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陪我远涉重山》 第1章 楔子 再回北宛的那天,是早春的雨夜。 雨声淅沥,很会扰乱人心。 路年彤站在楼道口躲那磅礴的雨,并不慌张自己没有伞。 比起以前的惶恐,现在的她已学会了尽情享受不安。 手机震了两下。 她不点开就知道是顾不予发的。 [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城北一下雨就巨堵。] [姐姐,你还在机场吗,我已经让赫乙过去了。] 手机上已经落了雨,路年彤用风衣的内角擦了擦屏幕,马上回他“没事”和“不在”。 安慰了两句愧疚的弟弟,然后跟置顶的空白聊天框甩了个定位。 置顶的Cinderella秒回了一个字:[行。] 又回一句话:[你再淋半个小时我就到了,落汤鸡。] 路年彤看着他的下句话,气笑了,心说装什么,她又不是非他不可。 她不顾屏幕上雨滴影响键盘灵敏度,用最快的速度打了一句话。 LittleP:[要等这么久?你干脆别来了。] LittleP:[乌龟都比你快。] 她点开打车软件,距离最近的车要等四十分钟,路年彤没有犹豫地点同意。 有时是要为嘴快付出代价的,只有十分钟的代价她甘之如饴。 再跳回软件,Cinderella没有再回半个字。 她唇角勾起一点弧度,给聊天框里的人判了死刑,取消置顶后直接摁灭了屏幕。 雨更大了,砸在屋檐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雨滴落在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面,灯光下水已经漫过脚跟,波光粼粼。 她看着光束照着地面,闪现出白色烟花的形状,盯了一会,脑袋里空空的。 总算回来了,她叹了口气。 … … “路年彤。” 他走路没声音,踩在雨里也从容。 喊她名字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她喜欢他喊她的名字。 路年彤抬眼看见来人。 大雨落下的声音仿佛一瞬间被按下了消音键,街外喧嚣的车流和喇叭声也如同幻灭一样听不见,昏暗的灯光聚拢在他身上,像是只为了照耀他一个人。 姜赫乙站在离她十米远,眉眼弯弯,整张脸轮廓清晰,很有少年气息,是一张很具有迷惑性的脸。 他左手撑伞,右手攥着手机跟她挥手。 只简单地穿了件黑色外套,戴了一条她从未见过的银项链,下身搭了条宽大的白裤子。 此时的他整张脸没有大表情,只是像看“站着的这是个什么东西”一样扬眉看她。 竟较一些没用的劲。 路年彤回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面前的男人被她这表情逗笑了,眼神浅柔了下来。他的眼睛路年彤曾经画过,发到网上粉丝说这是狗狗眼,笑或不笑都很明媚的一双眼睛。 明媚的眼睛,跟他本人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当时路年彤想, 他可跟明媚搭不上边。 “路画家觉得,乌龟比我快?” 说完这句,他紧绷的身体仿佛才放松下来,有神清气爽的样子,闲庭信步地走到她旁边,伞举过她头顶。 伞不算大,但他们挨得很近,两个人都在伞下,距离有些暧昧。 他个子比她高不少,遮住了灯光,把她整个人笼罩住了。 光源消失,路年彤皱了下眉。她用手推了他一下,力气不小,把他安置在自己旁边。 她一把夺过伞:“只有一把伞时我给你撑。” 她说的很认真,盯着他的眼说的。 姜赫乙侧头看了她一眼,摸了摸鼻子。 路年彤没想到因为这句话冷场了,又接上话:“当时不是说好了,我们是朋友,为了避免尴尬所以这样做。你忘了?” 此话一出,他不再看她,表情冷了些,淡淡“嗯”了一声。 雨还是很大,给整个北宛都蒙上了一层面纱。雾蒙蒙的北宛很少见,因为它总是彻夜明亮。 这是春天,什么天气都有可能发生。 路年彤单手操作手机,把还有二十分钟才到的网约车订单取消了。 注意到旁边人打量的目光,她开口:“姜总事业有成后,胆子也见长。” 又是嘲她落汤鸡,又是不回信息,还阴阳怪气地喊她路画家,没道理她要一直受气。 风衣口袋已经湿了,她把手机塞到他的口袋里,扯住他的胳膊,把他拉的离自己更近些。贴住他衣服的布料时才觉自己的袖子也湿了,整个胳膊凉凉的。 她知道他有很严重的洁癖。 正在犹豫着要道歉。 姜赫乙冷不丁抽出手臂。 路年彤毫不意外他的举动,只松松地落下胳膊。 雨哗啦啦地砸在伞面上。 一下。 好多下。 雨更瓢泼了。 身边人忽然揽住她的肩膀。 一股暖意袭来,路年彤感觉整个人被包住了。 那只手只是虚扶。 他的手臂很长。 “我就随口说一下,你还真落汤了。”姜赫乙没在意她的走神,不怀好意地笑,“一会聚餐的时候让大厨加工一下。” 他又在单方面挑衅。 从见面到现在,已经挑衅了无数次了。 路年彤攥紧伞,忍住想打他的心,看着湿了的裤脚心生一计。 她使劲一跺脚。 瞬间。 水花四溅。 姜赫乙低头看,鞋子和裤子都湿了,全是新买的。 他脸上表情不变。 揽着她走了两步。 路年彤以为他熄火了,也跟着熄了。 等她放松警惕。 他学着她的样子踩水。 这天她穿了条平平无奇的黑裤子,本来就湿了差不多。两人边走边踩水,非要把另一方弄的鸡飞狗跳才罢休。 回到车上,姜赫乙递给她一块毛巾。 路年彤打开暖气。 她接过毛巾擦了擦车玻璃。 擦完后非但没得到夸奖,主驾驶的男人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乎觉得她不可理喻。 “毛巾是让你擦头发的,不用擦玻璃。”姜赫乙开口。 “哦。”闻到他车里有女人香水的味道,路年彤莫名有点燥。 南城区也堵车,没人提开车的事,两个人一上车就沉默了。 车上安静的氛围让她有些无措。 但开口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爱情事业双丰收,恭喜我的朋友。”他率先打破沉默,眼神说不上讥讽还是冷淡,“虽然没原谅你,但欢迎你回来。” 话语很诚恳,但是路年彤看着他的脸,总觉得他在事不关己地看戏。 就像初见时那样。 她突然忆起。 曾在北宛的春天见过一场雪。 那场春天的大雪。 画家×科技公司老板 [饭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楔子 第2章 第一章 [二哥,生日礼物我收到了,其实你不用每年给我送的。] 太矫情,李亦禾全删完了。 [表哥。] 正编辑着话术,看见浴室里的暖灯忽然打开,白天那一点黄光很显眼。她只一眼就知道那个上厕所的女人又不说二话去洗澡了。 这个路年彤老是在她家洗澡,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 李亦禾犯嘀咕,这个女的又发什么疯。 她走近洗手间就冲屋里的女人大喊:“路年彤你今天不是说好陪我吗,怎么还要画画?” “不是因为画画洗澡…” 浴室里的人说话声音被花洒的水流声冲的时断时续,而且一门之隔的那个人有意识地混淆视听,但是李亦禾依然敏锐从里面抓住了重点: “什么?你说你刚才跟你男朋友分手了?” 得到肯定答复。 下一句是亘古不变的万能问句:“怎么分的?” 浴室的水声停下,路年彤裹着浴巾就出来了。 她头发没擦干,身材很匀称,肌肤很白。肤白却没有富家小姐的气质,更像是常年不出门的杰作。 李亦禾避开眼,这个不穿衣服的女妖精仗着自己胸大就肆意妄为。 擦肩而过的女人淡淡递给她一个眼神,慢悠悠往卧室走,李亦禾盯着她的胸看了一会,挺挺自己的胸膛紧跟她后面,继续她的分手话题: “怎么分的?” 她抽了两张纸巾擦擦不停滴水的发梢,惜字如金说了三个字:“玩腻了。” 李亦禾跟路年彤认识了接近五年,彼此什么性子都了解。路年彤要是不想说的事她想套话是一个字都套不出来,她说玩腻了她就只能当她老人家玩腻了,怎么个腻法是一句不敢问。 “靠,你这么渣啊,劲爆,”李亦禾的大拇指为她竖起,语气夸张,“第一任就这么潇洒,未来可期啊。