又怕弄疼甄娘子,劲儿使得小心翼翼,险些让甄远韵重新跌回床上,好在一双大掌托住了下滑的娇躯。 怀王顺势让甄远韵靠在自己怀中,过高的体温自寝衣透过来,把他的体温也带高了几分。 不经意地垂眼看去,微敞的领口里,昨晚他留下的几抹痕迹若隐若现。怀王不敢再看,赶忙撇开眼去。 秦嬷嬷等人并未注意到怀王的异常,被怀王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后,又赶忙垂下眼去专心给甄远韵喂药。 秦嬷嬷舀了一勺药塞入甄远韵口中,却被闭紧的牙关所阻。若是寻常,捏开下颌便是,可这是王爷的房里人,王爷又在此看着。 眼见着一勺药大半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半淳赶忙上前擦去,免得浸湿了娘子的衣襟。 眼见着秦嬷嬷喂了好几勺都是流出得多进嘴的少,怀王伸手捏住了小娘子的下颌。 宽大微黑的大掌一用劲,小娘子殷红的唇瓣和洁白的齿关被迫分开,黑乎乎的汤药被满满地灌了一勺进去。 烧迷糊了的小娘子似是尝到了苦味,眉头皱得愈发得紧,人也轻微地挣扎起来。 可惜,这点微弱的力道在大掌的钳制下完全没有作用,甄远韵不耐地哼唧了两声。 怀王眼眸一暗,手上的动作却毫不留情,见小娘子迟迟不吞药,另一只手捏住了小娘子精巧的小鼻头。 只见怀中之人猫儿似的皱了皱鼻子,下一刻,却是无奈地吞下了嘴中的苦药。 有怀王的两只大掌做助力,秦嬷嬷这药喂得容易极了,只是可怜了那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哼哼唧唧地无人理会,被迫吞下了一口又一口的苦药。 一碗药可算是喂完了,怀王赶忙放下甄远韵,迈步出了内室。 桃汁赶忙上前给自家娘子盖上褥子,却摸到娘子的衣物一片濡湿。 她惊讶地眨了眨眼,“嬷嬷,娘子发汗了!” 秦嬷嬷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怀王出去的方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赶紧给娘子换身衣物,可不能受凉加重了。” 怀王坐在外间猛灌了两杯茶,听到内室的动静,方才拥着她喂药,她又哼又摇的模样在脑海里越加挥之不去。 一刻钟后,秦嬷嬷等人给甄远韵用温水擦完身体,换好衣物出了内室,“王爷,甄娘子喝了药睡下了。” 怀王挥退众人,在外间又独坐了许久,灌了两杯茶下肚。 床上的人突然发出声音,隔着一段距离,模模糊糊的,让人听不太清。 赵辰轩这才起身,几步走到了内室。 他俯下*身子,凑到小娘子的红唇边,湿热的气息随着断断续续的话语喷到他的耳朵里,又有了几分昨夜里耳鬓厮磨的感觉。 赵辰轩压抑住自己在次躁动起来的身体。下一刻,他听清了小娘子说的话,“娘…娘…” 原来是在叫娘,怎么和小孩子似的。小娘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委屈,甚至带着点哭腔。 没想到他这个房里人不仅人长得娇弱,性子也娇弱得紧,生病了还和他小时候一般叫娘,他十岁以后可就不再这样了。 心里嫌人娇弱,手上的动作却十分老实。怀王轻柔得拍了拍小娘子的肩,给对方盖被子的动作也愈发温柔。 怀王说服自己,说起来,这不过是一个生病了还会叫娘亲的小娇娥罢了,他既然做了她的郎君,多怜惜一点也不为过。 没想到,下一刻,小娇娘的嘴里蹦出了吐字清晰的一句话,这回,他没附耳过去都听见了。 “怀王,坏!” 怀王看着自己手里的被衾,脸一黑,这是梦里朝她娘告他的状? 床上的小娇娘还不知道被她在梦里蛐蛐的人正在眼前,嘴里还在叽里咕噜地控诉。 “太坏了!” “怎么说都不停!” “他欺负我,呜呜…” “娘…我被他欺负得好惨” 这是告状上瘾了? 他真有这么可恶? 求收藏,求评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怀王,坏! 第10章 长高 甄远韵这病一养便是整整一月。 冬去春来,寒风不再,宝华院的廊下新摆上了好几盆争奇斗艳的花。 三顺刚放下一盆花,见甄远韵走出来,乐呵呵地向她邀功,“娘子,这是府里新进的魏紫和二乔,奴婢放在这儿,娘子坐在窗边赏景的时候,一眼便能见着。” 魏紫和二乔?这不是很名贵的牡丹花种吗?甄远韵一愣。 怕她年岁小,不知轻重闯了祸,赶忙问道,“这些花,你从哪儿弄来的?” 三顺正垂首摆弄那几盆花,喜滋滋地答道,“吴总管叫我去花房领的,特地指明让我把这两盆搬过来呢!” 既是吴总管让三顺领的,想来是稳妥的。 只是,怀王… 自她养病以来,已是许久未曾见他。甄远韵支手撑在下颌,好看的侧脸在阳光下愈加白皙透亮。 她起初病得厉害,身子十分沉重,每日里几碗苦药灌下去,压根没心思多想。 后来,病好些了,怀王却一直未曾露面,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甄远韵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宠了。 但是,第二日,小厨房如常端上了人参燕窝粥。 她一个无依无靠,没钱给打赏的小娘子,若是失宠,小厨房能给她正常饭菜吃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有这些。 既然不是失宠,怀王一直不露面又是何意?甄远韵忐忑不安。 可是,她这身份,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妾室,不敢多揣测怀王的意图。 即使他们在床上已经那般亲密,日头一照,他们便像隔了千万里。 她能做点什么呢?甄远韵拧眉思索。 秦嬷嬷一走进院子就见小娘子挂着张苦瓜脸,“甄娘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小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自己的烦恼,日光下嫩白的小脸白里透红,已是大好之相。 不过,直接把人领到王爷跟前去,她是万万不敢的。王爷之前未曾有过房里人,嘱咐她和老吴好好照看,却又这么久未曾踏足宝华院,到底是怜惜甄娘子还是已经厌了甄娘子,谁也说不准。 秦嬷嬷温和一笑,“甄娘子,过几日春暖花开,老奴瞧着,王爷腰间倒是缺个时兴的香囊。” 甄远韵是个灵秀的小姑娘,一点就通,当日就拿起针线开始绣香囊。 她长在庄子上,琴棋书画不太行,一手绣工却是极好的。刺绣,可是个能养活人的活计。 不过,甄远韵并不清楚京城里时兴的花样。 “半淳,你可知而今京城男子香囊的时兴花样?” 半淳一听,知道主子是要上进了,赶忙上前,“回娘子的话,大多是雄鹰、猛虎、青竹和松柏这一类。” 听着与庄子上畅销的男子香囊花样差不多,甄远韵心中有数了,拿起针线筐便吭哧吭哧地做了起来。 做香囊不是什么大的针线活,不过是给怀王做的,甄远韵拿出了十二分的小心谨慎来做这小小一个香囊。 她从未自己出去卖过绣品,都是托了庄头卖出去换点银钱。听庄头的意思,她的针线活不过是寻常小娘子的水平,只能卖给最普通的人家。 也不知能不能入得了怀王的眼,他可是见惯了好东西的。 桃汁在旁边打下手,娘子让扯角就扯角,让拉线就拉线,让递剪子就递剪子,一看就是熟练工。 半淳则被甄远韵手中翻飞的针线惊呆了,小小一个香囊竟弄了这么多配色,还有条不紊地全都融了进去,宫中的绣娘也不过如此了吧。 眼见着一个时辰过去了,甄娘子和桃汁还是丝毫没有歇息的意思,半淳站不住了。 秦嬷嬷可是交代过的,让甄娘子好好养身子。 半淳悄悄退出内室,走到廊下打发了一个小丫头去给秦嬷嬷传话。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秦嬷嬷便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正准备劝阻,却被小小香囊上已见雏形的雄鹰翅膀惊得说不出话来,虽只是一小角,却已能看出绣工之精妙。 又看小娘子一双眼睛全神盯着手里的活计,没有半分抬头的意思,秦嬷嬷收住了方才的惊艳,这可不行,小娘子的身子才是当务之急。 这姑娘也太实诚了,她说的香囊不过是个向王爷提起她的由头,丫鬟们绣好了拿来缝两针便是,谁知道她竟然真的一针一线亲自缝,还缝得这般卖力。 秦嬷嬷赶紧上前,收了甄远韵的活计,“甄娘子可不兴如此劳累,身子还没养好,再累垮了,给您说绣香囊的老婆子,可就成罪人了。” 甄远韵正绣得兴起,却被秦嬷嬷收了物件,抬头时犹带着几分茫然和呆愣。 收了活计,先前不曾被忽视的酸胀感在眼睛上显现出来,还有一点干涩灼烧感,她这是又犯了赶工不顾眼睛的老毛病。 知道秦嬷嬷是为她好,甄远韵并不生气。 当年,在庄子上接了一个屏风的单子,临到好了却被庄头的儿子不小心弄坏了,她挑灯夜战地赶活计,交货以后,眼睛疼了大半个月才好。 她微微一笑,有春水自冰肌雪肤上漾开,“秦嬷嬷,我知道的,这便歇着,保管不让您难做。” 在秦嬷嬷的严格限制下,甄远韵每日里只能在午后日头最好的时候绣一个时辰香囊,中间还得歇一盏茶的时间。 每次中断后,甄远韵重新找手感都得花不少时间,手感找顺没多久,又被奉命掐着时间的半淳叫停。 大半个月了,小小的香囊才绣了一半不到。也不知哪一日才能绣好。 甄远韵的香囊尚在努力中,怀王府却已经要旧袄换春衫了。 这日,秦嬷嬷带了一长条的人来了宝华院,为首的拿着量体裁衣的物件,后面一行人手里都端着布匹。 还没到甄远韵绣香囊的时间,小娘子正坐在廊下看花,除了那日送来的牡丹,后面花房又陆陆续续送来不少,甚至还有些甄远韵未曾听说过的名贵品种。 “见过甄娘子,奴家是映秀坊的掌柜青娘,奉命前来给娘子量体裁衣。” 甄远韵转身望去,只见一美貌妇人跟在秦嬷嬷身后,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嬷嬷和掌柜的请进。”甄远韵引着两位进了内室。拿着布匹的丫鬟婆子们则在外间等候。 青娘是位十分温柔的妇人,甄远韵不知为何,总觉得她有些眼熟。她低垂着眉眼,在甄远韵的腰身和肩膀处量了两遍,确认一致方才记下。 又拉长尺子,请秦嬷嬷一起给甄远韵量了身长。 “五尺。” 秦嬷嬷记得当日甄娘子进府的时候还不足五尺呢,竟然拔高了。 她低头瞟了一眼娘子的裙裳,先前光顾着看娘子的气色和饮食,竟疏忽了,仔细一瞧,确实稍短了些。秦嬷嬷不知道,这还是甄远韵让丫鬟们往下系了一些的效果。 估计是王府的膳食养人,她这段时日可是长了不少。 量完尺寸,甄远韵来到外间挑布匹。 “娘子初来,且先挑上八身春衫。” 八身?! 甄远韵暗吸了一口气,青娘则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想不到头一次做怀王府的生意就这么大手笔,今日来得真值。 八身春衫,甄远韵从未这么富裕过。而且,她伸手摸了摸面前的料子,有的如水般丝滑,有的如云朵般轻柔,都是她未曾见过的好料子。 她选了两匹最喜欢的草绿色和湖蓝色的料子,再多的却是选不出来了。 “就这两匹,其余的嬷嬷看着安排便是。”想到衣橱里那些衣服,甄远韵选择相信秦嬷嬷。 送走青娘一行人,又到了甄远韵每天绣香囊的时间,她拿出那个从未绣过如此久的香囊,细细地给昨日绣了个雏形的雄鹰翅膀添色。 一层比昨日略深一些的褐色错落地添上去,雄鹰的翅膀立马比昨日又多了几分威势,好似下一秒就会展翅高飞,直击长空。 说来简单,却是细活,甄远韵重新找到昨日的断点,重新回想起添色的位置。 仅仅做完一只翅膀的添色,一个时辰就快到了。 半淳候在一旁,经过这段时日的旁观,她已经渐渐适应了甄娘子神乎其神的绣技,小小感叹过后便不顾对方那意犹未尽的眼神,无情地掐断了甄娘子的炫技。 日落时分,半淳照例向秦嬷嬷递话,汇报了的香囊进度。 看来,等香囊完工实在是遥遥无期了。不过,她今日已经等来了更有意思的契机。 夜间,终于忙完公务的怀王起身,正打算歇下。人老成精的吴总管,状若闲话家常般地说道,“王爷,咱们王府是块福地呢!” 高大的男人一边朝净房走去一般随意地问道,“哦?何出此言?” 务总管喜气洋洋地回道,“今儿老秦去宝华院给甄娘子量体裁衣,您猜怎么着?” 甄娘子... 倒是许久未见了。 怀王斜睨了吴总管一眼,这人贼精,死死地躬身低着头颅。 怀王知道,只要他不接话,这个话题就结束了。 不过,鬼使神差的,他听到自己问,“怎么着?” 吴总管欣喜地抬起头,嘴角的笑险些咧到耳后,“您说有意思不,发现娘子竟然长高了!” 怀王前进的步伐一顿,想起那个说他坏话的小丫头,嘴里发出了一声冷笑。 小丫头梦里都说他坏,在他府上倒是长得挺好。 求评论,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长高 第11章 再见 “是吗?这倒是有意思,你们给她摆两桌庆祝庆祝。”怀王语带奚落。 这…小孩儿长高才会大张旗鼓地庆祝,谁家这么大的娘子为了长高摆席的。 而且,甄娘子还是别家送来的妾室。 吴总管觑了一眼怀王,大概是第一位房里人的缘故,王爷似乎在甄娘子的事情上别扭得紧。 赵辰轩不知吴总管所想,他照常进净房洗漱完,躺在了书房内间的榻上。 一切都和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一般,熟悉的房间,平整的榻。朝中今日也没有地动山摇的大事发生。 可是,身下这张他早已躺惯了的榻,今日却不知怎地,扎起人来。扎得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辗转反侧了大半个时辰,赵辰轩还是了无睡意,甚至有越来越清醒的架势。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利落地翻身坐起。也不叫人,自己随意套了件外裳,又披了件披风。 几步跨出房门,往院外走去。 侧间,值夜的小子本已迷糊了双眼,强撑着没睡,被这动静吓得瞌睡虫全跑了,赶忙提着灯笼,跟上前面那道高大的身影。 小子名唤青山,是吴总管在府上挑选的小徒弟,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机灵劲。 他躬身拿着灯笼,小跑来到怀王身侧,既给怀王照亮了脚下的路,又不会遮挡主人家分毫。 灯笼里的烛火在夜风下摇曳,透出几分月黑风高杀人夜的意味。 青山暗忖,“不知朝中又有哪位大人要倒霉了。” 谁知,走着走着,却有花香似有若无地飘来。 青山一愣,他记得从沧宸院出府门没有带花的路。 这不是去外面的路。 小子定睛一看,繁花点缀的小径,蜿蜿蜒蜒地通往月洞门,这…这似乎是去宝华院的路。 见过王爷歇下了,突然大半夜出去公干,还是头次见王爷大半夜去内院。 鼻端的花香越来越明显,与宝华院里的那位小娘子格外相宜。 看来,以后对宝华院那位得更慎重些了。 青山把身子躬得更低,眼睛垂着看向地面。 怀王龙行虎步,夜色中,已能窥到宝华院的一角屋檐。 转过一条□□,宝华院的院门映入眼帘,此时已是深夜,院子里一片寂静,廊下挂着的灯笼自门缝处透出微弱的光。 赵辰轩抬手欲敲门,食指指节离院门仅分毫之隔时,历来行事果决之人却突然把大手蜷缩成拳,放回了身侧。 这么晚了,要不还是明日让秦嬷嬷知会她了再来,本来就怕他,别又把人吓坏了。 可是,不知怎的,他的脚似被钉在了原地,不想离开,一定是书房里的那张床榻过于冷硬,才让他的脚产生了自己的想法。 不等怀王做下决定,院子里守夜小丫鬟怯生生的声音自门内传来,“门外是何人?” 被发现了。 得,不用纠结了,他岂会做过门而不入的事情。 “本王,开门。” 男主人低沉的声音在门外传来,小丫鬟不敢耽误,慌乱地拉开了门扉。 院子里一片昏暗,小丫鬟好像被深夜造访的男主人吓到了,不知道掌灯也不知道通报,木楞楞地候在一旁。 怀王大步走向正屋,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屋内,小丫鬟才如梦初醒地往厢房跑去。 甄远韵大病初愈,这时节夜里还有些凉,秦嬷嬷怕她病情反复,叮嘱着给宝华院的正屋烧了一点地暖。 不热,但能增加一些暖意。 这暖意让甄远韵近日睡得十分舒服。 怀王走进内室,掀开床帐一瞧,只见小娘子身着单薄的白色寝衣,仅余胸腹处留了一点褥子,裤腿上溜,两条暖玉似的腿搭在被衾上,分外惹眼。 似是不适应陡然变亮的光线,小娘子翻身朝向内侧,鸦青的发丝铺了满满一枕头。有几缕调皮的掉出了床沿,微微翘着,引人心动。 怀王看得眼神一暗,他早该过来的。 他抬手挥退下人。 今日是桃汁值夜,她既担忧自家姑娘,又对屋子里那道高大身影发怵,只能忐忑不安地慢慢挪出内室,候在外头等候差遣。。 屋内没有了其他人,怀王顺应心意伸手握住了那几缕调皮的发丝。 女人的头发怎么能这么顺滑,滑溜溜的,越摸越让人心痒。 心痒的怀王探手摸上了近在眼前的白嫩脸颊。 温软的脸蛋一入手,怀王的心里弥漫上一股满足感,似是等这一刻等了许久。 他脱了外裳翻身上榻,床榻宽敞,娇滴滴的小娘子往内一侧身,正好给了偷香贼巨大的空间。 睡梦中,甄远韵感觉今日的地暖烧得尤其地暖,还不均匀,她的腰背处像处在火炉边,热得人难耐。 她撅了撅嘴,想远离火炉,却被一条藤蔓缠绕,动弹不得。 藤蔓,她床上怎会有藤蔓? 甄远韵一下子惊醒了,低头一看,腰腹上箍着的哪里是藤蔓,分明是怀王殿下的铁臂。 强壮而有力的臂膀缠在她的腰间,薄薄的寝衣完全阻隔不了对方。她的腰背处更是与身后那人紧贴着,难怪像在火炉旁。 甄远韵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动了身后之人。 她的身子早已经养好,前段时日,秦嬷嬷还请了一位妇人与她好好说了男女敦伦之事。 听那妇人说完,在见到怀王之前,她以为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章程,不会似以往那般害怕。 