今天姐妹高兴,请你看个电影吃个饭,包你把初恋忘得干干净净。” 路年彤标准呲牙笑。 手上却丝毫不留情,趁她不注意不费力气就把她推到门外,不打招呼“砰”一下把卧门关上。 “这是我家!你这个嚣张的老女人!”李亦禾被她撵出卧室,急眼了,“路年彤你信不信你出来之后我就打死你?” 她总是仗着自己比路年彤小两岁就理直气壮喊她老女人,实际上自己也二十有四。 路年彤利索地褪下浴巾,并不生气,跟门外叫嚣的人解释:“我要换衣服,你要是看人换衣服你也真变态。”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李亦禾衣柜找到以前放在她屋里的衣服。 她经常在她家洗澡,衣服也就备了些。 穿好衣服,路年彤打开门。 “你这个一有灵感或者有烦心事就洗澡的毛病真该改改了,”李亦禾动作不停地拆礼物,明明没几个礼物被她这慢性子一拆大有明天也拆不完的架势,她还慢悠悠教育路年彤,“要是后期发展严重,在哪个男人家这样洗来洗去,啧啧啧真不知道谁能把持得住。” “不会。” 路年彤对着空气发呆。 李亦禾在家里种了不少植物,好养的不好养的都种。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养死了再买,所以路年彤一直觉得她家里空气很清新,哪怕清新程度微乎其微。 搞艺术的多少有点不同常人,路年彤不同常人的主要是心态。 她认为自己比别人有深度比别人要聪明,落在行动上就是有点傲慢,干什么事情都很随性,恃才傲物。 李亦禾不在乎她这点小毛病,自己的毛病比她大多了,路年彤顶多也就洗个澡,她的情感障碍却是一直扎根心中。 就例如现在,回表哥消息这件事上。哪怕已经想了半个多小时,她还是毫无头绪。 喊发呆的女人过来帮她想想怎么回。 路年彤停下发呆,走过来熟稔拿过她手机回复:[谢谢二哥,亲亲亲。] 接过手机的李亦禾满头黑线。 她语重心长:“我跟我表哥不熟。你看看你给我回复的这些。我每次见到他只有两句话可说‘二哥好’,‘二哥再见’。这样很奇怪,我在收礼物的时候对他这么热情在见面时却又很冷漠。有种跟他要礼物的感觉,你懂吗?” 她往上翻,几乎每一条都是二月十一发的,也几乎全是路年彤发的。 这个项链好喜欢,谢谢哥哥,爱你哟。 这束花好新鲜,谢谢二哥哥。 有你真好哥哥哥哥。 …… 得到的回复,也全是简短的,礼貌疏离的:[你喜欢就好。] 路年彤划到刚刚回复的那条,把那条消息撤回,重新编辑,把后面坠着的“亲亲亲”都删了,点击重新发送。 做完这些,看着坐在地上情绪有点激动的女人,路年彤淡声开口:“你别多想。他不想给的话,怎么暗示都不会给的。” 李亦禾鼻音很重的“哦”了声。 她是个凶巴巴试探世界的猫,总以为所有的善意都有条件,其实只要试探下尾巴,整个世界都是她的。 路年彤转移话题:“今年送你什么?” “耳坠,”李亦禾把首饰盒拿给她看,两对一模一样的金麦穗耳饰闪闪发光,“说来奇怪,你俩送给我的东西一样,他从来不送我便宜东西,你老实交代你花了多少钱。” “我在小区门口随便买的,那家店高仿仿的很真,也就二百多。你表哥要是知道我二百多跟他一万多的没什么差别,估计要气死了。” 李亦禾怀疑的眼神转为感动,嘤嘤了两声:“谢谢宝贝,斥巨资给我买礼物,你还有钱吗?” “妈妈刚给我转了两千,她上个月当月嫂收入还行。”提起妈妈,路年彤声音柔和下来,她继续说,“还有画室,我打算关门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李亦禾当然知道她心里下了多大的决定,她有多痛苦。 招不到学生,卖不出去画,交不上房租,一群等着看笑话的亲戚朋友,疲惫不堪的妈妈,还有一个蹲监狱的爸爸。 路年彤不想说,她就不会问。 无非是这些纷扰复杂的小事,加在一起却压的她抬不起头,路年彤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但是再骄傲也没用,生活有的是手段磨碎你的傲骨。 路年彤没有给她安慰的机会,问:“不是说请我看电影吃午饭吗?我早饭没吃,要饿死了。” 李亦禾看向她。 她回视,目光如炬,不慌乱。 头发还没干,听话地散落在肩侧,头发是前几月染的棕色,被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染成金黄色。 她不算顶漂亮的长相,但就是让人移不开眼。 李亦禾突然懂了。 就算到了这种田地,也没有人可以置喙路年彤的未来。她就有一定能成功的毅力。 她的眼睛就毫无遗漏地反应她的野心。 “你化个妆,灰头土脸丑死了。”李亦禾道。 “我洗澡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尊重了,你试试要是张漾敢跟我说这句话他立马就死了。” 张漾是路年彤刚分的前男友。 “行行行,爱化不化。要是遇见帅哥可别后悔哭了。” “要是连我的素颜都不能接受就不是我的真命天子,再帅也是没眼光的不知名男的。”路年彤用歪理邪说打败她,打开手机搜最近上映的电影,“春节档电影口碑都不错,不过我翻了翻,怎么没有爱情片?” “小情小爱多上不了台面,新的一年当然要格局高一点。” “有道理,格局要高。”路年彤被她说动了,“《旧梦》评分最高,那就这个电影吧,网友说惊悚和温情五比五,保准你哭的回来连亲妈都不认识。不过也有网友说毫无泪点全程只注意女主演的脸。” “谁主演的?” 路年彤不太关注这些,认了半天勉勉强强说了几个老演员。 又去搜女主演的名字,再告诉李亦禾叫裴宁。 李亦禾吐槽:“你像活在上个世纪的人。这可是裴宁哎,这么火的女演员,简直是女神级别啊。听说最近爆出来一个大瓜,她还和顾家的大儿子谈恋爱了。” “哪个顾家?” “当然是北宛顾家啊,”她不理解路年彤为什么会这么问,“还能哪个顾家?不就那一个有名的顾家,虽然顾浔屿恋情不断,但是官宣的女人只有裴女神,网友说也许裴宁能进豪门,而且顾浔屿长这么帅,他们小孩的颜值肯定也很好。” 路年彤“哦”了声,看着手机屏幕里恍若在发光的美女,肤白貌美大长腿,偏偏眼神高傲,像只不会低头的白天鹅。 过了几秒,手机自动熄屏,她说:“就看这个吧,裴宁的。” “同样是人,为什么有人能长成那样,而且最讨厌的一点是,她长得这么美,我却一点也不嫉妒,反而与荣有焉。”李亦禾这会懒洋洋地躺坐在沙发上,还在继续那个话题,“是不是知道差距太大,就无暇比较只剩下欣赏了?” “为什么顾浔屿喜欢裴宁这样的人?”路年彤偏头问她。 “姐姐,你也就跟我说说了,你要在网上这么问会被骂死的。” “为什么?” “你这么问好像裴宁配不上顾浔屿一样,明明裴宁这么优秀这么漂亮配八百个顾浔屿都行。” 路年彤没再说话。 她没坐下,一直在那站着,又开始发呆。 李亦禾对她时不时的发病习以为常,她划拉一会手机,站起来拉着路年彤去看电影。 路年彤:“小姑奶奶,刚才我闲的时候不去,现在我忙起来你又开始着急忙慌着走了。” 李亦禾知道她这个事精把发呆当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不屑地笑话她:“您老一发呆,上帝也疯狂。” “……” 电影开篇给了裴宁一个特写镜头。 前几分钟进入剧情。 女神美得一如既往,表情生动又贴剧情,很吸引人。 又过一小时。 手机振动了几下,李亦禾打开一看是表哥发来的消息。 这次,表哥没有一如既往回她客套的“你喜欢就好”。 她睁大眼睛,有点不可思议。 Cinderella:[我来江合了,有时间吗?] Cinderella:[请你吃饭。] 电影过半,正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候。路年彤这个人精,看的带劲却还是抽空附在她耳畔轻声说:“我有预感,你要鸽我了。” “你的预感不错哦。”李亦禾往嘴里狠狠塞爆米花,生怕自己吃亏,“我的帅表哥约我了。” 昏暗的环境下,路年彤瞥她一眼,呲牙假笑:“那你尽快滚哦。” “你又假笑。”