但此刻,真被这人抱在怀里,感受到他的力量和强壮,甄远韵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早先的几次不断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的身子不知不觉地变得越来越僵硬。 怀王搂着温香软玉,本已打算今晚放过她。这温软之处已比书房的床榻好上许多,他昏昏沉沉间已快要入睡。 谁知,他不惹人,人偏来惹他,他还没睡着,怀里的身子却越来越不软,这就不美好了。 既如此,他也无需客气。 反正,看起来小娘子今晚怎么着都睡不好了。 “醒了?”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甄远韵听到已经有些耳熟的声音响在耳旁,身子更僵硬了。 如果头发能够变硬,此刻,她大概已经成了一只超级大刺猬。 怀王喷出的热气打在耳侧,瞬间给甄远韵白玉般的耳垂染上了一层薄红。 嫩生生还带着粉色的耳垂近在眼前,灵巧的弧度十分可爱,怀王遵从自己的内心,张口轻咬了上去,用牙齿微微碾磨。 甄远韵只觉一股酥麻袭来,她不自觉地一缩,身子微弓,却是越加缩到了身后那人的怀里。 被塞了满怀,感受到怀中人的害怕,想起秦嬷嬷早先说的话,赵辰轩难得收起了一点霸道性子,行事缓了几分。 怀里的甄远韵却觉得更加磨人了,当清风拂过山丘,山丘终是忍不住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赵辰轩本是为了她的身子迁就于她,却在这淅淅沥沥的雨中渐渐得了和以往不一样的乐趣。 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脉,原来经过他的摆弄,能让身前之人变得更加诱人,好似鲜嫩多汁的蜜桃,让人忍不住下口。 初时,甄远韵觉得磨人极了,他抚过的每一处都变得那般奇怪,害怕又好像不满足。 渐渐的,后者占了上风,山丘恨不得将自己全然缩于清风之下,唯恐哪一处没得到清风的眷顾。 及至烟花绚烂之时,甄远韵仿似一条缺水的鱼,不自觉地张着小嘴,只觉不足,渴求更多。 她瘫在怀王的怀中,美眸微闭,樱红的唇微张,犹在失神中。 恍惚中,她想,是她过去狭隘了,这事确实如那妇人所说,是快乐的。 秦嬷嬷真是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再见 第12章 宴席 若是在那时完结就好了。 后半夜,甄远韵还在被人不知疲倦地摆弄时,不禁想道。 若是就在那时完结,她大概会喜欢上这件事吧。 可是……现在…… 她的两条腿在发颤,她的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她的小可爱发疼,她的鬓发已经汗湿,身上更是一片粘腻。 她恨自己最近养得太好,想晕晕不过去。 待怀王终于满足地退去,甄远韵恍惚看到了微亮的天光。 怀王温香软玉在怀,眯眼歇息不过片刻便到了早朝时分。 说来奇怪,明明昨日睡得那般少,还用了那么多气力,他却觉得精神百倍。 怀里的娇气包还没醒,但却蹙着眉头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明明一点力气没出,也不知道怎的就那般娇气。 罢了,这不是他手里的兵,娇气就娇气点吧。 晨光熹微中,怀王精神抖擞地走出了宝华院。 日上三竿时,甄远韵才缓缓睁开双眼,她是被肚子唱的空城计给唤醒的。 有了上次的经验,桃汁和半淳两人一直守在床前,甄远韵一醒,两人就迎了上去。 “娘子,可有不适?”桃汁焦急地问道。 甄远韵感受了一下身体,只是有些酸疼感,估计歇个一日便散了。 想到怀王昨晚的折腾劲,她现在竟然这么耐折腾,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摸了摸肚子,甄远韵有气无力地倚在床上,“饿…” 半淳赶紧让人把吃食端上来。 甄远韵看着远比往日丰富的膳食,颇有一种庄子上被养肥了,待宰的年猪的感觉。 她咬了一口水晶胶,又咬了一口粉蒸肉,想起自己昨晚的遭遇,每一口都咬出了恶狠狠的架势。 秦嬷嬷到宝华院时,甄远韵正坐在廊下赏花,先前三顺搬来的牡丹长势喜人,眼见着又有了新花苞。小娘子脸带笑意,用手指轻轻地戳着花苞。 秦嬷嬷远远看着,甄娘子看着有些懒洋洋的,面色却如常,不似被折腾坏的模样,一颗心可算是放进了肚里。 又见她戳花苞的幼稚行径,突然觉得,王爷要给甄娘子摆席庆祝长高也没有什么问题。 “庆贺?”甄远韵水润润的眸子看过来,不解地问道,“庆贺什么?”该不会是庆贺他昨晚过来了吧? 甄远韵想到这儿,脸刷地一下红了。 秦嬷嬷身为府里的老人,自有其生存智慧,她并不直接回答,只是笑吟吟地回道,“老奴这就不知了,娘子若想知道,不妨亲自问问王爷。” 问他?甄远韵怕把自己又问到沟里去。 总归不是坏事,揣着糊涂吃也挺好的。 王爷亲自下令给甄娘子庆贺,宝华院小厨房的人使出了浑身解数。 院里足足摆起了三方圆桌,一方摆在院子里,一方摆在西北角的小亭内,还有一方架在屋内备用。 桌上全是甄远韵爱吃的菜肴,连这时节没有的螃蟹都弄来了六只,可谓是煞费苦心。 半淳和桃汁最得甄远韵喜爱,和甄远韵一起在亭子里吃,其他院里的丫鬟婆子便在另一桌。 甄远韵是个和善的主子,院里的丫鬟婆子们近日里当差顺当,纷纷前去给甄远韵磕头谢赏。桃汁和半淳也是凑趣话不断,宝华院里一时热闹不断。 下值回来的怀王走到沧辰院和宝华院的岔路口,远远听见宝华院那边吵吵嚷嚷的,还夹杂着她身边那个虎丫鬟的笑声。 想到小娘子昨夜娇气的模样,怀王勾唇一笑,她那儿倒是热闹。 越往前走,笑声还有丫鬟们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左一个贺娘子福寿安康,右一个贺娘子康健和乐。怀王微微挑眉,看来不知道着宴席是庆祝她们娘子长高的。 怀王缓步走到院门前,一眼便看到了那人。 此时正是黄昏,斜照的阳光洒下来给亭下坐着的那人渡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芒,她长没长高看不出来,气色挺好却是看得分明。 乌黑有光泽的秀发只用玉钗简单固定在脑后,白里透红的皮肤昭示着主人的健康与活力,眼眸发亮地看着丫鬟们笑闹逗趣,樱红的嘴唇向两边微微牵起彰显着主人的开心。 昨晚哼哼唧唧说得那么惨,今日一看,明明尚有余力。 若是甄远韵知道怀王此刻的想法,一定会吓得从椅子上滚下来,大呼冤枉。 她的腿歇了一日还是酸软的,手也是,今日拿不稳针,连香囊都搁置了。 最先发现怀王的是半淳,她正站着转圈逗趣,看到了院门处站着的怀王,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万幸被桃汁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 半淳一站稳便赶紧行礼问安,“见过王爷!” 甄远韵闻言转头朝院门看去,高大的男人站在院门口,正不错眼地看着她。 甄远韵不知怀王心中所想,眼里立马浮起一抹笑意。 今日这宴会她着实喜欢,赐宴的正主来了,自然要好好款待,“见过王爷,多谢王爷的席面,妾身很是欢喜!” 她眼里的笑意不似作假。 怀王大步踏入院内,随甄远韵在亭下落座,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沉,“你喜欢便好。” 院子突然安静下来,男人转头面向噤若寒蝉的丫鬟们,“你们继续,让娘子欢喜。” 院子里的丫鬟闻言,赶紧重新动起来。 可惜,有了怀王在场,大家明显放不开,不若方才自在随意,有两个胆子特别小的丫头走路都显得怪异起来。 甄远韵看着她们不自在的模样,笑盈盈地看向怀王,柔声说道,“王爷,不若让她们自行下去,妾身伺候王爷用膳,谢过王爷赐宴之恩。” 怀王也看出来了,这些小丫鬟们自他来后便跟鹌鹑似的,一个个的都恨不得缩起来,干脆挥挥手,放她们下去了。 怀王的侍从十分有眼色,也随丫鬟们一同退去。 院中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甄远韵执起筷子,为怀王布菜。 这回,不同于早先的手忙脚乱,她布菜时动作十分优雅,夹的还都是怀王爱吃的菜,一看便是花了心思的。 日头渐渐落下,直至被彻底吞没,当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夜色渐渐笼罩住亭下的二人。 甄远韵与怀王相对坐在星空下的小亭中,面上不显,焦躁却渐渐涌上心头,今晚不会还要来吧… 第13章 怜惜 甄远韵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知,怀王是洞察人心的高手。 小娘子眼底深处的那点害怕和期盼,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怀王险些被气笑了。 可真是个吃完抹抹嘴就不认账的小娘子,方才还笑盈盈地邀他来,现在天一黑,就想他赶紧走。 他会让她如愿吗? 当然不会,他赵辰轩岂是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更何况,眼前的还是他自己的房里人。 赵辰轩低头看了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其上龙纹环绕。 他冷脸看着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沉声说道,“时辰不早了,早些进去安置吧。” 说完,也没管甄远韵作何反应,几个大步便踏进了正屋。 待甄远韵反应过来时,只看见男人最后一片翻飞的衣角消失在屋内。 甄远韵愣在原地,看这架势,他今晚定然是要留宿了。 小娘子偷偷地撇了撇嘴,揉了揉自己的大腿,酸软感倒是轻了许多。就是今晚又要受累了。 她愤愤地最后咬了一口桌上的蟹肉,“果然,她之前觉得自己是待宰的年猪,一点也没想错!” 甄远韵不情不愿地走进屋内,怀王却并未去洗漱,高大的身影正坐在她惯常坐着的罗汉榻上,手里正瞧着什么。 听到她进来的动静,抬眼瞧来,眉眼竟比方才还柔和了几分,也不知是不是烛火的功劳。 大概是他比平日里更加柔和的眉眼给了她勇气,甄远韵小步上前,柔声恳求,“王爷是伟岸的英雄,妾身身子骨而今还乏着,您怜惜怜惜妾身,今晚…” 未尽之语尚未出口,却被怀王一把拉过去,铁臂一圈,便把她圈进了怀中。 甄远韵牢记那妇人说的以柔克刚,身子不过僵硬一瞬,便立马软下来,柔柔地贴在怀王身上,美眸楚楚可怜地看过去。 她的五官偏清冷,不言不语时有其霜赛雪之感,而今带上几分媚态,却是冰雪消融,越加勾人了。 怀王本是为了抱着她闲话几句,见她这副模样,立马觉得方才那几句话一点也不重要。 他铁臂一动,甄远韵已被她打横抱起,“本王看你好得很,勿要诓骗本王。” 说完便大步往净房走去。 巨大的危机感袭上心头,甄远韵按捺住心中的焦急,“王爷,您放下妾身,妾身洗净了去榻上等您。” 怀王低头看去,只见她的美眸里暗藏着几分焦急和忐忑。 他本只想把她放到净房,便叫人进来伺候,现在,却是起了兴致,偶尔伺候伺候房里人似乎也不错。 赵辰轩并未回答甄远韵,他把人放在浴桶旁,伸手便来扯她的衣带子。 一只莹白小手覆在了大掌上,大掌的动作一顿,下一刻却是不管不顾地用力一扯。 甄远韵感到褂子一松,胸口有凉风送了进来。 “王爷…”她忍不住唤道。 怀王埋首,从鼻腔里回了一声嗯,小娘子的胆子只能支撑她把手覆上去,再多的也不敢了。 眼见着他执意如此,小娘子只能顶着通红的脸颊和耳尖,弱弱地恳求,“王爷,能否待我洗漱完去榻上…” 怀王并未吭声,埋首专心享用美味。 “那王爷能否让我先洗漱,妾身今日玩闹了半晌,脏得慌。”甄远韵忍受着身上的悸动,期期艾艾地请求。 这回,怀王倒是有了回应,他剥掉了小娘子身上最后一层衣物,搂着玉团子一样的人跨进了浴桶。 宝华院的浴桶不算大,两人一进去,水便漫了出来,弄湿了方才小娘子被扔在地上的衣物。 怀王历来是个悟性高的,昨日已经初窥门径,近日有了浴桶水花的加持,更是把小娘子伺候得舒舒服服,犹如小猫一般哼哼唧唧。 只是,浴桶的水凉得太快,怀王仍然记得小娘子之前病怏怏的模样,不过是好好伺候了她一番便把她捞出来,抱至榻上。 甄远韵已如被雨洗刷过一番的花,美丽耀眼又有点可怜巴巴的,只想躲着点雨。 怀王却是精神抖擞,他的雨可还没下呢。 小娘子看他一副刚刚开始的架势,抬手就要把她的腿往上摆,真是敢怒不敢言。 不仅不敢言,还得放软了身子配合,只求他能怜惜她些,早些尽兴,早些放她睡觉。 屋里的动静直响到三更天,甄远韵浑身上下,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弹。 她软趴趴地趴在玉枕上,美眸微眯,只想睡觉。身后那人却明明结束了还不起,在她脖颈处啃来啃去。 “王爷,安寝吧,明日还要上朝呢。”甄远韵试探着劝道。 “不急,明日休沐。” 甄远韵没招了,只能躺着任他施为。 幸好,餍足后的男人并未折腾太久,只是把她浅尝一遍,便收了嘴。 甄远韵微喘着,努力平息身体的悸动。这人现在比以前还要难以招架,总能让她又推拒又沉沦。 第二日醒来,又是日上三竿。 甄远韵哀叹一声,她竟变成日日睡到午时的惫懒娘子。 她无力地掀开床帐,正打算出声叫人,却一眼看到了窗边的怀王。 他身穿玄色常服,头戴白玉冠,看着与寻常公子无异。 “起了?”他扬了扬手里的物件,“这是给我绣的?” 甄远韵定睛一瞧,正是她绣了好久还没绣好的雄鹰香囊。 昨日她拿不稳针,打算歇会再试试,后头吃席忘记收起来,没想到却被怀王瞧见了。 她垂下眉眼,有些害羞,“是给王爷的,还没绣好。” 想他见惯了好东西,她又补了一句,“绣得不好,王爷莫怪。” 赵辰轩磨砂着手中的香囊,这还叫绣得不好?宫里那些号称天下最好的绣娘,绣出来也就这样了。 “你有心了。” 又想到昨日她想他走,最后却娇娇柔柔地让他尽了兴,终归是温柔小意的好娘子。 “听医者说你忧思过度,可有什么难处?” 甄远韵原本垂着头,温顺地支在床边,这一问却让她猛地一抬头。 她嘴唇翕动了几下,却终归没说出什么,“大抵是那时刚入府,还有些不习惯,劳王爷记挂了。” 赵辰轩一挑眉,知道她没说实话。 不过,他给过机会了,她不说,也怪不得他。 他随手放下了香囊,本已要走出主屋,终是顾忌着医者得那句忧思过度,在跨出去的时候留下话。 “下次休沐,本王带你去郊外踏青,散散心。” 求收藏~求评论~[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怜惜 第14章 骑装 踏青?! 甄远韵瞪圆眼睛,眸子里闪烁着激动兴奋的光芒。 自入了京城以来,她就被困在宅院里,即使怀王府很大,待久了也难免憋闷。 她立马起身,打算追上怀王好好谢恩。 她是个懂得感恩的小娘子,他可别再别别扭扭地罚她了。 谁知,才起身,却是双腿一软,砰地一声撞在了床柱上。 怀王耳聪目明,这清脆的一声传到了他的耳内,让他离去的步伐一顿,最终还是返回了屋内。 只见小娘子委顿在地,小手捂着额头,龇牙咧嘴地小声呼痛。 见他进来,委屈巴巴地撅嘴看过来,眼神里带着微妙的控诉。 赵辰轩摸了摸鼻子,难得有些心虚地上前,拦腰抱起了地上的小娘子,又把她轻轻放在床边。 “怎么着急忙慌的?” 甄远韵察觉到他虽说着责备的话,却语气温和。 娇嗔的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王爷还说妾身,这都赖谁…” 赵辰轩发现,自己还挺喜欢她这突如其来的小性子,难得好脾气地哄她,“是,都是本王的错,今晚保管不让你太累。” 甄远韵被他的无耻行径惊住,她都腿软得站不稳了,他今晚竟然还要来?! 她这情态着实有趣,赵辰轩继续逗她,“这几日多练练,到时候去踏青骑马,体力才跟得上。” 不知想到了什么,甄远韵的脸烧得通红,她羞恼地咬住嘴唇,“这和骑马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骑……” 未尽之语被一只嫩白小手阻在口中,看她已是羞赧得满面通红,再说怕是就惹过头了。 赵辰轩没再继续,反倒是顺势咬了一口她嫩嫩的掌心。 甄远韵立马藏起了小手,晚上遭了大罪,白日里还得被咬。 不过,说到骑马,甄远韵小心地觑了怀王一眼。 她不会骑马,可她怕她说了,踏青就去不成了。 踏青踏青,想来是离不开骑马的吧。 怀王心情不错,轻抚着她柔软的腰肢,“想说何事,直说便是。” 不会骑马这事瞒不住,若到时候扫了他的兴,她还不知道得吃多少苦头。 纠结片刻,小娘子垂着头,终是小声说了出来,“王爷,妾身不会骑马。” 不会骑马? 本朝武风盛行,即使是普通官员家的闺中女子也会习骑射。 若连马都不会骑,那她得是何等低微的身份?亦或是有什么隐情? 不过,甄府既然敢把她往怀王府送,老吴既然敢接,想来身世定然是核查清白的。 赵辰轩心中转过了好几个念头,面上却不显,“无碍,这回时间紧,我带你便是。回头,给你请个骑射师傅,慢慢学。” 踏青照旧,甄远韵满心欢喜,喜滋滋地谢恩,“妾身谢过王爷!” 不过,骑马可以去了再学,骑装却是得赶紧备上。 不过一个时辰,映秀坊的人便再次登门。 这回,王府要得急,青娘恰巧外出,来的是另一位吴大娘。 吴大娘和青娘不同,穿着珠光宝气,怀里揣了足足三本骑装画册,一一展开给甄远韵看。 “甄娘子,您看,这本是咱们映秀坊开业以来最畅销的十款骑装。 这本呢,是当季新出的八套骑装。 这本,则是小的私心推荐的六套骑装。 您看看,可有喜欢的?”吴大娘满怀希冀地看着甄远韵,就指望着对方的金手指多点几套。 甄远韵接过第一本,不愧是历来畅销的款式,十款骑装,每一款都美得各有千秋。 吴大娘见她盯着那套银白色的骑装久久未曾翻动,赶忙介绍起来,“甄娘子好眼光,这一套是崇德年间便流行过的款式,历经许多年,一直是京都女子的心头好。 您看,它整体款式干净利落,却又在腰间袖口缀以祥云纹,寓意乘风而起,吉祥如意。 窄袖的设计在骑射时更是十分实用,咱们京都的小姐夫人们,衣柜里大多都有这么一套骑装。” 