李亦禾瞪她,一秒之后破功, “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啊嘤嘤嘤。” * 李月出的电话打过来,姜赫乙点了接通。 她冷淡的音调顺着听筒传到他耳畔。 “听说你要去江合啊,今天你表妹生日,过去有空的话请人家吃顿饭。” 姜赫乙淡然地摸摸鼻子,回她:“我是去出差,又不是去旅游,没那么闲。” 李月出挂断电话。 姜赫乙看着刚发出去的信息,笑了。 血缘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一章 第3章 第二章 李亦禾不死心:“我表哥长得可帅了,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帅的,你确定你不陪我去吗?” 李家有三个孩子,她是老大,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李亦茜和李泓鸣深受宠爱,而唯独她是妈嫌爸恶,两颗心不能平均分成三瓣,反而一个顾弟弟一个顾妹妹,没一个顾得上她。 “确定。” 路年彤姿态放松,搭着手看电影。 “那我去了说什么话?” “他问你什么你说什么。”路年彤万年不变的“这有何难”的傲娇表情。 “有道理。” 紧赶慢赶赶走一个李亦禾,路年彤长舒一口气,她敢去赴约也许是关系破冰的第一步。 路年彤算了算,她有两年没回过家了,对她的家人李亦禾一向恶言恶语不顾任何后果。把身边每一个想要和她亲近点的家人通通赶走。 而唯独对那个每一年都给她送生日礼物的二表哥,她却不知道如何面对。 用她的话来说,她二表哥看起来人模人样,跟个八面玲珑的妖怪一样,但是跟他妈的关系并不好。 也就因为这样,她更加不理解表哥接近她送她礼物的原因,他完全可以不顾姑姑的面子和别人一样冷落她。 他并没有因此对她避而远之,也没有假模假样做出一副拯救她的姿态。只是每年像例行公事一样送个小礼物,不痛不痒,不清不楚。 路年彤理解她的心情,这是一种有些病态的不配得感。 越是对她好,她就越是不解为什么对她好,是不是有什么目的,然后一直在琢磨自己对于表哥来说有什么利用价值。 琢磨半天也琢磨不出来,陷入自我怀疑和内耗中。 路年彤没有这样的神仙表哥送礼物,也没有不配得感,她觉得自己存在这个世界上,就应该会有大把人来喜欢她。 当然,除了顾浔屿。 想起顾浔屿,她回神把目光重新聚焦到电影上。 大屏幕光影变动,剧情节奏越来越快。这个导演很讲究氛围和灯光,每一处场景都美如油画,以暗为主。 光亮起来的一瞬间。 路年彤表情淡漠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裴宁,她们在那一秒钟对视,路年彤浑身血液倒流。 散场后,有个陌生号码跟她发来信息。 * 李亦禾赶到的时候,表哥已然坐在那里。 他一向懒散但有架子,李亦禾饶是知道他会给自己带来冲击但一看见真人还是被冲击到了。 这他妈怎么又帅了。 这么帅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纯。 这大眼睛,这高鼻梁,这小酒窝,这一笑。 当姜赫乙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李亦禾瞬间忘了这个人跟自己有亲缘关系,脸腾一下就红了。 路年彤不来她真的遭不住啊。 她哥到底是什么绝色,她仅有的词汇已经要告罄了。 …… 时间拨回到路年彤在李亦禾家上厕所的时候。 她当时正在马桶上百无聊赖地刷视频。 武书宸忽然打电话给她,说有个人打听她想买她一幅画。 武书宸美其名曰是她的助理,实则是个帮她卖画的中介,两人合作过几次一来二去混成好朋友了。 路年彤觉得新奇:“有人买我的画?为什么在我彻底要放弃画画的时候突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那个买我画的“有个人”不会是你吧?” “还真不是我,是个女人。说是你朋友介绍来的。我说那就奇怪了,路年彤这个冷血动物灭绝师太东方不败什么时候有朋友了?再问就不肯说了,哦对了,那个女的地址是填的在单青公司。” 路年彤心里骂他这个滑头,嘴上说什么都不知道,就怕把真相甩她脸上了—— 她男朋友张漾也在单青上班。 武书宸给她打电话过来估计是已经有出轨证据了,路年彤直截了当:“你把你拍的视频或者照片发我,老娘现在就把屎夹断,天衣无缝地喷死他。” 武书宸那边哀嚎让她文明用词,他正在进食,一边利索地发来一大堆图片和视频,比狗仔爆料的还具体。 路年彤看着他发过来的接吻照片,气笑了。 “不同日期,不同机位,你以为自己在拍偶像剧吗?我戴了这么多天的绿帽子你是一点也不提。”路年彤本来说话就不好听,现在气急词汇量更少说话更加难听,“武书宸你丫的有没有把我当朋友,你打电话过来是想看我笑话吗,还说什么‘有个人想买我的画’,小三都骑到我头上我还偷着乐想着画室也许有一线生机,你丫的怎么不早告诉我老娘被绿了?” “路年彤你这个狗咬吕洞宾的狗东西,就是因为把你当朋友才告诉你他出轨,否则我才懒得管这件破事。我怕冤枉好人才保留的证据,你找找前面几张是不是只有拥抱,我专门照了张深吻的才敢断定。还有,你丫的用什么立场质问我,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都存疑,我告诉你,你丫不跟我道歉咱这以后没法当朋友了,我生气了!” 武书宸语气没方才那么随和,变得有点急切。 平白无故背了这么大一口锅,饶是知道她是一生气什么话都敢说的人,他还是被她气得不轻。 说完这些就把电话挂了,独留坐在马桶上混乱的路年彤。 简单理清自己就是被绿这个事实,又回想刚才因为不理智跟武书宸说了重话。 她烦躁地挠挠头。 本意不想这么说,但是她说话一向没轻没重又不动脑子,又是很难低头的那种人,也因此弄丢了很多真心对自己的朋友。 看着武书宸的通话记录没敢再拨过去,犹豫了一会给张漾发了简单的一句“我们分手吧”,把他联系方式全都删了。 做完这些,她感觉浑身刺挠,像是皮下有小虫子在爬。 她对于让她焦灼的事情一直有这样的应激症状,只有洗澡才能缓解。去找医生看过,也吃了不少药,作用甚微。 连续找了医生几次,他摆摆手说治不了,洗个澡又不是什么大事,想洗就洗吧。 她想,必须要洗个澡再去想这件事。 她现在浑身难受。 * 号码陌生,人不陌生。 [彤彤,我是张漾。我们谈谈。] [求你了。] 看着张漾发来的消息,路年彤笑了。 铁证如山,谈个毛。 再谈下去老娘不杀了你老娘不姓路。 她没理那条信息,关上手机,往影院外面走去。 街上行人穿梭,人来人往。江合这个小城市也初展现大城市快节奏的一面。 春节的气氛逐渐削薄,只有路灯上挂着的红灯笼证明它来过。人们的生活开始步入正轨,复工,开学,忙忙碌碌。 即将二十六岁的她,却在最应该富有的年纪里一穷二白。 事业不顺,爱情稀碎。 她又想到了裴宁的脸。 裴宁这部电影真的不错,她中途失神了好久,觉得她也许能摘个大奖。 顾浔屿果然喜欢着一个很优秀的人。 看别人的光鲜亮丽其实会忽视自己的满身泥泞。 托顾浔屿的福,她在惊叹裴宁演技和爆发力的同时,注意到了自己的无能与不堪。 人在极其自卑时会萌生出改变自己的想法。 她的想法也简单到没有什么营养。 第一个念头,她要回家洗澡。 第二个念头,她现在要去找工作。 走到前几天跟李亦禾去的密室逃脱的店里,她才惊觉第二个念头竟然打败了洗澡这个念头。 顾浔屿的力量何其恐怖。 来都来了,就去面试NPC吧,她抬脚迈进店里。 “今天怎么一个人来玩呀美女,要不要给你凑一队?”店员认识她的脸,很热情地招呼她。 路年彤咧了下嘴。 在半推半就中她跟着三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进场,酣畅淋漓地玩了一局密室逃脱。 这三个姑娘年纪都不算大,胆子却非常大,拉着她各种跑着找线索,路年彤感觉自己腿都要断了。 玩完后路年彤痛骂自己,面子有这么重要吗?面子比钱还重要吗?你都已经这般田地了怎么还要脸?什么时候你跟妈妈睡大街你就知道钱有多重要了。 又安慰自己,二十六岁要点脸很正常,有自尊心也很正常,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明天再去也许就能舍下脸了。 她心安理得地回家完成念头一了。 这是她今天洗的第二个澡,洗完澡吃了碗泡面就去睡觉了,迷迷糊糊听见妈妈进门的声音,还有打开她卧室门的一声叹息。 路年彤攥紧被子,紧闭双眼。 再次醒来已经晚上了。 陈书眠晚上不回家,她要在别人家里照顾小婴儿。她最近这一个月照顾的家庭离不开人,那家的女主人是个残疾人,她只能帮着喂奶,抱孩子换尿布哄孩子睡觉这些大工程留给陈书眠做。 她看着厨房给她留下的晚饭,知道中午陈书眠就是回来了,也确实打开她卧室门留下了那一声叹息。 路年彤有点难受,饶是王尔德在她面前说一百遍“心是用来碎的”,她也感受不到一点的温暖。 路年彤没吃饭,回到卧室的书桌上,提笔在本子上记东西。 李亦禾及时来电阻止了她继续的胡思乱想。 “我帅哥哥又变帅了!路年彤你没去真是你的损失。” “哦。” “哦个毛啊,我知道你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不过我哥说他有可能还来江合,你还是有机会的。还有还有,我刚才一紧张就犯蠢了,我让他来我家住明天再回去,他说他一个大男人来我家不方便。跟他说我还有一个朋友呢,不算孤男寡女。他当时笑的可他妈帅了,他说他跟两个美女住一起难道就清白了吗?” “哈哈哈哈哈。” 路年彤哭了起来。 * 回北宛的路上已是晚上,姜赫乙在车上闭目养神。 楚涵宇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姜哥哥,您没那么蠢吧?” 姜赫乙懒得睁眼:“怎么了楚哥哥?” “有个关于你的新闻……” 姜赫乙睁开眼。 第4章 第三章 路年彤躺在床上搜很久没再搜过的顾浔屿的词条。 只一个名字就有无数的新闻蹦出来,不过前几条讨论最高的全是他的恋情。 【恋爱实锤!科技新贵顾浔屿与影后裴宁受全网关注!】 【裴宁顾浔屿!甜死谁了!细扒高富帅和白富美恋爱的n个细节。】 【仅仅只有一句话,为何会让霸总语录如春雨般席卷互联网!】 【收获女神心,顾浔屿到底有多帅?】 她没打开就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一条官宣微博就能编无数的爱情故事。心情五味杂陈,她机械般往下翻,总算看见了一条和恋情没关系的,不过也跟顾浔屿没什么关系。 【继Rose后,又一科技公司Jack横空出世!姜赫乙宣布协助顾浔屿推进国内科技发展。】 这篇新闻的主题明确,浅显易懂。 封面是一个男人的照片。 双眼皮,高鼻梁,浑身的贵气,眼神明亮,又看着精明。 路年彤冷笑,又一个蹭顾浔屿热度的,而且蹭的明明白白,连公司名字都在蹭。 Rose和Jack,蹭的真恶心。 这个姜赫乙, 名字好听是好听,长得也确实很帅,但是做人有点没下限了。 路年彤想点开新闻仔细看看怎么蹭的,李亦禾发来信息 荷糖宝:[不是让我八点半提醒你起来收拾去面试,准备好了吗!] 路年彤这才记起来今天的头等大事,咕噜一下起身。 LittleP:[感谢提醒。] * 【秀才,又是秀才,我最讨厌秀才了!】 路年彤看着A4纸面上短短的一句话,陷入了一种名为“我脑子瓦特了要来应聘这个NPC”的迷惘中。 前面排了四五个人。 她眯眼看了看前面人的台词,也是这句话。 一瞬间突然明白裴宁的演技到底有多牛,面对此等台词能在这么多机位面前从容应对。 路年彤在想她要怎么说这句话才会被录用。语气肯定不能平静下来,要像个神经病一样,配上邪邪的笑就更好了。 唇角微勾比起NPC更像个专业演员,黑灯瞎火更加体现不出来,所以演技一定要夸张。 那就很好办了,路年彤想,她平时可比这疯多了。酣畅淋漓哭的那两个小时李亦禾说像有两百个鬼在耳边嚎叫,挂了电话睡觉时余音绕梁都心有余悸。 最后她非常肯定:“我们彤彤肯定是吃NPC这碗饭的。” 路年彤就这么凭着一腔孤勇“上路了”。 “路小姐是吗?” 台下大概有五个人,说话的是最中间的一位,不过她从上台到站定都看着离自己最远的那位。 因为那个人从她进场到现在一下头也没抬,就低着头看手机。 场上很暗,他屏幕的蓝光照在他脸上,脸呈现一种诡异的白色。 脸有些熟悉。 路年彤扯了下唇,站定身体回了声“是”。 中间那个人又开口:“请开始吧。” 路年彤刚才酝酿的情绪被那个看手机的人打断了差不多,低头重新酝酿了一会。 然后她开口,目光炯炯,语气凶巴巴:“秀才,又是秀才!” 音调低沉下去,透着一点诡异:“我最讨厌秀才了。” “会鬼叫吗?” 这个她在面试前有搜过教程,先说“一”再说“啊”,然后再尖叫着连起来。 她很娴熟地冲着五位面试官: “啊啊啊啊啊啊!秀才秀才又是秀才……我最讨厌秀才了。” “……” 一抬眼,对上刚才玩手机人的目光。 他不知什么时候不玩了,正看着她。 顾不予。 沉默。 这简直就是一场劫难,路年彤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路小姐可以先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吗?” 她点点头。 “你对于一个月一千五这个工资有异议吗?” “没有。” “这份工作你能长久地做下去吗?” 在脑海中闪过了无数次“不能”后,她听见了自己尊严碎掉的声音:“……能。” 她做不下去,因为她是路年彤,而她想做下去,因为她不仅仅只作为路年彤而活着,她还要为了妈妈而活。 尽管她知道,台下的那个男人一直在看她,他曾那么崇拜她,现在肯定不再是崇拜的眼神,而是同情。 “好,路小姐回家等消息吧。下一位。” 她快步离开。 台下有椅子拉开,其余四个人抬头看他,他并没有表示,走了。 “这男人真帅,老板从哪挖来的?” “你不认识?这可是顾不予,Rose科技老板的亲弟弟,他哥可是顾浔屿,科技新贵。” “他跟老板是朋友,他出差来江合暂时替代老板的。” “有钱人真是难以捉摸,谁家好人来密室逃脱出差。” 荷糖宝:[怎么样!] 路年彤想起方才的顾不予,苦笑着回她:[我觉得行。] 荷糖宝:[很好!请你吃饭!] LittleP:[说的好像你多大方一样,昨天鸽我的不是你吗?] 荷糖宝:[OMG(停顿语气),你嘴这么毒会没朋友的!] 路年彤看着她这句话。 本来想回“我本来就没朋友”,突然顿了一下,想到了武书宸。 她去面试这件事好像还没跟他说。 如果说李亦禾只是单纯地关心她人的死活,那么武书宸要更加高尚一点,他关心她梦想的死活。甚至在她画卖不出去的时候,哪怕他己都快吃不起饭了,还硬着头皮买了两幅,她都知道。 可她还是不出意外地把他惹毛了。 初春的江合像一幅刚画完的油画,柳条抽绿,湖水微皱,眼睛捕捉下来的每一瞬间都像是用相机找好光线特意拍摄。 她揉揉眼睛,克制着自己又想拿起画笔的心。 放弃的那条路,就不要再反反复复拾起来了。 “哦买嘎,我没看错吧,这是路姐姐吗?” 有人拍拍她的肩膀。路年彤不用看就知道是谁,他这夸张的搭讪方式一如既往地糟糕。 “不是。”路年彤偏头不看他,矢口否认。 “这么巧姐姐!竟然能在江合随便一个街口偶遇你!”他自顾自地做足了戏,非要把刚才见过她这件事隐瞒到底,把自己和她都当傻子一样对待。 “有病。”路年彤扔给他一个眼神,继续往前走。 “好了好了我不装了姐,”他死皮赖脸地拉住她,撒娇般趴在她的肩头,“姐姐,不过你怎么会去密室逃脱面试,你不是开了一家画室吗?” “叛徒。”路年彤扒拉他。 “姐姐姐姐好姐姐,”他一边倒着走路,一边四只指头起誓,“我绝对帮你盯着我哥了,就是没盯住……你看我现在,我已经为了你和他决裂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帮我盯着他了……”她顿了下,骂他,“满嘴跑火车。” 抛出哥哥来,顾不予见她终于有点反应,殷殷切切地注视她: “姐姐好姐姐,我请你吃饭好不好。我们这么久没见了,你不想我吗?” “不想。”路年彤装模作样看看手腕上不存在的表,“而且我今天有约了哦坏弟弟。” “你还谈着呢?”