吴大娘舌灿莲花地说个不停。 甄远韵却踌躇起来,只因绣坊厚道,在每件骑装下面还标了价格。 五十两银子! 甄远韵竭力控制,不让自己流露出,土包子被吓到的模样丢怀王府的脸。 却不想,后面翻开的两本册子,喜欢的几套竟然一套比一套贵。 京都的衣服竟然恐怖如斯!她犹如烫手一般放下了手中的册子。 之前,她选的那几件春衫,也不知得花费多少银钱。 甄远韵没接触过,不知道。 映秀坊的骑装背后有高人设计,这五十两银子得有一半进了那高人的腰包。 再加上,正式的骑装制作复杂,历来都是映秀坊最贵的那一档衣物。 最后,甄远韵强迫自己不看底下的那五十两标价,点了最初看上的那身。 不选肯定不行,在后面那几套动辄上百的骑装面前,这套五十两的骑装显得尤为可爱。 吴大娘却是透心凉,亏她还以为进了怀王府这富贵窝能做一笔大生意,不想急哄哄的过来,就卖出了一套便宜的骑装。 她心里暗暗撇嘴,嘴上倒是没表现出来。 甄远韵僵硬着小脸,送走了同样挂不住笑脸的吴大娘。 她知道王府富贵,可是,她几个月前尚且还是个吃不饱穿不暖,生活在庄子上,空有小姐之名的丫头。 今日能下手买五十两的骑装,已经是冲着踏青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她看着吴大娘走得飞快,带着几分气恼的背影,还有秦嬷嬷欲言又止的表情,终归是没有改口,只是垂下头又绣起了手中的香囊。 今儿在怀王那儿过了明路,这东西可得抓紧绣了。 另一边,吴大娘满脸愁容,今日这趟跑得忒不值当,她还从未跑过这么急这么小的单子。 她正苦着脸将要从内院这边岔往角门的方向,却见月洞门另一侧的路上走来了一行人。 当头那人正是曾偶尔远远看过几眼的怀王。 秦嬷嬷赶紧带着吴大娘退至路旁,蹲身行礼。 是个生面孔。 秦嬷嬷见他皱眉,赶忙解释,“今日青娘不在,这是映秀坊派过来的吴大娘,特地给甄娘子定做骑装的。” 面前的亲王气势摄人得紧,吴大娘死死垂着头,将视线紧紧锁在对方的玄色衣摆处,只盼着他快些走。 却不想,那出了名的冷面王爷竟主动问话,“哦?既是给宝华院采买骑装的,甄娘子最后选了哪些?” 吴大娘生意人的灵敏触角竖起,眼眸一亮。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听到怀王这句话,吴大娘瞬间从对怀王的害怕中抽离,她已经嗅到了巨大的商机。 “回王爷的话,甄娘子选了一套祥云骑服。” 果然,下一刻,怀王说出了在吴大娘耳中宛若天籁的话,“怎地就选了一套,你随我再去一趟宝华院,让她多选几套。” 说完已经大步当先走去。 吴大娘赶紧麻溜地爬了起来,小步子倒腾地飞快。 真财神爷来了! 怀王进到宝华院时,正瞧见乌发雪肤的小娘子坐在窗边穿针引线,她垂着头,神情专注,斜照进来的阳光给她镀了一层金光,美得仿似天上的仙女。 饶是因为甄远韵就选了一件骑装,对她颇有意见的吴大娘都不得不赞一声,当真是好颜色! 一行人似是不忍惊动那仙子,下意识放低了脚步声。 待赵辰轩进屋看到她手中拿的正是先前他看到的香囊,心里更是涌出了一股奇怪的情绪。 他尚未来得及分辨这是何种情绪,面前之人已经发现他,笑盈盈地起身向他行礼。 “起来吧。”赵辰轩扶起她,顺势牵住了她的小手,慢慢揉搓着。 “怎地就选了一套骑装?” 甄远韵已经看到了外头的吴大娘一行人,是不是她给王府丢脸了。 她不好说是嫌贵,赶紧低头认错,“王爷,妾身想岔了,想着下回出府踏青还不知道是何时,就穿这么一回,只定一套便够了。” 赵辰轩直觉她又没说真话,不过大抵就是些小女儿心思,他并未深究,只沉声吩咐。 “再多选几套,谁说只穿这么一回?” 再者,骑装,骑装,谁规定只有外出骑马的时候能穿? 甄远韵不知怀王心中所想,不然大抵会咬死只选一套了事。 既然怀王已经发话,她不敢违逆,赶忙召了吴大娘等人进来,又选了两套。 谁知,三套还没能让旁边那人满意,他伸手拿过册子,又大刀阔斧地点了五套。 甄远韵看得暗暗咋舌,转眼间花去这么多银子,着实与她以往的生活天差地别。 过了五日,又是一个好日头,甄远韵正按照医者的吩咐在院子里散步。 秦嬷嬷突然带着吴大娘,身后跟着好几个婆子抬了两个大箱子进来。 吴大娘笑得比当日还要热情,“甄娘子,咱们映秀坊紧赶慢赶,把您订的骑装赶制好了! 您且试试,若有不合适的,我这就带回去改,保管让您满意。” 既来之则安之。 甄远韵当日心疼银子,当箱子打开,最上面便摆着她那日一眼瞧中的祥云骑装时,她的眼眸中又难以抑制地出现了欢喜之色。 映秀坊名不虚传,难怪人家敢定那么高的价。 这祥云骑装一上身,甄远韵便发现该紧的地方紧,该收的地方收,打镜中一瞧,整体干净利落,便于骑行,下摆处又兼顾了一些女儿家的小心思,飘逸好看。 她又接着试了其他几件,件件不重样,件件亮人眼。 难怪人家敢卖这么贵。 怀王过来时,甄远韵刚穿上最后一件玫红色的骑装,恰好是他挑的。 “娘子!没想到王爷随意指的这件才是最好看的!”桃汁在旁边满眼赞叹。 赵辰轩转入内室,只见平日里柔弱的小娘子一身玫红色的骑装,其上金丝若隐若现,尤其是那饱满之处,金丝穿梭环绕,引人采摘。 缀以孔雀尾羽的下摆微微散开,美丽耀眼之余,愈加显得腰身纤细,一手可握。 赵辰轩感觉自己的手有点发痒,这衣服他果然没选错。 第15章 欢喜 甄远韵正觉得身上这件骑装裁剪有些过于贴身,看得人发羞,打算脱下来。 没想到,抬眼间在镜中与身后那人的眼神对个正着。 那眼神,仿似要把她吞吃入腹一般,她像是被烫到,立马错开了眼,耳垂和脸颊更是透出诱人的粉色。 日光照在她粉色的耳垂和脸颊上,在粉色之上又渡上了一层暖黄,惹人怜爱。 赵辰轩略带遗憾地挪开了眼,而今还未到晚膳时分,她定然还没用膳。 还是让人吃饱喝足了,方才尽兴。 直到怀王高大的身影走出内室,甄远韵方才大松了一口气。 她赶忙跑到屏风后,手忙脚乱地换回了平日里的衣物。 方才被他眼神攥住时陡然跳得飞快的心跳才平复下来。 她轻抚胸口,想到他方才的眼神,又吩咐转头半淳,“把这两箱骑装锁到厢房去,踏青那日再拿那套祥云纹的出来。” 半淳不明所以,娘子的衣物不都在主屋放着吗? 这些骑装娘子明明喜欢得紧,怎地还要锁在厢房。 不过,娘子的吩咐她并不敢质疑,低头应是后便出去叫婆子们进来抬箱子。 谁知,抬到外间却被看起来正认真看书的王爷叫住,“要抬到何处去?” 半淳垂首回道,“回禀王爷,奴婢奉娘子的命令,把这些骑装抬到厢房去归置。” 怀王头都没抬,随意地翻过一页书,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抬回去。” 这…… 半淳有些为难,虽说对比起娘子,自然还是王爷的话更不敢违背。 但她而今毕竟是在娘子手底下,立马抬回去,岂不是打娘子的脸面。 不过,她的胆子并不足矣支撑她为了娘子的那点面子违逆怀王。 眼见着王爷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半淳正打算命人抬回去,却见娘子着急忙慌地走了出来,头顶还有两缕碎发都没来得及规整好。 半淳松了一口气,赶忙带人退了出去。 刚掩上门便听见屋内娘子撒娇的声音,一声王爷喊得犹如娇莺连啼。 半淳不敢再听,赶忙带人退至更远处。 屋内,赵辰轩听着她一声声娇啼,心头发痒,面上却是不动如山。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册,看着走到身前的小娘子。 她正祈求地看着他,所求不过是一件小事,可怜巴巴的眼神还有些像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狸猫。 赵辰轩想,外面的传言也不假,他确实是个恶劣的人。 她都已经这么可怜巴巴地求他了,他却没有一点要答应她的念头。 此刻,他看着她,满脑子只想着把她按在榻上,为所欲为,甚至,让她的眼神更可怜一些。 最终,之前她病歪歪的样子让他克制住了自己此刻的欲念,他重新垂首看向书册,声音沉稳却暗含威胁。 “你若是不想现在就去榻上,便乖乖听话。不然……”男人又盯了她一眼,“我也不介意让你饿着肚子来。” 说完又低头翻过了一页书。 闻言,甄远韵气得险些把手中的帕子搅碎。 面前这人,明明看起来一副冷面端正的模样,怎地能把淫词艳语说得这般顺嘴! 甄远韵所求无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半淳又带人把骑装抬进了内室,甚至还被“贴心”地放在了床边。 晚膳时分,甄远韵气哼哼地啃了好几块排骨,好似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咬上对面那人。 赵辰轩只作不知,悠哉悠哉地吃着饭。小娘子这点牙口,她就算咬上来,谁吃亏还说不定呢。 夕阳渐渐下落,当落日藏起了最后一抹余晖,甄远韵方才放下碗筷。 她难受地偷偷摸了摸肚子,方才一时气愤,一不小心吃多了些。 想到他的那些摆弄,甄远韵有些发愁,待会儿不会吐出来吧。 不过,让甄远韵没想到的是,吃完饭那人并未猴急地把她往净房带,反而带她走出了宝华院。 半淳和青山各提着一盏灯笼照着两人脚下的路,自灯笼中透出的烛火柔和了他的面容。 甄远韵被他牵着,温热的大掌包裹着她,心底竟生出一丝此前未有的燥热和悸动。 夜色下的王府静谧中带着花香,行走间,腹间的饱胀感不知不觉渐渐消弭。 他是在陪她消食吗?甄远韵看着他英挺的侧脸,并未问出口。 只是,在心里偷偷藏起了一抹欢喜。他对她也是欢喜的吧。小娘子面带笑意,抿唇猜想。 回到宝华院,赵辰轩率先走入了净房,没被他一起拉去净房,甄远韵松了一口气。 上次在净房,她的腰和大腿可是遭老罪了。 不过,今晚…… 她瞟了瞟大喇喇摊开在床边的箱子,这人是何意思不言而喻。 她羞赧地瞪着这两箱骑装,像一只明知自己命运,却无法改变的羔羊,只能等着锅里的水沸腾起来,乖乖下锅。 好似没过多久,怀王便走了出来,他额发还有些湿,有几缕垂下来,遮住了锋利的眉眼,显出几分俊秀。 甄远韵眨了眨眼,这好像是头一回,她得以有机会认真打量他刚出浴的模样。 仔细想来,怀王的年岁并不大,脸也长得俊朗,平日里威势过盛,倒是让人忽略了他这俊逸的外表。 甄远韵小脸一红,急匆匆地走向净房,却被他拦在半路。 他一手拦着她,一手翻出了被她压在最底下的那件玫红色骑装,递给她。 脸上似笑非笑,写满了对她那点小心思的嘲讽。 甄远韵不想接,那只大掌又往前递了一点。 她咬了咬唇,却哪里僵持得过他? 嫩白的小手最后还是接过了大掌手里的骑装,不情不愿地向净房走去。 甄远韵洗净身体,又绞干了头发,方才自架上拿下那件玫红色的骑装。 白日里试的时候她便发现了,这件骑装最为贴身,她近日来不仅长高了,那处也长了。 这骑装一上身,竟有种呼之欲出的夺目感,惹得她都不敢用力呼吸,生怕增加了起伏。 偏偏就被他撞上试穿这件!甄远韵咬牙,悔自己试得不是时候。 但,纵有万般不愿,她还是胆战心惊地换上了。 换好后愈加艳丽夺目的小娘子,扫视着这身过于贴身的衣服,心中微叹。 也不知,他今晚又会如何折腾。 求收藏求评论[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欢喜 第16章 清清静静的小娘子 甄远韵走出内室时,怀王已经绞干了头发,正斜靠在床上翻书。 修长的手指翻过书册,实在难以想象这手在她身上拨云弄雨的模样。 赵辰轩看得入迷,直到小娘子走到近前方才发现。 他抬眼看来,本已被画册勾得欲念深重的双眸中,快速划过一抹惊艳。 身前刚出浴的小娘子宛若出水芙蓉,清冷的眉眼被水汽蒸过,添上几分艳色,红唇娇艳欲滴,惹得人口干舌燥。 艳丽的骑装穿在身上,盘扣扣到脖颈处,分毫不露,却越加诱人,赵辰轩不知道,有个词叫禁欲的诱惑。 往下看去,金线在烛火下闪耀,呼之欲出的饱满之处比白日里更显。 赵辰轩慢慢向下滑动视线,在腰肢处的收拢,臀部的凸起处流连。 她并未穿骑装配套的靴子,纤细的脚踝从骑装下摆和绣鞋的间隙中露出,在红色的映衬下显得越加白皙。 甄远韵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赶忙上前几步爬到床里,用被子裹住了自己。 赵辰轩被她这羊入虎口的做法逗笑,抬手便握住了近在咫尺的被子。 他并未用太大的劲,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上了手,眼前的小娘子不论多么羞恼都只能依了他。 果然,原本裹得紧紧的小被子被他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松松地扯了开来,露出里面艳丽的小娘子。 小娘子坐下来以后,那处自然是更显了。有几缕青丝调皮地来到了身前,缀出诱人的弧度。 赵辰轩回忆起方才画册里的画面,并未将手伸到以往最诱人的地方,反而是伸向了小娘子的下裳。 起初,甄远韵不明所以,甚至因为他的视线从那处挪开松了一口气。 以往每次最遭罪的便是那处,被照顾得最多,看来今日能歇歇了。 然而,当下裳褪去,雪白的大腿露出,他却躺下不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命令她上来时。 她方才明白,这是何等糟糕的姿势。 甄远韵不愿意,没了下裳,凉飕飕的,她一点也不想动弹,更何况还是坐到那儿去。 身侧躺着的男人说完指令却不动,只用黑沉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甄远韵眼睫微颤,最终还是忍着羞意,咬唇如了他的愿。 腿不可抑制地露出更多,在艳色骑装的映衬下开出糜艳的花。 甄远韵看得发羞,努力想把腿缩进缺了下裳的骑装里,却让身下那人瞬间脊背紧绷,手上的青筋都难耐地冒了出来。 赵辰轩今日被极致的感官刺激到,并未太久便紧握住纤纤玉臂,喉中发出难耐的低吼,尽兴了一回。 甄远韵感受到,想翻身下来。 她宁愿躺着被他摆弄,也不想再这样… 可…左腿才试探着挪动一下,便立马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按住。 他并未用力,甄远韵却乖乖地僵在了原处。 小娘子的美眸含着水汽,祈求地看向大掌的主人。 赵辰轩抬手轻抚她的眼睫,眸色却更深了。小娘子很快发现,求他根本没用。 更过分的是,他还伸手把她的小衣从脖颈处抽走,又解开了起伏处的两颗盘扣,将露未露之际,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兴致盎然的笑。 没了小衣和上面两颗盘扣的禁锢,那处不受控制地活跃起来,赵辰轩并未上手,却明显在颠簸间更兴奋了。 漫漫长夜,甄远韵头脑昏沉,腰肢酸软,还没去踏青,便狠狠体会到了骑马的艰辛。 翌日,甄远韵醒来时,身侧早已没人。 昨晚累极睡去,并未叫人进来收拾残局。 此刻,那件耀眼夺目的玫红色骑装皱皱巴巴地躺在脚踏上,控诉着它昨晚的遭遇。 仔细一瞧,上面还有些难以言喻的污渍。 甄远韵看到这件骑装又回想起昨晚那人花样百出折腾她的蛮横模样,还有他说的那些羞人的话。 小娘子白玉般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他怎么能…怎么能那般…那般过分! 难怪让她吃饱了饭再来,果然世上没有白吃的饭。 甄远韵难受地揉了揉自己的腰肢和大腿,她都不用下床,就知道自己的腿有多软,现在下去定会跌在地上。 最后,借着桃汁的搀扶,甄远韵方才挪到桌边,用了一顿异常丰盛的晚“早膳”。 另一边,怀王身边的人发现,今日的王爷格外宽和。 有个小子办了错事,战战兢兢地跪在底下。 本以为今日定然逃不了一顿板子,最后却只罚了一月例钱,让他显些以为头上的主子被掉了包。 在甄远韵羞愤地骑了三日“马”,糟蹋了足足三套绝美的骑装后,怀王终于放她歇了一晚。 休沐日要来了。 因为这日,甄远韵劳累了这么久,腿都要被怀王折腾结实了,她却还是满心欢喜地期待着。 只因,于妾室而言,能出府游玩,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恩赏。 甄远韵难得起了个大早,穿上美丽又规矩的祥云纹骑装,头上配以同色系的发带系了个马尾,再略略描了描眉,镜中便出现了一个英气十足的小娘子。 “娘子这般装扮起来,俊俏得紧!”半淳惊讶于甄远韵的少年气,出声感慨。 甄远韵也很喜欢这副装扮,她欢喜地摸了摸身上的衣服。 幸好,这身她最先看中的骑装没被怀王糟蹋了去。 赵辰轩也换上了骑装,他的骑装通体玄色绣以金色暗纹,走动之间流光溢彩。 他身量高大,宽肩窄腰,骑装相对于常服更贴身些,把身材凸显得刚刚好。 两条长腿蹬在同色长靴里,行走间似有清风浮动。 甄远韵看着他自晨光中走来,眼神微动。 不知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久了,听他说那些淫词浪语多了,甄远韵看着他这身装束,竟想到了他脱光时,腰腹紧致,臂膀紧绷,汗珠滚滚而下的模样。 她赶紧甩了甩头,太可怕了,她可是清清静静的小娘子,怎地会产生这么可怕的想法。 因为早上的可怕想法,甄远韵用早膳时都不敢看对面那人。 赵辰轩疑惑地挑了挑眉,为了让她养精蓄锐,昨日并未动她,怎地今日竟比早先几日看起来还要害羞,脸都快埋进碗里去了。 待两人上了马车,从静区穿至闹市,甄远韵方才从自己可怕的想法里缓过来,开始注意起马车外的动静。 孩童的笑闹声,小贩们的吆喝声,路人的絮絮私语,组成了与王府完全不一样的人间烟火。 明明不过短短几月,甄远韵却有了仿若隔世之感。 怀王见她有些失神的模样,放下了手中的书册,“若是喜欢,改日带你来逛。” 甄远韵惊喜地抬头望向他,难言喜意,“妾身谢过王爷!” “肯看本王了?” 甄远韵不好意思又略带讨好地笑了笑,“王爷说笑了,妾身哪敢。” 幸好,怀王不是个会在女儿家心思上深究之人,不过调笑一句未再深问。 转而给甄远韵说起沿路上有名的商铺酒楼。 甄远韵受宠若惊地听着,堂堂亲王给她说这些,还说得绘声绘色,引人心驰。 她的心就像揣上了小鹿,乱跳个不停。 