顾不予不可思议。 哪壶不开提哪壶,从被他撞见她学鬼叫起路年彤已经没有丝毫尊严了,所以她决定破罐子破摔。 她今天穿了一身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掏出来的全黑西装,整个人的气质活像一个卖保险的,她把袖口往上提了提,叉腰问他:“没分利索,不行吗?弟弟年纪不大怎么这么狭隘,我吃饭一定要跟对象去吗?” 顾不予说当然不是,她想跟谁去都可以。又说他还要在江合多呆几天,不信约不到她。 路年彤心情有点复杂,一瞬间觉得被自己看大的弟弟给泡了。但她没忽视他这句“还要在江合多待几天”,问道:“是……你跟你哥闹矛盾了吗?” “跟我哥没关系,他这段时间忙的要死,才没空理我。” “那你在躲谁,还躲到江合来了?” 顾不予震惊地看着她。路年彤心思敏锐他一直都知道,但不知道能敏锐到这种地步,她明明只要平静地盯他一眼,就能洞悉他心中所想。敏锐如斯,面对他哥迟钝的像个傻女人。他此时的想法像个天平一样,在“高手在民间”和“爱情果然使人冲昏头脑”仿佛跳跃。 “就有那么一个不要脸的人,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盯上你时眼里冒绿光,不达目的不罢休。”提起这件事,他满脸憔悴,“关键是他明明冒犯了我哥,我哥还事无巨细地给他提供我的定位,我猜是缠上了我哥,把我哥缠烦了就把无辜的我卖了。” 听他这么一形容,路年彤知道他说的大概是某朵有权有势的烂桃花。 她也遇见过这种情况,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种人确实难搞,你光躲着不行,她可能还觉得你在欲情故纵呢。” “那我该怎么办?” “主动约她啊。不过不能独自赴约,你约她的时候联系我,我勉为其难假扮一下你的女朋友。” 顾不予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她,看见路年彤很肯定地那副样子,他也附和地点点头。 路年彤虽然老出一些馊主意,但是馊归馊,从小到大她想办成的事情都能办成个十有**,顾不予对她还有姐姐滤镜,相信曾经搞定过他哥的女人肯定也能摆平那个狗皮膏药。 李亦禾给她发了餐馆的位置,路年彤看着离她很近,步行大概有十分钟。顾不予解决了大问题,很爽快地熊抱她一下,小声跟她说: “我哥现在谈的这个看上去是动真格了,但我觉得他还是喜欢你。” “有依据吗?” “没有,但是我对我哥的感情还是很有自信的。” 路年彤挣脱他的怀抱,跟他告别:“滚吧,别影响我的好心情。” 顾不予认真地看着她:“真的,他肯定还喜欢你。” 路年彤忍了忍,那句话没说出口。 喜欢没用的。嘴上说的,心里想的,都没用。 就像她那么喜欢画画,把画画当做了自己的第二个人生, 可到头来,也要及时止损。 姜赫乙:蹭热度?我是专业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三章 第5章 第四章 【路年彤女士您好! 恭喜您通过我公司的面试,请于下周一来报道。】 如油贵的春雨一夜间浇遍了整个江合,地理位置偏南的小城已经有了人心向往的春日气息。 路年彤看见消息已是早上,感觉堵了好几天的乳腺都通畅了。 她冲了个澡,才磨磨蹭蹭地打开武书宸的对话框编辑:[朋友,我被逼上梁山了。] 过了一个小时武书宸还是没有回她。 LittleP:[真生气了?] LittleP:[不要生气,你有女朋友的话可以带她来玩密室逃脱,我把你往她怀里吓。] 武菱宏光:[你面试的女鬼?那你会鬼叫吗?] 终于肯理她了,路年彤松了一口气。她按住语音嗷嗷叫了两句,见武书宸回她简单利索的两字箴言“傻逼”,知道他的气彻底消了。 他是个心软的人,要不然就路年彤这个气人劲,也不会跟她玩了这么多年也没玩崩。 武菱宏光:[你分了吗烙铁?] LittleP:[我提了分手,但是他还想跟我聊一聊。] 武菱宏光:[跟他聊,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别忘了他生日你还送了他两千的皮衣,给他要回来!] 路年彤恍然大悟。 天已转晴,风比昨日更柔情。 下午是要比上午要暖和一些,不枉她没睡觉就赶来了。 路年彤时隔多日回到这里,她把头盔放到小电驴上,跨步走进去。 偏远街巷,画室巨大的玻璃被用白纸一样窗帘遮盖,刺眼的光变成朦胧的白光,瞬间高大尚了。 她坐在椅子上点头欣赏了一会自己独具匠心的审美,画室的画大部分都被搬走了,屋子还没来得及重新装修。现在整个画室只她一人,更加衬得环境幽静几分。 她闭眼,回想自己还在画画的一周前。 那时的焦虑骑在惬意的头上,她一边心无旁骛,一边手上发虚。 当无人夸赞时,想要回归本我得到简单快乐对于一个身无分文的人是很难的。 因为经济状况有一部分影响她的灵感。 所以她在重压之下,画了一幅素描人像。 就算没有拿着照片,她还是把那个人画的栩栩如生,有七八分像。 那天她用被铅笔磨得黑黝黝的手鼓起拨了那个曾心心念念拨过无数次的电话。 男人的声音通过听筒传到她的耳畔:“有事?” 路年彤攥紧手机,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阿屿,你要买画吗?” 那边沉默良久:“不买。” “画卖不出去了,这样下去画室要倒闭了。”她觉得自己眼睛热的快睁不开,死死地攥着自己的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对不起,我不该给你打电话的。” 顾浔屿挂断电话。 你这是干什么? 卖惨吗? 谁会可怜你?只会觉得你可悲罢了。 路年彤咬牙告诉自己,画室大不了关门,不许再这样了。 第二天,她收到了一个快递。 打开一看是一对金麦穗耳饰,售价一万两千二百六十七。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把标签抽出来盖上盒子。 李冉禾的生日礼物有着落了。 回忆结束。 路年彤静静看着这个陪了自己两年的画室,就用这种方式跟它告别。 陌生号码又发来信息: [彤彤,我是张漾。我们好好聊一聊好不好,事情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对不对?] 路年彤坐在椅子上缩着,看见这条消息想到那天武书宸说的还有那件给他的两千的皮衣,回复: [我在画室。你来的时候把我买给你的皮衣拿过来。] LittleP:[皮衣皮衣皮衣。] * 寒风凛凛,火烧云红遍半边天。 大巴走下来一个男人。 这人双眼皮高鼻梁,眼下有天然的乌青,配上他独特的卧蚕,是个稀有的帅哥。 并非网上盛行的薄唇明星,但是唇型很好看,让他的气质多了一份性感。不过嘴唇很干,干的有些起皮的征兆。 “冻死了,江合连个高铁站都没有。”他一只手拿着手机贴着耳朵,“哥哥你随便派个车来江合接我呗,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没出过远门有点害怕。” “你别撒娇了姜哥,我比你还小两岁,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楚涵宇求饶,“不是我不帮哥们,我手再长也伸不到江合啊,您不是还有个真哥哥嘛,他人脉肯定比我广,您找他去啊。” 他手机开的外放,听见楚涵宇这人精一样的话术咔一下把电话挂了。 路人看着一个一米八七的大高个在那矫揉造作地捏着嗓撒娇,甚至这已经是他摇的第三个人了,路人好奇,纷纷行“注视礼”。 偏偏当事人丝毫不慌,慢悠悠地收回手机走着自己的台步。 小帅哥还是个潮男呢,路人边走边想。 姜赫乙摸了摸鼻子,看着警示还有三十秒自动关机的手机,把手机揣兜里,继续往前慢悠悠走着。 不知道拐到哪个犄角旮旯,连行人都见不到了。 他来江合的原因很简单。 从裴宁口里得知顾不予逃来江合,他马不停蹄就跟来了。 前两天因为业务来过一次,当时有专人迎接,他根本无需操心。 