马车渐渐靠近城门,怀王方才停下,他把窄袖和下裳重新绑了一遍,又紧了紧头上的发带。 甄远韵一看,这是要骑马了。 出得城门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怀王便出了马车。 甄远韵正不知自己是否要下车,车帘侧边伸进了一只大掌。 甄远韵轻轻搭上自己的小手,下一刻便被对方抓住,另一只大掌快速地揽住她的腰肢,眨眼间,她已稳稳落地。 清风吹拂着甄远韵的发尾,风中送来初春青草的气息。 放眼望去,道旁皆是嫩绿的浅草,此处虽然还未到马场,却已是让人心境开阔。 马车旁立着一匹神骏的白马,通体没有一根杂毛,四肢健壮,被先前见过一面的小将牵着,不耐烦地打着响鼻,踢着腿。 怀王上前,伸手摸了摸它,瞬间消弭了它的焦躁,迎来它亲昵的回蹭。 “此马名唤山影。” 他又转身递了一块饴糖给甄远韵,“你先和它熟悉一下,今日我两同乘一骑。” 甄远韵这两日已经开始跟着府上的骑射师傅学习,知道这是让她给山影喂食的意思。 她接过饴糖,试探着伸出了白嫩的小手。 山影似乎瞟了一眼怀王牵着她的另一只手,方才伸出舌头。 甄远韵感觉到手心一阵湿热,下一刻,饴糖被卷走,山影却并未看他,仿似对她毫不在意。 眼神不看她,嘴动得倒是极快,三两下便嚼完了饴糖。 甄远韵突然笑了一声,引来怀王疑惑地侧目。 她抿了抿嘴角,没有告诉身侧的高大男人。 这马和他还挺像,把她吃干抹净,又总是高高在上。 还真应了那句话,宠随主人。 美好不了太久啦[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清清静静的小娘子 第17章 踏青 此刻是初春时分,风尚且带着几分凉意。好在,映秀坊的骑装做得合适,倒是不冷。 待山影吃完饴糖,赵辰轩抬起小娘子的手,轻轻放到山影额前。 小娘子的手小,放在山影额前不过小小一块。 不同于庄子上小狗小鸭们毛茸茸的触感,山影的前额偏粗糙,有些地方还有点扎手。 甄远韵忍不住轻轻摸了两下。 摸到第二下时,山影撩起眸子,撇了小娘子一眼,仿佛在说,“摸够了吗?” 甄远韵觉得有意思,这马和怀王实在是太像了,她又赶紧摸了两下。 赵辰轩看她笑得眉眼弯弯,“这么喜欢山影?” 甄远韵抿唇点头,喜欢,喜欢它,也喜欢它像的那人。 爱马被人喜欢,赵辰轩的脸也染上了一抹笑意,柔和了平日的冷峻之色。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小娘子站在地上,低头看去,显得越发娇小了。 这般看着,小娘子就连额前的几根碎发,都透出几分可爱。 春风吹动着她的发梢,微微晃动的墨发晃得他心间微痒。 白色骑装虽不贴身却也显出了她起伏得当的好身材。如那起起伏伏的山峰,总能承接住最多的雨水。 绣着花纹的下摆散开,在风中轻轻摇摆,让他想起了那些晚上艳丽的波浪。 赵辰轩看得眼眸一深,伸出了自己的大掌。 甄远韵看着眼前的大掌,明明已经同床共枕过那么多回,这却是她第一次有机会细细打量怀王的手掌。 他的大掌一眼看去,并不像养尊处优之人的手掌。 粗糙有力,青筋外露,指头和虎口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应当是常年习武的痕迹。 掌心处还横亘着一道伤疤,微微发白。 也不知是如何受的伤,当日又是怎样严重的伤口,竟让身处皇家的他都留下了这般明显的疤痕。 甄远韵的眸中划过一抹心疼。她将自己的小手轻轻搭了上去,山影高大,靠她自己确实很难爬上去。 借力上马之时,软嫩与粗糙,炙热与微凉,没有一点空隙地挤在一处。 曾经交缠难耐时的贴合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甄远韵的小脸透出一抹粉色。 白里透粉的小脸和耳垂自眼前一晃而过,接着,怀里似飘进了一团柔软的香香的云朵 赵辰轩觉得,春光如此美好,不可辜负。 “青山,把本王那件红色披风拿过来。”甄远韵刚坐稳,怀王微微暗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才感受过他炙热的大掌,甄远韵以为他是给自己拿的披风,赶忙阻止。 “王爷,妾身不冷,妾身的手白日里历来都是这般温度。” 去听男人一本正经地说,“本王冷。” 他冷? 甄远韵感受着身后源源不断的热量,眉间一蹙,这叫冷? 很快,青山小跑着拿来了怀王宽大的披风。 鲜艳的红色映入眼帘,让甄远韵也不可抑制地想到了某些画面。 似有一片红云自眼前飘过,下一刻,甄远韵便被怀王裹进了同一件披风里。 圈在腰腹处的铁臂一紧,小娘子被迫和身后人贴得更紧了些,好似有一团火在身后燃起。 身后之人健硕的大腿一夹马腹,山影随着主人的心意,远离人群,朝草场跑去。 山影身形高大,完全不同于甄远韵这几日在府上练习时骑的小矮马,随意跑起来,便有疾风袭来。 甄远韵没想到山影突然跑起来如此之快,害怕地闭上了双眼。 怀王低头看去,只见怀中小娘子纤长的睫毛在轻轻抖动,似蝶翅微微扇动,在他的心头扇出了一片又一片的涟漪。 红润的小嘴正紧张地轻咬着,像娇嫩的花瓣被压下了中间最美的花蕊,让人想要撬开,让娇花重新绽放。 又有春风助兴,吹得小娘子的额发随风飘扬,有几缕轻轻拂过他的脸侧,更是弄得人发痒。 赵辰轩的眼眸沉沉地看着怀里娇小的人儿,一手抓住缰绳拢紧披风,一手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到了想去之处。 甄远韵正紧张着,身下突然感受到□□的异物,紧接着,身后那人的手犹如灵蛇钻进了她的骑装。 粗粝的掌心被骑装裹束着,擦过软嫩,带来一阵阵颤栗。 小娘子顾不得害怕,震惊地转头看去,身后那人却面不改色地看着她。 唯有一双眼,暗沉沉的,似有漩涡渐成,要把她吸入沉沦,吞吃入腹。 甄远韵像被烫着一般扭回了头。此刻还在马上,小娘子完全不敢挣扎,只能默默承受着身上那只作乱的手,制造出一波又一波浪潮。 山影疾驰,那人的手也如疾风骤雨泼撒在娇花之上。 小娘子清冷的眉眼渐渐染上艳色,耳垂和脸颊渐渐变得通红,樱红的唇瓣咬得更紧,生怕春风会给旁人送去不堪的声响。 不知跑了多久,山影早已随着主人的心意慢下来,四处无人的草场里,只听见马蹄声声流水潺潺。 甄远韵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害怕,她变成了一块软绵绵湿哒哒的豆腐,窝在身后那人的怀里。 春风流水中,小娘子突然绷直了脊背。 怀王把披风拉得更高了些,低头欣赏怀里人后仰的脖颈,微张的红唇,还有那失神的双眼。 缓行的山影不耐地甩了甩头,好像要甩掉什么。 甄远韵的小手突然被大掌包住,刚刚脱力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 她感受着身后愈加明显的异物,以为他想征用自己的小手。她实在没了力气,只能用水汪汪的眸子祈求地看着他。 男人的脸一如既往地冷峻,完全看不出来方才做了什么,唯有声音透露出一丝低哑,“你抓着它的颈毛了。” 甄远韵这才发现,最后那刻,她随手拽住的竟然是山影的颈毛。 小娘子呆愣地看着自己指缝的几根白毛。 此时春风拂面,白毛迎风而去,飘飘洒洒落到了地上。 身下的山影不耐烦地踢了踢前蹄,似乎是在为自己逝去的毛生气。 “我,我不是故意的。”甄远韵弱弱地解释,喉间发出的声音娇媚得能掐出水来。 始作俑者怀王,大度地替自己的爱马原谅了愧疚的小娘子,“无碍,回头你再给它加块饴糖。” 听到他的声音,小娘子突然反应过来,反而有了底气。 她斜躺在怀王的臂弯,犹在余韵中,水润的美眸却难得带出了几分凶巴巴的气势,“这都怪谁?!” 可惜这份凶巴巴完全无法撼动身后人分毫。在他眼里,此刻虚张声势的小娘子甚至像炸毛的小狸猫,可爱得让他的小兄弟又涨了几分气势。 可惜了,小娘子还不能像他这般,能不动声色地伺候人,只能等回府了。 甄远韵要是知道身后人的想法,八成得骂一句厚颜无耻。 此刻,身后人端着一张冰山脸,身上除了前襟被她蹭出了一点褶皱,俨然还是那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怀王。 他并没有接甄远韵的话头,反而拿出了披风底下的手,放到了小娘子的眼前。 这濡湿带着银丝的手甫一出现,小娘子才恢复雪白的脸颊再次变得通红,小嘴更是闭得紧紧的,再不敢多说一句。 生怕自己的话语惹得他再做出什么让她恨不得钻地洞的事情。 赵辰轩看着小娘子害羞不言装鹌鹑的模样,在她身后得意地微勾唇角。 “驾!” 他畅快地喝了一声,又把手放进了披风里,另一只手控着缰绳,再次让山影在草场上驰骋起来 春风拂面,绿树青草在山影越来越快的速度中往后疾驰,仿似能带走所有的烦恼和忧愁。 目之所及,蓝天白云更是令人心旷神怡。 甄远韵窝在怀王的怀里,若是能忽视身上那只作乱的手,亦称得上一句良辰美景正当时。 红色的披风裹住二人,在风中翻飞。山影不愧是怀王的爱马,载着两人也跑出了快意与潇洒。 河滩斜对面,一宫装女子死死盯着同乘一骑,相携而去的两人,指甲掐进了手心里。 她面露怒容,眼含鄙夷之色,“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竟敢如此得意忘形,连辰轩哥哥的爱马都敢染指!” 身后的女官自来与女子亲厚,自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出声附和。 “郡主无需多虑,这女子无名无分,不过是仗着与公主相似几分得了怀王爷的意。 若是公主归来,这人定然会被怀王爷弃如敝履。” 这话明显得了女子的意,她目露得意之色。想到前段日子收到的信,她的嘴角更是泛起了一抹冷笑。 “不知正主回来,对岸这个替身又能身在何处?” 第18章 颐和郡主 直至午时,可怜巴巴的小娘子才被怀王带回人群。 青山早已带着王府侍卫搭好了帐篷,又生好了火。 半淳和桃汁则带着丫鬟们准备好吃食,在火上温着。 青山等人见到主子们回来,赶忙迎上前去。 却见先前遮住两人的披风早已被牢牢裹在娘子一人身上。 众人对视一眼,赶忙低下头去。 此刻,红绸裹住娇花,映在男人黑沉的眸里,比春光更胜三分。 到得帐篷前,赵辰轩利落地翻身下马,脱力的娇花失去支撑,险些向后摔去,被大掌险险扶住。 男人一手掌住小娘子的腰背,一手自小娘子膝弯穿过,将娇弱脱力的小娘子抱下马背,大步朝帐篷走去。 甄远韵面上潮红未退,腰肢酸软,两腿乏力,甚至连脚趾和手指都因多次蜷缩绷紧呈现出脱力之状。 她软软地窝在男人怀里,连句话都不想说,只能聚集起一点精气神弱弱地瞪着怀王。 半淳和桃汁听见动静,以为娘子骑马脱力,赶忙上前来伺候,尚未来得及说话,便被怀王挥退。 甄远韵生怕被人看出异状,赶忙将脸死死埋在身前之人的怀里。 只有通红的耳尖于碎发中露出几分,被身前之人窥得。 赵辰轩欣赏着她通红的耳尖,想到今日她在马上屡次绽放的模样,胸中升起快意。 他把害羞的小娘子置于临时搭好的榻上,将手伸向披风,却被一双嫩白的小手所阻。 小娘子并未敢多用力,与其说是阻止,不如说是祈求。 赵辰轩微一挑眉,黑眸看向小手的主人。 帐外丫鬟小厮们走动干活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帐篷的入口处,门帘被春风吹得微微晃动。 即使知道帘外有人守着,不会让人随意进来,也让甄远韵平添几分不安。 小娘子咬住了花瓣样的红唇,水润的眸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怀王。 今日已在马背上被他作乱的手折腾了一上午,而今又处于这般令人胆战心惊的境地,她着实承受不住更多了。 眼见着面前人不为所动,小手亦感受到了他的决定。 两行清泪突然自小娘子的脸颊流下,明明只是堪堪温热,滴到赵辰轩手上时,威力却不亚于战场上最炽烈的战火。 男人的手像是被烫到一般,有股火烧的灼热。 心里也像被咬了一口,泛起微微的痛感。 赵辰轩皱眉,这感觉前所未有,很是奇怪。 他放开了握住披风的手,面上的神色冷得有些骇人。 面前的男人突然变了脸色,甄远韵被吓到,再不敢祈求更多,默默地松开了小手。 红色披风一失去束缚,领口起伏处立马微微敞开,露出里面已经看不出原样的祥云纹骑装。 小娘子忍着直达心间的羞耻,掩耳盗铃般侧头看向里侧,却反倒让脖颈和领口偏出愈加诱人的弧度。 怀王看着眼前晃人的美景,很快放下了方才一刹那的情绪。 他的眸子里浪潮汹涌而来,宽大的手掌探出,握住了骑装上残存的几粒盘扣。 一颗 两颗 三颗 …… 雪白的肌肤渐渐露出更多,先前在马背上作乱时产生的红痕也渐渐显现在眼前。 赵辰轩不再忍耐,低头覆了上去。 帐内一片春色撩人,云潮翻涌。 **渐歇时,小娘子脱力地垂下了藕臂。 男人尽了兴,终于良心发现,放过了今日颇为劳累的小娘子,唤了半淳和桃汁进来服侍。 破破烂烂的祥云骑装被换下,身上黏黏腻腻的感觉被擦洗去,又是一碗温热的吃食下肚,甄远韵总算缓了过来。 入府这么久,桃汁早已不是当日懵懂无知的乡下丫头,知道娘子身上这些痕迹其实是受宠的象征。 可是…… 她抬眼觑了一眼娘子,这么密集的痕迹,即使娘子此刻面若桃花,她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 娘子,她受得住吗? 帐外,餍足的赵辰轩用了午膳并未多做停留,山影今日尚未尽兴,他得带它再好好跑上一回。 “你们守着甄娘子在此处游玩一番,本王一个时辰后回来。” 一人一骑很快远去,甄远韵收拾齐整,出得帐篷时,只看见远远而去的一个小黑点。 她的心头划过一抹失落,他们都还没好好踏青呢。 怀王离开后,甄远韵总感觉,周遭的美景看起来都少了那么几分乐趣。 本是期盼已久,难得一次的出府游玩,而今春风拂面,暖阳高照,甄远韵却突然失去了兴致。 小娘子带着两个丫鬟坐在树荫下,呆呆地看着远方,平添几分可怜。 这儿离水边不远,半淳看娘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担心回头惹了凉气,风邪入体。 “娘子,奴婢回去给您拿件披风过来。” 甄远韵并未听清半淳的话,随意地应了一声。 微凉的春风里,守在旁侧的桃汁努力和甄远韵逗趣,却收效甚微。 难耐的沉寂中,一匹枣红色的马突然从侧旁冲到了近前。 马声嘶鸣近在耳旁,马蹄高高扬起近在咫尺。 马上之人拉住了缰绳,高大的马匹,在甄远韵惊骇的目光中,停在了她身前方寸之地。 青山等王府护卫远远看见,骇了一大跳。 众人飞速赶到甄远韵身前护卫,却见眼前肇事的马匹有些眼熟。 抬眼望去,马上坐着一位身穿宫装的娇俏丽人,眉梢向上微微吊起,显出几分睥睨的气势,竟是颐和郡主。 “拜见郡主!”青山等人立马跪地行礼。 甄远韵惊魂未定,方才高高扬起的马蹄离她那般近,让她几乎以为自己会命丧马蹄之下。 她的心怦怦直跳,面色惨白,历来樱红的嘴唇也呈现出苍白之色。 却见,身前刚刚还呈现护卫姿态的侍卫们,已经通通跪在马前见礼。 颐和郡主? 她抬眼望去,那人的一双眼正死死地盯着她,眸子里满是恶意。 甚至,连近在眼前的那匹马眼中,都带着得意和睥睨。 这位郡主是故意的。 甄远韵垂下头颅,心头一紧,她不记得自己何时得罪过这位郡主。 视线所及是青山众人跪伏的身影,她与他们又有何区别? 或许,她的重要程度还不如他们。 甄远韵忍着心头的酸楚和颤栗,躬身行礼,“拜见郡主。” 颐和郡主眉头一挑,嘴角勾起了一抹恶劣的笑容。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地上妖妖娆娆行礼的人,并不出声叫起。 她甚至有些无聊,让侍从表演起了挥马鞭。 每一次,鞭尾自甄远韵旁侧舞过,带起一阵劲风。 甄远韵提心吊胆,不知何时,这鞭子会落在她身上。 不仅如此,马上的贵人仿似看挥马鞭看上了瘾,尊口紧闭,迟迟不叫起。 初春的风犹带凉意,甄远韵维持着半蹲之势,已是蹲得额角沁汗,身子更是微微颤抖起来。 马上的贵人满意地欣赏了一阵她布满汗珠,亮晶晶的额头,方才挥手停止了挥鞭。 她俯下身子,用手上金丝缠绕的马鞭抬起了甄远韵的下颌,语气里满是轻蔑和不屑。 “你这人生得倒是花容月貌,可惜走路不长眼睛,挡了本郡主的道,惊了本郡主的马。 不过,本郡主宽宏大量,只要你今儿朝我这爱马跪地磕三个响头,赔礼道歉,本郡主便饶了你这回。 如何?” 第19章 爱怜 “颐和郡主真是好大的威风!”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远处被春风送至,语气听着并无怒意,甚至似乎带着几分调侃。 却让马背上的贵女听得心中一紧。 自幼出入怀王府的颐和郡主听出来了,这是辰轩哥哥的声音。 而且,他不高兴了。 地上站着的甄远韵闻声,也侧首望去。只见蓝天白云之下,男人策马,踏草而来。 风吹起他玄色的衣角和如墨的发梢,翻飞出快意潇洒的意味。 是怀王,回来了。 山影神骏无比,不过片刻之间,一人一马便已到得近前。 男人的眉眼,瞧着比往日显得更加冷峻一些,似覆了一层寒霜。 他一拉缰绳,护腕紧绷,让人感受到肌肉勃发的力量。 山影在近前转了个身,扬蹄停下,马尾微晃,正在甄远韵跟前。 赵辰轩看向对面马背上的女子,声音里带着几丝凉意。 “本王竟不知,本王府上的人,何时竟轮到旁人来训斥了。” 男人这句话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此刻的脸色看着又有些吓人。 颐和郡主仿佛回到了幼时做坏事老是被他抓包的情景,被吓得垂下了头。 蔫头耷脑的,像只被斗败的公鸡。 地上仰视着怀王的甄远韵却是眼眸一亮。 男人余光撇过地上的小娘子,只见她双眼睁得溜圆,额前几抹碎发晃荡着,看着竟然有点像家养的小奶狗。 可爱纯真,全身心地依赖着眼前人。 她这样的眼神,倒是头次见到。 怪道,英雄救美的故事能长盛不衰。 落难美人渴望被救,八尺男儿又何尝不渴望成为被这么依赖着的英雄? 男人暗忖,这和狸猫截然不同的眼神,真是别有一番意味。 若是……夜间能重现一番…… 高大男人的心中涌入万千绮思,面上却始终不动声色。 他长腿一翻,已稳稳立于山影身侧,长身玉立,宽肩猿臂,看着如山岳版可靠。 甄远韵抿了抿唇,尚未来得及出声。 对面,方才还趾高气昂的贵女却先变了个人,恶人先告状。 颐和郡主假意抽了抽鼻子,再不见方才的蛮横霸道。 她飞快地爬下了马,期期艾艾地走到怀王身侧,两手小心翼翼地攀上了男人的胳膊,轻轻地摇晃撒娇。 “辰轩哥哥,你府上的人冲撞了我,我不过随意说上两句,你竟然就为了她凶我。” 说完嘴唇微微撅起,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甄远韵被对方变脸的功夫惊住了。 若是不知前因的人见了,怕是还会以为,被为难的是这位金尊玉贵的郡主。 而不是,旁侧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小娘子。 怀王并不搭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但也并未推开她攀附过来的手。 毕竟是自小看着长大的人,即使这些年来因为那人的远去,疏远了许多,终究有着旧日情谊。 颐和郡主见此,立马知道他有所松动。 她得意地挑眉看向旁侧的甄远韵。 只见那人恭顺地垂头立在一旁,身姿娉婷,修长的脖颈弯出美丽的弧度,似是完全没看到这边的动静。 颐和郡主暗地里撇了撇嘴,这人还怪会装相,让她这一身功夫白瞎了。 春风抚动新发芽的枝条,甄远韵的心底也似这随风摇摆的树枝,并不如面上这般平静。 这是她头一次感受到怀王的另一面。 对面站着的是一个忤逆了他,惹恼了他,也敢靠撒娇蒙混过关的贵女。 不像她,不敢有丁点忤逆。 他一个眼神,即使她万般不愿,也只能乖乖听话。 她卑贱如尘土,他的一点怜意是她唯一能攀附的东西。 若是,今日这怜意不照拂于她,她大概真的逃不过给马跪地磕头的命运了。 甄远韵的心像被人用手使劲攥住,憋闷发紧。 她支楞起耳朵,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宣判。 怀王亦在观察那人,她安安静静地立在树荫下,白嫩的脸颊在斑驳投下的日光中仿似一块暖玉,发出莹润的光泽。 发丝被春风抚动调皮地贴在耳旁,白嫩可爱的耳垂在墨发中若隐若现,让人想帮她理顺。 她总是这般,美丽又乖顺,惹人怜爱。 怎么可能会去冲撞颐和呢?颐和来招惹她还差不多。男人心里很快有了决断。 “本王看你是太闲了,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来日再犯,本王亲上二叔府上,请他裁决。” 颐和郡主不意情形竟如此急转直下,辰轩哥哥不仅不会为她做主,还说下回要到府上告状? 父亲本就嫌自己顽劣,辰轩哥哥又在父亲面前历来得脸。 颐和郡主不高兴地嘟起了嘴,眼珠子一转。眼见着辰轩哥哥今日是执意要偏袒那人了。 她撇了一眼呆愣的那人,不屑之色一晃而过。 云裳姐姐不日便要归来,到时候这个冒牌货自然没好日子过,她又何必今日惹火烧身? 少了云裳姐姐,烧到自己可就不好了。 尊贵的郡主不再纠缠,面上浮现出微带讨好的笑容,“辰轩哥哥说笑了,本郡主突然记起,约了李丞相家的二小姐,就不多打扰你了。” 说完似有恶狗在追,不等赵辰轩回答,便利落地翻身上马,一溜烟地离了此地。 小郡主来得迅猛,走得亦是潇洒,快得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甄远韵微凉的小手被一双大掌握住,有热量源源不断地传来,温暖了她的手。 甄远韵抬眼望去,只见怀王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黑沉的眸中似有怜意。 甄远韵看着对方瞳仁里小小的自己,眸中忍不住带出了一丝期盼和探究。 他今日愿意为她出头,没有让她被那尊贵的郡主任意践踏,是欢喜她的吧。 小娘子鸦青色的眼睫微垂,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心酸。 即使……这欢喜是她万般顺从得来的,终归是欢喜吧。 调皮的发丝还在她耳侧打转,微凉的小手一变暖,赵辰轩便顺从心意,将小娘子的墨发挽至耳后。 莹润的暖玉落入掌心,真是怎么把玩都不够。 小娘子微垂的眼睫随着他的大掌微微颤动,每次都能拨动他的心弦。 赵辰轩抬臂揽过甄远韵,小娘子今日受了惊吓,被他揽入怀中时异常柔顺,甚至难得主动回抱了他。 甄远韵头一次青天白日,不是在榻间,不是在做那事时窝在男人宽大的怀抱中。 他胸膛宽阔,又有紧实的起伏,臂膀有力地圈着她,更是让她生出依靠之感。 小娘子看着水边摇曳的枝绦,微微出神。 听闻有种花,名为菟丝花,绕树而生,离树即亡。 她抬眼自男人怀中偷偷向上觑了一眼,只能看到他微露青色的下巴和突出的喉结。 她重新低头埋入了男人怀中,周遭的凉意被他完全隔绝。 她大概就像那菟丝花,而他,就是她这株花唯一能攀附住的大树。 甄远韵紧了紧自己抱着他的小手,十指紧紧缠绕在一起。 仿佛这样,便能确定她的大树存在,便能和大树永远在一起。 赵辰轩感受到腰后收紧的小手,唇角微勾,抬起大掌顺着墨发下滑。 高大冷峻的怀王爷自己都没发现,这动作带着多么明显的安抚和爱怜。 英明神武的怀王爷没发现,远处却有人发现了。 流水迢迢,微风习习,一只小老鼠躲藏在树后,窥探对岸的风景。 甄远晴看着对面浓情蜜意,紧紧相拥的二人。 只见,传闻中历来不近人情性情冷厉的怀王,竟然轻柔地给怀中的小娘子顺发。 如墨的长发被发带禁锢,呈一把垂在小娘子脑后。 被男人的大掌抚过,尾部被微风吹乱的发丝也乖顺地垂了下来,更添几分顺滑光亮。 甄远晴的眼中划过一抹恨色。 仿佛已经看到,甄远韵有朝一日得封侧妃,将她狠狠踩在脚下的得意模样。 甄远晴暗啐一口,这贱人之前还声称不愿意做妾,在府上要死要活。 听闻,父亲和母亲费了好大的心力,许了她天大的好处才让她松口入怀王府。 而今,却妖妖娆娆,把一位冷面王爷勾得神魂颠倒。 她方才可是亲眼瞧见了,颐和郡主那般的贵人,又与怀王颇有渊源,怀王都为替她出头轰走了。 甄远晴牙关紧咬,指甲几乎抠进了身前的树皮里。 自这贱人入得王府,再未有只言片语传过来。 本以为,怀王府真是龙潭虎穴,她正在里面受苦受磋磨才会杳无音讯。 而今看来,明显是这小贱人得了恩宠忘了本,忘了是他们甄家给她送来的这泼天富贵。 甄远晴勾唇一笑,看着远处甄远韵的身影,眼神仿佛淬了毒。 她…岂会让她…独得这般天大的好处呢? 求收藏,求评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爱怜 第20章 甄家来人 不过一夜,春意仿佛又更浓了些。 宝华院里的牡丹开得愈加娇艳。 府上一早又送了许多其他的花木过来,院子里的二等丫鬟二希正带着丫鬟婆子们慢慢归整。 “李婆子,花房交代了,这盆喜阴,放这儿吧。”二希压低了声音吩咐婆子。 “哎,二希姑娘。”素来大嗓门的婆子也压低了声音。 轻手轻脚地搬动花盆,又缓缓放下。 “这盆开得好,又喜阳,放这儿吧……” 又是一阵特意放轻的动静传来。 昨夜,被折腾到大半宿的甄远韵,就这般在廊下悉悉索索的声音里,悠悠转醒。 这声音和着屋外的风声鸟声,听着并不吵闹,反而颇有烟火气。 昨夜被折腾狠了,又有骑马的后劲在,甄远韵感觉有些乏力。 她娇弱无力地缓缓坐起,一头青丝滑落至胸前,散出若隐若现的美丽弧度。 纤纤素手轻揉额头,又是一夜放纵,即使补觉到此刻,她尚且觉得头脑昏沉。 小娘子撇了一眼床的另一侧,眸子里带着几分惊叹和佩服。 也不知,怀王作为出力的人,究竟是如何做到,那般龙虎精神的。 半淳和桃汁听到内间的动静,赶忙进来伺候。 小娘子不想被她们看到身上过于明显的痕迹,已经自己穿好里衣, 却没想到,不过微一抬手,便有红痕自领口若隐若现地透出。 两个丫鬟而今已经知道这是何种痕迹,看得小脸微红,赶忙错开视线。 甄远韵缓移至妆台前,黛眉一扫,樱唇不点而朱,便已是一副盛极的容颜。 半淳正打算锦上添花,给小娘子盘发插簪。 突然有院子里的小丫鬟进来回话。 小丫鬟不过**岁,梳着双丫髻,脸上带笑,看着很是讨喜。 “禀娘子,门房传话,甄家夫人和小姐来访。” 甄远韵正面带笑意地看这讨喜的小丫鬟回话,听了这话,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透出一股难耐的沉寂。 甄家? 她们来做什么? 甄远韵放下手中的金簪,在妆台之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的神情一阵恍惚,算算也才几个月,竟似好久没听到甄家的音讯了。 她微垂下头,素白的手指捏住了袖管,当日在甄家的种种又不可抑制地浮上心头。 甄远韵遮住眸中的痛色,神情泛冷,犹带低哑的嗓音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见。” 前来通报的小丫鬟头一次见素来和善的甄娘子脸上露出如此冷色,赶忙垂首退了出去。 本以为会得赏,谁知却吃了挂落。 小丫鬟撇了撇嘴,对宝华院外候着的门房也收了笑脸,“甄娘子说不见!” 门房一愣,奇了怪了。 甄家那两位看着光鲜亮丽的,说得天花乱坠,又给足了赏钱,还以为与甄娘子多亲厚。 说来,若不是王爷对甄娘子格外宽待,府上又没有其他女主子,他今日还不敢替甄娘子做这个耳报神。 王府门口,甄远晴拢了拢身上新得的蜀锦披风,不耐地看着门内。 一想到自己站在大门口,是在等甄远韵那个穷酸货应允,一股子憋闷之气在心里止都止不住,咕嘟咕嘟地往上冒。 没想到,后头竟然还有更可气的。 那先前听得她们是来找甄远韵后,态度尚可的门房小子,回来竟然换了副嘴脸。 眉眼往上一吊,不客气得紧,“甄娘子说,不见!” 说完还朝外摆了摆手,似是在让她们赶紧走,莫在这儿碍眼。 眼见着王府的大门就要在眼前关上,不意甄远韵竟会如此不给面子的甄夫人方才反应过来,赶忙出身挡住了门。 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女眷,门房不敢直接关门,好言相劝。 “甄夫人,您也别为难我们,甄娘子说了不见,您这样拦着,回头叫了婆子们过来拉扯,丢的是您的脸面。” 甄夫人姜还是老的辣,面对这种挤兑面色如常带笑,“小哥误会了,我自是不会为难你。” 说着递过去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和一样看着十分贵重的物件。 “烦请小哥把这物件转交给甄娘子,方才我忘了这东西,想是让甄娘子记错了人。” 她的脸上带着笃定的笑容,“小哥你把这物件给甄娘子,她一定会见我的。” 看着眼前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门房拿不定了。 莫非,方才是少了信物,甄娘子才不见的。 宝华院里,先前和谐温馨的氛围早已荡然无存。 虽然拒绝了甄家母女的求见,甄远韵一大早的好心情还是被彻底破坏了。 她食不下咽地吃了几口早膳,本想去校场好好学骑马的,也没了心情。 小娘子呆呆地坐在窗前,双眼失神地看着外面,也不知在看什么。 桃汁最是清楚甄家的所作所为,眼见着娘子又因为甄家不开心,只恨自己人微言轻,不能把甄家那两人用扫帚狠狠地抡上一顿。 谁知,她们没出去找那两人的麻烦,两个恶人还不依不饶的。 宝华院门口传来了门房与小丫鬟交谈的声音,没过多时,小丫鬟手上拿着一个物件,小心翼翼地跑了过来。 “娘子,门房将您的话带给了甄家的夫人和小姐,甄夫人拿出了此物,说您看了一定会见她们。” 说完,躬身递上一物。 小丫鬟手里捧着的,是一串快要褪色的红色丝绦,其上拴着一块兔型玉佩,此刻在阳光下泛着温润透彻的光,一看便价值不菲。 上首没有动静,小丫鬟意识到不对,忐忑地回道,“门房看这物件贵重,怕耽误娘子的事情,方才斗胆呈过来。” 话落,手上一轻,一只雪白的小手拿起了那物。 小丫鬟心头一轻,既然拿了,看来确实是甄娘子看重的物件。她躬身退至一旁,等候差遣。 甄远韵看着手里的物件,眼眸深处升起了熊熊火焰,眼角更是忍不住淌下泪来。 这是母亲的旧物,这伙豺狼,挥霍了母亲的陪嫁,如今还用母亲的旧物胁迫她唯一的女儿。 这是母亲最爱拿在手里把玩的物件。甄远韵食指微动,在兔耳上轻微磨砂。 幼时,母亲抚摸此物的场景仿佛又出现在眼前。 她幼时常见到此物,后来,母亲病逝,很多物件便再也寻不见了。 没想到,今日竟然在此种情景下重见旧物。 甄远韵用力握住玉佩,眼前又浮现出母亲最后形容枯槁,以泪洗面的日子。 她好恨…… 这些日子,她刻意不去想,刻意不去问。 可是,那股子恨意并没有消失。 只是,在心头蛰伏下来,慢慢发酵,一旦被触发,反倒比先前更加恨,更加痛。 “让她们进来。”甄远韵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满园春色的宝华院彻底冷了下来,连争奇斗艳的牡丹好似都沉寂下来,失去了早先的颜色。 不过片刻,便见门房领了一位衣着华丽的夫人进门,其后跟着一位姑娘,亦是端庄高雅的模样。 两人的模样看起来和在甄府时别无二致,还是那般的华贵,那般的高高在上。 还是有变化的,甄远韵看着缓缓走进来的两人,嘴角挂上了一抹冷笑。 甄夫人面上带着得体亲近的笑容,这在甄府时可没有。 若不是早知道眼前这人的秉性,光看这笑容,还真以为她是多么仁善亲近的人。 甄夫人看到甄远韵嘴角的那抹冷笑,跨门槛的动作微微一顿。 随后,她又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屋,脸上带着花儿般的笑意,“大姑娘而今真是富贵得紧,看看这院子,多好多气派!” 甄远晴亦是端出了亲切的笑意,“对呀,姐姐这一个院子怕是比咱们以前整个西厢都要大了!” 甄远韵并未接茬,她手里捏着母亲的遗物,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们。 甄远晴修炼不到家,被甄远韵这态度弄得面色一僵。 甄夫人厉害多了,面上笑意不减,甚至走到甄远韵跟前,握住了甄远韵的手。 “一段时日不见,大姑娘这是与我们生分了。” 像是被什么恶心的虫子爬了上来,甄远韵立马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小脸含霜,直言道,“夫人无需装腔作势,这里没有其他人。” 甄夫人干笑两声,转身在侧首的椅子上坐下,轻抚袍角,“大姑娘说笑了,不过是许久未见大姑娘,有些激动罢了。” 甄远韵不接腔。 甄夫人看着对面,一看就养在了金玉堆里的小娘子,心中暗恨。 不过是个被送出来的妾室,得了恩宠,就拿起乔来了。 不论心中如何翻涌,甄夫人面上却看不出分毫,犹带几分笑意。 “大姑娘可别入了王府忘了家,甄家永远是你的来处和依靠。” 见甄远韵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甚至面露不屑之色。 甄夫人终于失了耐心,故伎重施。 她盯着甄远韵,眸中带上了警告之色,“再说了,姐姐近来在甄府安息,若是在天有灵,知道了大姑娘为她做的,定会一直保佑大姑娘的。” 甄远韵的双眸中浮现出怒色,这人又用母亲的埋骨之地和香火来威胁她。 小娘子难受地咬了咬唇,气得眼眶发红,却无计可施。 她掐着帕子,哑声问道,“夫人到底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甄夫人眼中有得意之色划过。 她见好就收,面上还是那股子黏腻的笑意。 “大姑娘而今也算是苦尽甘来,听闻前几日王爷还带你去城郊好好耍了一番,甚至为你下了颐和郡主的面子。” 原来如此,甄家这是不知从哪儿听了她在王府得宠的消息,所以来冒头了。 早先,她病了好几个月,这些人可是一点音讯都没有。 即使早知甄府众人的可恶嘴脸,甄远韵还是感受到了沁入骨子的寒意。 她面色更冷,“夫人慎言,颐和郡主岂是我能比拟的。” 甄夫人干笑一声,“大姑娘说的是,不过王爷把姑娘放在心里是板上钉钉了。” 她环顾了一遍这精致的院子,眸子里的笑意真了几分,“大姑娘一人享了这荣华,也别忘了家里人才是。” 甄远韵眉眼不动,继续等着。 甄夫人压下心里对小蹄子的厌恶,维持着一副仁善的面容。 “大姑娘,你父亲的官位已经经年未动,你妹妹更是缺一良婿。 还有你弟弟,一直遗憾未能进那白鹤书院。 咱们甄家在这京都位卑言轻,王爷却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还需大姑娘在王爷面前多美言几句。 以后,甄家好了,于大姑娘也有益处。” 一口气说完,甄夫人一脸期盼地看着甄远韵。 仿佛对面的玉人一点头,丈夫的高升,女儿的良婿,儿子的前程都手到擒来。 甄远韵简直要被这无耻之徒气笑了。 她以为怀王是什么她指哪儿打哪儿的傀儡不成? 再说了,甄远韵垂首,眸中划过一抹狠厉。 她若真有这能耐,第一个要做的就是要让眼前这两人不好过! 桃汁站在一旁,见自家主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被王府养了几个月的气度彻底破功。 忍不住插嘴,“夫人说笑了,府上不来祸害我们姑娘,我们就已经烧高香了,哪里还敢奢望沾府里的光。” 甄夫人听得不高兴极了,忍着这小蹄子便罢了,一个丫鬟,也敢来阴阳怪气? 她自认为拿捏住了甄远韵为母敬孝的心,把脸一板,训起话来。 “大姑娘,这我可就得说说你了,你现在也是王府里得脸的人。 身边的丫鬟代表的可是你,可得好好教规矩。 哪里有主子说话,丫鬟插嘴的道理。” “倒不知是哪家的夫人,对怀王府上的丫鬟有何赐教?”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竟是怀王提前回来了。 男人一身朝服,昂首阔步地走进来,瞬间让此处显得逼仄起来。 尤其是甄夫人,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摄,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没说出辩驳的话来。 