一向方向感很好的姜赫乙此时有点迷茫。 他能分清东南西北,但他不认识路啊。这个鸟不拉屎的江合这会别说人类了,连鬼类都没见着。 往前走吧,管他东西南北的。 走了差不多十分钟。 他听见了小声的“呜呜”声。 没人没灯没店铺,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叫,怪渗人的。 他没理会,继续走。 “救命……” 这一回是清晰的女人声音,姜赫乙顿住脚步。 那个女人许是喊了太久已经累了,连喊“救命”都有一搭没一搭,他放轻脚步听着,过了一会才找到声源。 这一处地方有很亮的路灯,很久没见过光亮的姜赫乙被刺了下眼睛。 面前是一大块碎掉的玻璃,不知道从哪扯下来的破烂白布在明亮的灯光下透过已经烂掉的玻璃顺着风飘着,女人的声音还在小声的“救命”,大概两分钟一次。 他走过去把白布扯开,才发现是这个店铺的窗帘,女人趴在地上,不知道趴了多久。头发凌乱。 外面明明很冷,她脸上却尽是细密的汗。 其实,虽然很不道德,但是此时此景有一种混乱的美感。 姜赫乙指了指碎掉的玻璃,开口:“有门吗?” 光太亮,打在他脸上就像个电灯泡,五官完全看不见。 江合没有夜生活,这个时候出现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她深谙这个道理。 大半夜怎么还有扒手?路年彤趴在地上警惕地看着他,她店里什么都没有。 这人除了图色就是图—— 她看着离她不远处的皮衣。 她凶巴巴地说:“你别进来,我打人很厉害的,刚才把一个出轨男打的屁滚尿流,多打一个你也不在话下。” 姜赫乙这会已经找到门了,他进去抱臂看着趴在地上放狠话的女人,唇角微勾。 “是吗。”他靠在白墙上,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人的嘴这么硬,疼成这样也不知道服个软,“那你起来说话。” “你是坏人吗?”路年彤忍着痛问。 好人坏人哪有用嘴问的,姜赫乙心里嘲她没心眼,面上一派和善。 “我是迷途的好人,听见有人喊救命过来报团的。” 他答的漫不经心,眼神看着她。 从伤势来看,这个女人骨折了,被从后面推了一把,身上还有脚印。结合她刚才放的狠话,应该是家暴。 路年彤忍着疼侧了下头,跟那个抱臂看热闹的“好人”对上眼。 那双眼睛圆而亮,好看的让她恍惚在哪见过。江合哪有机会见这么帅的人,大概是在梦里见的吧,路年彤觉得自己疼恍惚了。 “好人”盯了她一会:“打120了吗?” 帅是帅,可惜太傻,不是她的菜。 路年彤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他,她要是能打120就轮不着他看她的乐子了不是吗:“没有。” “好人”问了第二个蠢问题:“怎么不打?” “手机没电了。” “啊。”他恍然大悟,长睫毛眨眨那双欠揍的眼睛,认真发问,“我不想帮你了,可以走吗?” “迷途的好人……你是不是迷路了,而且手机也没电?”路年彤大脑飞速运转,“我门口有辆电动车,你肯载我去医院的话我可以同意借你。” “可是载你更麻烦,还要把你拖到电动车上,”他像是认真思考利弊,就慢条斯理地靠在墙上,“这里到城区步行要多长时间。” 撑死半个小时,路年彤才不会告诉他:“走的快的话,两个小时差不多。” “成交。”他这会倒是爽快的不像他了,仿佛自己是个什么救世主一样,走过来蹲下望着她,眼睛澄澈,“电动车钥匙在哪?” 路年彤在心里骂他装。 他的眼睛不像成年人的眼睛,倒像是少年人的眼睛,干净澄澈,水汪汪的,从来不玩电子产品的那种眼睛。 这长得跟顾浔屿简直不相上下,就是这人品不怎么样。她怎么说也是一个柔弱受伤不能自理的美女,一点怜香惜玉的心也没有,两只眼睛一转只有算计。 路年彤怎么敢把车钥匙放心交给他,万一拿到钥匙丢下她跑了怎么办? “皮……皮衣。”路年彤费劲指了指皮衣,牵动到腰部疼的龇牙咧嘴。 “皮衣里?” “不是,”她指了指自己,“给我穿上,我怕你偷我皮衣。” “……” 他敢说他长这么大,没被人这么侮辱过。 就算有人污蔑他仗着貌美欺骗小姑娘感情,也比说成一个小偷强。 还是一件完全看不上眼的皮衣。 “我不偷。” 女人的眼神里写满了“你有什么证据吗”的不信任,拽着他的裤脚不让他挪动。 姜赫乙摸了摸鼻子,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弄成这样:“你要是这会没伤这么重,我都怀疑你是处心积虑的搭讪我。” 路年彤才不管他嘴里跑什么火车:“你抱我去车上。” “……” 姜赫乙突然觉得,她伤这么重也不一定没有搭讪的心思。 他绝对轻敌了。 最算走两个小时去城区也比呆着这里强。 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一个目空一切且全无情商可言的野蛮人。 路年彤:小偷! 姜赫乙:泻药,品行没有这么不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四章 第6章 第五章 “你认识裴宁吗?” 路年彤屁股刚挪在座位上,听见那个正在找钥匙插口的男人问道。 白炽灯下,他正弯着腰在前面摸索,路年彤猜他可能是近视,她一眼就看见插口在哪。 裴宁,她当然知道了,这几天暗戳戳补她跟顾浔屿的恋情,连裴宁生日在六月十六是个双子座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般明星话题都是茶余饭后跟李亦禾聊的,不明白这个陌生男人提裴宁的意图,她没正面回答,只是问:“怎么了?” “裴宁前两年演过一个角色,那个角色是个可怜人,被男人渣了,骗钱骗爱骗心的那种,你猜后来怎么样?” 姜赫乙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循着灯光找到了插钥匙的地方,把那串有小狗的钥匙串往上一插,电动车解除了警报。他跨坐上去,只占了座位的一半。 她发现这个人总是以问句结尾,指向性很明确,让她无法模棱回答,她补了不少裴宁的剧和电影,没印象她接过此类角色: “还能怎么样,肯定是走出来了呗,要不然还怎么拍。” 今天的月亮很亮,衬得黑夜星星有些暗,像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眸。他正回头看着她,那张脸不知情绪,但比方才的插科打诨要认真一些。 姜赫乙对她有点无语。 什么叫“还能怎么样”,这女的有够不解风情的,这么懂怎么不去当编剧。 他没启动车子,默了一会才说:“是,这个角色后来找到了白马王子,又帅又多金。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王子心里有朵放不下的玫瑰,但是我们的女主角对此并不在意。她在结尾说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她只在乎名和利,只要资源和名气到位就行。” 他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路年彤根本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裴宁,跟她讨论一些无脑的剧情和一些毫无关联的事情。被骗钱骗爱骗心是很可怕的事情吗,明明只要多几个心眼也不会这么傻了。 她腰部及以下都很疼,疼的想哭。 “你没小孩吧?”他又问。 好端端诅咒她干什么,路年彤心里骂了他好一会回他没有。 “挺好。”没小孩离婚要容易一些。 她也不知道他在“挺好”些什么,只觉得他很话痨,吵的她头疼。 路上前面骑车的男人一直在跟她将一些有的没的,路年彤勉强打起精神问他能不能闭嘴。 墨迹对于一个帅男人是超级减分项,顾浔屿就一句废话都不会说。 姜赫乙好气又好笑,这个女的也太不把别人当回事了,他这么高冷的人,以防她晕倒勉为其难开口转移她注意力,她可倒好,一点好意不领反倒还说他话多。 他话怎么就多了,今天好像真的有点多。