甄远韵赶忙起身迎了上去,怀王几步走到小娘子跟前,止住了她行礼的动作。 甄夫人看这架势,心里对甄远韵的价值估量又重了几分。 她立马起身,堆起花儿般的笑脸,拉着甄远晴起身行礼。 “妾身是大小姐的母亲,拜见怀王爷。” 母亲二字一入耳,甄远韵不受控制地僵硬了身子,捏紧了拳。 虽然只是一瞬间,正握着小娘子手的赵辰轩还是感受到了。 再想想方才听到的只言片语,面前这两人明显不受小娘子的喜爱。 甄夫人二人福身许久,才等来上首不紧不慢的一句起身。 人精般的甄夫人暗撇了一眼怀王的神色,却不想竟恰好对上了,对方寒冰似的目光。 她心头一紧,赶忙垂下视线。怀王这模样,她继续留着怕是弊大于利。 甄夫人维持着面上微僵的笑容,拉上冲着怀王发愣的甄远晴,低头行礼。 “今日叨扰了王爷,妾身这就带着甄娘子的小妹离去,还往王爷不要迁怒于甄娘子。” 甄远韵心有顾忌,生怕甄夫人在怀王面前说出什么惊天之语。 听得她颠倒黑白也未否认,反而急忙出言允了她们的辞行。 直至甄夫人和甄远晴的身影消失不见,甄远韵方才松开绷紧的弦。 “她们到底是何人?” 低沉的男声让甄远韵才放松下来的心弦重新绷紧。 说? 还是不说? 甄远韵咬紧了嘴唇,本朝以孝治天下,甄夫人说是她的母亲从礼法上来说并没有错。 她若是不承认,才是大逆不道。 可是,让她亲口说那个佛口蛇心之人是她的母亲,与全心全意爱着她的母亲相提并论。 甄远韵的嫩白手指胡乱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嗓子眼更像是被塞了一团湿漉漉的棉絮,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眼见着对面的视线越来越压抑。 甄远韵再也承受不住,眼眶微红,双膝一软,跪在了赵辰轩黑色的皂靴旁。 第21章 上门! 娇柔的小娘子跪在他脚边,纤弱的脊背微微颤抖,葱白的手指抠在地上,已经发白。 赵辰轩知道,这是不愿说的意思。 他手里过过无数人,其中不乏示弱求饶之人。 无论是谁,到了他面前,过了他的手,就没有能藏住真话的人。 真奇怪,为何今日她这般柔弱地跪在他脚边,他便像脚下这被素白裙裾缠绕的皂靴一般,耳聋目盲,什么都不想再问,什么都不想再说。 只想,把纤弱的脊背嵌入胸膛,把葱白的指尖握入掌中,让这缠绕再深些,更深些。 甄远韵跪在地上,单薄的下裳抵挡不住地板的寒意,这寒意沿着膝盖小腿一路向上,让她的心也仿佛被寒意包裹狎弄。 她该如何说,才能让怀王不再追问。 甄远韵尚未苦想出法子,小臂上袭来一股温热,下一刻,她被一只大掌拽起了身。 小娘子不意有此变动,身子一趔趄,被另一只温热的大掌托住,轻轻一带,便已跌入熟悉的怀中。 寒意被驱散,甄远韵窝在男人宽厚的怀中,好似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心。 尚未编好的说辞被尽数吃入唇舌之间,小娘子只能气喘吁吁地窝着,被动承受。 素白的小手不经意间捏住了男人玄色朝服上的金色龙爪,那带着几分凶煞之气的龙,仿佛被这柔嫩指尖所化,悄然柔和下来。 将近午时的阳光终于蔓延进了屋子,带来融融暖意。 吃力的小娘子不知是因为阳光,还是因为身前这人,直被蒸得双颊发烫,身子发软。 昨夜本就累极,今日又惊惧交加,而今再受累一番,小娘子将将结束便已沉沉睡去。 赵辰轩任由绵软的小娘子窝靠在他的臂弯。垂眸看去,睡着的她显得十分乖巧。 饱满圆润的额头,在床帐透进的光下,显出莹润的光泽,边缘处的小小绒毛更是透出几分可爱。 弯弯的黛眉,挺俏的小鼻尖,樱红而小巧的嘴唇,更是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好看。 至于方才的问话… 赵辰轩的眸中掠过一道锋芒,她不想说便不说了。 他可以自己查。 沧辰院中,赵辰轩坐在案前,吴总管躬身立于侧旁,轻声叙述着甄家诸事。 吴总管是宫中的老人,历来谨慎会办事。怎会让来历不明的人随意近了王爷的身。 接甄远韵进府之前便已把甄家的情况摸了个明白,甄远韵的身份经历更是查了个底朝天。 只是,先前王爷不问,他自然不会上赶着找他说一个妾室娘家的糟心事。 说起来,甄家大小姐也当得上一句身份清贵,若有人看护着,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无名无份的妾室身份。 而今主子一问,心中带着几分对甄大小姐的惋惜,吴总管自是知无不言,把甄家那些人的恶劣行径,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干净。 听到甄远韵是甄老爷先头夫人的孩子,被养在庄子上十几年,穿着一身薄衣入京都,赵辰轩眉心微拢,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难怪,她生病的时候可怜巴巴地叫娘,今日见了甄夫人却毫无亲近之意。 她和甄夫人之间没有生恩也没有养恩,哪来的感情。 赵辰轩眸中寒意渐起,那甄家继室好大的脸,行苛待之事还敢自称母亲。 难怪她不愿意说,赵辰轩怒意翻涌之际,又有怜惜自胸中泛起。 及至听见甄家竟然用甄远韵早逝娘亲的坟茔和香火来威胁甄远韵入府做妾。 赵辰轩捏紧了双手,只听咔擦一声,圈椅的扶手竟被他生生徒手掰断。 男人站起身,声量不高却夹杂着雷霆怒意,“岂有此理!” 吴总管被怀王的声音中的怒意吓了一跳,即使这怒意不是冲着他,他也止了话头,瑟缩着站在一旁,等待怀王发话。 说实话,他初听时亦被甄家人的厚颜无耻和冷血所震惊,而今王爷疼惜甄大姑娘,听到这些,怒不可遏亦是自然。 只能对甄家说一声自求多福了。 宝华院里,甄远韵独自一人用了晚膳,她醒来时怀王早已离去,下半晌也没有只言片语传来。 她有些愁眉不展,不知怀王是否生气,是否还会追问。 若是王爷穷追不舍,她又该如何?小娘子忍不住蹙紧了眉尖。 今日甄夫人母女前来再一次让她意识到,她是没有退路的。 她不仅没有娘家可以依靠,还有狼子野心的甄家人随时想着从她身上吸血。 甄远韵叹了一口气,不想惹了怀王生气,不能大逆不道违背礼法,又不想在母亲这事上违逆自己的心,她该如何是好。 突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步履沉稳,有龙虎之势。 甄远韵的眸子中浮现出一抹惊喜,她已经识得这脚步声——是怀王。 甄远韵上前到门口迎怀王,眸子亮晶晶的,看得人心生欢喜,“王爷可曾用过膳了?” 赵辰轩握住她的手,触手微凉,“已经用过了,夜里还是有些寒凉,别冻着了。” 甄远韵闻言一愣,诧异地看向怀王。 跟了他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类话。 她抿嘴一笑,眉梢眼角皆是甜意,“多谢王爷挂怀,妾身这就去添上。” 乖巧听话的模样让今日刚得知她处境的赵辰轩怜意更甚。 想到甄家,他的眼眸带上了一抹沉色,这么好的姑娘,甄家竟舍得那般待她。 夜里,翻云覆雨之时,甄远韵更是从怀王的温柔抚慰中,感受到了他前所未有的怜惜。 **渐歇,甄远韵躺在怀王怀中,像一只慵懒的猫儿被抚着头发,正是昏昏欲睡之时,怀王突然出声,“甄家…” 怀中放松柔软的身子瞬间僵硬起来,赵辰轩放在甄远韵背后的手愈加轻柔,可惜怀中的人始终没有再放松下来。 反倒是越来越紧张,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王爷…”静谧的氛围中,甄远韵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念头,微带讨饶地唤他。 赵辰轩低头看她,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更何况她此时楚楚可怜,眼巴巴地看着他。 赵辰轩轻叹一声,甄远韵的双眼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一只大掌覆在了她的眼前。 “莫要招我,再这样看我求我,你又得哭着讨饶了。”怀王低哑的声音在帐中响起。 甄远韵立马垂下头,樱唇微咬,将嘴闭得紧紧的。 赵辰轩幽暗的眸子看了花瓣样的嘴唇片刻,最终还是移开目光,看向床帐,甚至难得有耐心地向被他吓到的人解释起来。 “本王今日方知,甄家苛待于你。 你实话与本王说,你对甄家有感情吗? 你想要甄家好还是差?” 甄远韵的手偷偷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在男人温柔怜惜的目光中,她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决绝,她决定赌一把。 小娘子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出了自己大逆不道的心声。 “妾身幼时丧母,此后便被送到了庄子上,一直在庄子上长大,对甄家并无太多感情。 只是,亡母享甄家香火,妾身自然还是希望甄家绵延长久的。” 赵辰轩何等人物,瞬间就摸准了甄远韵的态度,他轻抚过甄远韵略微瘦削的后背。 “本王知道了,睡吧。” 甄远韵闻言,以为怀王不喜她对甄家的态度,略微失望地阖上了双眼。 她方才似乎期待着什么,终归是奢望了。 那夜的问话似水过无痕,日子还是照旧过着。 就在甄远韵彻底放下期待之时,下一个休沐日到来了。 这日清早,怀王起身练了一套剑法,甄远韵昨晚又劳累了一番,犹在酣睡。 直睡到辰时方起,小娘子随意慵懒的身姿在看到窗边那道剪影时立马顿住,“王爷?” 她赶紧利落地批衣起身,娇嗔道,“王爷今儿怎地得闲在此?” 赵辰轩早已看了一个时辰的公文,“今日休沐,你赶紧洗漱用膳,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甄远韵近来几日,在府上练习骑马,颇有进步,还以为他是知道了此事,要带自己骑马。 她乐呵呵地让半淳拿了一身骑装过来换上 谁知,赵辰轩一看,虽然眸中满是惊艳之色,却让她换下来。 “今儿不骑马,给你们姑娘装扮得贵气些,咱们去别家做客。” 做客? 上次踏春的经历让甄远韵有些不想和怀王圈子里的人接触,她身份低微,终归是被那些贵人们看不起的。 颐和郡主的为难仿佛近在眼前,甄远韵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 即使,有华贵衣衫和精美首饰的映衬,犹显出几分勉强。 怀王察觉出了她的不情愿,却没多做解释,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 又伸手把不情不愿的甄远韵拉上马车,让她坐在身侧。 马车缓缓前行,甄远韵坐在马车中忐忑不安,不自觉地绞着帕子。 一会儿想着也不知是去哪户人家做客,好不好相处。 一会儿想着,怀王怎么会想着带她去别人家做客,他就不担心别人不欢迎她这个身份低微的妾室吗? 一会儿又想到,万一待会儿在别人家被人欺负,怀王又不在跟前,该如何应对过去。 胡思乱想之中,马车停了下来。 怀王抢先一步下了马车,甄远韵并未察觉出异常。 直到掀帘下车时,甄府两个大字映入眼帘,还有府门前候着的那些熟悉的人。 甄夫人和甄远晴的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 甄远韵愣在了原地。 原来,是来甄家啊。 第22章 撑腰 一只温热的大掌探至甄远韵提裙的右手,缓缓握住,将她牵下了马车。 甄远韵方才回过神来,到此时,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怀王是想给她撑腰。 她忍住汹涌至眼底的泪意,回握住怀王的大手。 甄府众人收起眼底的惊愕之色,压下心底的小心思,立马上前行礼。 甄远韵有些恍惚,甄府的牌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犹记得,去年回府那日,她身着单衣,坐在马车中自此经过,这扇门紧闭在跟前,牌匾上的甄府二字给她带来惊诧和震撼。 而今日,这扇门大敞着,明明今日阳光更好,甄府二字比那日闪亮得多,这牌匾在她眼中却完全失去了威慑力。 更不要说眼前行礼的甄府众人了。 甄远韵看向甄老爷夫妇,那可是她在寒冬腊月里跪在屋外哭求过的人。 而今竟然在向她行礼。 之前何曾想过,还能有这么一日。 赵辰轩不知甄远韵心中所想,他并未多作停留,牵着甄远韵往甄府走去。 当日,甄远韵从侧门入府,又只在甄府待了短短几日,还未曾见过自正门而入时,甄府的模样。 今日一看,倒是比从侧门那边走,更添几分风光和秀美。 只是,这样秀美的风景,在而今已经见识过怀王府的甄远韵眼中,也不过尔尔。 以往完全不把甄远韵放在眼里的甄老爷,此刻正躬身走在怀王身侧,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王爷今日携小女驾临寒舍,让在下受宠若惊。只是寒舍狭小,若有招待不周之处,万望王爷海涵。” 甄夫人亦在旁边帮腔,“是呀是呀,王爷今日能来,是咱们甄府之福!” 甄远晴跟在旁边并未说话,但明显特地打扮过。 着一身亮眼的鹅黄色衣裙,行走间还有霞光在裙间闪动,引人注目。 甄老爷笑呵呵地引着怀王,向接待贵客的正厅走去。 却不想,怀王突然顿住身子,转向旁侧的甄远韵。 “本王记得你母亲早逝,她的牌位在何处,带本王去给她老人家上一炷香。 谢她生了这么好的女儿常伴本王左右。” 此话一出,甄家夫妇脸上的笑立马像干了的泥浆一般,糊在脸上犹如假面。 甄老爷率先回过神来,赶紧说道,“王爷,使不得,使不得。 内子身份低微,哪里能受王爷的香火。” 要是怀王给前头那个贱人上了香,别说迁坟了,以后牌位都得往前挪三分! 甄夫人想到此也立马说道,“对呀,王爷是贵客,哪能去做上香的活计。” 怀王负手而立,面上寒霜密布。 “本王今日便是为了给甄娘子的娘亲上香来的,既然甄家老爷子不欢迎,那我便不叨扰了。” 说完,赵辰轩背过身去,竟是一副要走的架势。 这怎么行! 把怀王气走了,甄府往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甄老爷脸皮极厚,不然好好儿的官宦人家也做不出把嫡女一顶轿子抬进王府做妾的事,立马狗腿地改了话头。 “王爷留步。虽说下官自认身份低微,内子不适合受您香火,但既然您有此意,下官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甄老爷知道怀王此举是为了甄远韵,他生怕怀王真的恼了就此离开,转脸面向甄远韵。 “韵韵,王爷一片苦心,你赶紧带王爷过去,全了王爷的心意。” 甄远韵被怀王要去给娘亲上香砸得一懵,没想到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甄家夫妇不愿是在意料之中。 更没想到的是,怀王一要走,她爹竟能如此快地转变。 若是怀王今日真的给母亲上了香,她是不是就再也不用担心,母亲会被甄家迁坟了。 甄远韵压下心头的激荡,引着怀王朝偏院走去。 甄府在京都面积狭小,偏院算不得甄家祠堂,只供奉了甄老爷的祖父母、父母和甄远韵的娘亲。 甄远韵不知道,她娘亲的牌位还是接她回京都之前临时添上去的。 甄夫人此后每次前来,看到她娘的牌位都十分气闷,只是这牌位留着尚有些用处,一直强忍着罢了。 甄远韵带着怀王走进了偏院。 此处只供奉了亡人的牌位,显得死气沉沉的。 甄老爷夫妇生怕怀王拂袖而去,跟在怀王的侧后方小心候着。 “王爷,韵韵娘亲的牌位就在此处,府上都好好供奉着呢。” 怀王并未应答,只是携着甄远韵踏入了屋内。 打眼一瞧,却见甄远韵娘亲的牌位在最远处的小角落里待着,上面还落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灰尘 其他几个牌位却都蹭光瓦亮的,一看便有好好打理。 而今非年非节的,甄家老爷已经许久未进祠堂,不意甄夫人竟使了这般小性子。 他赶忙上前,将腰弯到了最低,“王爷勿怪,定是底下人疏忽了。” 说完他竟亲自上手把甄远韵娘亲的牌位擦拭干净,又放入了第一排侧方。 甄远韵瞪大了双眼,这还是她爹吗? 后头的甄夫人亲眼看着一家之主给那个人擦牌位,又给她放到了最前面,以后想忽视都忽视不了的位置。 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冒,却因为前方那道身影,硬生生地止住。 赵辰轩并未管其他人的反应。 他大步上前,给甄远韵的娘亲虔诚地上了三炷香。 甄夫人亲眼见到怀王上的香插进了先头那贱人的牌位前,险些掐破掌心。 得了怀王这三炷香,不论以后甄远韵如何,只要怀王尚在,没有他发话,那贱人就能安安稳稳地待在甄家祖坟里,享甄家香火。 她愤恨地看向怀王身侧那道纤细的背影。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当日就不该送这小贱人入王府,终日打猎却被雁啄瞎了眼,真是低估她了。 亲眼看到,身前那道玄色的身影给亡母上香,虔诚地将那能给母亲带来庇佑的三炷香,插进牌位前的香炉里。 甄远韵不禁红了眼眶。 往日在这府里受的那些委屈,遭的那些无助,仿佛都随着香飘散于风中。 她感动地看向已经转过身来的男人,他的面容还是如以往那般严肃,微抿的嘴唇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可他,却是这世间,除母亲外,头一次如此护着她的人。 甄远韵的心像泡进了一汪温水中,她抬起手帕,轻轻擦去眼角沁出的泪,“妾身谢过王爷。” 赵辰轩闻言看来,只能看到她微垂的脑袋和发旋。 他用大掌轻抚了一下小娘子可爱的发旋,“无需言谢,既入了王府,自是要护你周全。” 他的声音算不上多么柔和,甄远韵却从中听出了放心依靠的意味,心中愈加甜蜜。 她何其有幸,于这灰暗无光的人生中,得如此伟岸之人相护。 甄老爷见怀王面色和缓许多,方才上前,谄笑着请怀王去前厅用膳。 