想到这里,姜赫乙拧着车把,眉头也皱起来,外面的月亮是半圆形,不黄不白,像个坏掉的蛋黄。 见她对自己的态度可谓是讨厌,姜赫乙倒是没太意外,一开口就下了剂猛药:“你不用担心,你长得完全符合我的审美。” 大不了离婚,没必要跟着那个家暴男。 不过在说这句话把自己也恶心到了,他心里叹了口气——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姜赫乙你何必呢。 后座女人果然不说话了,估计正在心里骂他。 过了差不多五分钟。 “前面路口左拐再往右骑一会就到医院了,医院旁边有商场宾馆饭店,你慢慢找吧,希望我们再也遇不到。”路年彤捂住腰跟他说话,声音不大,还微微有些颤抖。没想到气若游丝这个词有一天会跟一个说话干事堪称彪悍型的女人联想在一起。 骑了十几分钟就到城区了,姜赫乙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她刚才的“至少两个小时”是信口胡诌,怕他把她都在那里不管。 又是小偷又是没道德,他看上去人品真的有这么差劲吗? 到市医院的时候,路上的车和行人开始多了起来,灯火通明才稍稍有了繁华城市的感觉。 姜赫乙停在急诊门口,下车看她状况,她的眼睛已经到了萎靡的感觉,看上去不知道是虚弱还是疼的。妆脱得差不多,唇色惨白。 他开口:“你别动,我去找担架。” 以防她又扯住他不让他走,怀疑他是个很差劲的人,姜赫乙耐着性子补充:“别说话,不丢下你。” 路年彤头上冒虚汗,趴在那里微弱地呼吸。 昏迷的前一秒,她看见男人迅疾地往急诊楼跑去,两边的衣角在后面追,一瞬间与顾浔屿的背影重合。 她安心地闭上眼。 * 半睡半醒间,听见医生在她病床前说话,还有一个男人的背影。 “睡了一天,真行。”男人在她五米处轻嗤了一声。 “路小姐是低血糖,再加上情绪波动大才晕过去的。不是什么大事,体外伤养两天就好了,今天就能办出院了。你昨天那劲头感觉她跟快死了一样,把我吓得不轻,找她身份证又墨迹了半天,你手感觉都哆嗦了,一检查啥事没有。你不用太担心啊病人家属,昨天小张护士跟我说你一天没合眼,吓得我一上班就跑过来跟你解释,不至于哈不至于。”裴医生擦着额头上的汗,白大褂扣子也没扣全,看上去真的像风尘仆仆刚赶到的,“不过你对你女朋友的担心是有目共睹的,值得所有男同胞学习,一会去窗口办出院手续就行,还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养呢?”姜赫乙没解释他手哆嗦是不知道她到底带没带身份证,没睡觉是单纯认床,挺有礼貌顺着医生的话问。 路年彤晕乎乎的都意识到了这个男的是看人下菜碟,昨天对她的时候可没这么恭谨,完全是看热闹的姿态。 “静养就行,别剧烈运动。她这贫血看上去像老毛病了,估计不是第一次,平时多吃点补铁的东西,定期复查,”裴医生扶了扶眼镜,对姜赫乙指指她的方向,“你女朋友醒了,小伙子。” 姜赫乙笑了笑,没说话。 他笑起来唇角有两个很好看的酒窝,裴医生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病人家属不是明星。 这么帅,人也不错,要是没女朋友他就腆着老脸给他闺女要微信了,他摇头走了。 路年彤面无表情地看他,果然是这样。 果然全世界的男人都一个样(除了顾浔屿)。 认识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就从陌生的女朋友发展到了符合审美的女人,又从符合审美的女人一下子变成别人口中的关系亲密的女朋友。这手段绝对是高。 两三句话就开始撒网,仅凭几个动作就能让别人误会。 这种风流成性的登徒子就应该和她那谜之自信的前男友一起灭绝才对。 想起张漾,她更是来气。 他昨天恬不知耻地质问她跟顾浔屿的关系清白吗。 路年彤反驳说:“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就是知道我跟顾浔屿完全不可能吗?而且我告诉你我暂时还忘不了他,你当时怎么说的?是不是说没关系?” 这句话一出来,她明显在整个争吵局面里就不占上风了。因为整个话题重心变成了顾浔屿,全然美美隐去了他的“婷婷”。 张漾还愤怒地拿她未收拾的花瓶砸窗户,她引以为傲的装修设计被他一瓶子砸碎了,他把能砸的全都砸了:“你不就是看我长得跟顾浔屿像,把我当他的替身吗?” 那时候路年彤都没有生气,只是震惊地看着他。 她不知道自己是想问“你为什么要砸我的东西你不是来道歉的吗”还是“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说你跟顾浔屿长得像”,只是觉得,张漾有病吧。 张漾还不解气,越说情绪越崩溃,他推她,放狠话:“你记住,不是你要跟我分手,而是我张漾甩了你。不是想跟顾浔屿在一起吗,好啊我成全你,我倒想看看你是怎么争得过裴宁的?” 他到底在说什么?路年彤那会一个字都没听懂,只觉得要是有他一半自信她的画室就不会倒闭了。 路年彤栽倒在地上时,他已经走了。她悲伤地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起不来,周身都很疼,像被定在那里了一样。 等她发现这些的时候,街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手机电量也告罄。 求仁得仁,求皮衣得皮衣。 路年彤趴在地上大眼瞪皮衣。 * 姜赫乙送走医生回过身来,她瞪着他:“我皮衣呢?” 他步伐一顿,端着用纸杯装的温开水送自己嘴里了,他淡淡地看着她。 两人的眼神里都透着对对方的厌恶和冷漠,明明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火药味了。 姜赫乙倒不是那种付出必须得回报的人,但是他要最起码的尊重,对面的女人绝对是不知好歹。 “医生见你没交钱把你皮衣扣下了。” 他熟练扯谎,有点不想搭理她。绝对是狗咬吕洞宾,想着她被家暴了他再心情不爽也把态度装的很好了,怕她想不开在医院陪了一夜,他什么时候当活菩萨了? 就当了这一次还憋屈的不行,果然不是当好人的料。 路年彤看他表情冷淡,他那双眼也没那么明媚了,一看就挺不好惹的。 她哦了声,知道自己理亏语气稍微缓和了点:“花了多少钱,你把皮衣给我,我把钱还给你,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要加人情债和陪护钱吗?“对面男人冷冰冰开口,“医药费七百,人情债和陪护钱无价,你欠着。” 隔壁床的小姑娘好奇地看向他们,窗外的微弱光线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看上去很不通情达理。 这哥哥帅是帅,就是没长嘴。她摇了摇头,继续啃着苹果追动画片。 哦,开始欠人情阶段了。 未来会不会演变成“你还不了我的人情,那你就以身相许好了”,路年彤脑补到这里,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攥紧被子,警惕地打量着他。 “根本没有那个所谓的‘被甩后我逆袭了’这部剧,”他摸了摸鼻子,散漫开口,不知道掺着几分假,“我真是后悔安慰你,路年彤。”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他声音很好听,温润稳重,平静中带着一点深沉。 路年彤愣住了。 第7章 第六章 一天的行程跑完,裴宁卸了妆,接了热水泡脚。 无聊地玩了局游戏。玩到第二局匹配到小学生,裴宁开麦说他玩这么菜就别玩了,赶紧去把作业写了小心挨揍。小学生怒了回怼她说大姨关你屁事。 裴宁正想接着骂,然后收到了顾浔屿的微信。 rosE:[我想让她来北宛。] 裴宁看见这条消息嘴气的抽抽,真想把刚才没骂出来的话尽数吐给他。 你未免也太自信了,你想让她来她就来,她不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吗,你算什么东西?