赵辰轩看他脑门见汗,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这回没再为难他。 一行人走至前厅,只见硕大的圆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 甄远韵美眸微瞪,甄家夫妇竟然如此大手笔,这么一桌得花费不少银子吧。 赵辰轩并未多言,携甄远韵在上首坐下。 甄老爷心头一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暗道,愿意坐下用膳便好,愿意坐下用膳便好… 甄夫人心中暗恨却别无他法,只能拉着嘟嘴不乐意的甄远晴居于旁侧。 宴席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吃了起来,甄老爷满脸笑容,举杯相敬。 吉祥喜庆的话说了一大堆,面前的冷面王爷却没端起酒杯,反倒是突然发难。 “听闻,甄大人夫妇早先以甄娘子亡母的安息之地胁迫于她,不知本王今日在府上烧的这三炷香可够用?” 甄老爷尚未答话,对面又加了一句惊雷。 “用不用,本王再去甄家祖坟拜祭一番?” 这…甄家如何受得起?! 甄老爷手中的酒杯被吓得直接掉在了地上,在地毯上咕噜噜打了两个转。 澄澈的美酒撒在地毯上,留下碍眼的污渍。 甄老爷却无瑕心疼他这好不容易淘来的宝贝地毯,心惊胆战地跪了上去。 “王爷说笑了,自是管用的,甄家一定会善待亡故的夫人,绝不会让她再受到任何惊扰。” 上首的男人还是一言不发。 甄老爷刚擦的汗又冒了一脑门,他抬眼看向端坐在怀王身侧的甄远韵,眸中带着祈求和惧怕。 当对上甄老爷无措惊慌求饶相互交织的眼神时,甄远韵的心中涌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 谁能想到,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的父亲也会有这一天呢? 她可真是个不孝女,甄远韵愉悦地想。 甄远韵挪开了视线,一言不发,怀王见此,亦是端着酒盏沉默不语。 厅堂内方才还和谐美好的氛围荡然无存,一片沉寂中,甄老爷越来越忐忑,甄夫人也坐不住了。 她直接求到了甄远韵跟前。 “大姑娘,你快与王爷说道说道,咱们府上是厚道人家,定然会善待姐姐的。” 甄远韵听到她说这话,想起她用母亲的坟茔逼自己做妾时的嘴脸,垂眸并不接腔。 甄远晴看爹娘都这般低声下气了,甄远韵竟然还不罢休。 她忍无可忍地大吼出声,“大姐,爹娘都已经这般了,你还要如何?” 甄远韵冷冷地看着甄远晴,尚未出声,怀王将手中的筷著放到了桌上。 筷箸碰击到桌面的清脆声在正厅响起,明明只是一点细微的声响,却让甄家夫妇心头一跳。 怀王不悦了。 甄夫人赶忙拉着甄远晴赔罪,“小女无状,还望王爷恕罪。” 赵辰轩低眸,眸子里一片沉冷,“你们该赔罪的不是我。” 甄夫人心有不忿,却不得不对着甄远韵低头赔罪。 “大姑娘,我们先前多有得罪,还望大姑娘大人有大量,宽恕我等。” 甄远韵看着面前垂首认罪的人,遗憾地看了一眼甄老爷。 今日能得甄夫人一声赔罪,母亲的安息之地得了庇佑已是大幸。 甄老爷毕竟是她亲爹,若是得了他的赔罪,只怕是过犹不及。 甄远韵压下心底的那点遗憾,小脸冷淡地接了话茬。 “夫人言重了。只要爹爹和夫人以后信守诺言,善待亡母,我便知足了。” 赵辰轩这才松口,“记住甄娘子今日的话,以往之事暂且不究,再有懈怠之处,新账旧账一起清算。” 甄家夫妇鹌鹑似的垂首应是。 怀王起身,携甄远韵缓步走出甄家大门。 甄家夫妇不敢有丝毫懈怠,低眉顺眼地缀在身后,送他们出府。 怀王没理身后的恭送声,大步上了马车。 甄远韵站在马车旁,正打算待怀王坐进马车后迈步上车,眼前出现了一只大掌。 甄远韵抬眸望去,怀王的眸中并无特殊之色,仿佛他伸手拉她上马车实属平常之举。 纤纤素手抬起,搭在了带着薄茧的小麦色大掌上。 嫩白的小手甫一搭上去,大掌便一收,盖住了小手。 怀王府的马车走了,嫩白小手被大掌包裹住的画面却在甄远晴脑海中徘徊不去。 一想到,今日甄远韵仗着怀王撑腰,把府上弄得鸡飞狗跳,连爹娘都得低头,甄远晴愈加不平。 她这个乡下来的破落户姐姐,算是一朝得志,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甄夫人亦是怨愤不已,本以为只是个以色侍人的妾室,要想走得远,终归是得靠着家里。 谁知道,怀王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为了一个送到府里的玩意儿上门打朝廷官员的脸。 那个小蹄子也是个胆大包天的,竟然敢把家里的事和怀王说,还让怀王给她撑腰。 甄夫人恶意地想,“终归是个目光短浅的,小妮子真以为男人的宠爱能天长地久呢! 等你失宠那天,又没了家人倚靠,看你如何存于世间!” 另一边,回到宝华院,甄远韵依然觉得不真实。 她独坐窗前,反反复复回想今日的种种。 真是做梦一般。 她轻轻掐了一下自己的小臂,疼痛的感觉传来。 不是梦,今日怀王真的为她撑腰了。 以后,她再也不用为母亲的安息之地发愁了。 甄远韵微垂着头,眼睫微湿。 本以为,怀王早已忘了那晚的事,她也曾在心里暗嘲过,笑自己异想天开。 却不想,怀王不仅没有忘记,还想得这般周到。 得了他的三炷香,按照甄家那对夫妇奴颜婢膝的德性,不论她以后如何,他们都不会再打娘亲坟茔的主意。 老天爷终归是待她不薄的,甄远韵双手合十,心中满是蜜意。 夜里,甄远韵更是小意伺候。 **过后,她看着身旁的男人,只见他闭着双眼,眉目舒展,嘴角带着一抹餍足。 甄远韵的心里也涌起了无限的满足。 这是头一次,她因为自己能给他带来欢愉如此开心。 她埋首在他颈侧,额头触到他微微冒出的胡茬。 微微粗粝的感觉却让她觉得心安,她像小猫一般蹭了蹭男人,阖眸渐渐沉入梦乡。 求收藏,求评论~[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撑腰 第23章 芳心 第二日辰时,昨夜劳累许久的小娘子眼睫微动,缓缓睁开双眼。 芊芊素手探出一摸,身旁的被衾早已变冷,昭示着怀王已起身多时。 甄远韵懒懒坐起,腰肢一阵发酸,让她忍不住眉尖微蹙。 外间的桃汁和半淳听见动静,赶忙进来伺候。 模糊的铜镜中映出甄远韵面色红润,嘴角微翘的小脸。 灵巧的飞天髻在半淳手里渐渐成形,再点缀上花钿和步摇,衬得小娘子越加美丽动人。 甄远韵一边满意地欣赏着镜中的自己,一边对身后道。 “桃汁,明早你带人去花房摘些玫瑰来。” 她打算亲手做些娘亲以前经常给她做的玫瑰花露糕,让怀王尝尝。 怀王英武伟岸,又爱她护她,她身无长物,只能靠自己这双手给怀王做些物件。 玫瑰花露糕是她做得最好的糕点,她垂首甜甜一笑,满心期望着,怀王吃到时的情形。 桃汁朗声应下,娘子做得玫瑰花露糕是一绝,她早就馋了。 只是早先光景不好,这花露糕因着夫人的缘故,对娘子意义不凡。 娘子不提,她也不敢多说。而今,娘子竟然主动说要做。 暗暗瞟了一眼娘子宛若吸饱了养分,显得越加光彩夺目的脸庞,心中也为娘子今日的境遇开心。 妆扮完毕,甄远韵秀秀气气地用了一顿丰盛的饭食。 在院子里溜达一圈消消食,满园春色中,她拿出近来因为学骑马搁置了许久的香囊。 绣工精美的香囊之上,雄鹰早已成型,只剩翅膀和尾部的一些尾羽。 甄远韵和桃汁坐在小亭下,凉风习习,花香扑鼻。 雄鹰的翅膀和尾羽被慢慢填补完整。 半淳还是尽职尽责地到点提醒。甄远韵这次没有听话地放下。 “好半淳,只差一点点了,你别和秦嬷嬷说,今日超一点点时,我便可以绣完了。 待到明日,重新挽线做准备,又得好长的时间。 我明日还要去做糕点呢。” 半淳哪里受得了这样,她是半路来的,娘子今日能对她如此亲近撒娇,简直让她受宠若惊。 历来稳重的半淳红了耳垂,垂下眸子,退至一旁。 说是一小会儿,谁知越到收尾细节越多。 这儿补一点,那儿补一点,中间还用了顿午膳。 彻底弄完已是暮色四合时分。 甄远韵才剪断最后一根丝线,院子门口便传来了怀王的声音。 “今日怎地在这儿?” 甄远韵方才忙着收尾没有注意,听到熟悉的声音,赶忙起身迎上去。 站起来的瞬间,眼前一阵发黑,她赶忙扶住旁边的石桌,方才没倒下去。 赵辰轩几步跨上凉亭,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余光瞥到针线筐里展翅的雄鹰。 眼里既有欣喜又有责备,“怎么做到这个点?不是说好每天做一点的吗?” 甄远韵小脸微红,挣扎着努力站直身子,却无法从怀王的铁臂中挣脱。 只能半倚半站,用小手撑着怀王的胸膛。 周围的仆从们有眼力见地低下头,权当自己听不见看不见。 赵辰轩躬身拿起香囊,揽着甄远韵入了正屋,下人们早已摆好膳食。 桃汁缀在后头,认真地收捡好娘子刺绣的物件,这可都是娘子用了许久,用惯了的。 屋内,赵辰轩并未急着用膳,反倒用手抚摸着香囊。 心好似被细细密密的柔软绸布缠绕,舒适又带着点束缚,感觉很新奇。 甄远韵情意绵绵地看了怀王一眼,男人的眉眼在灯下愈加英挺。 “王爷,妾身身无长物,唯有一身手艺尚可,还请王爷不要嫌妾身的手艺粗鄙。” 赵辰轩抬眼看向面前的小娘子,她的眸子像一汪春水惹人沉沦。 男人促狭地看向她,“怎地身无长物,小娘子明明…” 未尽之语消失于一只素白的小手,甄远韵羞赧地捂住了他的嘴。 赵辰轩不仅不恼,心里甚至觉得有趣。 大掌抬起,栩栩如生的雄鹰映入眼帘,男人冷峻沉稳的声音响起,“给本王系上吧。” 甄远韵顾不得害羞,眸子里满是惊喜地看向怀王。他立马便要系上,这是喜欢她的香囊。 亦或是…喜欢她? 小娘子高兴地来到男人身旁。 男人侧立在桌边,随手取下了腰带上,由宫内绣娘统一制作的香囊。 如玉小手穿过玄色腰带,宛若灵蛇般精巧的手指轻轻拨弄两下,展翅的雄鹰便已固定在怀王腰间。 赵辰轩欣赏了一眼腰上的香囊,满意地勾唇一笑,“小娘子今日甚得我心,夜里定然好好奖励一番!” 甄远韵满心的浓情蜜意被这句话吓得摇摇欲坠。 昨日里才劳累了一番,怎地今天白日里紧赶慢赶,绣好了香囊,夜里还得继续劳累。 小娘子柔软的心间既羞又怯。 不过,她历来是不会违背他的。 夜里,即使腰肢酸软,两股战战,甄远韵也由着某人尽了兴。 只是,这过程实在漫长,小娘子是眼儿也红了,嗓子也哑了,方才可怜巴巴地睡去。 第二日,早早采摘好玫瑰花的桃汁,直等到日上三竿方才等来自家娘子的身影。 看着娘子眼下若隐若现的青黑,桃汁有些心疼。 “娘子,不若改日再做?昨儿才做完香囊,这玫瑰花露糕也不急于一时。” 小娘子摇了摇头,“昨儿夜里,我已与王爷说了此事。” 她垂头甜蜜一笑,“说不得,王爷今日正等着我这糕点呢!” 她强忍住身上的不适,堪堪走到小厨房,正打算上手捣花瓣。 却不想,沧辰院递了消息过来,说怀王今日有事,明日再回府。 甄远韵一愣,揉了揉发酸的腰肢,不知是说给桃汁听,还是安慰自己。 “正巧,不用顶着这幅疲惫的身子做糕点了。” 只是,小娘子望着窗外的绿意,眼睫微阖。 不知是不是多虑了,她的内心深处,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不安,一晃而过。 第二日,好好睡了一觉的甄远韵早早起身,和桃汁带着人一起,去花房新采了玫瑰花瓣。 一群小娘子排成一列在宝华院的小厨房洗花瓣。 鲜艳的花瓣被一片片地清洗好,捞起来,摊晒在窗下。 待水汽半干,婆子要来代劳捣碎的活计,被甄远韵摆手拒绝。 桃汁在一旁笑道,“李嬷嬷想来帮忙,去厨房里和面吧,捣花瓣可是娘子最喜欢的活计,可别和她抢。” 甄远韵面带笑意地瞪了桃汁一眼,却没有反驳。 “就你促狭!” 笑笑闹闹间,做玫瑰花露糕需要的面和花露都做好了。 想到这是给怀王做的糕点,甄远韵心中便满是蜜意。 她把丫鬟婆子们都叫了下去,自己一个人闷在厨房里慢慢做糕点。 以往不懂,为什么身为官夫人的娘亲总是喜欢一个人做糕点。 她和桃汁在庄子上做糕点的时候只恨不能多几个人帮忙。 而今,想着怀王吃糕点的情形,她竟连桃汁的帮助都不需要了。 小厨房外春意盎然,玉手缓缓轻捏,一个个糕点在甄远韵的手中渐渐成形。 一想到那人吃这些糕点的模样,甄远韵的嘴角便忍不住带上了笑意。 倾注了许多心意的玫瑰花露糕在下半晌终于蒸熟,蒸笼一揭,米糕香合着淡淡的玫瑰香飘了满院。 甄远韵带着半淳和桃汁,缓缓走在通往沧辰院的路上。 说起来,这还是她入府以来头一次,主动去沧辰院给怀王送吃食。 即使是春日,午后的太阳亦是颇具热度。 当日甄远韵入府,吴总管生怕触了王爷的霉头,宝华院离沧辰院颇有一段距离。 待甄远韵走到沧辰院时,白玉般的饱满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细密密的小汗珠。 吴总管年岁已大,白日里并不随怀王在外当差,多在沧辰院留守,替怀王看好门户。 远远见到甄娘子行来,初时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人。 他人老成精,想到近来王爷对甄娘子的态度,躬身迎到了院门口。 “老奴见过甄娘子,不知甄娘子前来,所为何事?” “吴总管客气了,妾身做了些糕点,想送给王爷。” 吴总管觑了一眼她汗湿的额头,心中滑过疑问,只是送盒糕点,怎地不让宝华院的丫头们跑腿。 甄远韵看了一眼挡住了院门口的吴总管,试探着问道。 “不知王爷何时回来,妾身方便在此处等他回来吗?” 这,怀王府此前从未有过女眷,还真不知道王爷的规矩。 沧辰院面子大,房间多,倒也并非处处是机密。 想到王爷对甄娘子的珍视,吴总管让开了身体。 “请娘子随老奴来。” 吴总管将甄远韵带到了沧辰院比较偏远的一间屋子,又给她上了一壶茶。 “娘子且在此处稍候片刻,待王爷回来,老奴定第一时间告知于你。” 甄远韵感激得谢过吴总管,乖巧地待在这间房里,等待男人归来。 谁知,平日里要么递信要么按时归来的男人,今日却杳无音讯。 夜幕降临,屋内渐渐暗沉下来,甄远韵陷在黑暗中。 早已凉透的玫瑰花露糕在食盒里躺着,没能等来她想给的那个人。 第24章 归来 不知过了多久,吴总管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他的声音似也被夜色沁染,添了几分凉意,不似白日里和暖。 “娘子莫怪,王爷突然传信来,要外出公干一段时日,老奴一时忙乱,竟忘了娘子。” 身后跟来的小子赶忙上前,点上了屋里的灯。 突如其来的光亮晃眼得紧,照得甄远韵美眸一眯。 多待无果,她强笑着站起身,“吴总管客气了,王爷可有说何时归来?” 吴总管答得滴水不露,“王爷未说。娘子放心,王爷外出公干是常事,想来,不多久便能归来。” 甄远韵只得压下心头的失落,转身提起桌上已经凉透的糕点,福身一礼。 “既如此,妾身便告退了。” 聘聘袅袅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融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吴总管想到今日听到的只言片语,浑浊的老眼眸色深沉,他微摇了摇头。 也不知,甄娘子现今的这一片真心,最后该归向何处。 时光如流水,怀王却始终杳无音讯。 说来,养病时也曾数日不见怀王,甄远韵那时毫无感觉,甚至颇为自在。 而今,甄远韵绣着手里的新荷包,第无数次看向身侧的半淳。 半淳这些日子早已习惯,自家娘子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她无奈一笑,立马理解了甄远韵的意思。 “娘子,王爷已经离开十天了。” 甄远韵闻言,失落地低下头。明明相见的最后那晚,他们还那般亲密无间。 甚至她还强忍着羞意,颤颤悠悠地任他胡来。 怎地,第二日他便开始不回府,第三日外出时也不给她递信。 外出至今已有十日,更是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给她。 甄远韵撅了撅嘴,暗暗赌气。 这次,待他回来,她定要强硬一回,让他下次不可再这般。 小娘子想着过往种种,心中愤愤不平,似是怨气满怀。 可是,低头一瞧,手里捏的针落在布上,却是绣得又稳又美。 参天大树在一日日的时光流走中渐渐成形。 又有白鹤闲庭漫步渐渐成形。 再有猛虎下山威风凛凛。全是最配怀王的纹样。 春色渐褪,夏日来临。 当甄远韵穿上映秀坊送来的夏衫时,总算从秦嬷嬷嘴里知道了怀王的消息。 他将于五日后归家。 终于要回来了,甄远韵的眼里满是惊喜。 她收拢好自己这段时日绣好的两个荷包,一个香囊,兴冲冲地问秦嬷嬷。 “嬷嬷,王爷这些时日可好?怎地这么久没有音讯?差事可还顺利?” 秦嬷嬷听着眼前人满是喜色的一连串发问,不敢抬头看她的眸子,垂首直说好。 甄远韵一顿,她自小在庄子上长大,经常看庄头一家人的脸色,对人的情绪敏感得紧。 她看着眼前的秦嬷嬷微蹙眉尖,嬷嬷怎么看着有些不对劲? 可是,能有什么事呢? 莫非,怀王受伤了? 甄远韵关心则乱,担忧了一会儿,又立马自己否决了。 看起来不像,若是受伤,秦嬷嬷还有府上的人不该是这般反应。 那…到底是何事呢? 怀着忐忑与期待交织的心情,五日却让甄远韵等出了五年的错觉。 好不容易等到怀王归来的那日,甄远韵早早起了床。 半淳拿出看家本领,给小娘子梳了一个堕马髻,如云青丝仿佛不经意间倾泻而下,偏又妥帖地倚在颈侧。 几缕散发轻抚香腮,更衬得她脖颈修长。眼波流转间,平添一段慵懒风流,直教人想起春睡初醒的海棠,娇柔无力,却动人心魄。 屋内众人看着这样的甄远韵,眼睛发直,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 仿佛,呼吸声大些,便会惊动了这九天上下凡而来的美貌仙子,惹得她乘风而去。 半晌,半淳最先回神,赞叹地看着甄远韵。 “娘子这容颜当真是世间少有,一会儿怕是得把王爷迷晕过去。” 甄远韵闻言欢喜不已,却忍着羞意嗔道,“你素来最是稳重,今儿怎地和桃汁一般瞎说了。” 站在一旁给自家娘子兢兢业业理裙摆的桃汁一听,立马不服气了。 “娘子怎地这般说我,我可从来不说瞎说的。是不是,半淳姐姐?” 半淳笑着点了点头,“桃汁说得对,奴婢们对娘子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 笑笑闹闹间,甄远韵脸上的红云更甚,当真是人比花娇。 梳妆完,甄远韵小口小口地用完早膳,又端庄地坐在榻上,不敢倚不好躺。 生怕损了妆容,怀王见不着她最美的模样。 却不想,又在院子里等了许久,才等到门房派来跑腿递消息的童子。 童子年岁小,冒失得紧,初见甄远韵还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如梦初醒地垂下头,想起自己的差事。 童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因为紧张,嗓门喊得有些大。 “甄娘子,王爷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要到了。” 甄远韵听了喜上眉梢,赶忙起身,着人给小童抓了满满一把零嘴。 “我知道了,辛苦你跑一趟。” 童子在门房见人多,人小却精,见她今日这般美丽,又笑得和善。 他眼珠子一转,想到街口那边传来的消息,欲言又止。 甄远韵却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见他迟迟未走还以为打赏不够,“半淳,再给他抓点零嘴。” 童子赶忙摇头摆手,转身一溜烟地跑出了院子。 甄远韵见此,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何意? 不过,怀王要回来了,她无暇再多想其他,满心满眼只有那个爱她护她的男人。 她抬手扶了扶发髻,莲步轻移,带着丫鬟们往府门前走去。 心里想着,这么多日未见,不知他可还安好? 待见着他,定要问问问他,怎地一句话都不曾递过来? 一路穿花拂柳,到得府门前。 却见吴总管、秦嬷嬷都已经到了,肃立在府门前,皆微垂着头。 这与甄远韵设想的场景有些不同。 怀王对吴总管和秦嬷嬷素来亲厚,多日未归,他们却如此严阵以待。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甄远韵再次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秦嬷嬷余光看到她,见她一张芙蓉面,又满头珠翠,着实扎眼得紧。 虽出于对王爷的敬畏不敢多说,这姑娘历来乖巧懂事,到底是让她心软了一瞬。 她垂着头,不动声色地小声提点,“娘子此番,太过华贵招摇,还是减些为好。” 秦嬷嬷说完便重新垂下了头,不再多言。若不是甄远韵一直注意着她,怕是都听不见这么一句。 有马蹄声自街口渐渐传来,是怀王一行人离此不远了。 甄远韵虽不解秦嬷嬷的话意,想到她历来的照拂,还是听话地去了后头,赶紧卸下钗环。 着急忙慌间,连发髻都被扯变了形。精心护着的妆容就这般,被毁去了大半。 甄远韵的头上瞬间素净起来,只剩下一张娇美的芙蓉面,还是夺目得紧。 像陷阱前的小动物感知到了危险,她有些不知所措,本能地缩在人群后头。 吴总管和秦嬷嬷一直躬身垂着头,也未出言叫她上前,一切都显得很是反常。 在甄远韵的忐忑不安中,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她牵挂了许久的人骑在高头大马上逆光而来,眼神坚毅而迷人。 甄远韵看着这样的他,即使感受到了不对劲,眸中还是不可抑制地露出喜色。 许久未见,他似乎黑了一些,好在全须全尾的,先前担忧的受伤出事都没有发生。 只是,他完全没有看向她,视线仅在这边瞥过一眼,便立马转开了。 这让甄远韵有些失落。 她满溢的喜意,在对方漠然的视线下,像被阳光晒到的泡沫,渐渐化为虚无。 怀王已行到跟前,甄远韵暂且放下心头忧思,低头随众人一起蹲身行礼,“拜见王爷。” 赵辰轩利落地自马上翻身而下,矫健的身姿还是那般伟岸,清冽的嗓音一如往昔。 “起来吧。” 说完,不待众人有所反应,便见他转身朝后走去,来到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前。 甄远韵的视线随他移动,到此刻才发现,他身后停了一辆特别华贵的马车。 只见它通体由紫檀木打造,车壁镶嵌着象牙与螺钿拼成的繁复花纹。 车窗悬着金线绣花的绸缎帘子,四角各挂着一盏琉璃风灯,即便是在白日,也显得流光溢彩。 最夺目的当属那鎏金车顶,在阳光下辉煌夺目,令人不敢逼视。 赵辰轩几步走到马车前,身体微微向马车倾斜,嗓音里带着甄远韵从未听到过的珍视和小心。 “公主,王府到了,请公主下车。” 金线绣花帘子微抬,一只涂着丹蔻的嫩白小手出现在众人眼前,一看便知是女人的。 甄远韵的心提了起来。 华贵马车四角的琉璃风灯闪闪发亮,刺痛了她的双眼,让她的双眼不受控地发红。 马车帘被掀开,一道丽影走出马车。 只见她身着一袭正红织金锦袍,裙裾曳地,绣着展翅欲飞的金凤,在日光下光泽流转。 乌发梳成高耸的惊鸿髻,髻间缀满点翠牡丹与东珠步摇,每行一步,金叶轻颤,珠光摇曳,宛若星河倾泻。 额间一点赤金嵌宝花钿,耳畔垂下一对明月珰,颈项上的赤金盘螭璎珞圈更显雍容。 纤指蔻丹,轻搭在了怀王伸出的手中。在男人偏黑肤色的映衬下,显得愈加白嫩。 她美眸轻轻一抬,似嗔非嗔地睇了怀王一眼,语气中带着三分埋怨三分撒娇。 “可算是到了,再不到,本公主的骨头都要被颠散架了。” 赵辰轩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下马车,语气里满是怜惜和心疼。 “路途遥远,公主一路上受苦了。” 甄远韵立在人群后头,看着前方的两人,如遭雷击。 前不久,才和她耳鬓厮磨,浓情蜜意的郎君,像是换了一个人。 这还是在她面前冷面寒霜,不可忤逆的怀王吗? 不等甄远韵理清思绪,周围响起了王府仆从们整齐响亮的请安声。 “见过云裳公主。” 还是位王府众人都认识的公主。 甄远韵微垂着头,压下心头的万千思绪,愈加缩在人群后头,恨不得立马消失在此地。 可惜,天不遂人愿。 心神巨震的甄远韵听见,一道女声带着上位者的从容响在前方。 “起来吧,不知哪位是甄娘子?” 甄远韵一愣,云裳公主知道她。 不过是心神不稳间踌躇了片刻,便听见那人有些不高兴的声音传来。 “听闻,甄娘子素来是个乖巧懂事的,怎地王爷回来,甄娘子却没来迎接?” 甄远韵闻言,不敢再耽误,惴惴不安地走出了人群,俯身行礼,“甄氏拜见云裳公主。” 女子转眸看向甄远韵,她缓缓行来,裙裾上的金凤,鞋尖上的东珠慢慢出现在甄远韵低垂的视线中。 近看起来,这物件比马车上琉璃风灯还要晃眼。 尊贵的公主伸手抬起了甄远韵微垂的头颅。 甄远韵不意如此,尚未来得及垂眼,瞬间与云裳公主的脸对了个正着。 这一看,甄远韵如遭雷击,忘了规矩礼数,呆楞地望着眼前这张面容。 这张面容…这张面容竟与她长得有六七分相似。 云裳公主看到甄远韵的瞬间,同样一愣,她惊讶地一挑眉。 下一刻,尊贵的公主笑出声来,越笑越大声。 银铃般爽朗的笑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在她的笑声中,甄远韵的面色越来越苍白,越来越苍白,直至完全失去血色。 她将头颅深深地垂了下去,像要就此垂到地里去。 云裳公主却没就此放过甄远韵,她笑了许久,转身面向怀王,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袖口,语带调笑。 “小辰轩长大了,竟能找到这般相像的。 若不是,确信我家就剩我一人,我都要以为,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妹了!” 赵辰轩被云裳公主当面拆穿,有些不自在。 但是,能失而复得,这点不自在算不得什么。 他只是包容,又略带祈求地,看着眼前开怀大笑的女子。 想起前些时日,在文洲再次见到她时,她惶然无措的凄苦模样。 而今,能让她如年少时那般,开怀大笑,已是万幸。 他轻瞥了一眼府门前如丧考妣的甄远韵,一缕不忍划过心间。 说来,是他糊涂,一时没有把持住,招惹了这么一笔糊涂账,她是无辜的。 只是,他转头看向心上人。 难得见云裳如此地开怀,赵辰轩撇下了心头的那点不适。 就让云裳开心开心吧。 第25章 伤 云裳公主始终关注着赵辰轩,甄远韵垂着头没看到,她却看到了赵辰轩眼中的那抹不忍。 想到颐和与她说的那些事,眼前的甄远韵看着愈加不顺眼了,她的眸中划过一抹嫌恶之色。 只是,她刚刚回来,与赵辰轩之事亦未有定论,在他跟前还是得收敛一些。 经过这么些年,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养在太后膝下,无忧无虑,横冲直撞的小公主。 她走到甄远韵面前,抬手牵了甄远韵一起。 “既是来迎接王爷归家,怎地打扮得这么素净?” 说着,金贵的公主把自己头上的簪子拔了一根,转手插到甄远韵头上。” 甄远韵受宠若惊,立马要推辞,却被云裳公主不容置疑地抓住了手,“你若不要,便是瞧不起我。” 甄远韵哪里敢瞧不起她,眼前的种种推翻了她这段时日的所有依仗,她不敢再多言,被公主木楞楞地牵着入了府。 怀王见此,心里一松,方才心里的那抹不忍瞬间消失不见,他就知道,他的心上人最是良善。 甄远韵已经记不清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宝华院的。 她只记得,那位高贵的公主和怀王如同一对璧人相携而立。公主站在怀王身侧,嘴角含笑,雍容华贵。 而她,像一个小丑般站在他们二人对面,公主轻声细语,出言留她一同用膳。 她只觉心如刀绞,匆匆一礼便落荒而逃。 宝华院里,一片死寂。 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小丫鬟们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缩在廊下小心翼翼地看着主屋。 屋内,甄远韵双目无神地躺在榻上。 这段日子以来,她所有的真心和牵挂都不断地在她脑海中回放,如同一个天大的笑话。 本以为,找到了真心待她之人,满心期待着未来的点点滴滴,朝夕相伴。 结果,从头到尾,她都只是个可笑的赝品,是那位云裳公主的替身。 一个赝品竟然还期待起了未来。 甄远韵忍不住笑出声来,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无知,笑自己的奢望。 眼角有一行清泪滑下,划过鬓角,沁入被衾,带来凉滑的湿意。 果然,上天从不曾想过厚待于她。连她的身生父亲都能那般待她,她竟还天真地相信,金尊玉贵的王爷待她能有多真心。 只是,往日的点点滴滴又会不自觉地出现在脑海中。 他送她牡丹,送她骑装,送她无数从未见过的珍贵物件。 他在郡主面前对她回护,他在甄府为她撑腰,他为她亡母上香。 还有…那无数个炙热的夜晚,他宽阔的胸膛,他坚实的臂膀,他无度的索取。 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他那般激烈的情感都是她的错觉吗? 如果只是虚情假意,又何需做到那般境地!? 甄远韵痛苦地捂住额头。 可,若不是虚情假意… 想到他今日对公主的珍视,甄远韵苦笑一声,她何曾见过怀王那般珍视旁人的模样。 大概,她所以为的真情,所以为的真意,不过就是对方对猫猫狗狗般的小玩物,施舍的一点感情罢了。 可怜她这一生所得真情甚少,竟会错了意。 暮色沉沉,甄远韵的脑中纷乱不已,一会儿是他的好,一会儿又是他今日的无情残忍。 桃汁和半淳焦急地候在屋外,两个丫鬟眼底都是深深的担忧。 说来,今日这事,宝华院的丫鬟们受到的冲击不比甄远韵小。 尤其是不知前尘旧事的小丫鬟们,本以为自家主子是顶顶受宠的人,却没想到只是王爷找的替代品。 那位可是公主,又看起来比王爷还要年长,总不可能是王爷在外面公干寂寞,找的甄娘子的替身。 眼见着,夜色渐深,甄远韵还没有开门用膳的意思。 桃汁和半淳实在等不起了,敲门劝道。 “娘子,奴婢叫小厨房做了您最爱吃的秋葵,还有易克化的鱼香粥,您开开门,用点东西好不好?” 甄远韵听着屋外丫鬟焦急的呼唤,木楞的眼珠转了转,缓缓坐起身,“进来吧。” 桃汁和半淳竖着耳朵贴在门边,听到了甄远韵小声的应允,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室内一片黑暗,靠窗的美人榻上歪着一道剪影。 半淳先去把桌上的灯烛点燃,桃汁则把晚膳端到了甄远韵面前的矮桌上。 桃汁放下晚膳,抬眼一瞧,只见才短短半日,自家主子竟已变得十分憔悴。 平日里秋水般的眸子此刻无神地望着前方,眼角的泪痕在烛火下微微泛光,半褪的妆容挂在脸上,更是平添了几分狼狈。 桃汁心疼地扶住甄远韵,“娘子,以往那么难都过来了,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甄远韵也不知听进去没有,木楞楞地没有回应,整个人都像被抽干了精气神,颓丧地靠在桃汁肩上。 桃汁用瘦弱的肩膀撑住甄远韵,半淳走到了近前,端起粥碗,舀了一勺递到甄远韵嘴边。 “娘子莫气,咱们养好身体,王爷终归是心里有您的。” 听到这话,甄远韵心中愈加悲痛。平日里香气扑鼻的鱼香粥,今日一靠近鼻端便让她一阵反胃,哇地一声吐了满地的酸水。 半淳和桃汁顾不得身上被溅到的脏污,赶忙唤人打了热水进来,又端了温茶让甄远韵漱口。 甄远韵吐了这么一遭,身体疲乏极了,眼眸微阖地靠在引枕上。 心里那股子郁气却像连带着那些酸水一起尽数吐出,顺畅了许多,肚里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有了饥饿感。 半淳打了温水给甄远韵擦手脸,桃汁拿了干净衣物过来想给她换。 甄远韵乏力得紧,“先不忙活了,弄点白粥过来吧。” 一听她主动要吃的,桃汁眸中泛出喜色,赶忙朝外跑去,“娘子稍待片刻,马上端来。”跑得急了,险些被门槛绊住。 半淳轻柔地给甄远韵擦着脸上的妆,残余的妆容被擦去后,毫无血色的苍白小脸彻底显露出来。 半淳稳重,知道得也多一些,轻声劝慰道,“奴婢知道娘子心里苦,只是身体是自个儿的,娘子千万别钻了牛角尖,跟身子过不去。 娘子是良家子,又已经是王爷的人,就算有了主母,这府上也一定会有您一席之地。 来日若能得个子嗣,后半辈子便彻底有了依靠。” 甄远韵听在耳中,苦笑一声,这便是妾室该有的路子吧,倒是早先府上没有其他人,让她生出了奢望,想岔了。 可是,那些怜惜,那些维护尚且历历在目,一想到在怀王心中,她竟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妾室,一个求而不得之人的替身,她的心便忍不住痛起来。 桃汁端了白粥过来,看到甄远韵眼泪涟涟地坐着,眼带疑问地看向半淳。 向来稳重的半淳见自己把主子惹得哭泣不止,亦有些手足无措,“娘子快莫哭了,哭多了伤眼,都是奴婢的不是,说这些做甚。” 桃汁一听,是半淳惹出来的,近来已经收敛许多的她立马瞪了半淳一眼,“娘子,奴婢端了白粥过来,快吃点垫垫肚子。” 甄远韵却沉浸在心痛之中,难以平复。端到跟前的白粥也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吃了。 沧辰院里,和云裳公主用完晚膳方才回来的赵辰轩端坐在书桌后。 此次为了带回云裳耽搁了不少时间,落下了许多公务,得赶紧处理。 堆积如山的公文渐渐变矮,当天空泛起鱼肚白,赵辰轩总算是看完了所有的公文,他起身动了动僵硬的脖颈,推开窗户,看着旭日升起。 他想起了之前见到云裳的那一日,也是这样一个清晨,他与她阔别重逢。 却没想到,往日骄矜的她衣衫褴褛,凄苦无比。岑家那起子豺狼虎豹,竟敢仗着山高皇帝远,欺辱新丧夫的云裳。 即使云裳不是圣上的血脉,公主的封号却做不得假,谁知道岑家竟敢欺辱当朝公主,迫得云裳走投无路,求助于他。 他看着那样的云裳,自是义不容辞地助她脱困。 那是他年少时的梦,他至今还记得,当年母妃早逝后,宫中人人变脸,唯有养在太后膝下尊贵善良的公主,曾给过他些许温暖。 以往,他没有本事,没有办法,只能看着她远嫁他乡。 而今,赵辰轩握紧了拳头,他再不会让云裳受任何委屈。 可惜云裳在京中并无府邸,只能委屈她暂居于府上,也不知她对住处可还满意,昨晚睡得可好。 赵辰轩想到云裳曾受过的委屈,恨不得连天上的星星都摘给她,只求她忘却过去这段时日的痛苦,重获欢颜。 当宝华院差人过来的时候,赵辰轩正在翻看库房册子,想给云裳挑些喜欢的物件送过去。 半淳早先是从沧辰院出去的,有些面子情,即使大家现在都知道宝华院那位而今尴尬得紧,还是帮忙把话递到了赵辰轩面前。 赵辰轩听完,拿着册子的手微微一顿,“甄娘子…一直没吃东西?” 半淳跪伏在地,焦急地恳求道,“回禀王爷,娘子还是昨儿晨起吃了东西。一直到现在水米未进,还请王爷怜惜怜惜娘子,去宝华院看看她。” 赵辰轩的脑海里不期然浮现出了一双眼,乌黑发亮。 时而抬眸怯生生看着他 ,时而因为被护着感激地看着他,时而开怀了欣喜地看着他,还有…床帐内遭不住了祈求地看着他。 他心念一动,站起了身。 下一刻,云裳衣衫褴褛地站在马前,胆怯又带着几分倔强的眸子闯入他的脑海。 他顿住了身子,烦躁地甩了甩头,把早先那双琉璃眼甩出了脑海。 他重新坐回了桌前,指了几样方才挑出来的物件,“这些给你们娘子,让她莫要使性子,好好将养着。”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本王不会亏待她的。” 说完便不再言语,重新看起了册子,他得给云裳另挑几样。 半淳跪着等了半晌,上首之人再未有只言片语。 她知道怀王的脾性,不敢胡搅蛮缠,只能领了物件,垂头丧气地往宝华院走去。 心里正为娘子的状态发愁,走过廊角,却见一抹艳丽的裙摆缓缓转出。 半淳心头一凛,赶紧跪伏在地。 求收藏~[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