还有你天天说恨人家讨厌人家,怎么有脸说这句话? 一边心里骂一边脾气很好地打字。 费伊顶顶:[来呗,我没意见。] rosE:[谢谢。] 谢个毛,装死了,你什么时候干事情还得请示我了?原来是很有钱很有权的装货小哥哥一枚呀。 费伊顶顶:[顾总什么时候这么客气啦,没事哒。] rosE:[裴宁,我想让她住你那,其他人我信不过。] 她就说这人怎么有礼貌指不定憋什么坏呢,原来在这等着她。还没答应就安排好了,还画个饼说只相信你,资本家的脑子就是好使,没心眼的估计被卖了还得乐颠颠帮着数钱呢。 费伊顶顶:[行啊,随时欢迎,保证伪装的天衣无缝。] 回消息憋屈的不行,收到姜赫乙给她发来定位,定位显示是在江合某个饭馆。 她接着就拨电话过去。 “真跑江合去了?你够执着的,我就随口一提顾不予在那你就跑过去了,真行,姜大少爷告诉我这是被谁附体了?”裴宁泡着脚笑话他,为了新剧做了长长的美甲拿手机都要两只手拿,“怎么着,还真打算死皮赖脸了?” 姜赫乙这会刚吃完晚饭,闲庭阔步往宾馆走,江合市中心地带有个有名的小吃街,各种油味和烟味混在一起,让他有些反胃。 他一手捂住鼻子,迅速离开这条街,一边笑呵呵地堵裴宁的话:“你跟你男朋友都这么优秀,我也得努力才有资格当你蓝颜不是?” 裴宁心说我信你个鬼,你一向就是正话得反着听,棺材里放屁阴阳怪气。 “哦对了,有正事跟你说,有条莫名其妙关于你的热搜,倒是没太有热度,但是对你不利,”裴宁话锋一转,有点严肃,“差不多是在蹭顾浔屿的热度,还把你照片贴上去了,说人家公司叫Rose,你要开一家叫Jack的公司,顾浔屿现在势头正猛,这条新闻很招骂,要处理掉吗?” “不用,他没恶意,只是缺心眼。”姜赫乙随意答。 裴宁在名利场混迹了这么多年,对姜家的事或多或少听说了大概,姜家这主家人是李月出,也就是姜赫乙他妈。 他跟他妈关系一向不好,关于这个有很多猜测,流传最广的是他出生时李月出大出血差点死了,李月出觉得姜赫乙晦气,生意人最忌讳这个。 裴宁不太信这个说法,再怎么讨厌也是十月怀胎生出来的,血脉相连,能讨厌到哪去。 不过姜赫乙不光跟他妈关系不好,跟他爸姜明和他哥姜解关系也同样不好。裴宁对别人没什么意见,对姜解的印象尤为不好,因为她觉得姜赫乙和李月出关系这么恶劣都是姜解在里面充当搅屎棍。 而且姜解一点也不疼他这个弟弟,甚至在外人面前都羞于提起。 他这样说,裴宁对这个新闻出自谁手心里有数。她在房间找了半天没看见擦脚布,拿起刚才卸妆用的洗脸巾随便擦了擦脚,为他打抱不平:“你这哥哥这次肯定是故意的,你再洗白他我也不信了。他干了这么多年的总裁助理,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种新闻对你这种新人的影响有多大?” 姜赫乙摸摸鼻子,开玩笑:“要不我公司真叫Jack怎么样?” 裴宁冷嘲热讽:“Rose最后没死。” 裴宁还是那个裴宁,话糙且一针见血。 他这会已经离开了杂乱的小吃街,环境开始寂寥,夜晚变回了夜晚的样子,仿佛热闹从来就是假象。 他心里有点烦,无端想起来身份证上看着就轴的路年彤,她本人比证件照上还轴。 他换了个话题:“我昨天又看见在爱情上遭受挫折的人,她比你当年表现的更要理智,或者说失智。” 裴宁笑了,想起当年自己那副疯样子:“你这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见过这么多失败案例,还对爱情抱有憧憬吗?” 两边都沉默良久。 挂了电话,裴宁素着的脸依旧精致,只是如此美丽的人也有烦恼。 她想,顾浔屿这么龟毛,他白月光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人,而她即将跟这位不知姓甚名谁只知过得很惨的白月光同居。 天了噜,她到底犯什么错给人家当枪使? * 浴室响起哗啦的水声。 路年彤回来简单交代自己找到了新工作,昨天晚上在李亦禾家睡的就放心洗澡了,独留李亦禾一个人面对疾风。 “小禾,她昨天真在你那睡的?” 陈书眠目光沉重地看着她,李亦禾经受过不少这样的大场面拷问,对于此类逼迫已是信手拈来:“当然啦阿姨,彤彤找到新工作了,我吵着要跟她吃顿饭庆祝一下。” “她走路怎么一瘸一拐的?” “奥,她啊,昨天喝酒喝多了摔地上了。您不是天天笑话她肢体不协调吗,这回心疼了吧。阿姨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我还录视频了呢阿姨你要看吗?” “好啊。” 这下轮到李亦禾语塞了。 “小禾你实话告诉我——” “阿姨我实话告诉您吧——” 两人面面相觑。 陈书眠:“小禾你说。” “阿姨,彤彤失恋了,那个张漾出轨。彤彤气不过,跟那个男的提了分手。那男的脾气不好推了彤彤一把,彤彤贫血的老毛病犯了,趴在那动弹不得,然后就是这样了。”她叹了口气,没想到假话混着真话竟然全盘托出,这个嘴永远不紧。 再呆下去小命不保,路年彤不弄死她算她命大,李亦禾腾一下站起来:“……阿姨我有事我先走了哈,阿姨再见我改日再来拜访您。” …… 水声还在淅淅沥沥。 路年彤洗的慢的时候能在浴室呆三个小时,那天出来的时候缺氧脸色蜡黄,身上搓的红红的带着触目惊心的血迹,还是陈书眠把她扶到床上去的。 她从小爱洗澡,一开始没人把这当毛病,只觉得这孩子有洁癖,爱干净。后来路景谦入狱,她洗澡的频率变得越来越勤,甚至到了一天能洗五次的地步。 而且不洗澡整个人的脾气就跟个小炮仗一样,一点就炸。 她当时问:“你洗的什么能洗三个小时?” 路年彤躺在床上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勉力回答:“不知道啊妈妈,就感觉自己很脏。” 陈书眠摸了摸她的湿发,无可奈何地叹气。 她想,脏什么,你这姑娘比预产期晚出来十天,出来的时候羊水都浑了,你身上脏兮兮的可比别的小孩脏多了,也没人嫌你啊,都觉得你可爱争着要抱你。 “Wake up别再做慈善家, 你其实没有那么爱他。 爱是缪思女神的吻, 谁都应该被宠爱纹身。” 路年彤给她设的电话铃声是蔡依林的《大艺术家》,这首歌响起打断了陈书眠的思绪。 她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听习惯了感觉旋律还能接受,而且声音很大,她无论离手机多远都能听到。 陈书眠看着来电显示。 沅沅。 时隔五年,她再一次接到了白知沅的电话。这个以为再也拨不通的号码,竟然如同奇迹一样打给她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遵循本能颤着手点了接听。 电话那头仅用一声“眠眠”,就把她方才没流出来的眼泪给喊了出来。她眼睛被眼泪刺的生疼,捂住嘴,小声问:“是知沅吗?” “是我啊眠眠,这么多年没见,我很想你。”白知沅也哭了起来。 路年彤裹着浴巾出来就看见她妈妈泪一把鼻涕一把哭的酣畅淋漓,这么多年能让她心里有起伏的人也就一个白阿姨。 她路过餐厅把那一大卷纸拿起来,走上前去递给她:“别哭了,丑。” 陈书眠拿她递来的纸擤了擤鼻涕,把电话递给她:“彤彤,你白阿姨想跟你说两句。” 路年彤莫名其妙地把电话放在耳边,乖巧地喊了句“白阿姨”。 白知沅那边沉默了一会,又偷偷抹泪声线颤抖:“彤彤还是跟我生疏了。” “白……妈妈。” 陈书眠欣慰地笑了笑,路年彤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两人年过半百还这么天真,五年时间变化的可不是一句称呼就能弥补回来的。 她叫的有多膈应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称呼让她觉得自己很虚伪。 “我听不予说你画室不干了呀彤彤,是有什么原因吗?” 路年彤心里痛骂顾不予这个大嘴巴,怎么什么事都往外面抖。 “没有什么原因白妈妈,就是想干个稳定点的工作。”她浅笑。 陈书眠徒然看向她,目光沉重,犀利,锋芒毕露。 路年彤看着妈妈的目光,心凉了半截。